[清史民國] 亂清 作者:青玉獅子 (連載中)

 
巴爾帕金 2014-5-16 16:37: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83 77417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37
第一百七十六章 “鬼剃頭”!

    若將這個問題拋給關卓凡,他自個兒大約也會愣一愣:

    是啊,為什麼?

    關卓凡對婉貴妃,話裡話外,有意無意,確有“撩妹”的成分在,不過,這並不代表他已經準備好了要給地下的文宗皇帝再戴上一頂綠帽子——“撩妹”嘛,不過是關某人的天性,就算已娶了皇帝,做了輔政王,也還是改不來的。

    何況,拿軍事的話題去“撩妹”,似乎也不算“正途”——“撩妹”一道,關某人的手段多著呢。

    更關鍵的是,關卓凡在婉貴妃面前侃侃而談者,並非炫耀武功,正好相反,他一直是在自曝其短。

    他的長篇大論,歸攏起來,不過一句話——

    我沒你想像的那麼牛掰,如果沒有英國人,我未必打得贏這一仗;就算打得贏,十有八九,也是“慘勝”。

    既然關卓凡本人一時半會兒未必能夠想明白“為什麼”,那麼,獅子作為他的最主要的關注者之一,見獵心喜,越俎代庖,就來試著替他解答一下婉貴妃的困惑。

    獅子以為,兩個原因:

    一,壓力;二,孤獨。

    先說第一個——“壓力”。

    沒有人曉得,今日之前,關卓凡的壓力,大到了一個什麼程度——

    我特麼居然掉頭髮了!而且,居然是“鬼、剃、頭”!

    真正是——

    “鬼曉得我經歷了什麼!”

    關於對法戰爭的勝負,陸上的戰事,早在三年多前——在關卓凡籌備對法戰事之伊始——他就是有把握的;可是,海上的戰事,直到今天早上聽到“紅旗報捷”的近衛團軍士的那句“報告!蘇竇山大捷!”前一瞬,他還是沒有把握——一丁點兒把握也沒有。

    中國從來不是一個海權國家;近代中國的國門被敵人從海上打破,一切的恥辱和痛苦,皆發端於海上;而直到關卓凡穿越的時候,中國雖為五常之一和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但是,依舊未取得過任何一場上規模的海戰的勝利——更加不要說對海權強國的海戰的勝利,並依舊承受著來自海上的強大的壓力。

    對於海戰——尤其是“上規模的”和“對海權強國的”——的勝利的渴望和失敗的恐懼,已深深的滲入了包括關卓凡在內的大多數中國人的骨髓和血液之內了。

    關卓凡做過無數次的兵棋推演,將中、法雙方的優劣勢一一擺出,從最樂觀的到最悲觀的,設想了二十幾種可能,但是,即便是最樂觀的一種,他還是得不出“必勝”的結論。

    因為,無論如何,他繞不過最關鍵的一點——

    彼,百年海軍強國,坐世界第二把交椅;我,成軍不過三年。

    而我不但要贏,還要大贏!

    如果輸了呢?

    前頭說過,陸上的戰事,還是有足夠把握的,那麼,海敗、陸勝的格局,似乎就彷彿於原時空了,而且,似乎較原時空要好一些——畢竟,原時空的中法戰爭,陸上的反攻,及諒山而止,未至北寧、山西,而本時空,在沒有制海權的情況下,反攻升龍雖未必現實,但保住北寧、山西,還是做的到的。

    但略一細究,就會發現,雖然多佔了一些地方,但這個格局,其實反不如原時空了。

    原時空的中法戰爭,對於中國來說,首要的目的,是自保,而不是奪回彼時事實上已為法國掌控的越南。

    事實上,國力虛弱的中國,對於保護越南這個朝三暮四、略強大些就要掉頭咬宗主一口的“藩屬”,實在沒有多大的熱情;在李鴻章等人的眼中,越南更加只是包袱,而非資產,早一天扔掉早一天好,為了保護這個白眼兒狼包袱,冒破國的風險,同世界第二強開戰,更加是吃錯了藥。

    戰爭的結果,雖然“失去了”越南,但法人不能越國門一步,而且,不割一寸地,不賠一兩銀,清流們雖然還難免在肚子裡逼逼一番,但在主政者的心目中,其實是很滿意的——達到了主要的戰略目的。

    而在本時空,關卓凡為這場戰爭設定的直接和間接的戰略目標,遠較原時空為大、為高——

    直接的戰略目標——將法國的政治、軍事存在逐出東亞和東南亞。

    間接的戰略目標——

    第一,送中國入世界列強之列——哪怕暫時只能做個二流列強,也是好滴呀!

    第二,徹底鞏固自己的統治地位。

    而有了第一、第二,方有第三——

    接下來的十年中,大刀闊斧,深化改革,將改革推入“深水區”;同時,抓住第二次工業革命的機會,利用後發優勢,“彎道超車”,初步完成工業化,使中國真正成為世界第一流強國。

    如果輸掉了海戰,就不能真正打贏對法戰爭,什麼“直接、間接”,什麼“第一、第二、第三”,皆無從談起,而且,較之原時空,更會另多出來許多的副作用。

    原時空,法國雖然一個法郎的便宜也沒有賺著中國的,面子殊不好看,但是,裡子還是有的——畢竟,越南穩穩的捏在手裡了,部分的戰略目的達到了,所以,也算是有台階下的。

    對於戰爭的結果,一方基本滿意,另一方亦不為己甚,因此,中法的和約,是真正的和約——沒有哪一方不服氣,總想著日後回來找場子;因此,為雙方帶來了真正的和平——尤其是中國,經此一役,保有了近十年的寶貴的和平,直到甲午戰爭爆發。

    本時空,若輸掉了海戰,談和約的時候,頂多只能狐假虎威——“狐”是中國,“虎”是普魯士——要求法國人放棄升龍、沱灢,退出北圻、中圻;不可能要求法國人連南圻也不要了,整個兒退出越南。

    戰場上得不到的,談判桌上,也許能夠得到一丁點兒,但絕不可能過多。

    如是,中國就同“七星期戰爭”中的意大利做了難兄難弟了。

    這也罷了,關鍵是,如此一來,中、法兩國在越南,就會形成一個對峙的局面——中國須在越南大量駐軍,耗費大量資源,則只剩下了北圻、中圻的越南,非但不能成為中、法之間的戰略緩衝,反真成了中國一個巨大的包袱了。

    而法國人恢復元氣之後,為了越南,中、法一定還有一戰。

    則關卓凡挑起對法戰爭,非但做不到他的“直接、間接”和“第一、第二、第三”,反得罪了一個大頭子,背上了一個大包袱,意義何在?所為何來?

    如果“慘勝”呢?

    結果其實同戰敗差不了太多——在自己的家門口,都只能夠“慘勝”,跑到人家的地頭上——越南雖同中國接壤,但對於海戰來說,卻不折不扣是法國人的地頭——如何可能確保必勝?

    如是,越南的制海權,還是在法國人手裡,中、法雙方,還是要在升龍—北寧—山西一帶對峙;和談的時候,還是拿不到真正的好條件——還是只好像“七星期戰爭”中的意大利那樣,吃人家普魯士的一點殘羹剩飯;還是絕不了後患——法國人既輸的不服氣,恢復元氣之後,還是會回來找這個場子。

    所以,這個海戰,關卓凡是只能勝,不能敗;而且,只能大勝。

    但是,對於勝利,他又沒有任何的把握。

    所以,壓力山大呀!

    甚至,關卓凡一度有些後悔——

    我是不是太心急了一點兒?畢竟,如果本時空的歷史照原時空的時間線走,還有兩年,普魯士和法蘭西才會大打出手,再給我兩年的時間準備,這場海戰,取勝的把握,會不會更大一些?我幹嘛一定要挑一八六八年同法國人翻臉呢?

    看到這兒,不少書友可能開始凌亂了:好吧,就算關卓凡壓力大——掉頭髮啥的,可是,這關婉貴妃啥事兒呢?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38
第一百七十七章 萬人如海一身藏

    獅子以為,大約是這樣子的一個邏輯線——

    巨大的壓力驟然移除,隨之噴薄而出的,就是口沫橫飛——或曰之“傾訴”;其核心內容,大致是:“我多了不起!”或者:“我多不容易!”——前者炫耀,後者叫苦。

    而某種意義上,此二者,其實也是一碼事兒——叫苦,本質上其實也是一種炫耀。

    這是人的一種自我釋放的需求——壓力愈大,需求愈大。

    關卓凡雖做的到“臨大事以鎮定”,但他的性格,絕非“慎獨”一路,因此,同大多數人一樣,他也是有這種“自我釋放”的需求的,而且,因為他的壓力遠超常人——他要為之負責的,不僅僅是他個人的榮辱生死,更有整個國家和民族的興衰;他的“自我釋放”的需求,也就尤其之大。

    關卓凡的“自我釋放”,當然不能也不必選擇炫耀一途——他不做任何炫耀,別人也已經將他當做神來看待了,自己吹自己“我多了不起”,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也起不到“自我釋放”的功用。

    那麼,很自然的,他的“自我釋放”,就是“我多不容易”了,即——“叫苦”。

    但他的“叫苦”,不能太過直白。

    他無法將自己之前的憂慮和盤托出——不擺明穿越者的身份,就說不清楚,他的那些憂慮,到底從何而來?

    這個身份,終其一生,他也無法對本時空的任何一人明言的。

    因此,他選擇了從純軍事的角度“自曝其短”——

    我本來是介麼短的,卻辦了辣麼長的才能夠辦成的事兒——我不容易吧?

    呃……我了不起吧?

    “炫耀”也好,“叫苦”也罷,只要是“傾訴”,就得有一個對象,這個對象,該是誰呢?

