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亂清 作者:青玉獅子 (連載中)

 
巴爾帕金 2014-5-16 16:37: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83 77402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48
第二百零六章 對轟!

    隆隆炮聲中,紀堯姆快步登上艦橋,喘息未定,高聲問道:“上校,敵艦在那兒——那個方向?”一邊兒說,一邊兒手指正東。

    “對!”莫奴裡亦指向同一個方向而聲音更高,“十一點半至十二點方向之間!我親眼看見的——爆響的同時,火光閃爍!緊接著,‘黎塞留主教號’就中彈了!”

    哦!紀堯姆心想,即是說,我聽到的第二聲爆響,確是“黎塞留主教號”中彈的聲音,而第一聲爆響,就是敵艦發炮的聲音了!

    可是,呃,好像……啥地方有點兒不對勁兒?

    嗯,第一聲爆響……咋有點兒不大像火炮“開放”的聲音呢?

    當然,彼時,自己迷迷糊糊,半夢半醒,像不像的,也做不得準……

    “‘黎塞留主教號’中彈的部位在哪兒?”紀堯姆繼續問道,“傷的重不重?”

    “不算輕!”莫奴裡說道,“後桅正下方的水線破了個洞!尺寸多大還不好說!小夥子們正在堵漏!”

    微微一頓,獰笑一聲,“不過,‘主教大人’皮實的很!想一炮就打沉我的‘主教大人’?做夢吧!”

    平時,艦上官兵,都以“主教大人”為“黎塞留主教號”的暱稱。

    紀堯姆略略放下了點兒心,他掏出懷錶,打開表蓋,就著汽燈的光芒,眯著眼,看清楚了——凌晨三點三刻。

    他娘的!這正是一天之內,一支艦隊最疲倦、警惕性最弱的時候!

    中國佬還真是會揀時間啊!

    他合上表蓋,正要繼續發問,對面遙遙一聲悶響,黑暗中,火光閃爍,緊接著,炮彈破空之聲,由遠而近——敵艦再次發炮了!

    炮彈幾乎是擦著“黎塞留主教號”中桅桅盤的邊緣飛了過去,擊中了後頭的峭壁,碎石飛迸,落在艦體左側的水面上,激起了一大片的浪花。

    峭壁上的一株灌木燃燒起來,黑暗之中,有如火炬,十分醒目。

    好!紀堯姆心想,沒什麼不對勁兒的了——對面的這位,就是來襲的敵艦!

    事實上,還是有“不對勁兒”的地方滴。

    紀將軍並未去想,敵艦的第一炮同第二炮之間,為什麼隔了介許久呢?中國人的手腳,就介麼慢嗎?

    驚天動地的炮聲中,信號兵奉命奔向艦艉,向“黎塞留主教號”右側的三等巡洋艦“克洛諾斯號”打出燈號:“敵艦在你右前方十一點至十一點半方向!”

    同時,“黎塞留主教號”拉響了汽笛。

    黑暗之中,旗語派不上用場,友艦之間的聯繫,依靠燈號;不過,目下,黑暗之外,還有濃霧,而且,“黎塞留主教號”的右舷炮全線開放,硝煙瀰漫,火光不斷,障目的因素太多了,燈號可能為“克洛諾斯號”忽略,因此,要輔之以汽笛,意思是:喂!我在跟你說話呢!留心聽著!

    很快,“克洛諾斯號”亦以汽笛和燈號回應——“收到!敵艦在我右前方十一點至十一點半方向!”

    緊接著,“克洛諾斯號”的右舷炮一一怒吼起來——“克洛諾斯號”也加入戰團了!

    就在這時,敵艦的方向傳出一連串爆響,緊接著,黑暗中,一大團火焰升騰而起——這是被擊中要害了!——或者彈藥庫!或者鍋爐艙!

    “黎塞留主教號”上,歡呼聲起此彼伏。

    有人還想:他娘的!“克洛諾斯號”一上場,敵艦就被擊中要害了——黑暗之中,也搞不清楚,這一炮,到底是俺們“主教大人”打出去的?還是“克洛諾斯號”打出去的?戰後敘功,這一炮,到底該歸到誰的頭上涅?

    火光大盛,即便在黑暗和濃霧之中,敵艦的輪廓,亦隱約可見——這是一條大艦呢!不比“黎塞留主教號”小呢!

    這份功勞,可是不小呢!

    可是,紀堯姆的心中,那種“好像啥地方有點兒不對勁兒”的感覺,又冒出來了——到底是哪兒不對勁兒呢?

    對了,明白哪兒“不對勁兒了”——

    雖然看不清楚,但根據隱約的輪廓,這條敵艦,似乎是艦艏朝澳口,艦艉朝島心,正以左舷炮同“黎塞留主教號”和“克洛諾斯號”對轟,可是,它自灣外入“後澳”,不應該是艦艏朝島心,艦艉朝澳口,以右舷炮襲我嗎?

    總不成,進澳之後,這條敵艦,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頭?——而我們一直都沒有發覺?

    呃……

    沒等他想明白,便遙遙看見,敵艦的左側,隱約有火光躍動——不會看錯,那是炮彈出膛的火光!

    炮聲隨之響起,繼之而至的,是炮彈破空的尖嘯聲。

    咦!居然不止一條敵艦?

    而且,聽聲兒,這門炮,口徑並不算小——至少有一百四十毫米吧!也即是說,這條敵艦的噸位,亦不算太小——就算比不上“黎塞留主教號”,不過,較之“克洛諾斯號”,小不了多少!

    兩條大噸位的艦船,是如何同時——或一前一後?——偷入“後澳”的?

    太不可思議了!

    紀堯姆還在“不可思議”,“黎塞留主教號”猛然一震,若不是紀將軍握緊了艦橋的欄杆,必定站立不住,一跤跌倒——一枚炮彈擊破了“黎塞留主教號”的右舷,鑽進了艦體,彈著點正正在艦橋的正下方。

    幸好,彈著點略高,未及水線;也幸好,彈著點只是“略高”——若再高一點,便可能擊中艦橋了。

    另外,這是一枚實心彈,若是開花彈的話,在艦體內部爆炸,會對“黎塞留主教號”造成更嚴重的破壞,包括可能影響艦橋的牢固性。

    紀堯姆正在慶幸,“黎塞留主教號”又是猛然一震——又他娘的中彈了!

    這一炮,還是一枚實心彈,而無巧不巧,同方才的那一炮,彈著點幾乎是重疊的,只略高了一點點——炮彈擊破舷牆之後,繼續飛行,將艦橋的梯子,打的粉碎。

    艦橋另有支撐,並未坍塌,但猛烈搖晃,紀堯姆手一鬆,腳一軟,再也站立不住,一跤跌倒,從梯口翻了出去。

    艦橋並不算高,高個子從艦橋下過,還得貓一貓腰,兼之甲板為柚木鋪就,有一定的彈性,正常情形下,從艦橋上失足跌下,也就崴一崴腳,不至於就把人摔壞了。

    可是,艦橋的後頭,就是煙囪,紀將軍的手腳不靈便,運氣也不大好,一頭撞上了煙囪的基座,“咚”的一下,雖然戴著“銅盆帽”,也還是當即就暈了過去。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49
第二百零七章 自相殘殺

    不曉得過了多久,天黑地暗之中,隱約出現了一點光芒,光芒迅速擴大,同時,天旋地轉,整個世界打起了轉兒。

    深淵迎面撲來。

    海水沖入口鼻,強烈的刺激使紀堯姆清醒——不,只好說“甦醒”——過來了。

    載沉載浮,他一度以為自己還在夢中——我咋就到了海裡了呢?

    但他很快“清醒”過來了——我他娘的就是掉到海裡了!——這不是夢!

    波濤洶湧,紀堯姆服役海軍數十年,水性甚佳,卻也幾乎不能自己。

    怎麼,起風了嗎?

    那麼……霧散了?

    他的視野,以水面為分界,上下變幻不定,昏暗之中,火光、人影,亦是載沉載浮,變幻不定。

    嗯?水裡頭,咋介麼多人啊?

    他們好像在大喊大叫——都在嚷嚷些啥子呀?

    紀堯姆努力踩水,眼角餘光之中,一個無比龐大的身影,正緩緩傾斜,沒入水中。

    他突然反應過來了:這個鋪天蓋地般的大傢伙,是——“黎塞留主教號”!

    腦子裡“轟”的一聲——“主教大人”要沉沒了?!

    而波濤洶湧,非因起風,乃海水為沉沒中的“黎塞留主教號”所激而致!

    得趕緊往外游!不然的話,極可能被這個大傢伙激起的漩渦吸進去!

