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亂清 作者:青玉獅子 (連載中)

 
巴爾帕金 2014-5-16 16:37: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83 77401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56
第二二六章 大用場!

    殺人滅口?

    雖然親歷“南堂”一案,桂俊已在事實上接受了艾翁和筱紫雲以“自己人”為“奉獻”、“犧牲”的做法,但心頭還是突的一跳,腦海中,浸在鮮血中的阿歷桑德羅和莊湯尼又冒了出來,一時之間,不曉得說什麼好?

    過了片刻,舔一舔嘴唇,“嗯”了一聲,澀澀的說道,“不過,可得安排好!——刺客只要一出手,不論得手還是沒得手,小蘇州胡同都必定是亂作一團的——若咱們慢了一步,叫馬金揆進了那個什麼‘軍調處’的門兒,可就——他可就再也出不來了!”

    “亂才好!”筱紫雲說道,“亂中取勝嘛!”

    頓一頓,“你放心!馬金揆進不了‘軍調處’的門兒!——咱們這兒,專門有人招呼他!”

    “呃……就是說,到時候,馬金揆事先帶進小蘇州胡同的,並不止一個……刺客?”

    “對!”

    嗯,自己帶了把抹自己的脖子的刀子。

    “兩個刺客——”桂俊慢吞吞的說道,“‘招呼’馬金揆的那個,倒也罷了;另一個——對付正主兒的那一個,就算得手,也未必……走得脫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筱紫雲點點頭,“你放心——能進小蘇州胡同的,當然都是真正的死士!”

    頓一頓,“這一個——對付正主兒的這一個,尤其是——死士中的死士!萬一走不脫,一定自行了斷,絕不會將自己活著交到‘軍調處’手上的!”

    桂俊輕輕“哦”了一聲,突然間心頭一震,不由就失聲了,“這一個——不會就是你自己吧?”

    話一出口,臉色就白了!

    弟弟真情流露,哥哥眼中波光一閃,臉上露出了異樣的神采。

    “士為知己者死,”筱紫雲深深的看了桂俊一眼,“若艾翁真要我做這個刺客,我絕無二話!”

    頓一頓,“不過,見過我的人,太多了——小蘇州胡同裡,也有不少見過我的;易容改裝呢,又難保不被行家看出破綻——到時候,小蘇州胡同關防嚴密,裡裡外外,必定不乏高手,這個情形,較之‘南堂’,大有不同,我想,艾翁未必會將這樁差使派給我的。”

    桂俊輕輕透口氣,“啊……那就好……”

    隨即意識到,自己的態度,並不是一個效忠者應有的態度,尷尬的笑一笑,有些沒話找話的說道,“艾翁手底下的死士……呃,還真是不少啊!”

    筱紫雲微微一笑,“是啊!一來,艾翁御下以恩義,下頭的人,盡有樂意為主子赴湯蹈火的!”

    頓一頓,斂去笑容,“二來,恨‘山人’的人,太多了!不曉得有多少人,欲食其肉、寢其皮?從這些人裡頭,找幾個死士,並不如何為難!”

    “哦?”

    “譬如——神機營!”筱紫雲說道,“好幾萬人吶!統統被趕出了八旗!這些人,有哪個不是一提起‘山人’,就咬牙切齒?”

    “是……”

    “還有內務府!”筱紫雲說道,“‘山人’不斷‘另起爐灶’,內務府都快喝西北風了!內務府的人都說,再這樣搞下去,內務府簡直可以裁掉了!”

    頓一頓,冷笑一聲,“有道是‘斷人財路,猶殺人父母’!這個……不共戴天啊!”

    桂俊深深點頭,“是這個理兒!是這個理兒!”

    頓一頓,“本來,我一直覺得,神機營的人,個個都是……嗯,‘見賊要跑,雇替要早,進營要少’的;至於內務府的,那就更加不必說了!沒想到,其中,還是頗有……血性之人呢!”

    “人多嘛!”筱紫雲說道,“神機營好幾萬,內務府好幾千,若算上家口,那就十好幾萬了!在十多萬人裡頭扒拉,再怎麼著,也能找到些有骨頭、有血性的!”

    “對!對!”

    “關鍵是——‘山人’倒行逆施,天怒人怨,大夥兒日子過不下去了,自然就要……‘揭竿而起’了!”

    “對!對!”

    “還有,”筱紫雲詭異的一笑,“效醇七之故智,並非只有小蘇州胡同這一條路可走。”

    “哦?”桂俊眼睛一亮,“還有哪一條路?”

    “這個嘛——”

    筱紫雲略一躊躇,說道,“這另一條路,目下,咱們雖然已經走上去了,不過,還不能算是真正走通了,所以,暫時就先不跟你說了——嗯,等到真正走通了,我再同你細細的說罷!”

    桂俊心裡頭癢癢的,但也只好點頭,“好!”

    事實上,筱紫雲受艾翁之嚴囑,“這另一條路”,即便真正走通了,也還是對誰都不能說的——即便是對他自己的孿生兄弟。

    “我方才說過,”筱紫雲說道,“艾翁說,‘白人’這張牌,暫且留著,不必現下就著急打出去;這張牌,以後還是能夠派上用場的,而且,是大用場——記得吧?”