    在這個問題上,獅子以為,大多數的男人,都會和關卓凡達成共識——

    “傾訴”的對象,首選者,既非同性朋友,亦非父母兄弟、妻子情人,而是——紅顏知己。

    何況,到了如今的地位,關卓凡已經沒有什麼真正意義的“同性朋友”了——一個都沒有。

    同時,在本時空中,他也沒有什麼“父母兄弟”——他當然不會將他的“二哥”當成兄弟。

    至於“妻子情人”——在身邊兒的,都不能真正交心;能交心的,都不在身邊兒。

    那麼,婉貴妃算關卓凡的“紅顏知己”嗎?

    “紅顏”不必說,“知己”呢?

    事實上,關卓凡和婉貴妃的交往並不深,並不敢說自己已經真正的瞭解了這個女人,但是,以下幾點,關卓凡卻是可以確定的——

    第一,婉貴妃極曉得分寸,口風極緊,自己同她說的話,不該外洩的,她絕不會說給第三者聽——一句也不會。

    第二,她對自己,應該多少是有好感的——應該不是我自作多情吧?

    嘿嘿。

    不過,這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她之榮辱,幸與不幸,已經和我綁在了一起,某種意義上,她和我,算是“利益共同體”甚至“命運共同體”。

    第三,對於婉貴妃的思維方式,關卓凡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她的思維、邏輯,某些地方,同自己很相像;或者說,接近於自己那個時空、那個時代的人的思維、邏輯。

    也就是說,比較“現代”。

    因此,她能夠輕易理解我之所說、之所想。

    這,就很有“知己”的感覺了!

    第四,婉貴妃的知識結構,也有助於她成為關卓凡的“知己”。

    關卓凡的女人,大多都聰明,包括被視作“老實人”的慈安——小事情上,慈安的反應,確實要慢一些,但她其實是一個有大智慧的女人;不過,論及“知識結構”,女人和女人,可就天差地別了。

    即便像慈禧這種聰明得之於天的女人,也不能不吃讀書少的虧——譬如,對“於史有征”,慈禧有著一種莫名的的信任,凡關卓凡在她面前引經據典,以為自己的觀點的佐證,絕大多數情形下,都會產生很好的效果。

    但有兩個女人,關卓凡在彼面前,從不引經據典——一個是敦柔,一個是婉貴妃。

    原因很簡單,她們腦子裡的“經典”,比關卓凡還要多。

    但是,在這件事情上頭,這兩個女人給關卓凡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樣的。

    敦柔給他的是壓力,壓的他啥話也不敢說,只好“藏拙”。

    婉貴妃則完全相反,關卓凡明明知道,“經典”一道,婉貴妃遠比他淵博,但是,在她的面前,他非但沒有任何壓力,甚至還很樂意“露怯”,並向她“虛心請教”。

    書讀的多,當然更有助於政治、歷史、軍事方面的溝通和交流——換一個人,譬如白氏,雖然生死可與君共,但關卓凡若同她交流政治、歷史、軍事方面的問題,就難了——白氏沒讀過書,這些東東,是她的“盲點”。

    還有,極難得的是,婉貴妃書讀的雖然多,但完全沒有任何“讀死書”的毛病,似乎在任何問題上,她都不存在什麼“執念”,溝通、交流之時,隨時可轉到關卓凡的思路、邏輯上來。

    反觀敦柔的書,讀的就有點兒“死”了。

    關卓凡有一種感覺,如果在政治、歷史、軍事方面交流而意見不一致的話,自己想說服敦柔,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當然,他們夫妻倆,也從未發生過“在政治、歷史、軍事方面交流而意見不一致”的情況,因為,他倆幾乎從未在這一類的問題上,進行過什麼交流。

    所以——

    關卓凡怎能不把婉貴妃當成自己的“紅顏知己”呢?

    在這個時空裡,他幾乎再也找不到第二個這樣的女人了呀!

    所以,又怎能不抓住機會,“自我釋放”一番呢?

    這就是他為何如此積極——甚至都有點兒等不及了,一從“關大營”出來,就趕緊往紫禁城跑。

    說來慚愧,他介麼積極,還真不是為了皇帝的教育。

    事實上,對於蘇竇山大海戰的復盤,在“關大營”的時候,就已經做了一遍了,在婉貴妃這兒,其實是又重複了一遍——當然,沒有在“關大營”的時候那麼詳盡;但是,同施羅德和田永敏一起“復盤”,和對著婉貴妃“傾訴”,能是一碼事兒嗎?

    哼。

    最後,說一、兩句關卓凡的“孤獨”。

    何以解孤獨?——同壓力移除而“自我釋放”一樣,也是需要“傾訴”的。

    孤獨的人的“傾訴”對象,更加要首選“紅顏知己”了。

    而關卓凡的孤獨,既來源於“高處不勝寒”,更來源於他的穿越者的身份,以及他從事的事業——無古人,無來者,不能回頭,難知成敗。

    他是這個世界、這個時空的“另類”——唯一的“另類”;他高居於世人之上,為億萬眾仰目,但他的真實的身份和真正的理想,是真正的“萬人如海一身藏”。

    獅子可以想像他的那種刻骨蝕心的孤獨感,但是,他到底孤獨到了一個什麼份兒上,獅子卻永遠不可能真正瞭解、真正體會。

    只能希望,路還長,關三,請走好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38
第一百七十八章 王爺,您真是太貼心了……

    婉貴妃回到景仁宮的時候,已近酉正,即快到下午六點鐘了;她是差不多申正、即下午四點鐘到的乾清宮,也即是說,她在乾清宮,同關卓凡整整“對坐”了一個時辰——兩個小時。

    晝長夜短,天色還亮著,但宮裡傳膳傳的早,這個時候,是早就過了正常飯點兒了,不過,乾清宮一直沒有傳晚膳。

    不比小戶人家,到了飯點兒,要留客人吃飯,“皇考妃嬪”同輔政王“對坐”也就罷了,但絕沒有“對食”的道理,因此,婉貴妃和關卓凡兩位“師傅”,為了皇帝的功課,一直是在“枵腹從公”。

    當然,餓肚子是不至於的,正經“對食”不合禮法,小點心、小果碟還是可以敞開供應滴。

    不過,這一個時辰之內,除了喝了點兒茶水,婉貴妃沒有用過任何點心、果品——她一直被一種火熱的情緒包裹著,由頭至尾,沒有任何飢餓的感覺。

    回到景仁宮之後,她依舊沉浸在這種情緒之中,依舊沒有任何飢餓的感覺,反倒是御膳房的人很巴結,主動過來詢問:請貴太妃的示下,啥時候傳膳涅?

    御膳房的人前腳走,乾清宮的人後腳到,不過,這一次,來人不是黃玉敬,而是他的一個徒弟,叫王花花的一個太監。

    王花花滿臉堆著笑,“王爺說,他那兒有一份兒‘資料’,貴太妃給皇上備課,大約能派上些用場,如果方便的話,就叫銀鎖過去取一下。”

    婉貴妃微微一怔:既如此,這個資料,在乾清宮的時候,為什麼不直接交了給我?或者,為什麼不叫這個太監送了過來?

    不過也沒想那麼多,她曉得,關卓凡今兒晚上還要見英吉利、普魯士兩家的公使,時間極其寶貴;還有,這個資料,既然沒派人送過來,而是叫人過去取,還指了銀鎖的名,那就多半有什麼話要當面交代,於是,趕緊就叫銀鎖跟著王花花去了。

    過了一刻鐘多點兒,銀鎖回來了,兩隻胳膊緊緊的攏著一個極大的封套,一張小臉飛了金一般,亮堂的幾乎能夠照出人影來了。

    婉貴妃是最曉得這個心腹侍女的脾性的,一眼看過去,就曉得她懷裡抱的,絕不僅僅是什麼備課的“資料”。

    會是什麼呢?

    銀鎖雖然眉飛色舞,但是,當著第三者的面兒,卻是一句多餘的話也不說,直到傳過了晚膳,主僕獨處之際,方才將那個大封套抱了過來,滿臉放著光:

    “主子,您猜,這裡頭,是些什麼物事?”

    婉貴妃斜乜了她一眼,用嘲笑的口吻說道,“能叫你這個小財迷這麼興頭的,我想,裡頭大約裝了一個金疙瘩?”

    銀鎖“格格”嬌笑,“主子,我曉得您取笑我,不過,這裡頭的物事,比金疙瘩還好!”

    說著,將大封套中的物事,一件件的取了出來,一一的擺到紫檀圓桌上。

    原來是——信封?

    一共十七個信封,其中十四個極厚,兩個略薄些,只有一個是癟癟的——不曉得裡頭都裝了些什麼“資料”?

    銀鎖取過一個厚信封,一邊兒盯著婉貴妃的眼睛,一邊兒將裡頭的物事慢慢兒的抽了出來,抽到一半兒的時候,向婉貴妃面前一送,“主子,您看!”

    婉貴妃微微睜大了眼睛——

    是銀票——一大疊新嶄嶄的銀票。

    這——

    銀鎖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在一大堆信封上方劃了一個圈兒——

    “主子,這裡頭,五兩的銀票,攏共四百張,一個信封五十張,裝了八個信封;十兩的銀票,攏共兩百張,一個信封五十張,裝了四個信封;二十兩的銀票,攏共一百張,五十張一個信封,裝了兩個信封;五十兩的銀票,攏共二十張,裝了一個信封;一百兩的銀票,攏共也是二十張,裝了一個信封;最後這個信封——”

    說著,放下手裡的厚信封,拿起那個最薄的信封,將裡頭的物事抽出一半兒,雙手往前一遞,“這裡頭,是張一千兩的!”