    紀堯姆來不及震驚了,奮臂划水,向前游去,長長的指揮刀不斷的拍打著大腿——真他娘的礙事兒!

    他停了下來,摸索著去解自己的“武裝帶”。

    就在這時,眼前一花,一截粗大的圓木——那是一截斷裂的橫桁——橫在面前,波濤洶湧,往前一舉,紀堯姆欲下潛閃避,卻已來不及了,剛吸了半口氣,便“砰”一下,撞個正著,眼前一黑,再一次暈了過去。

    *

    *

    尼斯海灘,陽光明媚。

    一幢白色別墅的遊廊下,紀堯姆仰靠在一張藤躺椅上,極目蔚藍的大海,輕風拂面,愜意非常。

    悠遊林下,歲月靜好。

    嗯,有些口渴了,他向案几上的雞尾酒杯伸出手去,就在此時,毫無預兆的,如山的海嘯拔地而起,將整片海灘連同紀堯姆和他的白色別墅,一起送上了半空。

    整個世界都被淹沒了。

    紀堯姆猛烈的咳嗽著,吐出了一大口海水。

    隱隱約約,有人在驚喜的喊叫,“將軍醒過來了!將軍醒過來了!”

    紀堯姆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景象模糊,但是,可以確定——

    不是尼斯,還是……馬祖。

    夢中的“陽光明媚”,也只是……天亮了。

    靠。

    紀堯姆發現,自己正躺在一條小艇裡——救生艇?

    “將軍!將軍!”

    一張臉俯了下來,但面目依舊模糊。

    “您覺得怎麼樣?聽得到我說話嗎?”

    “咕嘟”一下,紀堯姆將嘴裡的一小口殘存的海水吐了出去,勉強做了個“聽的到”的手勢。

    “太好了!將軍!上帝保佑您!”

    紀堯姆喘了口大氣,啞著嗓子說道,“扶我……起來。”

    “是!”

    紀堯姆被攙了起來,背靠著艇舷坐著,再咳嗽了好幾聲,才最終平靜下來。

    霧氣之中,周圍的海面上,一片狼藉,無數物件載沉載浮,小艇們——大多數為划艇,也有幾條蒸汽舢板——往來穿梭,呼叫不止。

    紀堯姆抬起頭,霧氣雖濃,卻還是看的見,不遠處,幾根桅杆,一截煙囪,伸出水面。

    他的心,猛地一緊,那是——“主教大人”?

    硝煙還沒完全散去,咸腥的空氣中,充滿了異樣的焦糊味兒。

    “這個霧,”紀堯姆呻吟了一聲,“好像……更濃了些?”

    “啊?哦,不!將軍,霧氣……基本上已經散去了呀!”

    “啊?那,為什麼……我看出去……模模糊糊的?”

    那張臉湊了上來,紀堯姆本能的往後一躲——當然是躲不開的,後面就是艇舷;接著,兩根手指翻開了他的眼皮。

    娘的……這是做什麼?

    “將軍,”那人鬆開了手,“我認為,因為撞擊和溺水,您的視神經,受到了一定的影響——不過,您不必太過擔心!這應該只是一個暫時的現象,四十八小時後——最多不超過七十二小時,您的視力,就會慢慢的開始恢復正常了!”

    頓一頓,“嗯,或許,會留下一點兒後遺症——譬如,昏眩什麼的;不過,還是請您放心——不會給您造成太大的麻煩的!”

    “你是——”

    “我叫艾克托爾,是‘射手座號’的醫務官。”

    “射手座號”為“北京—東京”艦隊“第二批次”的兩條機帆快船之一。

    紀堯姆微微透了口氣,“謝謝你,艾克。”

    “不客氣,將軍!”艾克托爾說道,“您沒受什麼重傷,我非常高興!”

    “艾克”是“艾克托爾”的暱稱。

    沉默片刻,紀堯姆啞著嗓子問道,“現在是……幾點?中國人……什麼時候走的?”

    “沒有中國人!將軍!沒有中國人!”

    “啊?什麼意思?”

    “沒有中國人!”艾克托爾的話裡,已帶出了哭音,“由頭至尾,都是——我們自己和自己打!”

    “你說什麼?!”

    “‘阿米林號’對‘黎塞留主教號’開炮,‘黎塞留主教號’對‘阿米林號’開炮,‘克洛諾斯號’對‘阿米林號’開炮,‘卡戎號’又對‘克洛諾斯號’開炮……就是這樣,將軍!整個晚上,我們都在自己打自己!”

    “什、麼?!”

    “卡戎號”為“北京—東京”艦隊“第二批次”三條三等巡洋艦之一,同另一條三等巡洋艦“克洛諾斯號”一樣,亦是以希臘神祇命名——克洛諾斯為宙斯之父,二代神王;卡戎則為冥河渡神。

    另,“卡戎號”泊在“阿米林號”的左手邊。

    紀堯姆的腦子裡,“轟轟”作響,亂成一團,呆了半響,顫聲說道,“怎麼可能?!”

    “確實太不可思議了!將軍!”艾克托爾說道,“可是,事實就是如此!我們就是一直在自相……殘殺!”

    頓一頓,“至於中國人——由頭至尾,我們沒有見過一個中國人、一條中國船!”

    “自相殘殺?……你是說,泊在港灣東部的艦隻,同……泊在港灣西部的艦隻,一直在……彼此對轟?”

    “是的!將軍!就是這麼回事兒!”

    嘩啦啦,紀堯姆將軍的三觀,再一次碎掉了,而且,較之聽到“第一批次”全軍覆沒之時,碎的更加徹底些。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50
第二百零八章 禍不單行

    紀堯姆將軍的天地,再一次旋轉起來。

    不過,這一回,不是做夢——乃血壓急劇升高所致也。

    “將軍!將軍!”

    艾克托爾焦急的喊聲,忽遠、忽近。

    過了好一會兒,紀堯姆才恢復了正常,他喘了口氣,做了個“我沒事”的手勢,可是,一時之間,還是說不說話來。

    他想起了自己的那個“好像啥地方有點兒不對勁兒”的感覺——原來如此啊!

    事實證明,自己對於“敵艦”何以艏北艉南的疑惑不為無因——所謂“敵艦”,原來就是“阿米林號”啊!

    “阿米林號”——當然是艦艏朝澳口,艦艉朝島心,即艏北艉南了!

    可是——布爾熱中校瘋了嗎?他為什麼要對“黎塞留主教號”開炮?

    不可能啊!——布爾熱中校不可能瘋啊!他看上去,比我和莫奴裡都要鎮定呢!

    他還勸我不必太過緊張,說什麼……嗯,“將軍未免過慮了”、“大霧天氣,敵我共險,濃霧之中,中國艦隊,正常航行都未必做的到,何談‘悄悄掩至、突然攻擊’”,云云。

    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

    走火?

    “阿米林號”上的哪個炮手,過於緊張,不小心拉響了牽索?

    可是——

    牽索不比扳機,必成年男子猛力去拉,方能扯動,哪兒那麼容易“走火”?

    槍支走火尋常事,大炮“走火”,幾乎聞所未聞!

    唉,個中緣由,只有見到了布爾熱,當面詢問清楚了……

    可是,布爾熱,他還……在嗎?

    紀堯姆想起了那個景象——黑暗中,“敵艦”傳出一連串爆響,緊接著,一大團火焰升騰而起。

    這是被擊中要害了——或者彈藥庫,或者鍋爐艙。

    因此——

    莫說布爾熱了,就是“阿米林號”——還在嗎?

    紀堯姆的心抽緊了,血液一陣陣的往頭上湧,嘴巴裡,好像咬破了一個黃連般苦澀。

    他好不容易再一次緩過勁兒來,啞聲問道,“布爾熱中校……呃,我是說,目下,各艦的情況,怎麼樣啊?”

    艾克托爾的聲音裡,再一次帶出了哭音,“很不樂觀!將軍!很不樂觀!”

    頓一頓,“‘阿米林號’沉沒了,而且,解體了!‘黎塞留主教號’……也沉沒了!只不過,情形比‘阿米林號’略好一點——因為沒有解體,水又不夠深,所以,艦體並未完全沒入海中,桅杆、煙囪還在水面上,這個,算是……‘坐底’吧!”

    雖然不算意外,但紀堯姆的眼前,還是一陣陣的發黑。

    兩條二等巡洋艦——都沒了!

    “‘克洛諾斯號’的情形,”艾克托爾繼續說道,“同‘黎塞留主教號’差不多,也算是……呃,‘坐底’了吧!”