    “當然記得!”桂俊笑道,“你說,‘暫且按下不表——等一下再跟你說’;怎麼,現在可以‘表’了?”

    “可以‘表’了!”

    頓一頓,筱紫雲鄭重說道,“除去‘山人’,並不意味著就萬事大吉了——因為,軒軍還在!”

    “軒軍?”

    “我給你打個比方,”筱紫雲說道,“就像《三國演義》裡頭,王允拿貂蟬這條美人計,離間董卓、呂布,激呂布殺掉了董卓,可是,董卓雖然死了,西涼兵還在——還有李傕、郭汜、張濟、樊稠呢!”

    “啊……我明白了!”桂俊恍然,“董卓就是‘山人’!西涼兵就是軒軍!李傕、郭汜、張濟、樊稠……就是張勇、華爾、伊克桑、姜德他們!”

    筱紫雲大拇指一翹,“對了!”

    頓一頓,“董卓死後,李傕、郭汜、張濟、樊稠合兵一處,進攻長安,呂布戰敗,王允死節——這可都是前車之鑑!咱們可不能重蹈覆轍!”

    桂俊怔一怔,不由微微倒吸一口涼氣,“啊……”緊接著,小雞啄米一般,連連點頭,“對!對!對!”

    頓一頓,語氣中充滿了欽佩,“我可是沒想到這一層!你想的……真正是周到!真正是周到!”

    “這不是我想到的——我哪裡想的到這許多?”筱紫雲說道,“這都是艾翁跟我說的——艾翁,那才真正叫英明睿智!”

    桂俊再次小雞啄米,“對!對!對!”

    不由信心又多了幾分——艾翁確是英明睿智!跟著如此英明睿智的主子,這個……大事可期!大業可成!

    想了一想,試探著說道,“就是說,為了不重蹈王允的覆轍,咱們要——”

    不曉得自己之所想,有無道理?躊躇了一下,打住。

    筱紫雲微笑著,用鼓勵的語氣說道,“無妨——儘管說說看!”

    “王允不肯赦免李傕、郭汜,”桂俊努力回想著《三國演義》裡的情節,“李傕、郭汜才造反的……”

    頓一頓,“嗯,咱們不能學王允,而是要宣佈‘大赦’,給李傕、郭汜他們……啊不,是給張勇、伊克桑、姜德他們……一道‘赦書’?”

    “不!”筱紫雲微微搖頭,臉上的容笑,得意而矜持,“我的想法,初初和你是一樣的,但艾翁說,‘理同而勢不同’,不是僅僅‘反其道而行之’就可以了!”

    “啊?”

    “首先,”筱紫雲說道,“咱們不能一除掉‘山人’,就宣佈他是反逆——‘山人’死了,並不意味著艾翁就能自動當政了;艾翁不當政,又如何宣佈‘山人’是反逆呢?‘山人’既不是反逆,他的部下,又要什麼‘赦書’呢?”

    “呃……對啊!”

    “除掉‘山人’之後,”筱紫雲說道,“咱們的當務之急,是請艾翁當政!只有艾翁當政了,才談得上反逆還是不反逆、赦免還是不赦免這些事兒!”

    桂俊突然間聰明起來了,“啊!我曉得伊克桑可以派什麼‘大用場’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56
第二二七章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哦?”筱紫雲將手一讓,“請道其詳!”

    “我自個兒瞎琢磨,”桂俊說道,“說的不對,你可別笑話我!”

    “怎麼會?”筱紫雲再將手一讓,“說罷!”

    “我是這樣子想的,”桂俊說道,“‘白人’鑽進了‘黑人’的套兒,背著‘山人’,做了那許多見不得光的事兒——雖然,他還不曉得‘黑人’的主子就是艾翁,可是,事實上,他已經上了咱們的船了!”

    頓一頓,“叫‘白人’對‘山人’下手,他未必肯幹;可是,若‘山人’已經不在了,叫他擁戴艾翁,他無論如何不能不干了吧?”

    見筱紫雲面露笑容且微微頷首,桂俊曉得,自己的“瞎捉摸”對路了,於是,愈發的來勁兒了:

    “再者說了,擁戴艾翁,‘白人’自個兒,也大有好處啊!‘花花轎子人抬人’,艾翁當政,當然就要提拔‘白人’——他就爬到張勇、姜德他們上頭了!哎,這不就遂了他的意了嗎?——他不是一直很看不慣那個姜德嗎?”

    頓一頓,“對咱們來說,‘白人’到底手握重兵,他若站出來擁戴艾翁,艾翁的執政,可就……順理成章的多了!”

    筱紫雲大拇指一翹,“不錯!這就是‘白人’的‘大用場’!”

    頓一頓,“不過,艾翁所謀,還要更加深遠——‘白人’的‘大用場’,並不止於擁戴艾翁當政!”

    再一頓,加重了語氣,“艾翁還要通過‘白人’,掌握整支軒軍!”

    桂俊訝異,“哦?”

    掌握整支軒軍?這可是沒想過!