    縮回手,放下信封,再次拿手指在圓桌上方劃了一個圈兒,“攏共、攏共——一萬兩銀子!”

    婉貴妃怔住了,“這——啥意思啊?”

    “這是王爺親手交給我的,”銀鎖微微壓低了聲音,“沒有第二個人看見!”

    頓一頓,“王爺說,您做‘師傅’之後,見天兒的去頤和園給皇上上課之外,也要常去文淵閣、昭仁殿、摛藻堂一類儲放典籍的地方走動,同以前比,給下人們的打賞,一定多了許多,照您的分例,未必夠使的——”

    再一頓,“王爺說,本來呢,做‘師傅’,是應該有一份兒‘飯食銀子’的,可是,麻煩在他自個兒也是‘師傅’——他不好自個兒給自個兒發錢啊!因此,連帶著您也跟著受了委屈,他抱歉的很,想來想去,也就只好用這個法子了!”

    婉貴妃的心跳,再次開始加快了!

    怔怔片刻,嘆口氣,“原來如此……”

    頓一頓,“可是,這也太多了些呀……”

    “還不止呢!”銀鎖說道,“王爺說了,這是三個月的,待立秋了,再拿一萬兩過來!”

    “啊?”婉貴妃輕聲一笑,“唉!哪兒用得著那許多?”

    “主子,”銀鎖的眼睛裡放著光,“王爺對您,那可真是沒的說!六部堂官的‘飯食銀子’——嘿,從一品的大官兒,一個月,也不過一千多兩吧?”

    頓一頓,“這一來,咱們景仁宮,可成了大財主嘍!”

    三個月一萬兩,六部的尚書們固然比不得,若同她自個兒的月例比,那就更加是天壤有別了——貴妃雖然位尊,但月例不過五十兩,一萬兩銀子——相當於她十六年另八個月的收入了。

    當然了,妃嬪的月例,同六部堂官的“飯食銀子”,也不大好比,“飯食銀子”是尚書們的工資的大頭兒,月例呢,只好算妃嬪們的零花錢,畢竟,她們的一應衣食住行,都是“歸皇帝辦差”的。

    不過,無論如何,銀鎖說的沒錯兒,“這一來,咱們景仁宮,可成了大財主嘍!”

    婉貴妃心潮彭拜,真不曉得該說什麼好了!

    銀錢的數目尚在其次,她是大家子出身,眼界開闊,不是沒見過錢的;也曉得萬把銀子,對於關卓凡來說,並不算什麼,關鍵是——這份兒心意可感!

    換一個人,怕是怎麼也想不到,她竟會入不敷出吧?

    特別是,他居然還想到了要將一萬兩銀子“打散”來給她!

    給太監打賞,一般的規矩是五兩銀子上下;若太監的位份較高,或是過來傳“恩旨”的,一般就是十兩上下;若特別假以辭色,如婉貴妃之對黃玉敬,那就再翻一倍——不過,這個情形,是很少的。

    若超過了以上的數目,就不是正常的打賞,而是有心收買,另有所圖了。

    他不但特地將一萬銀子“打散”了,而且,數目愈小,張數愈多——這真是貼心到家了!

    同樣是一萬兩銀子,可若一扔過來就是張一萬兩的票子,自己還真不曉得拿它咋辦好?——得另外想法子叫人到宮外頭去找銀號“打散”,不但麻煩,還容易走漏風聲,變成宮裡頭的一樁大新聞。

    另外,他沒有當面將錢交給自己,也免去了彼此的尷尬。

    這份心思,真是周到的不能再周到了!

    不曉得這份“資料”,他是什麼時候準備好的?

    嗯,必是早就準備好了——至少,不是今兒個的事兒;今兒個,蘇竇山大捷傳來,多少軍國大事要趕著辦?他不可能有空兒去忙乎這樣的事情——只不過,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送給自己罷了。

    唉,這個男人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38
第一百七十九章 亂芳心

    婉貴妃輕輕的嘆了口氣,“到底太多了些!……就眼下這一萬兩,已經太多了些!立秋那一萬兩,無論如何要辭掉!一萬兩……足夠咱們使上三、五年的了!”

    銀鎖立馬就急了,“什麼三、五年?主子,您口氣可真大!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喲!”婉貴妃被她逗笑了,“原來,咱們這兒,有位‘小當家的’?”

    頓一頓,“那,就請您這位‘小當家的’說說,這個‘柴米’,到底有多貴呢?”

    “這……”

    銀鎖滯了一滯,一時之間,卻說不上啥來——宮裡頭各種“傳取”,都是實物,基本上不跟銀錢打交道的,“柴米”什麼行情,其實她也不曉得。

    “說不上來了吧?

    頓一頓,婉貴妃說道,“這一段時日,景仁宮多出來的開支,主要是我在外頭給人家的打賞,不過,這個打賞,也就是初初這段時日多些——沒有理由,同一個太監,每一次打照面,都得給他打賞吧?”

    頓一頓,“我來來去去的,就是頤和園、文淵閣、昭仁殿、摛藻堂幾個地方,暫時也不會去其他的什麼地方了,所以呢,往後呢,這個打賞的次數,慢慢兒的就會少一些,這個開支,也就沒有現在這麼大了。”

    銀鎖嘟囔著,“銀子嘛,總是愈多愈好,哪兒有人嫌錢扎手的?這個錢,又不是咱們偷來、騙來的……”

    婉貴妃正色說道,“錢,可不是愈多愈好!——總要適得其所!我是說,這個錢,若派不上用場,就不叫錢了!”

    頓一頓,“咱們並沒有更多使費的地方,幾萬銀子擱在咱們這兒,純粹就是浪費;但如果擱在他那兒——造槍買炮,能多辦多少事情?

    銀鎖黑亮的眼珠,滴溜溜的轉著,“主子,您這話,也只說對了一半兒——咱們是‘暫時’沒有更多使費的地方——以後呢?”

    “以後?”

    “是呀!以後,您總要出宮別居的呀!”

    “出宮別居”四字一入耳,婉貴妃一顆芳心,立時就攪亂了!

    銀鎖見婉貴妃不說話,以為自己這個理由,已經打動了她,於是趁熱打鐵:

    “出宮別居,得買宅子、置家什——花錢的地方,多了去了!這個錢,我看,官裡未必肯出,十有八九,得自個兒向自個兒的娘家伸手;您如果有幾萬銀子的積蓄,就不必向老爺伸這個手了——多自在!多爽氣!”

    說著,“哼”了一聲,“現在,甭說‘幾萬銀子’了,就是‘幾千’,您有嗎?——哦,這一萬銀子不算!”

    婉貴妃還是不說話。

    “主子,您可別忘了,”銀鎖蹙起眉頭,努力做出嚴重的神情,“這個宮裡頭,除了承乾宮那位,就數咱們窮了!”

    頓一頓,冷笑一聲,“說是‘嬪’,其實日子過得還不如翊坤宮、儲秀宮、咸福宮的那幾位‘貴人’呢!”

    銀鎖這個話,是在“翻舊賬”。

    “嬪”也好,“貴人”也好,說的都是文宗手上的事兒——彼時,婉貴妃還是“婉嬪”。

    翊坤宮,由璷貴人、禧貴人合居;儲秀宮,由吉貴人、慶貴人合居——這四位,即是俗稱“四春娘娘”的;咸福宮,由容貴人、璹貴人合居。

    當然,彼時的“貴人”,歷經同治、洪緒兩朝,現都已升了兩級的官兒,做了“妃”了。

    至於“承乾宮那位”,指的是祺貴妃。

    伊人當年豔冠六宮,卻冷若冰霜,拒文宗於千里之外,承乾宮形同“冷宮”,因此,在銀鎖口中,“祺嬪”的日子,過得還不如同樣不得寵的“婉嬪”。

    婉貴妃輕聲一笑,開口了,“我說小當家的,您今年貴庚啊?說的好像自己啥都親眼見過似的?”

    “主子,”銀鎖盯著婉貴妃的眼睛,“難道不是這麼回事兒嗎?”

    頓一頓,“自個兒沒有積蓄,又不想向娘家伸手,咋辦?——就只好變賣頭面首飾了!也不曉得,您的那些頭面首飾,攏在一塊兒,夠不夠買一套像樣的宅子的?就夠,之後呢?之後的日子,又該咋過呢?”

    再一頓,“當然啦,王爺一定會幫您,可是,那是‘幫’,而現在的這個銀子,一萬也好,幾萬也好,是您的‘飯食銀子’,是您做‘師傅’自個兒掙的——能一樣嗎?”

    婉貴妃心裡說:天底下,做哪家的“師傅”,能夠掙這許多的銀子?

    她不想就這個話頭談下去了,沉吟了一下,說道:

    “關於咱們的使費……你沒有在外邊兒抱怨過什麼吧?”

    銀鎖一怔,隨即嗔道,“主子,瞧您把我想的!——在您眼裡,我就那麼不懂事兒嗎?

    頓一頓,“不但我自個兒,芸喜那兒,我也是敢打包票的!——您曉得的,芸喜那張小嘴兒,比我的還緊些呢!”

    再一頓,“這個事兒,我和她,就私下底聊過幾句,我倆再沒有說過給第三個人聽了!”

    前文說過,芸喜是替婉貴妃管賬的宮女。

    婉貴妃又沉吟不語了。

    銀鎖覷著婉貴妃的神情,試探著說道,“主子,要不然,這個事兒,咱們……再議?”

    婉貴妃微微一笑,又過了一會兒,終於說道,“好吧,再議。”

    銀鎖長舒一口氣,立時笑靨如花,“唉!不管咋說,咱們現在的日子,可是比以前過的好的太多嘍!”