    艾克托爾說到這兒,不勝負荷似的,停下來,喘了兩口大氣,才繼續說了下去,“至於‘卡戎號’——還算好,沒有沉沒,可是,輪機艙受損嚴重,基本上……呃,應該已經失去動力了。”

    “克洛諾斯號”也“坐底”了,那麼,我看到的“幾根桅杆、一截煙囪”,是“黎塞留主教號”的?還是“克洛諾斯號”的?

    “卡戎號”——既失去了動力,既只能靠別的艦隻拖行了。

    真是諷刺啊!卡戎,那可是冥河渡神啊!現在,要靠別人來“渡”他了!……唉!

    失去動力,形同失去戰鬥能力,短時間內,“卡戎號”是不可能投入戰鬥的——運氣不好的話,所謂“短時間”,就是整個法中戰爭期間了。

    如此一來,就相當於——兩條三等巡洋艦,也都沒了!

    哦,“都”字不夠準確,我還有一條三等巡洋艦——“墨洛溫王朝號”。

    於是,不由就問了出來,“‘墨洛溫王朝號’呢?”

    “墨洛溫王朝號”泊在“克洛諾斯號”之右,希望它沒有捲入這場莫名其妙的“內訌”吧!

    “‘墨洛溫王朝號’傷的也不輕,”艾克托爾說道,“水線的位置,破了不止一個洞,進了不少水,不過,還好,裂口都不算太大,都堵住了!”

    希望落空了,不過,就像艾克托爾說的——還好,至少,這條船,還能用。

    與“墨洛溫王朝號”遙遙東西相對者,是兩條機帆快船的另一條“香根鳶尾號”,“墨洛溫王朝號”既不免於難,那麼,“香根鳶尾號”是不是也——

    椰絲。

    不過嘛——

    “‘香根鳶尾號’也受了傷,”艾克托爾繼續說道,“不過,傷的不算重,彈著點皆在水線以上,炮位也基本完好——”

    紀堯姆微透一口氣,香根鳶尾——果不愧為法蘭西之國花呀!這個,頗有庇佑加持之功效呀!

    艾克托爾則又大大的嘆了口氣,說道,“唯一沒有投入戰鬥的……呃,不對,是唯一沒有投入炮擊的,只有我們‘射手座號’!因此,泊在灣內的七隻艦船中,‘射手座號’是唯一沒有受傷的——”

    頓一頓,“這個,大約同‘射手座號’的泊位,也多少有些關係。”

    紀堯姆略一思索,就曉得艾克托爾話中之意了——七隻艦船之之中,“射手座號”的泊位,是最靠裡邊兒的,而且,對面沒有另一隻艦船與其遙遙相對——也就沒有“敵艦”與其“對轟”了。

    還有,“射手座號”雖也算是泊在港灣的東部,但到了“射手座號”這兒,港灣已經開始向內收窄,因此,“射手座號”的泊位,更靠近港灣的中間線,而諸艦的分泊,既是一個左右相對、雁翅排列的格局,“射手座號”的泊位,也就更接近於艦隊的中間線,因此,“射手座號”的視野,會更加……“客觀”些。

    “其實,”艾克托爾繼續說道,“炮擊開始沒多久,我們就發現事情不大對勁兒了,也曾以汽笛和燈號提醒炮擊的雙方,會不會……搞錯了?可是——唉!彼時,已經打成了一團了!沒有人留意我們的信號!”

    真正是……無話可說啊。

    沉默了好一會兒,紀堯姆努力壓抑著內心的絕望,顫聲問道,“那……港灣外的三隻炮艦呢?都回來了嗎?”

    “回來倒是都回來了,”艾克托爾說道,“可是——唉!”

    “怎麼?”

    “可能是天太黑、霧太大的關係,”艾克托爾說道,“加上趕的太急了些,進入灣口的時候,‘冰霜號’和‘薔薇號’……撞在了一起!”

    什麼?!

    “是‘薔薇號’撞的‘冰霜號’——攔腰撞上去的!”艾克托爾說道,“‘冰霜號’當場就沉沒了!‘薔薇號’雖未沉沒,可也傷的不輕——大半個艦艏都碎掉了!”

    我……靠!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50
第二百零九章 神不知,鬼不覺

    絕望、痛苦、恥辱,同時緊緊的攫住了紀堯姆的心。

    麾下十條軍艦,四條沉沒,三條重傷,一條輕傷,無恙者,只剩兩條了。

    而且,沉沒的四條艦隻,其中三條,為艦隊之主力,包括噸位最大、火力最強的那兩條。

    重傷的三條,兩條是主力,且其中之一的傷勢已重到了“殘廢”的程度了。

    這樣的結果,若發生於真正的海戰,是不折不扣的“大敗”、“慘敗”——幾乎可算是“全軍覆沒”了!

    若是真正的海戰也就罷了——

    可是,由頭至尾,未出現過一個敵兵、一條敵船!

    由頭至尾,一直是在自相殘殺!

    自己何以面對國人?!

    紀堯姆已起了自盡以謝的念頭了。

    不過,他還是清醒的,曉得就算自盡,也不能是現在。

    最起碼、最起碼,要先把殘軍帶回西貢。

    之後,才談得上其他的事情。

    不然,“顢頇無能”之外,就算自盡以謝,也還得戴上頂“不負責任”的帽子,為千夫指,為天下笑。

    自己還在心裡看不起薩岡——

    薩岡之“全軍覆沒”,好歹是沒於正經的海戰,自己呢?

    薩岡之亡,好歹是正經的陣亡——

    自己呢?

    唉!

    正在心潮彭拜,“將軍!”艾克托爾又開口了,還是帶著哭聲,“您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啊?”

    紀堯姆透了口氣,暗暗告誡自己:

    軍心已亂,無論如何,我自己得鎮定!萬不能就這樣垮下去了!不然的話,局面更加沒法子收拾了!

    他澀聲說道,“我們得盡快把人員轉移到未沉沒的艦隻上去——‘卡戎號’自己走不動,就由別的艦隻拖行——”

    頓一頓,“哦,對了,‘薔薇號’傷的也很重——能夠自主航行麼?”

    “這個……抱歉,將軍,我不大清楚。”

    “如果‘薔薇號’也不能自主航行,”紀堯姆說道,“那就也由其他艦隻拖行——”

    頓一頓,“總之,我們得盡快撤退——撤回西貢!”

    “那……‘黎塞留主教號’、‘克洛諾斯號’……”

    “四條已經沉沒的艦隻……”紀堯姆的聲音中,充滿了苦澀,“就留給中國人吧!”

    頓一頓,“我們不可能去打撈他們,也沒有時間去拆卸艦上有價值的部件,甚至,連徹底炸燬他們的時間,都可能不夠了——”

    再一頓,“我們要盡快撤退!——很快,中國人就會瞭解到馬祖這裡發生了什麼?就像鯊魚嗅到了血腥,他們會立即覓蹤而至的!不要說他們的主力艦隊,就是馬尾的那支小小的‘船政艦隊’,說不定,都會見獵心喜的!”

    “對!對!”“艾克托爾悚然驚悟,將軍,你說的對!我們得趕緊撤離!”

    本來,我們留在馬祖,是為了等待巴黎的指示——是戰?是走?現在——嘿嘿!不需要——也不能再等這個“指示”了!

    唉!

    *

    *

    艾克托爾說“沒有中國人”——確實,“由頭至尾,我們沒有見過一個中國人、一條中國船”,可是,這只是您們“沒有見過”罷了,並不代表,真就“沒有中國人”喲。

    事實上,這場在世界海戰史上留下了重重一筆的“法蘭西海軍大規模自相攻擊”事件之始作俑者,就是俺們中國人——當然了,還有英國人。

    昨天下午,馬祖島周邊海域的大霧,剛剛開始生成的時候,兩條“仿製桿雷艇”——暫名之“特一號艇”、“特二號艇”——在兩條小火輪的拖帶下,“出廠”了。

    “特一號艇”的桿雷,為牽索式觸發,即機械觸發;“特二號艇”的桿雷,為閘刀式觸發,即電觸發,喬納森負責“特一號艇”,他的助手、助理工程師黃升銓負責“特二號艇”。

    喬納森做如是分工,擺在檯面上的理由,是電觸發的桿雷,操作起來,較機械觸發為簡單——合上閘刀就成了嘛!因此,我喬某人作為項目負責人、二級主管工程師,自然要任其難,作為我的助手,黃助理工程師任其易就好啦!

    不過,真實的原因卻是——電觸發的桿雷,操作起來雖然簡單,但內裡的結構、線路,遠較機械觸發的複雜,亦即,電觸發的桿雷,遠不及機械觸發的可靠。

    “仿製桿雷艇”未經足夠試驗便倉促上陣,即便機械觸發,亦不見得百分百可靠,況乎電觸發?這一層,喬納森其實比誰都清楚,所以,他一定要選擇“特一號艇”——若臨到了了,桿雷已經懟到了法艦的船殼上,卻無法起爆,豈非為山九仞,功虧一簣?