    “艾翁說,”筱紫雲說道,“不能不承認,軒軍,確實是天下強軍!咱們大清,別的兵統統攏在一塊兒,論戰力,也及不上軒軍的一半兒!”

    頓一頓,“軒軍,就譬如一把極鋒利的刀子——為什麼‘山人’倒行逆施而無人可抗?不就是因為他的手中握著這樣一把刀子嗎?”

    再一頓,“可是,若這把刀子握在咱們手上呢?”

    桂俊眼睛亮了,“哦!……”

    “艾翁說,”筱紫雲說道,“除掉‘山人’之後,第一,要保證軒軍不反——這不必說了。”

    頓一頓,“第二,要保證軒軍不亂!”

    “軒軍……不亂?”

    “這個‘亂’,”筱紫雲說道,“指的是——張勇、華爾、伊克桑、姜德,彷彿李傕、郭汜、張濟、樊稠一般,一人支一攤兒,誰也不服誰,你爭我奪,甚至,大打出手!”

    “啊……”

    “軒軍若亂了,”筱紫雲說道,“非但無法收為己用,而且,說不定,整個大清,也都跟著亂了!”

    頓一頓,“就像《三國演義》裡頭講的那樣——你想一想,李傕、郭汜他們,後來打成了什麼樣子?狗腦子都打出來了!整個京城都打沒了!真到了那一步,艾翁就算當了政,那個局面,也是很難收拾的了!”

    桂俊悚然,“如此說來——軒軍還真不能亂!”

    “是啊!”

    頓一頓,筱紫雲說道,“如何才能叫軒軍不亂呢?艾翁說了,‘山人’一死,就得趕緊叫人接他的位子——不是輔政王的位子,而是那個什麼……‘松江軍團軍團長’的位子!——不能拖!”

    目下,坐在“松江軍團軍團長”位子上的,並不是“山人”本人;不過,筱紫雲的表述雖不甚準確,但桂俊曉得他的意思,並未發生誤會,說道;

    “就是說——咱們要捧‘白人’做軒軍的頭腦?”

    “不錯!”筱紫雲點頭,“艾翁說,丁世傑、張勇、伊克桑三個,是最早跟著‘山人’混的,丁世傑既轉了文職,軒軍諸將,論資歷,便以‘白人’最為深厚——同張勇不相上下;別的人,華爾也好,姜德也好,都比不了!”

    頓一頓,“另外,‘白人’的夫人,是端麗皇太后的親戚,認真說起來,‘白人’也算是皇親國戚了!艾翁說,論‘親親之義’一層,別的人,也比不了!”

    再一頓,“所以,‘白人’接‘松江軍團軍團長’的位子,頂夠資格,就看有沒有人捧他了!”

    桂俊小雞啄米,“對!對!”

    “咱們既捧‘白人’做‘松江軍團軍團長’,”筱紫雲說道,“他對艾翁,自然就更加感恩戴德了;另外,‘白人’畢竟不是‘山人’,就不為別的,只為將‘松江軍團軍團長’的位子坐穩了,他也得緊抱艾翁的大腿——‘朝中有人好做官’嘛!”

    頓一頓,“如此這般,你說,軒軍這把刀子,是不是就握在咱們手裡了?”

    “對!對!”桂俊拚命點頭,“真這麼著,軒軍真就在咱們掌握之中了!這可真正不得了!這以後,咱們說話——哦,艾翁說話,還有哪個敢不聽?——不得了!真正不得了!”

    興奮讚歎之餘,還是有些疑惑,“不過,張勇的資歷,既然同‘白人’不相上下,‘白人’接‘松江軍團軍團長’的位子,那……張勇會不會不服氣?”

    頓一頓,“畢竟,目下,張勇的官兒,比‘白人’大;爵位,也比‘白人’高。”

    “無妨,都在艾翁算中!”筱紫雲豎起兩根手指,“兩條路——”說著,曲起一根手指,拿剩下的那根手指,晃了一晃,“第一條,就是丁世傑的那條,給張勇個總督、巡撫什麼的干——叫他轉文職!”

    “叫張勇轉文職?”桂俊遲疑了一下,“呃,這條路,好是好,不過,不曉得張勇樂意不樂意?”

    “張某人大老粗一個,”筱紫雲說道,“到時候,開府建牙,起居八座,正經一方諸侯,很可以了!——有什麼不樂意的?”

    頓一頓,“退一萬步,若他真的不樂意,那就走第二條路——”將曲起的那根手指又豎了起來,“將軒軍一分為二,‘白人’、張勇,各領一軍,都做軍團長!”

    “啊?”

    “這樣做,”筱紫雲說道,“還另有一大好處——”

    頓一頓,“軒軍太強了!若只交給一個人管帶——不論此人是誰——時間一長,都難保他不會飛揚跋扈,不聽朝廷的招呼,乃至……生出異心來!一分為二,姓他他拉的也好,姓張的也罷,既然誰都壓不過誰,那麼,就都得聽朝廷的招呼——也就是聽艾翁的招呼!這叫‘分而治之’!”