    頓一頓,“別的不說,就說御膳房吧!擱在以前,御膳房那撥人,對景仁宮,哪裡有這樣好看的嘴臉?——都過了飯點兒了,還巴巴的跑過來,‘請貴太妃的示下,啥時候傳膳呢?’”

    “請貴太妃的示下,啥時候傳膳呢”一句,她模仿太監的公鴨嗓子,怪聲怪調,婉貴妃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銀鎖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雖說咱們自個兒也可以開伙,就過了飯點兒,也餓不著,可是,瞅著他們那副嘴臉,說不出的爽氣啊!”

    “我看,”婉貴妃譏笑道,“你小姑奶奶的這副嘴臉也好看不到哪兒去!去照照鏡子?——小人得志!”

    銀鎖絲毫不以為忤,依舊得意洋洋,“那是!——還有,開小廚房,使的、吃的,都是咱景仁宮自個兒的;御膳房辦差,那是官裡出嘛!”

    婉貴妃真正又好氣、又好笑了,“真正就是個小財迷!——都鑽到錢眼裡兒了!我看,不如送你到上海的‘財會速成學校’去吧?學成畢業,到哪個‘公司’管個賬,倒也算是‘物盡其用’了呢!”

    “物盡其用”是婉貴妃調侃銀鎖的話,不過,銀鎖的關注點卻不在這兒,她眼睛一亮,“‘財會速成學校’?哦,我聽孟學好說過的!不過,主子,他們收女學生嗎?”

    聽到“孟學好”三字,婉貴妃目光微微一跳,臉上掠過一絲憂色,她定一定神,微笑說道,“出洋留學,都收女學生,何況‘財會速成學校’?就怕沒有女子肯報名,如果有,一定是求之不得的!”

    “可是……我捨不得主子呀!”

    “罷啦!”婉貴妃一哂,“你不用在我面前做這個像生兒,你的心思——嗯,你終究是要出宮、是要嫁人的嘛!”

    銀鎖有些忸怩了,“主子!……”

    婉貴妃卻收起了笑容,怔怔的看著銀鎖,不說話。

    她神情有異,銀鎖也看出來了,不由有些奇怪,“主子,您怎麼啦?”

    “銀鎖,我要跟你說一件事兒——你心裡頭,要有一點兒準備。”

    銀鎖奇怪了——婉貴妃是極少如此鄭重其事的同她說話的。

    再說了,準備——準備什麼?

    “是,主子!”

    “是關於孟學好的——”

    銀鎖目光一跳,眼睛一下子睜大了。

    “他不是調到越南去了嗎?”婉貴妃的聲音很平靜,“前不久,他押運輜重的時候,同敵人接了一仗。”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38
第一百八十章 禍福生死,誓與君共

    中法開釁以來,銀鎖雖居深宮,卻也聽了許多“兵凶戰危”的話,內心深處,本就藏著一個不可對人明言的可怕念頭,她是一個極聰明的女孩子,婉貴妃神情的變化又給了她某種心理暗示,倏的,那個念頭跳入腦海,“刷”一下,一張俏臉就變得慘白了,聲音也打著顫:

    “怎麼?他……他……陣亡了?”

    婉貴妃倒沒想到她反應如此之快,連忙搖著手說道,“不!不!只是受了傷!”

    “啊!……”銀鎖兩隻手一齊按在自己的胸脯上,“謝天謝地!”

    “不過……”婉貴妃躊躇了一下,“他的傷,不算輕。”

    說著,拿手在自己的左肩胛下略略比劃了一下,“他這裡被子彈打中了,骨頭碎了,沒法子,只好……將整條胳膊截掉了。”

    銀鎖渾身一震,雪白的臉龐上,隱隱湧起了一股紅潮。

    “這件事情,”婉貴妃繼續說道,“關乎你的終身,所以,要先看看你是怎麼想的……”

    她的話還沒說完,銀鎖就大聲說道,“算輕也好、算重也好,都不算什麼!只要人沒死,就好了!”

    微微一頓,“就算他兩隻手、兩隻腳都沒了,還有一張嘴!——我還能喂他吃飯!就算他的命根子也沒了——也沒有關係!我們兩個,相依為命,到時候了,我先送走了他,自己再跟他過去——用不著兒女替我們送終!”

    “命根子”云云,對於一個黃花閨女來說,本是很羞恥的話,但銀鎖張口就說了出來,沒有一絲一毫的澀滯;而“送終”二字出口之後,她原本慘白的面龐,已是漲的通紅——卻不是因為羞澀。

    婉貴妃萬想不到,銀鎖竟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不由得整個人都震動了!

    她滯了一滯,忍住自己的鼻酸眼熱,舒一口氣,伸出手去,“來,銀鎖!”

    銀鎖走上一步,婉貴妃拉住了她的手,柔聲說道,“我倒沒想到,你竟是如此情深義重的一個人!比起你來,我要道一聲‘慚愧’了!”

    “主子……”

    “你聽我說——”

    婉貴妃一隻手拉著激動的小姑娘,另一隻手伸到她的鬢角,替她輕輕的攏了攏頭髮,“你既如此情重,上天——不,不是上天,是——是命數——”

    微微一頓,“命數,就絕不會虧待你!也絕不會虧待他!”

    上天、命數,有什麼不同嗎?

    婉貴妃替銀鎖攏頭髮的手,緩緩下滑,“他是沒了一隻胳膊,不過,身上別的地方,都好好兒的,包括——”

    一邊兒說著,一邊兒拿手指在她嬌嫩的面龐上輕輕一點,笑一笑:

    “你的……‘命根子’。”

    銀鎖的臉,愈加的紅了,這一回,是因為羞澀了;同時,黑水晶般的瞳仁中,忍不住露出了喜悅的光芒。

    “丟了一條胳膊,”婉貴妃繼續說道,“聽起來,挺嚇人的,其實,並沒有什麼大礙!他丟的是左手,不是右手,也不是腿腳——一切起居動作,都不受什麼大影響的!”

    頓一頓,“再者說了,他是軍人,少了條胳膊,也沒有人能笑話他——相反,看見了,都要肅然起敬!”

    銀鎖大出意外,“怎麼?他一整條胳膊都沒了,還能……當兵嗎?”

    “當然能了!”婉貴妃說道,“非但還能當兵——還升了官兒呢!這一仗一過,他就升了‘連級幹部’——你同軒軍打的交道多,該曉得,這是個什麼官兒吧?”

    “啊!曉得!……”銀鎖點著頭,滿臉的驚喜。

    “還不止呢!”婉貴妃說道,“輔政王說了,待他傷癒歸隊,就送到天津的‘陸軍軍事學校’去學習,學兩年,畢業之後,就進‘參謀部’做‘參謀’——”

    頓一頓,“這個‘參謀’是做什麼的,你也該曉得的吧?”

    這比“連級幹部”更出人意料,也更叫人驚喜!

    銀鎖拚命點頭,“曉得!曉得!”

    “輔政王還說,”婉貴妃說道,“到時候,軒軍的‘參謀部’,很可能就已經移到北京來了——”

    頓一頓,微微的笑著,“到時候,他和你,就同在北京城了——他,入伍已過三年;你,也到了十八歲了,對吧?”

    入伍已過三年又如何?十八歲又如何?——嘿,一個可以“談戀愛”了,另一個,可以放出宮去,嫁為人妻了!

    銀鎖只覺得,這一切,好的忒不真實了!

    她怔怔片刻,突然輕輕一用力,扯脫了婉貴妃的手,“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我曉得的,”銀鎖流著眼淚,“這一切,都是主子在王爺前頭替他說了話、求了情——我替他、也替我自己——叩謝主子的大恩大德!”

    說著,磕下頭去。

    “不!不!”婉貴妃一把扯住了她,“並不幹我的事兒,是——是孟學好自個兒爭氣!”

    頓一頓,“這一仗,他是帶隊的,帶了一百來個兵——其中,一個排的軒軍,其餘的,都是桂軍;敵人那邊兒呢——一千幾百號人!”

    再一頓,“真正是以一對十!足足打了兩天兩夜!硬是沒丟一袋米、一箱彈藥!”

    銀鎖輕輕驚呼,“啊!……”

    “戰後,他得了‘頭等勳’……”

    “頭等勳?”

    “對!”

    “哎喲!那不得了!”銀鎖睜大了眼睛,“那是……‘紅帶子’啊!軒軍的人——包括孟學好在內,一說起‘紅帶子’,個個都是眼睛放光的呀!”

    “是啊!”婉貴妃點點頭,“還有,他進‘參謀部’,是軒軍的‘參謀長’——嗯,那個叫施羅德的美利堅人,指名點姓要的——”

    “哦!……”

    “所以,”婉貴妃微笑說道,“任誰都能瞧的出來,你的孟大哥,必定是前途無量的!”

    前途無量?

    銀鎖淚濕的臉龐上,滿是喜悅的光彩。

    “包括他的傷——”婉貴妃繼續說道,“其實,沒了一條胳膊,並不都是壞處!”

    頓一頓,“在別的軍隊,沒了一條胳膊,十有八九,會被掃地出門;在軒軍,卻是比別個多了一重極緊要的資格!——你要曉得,軍隊裡頭,是最講究資格的!”

    “是!”

    “你們兩個,”婉貴妃用極溫柔的語氣說道,“今後的日子,一定是特別如意——如意的我都要豔羨了!”

    快樂和興奮充溢心胸,銀鎖不曉得說什麼好了!

    過了好一會兒,眼淚又下來了,“我曉得的,不管他自個兒爭氣還是不爭氣,王爺還是看在主子的面子上,才會——我還是要給主子磕頭!”

    說罷,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好了,好了,”婉貴妃伸出手去,“快起來吧!”