    豈非——我的已經飄到了頭頂的“騎都尉”、“雲騎尉”的帽子,又飄走了?

    那我豈非要吐血?

    哼哼。

    為了達致攻擊的突然性,做到百分之百的偷襲,“特一號艇”、“特二號艇”從出廠到出海,一路上,煞費苦心。

    前頭說過了,兩條桿雷艇並非一“出廠”就自個兒走路的,而是覆以油布,遮的嚴嚴實實,先由小火輪一路拖行到琅岐島的金牌炮台,相關人等在金牌炮台登艇,然後,由琅岐島出閩江口。

    “仿製桿雷艇”雖然是普通蒸汽舢板的底子,但經過改造,形制已迥異於普通蒸汽舢板,如果不做遮掩,未必不會引人——包括法國人——的矚目的。

    閩江口出海的水道,一共四條——

    川石島、熨斗島之間的兩條水道,為閩江口出海之主航道,以兩島之間的五座礁石——“五虎山”為分野,川石島、“五虎山”相夾者,曰川石水道;熨斗島、“五虎山”相夾者,曰熨斗水道。

    另外兩條水道,分別為熨斗島和大陸之間的烏豬水道、川石島同琅岐島之間的壺江水道。

    其中,壺江水道較川石水道、熨斗水道更寬闊些,但因為水深的關係,能夠走大船的,只有狹而險的川石水道、熨斗水道。

    而“特一號艇”、“特二號艇”走的,卻正是壺江水道——法國人不錯眼盯著的,只有川石水道、熨斗水道,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中國人的艦艇,竟會從壺江水道鑽了出來?

    這就是船小的好處啦!

    若當初“仿製桿雷艇”不是改造自標準蒸汽舢板——而是體量更大的小火輪,走這個壺江水道,還不大放心呢!

    另一個好處——四條水道之中,壺江水道的位置最南,出壺江水道直行,就是馬祖島的南岸,而法國艦船都泊在北岸的“後澳”——真正叫神不知、鬼不覺啦。

    紀堯姆一度懷疑,“我一直盯著北邊兒,或者,中國人繞了一個大圈子,從南邊兒過來了?”

    所以,某種意義上,紀將軍的懷疑,嘿嘿,是對滴。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50
第二百一十章 爆炸!爆炸!

    “特一號艇”、“特二號艇”到了馬祖島,暫泊南岸的“鐵板澳”,同島上的情報人員接上了頭,確認了法軍諸艦的泊位之後,由南而東,由東而北,繞了大半個圈兒,終於繞進了北岸的“後澳”。

    “特一號艇”、“特二號艇”進“後澳”,異常順利,未遇到任何阻滯。

    我方雖未在馬祖駐防,但馬祖的地理水文,早就勘測的一清二楚了,駕艇的水兵,都是老手,相關地理水文,爛熟於心,兼之艇身小、吃水淺而海面平靜、澳口寬闊,因此,即便在夜幕之下、濃霧之中,也順順當當的進了“後澳”。

    也沒有給法國人造成任何的“打攪”。

    “仿製桿雷艇”的發動機,雖已經過了喬納森吹噓的“靜音處理”,但靜夜之中,轟鳴之聲,依舊令人心驚肉跳;不過,這個“心驚肉跳”,只是對於“仿製桿雷艇”上的人來說的,其實並不足以引起法軍諸艦的注意。

    “後澳”是一個“凹”字形的港灣,北為澳口,東、西、南為岸,浪濤排岸,此起彼伏,這個濤聲,較之兩隻小小的標準蒸汽舢板發動機的聲音,可是大得多了;而且,東、西兩岸陡峭,海水擊岸的聲音,尤其之響亮。

    另外,因為“最高戰備”的關係,澳內七條法艦的鍋爐,都是生著火的,以備萬一“有事”,可立即加壓,解纜出澳;而十九世紀中葉的艦船,蒸汽管路的“嘶嘶”作響,實為一巨大噪音源,不習慣這種聲音的人,在艦上根本無法安眠;法艦的官兵,當然不會因之而影響睡眠,不過,身處其中,留意到兩條蒸汽舢板發動機的轟鳴聲由遠而近,可就難了。

    何況,根據條例,夜泊之時,法艦隊自個兒,也有數條蒸汽舢板,在澳內來回巡航警戒呢。

    若法軍的巡邏艇同“特一號艇”、“特二號艇”恰好撞上了,偷襲的企圖,可能敗露,為此,按照喬納森的建議,我方特意將“特一號艇”、“特二號艇”漆成了法海軍的塗裝——不過,沒派上用場,“後澳”面積廣大,兼在濃霧之中,對於“特一號艇”、“特二號艇”的潛入,法軍的諸巡邏艇,皆一無所覺。

    我方確定的襲擊目標為“黎塞留主教號”和“阿米林號”。

    這兩條二等巡洋艦,既為整支“北京—東京”艦隊——“第一批次”、“第二批次”都算上——噸位最大、火力最強、價值最高者,同時,也恰恰好,泊在最接近澳口的位置——“黎塞留主教號”泊口西,“阿米林號”泊口東,一入“後澳”,首先打照面的,就是黎、阿二艦——無需深入,最易得手,真正是再合適也不過啦!

    “特一號艇”、“特二號艇”的分工是——喬納森的“特一號艇”襲“黎塞留主教號”,黃升銓的“特二號艇”襲“阿米林號”。

    兩隻“仿製桿雷艇”的動作彷彿——都以怠速接近目標,距離三十米左右的時候,轉動把手,在齒輪和槓桿的作用下,桿雷緩緩伸出艇艏,待雷桿伸到最大長度——大約十米左右,再按下或抬起另一個把手,調整俯仰角度。

    一切準備完畢,發動機加大馬力,“仿製桿雷艇”向敵艦加速衝去,隨著這一沖之勢,桿雷插進敵艦艦體,然後,起爆!

    起爆之前,一切都是順利的——包括“仿製桿雷艇”的加速,也沒有被法國人察覺——然而,到了起爆這兒,出幺蛾子了。

    出狀況的是“特二號艇”。

    艇上眾人,都縮在弧形擋板後頭,黃升銓吸一口氣,合上了閘刀——

    沒反應!

    抬起閘刀,再次合上——

    還是沒反應!

    黃升銓額上的汗,一下子就冒出來了!

    他再次抬起閘刀,第三次合上——

    依舊沒有反應!

    黃升銓抹了一把汗:你奶奶的!一定是線路出故障了!

    多半是——

    方才,桿雷艇的加速度大了些,插入敵艦艦體的衝擊力,導致桿雷和雷桿之間的電線鬆脫了?

    沒法子,只好先倒車,將桿雷拔了出來,再說。

    孰料,桿雷剛剛拔了出來,猛然一聲巨響,爆炸了!

    這就是紀堯姆在半夢半醒之中聽到的第一聲異響。

    此時的“特二號艇”正在倒車,桿雷同“阿米林號”的艦體,已經有了兩、三米的距離,而桿雷本質上是一個炸藥包,並不靠破片殺傷,因此,凌空爆炸的桿雷,除了將“阿米林號”的艦體燻黑了一塊兒之外,未能對目標造成任何其他破壞。

    而彼時“特二號艇”上眾人,經已脫離了弧形擋板的防護,爆炸的氣浪猝至,包括黃升銓在內,個個人仰馬翻,幸好,如前所述,桿雷不靠破片殺傷,除了一個腦震盪、一個橈骨骨折之外,沒有更重的傷勢了。

    更加幸好的是,桿雷一離開“阿米林號”的艦體就爆炸了,若是將之收了回來之後再爆炸——

    哼哼。

    看來,喬主工對電觸發的桿雷木有啥信心,不為無因啊!

    另一邊兒,“特一號艇”剛剛將桿雷插進了“黎塞留主教號”的艦體,喬納森就後悔了——他娘的,黑暗之中,沒覷清楚,這個位置,雖然也是水線,但距輪機艙還有一段距離,距彈藥倉的就更遠了,算不上最要害的位置,而“黎塞留主教號”體量不小,一枚桿雷,未必就能夠炸沉了它!

    唉,太緊張了,忙中出錯!

    正在想著,要不要將桿雷拔了出來,另尋一個更要害的位置,再次下手?

    反正,法國佬遲鈍的很,被懟了一下,似乎……一無所覺?

    那就——再懟他一下?

    就在這時,“阿米林號”那邊兒,傳來一聲巨響。

    喬納森一聽,就曉得是桿雷爆炸的聲音——“特二號艇”得手了?