    桂俊心悅誠服,“艾翁真正是……算無遺策!算無遺策啊!”

    “那是!”筱紫雲說道,“不過,艾翁固然英明睿智,但在如何處置軒軍、收為己用上頭,也另有高人指點……呃,獻策獻計的!”

    “高人?誰呀?”

    “姓索綽絡的那一位。”

    “哦!”桂俊頗出意外,“寶鋆吶!”

    自覺音量高了些,趕緊壓低了,逼著嗓子,“不是說,他對艾翁的大事,一直……那個不陰不陽的嗎?”

    “寶某人是隻老狐狸,”筱紫雲說道,“叫他跳出來造‘山人’的反,他未必肯幹;可是,如何處置軒軍、收為己用,卻是除掉‘山人’之後的事兒了!”

    “啊……對!”

    筱紫雲兩隻手搓在一起,語氣之中,有壓抑不住的興奮,“寶某的這番獻替,有用的很!——而既然肯做這番獻替,也說明了,對於‘山人’的得勢,寶某也終於是忍無可忍了!於是,不再觀望,正經投入艾翁的麾下了!”

    頓一頓,“所謂‘得道多助’——目下,‘道’也好,‘勢’也好,都在咱們這邊兒!咱們的大事,必定可成的了!”

    桂俊暈乎乎的,“對!大事可成!大事可成!”

    頓一頓,“既然如此,是不是……呃,除掉‘山人’之後,一時半會兒的,咱們就不能宣佈他是‘反逆’了?不然的話,軒軍——”

    打住。

    “不錯!”筱紫雲說道,“咱們非但不能宣佈‘山人’是反逆,還得替他報仇!——如此一來,軒軍就更加歸心艾翁了!”

    “替‘山人’報仇?”桂俊愕然,“‘山人’……可是咱們除掉的啊!”

    筱紫雲“格格”一笑,“到時候,刺殺‘山人’的,就另有其人啦!”

    “啊?”

    一時之間,桂俊被弄糊塗了,不過,轉了幾圈念頭之後,終於反應過來了,“你是說……栽贓嫁禍?”

    “栽贓嫁禍”不是個好詞兒,但筱紫雲不以為忤,點點頭,“正是!”

    “呃……栽給哪個呀?”

    “你想一想,”筱紫雲說道,“除掉‘山人’之後,哪個是艾翁當政的最大障礙啊?”

    桂俊皺著眉頭,想了好一會兒,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心頭猛的一跳,試探著比了個手勢,“莫不是……這個?”

    筱紫雲盯著他的手勢,深深點頭,“不錯!正是此人!到時候,咱們就把殺‘山人’的贓,栽到他的頭上!”

    桂俊微微倒吸一口冷氣,聲音不禁有些發顫了,“可是,他是艾翁的——”

    打住。

    “又如何?”筱紫雲獰笑著,“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再者說了,此人對艾翁,本來也沒有多少情義!”

    桂俊呆了片刻,嘆口氣,說道,“也是——也怪不得艾翁。”

    頓一頓,感嘆著說道,“這一招,還真是——”搖搖頭,“哎,說‘山人’是此人殺掉的,合情合理,我想,還真沒有人不相信的!”

    “這是一招‘一石二鳥’!”筱紫雲嘿嘿一笑,“不但軒軍‘歸心’;艾翁當政的最大一塊絆腳石,也搬開了!——厲害吧?”

    “厲害!”桂俊的聲音,還是有點兒發抖,“真正是厲害!”

    頓一頓,“這一招,呃,不是……寶某人想出來的吧?”

    “當然不是!”筱紫雲說道,“寶某人怎麼會——”

    頓一頓,“這一招,根本就不能叫寶某人曉得的!”

    “呃……是!”

    桂俊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到時候,這個贓,會不會連寶某人也一塊兒栽進去?

    果真如此,艾翁的手段,也太過——厲害了!

    腦海中,浸在鮮血中的阿歷桑德羅和莊湯尼又冒了出來。

    唉!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57
第二二八章 老天爺,你到底是咋想的涅?

    這邊廂,盆兒胡同緊鑼密鼓;那邊廂,筱紫雲兩兄弟話中反覆提及的小蘇州胡同,是日,也頗有一番熱鬧。

    敦柔公主午困方醒,正在梳妝,侍女來報,“九福晉到了——已進了垂花門了。”

    啊?

    敦柔公主怔一怔:早前,孚王福晉派人打過招呼,說今兒個下午過來串門兒;可是,您這來的也忒早了些吧?您不午憩別人也要午憩的呀?

    不過,沒有請這位貴客乾等的道理——再者說了,人家不跟你見外,一下了轎子,自個兒就往裡頭走,也沒有“乾等”的意思啊!

    正經修飾已是來不及的了,敦柔公主略一躊躇,微一蹙眉,“算了!”於是,臉上胭脂水粉耳墜子一切欠奉,頭上也只鬆鬆的綰了一個髻,插上一根碧玉扁方,便站起身來,迎了出去。

    剛剛走出屋子,便見孚王福晉搖搖擺擺的進了院門,敦柔公主目光微微一跳——孚王福晉頭上,盤了一個大大的“朝天髻”。

    當然,這不是她第一次見孚王福晉如此打扮了。

    敦柔公主收攝心神,滿面歡容,走下台階,迎了上去,福了一福,“九嬸!”