    銀鎖站起身來,婉貴妃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銀鎖,其實,我真的特別、特別羨慕你——”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39
第一百八十一章 為輔政王頌,為輔政王禱

    “主子,我有什麼好羨慕的……”

    “你看你,”婉貴妃柔聲說道,“喜歡一個人,就是喜歡,中意一個人,就是中意,不藏著,不掖著,而且,還會主動——”

    頓一頓,笑一笑,“我呢,也是小三十歲的人了,多多少少,也算見過些世面了,可是,莫說宮裡頭,就是宮外頭——裡裡外外都算上,我也沒見過、甚至沒聽說過,第二個像你這樣子的女孩子——”

    銀鎖有些忸怩了,低下頭,跐著腳尖兒,“主子,您這是在笑話我呢!”

    “不!不是笑話,是真的羨慕你——”

    說到這兒,滿腹錦繡的婉貴妃,似乎不曉得該如何措辭了,滯了一滯,嘆一口氣,說道,“換成是我,無論如何,也沒有你的膽氣,只好——”

    打住。

    “主子,”銀鎖說道,“我的膽子,哪兒有您說的那麼大?也就是在您跟前,我才敢胡說八道——換一個主子,我哪兒敢?”

    頓一頓,“您這樣好的主子——這樣子大度、肯包容下人的——才真正是天底下獨一份兒!……呃,獨一無二的呢!”

    “獨一無二?”婉貴妃淡淡一笑,“獨一無二又如何?”

    “呃……”

    “還有,”婉貴妃輕輕的搖了搖頭,“我也沒有你說的那般大度,也不是什麼人、什麼事都肯包容的……”

    “主子……”

    “不說我了!”婉貴妃拿另一隻手,在銀鎖的手背上輕輕一拍,含著笑,“還是說回你——”

    頓一頓,“你看,你並不止於‘喜歡就是喜歡、中意就是中意’——你最終能夠嫁給自己喜歡、自己中意的人!”

    再一頓,“怎麼說呢?嗯,終究是——自己的命數,自己做了主了!”

    “主子,這是您和王爺替我……和他做的主呀!我自個兒,哪兒……成啊?”

    婉貴妃一笑,不接銀鎖的話頭,自己說自己的,“而且,夫婿又上進,又爭氣,又出息,小兩口快快活活、和和美美的過一輩子——”

    頓一頓,“天底下,還有什麼事情,比這個更叫人羨慕的嗎?”

    銀鎖滿臉的喜悅和羞澀,對著婉貴妃,福了一福,“這都是主子——呃,還有王爺——的大恩大德呀!”

    直起身子,臉上的光彩,愈加燦爛了:

    “嗯,其實,要說獨一無二,咱們王爺,更加是天底下獨一無二的!哎,您和他,都是這個……獨一無二,若能夠在一塊兒……”

    話沒說完,曉得不對——說過頭兒了!

    想改口,一來不曉得咋改,二來也趕不及了,只好生生打住,不由就滿臉通紅了——這一回,這個紅,是憋出來的。

    婉貴妃目光一跳,卻沒有生氣,只平靜的說道,“孟學好的事兒,你倒是真應該好好兒的謝謝輔政王——”

    頓一頓,“不過,我和你,是比不得的——”

    輕輕嘆一口氣,“我不敢有、也沒有資格有別的什麼想頭,目下,唯一的想頭,就是能夠早一天離開紫禁城這個活棺材——”

    說到這兒,細白的貝齒咬一咬嫣紅的櫻唇,用一種決絕的語氣說道:

    “現在,我總算是一隻腳邁出了紫禁城的門兒——既邁了出去,這只腳,就絕不能再縮了回來!——絕不能再縮回到這個活棺材裡頭來!”

    婉貴妃“出宮別居”的心思,銀鎖是很清楚的,不過,以“活棺材”來形狀紫禁城,卻是第一次出於婉貴妃之口——至少,銀鎖是第一次聽婉貴妃做如是說。

    不由就心頭震動了!

    “主子,您一定可以出宮別居的——有王爺在啊!”

    婉貴妃不說話,站起身來,走到南窗下——可以感覺的到,伊人正在努力抑制著自己激越的心情。

    過了好一會兒,她終於轉過身來,“銀鎖,你曉不曉得,他打贏了蘇竇山大海戰,我為什麼那麼高興?”

    這——

    還需要問“為什麼”嗎?

    “主子,您當然高興了——我也高興啊!——咱們不都盼著王爺打勝仗嗎?”

    婉貴妃的臉上,已經看不見笑容了,“你有沒有想過,這場海戰,咱們若打輸了,會怎麼樣?”

    “啊?呃,沒想過啊……怎麼可能打輸呢?”

    “怎麼不可能?兵凶戰危,天底下哪兒有必勝的仗?何況,對手還是法蘭西——還是海戰!”

    “呃,也是,您說過的——”

    銀鎖努力回想著婉貴妃之前說過的話,一邊兒想,一邊兒說:

    “您說,‘以前,陸上,咱們就算打不過人家,無論如何,多少還能走上幾個回合,實在撐不住了,才不得不認輸;海上,那是半個回合也走不下來的,甚至,可以說,根本就沒有同人家對陣的資格’——”

    說到這兒,用困惑不安的語氣,重複婉貴妃的問題,“那,這場海戰,咱們若打輸了,會怎樣呢?”

    “這場海戰若打不贏,”婉貴妃一字一頓,“整個仗——對法蘭西的整個仗,就打不贏了!”

    “啊?啊!……”

    “你想一想,若咱們打不贏對法蘭西,又會怎麼樣?”

    “這……”

    銀鎖隱約曉得婉貴妃的意思了,她本是極聰明的人,略一深思,背上便不禁起了一層寒慄,額頭上也不禁見汗了!

    “你曉不曉得,”婉貴妃輕聲說道,“有多少人,像餓狼一般,伏在暗處,就等著他犯錯、等著他打敗仗?”

    銀鎖的眼睛,一下子驚恐的睜大了。

    “只要他一犯錯、一打了敗仗——”婉貴妃微微的咬著牙,“這幫子餓狼,就會四面八方的撲上來,將他撕的粉碎!”

    銀鎖失聲道,“不能吧?!哪個敢?!還有……軒軍在呢!”

    “所以——他們才盼著他打敗仗啊!”

    銀鎖張了張嘴,只覺口乾舌澀,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事實上,即便有軒軍在,”婉貴妃說道,“那班人,也未見得就真正死心了!——不然,他怎麼會遇刺?軒軍又怎麼會入城、入宮?”

    銀鎖渾身一震。

    “果真不幸而有那樣的一天——”婉貴妃目光灼灼,“他做不成輔政王了,甚至——”

    打住,透一口氣,“你想過沒有,咱們又會怎麼樣?”

    “咱……們?”

    “是!咱們!”

    “呃,這個……”

    “首先,”婉貴妃的聲音,極輕,也極清晰,“皇上肯定做不成皇上了——那班人,怎麼能夠容許女人做皇帝?!”

    銀鎖的臉,“刷”一下,白了。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婉貴妃繼續說道,“皇上既做不成皇上,我這個‘皇考婉貴妃’,自然也就做不成‘師傅’了——那班人,怎麼會容許女人做‘師傅’?!”

    銀鎖一張俏臉,紅一陣,白一陣。

    “‘出宮別居’什麼的,就更別指望了!”婉貴妃聲音冰冷,“我只好一輩子窩在這個活棺材裡頭,慢慢兒的悶死、爛掉!”

    銀鎖高聳的胸脯,不斷起伏。

    “這已經算好的了!”婉貴妃冷笑著,“說不定,因為我做過這個‘帝師’,違背了‘祖宗家法’,甚至,給我戴上一頂‘附逆’的帽子,請我自裁——或者白綾三尺,或者鴆酒一杯!——都不算稀奇!”

    銀鎖再次失聲,“不能!不可以!”

    “所以,”婉貴妃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這場海戰,他一定要打贏了!”

    “對!對!”銀鎖拚命點頭,“他——啊,是王爺——王爺一定要打贏這場海戰!”

    “所以,他打贏了這一仗,我才會那麼高興——這一仗打贏了,整個仗——對法國人的整個仗,就有九成的把握了!”

    銀鎖以手撫胸,“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婉貴妃的目光,落在紫檀圓桌上的那一大堆信封上,臉色慢慢的變紅了——不是因為羞澀。

    “銀鎖,”她輕聲說道,“只有他在,咱們——咱們女人,才能夠過上正經日子——我是說,才能夠正經像個人那樣過日子!”

    這個話,銀鎖聽著,就有點糊塗了,“呃,主子,您的意思是——”

    “這個世上——”婉貴妃的眸子裡,現出奇異的光彩,“不,不止於‘這個世上’,應該說是‘古往今來’——

    頓一頓,“他是我知道的——不僅僅是我認識的——古往今來,唯一真正對女人好、真正把女人當人看的——男人!”

    再一頓,補充說道,“不僅僅是對他自己的女人好,不僅僅是把他自己的女人當人看!——是把所有的女人都正經當人看!”

    “這——”

    “不然,”婉貴妃說道,“他為什麼要花那麼大氣力去禁纏足?——纏足的苦楚,咱們旗人不明白,其實,那真是生不如死的!”

    頓一頓,“纏足,世祖、聖祖都禁過,可是,都不過說說而已,漢官們哼唧幾句,也就不了了之了,哪一個,像他這樣子下氣力、像他這樣子動真格的?”

    再一頓,“還有,他為什麼要叫女人出來上學、做事?為什麼要派女留學生出洋?——連自己的妹妹都派出去了!”

    “妹妹?呃,也對,芸格格,那就算是他的親妹妹了!”