    好了,這下子,法國佬立馬全得跳起來了,沒空兒給我再次下手了!

    喬納森一咬牙,向後揮一揮手,低聲吼道:“全趴下!”

    自己也蹲了下來,默默祈禱:上帝和佛祖保佑!

    吸一口氣,猛力一拉牽索,“轟”一聲巨響,插在“黎塞留主教號”艦體上的桿雷爆炸了!

    碎片四迸,“黎塞留主教號”的水線,被炸開了一個兩米左右的口子,海水立即湧入,浪濤洶湧,連帶著“特一號艇”也跟著劇烈的晃動起來。

    好了,成了!

    這就是紀堯姆驚醒之後的第二聲巨響。

    喬納森來不及仔細觀察敵艦的傷勢,大吼,“撤!撤!快!快!”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50
第二百一十一章 冥冥天意,報應不爽

    桿雷起爆的時候,“黎塞留主教號”艦長莫奴裡正在主甲板上巡夜,正東方向遙遙傳來異響之後,“黎塞留主教號”即受重擊,他理所當然的認為,“黎塞留主教號”受到了來自正東方向的敵艦的炮擊,於是,未及查看“黎塞留主教號”的傷勢,便下令右舷諸炮“開放”反擊。

    對於莫奴裡的這個決定,時人及後人,皆有以為不可解之處甚多者。

    疑問主要集中在兩點上:

    第一,炮聲,桿雷爆炸的聲音,其實是有差異的,莫奴裡也算是宿將了,何以遽然認定該異響為炮聲而不計其餘?

    第二,異響發生之處,正正是“阿米林號”之所在,而“阿米林號”的泊位,莫奴裡是清楚的,何以遽然認定“炮擊”來自於敵艦而非“阿米林號”?

    “主流”的解釋是這樣子的:

    濃霧影響了聲音的傳遞,即便“宿將”,倉促之間,也未必能夠細辨該異響和正常的炮聲的異同;而莫奴裡的決定,還可能受到了下屬的誤導。

    據“黎塞留主教號”的倖存者反應,莫奴裡未必如他自己對紀堯姆說的那樣,親眼看見了“爆響的同時,火光閃爍”——異響發生之時,莫奴裡應該正在左舷,而非右舷,因此,不應該看到什麼“火光閃爍”。

    “黎塞留主教號”受到重擊之後,莫奴裡方才急奔向右舷,右舷的水兵向他匯報情況,驚慌失措之中,一張口就是,“上校,我們遭到炮擊了!”並有“爆響的同時,火光閃爍”等語。

    莫奴裡當然曉得“阿米林號”的泊位何在,可是,因為黑暗和濃霧,“黎塞留主教號”對“敵艦”的位置的判斷,發生了相當的誤差。

    黑暗和濃霧之中,不見敵艦之形,只能依靠倏忽而過的“爆響”和“火光”來定位敵艦,這當然會產生很大的誤差;何況,濃霧之中,非但聲音,光線的傳遞,也是變了形的?總之,“黎塞留主教號”認為,“炮擊”來自於澳口中偏西的位置——而“阿米林號”的泊位在口西。

    如果“黎塞留主教號”的“反擊”足夠“準確”的話,未必就打得中“阿米林號”,可是,如此含糊的定位,要求炮手“準確”,並不現實,“黎塞留主教號”射出的第一枚炮彈,就飛的過遠了些,而東西方向上,“黎塞留主教號”、“阿米林號”幾乎處在同一直線上,因此,不出意外的,這枚炮彈,正正擊中了“阿米林號”的舷牆。

    “阿米林號”當然立即懵圈了,但艦長布爾熱一向持重,並未第一時間下達反擊的命令,可是,來自正西方向的攻擊,接二連三——不過一分鐘,“阿米林號”又中一彈!

    這下子,沒法子不反擊了——攻擊不可能來自友艦!——若是“走火”,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啊!

    於是,布爾熱下令反擊。

    於是,一發而不可收拾。

    另外,還有人反應,彼時,莫奴裡剛剛喝過了酒,而且,喝的不算少。

    不同於中國艦隊,法國艦隊並沒有戰時禁酒的規定,莫奴裡整夜不眠,又素有嗜酒的名聲,以杯中物緩解疲憊和緊張,並不算稀奇,但是,如果飲酒過量,他的觀察和判斷未必不受到酒精的影響。

    不過,莫奴裡到底喝沒喝酒,若喝了,喝多還是喝少,已無從證實——“黎塞留主教號”沉沒之前,莫奴裡就已經受了重傷,“黎塞留主教號”沉沒後,他再也沒能夠浮出水面,連屍體都未能找到。

    說一千,道一萬,法國海軍是次“大規模自相攻擊事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兩個:

    第一,緊張過度,全艦隊從上到下,人人都在想著,那支覆滅了“第一批次”的中國主力艦隊,何時突然出現?

    因此,一有風吹草動,第一反應就是,“敵艦來襲!”

    第二,在世界海軍史上,馬祖一役,是桿雷艇的第一次實戰;而“北京—東京”艦隊的“第一批次”雖然已經裝備了正經的桿雷艇,可是,對於這件最新式的兵器,“第二批次”卻沒有任何的概念。

    法軍……一向有“對敵人不保密對自己人保密”的優良傳統滴。

    因此,“第二批次”千防萬防,都未做任何“防備小艇襲擊”的準備。

    對於“第二批次”來說,就算有什麼“小艇襲擊”,也只能來自於“火攻船”,而“火攻船”這樣東東,第一,不具備任何的攻擊的突然性——必須遠遠的就舉火;第二,對水流、風向有硬性要求——必須據敵艦之上游、上風,而馬祖島“後澳”及其周邊海域,不存在使用“火攻船”戰術的洋流及風向條件。

    總之,天意如此,只能徒呼荷荷了!

    *

    *

    紀堯姆對艾克托爾說,“中國人很快就會瞭解到馬祖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實上,“馬祖這裡發生了什麼”,中國人的“瞭解”,較他紀將軍,還要更早一些。

    島上有扮成漁民的情報人員,二十四小時盯著“後澳”裡的法國艦隊,“大規模自相攻擊”的熱鬧,從頭到尾,盡收眼底。

    另外,“特一號艇”、“特二號艇”並未遠離馬祖島,撤離的時候,身後炮聲不斷卻沒有炮彈追了過來,便曉得有熱鬧看了,於是,一直躲在澳口附近,除了“後澳”裡頭的,還看到了另一場熱鬧——聽到炮聲、匆匆趕回的“薔薇號”,一頭攔腰撞上了先其一步的“冰霜號”,“薔薇號”艦艏嚴重破損,“冰霜號”則當場沉沒。

    因此,當天晚上,北京的關卓凡,便收到了來自福州馬尾的捷報。

    看過電報,關卓凡忍不住仰天大笑——我他娘的竟然有介麼好的運氣?!

    “北京—東京”艦隊,這支法蘭西帝國的第一大艦隊——“第一批次”、“第一批次”全算上,經已全部毀掉了!

    這場決定中國國運和我個人命運的戰爭,勝利,經已是板上釘釘之事了!

    而且,馬祖一役,冥冥之中,似有天意,真正叫——報應不爽!

    何以如是說?

    原時空的中法戰爭,有一場戰役,其情形頗類於馬祖一役,只是規模較小,而勝者敗者,正正好倒轉了過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51
第二百一十二章 正面剛!