    孚王福晉站定了,嬌笑道,“三嫂!”說著,也福了下去。

    敦柔公主趕緊伸手,攙住了孚王福晉,不叫她蹲下去,同時,用埋怨的口氣說道,“九嬸!你又拿我尋開心!”

    頓一頓,“擱以前,也沒覺得九嬸竟這麼詼諧的?現在是怎麼了?”

    這確是孚王福晉開敦柔公主的玩笑。玉牒裡,孚王雖和關卓凡同輩,並以“三哥”稱呼後者,但他是敦柔公主的親叔叔,於敦柔公主,不論什麼情況下,“九叔”總是“九叔”,“九嬸”也總是“九嬸”,不能因為她嫁給了關卓凡,“九叔”就變成了“九弟”,“九嬸”就變成了“九弟妹”。

    不過,敦柔公主的爵位是固倫公主,儀同親王,而孚王的爵位是郡王,因此,敦柔公主的輩分雖較孚王福晉為低,但彼此其實是可以敘平禮的。

    “高興嘛!”孚王福晉順勢握住了敦柔公主的手,笑道,“咱們打了大勝仗嘛!”

    頓一頓,“三哥不在家?我還想當面向他道喜呢!”

    三哥當然不在家,這是明知故問,不過——

    “這個點兒,”敦柔公主微微一笑,“他在‘關大營’吧!總得過了申正,才可能回家——若忙起來,過了酉正,也是可能的。”

    頓一頓,“九嬸的好意,我轉告他吧!”

    孚王福晉一怔,“你是說……今兒個,三哥要過來小蘇州胡同?”

    這個話,同前頭的“三哥不在家?我還想當面向他道喜呢!”明顯不搭調,但敦柔公主權當一無所覺,微笑頷首:

    “是呀!”

    “哦!”

    孚王福晉沒能掩飾住自己的意外,不由頗有點兒尷尬,但隨即便重新堆出滿臉的笑來,“那我今兒個過來,可有些沒眼力價兒了!別礙著你們小兩口兒……那個啥呀!”

    說著,自己掩嘴葫蘆,“格格”的嬌笑起來。

    這兒畢竟是院子,不是屋子,並非宜做閨閣戲語之處,孚王福晉如是說,實在不算得體,敦柔公主也不由有些尷尬了;同時,亦不免有點兒奇怪:這個九嬸,今兒是怎麼了?難道,“咱們打了打勝仗”,她真就那麼高興?都有點兒失態了?

    面兒上,卻沒有任何的異樣,坦然說道,“不礙的——我不是說了嘛,他總要過了申正才能回來的!”

    微微一頓,“再者說了,九嬸又不是外人——什麼都不礙的!”

    意思是,就算您留下來用晚膳,也“不礙”的。

    當然了,如果到了飯點兒,客人真留了下來而男主人也已經到家,這個晚飯,不曉得咋吃?是女主人陪客人支一攤兒,男主人另支一攤兒,還是大夥兒攏在一塊兒,只支一攤兒?

    如是後者——這兒可是固倫公主府,主客皆非普通老百姓,“三哥”和“九弟妹”同桌,焉有是理?

    嘿嘿!

    孚王福晉一時不曉得說什麼好,眼珠兒轉一轉,目光落到了敦柔公主的發髻上,“哎喲!你這個髻,盤的真是好看!——這又是個什麼花樣兒啊?”

    “九嬸,你又笑話我!”敦柔嗔笑,“啥花樣兒都不是!不過是……嗯,今兒個,我懶了些,午覺,起晚了些,趕不及梳妝打扮了,只好隨便將頭髮綰了綰——哎,又叫你看笑話兒了!”

    孚王福晉又“哎喲”了一聲,歉然說道,“你看我——哎,不是你起晚了,是我來早了!你看我,總是這個樣子——慌慌張張、咋咋呼呼的!”

    頓一頓,“不過嘛——”

    一邊兒說,一邊兒微微偏過頭,細覷著敦柔公主,上上下下的打量著,臉上浮起了歡喜讚歎的神情,嘴裡則“嘖嘖”連聲:

    “你看你——沒有正經修飾,還是這麼好看!哎,簡直比正經修飾了,還要好看!紅是紅、白是白的!這個臉蛋兒,簡直——哎,輕輕捏一下,就能捏出水來!哎,這不就是你九叔常說的什麼……‘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嗎?”

    頓一頓,“今兒個,我若不是提前到了,還看不到你這個形容呢!——算我有眼福!嘻嘻!”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這個九嬸,今兒個是怎麼了?

    敦柔公主真正尷尬了,“九嬸……”

    孚王福晉兀自說的起勁兒,“你看我,比你大不了兩歲,可是,同你一比,簡直就是根燒火棍子了!”