    婉貴妃偏過身子,將目光投向幽暗的窗外。

    過了片刻,悠悠的說道,“我確實仰慕他,不過,並不僅僅因為——”

    話說半截,打住。

    再過片刻,重新開口,聲音極輕,也極堅決:

    “銀鎖,咱們不但要祈禱他打贏法國人,還要祈禱他——諸神呵佑,宵小遠避,無災無痛!”

    頓一頓,“要祈禱他,一直、一直——執掌大政,替中國這條大船掌舵!”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39
第一百八十二章 殿下,俺來給您送老婆啦

    銀鎖離開乾清宮之後,關卓凡即出宮回府,待他到了朝內北小街,一下車,門房就上來稟報:英國駐華公使阿禮國爵士已在花廳中候著了——已等了兩刻鐘了。

    阿禮國非常準時,遲到的是關卓凡。

    關卓凡隨即吩咐,請阿爵士書房相見。

    這一個晚上,關卓凡先後見了兩位客人:英國人在先,普魯士人在後——阿禮國前腳走,普魯士駐華公使李福思後腳到。

    先說阿禮國吧。

    阿爵士的來意,除了恭賀蘇竇山大捷之外,主要是為了露易絲公主的婚事。

    上一回,阿禮國將自己的天才計畫向關卓凡挑明之後,後者雖“臨大事以鎮定”,卻也難免瞠目結舌,沉默良久,終於給出了這樣的答覆:

    若對法戰事失敗,一切皆無從談起;只有戰局到了勝負已辨的地步,討論這樣的事情,方有意義,目下,絕非發動此事之良機,不然,徒令相關人等為難,爵士厚意雖可感,但是,操之過切,適得其反,這個……務請慎重,務請慎重。

    關卓凡雖然在打太極,但阿禮國已經很滿意了:畢竟,對於這門婚事,關親王殿下並沒有一張口便“婉轉回絕”。

    事實上,阿禮國也未打算畢其功於一役,他操作此事,本就打著一個“兩頭逼”的主意——一頭逼維多利亞女王,一頭逼關卓凡;甚至,您二位本人樂意不樂意都不是最重要的——這是為了英、中兩國的國家利益!長遠利益!

    至於露易絲公主的意願,根本就不在阿禮國的考慮之列——在阿禮國眼中,露易絲公主就不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僅僅是實現大英帝國利益的一件工具罷了。

    一大堆花樣恭賀之後,阿禮國說道,現在,中國既已獲得了蘇竇山大海戰的勝利——且是壓倒性的勝利!則越南戰場的戰事,雖還在膠著之中,但中法戰爭之大局,鄙人深信——“勝負已辨”!

    既如此,殿下,這門婚事,嘿嘿,咱們就可以正式“發動”了吧?

    未等關卓凡出聲,阿禮國又補充說道,露易絲公主之“改宗”,牽扯複雜的宗教儀軌,必須“先容”於西敏寺,這不是一日之功的事情,所以,必須儘早著手,以免倉促。

    “改宗”?俺的“中國宗”還不曉得在哪兒呢?您就“改宗”?

    關卓凡的別立“中國宗”,阿禮國的露易絲公主的“改宗”,詳見本書第十二卷《干戈戚揚》第三百四十三章《自養,自治,自傳》至第三百四十六章《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

    沉吟片刻,關卓凡說道,“中國宗”之立,得等到戰後——至少,要等到戰局進一步明朗之後,才好正式著手;且這是整個中國天主教的“改宗”,其牽扯,遠較一人一姓之“改宗”繁雜,更不是一日之功可辦的,眼下,我的全副精力,都在戰事上頭,這個,暫時實在是無力旁顧啊!

    爵士,您看,總得先有了“中國宗”,露易絲公主才談的上“改宗”,不然,往哪兒改呢?

    阿禮國連連擺手,無妨!無妨!殿下,我說的是“先容”——先在西敏寺那兒打好招呼,該扯的皮,先把它扯完了,待“中國宗”一立,露易絲公主立馬就可以“改宗”了——不耽誤事兒啊!

    關卓凡只好說,我這邊兒也需要“先容”——同時娶三位正妻,非但本朝從未有過先例,就是整個中國歷史都算上,一時之間,我也想不到什麼合適的先例?這個,體制上,須“先容”之處,實在太多、太多了,什麼時候能夠辦妥,我並無絕對的把握啊!

    畢竟,我的兩位妻子的身份,都非常、非常之特殊,操作此事,必須特別、特別之謹慎,對此,爵士一定是理解的!

    我的意思是,茲事體大,還是要等到我有足夠把握了,才好正式發動啊!

    以我之見,此事須中、英兩方同時著手,孰先孰後,彼此都難免尷尬,而現在,我的精力,不能不先擺在戰事上頭——法人的海軍,還有“第二批次”,實力未容小覷;陸軍——爵士方才也說了,“越南的戰事,還在膠著”之中啊。

    一個不小心,“勝負已辨”變成“勝負不辨”,才耽誤事兒呢!

    阿禮國做足了遺憾躊躇的表情之後,終於說道:好吧,謹遵輔政王殿下的吩咐,此事……暫緩發動!

    不過,殿下於軍務倥傯之際,務必請留心此事啊!——此乃人生大事,其實,並不比軍國大事更“小”啊!對吧?哈哈!哈哈!

    呃……對,對!嘿嘿,嘿嘿。

    阿禮國表面上雖然“遺憾躊躇”,心裡頭卻其實是非常滿意的——同樣是“暫緩發動”,上一回,並未涉及這門婚事的任何具體事項;這一回,卻已在討論“改宗”一類的具體問題了——

    這就意味著,關親王殿下已一步步走進了俺的彀中——俺替女王陛下找的這位乘龍快婿,應該是走不掉的嘍!

    阿禮國的步步緊逼,似乎給人一種錯覺,他在關卓凡面前,是“強勢”的——不過,這確實就只是一種錯覺。

    阿禮國的“逼”,只不過是一種策略;而且,建基於如下一種認識和心態——我是來給你送老婆滴,是為了你好啊!

    因此,不管他如何的“逼”,都不至於引起關卓凡的反感。

    何況,阿禮國的“逼”,是有分寸的——只要關卓凡雖婉轉但明確的表示,此事應“暫緩發動”,阿禮國就會同意“暫緩發動”。

    事實上,今天的阿禮國,在關卓凡面前,不自禁的流露出了一種他自己都沒有明確意識到的敬畏——在此之前,他對關卓凡,只有“敬”,沒有“畏”;而且,這個“敬”,也是有限度的。

    畢竟,不論關卓凡本人如何了得,英國,是世界第一強國——比中國強的太多;還有,英國是中國的老師。

    現在,英國當然還是世界第一強國,還是中國的老師,可是,還能夠說——“強的太多”嗎?

    蘇竇山大海戰給阿禮國的震撼,實在是太大了——大到動搖三觀的地步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40
第一百八十三章 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中法相爭,阿禮國自然是希望中勝、法敗的,照理說,蘇竇山海戰的結果,符合他的希望,應該高興才對,可是,拆閱駐滬領事白德文的急電後,阿禮國心中所感,卻只能夠以“不辨滋味”來形容——震驚壓倒了一切。

    這場仗,實在是——

    太、意、外、了!

    首先,阿禮國並沒有想到中方竟會主動邀擊。

    雖然,他不至像法國人那樣,以為中國主力艦隊只有在漕運斷絕、輿論鼎沸、萬般無奈的情形下,才會出港接戰,但是,“北京—東京”艦隊遠涉重洋,為客軍,利速戰;中國艦隊既在自家沿海作戰,又是較弱的一方,剛開始的時候,總要“避敵鋒芒”什麼的吧?

    孰料——嘿!

    給中國海軍做顧問的英國人,名義上雖已退出英國皇家海軍現役,但那僅僅是個名義——這班人,都是不折不扣的英國現役軍人,同英國政府——包括駐華公使館——有著密切的、制度化的聯繫,因此,對於英國政府——包括駐華公使館——來說,中國海軍本沒有什麼秘密可言。

    不過,中、英雙方有一個默契——或曰“君子協定”:不論英國顧問明裡、暗裡向英國政府“爆”多少中國海軍的“料”,但在戰前,有一個事兒是絕不能向任何人——包括您們的女王陛下政府——透露的,這,就是作戰計畫——不論是戰略層面的還是戰術層面的。

    因為在“爆料”的過程中,誰也不敢保證,消息會否走漏——消息一旦走漏,這個仗,就沒法兒打了。

    英國顧問們嚴格遵守了這一“君子協定”。

    因此,直到中國艦隊離開威海衛基地,英國政府——包括駐華公使館,也不曉得,中國人打算如何應對洶洶而來的“北京—東京”艦隊?

    至於“蘇竇山”三字,阿禮國更是聽都沒有聽說過。

    英國政府——包括駐華公使館,對於中國艦隊的整體印象的幾個關鍵詞,依舊是:“勤奮”、“聰明”、“進步神速”,以及,“依舊還有很多東西要學”。

    孰能想到,這樣的一支“依舊還有很多東西要學”的艦隊,竟然將世界第二海軍強國的第一大艦隊一舉覆滅了呢?!

    同時,其自身的損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這特麼——

    阿禮國真找不到合適的語言來形狀自己的心情了!

    本來,俺大約是整個女王陛下政府中,最看好中國的一個人,可是,這個結果,還是突破了俺的想像極限!

    而且,不是突破了一點點,簡直就是——破頂而出,扶搖直上,一直飛到九霄之外去鳥!

    阿禮國冒出了一個念頭:這個仗,如果換成了俺們英國人來打——俺的意思是,將中國人換成英國人,將會如何呢?

    當然了,中國艦隊中有許多英籍的“非現役軍人”——俺的意思是,將艦隊中的中國人全部換成英國人;船,也都換成英籍的船——

    哎,說的明白點兒,就是換成一支純粹的英國艦隊來打!