    馬尾一役,一舉覆沒中國的船政水師之後,法軍進攻台灣,受挫於淡水之後,向各國發出海峽封鎖令,封鎖了台灣海峽;為打破法軍封鎖,支援台灣,同時也有一番“再決雌雄、復仇雪恥”的意思,朝廷組建了一支“南北洋聯合艦隊”。

    這支艦隊,以南洋艦隊為主、北洋艦隊為輔,攏共七條軍艦,南洋五艦,分別為“開濟號”、“南琛號”、“南瑞號”、“澄慶號”、“馭遠號”;北洋二艦,分別為“超勇號”、“揚威號”。

    七條軍艦,不算太多,不過,經已是中國彼時能拿出來的大部分家底兒了。

    “開濟號”、“南琛號”、“南瑞號”為南洋艦隊排名前三的絕對主力;彼時的北洋艦隊尚在襁褓之中,“超勇號”、“揚威號”是其能夠投入遠洋作戰的唯二大型艦隻,而這兩條軍艦的管帶,是我們非常熟悉的名字——“超勇號”管帶林泰曾,“揚威號”管帶鄧世昌。

    懲於馬尾一役之失,這支“南北洋聯合艦隊”分批次匯合於上海之後,並未即刻南下,而是先在上海做了兩件事情。

    第一,對艦隻做出必要的改造,譬如,在舵樓外包覆兩英吋厚的鋼板,以抵禦法艦大量裝備的哈奇開斯機關炮。

    第二,“合操”。

    隨“超勇號”、“揚威號”來到上海的北洋艦隊德籍顧問式百齡發現,南洋艦隊的訓練,彷彿於全軍覆沒的船政艦隊,基本停留在艦自為戰的層面,幾乎不曉得什麼叫做“編隊作戰”,於是,只好臨陣磨槍,將七條軍艦重新混編,進行基本的陣型、旗語等戰術強化訓練,即所謂“合操”。

    待到“不快也光”、正準備出航的時候,朝鮮出事兒了。

    主張“外結日本,內行改革,聯日排清,脫離中國,宣佈朝鮮獨立,實行君主立憲”的開化黨,在日本的協助下,發動政變,挾持國王,大肆屠戮清洗親中的保守派事大黨,是為“甲申之變”。

    駐防朝鮮的清軍,迅速做出反應,銜頭為“駐防營總理營務處”的袁世凱,不待國內指示,當機立斷,帶領部隊,攻入王宮,擊潰了開化黨的武裝——士官生徒組成的“忠義契”以及日本公使竹添進一郎率領的兩百多名日軍,救出國王,乾淨利落的鎮壓了這場政變。

    開化黨得志不過三日,便一敗塗地,竹添進一郎僅以身免,狼狽逃亡仁川。

    在李鴻章眼裡,朝鮮的地位比台灣重要,朝鮮的問題比台灣嚴重,更何況,朝鮮是他北洋的地頭,而對法之戰,他本來就是主和的,於是,上奏朝廷,將“南北洋聯合艦隊”改派朝鮮,並再派出一兩隻軍艦前往日本進行威懾,所謂“東使朝鮮,應援彈壓,以敵法船不足,以遏日謀尚足壯聲勢”。

    李鴻章的說法,當然不無道理,可是,朝廷也當然不能夠放棄援台,討價還價的結果是,北洋的“超勇號”、“揚威號”北返,南洋五艦,繼續執行援台任務。

    南洋五艦,對於對陣法國艦隊,本就沒有什麼信心,現又抽走了北洋二艦,式百齡也隨之北返了,這個仗,還怎麼打?

    因此,雖迫於嚴旨,南洋五艦不能不按計畫去滬南下,但是,一直在浙江沿海一帶逡巡,死活不肯進入福建沿海,“援台”云云,更加無從談起了。

    可是,你不去找人家的麻煩,不代表人家不來找你的麻煩。

    孤拔收到南洋五艦南下的情報之後,立即將手頭上的艦隊一分為二,一支負責繼續封鎖台灣,親領另一支,北上尋獵中國艦隊。

    這個獵物,個頭不算小,但並不好找,大海固然茫茫,但並非主要原因——海面雖然廣闊,但航線是相對固定的;問題是,如前所述,南洋五艦並未真的南下,只是在浙江沿海兜圈子,中法艦隊,就好像蒙著眼睛捉迷藏一般,一度,法國艦隊甚至跑到了南洋五艦的北邊兒。

    但經過多日的尋覓,法、中兩國艦隊,終於在檀頭山海域不期而遇了。

    南洋五艦一看見法國艦隊,反應也很快——掉頭就跑。

    這個反應,真正是叫人一言難盡。

    北上的這支法國艦隊,攏共七條軍艦,數量佔優之外,噸位也有優勢,最大的兩條軍艦,“巴雅號”,排水量五千九百一十五噸,“凱旋號”,排水量四千五百八十五噸,而且,二者皆為鐵甲艦。

    而“開濟號”,排水量二千二百一十噸,“南琛號”、“南瑞號”為同級姊妹艦,排水量皆為二千二百噸。

    不過,差距雖然有,但並沒有馬尾一役中、法艦隊的差距那樣大,“開濟號”、“南琛號”、“南瑞號”都算是彼時的新銳艦船,兩千多噸的排水量,也不能算太小,並非沒有一戰的能力。

    雙方真正的差距在於技戰術——南洋五艦根本不曉得該怎麼打正經的海戰,如果真的放對,百分之百是要輸的,而且,不排除重蹈船政艦隊全軍覆沒的覆轍的可能性。

    可問題是,既然“援台”,就當然做好了同法國艦隊正面剛的準備,如果見敵就跑,還援啥子台呢?

    只好說,咱們制定的這個援台計畫,太過一廂情願了。

    而逃跑,也跑出了花樣。

    “開濟號”、“南琛號”、“南瑞號”較為新銳,跑得較快,“澄慶號”、“馭遠號”較為老舊,跑的較慢,很快,前三後二就拉開了明顯的距離。

    “澄慶號”、“馭遠號”一看不妙,這樣子跑下去,用不了多久,就得給法國人追上,到時候,絕無幸理!

    於是,臨機處斷,就近拐進了三門灣內的石浦港。

    中國人“分兵”,法國人也“分兵”,孤拔自己率“巴雅”等四艦追擊“開濟號”等三艦,“凱旋號”等三艦留下來封鎖三門灣,對付“澄慶”、“馭遠”二艦。

    就在此時,前方海域升起了濃霧,“開濟”、“南琛”、“南瑞”三艦很快沒入了濃霧之中。

    這種情況下,繼續追擊“開濟號”等三艦已不現實,孤拔重新合兵一處,“滿足於那兩隻不能逃脫的戰艦”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51
第二百一十三章 我要做中國的爵士

    “馭遠”、“澄慶”二艦雖貌似已成了法國人嘴邊兒的肥肉,但法國人真正要將她們吃了下去,卻並不容易。

    石浦港沒有任何近代化的岸防火力,並不足為“馭遠”、“澄慶”二艦之恃,問題在於,經過勘測,法國人發現,三門灣經南田島至石浦港的水道,既狹且淺,不適合“巴雅號”、“凱旋號”這兩隻鐵甲巨艦航行。

    而那兩塊肥肉——“馭遠號”、“澄慶號”,艦況雖然老舊,噸位卻並不算小,火力也不算弱。

    “馭遠號”兩千八百噸——比新銳的“開濟”、“南琛”、“南瑞”三艦還要大些,同時,也比“巴雅號”、“凱旋號”之外的五條法艦的任何一條都要大;“澄慶號”小一些,也有一千二百六十八噸。

    如果“巴雅號”、“凱旋號”不能參戰,以五對二,當然還是有取勝的把握,可是,己方會有多大的損失,可就沒有把握了。

    孤拔盤算來、盤算去,最終計上心來——派出馬尾一役中建立首功的桿雷艇,夜襲石浦港!

    我要用最小的代價,獲取最大的戰果!

    參加中法戰爭的桿雷艇,只有編號為“四十五號”、“四十六號”的兩條,馬尾一役,桿雷艇雖然建功,但皆身負重傷,其中,“四十六號”的傷勢重到了報廢的程度,因此,北上的這支法國艦隊,並沒有桿雷艇相隨。

    不過,雖然沒帶桿雷艇,卻帶了多套桿雷以及相應的電觸發裝置,而彼時法國人的桿雷技術已經相當成熟,孤拔下令,加裝桿雷於蒸汽舢板,改裝為桿雷艇。

    這個做法,彷彿於喬納森的“仿製桿雷艇”,而比“仿製桿雷艇”更加簡陋——擋板啥的,皆付之闕如;當然,桿雷本身,遠較喬納森的山寨貨成熟。

    只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法軍便完成了桿雷艇的改裝;晚上十一點半,編號為“一號”、“二號”的兩條“改裝桿雷艇”,在夜幕的掩護下,悄悄的出動了。

    水道狹長,水文複雜,蒸汽舢板的航速又慢,直到次日凌晨三點半,兩條“改裝桿雷艇”方才摸進了石浦港。

    石浦港只是一個普通的民用小港口,本就沒有什麼軍事上的正經佈防,而“馭遠”、“澄慶”二艦匆匆入港避禍,也來不及做什麼周全之備;最關鍵的是,根本想不到,大半夜的,法國人竟會有“踹營”之舉?

    因此,一直到“二號”衝到了“馭遠號”的跟前,“馭遠”、“澄慶”二艦上的官兵,還一無所覺。

    一聲巨響,夢中的“馭遠號”在劇痛中甦醒過來,憤怒的咆哮起來——管帶金榮判斷,大批敵艦來襲!開炮!

    果然,黑暗之中,火光不斷,炮彈接連射來……

    天色微曙,趕到碼頭的地方官員們瞠目結舌:

    “澄慶號”幾乎完全沒入水中,僅桅杆和煙囪伸出水面;“馭遠號”艦體歪斜,是一個半沉的狀態。

    老天!發生了什麼?!