    微微一頓,不容敦柔公主插話,繼續說了下去:

    “有一回,我捯飭好了,在你九叔面前,扭來扭去的扭了半天,然後問他,啥叫‘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啊?他總算留意到我了,放下書,抬起頭,打量了我半天,終於‘哼’了一聲,說,‘瞅瞅敦妞兒去,你就曉得了!’——哎,你說這個人!”

    站在敦柔公主側後的小熙,險些笑出聲來,趕緊咬住了嘴唇,死死的憋住了。

    敦柔公主再從容,臉上也禁不住發燒了,“九嬸,請入內奉茶吧!”說著,輕輕一用力,將手從孚王福晉手中抽了出來,順勢做了個相讓的動作。

    “好,好!”

    孚王福晉鬆開了手,一邊兒往前走,一邊兒扭過頭,嘴裡依舊說個不停,“現在才曉得,你九叔這話,是什麼意思?——哎,真正是半個字兒也沒有說錯!真正是——人比人、氣死人!”

    我……暈。

    “還有,”孚王福晉一邊兒抬腳上台階,一邊兒繼續“嘖嘖”連聲,“最氣人的是——你不僅僅生的俊,還滿肚子的錦繡文章!——上通天文,下曉地理——就沒有你不曉得的!簡直就是一個女諸葛!咱們旗下,你這樣的人才——哦,照你九叔的說法,‘秀外慧中’!——這般‘秀外慧中’的人才,你是頭一份兒!再也沒有哪個比得上的了!”

    略一頓,扭過頭去,“小熙,是吧?”

    小熙猝不及防,“啊?呃,是……”

    話一出口,敦柔公主嚴厲的眼風便掃了過來,小熙趕緊低頭、閉嘴。

    “哎,”孚王福晉回過頭來,“我說‘氣人’,可不是不服氣你啊!只是說——你說,老天爺咋就那麼偏心呢?你看看你——龍子鳳孫!生的俊!滿腹錦繡!——咋啥好事兒都往你身上堆呢?照你九叔的說法,那個……哦,對了,‘鐘靈毓秀’!你說,老天爺到底是咋想的呢?”

    敦柔不接孚王福晉的話頭,只說,“九嬸,你仔細腳下……”

    “我想啊,”孚王福晉感嘆著說道,“老天爺不能夠無緣無故這麼偏心——必定有個什麼緣故才對!”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57
第二二九章 尷尬尤可,心疾最重!

    這個九嬸……愈說愈不像了!

    雖然大致曉得,你對我的讚不絕口,所為何來?可是,咱們兩個,既是嫡嫡親的嬸、侄,你本人又是郡王福晉——且你老公還不是出於“疏宗”,而是宣宗親子,正正經經的帝胤!不論所求為何,以汝之尊,這般拍小輩兒的馬屁,總是太過了些吧?

    事實上,之前,敦柔公主同孚王福晉的來往,本是很少的。

    首先,恭王和孚王的來往就少。一個六哥、一個九弟,年紀相差既大,脾性也不相投,而孚王又不豫政事,因此,多年以來,除了逢年過節、紅白喜事,恭王、孚王兩兄弟,幾乎沒有什麼私下底的來往。

    老爸和老叔沒啥來往,敦柔公主同孚王福晉這位老嬸的來往,自然也就很有限了。

    其次,莫看此時嬸侄二人言笑晏晏,但事實上,敦柔公主並不喜歡孚王福晉這個人,甚至可以說——厭惡。

    敦柔公主對這位九嬸本無成見,喜惡的變化,完全是因為那個刺眼的“朝天髻”。

    目下,這個“朝天髻”,在包括宗眷在內的旗下貴婦們中,經已是一個非常流行的髮型了,之前,大夥兒還只是在自個兒的家裡梳著玩兒,並不以之示外人,現在,拜客也好,進香也罷,堂而皇之的頂著一個“朝天髻”出門兒的,愈來愈多了,甚至,還有人以此髮型進宮請安的——譬如,孚王福晉就是如此。

    傳統的旗頭“大拉翅”步步後退,目下,“朝天髻”與之相較,就不說凌而架之,但也足以分庭抗禮了。

    雖說“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但“朝天髻”之所以能在如此短的時間成為“主流髮型”,第一個“從龍”的孚王福晉,型範於後來者,實在“功不可沒”,而這,也正是敦柔公主厭惡她這位九嬸的原因所在。

    敦柔公主每一見“朝天髻”,刺眼之餘,更覺刺心,原因何在,《亂清》的讀者,可以默喻;不過,這份隱秘,敦榮公主深藏心底,從未形諸言色,即便其貼身侍者,也少有知者,唯一能夠隱約體會的,隻馬嬤嬤一人。

    有一回,小熙梳了個“朝天髻”,對著鏡子,扭來扭去,自賞的夠了,剛剛一走出房門,就叫馬嬤嬤瞅見了,趕緊將她推了回去,逼著她將頭髮解了開來,重新梳過;小熙又委屈,又不解,馬嬤嬤則如是說,“這個花樣兒,主子自個兒還沒有試呢!——你這麼著,可不是僭越了嗎?趕緊的!”