    如是,能夠取得相同的戰果嗎?

    如果戰場是在大西洋,那麼,這種可能性還是存在的;可是,如果戰場是在中國沿海,對陣雙方——英國艦隊、法國艦隊同樣遠離本土,則雖然還是有取勝的把握,可是,取得這種壓倒性的勝利的把握——

    不能不說——木有啊!

    除非——

    嗯,除非將左近的艦隊——譬如“東印度艦隊”、“太平洋艦隊”神馬的調了過來,對“北京—東京”艦隊形成軍力優勢;不然的話,單單依靠“中國艦隊”——

    難吶!

    前文說過,英國皇家海軍十大艦隊,布武全球,其中“中國艦隊”以中國和日本為主要防區;而十大艦隊之中,“中國艦隊”的實力,敬陪末座。

    也即是說,若換一種換法兒——不是將中國人換成英國人,而是將法國人換成英國人,即,中、法對陣變成中、英對陣;同時,英方不做大規模的兵力調動,即只依靠“中國艦隊”對陣中國艦隊,只怕——

    也未必是中國人的對手啊!

    當然了,這個仗——或曰“這個賬”——似乎也不好介麼算,若是中、英對陣,中國海軍中的英國顧問,當然就要統統的撤了出來,沒有老師的幫忙,單靠學生自個兒,實力一定是大打折扣的。

    可是,無論如何,白德文說的不錯——

    這個世道,真他娘的要變了!

    中國的崛起,已經不是“可能”,而是“現實”了!

    可是,從“可能”變成“現實”,其花費的時間,未免太短了些吧?!其奔跑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吧?!

    而俺阿禮國,還是這個變化的推手之一——

    中國之變化,別的不說,單說海軍——同俺大英帝國大有關係吧?而這個“大有關係”,同俺這個大英帝國駐華公使,又大有關係吧?

    嘿嘿,我該不該說,“與有榮焉”呢?

    是否“與有榮焉”,阿禮國“難辨滋味”,他更清楚的感覺是——隱隱的恐懼。

    變化太快了!事情會不會有些……失控了?

    俺的意思是說,照這樣下去,英國還能夠對中國施加積極的、正面的影響嗎?

    所謂“積極的、正面的”——符合大英帝國利益者也;反之,就是“消極的、負面的”。

    中國人有一句話咋說的?嗯,對了,“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甚至……反噬師傅?!

    這!……

    不過,變化歸變化,崛起歸崛起,中國到底羽翼未豐,立足未穩,“依舊還有很多東西要學”——

    那麼,俺們要不要改弦更張,請中國“變”的慢一些,甚至,到此為止,不要再“變”下去了呢?

    即是說——打斷中國的崛起的進程?

    經過反覆思量,最終,阿禮國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

    首先,逆勢而為的難度,遠過於順勢而為,而中國的“勢”,不但在往上走,而且,是以加速度往上走,英國並沒有足夠的把握,可以成功的摁住這個“勢”。

    其次,若現在改弦更張,則之前的一切投入,就統統打了水漂。

    這也罷了,關鍵是——

    誰同英國一道在中亞對俄國開釁、以徹底消除來自北方的對印度的威脅?

    南非金礦又如何?

    還有——蘇伊士運河!

    還是白德文說的對,“我們一定要想清楚:我們在中國的最根本的利益是什麼?”

    印度、南非金礦、蘇伊士運河,都關係大英帝國之國本!都是大英帝國的“最根本的利益”!

    同時,都和中國密切相關。

    還有,市場。

    畢竟,“變”之後的中國,其市場容量,較之“變”之前,要大,大的多。

    盤算來、盤算去,還是順勢而為,大英帝國獲得的利益更大吧!

    當然,要小心“教會徒弟,餓死師傅”,更要設法杜絕徒弟反噬師傅的可能性。

    為此,必須緊緊的將中、英兩國綁在一起!

    這條“綁繩”,除了共同的利益之外,就是“約為婚姻兄弟之國”了——

    所以,露易絲公主的婚事要抓緊了!而且,不容相關人等拒絕!

    英國那邊暫且不說,中國這邊,若關某人拒絕了這門婚事,便說明——

    對“師傅”,“徒弟”是有“二心”的。

    如是,有些事情,怕真是要“改弦更張”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40
第一百八十四章 請收下我的膝蓋!

    英國駐華公使對關親王的“敬畏”,也同樣出現在普魯士駐華公使的身上。

    且因為阿禮國、李福思二人形貌、性格上的差異,這個“敬畏”,在後者,尤為明顯。

    阿禮國身材瘦小,形容乾枯,言語舉止,洵洵儒雅,兼之身為前輩,到底較為矜持,他的“敬畏”,痕跡不著,必須仔細留意,才能有所察覺;李福思高大魁梧,形容猙獰,意氣豪邁,怒目金剛一旦點頭哈腰,這個反差,就特別的明顯了。

    阿禮國還沒有走,李福思就到了——李福思也是準時的,不過,因為之前關卓凡遲到,同阿禮國的會談,不能不順延了大半個小時。

    當然,李福思一直在花廳等候,英國人和普魯士人,並沒有打上照面。

    阿禮國辭去後,關卓凡即命人請李公使入見,並頗假辭色,走出書房,站在簷下階沿上等候。

    李福思遠遠的看見關卓凡,立即加快了腳步,他人高腿長,快走等於旁人的小跑,陪同的僕人,必須急趨,才能不被他拉下。

    走到院子中央,距離台階還有十來步的路,李福思突然就站定了,摘下帽子,虛捂在胸前,對著台階上的關卓凡,深深一躬。

    旁邊的僕人,一下子收不住腳,往前又沖了兩步,方才站住,好生尷尬。

    李福思的這一躬,幾乎有九十度——上身差不多同地面平行了。

    公使見首相,當然是要致禮的,不過,通常的情形下,脫帽——摘下帽子,垂於身體一側即可,並不需要虛捂在胸前辣麼誇張;鞠躬——頂多彎個三十度的腰吧,意思也就算到了。

    如此大幅度的動作,在李福思,是第一次——至少,對著關卓凡,是第一次。

    還有,隔著如此之遠的距離行禮,也是第一次。

    還沒完呢。

    一直起身子,李福思便小跑著上了台階——真的是“小跑”;而李公使一“小跑”,陪同的僕人就得正經跑起來,才能跟得上他。

    關卓凡滿面笑容,伸出手來,李福思卻不第一時間“接應”,又鞠了一個幾近九十度的大躬後,才忙不迭的將兩隻手伸了手去。

    伸到半途,發覺自己的右手還抓著帽子,李公使的反應極有趣,並不將帽子戴回,而是往左脅下一塞,夾住了,重新伸出手去,兩隻手一起握住了關卓凡的右手。

    因為左脅下夾著帽子,因此左胳膊伸不直,但李福思又一定要兩隻手一起“接應”關親王的右手,於是,他的身體,就形成了一個不但大幅前傾、而且微微左斜的古怪姿勢,看上去,既彆扭,又可笑。

    英、普公使的“敬畏”,非但形容於外,頗異其趣,內裡也是不盡相同的——阿禮國的“畏”,主要源於前文提到的“隱隱的恐懼”;李福思的“畏”,卻是盡由“敬”而來,是真正的衷心欽服。

    普魯士不是什麼海洋強國,其海軍,遠遠比不得陸軍,相對於法國海軍來說,普魯士的海軍,還相當的孱弱,若見到類似於“北京—東京”艦隊一類的艦隊,普魯士人只能夠“繞著走”。

    普法開戰,法國海軍首先要做的,就是穿過英吉利海峽,北上封鎖普魯士北方港口,對此,普魯士是一點兒脾氣也沒有的。

    反正——也是幸好——普法之爭的戰場,在陸地,戰火首先在兩國的邊境點燃,並不關海面上的什麼事兒。

    現在,這支普魯士人見到了只能夠“繞著走”的法蘭西第一大艦隊,居然被中國人一舉覆滅了!

    而且,中國艦隊的損失,幾乎是可以忽略的!

    這,這,這——

    請收下我的膝蓋吧!

    另外,對於蘇竇山大海戰的結果,英國人一則以喜,一則以懼,但普魯士人卻只有一個“喜”字。

    原因很簡單:“東線”——亞洲戰場——的勝利,對於“西線”——歐洲戰場——的戰事,是極有力的支持。

    經此大敗,法國若想扭轉戰局,就不能不對“東線”做更多的投入——投入何來?——只能從“西線”抽調!

    法國在“西線”的兵力,不說質量,單說數量,本就不及普魯士,如是,就更加捉襟見肘了!

    還有,蘇竇山海戰,中大勝,法大敗——竟如此之“大”!——必嚴重打擊法軍的士氣,而且,不僅僅打擊“東線”法軍的士氣,也打擊“西線”法軍的士氣;同時,大大提升普軍的士氣。

    拿破崙三世和他的政府,將受到巨大的乃至空前的壓力,超壓之下,十有八九,法軍的部署會被攪亂——必定急於求成,以挽回顏面,則節奏一亂,破綻更多,普軍的勝算,也就更大了!

    實話實說,在此之前,在普魯士政府內部,這個“勝算”,算來算去,並不算多——除了俾斯麥、毛奇等少數人,餘者,高層的也好、中低層的也好,對於打敗法國人,到底有幾成的把握,並沒有什麼譜兒。

    最典型者,就是普魯士的最高統帥——國王陛下了,事實上,威廉一世也好,腓特烈王儲也好,都並不真心想對法國人用兵,奈何,這爺兒倆扭在一起,也拗不過俾斯麥一個人呀。

    心裡頭打鼓的,也包括李福思。

    畢竟,法蘭西積威已久,而普魯士雖然打敗了奧地利,但是,誰也不會將法蘭西和奧地利混為一談啊!