    事情經過,大致如下:

    黑暗之中,“馭遠號”不辨目標,胡亂射擊,一枚炮彈擊中了“澄慶號”,“澄慶號”管帶蔣超英理所當然的做出了和金榮相同的判斷——敵艦來襲!反擊!

    就這樣,“馭遠”、“澄慶”二艦猛烈對轟,“馭遠號”火力較強,“準頭”較好,終於將“澄慶號”擊沉,而“馭遠號”的半沉,除了“澄慶號”的“反擊”之外,主要是因為之前挨了法軍“二號”的一枚桿雷所致。

    法軍僅以傷亡一名士兵的代價,便“擊沉”了中國的兩隻大噸位軍艦,一片歡欣鼓舞;而南洋方面,“馭遠”、“澄慶”沒於自相殘殺,荒唐過甚,上奏朝廷的時候,“曲筆”為:“兩艦皆為法國桿雷艇所傷,燃起大火,逼近彈藥庫,因擔心爆炸破壞艦上大炮,並殃及岸上無辜,所以,毅然提前自沉”,云云。

    這當然是扯淡。因為,“二號”得手之後,見中國人開始“反擊”,“一號”便放棄了對“澄慶號”的攻擊,若“兩艦皆為法國桿雷艇所傷”,法國人自個兒,哪裡會如此謙虛,說俺只炸了中國人的一條船?

    原時空石浦一役之場景,重現於本時空之馬祖,而勝者、敗者之位置,正正顛倒了過來,這,豈非冥冥天意,報應不爽?

    吾不能誘汝入吾馬江之彀,本來是小有遺憾的,現在,不覺得如何遺憾了!

    哈哈哈!

    *

    *

    捷報先送到“關大營”,施羅德和田永敏再親自送到朝內北小街。

    參謀長、副參謀長自做信差,當然是因為另有要事請示及獻替於輔政王。

    “這個喬納森,”施羅德笑道,“有意思的緊!據江山報告,喬某獻此奇計,並不惜以要挾的手段,堅持由其本人操作桿雷,甘冒生死大險,所謀者,既不是錢,也不是官,而是一個‘雲騎尉’的‘世爵’——”

    頓一頓,“當然,如果朝廷肯以‘騎都尉’庸酬之,那就更加喜出喬某之望外了!”

    關卓凡眼中波光一閃,“哦?”

    “雲騎尉”是“世爵”的最低一級,等而上之者,就是“騎都尉”了。

    “只是,”施羅德繼續說道,“不論哪一級的‘世爵’,喬某都希望朝廷能夠另給他一個恩典——許他‘世襲罔替’。”

    頓一頓,“我想,他是想將爵銜傳諸子孫後代,如此,才算真正光耀門楣。”

    清朝的爵位,降等承襲,“雲騎尉”之下,其實還有一個“恩騎尉”,不過,這個爵位,不是拿來封爵用的,而是降等承襲用的,封爵自“雲騎尉”起,降等至“恩騎尉”止,到了“恩騎尉”這兒,就自動“世襲罔替”了。

    “恩騎尉”既不是正經的爵位,自然就不值什麼錢,喬納森要的“世襲罔替”,是真正的“世襲罔替”,即不降等,“雲騎尉”也好,“騎都尉”也好,可以世世代代的傳下去。

    這個喬納森,對中國的封爵制度,很做過一番功課嘛。

    只不過,世爵授予洋人雖有先例——征日奏凱,論功行賞,“中美聯合艦隊司令官”杜立德被封一等男爵,且也是“世襲罔替”——可是,雲騎尉、騎都尉只是低等爵位,距離“五等封”還遠著,“世襲罔替”,就沒有過先例了。

    田永敏見關卓凡沉吟不語,說道,“喬某委婉表示,若朝廷為難,為了這個世襲罔替的爵位,他願意放棄英籍,歸化中國。”

    哦?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51
第二百一十四章 銘感五內啊!門楣生輝啊!

    “這個喬納森,”關卓凡微微一笑,“還真是有點兒意思呢。”

    微微一頓,“他有向化之心,這很好,不過,是否歸化,同給不給他封爵,爵位是高是低,以及給不給他‘世襲罔替’的恩典,都沒有直接的關係——爵以賞功,只關乎他的功勞大小,無關其餘。”

    這番話,風光霽月,施羅德、田永敏都不由點頭,“是!”

    “還有,”關卓凡說道,“歸化本身就是恩典——且是殊恩!只有為中國建立殊勛且大才斑斑者,方有歸化中國之資格!怎麼可以倒轉了過來,充做索酬之交換條件?這一層,喬某全然想差了——想反了!”

    施羅德、田永敏再次齊聲說道,“是!”

    輔政王的話,田永敏聽在耳中,心裡尤其舒爽,他就是個歸化的,輔政王如是說,等於替他下了“建立殊勛、大才斑斑”的考語了。

    只是,輔政王的語氣,對喬某並不如何客氣,那,這個封爵——

    “當然,”關卓凡說道,“喬某來中國的時間,不算太長,有些事情,不大明白——無足深怪!”

    還好。

    “至於這個封爵嘛——”關卓凡略一沉吟,“咱們先來掰掰手指頭!”

    “法國人十條軍艦,沉了四條——其中三條,為艦隊之主力,包括噸位最大、火力最強的兩條;重傷了三條——兩條是主力,兩條不良於行;輕傷了一條;完好無損的,只有兩條——一條機帆快船,一條炮艦,噸位皆較小。”

    “‘北京—東京’艦隊的這個‘第二批次’,基本上,算是廢掉了!馬祖一役,咱們是真真正正,大獲全勝!”

    “這個戰果,大部分來自於法國人的自相殘殺,不好都算到某一個人的頭上,可是,喬某畢竟是始作俑者!因此,某種意義上,說他以一己之力,覆沒了法國人的一整支艦隊,也不算過分!”

    咦?這個口風——

    還有,輔政王說“重傷了三條——兩條是主力,兩條不良於行”,乍一聽,叫人一愣,但其實並沒有算錯賬。

    馬祖一役,法軍“卡戎號”、“墨洛溫王朝號”、“薔薇號”三艦重傷,其中,“卡戎號”、“墨洛溫王朝號”為三等巡洋艦,算是艦隊主力;同時,“卡戎號”、“薔薇號”損毀嚴重,不能自主航行,必須由友艦拖行,即所謂“不良於行”。

    “還有,”關卓凡繼續說道,“喬某的這份志氣——敢想、敢幹、敢冒險——也著實可嘉!”

    頓一頓,嘆口氣,“英國人執世界之牛耳,還真不為無因呢!”

    施羅德、田永敏對視一眼,默默頷首。

    “通扯下來,”關卓凡說道,“我以為,即便騎都尉,似亦不足彰喬某之功——給他個一等輕車都尉吧!”

    喲!

    騎都尉之上,為輕車都尉;輕車都尉又分三等,一等為最高一等;再往上,就是“五等封”了。

    因此,就“世爵”來說,一等輕車都尉經已是相當高的一個爵位了,多少百戰宿將,即便已做到了武官的最高一級提督,也未必能巴結的到一等輕車都尉呢!

    真正是意外了!

    輔政王這個胸肌……啊,不對,是胸襟,真正是……嘖嘖嘖!

    “天恩浩蕩!”施羅德用讚歎感慨的語氣說道,“一等輕車都尉,較之騎都尉,可是足足高了三級呢!喬某所求本奢,所獲更奢,喜出望外,自不必說——而且,必定感激涕零,效之以死!”

    這個施羅德,現在說出話來,愈來愈像地道的中國官僚啦。

    田永敏沒有立刻發表意見,關卓凡看向他,微笑說道,“田先生,你怎麼看?”

    “恩自上出;”田永敏慢吞吞的說道,“不過——”

    頓一頓,“屬下愚見,王爺不吝分茅之賞,還另有一層深意——這個一等輕車都尉,一來,酬喬某之功,二來,也是給……別的英國人看的。”

    關卓凡“哈哈”一笑,“不錯!”

    頓一頓,用一種略帶狡黠的口氣說道,“咱們同法國人的這場仗,前前後後,英國人幫了咱們不少的忙,咱們也多少有點兒表示嘛!”

    施羅德用佩服的眼光看了田永敏一眼,轉回關卓凡,“那,請王爺的示下,這個‘世襲罔替’——”

    關卓凡擺一擺手,“一併給他!”

    頓一頓,“泰西的封爵,並沒有‘降等承襲’一說,若不給他‘世襲罔替’,即便給他‘五等封’,他也會有所憾的——傳之子孫,光耀門楣,這個心理,還是很可以理解的嘛!所以,索性大方些,一併給他好了!”