    敦柔公主和孚王福晉的來往的突然增多,伊始於今年年頭,而且,既是孚王福晉的主動,亦幾乎完全是孚王福晉單方面的行為——總是孚王福晉到小蘇州胡同來“串門兒”,敦柔公主從未過孚郡王府回拜,一次都沒有。

    禮尚往來是必須的,但是,對於敦柔公主來說,這個“禮”,只侷限於“禮物”,而負責送禮的人,也總是馬嬤嬤、小熙等“下邊兒的人”。

    這個情形,當然是不正常的,再不喜歡孚王福晉,敦柔公主也有回拜的義務,而一向以來,她的待人接物,不論本心何如,面兒上的正經規矩,是一樣也不缺的,問題是,對於敦柔公主來說,孚郡王府是一個很特別的地方,真要回拜,另有尷尬,無法區處。

    制度上,公主和額駙分府而居,公主住公主府,額駙住額駙府,相聚乃至敦倫啥的,都是額駙去公主那兒,不能公主去額駙那兒,關某人雖然已經混到了輔政王,“位在諸王之上”,獨秉國政,可是,相關的規矩,並沒有改變,因此,除了“釐降”那天,敦柔公主在朝內北小街打了個轉兒,之後,就再也沒有到過輔政王府了。

    而孚郡王府和輔政王府都在朝內北小街,且挨的很近,敦柔公主若回拜孚王福晉,那麼,人既已到了朝內北小街,則如輔政王府何?

    過“家”門而不入嗎?

    太彆扭了吧?

    這個尷尬,如何化解,《大清會典》裡頭,可未著一字啊。

    事實上,每一次,馬嬤嬤、小熙等給孚王福晉送過了禮,一定是要再回一趟“家”的——輔政王十有八九不在“家”,馬嬤嬤、小熙請安的對象,是輔政王府的另一位女主人——明太太。

    請過了安,女人們坐下來嘮一會子家常,有時候明太太還可能“賞飯”,如此這般,盡了“一家人”的情分後,才好回小蘇州胡同的。

    可是,馬嬤嬤、小熙只是“下邊兒的”,好辦;相同的情形下,“上邊兒的”那位該咋辦,就沒有人曉得了。

    所以,敦柔公主只好向孚王福晉“告罪”,而孚王福晉立即表示充分的理解:

    “你不用去我那兒——只我來你這兒,就好了!”

    於是,就形成了這小半年來敦柔公主、孚王福晉雖熱絡來往卻總是孚王福晉單方面串敦柔公主的門兒的古怪局面。

    在敦柔公主看來,孚王福晉的上桿子,第一個要討好的,並不是自己這個侄女,而是那位其口口聲聲呼之為“三哥”的侄女婿;而其所謀者,則是孚王的“正經差使”。

    目下,孚王的差使,一個是“內廷行走”,一個是“管理樂部”,前者只是一個虛銜——這一層,任誰都曉得的;後者雖不是虛銜,但在孚王夫妻眼中,似乎也算不上什麼“正經差使”。

    有一回,孚王福晉用抱怨的口吻對敦柔公主說,“你九叔的那個差使,真正沒有意思!照我看,就是到軒軍中去做個千總——甚至把總,也比什麼‘管理樂部’得勁兒些!”

    孚王福晉似乎並不曉得,軒軍裡頭,其實並無“千總”、“把總”之設?

    敦柔公主只笑一笑,並不接口;彼時又剛好有人進來回事兒,孚王福晉下邊兒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敦柔公主曉得,孚王夫妻是想通過自己去撞關卓凡的木鐘——孚王福晉第一個“追躡聖蹤”,梳起“朝天髻”,大約也是想以此討好皇夫吧?

    但她心裡很清楚,這個木鐘,一定是撞不響的。

    倒不是說她在關卓凡面前說不上話,事實上,她從未對關卓凡有過任何請託,但正因如此,若她開口,關卓凡必定不能輕易拒絕。

    問題是,敦柔公主認為,關卓凡是不可能重用愛新覺羅氏的。

    愛新覺羅氏者,若為閒散疏宗,如寶廷之流,尚有被起用的可能;但距帝胤愈近,被起用的可能性愈低;身在帝胤者,從關某人處得到的,就只有“貶抑”二字了。

    孚王宣宗親子,帝胤中的帝胤,怎麼可能予以重用呢?

    你也不看看你前頭那幾個哥哥,都什麼樣子了!

    不說你五哥、六哥、七哥了,就說你八哥吧!

    那是個公認的同關某人走的近的,“普魯士訪華代表團”到埠之時,還奉旨赴津參與迎迓,並名列曾滌生、文博川等元老重臣之前,彼時,頗有人以為,“八爺要大用了!”

    可是,後來呢?原先做什麼,現在,不還是做什麼?有任何“大用”的意思嗎?

    所以,就算我不討厭你,這個忙,也是幫不上的。

    何況,你還頂了一個介麼刺眼的“朝天髻”?