    如果做選擇題,二選一——普法相爭,孰勝孰敗?李福思當然會選“普魯士”;但是,他的信心,擺在第一位的,其實不是對普魯士的,而是對俾斯麥的——前文說過了,李公使是俾首相的粉絲,且是腦殘粉級別的粉絲。

    現在,中國人將法國人打了個全軍覆沒,直接的、間接的、大大的增加了普魯士的勝算,則除了一個“喜”字,還有什麼好說的?

    李福思緊緊的握住關卓凡的手,大聲說道,“恭喜輔政王殿下!還有——讚美貴國英勇的海軍將士!”

    略一頓,未容關卓凡開口,又大笑著說道,“也要恭喜我自己!——啊,我的意思是,對於敝國來說,這也是一個值得大肆慶祝的好消息!”

    李福思的話,沒頭沒尾,不過,關卓凡當然曉得“好消息”是什麼?於是微笑說道,“謝謝!這個……同喜,同喜。”

    “對!對!”李福思搖著關卓凡的手,“同喜!同喜!”

    特麼的……手勁兒不小啊。

    同阿禮國一樣,花樣恭喜之外,李福思也另有目的——一是向中方通報“西線”的局勢,二是打聽中方下一步的作戰計畫,以便中、普雙方“協調行動”。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40
第一百八十五章 普中一體,休戚與共

    普、法的這一仗,關乎兩國的國運,雙方都是傾國以赴,都是“親征”——皇帝和國王親自披掛上陣,擔任總司令。

    先說普魯士。

    “國王陛下之下,”李福思說道,“設三個軍團——”

    “第一軍團,由斯坦因美茲上將擔任司令,轄第一軍、第七軍、第八軍,以及騎兵第一師、第三師。”

    “第二軍團,由卡爾親王殿下擔任司令,轄近衛軍、第二軍、第三軍、第四軍、第九軍、第十軍、第十二軍,以及騎兵第五師、第六師。”

    “第三軍團,由腓特烈王儲殿下擔任司令,轄第五軍、第六軍、第十一軍,以及騎兵第二師、第四師;除此之外,還轄有兩個巴伐利亞軍——巴伐利亞第一軍、第二軍,以及一個維滕堡師,一個巴登師。”

    李福思聲音響亮而語速平緩,同時,頓挫分明——這是為了方便輔政王殿下記憶;雖然曉得輔政王殿下記憶力驚人,可是,一次過扔出來介麼多的番號,要一字不差的記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一個巴登師”出口之後,打住——一來,是給輔政王殿下留一點兒時間“消化”;二來,也是更重要的,是想聽一聽,輔政王殿下對這個俺們的這個編排,有什麼評價?

    對於輔政王殿下的睿見,李福思當然是感興趣的,不過,他還不是最感興趣的那個——普魯士親貴高官之中,對關親王的意見最感興趣的,是卡爾親王——卡爾親王曾面囑李福思,對普魯士的擺兵佈陣,一定要請關親王發表高見,完全不必有什麼忌諱。

    而聽了李福思的話,關卓凡的第一反應則是,“他娘的!老子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湊來湊去,也只湊了一個騎兵師出來;你個普魯士,人口不足老子的十分之一,居然整出來六個騎兵師?”

    當然,這只是內心戲,表面上十分平靜,沉吟了一小會兒,點點頭,說道:“很好!普魯士及北德意志諸邦之外,南德意志諸邦——巴伐利亞、維滕堡、巴登——亦有人出人、有力出力,可見,全德意志上下一心,同仇敵愾!”

    頓一頓,“我對普魯士贏得此次戰爭勝利的信心,更加的堅定了!”

    李福思倒沒有想到,輔政王殿下的第一個“切入點”,不是軍事,而是政治,連忙說道:“承殿下的吉言!”

    頓一頓,“德意志的‘上下一心,同仇敵愾’,也是給法國人逼的——若沒有法國人的那個最後通牒——包括裂土巴伐利亞和黑森—達姆施塔特於法蘭西,嘿嘿,德意志諸邦,也未必能如眼下這般,同心協力,抵禦外侮!”

    再一頓,“這一切,都在殿下的算中啊!——對於殿下的寶貴建議,敝國上下,皆戴大德!”

    “言重!言重!”

    “政局變幻,”李福思說道,“殿下洞鑑若火,萬里如見!福思五體投地!這軍事上,也要請殿下不吝賜教!”

    關卓凡微微一笑,“貴國的軍事,一切進止,自然皆出於毛奇總參謀長的擘畫,我一個——”

    本來想說“我一個外人,不方便置喙”云云,轉念一想,中、普正在“同仇敵愾”,“外人”二字一出口,不“見外”也“見外”了,及時改口:

    “毛奇總參謀長命世英才,算無遺策,我,怕是沒有什麼置喙的資格吧!”

    “哪裡!哪裡!”李福思雙手亂搖,“毛奇總參謀長對輔政王殿下,也是佩服的緊的!只是海途萬里,還沒有機會向輔政王殿下當面請教罷了!”

    這是李福思信口開河,毛奇並沒有說過“當面向關某人請教”之類的話。

    不過嘛,“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頓了一頓,李福思決定實話實說,“而卡爾親王殿下,對輔政王殿下,更加是一見如故!他曾經面囑鄙人,輔政王殿下是最卓越的軍事家,軍事上的事情,一定要向輔政王殿下多多請教!”

    再頓一頓,“普中一體,休戚與共,請殿下千萬不要見外!”

    “休戚與共”是真的,不過,“普中一體”?——到了這個份兒上了嗎?

    好吧,不管咋說,既如此,我就不“見外”了。

    “既如此,”關卓凡說道,“我就不揣冒昧了——”

    李福思立即雙手撫膝,身子前傾,做出凝神傾聽的姿態。

    “騎兵,”關卓凡沉吟著說道,“每一個軍團兩個師,分派的很均勻——”

    頓一頓,“步兵——第一軍團,三個軍;第二軍團,算上近衛軍,就是七個軍了;第三軍團,算上南德意志的兵力,就是五個軍又兩個師——差不多六個軍了。”

    再一頓,“如此說來,卡爾親王的第二軍團,為第一主力;腓特烈王儲的第三軍團,次之;斯坦因美茲上將的第一軍團,再次之——是吧?”

    “呃……是!”

    “王儲殿下和卡爾親王殿下,”關卓凡說道,“雖然年輕,但勳名早著,‘七星期戰爭’之時,便已居軍團司令之職了;況且,國家有親親之義,對法之戰,由他們兩兄弟出任軍團司令,再合適不過了。”

    頓一頓,“至於斯坦因美茲上將——他的大名,我也是久仰的,‘七星期戰爭’的時候,任第五軍軍長,三天之中,三戰三捷,用兵之凌厲果決,雖古之名將,亦不能過——”

    說到這兒,打住。

    所謂“聽話聽音”,李福思形貌粗獷而心思細膩,關親王提及卡爾親王和腓特烈王儲之時,有“年輕”和“親親之義”之說,而王儲既為王儲,“親親”什麼的,就是天經地義,“親親”既沒有問題,“年輕”也就不是什麼問題,何況“勳名早著”?

    則輔政王殿下若有什麼言外之意,就只能是針對卡爾親王的;但他不方便將卡爾親王單獨拿出來說事兒,就拉上了腓特烈王儲。

    可是,卡爾親王的軍事才能,是為普魯士軍政兩界所公認的——輔政王殿下自己,亦不止一次當著李福思的面兒對卡爾親王表示欽佩;而卡爾親王的勳名之著,更早於他的王儲表弟。

    再者說了,要說“年輕”,輔政王殿下更年輕;要說“親親”——他還是“皇夫”呢!所以,在卡爾親王,“年輕”、“親親之義”,有什麼問題嗎?

    最後,輔政王不是也給出了“再合適不過”的評價嗎?

    那,他到底什麼意思呢?

    或者,他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只是我多心了?

    可是,他評價斯坦因美茲上將,什麼“雖古之名將,亦不能過”,貌似很高,卻沒有給出“再合適不過”一類的結論,便打住了,這——

    正在轉著念頭,關卓凡重新開口,“哦,對了,‘七星期戰爭’,貴國軍隊,也是編為三個軍團——第一軍團由卡爾親王殿下任司令,第二軍團由王儲殿下任司令,第三軍團——即易北河軍團,由畢典菲爾特上將任司令,是吧?”

    “呃……是!”

    “那,”關卓凡說道,“這一次,畢典菲爾特上將是否參與對法之戰的指揮?如是,身居何職?”

    李福思心中一動,“這……參與的!畢典菲爾特上將任——第一軍軍長。”

    “哦……那就是在斯坦因美茲上將麾下了。”

    “呃……是的!”

    “‘七星期戰爭’之時,”關卓凡慢吞吞的說道,“斯坦因美茲上將是軍長,畢典菲爾特上將是軍團司令;現在,斯坦因美茲上將是軍團司令,畢典菲爾特上將是軍長,一升、一降,倒過來了。”

    什麼意思?

    李福思腦子中急速轉著念頭,張一張嘴,卻一時不曉得說什麼好?

    “還有,”關卓凡繼續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畢典菲爾特上將、斯坦因美茲上將,年紀雖然相當,都是一七九六年生人,今年都是七十一歲,不過,畢典菲爾特上將的資歷,到底較斯坦因美茲上將更深厚些——”

    頓一頓,“畢老是八年前——一八六零年晉的上將,斯老是四年前——一八六四年晉的上將,對吧?”

    李福思不由暗吃一驚——連這個都曉得?這個功課,做的可真是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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