    “是!王爺高屋建瓴,洞鑑人心!”

    頓一頓,施羅德繼續說道,“朝廷逾格之賞,喬某銘感五腑,自不必說——”說著,又看了田永敏一眼,“不過,田先生和我,有這樣的一個想法——”

    “說吧!”

    “是否可以——嗯,這份恩典,先私下底替喬某打個招呼,正式的頒封,擺到戰爭結束之後?”

    “嗯?”關卓凡的眉毛,微微一挑,“為什麼?”

    “我們認為,”施羅德說道,“‘北京—東京’艦隊‘第二批次’幾覆滅頂之災,上上下下,一片混亂,被桿雷炸傷的‘黎塞留主教號’又已沉沒,因此,很有可能,法國人一直搞不清楚,這場無妄之災,到底是怎麼來的?”

    頓一頓,“因此,以桿雷艇‘夜踹敵營’這一招,咱們還是可以故技重施的!”

    “你們是說——西貢?”

    輔政王的反應,如此敏銳,施羅德、田永敏都不由佩服,齊聲說道,“王爺睿見!”

    “目下,”施羅德繼續說道,“敵我海上力量,經已強弱倒置,日後,我軍南下,艦隊虎視越南沿海,‘北京—東京’艦隊絕不敢以殘陣與我進行正式的海戰,只能龜縮於西貢港內,以求自保。”

    頓一頓,“法國人在西貢多年經營,就不說固若金湯,可若以艦隊從海上正面進攻,還是非常困難的——這種情形下,以桿雷艇‘夜踹敵營’,就可收奇效了!”

    “你們的意思是——”關卓凡說道,“若目下就替喬納森封爵,聖旨之中,當然要詳述其功績,如此一來,法國人就曉得了,馬祖一役,到底輸在了哪裡?日後,咱們打西貢的時候,就難以出其不意了?”

    “是!”施羅德、田永敏再次齊聲說道,“王爺睿見!”

    關卓凡默謀片刻,斷然搖頭,“不!不合適!”

    微微一頓,“我是說,將喬納森的封爵,擺在戰爭結束之後——不合適!”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52
第二百一十五章 想跑?沒門兒!

    施羅德、田永敏都是一滯,“這……”

    “第一,”關卓凡平靜的說道,“朝廷的封爵,是賞功,不是交易,堂皇正大,並沒有‘私下底打招呼’一說!”

    頓一頓,“有些事情,雖可以默喻——譬如,左季高的那個協辦大學士,西征之前,高高的‘掛’了起來,誰都曉得,那是專為左某人預備的一個‘賞格’,西征奏凱,他就可以入閣拜相了!”

    再一頓,“可是,這層意思,也只好默喻,並沒有旨意,也沒有人——我指的是朝廷的執事,對左季高說過,‘這個協辦,就是你的!’”

    施羅德、田永敏對視一眼,默默點頭。

    “第二,”關卓凡繼續說道,“這種事情——立功受賞——不好拖的!”

    “有一樁史實,施羅德未必曉得,但田先生一定曉得——陳湯、甘延壽擊斬郅支單于,彼時,石顯、匡衡當政,前者與甘延壽有私怨,後者認為陳、甘矯詔發兵,不加罪,已經夠便宜這兩個傢伙的了,怎麼還可以給予爵賞?”

    “漢元帝倒是欣賞陳、甘的作為的,可是,宰相的意見,不能不尊重,因此,到底該不該給陳、甘爵賞,又該給個什麼樣的爵賞,議久不決。”

    “劉向上書,為陳、甘說話,其中有一段話,我覺得很有道理:‘《司馬法》曰,‘軍賞不逾月’,欲民速得為善之利也,蓋急武功,重用人也。’”

    田永敏輕輕的“哦”了一聲,“我明白王爺的意思了!”

    轉向施羅德,“這是漢朝的事情,距今——一千九百年了!《司馬法》——中國最古老的軍事著作,其作者——哦,應該說是編纂者,叫做司馬穰苴,中國春秋時期的軍事家,距今——兩千四百年了吧!”

    施羅德點點頭,“王爺的意思,我大約也明白了!”

    頓一頓,笑一笑,“至於這樁典故——遲一些,田先生詳細說給我聽吧!”

    “好!”

    關卓凡亦微微一笑,“張勇、姜德、丁汝昌他們——嗯,也包括你們二位——自然要等到戰爭結束之後,再從容敘功,因為,你們負責的是整場戰爭;可是,普通的官兵——如孟學好、馬進忠之類,立功受賞,就不好拖了,不然,何以激勵士氣?”

    頓一頓,“至於喬納森——道理也是一樣的。”

    施羅德、田永敏心悅誠服,齊聲說道,“是!”

    “當然,”關卓凡說道,“你們說的對,封爵的聖旨,要詳述喬某的功勞,如此一來,桿雷艇就算不得‘秘密武器’了;不過,即便法國人明知咱們要拿桿雷艇來‘踹營’,他們還是攔不住——不信,騎驢看唱本兒,走著瞧!”

    輔政王突然來了句俚語,施羅德、田永敏不由都笑了。

    關卓凡做如是說,是有底氣的。

    原時空,北洋艦隊困守劉公島,幾乎將整個航道都用以鋼索連結的木框架防材封了起來,可是,還是攔不住日本聯合艦隊魚雷艇一而再、再而三的夜襲——事實上,北洋艦隊的殘陣,主要覆沒於日本聯合艦隊的魚雷而非大炮。

    彼時,經已有了大功率的探照燈,可即便有探照燈之助,防守的一方,還是很難及時發現在夜幕掩護下實施偷襲的魚雷艇——更何況,探照燈這樣東西,現在可還木有發明出來呢。

    “還有,”關卓凡繼續說道,“日後進攻西貢,當然是水陸並進,其中,我以為,應以陸路為主,水路為輔——”

    頓一頓,“海軍的作用,主要是封鎖港口,切斷敵軍來自海上的增援,防止港口內的敵軍逃逸,並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予陸軍支援——如此而已!我們並不需要自海上強攻西貢——以艦隊直接對陣岸防,事倍功半,殊為不智!”

    “是!王爺睿見!職等謹遵鈞諭!”

    “你們放心好了!”關卓凡用極肯定的語氣說道,“‘北京—東京’艦隊”剩下的這幾條船,跑不掉的!除非,他們現在就跑——我是說,往他們的老家跑——只要他們留在越南,就是咱們的盤中之餐!”

    微微一頓,“早兩天、遲兩天的事兒罷了!”

    施羅德、田永敏相互以目,皆深深頷首。

    “所以,”關卓凡的語氣中,透著欣慰和滿足,“喬納森的這枚桿雷,省了咱們多少事情?這個一等輕車都尉,值得很!”

    頓一頓,“還有,江山是個敢負責任的,也是個好樣兒的,也要獎勵!”

    施、天二人齊聲應道,“是!”

    “不過,”關卓凡說道,“馬祖一役,固然是意外之大驚喜,可是,形勢變化太快,這個戰局——”

    沉吟了一下,“就像你們說的,目下,敵我海上力量,經已強弱倒置,‘北京—東京’艦隊絕不敢以殘陣與我進行正式的海戰,我艦隊若南下越南沿海,‘北京—東京’艦隊只能龜縮於西貢港內,以求自保——”

    頓一頓,“那麼,問題來了——我艦隊要不要現在即刻南下?如是,那個‘遠東第一軍’,可就被咱們抄了後路了!”

    “是!”施羅德說道,“我們今兒個過來,主要為的就是向王爺請示此事的!”

    輔政王面帶微笑,施羅德不曉得,他的“今”、“兒”、“個”三字,截然分開,每一個,都咬的清清楚楚,對於他的“施式北京話”,輔政王雖早已聽的多了,卻還是忍的好生辛苦,險些沒有笑出聲來。

    “不過,”施羅德自我感覺,卻是非常良好,繼續朗朗說道,“我和田先生都認為,目下,並不是艦隊南下的合適時機。”

    “嗯……說說看!”

    “我艦隊抵達紅河河口之日,”施羅德說道,“便是‘遠東第一軍’海上後勤補給線斷裂之時,這意味著什麼,法國人是非常清楚的——‘遠東第一軍’並沒有任何陸上的補給渠道;‘北京—東京’艦隊既已無力一戰,那麼,一收到我艦隊南下的消息,‘遠東第一軍’一定立即停止北進,接下來,他們的選擇,只有兩個——”

    頓一頓,“第一個,往回撤——撤回西貢。”

    再一頓,“咱們當然不能容他們撤回西貢——而若咱們的動作足夠的快,‘遠東第一軍’也是來不及撤回西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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