    哼哼。

    *

    *

    賓主坐定,侍女奉上茶來。

    孚王福晉抿了口茶,眉頭皺了起來——並不是因為茶水的味道不佳。

    “唉!”她長長的嘆了口氣,“你九叔,同治三年就分府了——”

    敦柔公主以為,孚王福晉又要扯“好幾年了,還沒辦過啥‘正經差使’”一類的話,孰知,不是。

    頓一頓,孚王福晉繼續說了下去,“我嫁給他,三年有多了,可我這個肚子——”

    再一頓,“還是沒啥動靜!這樣子下去,可怎麼好呢?”

    敦柔公主不料伊做如是說,大大一怔,一時之間,不曉得該怎樣接口?

    “你呢,”孚王福晉看了敦柔公主一眼,“啥都好,就這上頭,同我差不離兒——哎,也不是個事兒啊!”

    敦柔公主的臉色,立即變過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58
第二三零章 心潮洶湧,沒頂成災

    “釐降”迄今,一直未現孕相,是敦柔公主最大的一塊心疾,雖然她從未宣之一字於口,但左右最親近之人——包括已隱有“二心”的小熙——對於這一點,無不心知肚明。

    但是,幾乎無人敢在她面前明白提起這件事情。

    即便恭王福晉,心裡頭再怎麼著急,在女兒面前,也不能直述其事,只能用最委婉的方式,旁敲側擊,淺嘗輒止。

    同樣著急的,還有馬嬤嬤。

    恭王福晉的“淺嘗輒止”,當然不得要領,於是,不止一次,摒去餘人,細問究竟於馬嬤嬤;但馬嬤嬤能做的獻替很有限,別的事情也罷了,這件事情,在敦柔公主面前,馬嬤嬤是連“淺嘗”都不敢的——她是太瞭解這位小主子的脾性了。

    唯一一個可以不顧及敦柔公主的驕傲和自尊的人,是慈禧。

    在慈禧的逼問下,敦柔公主如何窘的滿臉通紅,甚至幾乎要哭出聲來,詳情見《亂清》第十二卷《干戈戚楊》第九十四章《房帷之私,國鼎之重》吧。

    對於敦柔公主的不孕,慈禧的焦急,並不在恭王福晉和馬嬤嬤之下,不過,她再怎麼“言傳身教”,在“房帷之私”上頭,也幫不上敦柔啥忙——敦柔經已和小熙“雙飛”於關某人了,還想咋樣?

    事實上,“雙飛”介樣東東,經已超出了俺們慈禧姐姐的想像力了,真正是——長江後浪推前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後生可畏,叫俺夫復何言啊?

    所能夠“慈諭”於敦柔公主的,不過是——

    “有一點,你可得記住了——不論他怎麼折騰,最後那幾下子,你可不能……讓給小熙!不然,就是‘替他人作嫁衣裳’!而且,是主子替奴才‘做嫁衣裳’!別提多冤枉了!曉得嗎?”

    嘿嘿。

    敦柔公主心頭,狂潮洶湧:

    皇額娘在我面前直白其事,是因為……她是皇額娘!是至尊無上、功在社稷、聖德聰明、光被四表的聖母皇太后!而我,自幼仰荷慈懷,彼此……母女連心!餘者……即便生我、育我之額娘,在我面前,亦不能不遮不掩,直抉我之隱痛!

    你烏雅氏算個什麼東西,竟然敢如此信口雌黃?!

    我對你略假辭色、小做敷衍,你就蹬鼻子上臉,不曉得自己幾斤幾兩了?!

    另外,慈禧“直白其事”之時,皇帝畢竟還沒有懷孕,敦柔公主再怎麼窘迫,在“其事”上頭,較之自己最大的競爭對手,畢竟還是“不相上下”的——

    現在呢?!

    現在,最大的心疾,經已變成了最痛的心疾——不能碰!一碰就痛!痛入骨髓!

    補充兩句:孚王福晉雖然出身不高,不過,也不是沒來歷的,她同孚王生母莊順皇貴妃同族,而莊順皇貴妃雖然只是一個筆帖式之女,但除了孚王,鐘王以及已被廢為庶人的前醇王奕譞,皆為其誕育——一口氣生了三個郡王,也算是很牛掰的了。

    孚王福晉的話一出口,敦柔公主固然變色,侍立一旁的小熙以及孚王福晉的貼身丫鬟環兒,也不由愕然失措,可是,孚王福晉卻好像一無所覺似的,繼續說道:

    “有一回,我同你九叔開玩笑,說,‘這都三年有多了,我還沒給你生個一子半女的,你不會哪一天性子起來了,把我給休了吧?’”

    什麼?!有這樣開“玩笑”的?!

    “他瞪了我一眼,說,‘我倒是想啊——再娶一個更美貌的老婆!可是,那是我做得了主的嗎?那得奉旨!哎,不如你替我去求一求皇上、皇太后?’我哼了一聲,說,‘你當我傻啊!——自個兒跟自個兒過不去?’

    說罷,孚王福晉拿一方手帕子,虛掩住嘴,“格格”的嬌笑起來。

    沒有一個人“陪笑”,包括環兒。

    您的這個“玩笑”,實在是太不好笑了。

    孚王福晉放下手帕子,說道,“其實,這個事兒,未必就能夠怪到我的頭上——”

    頓一頓,“你看啊,他的別的女人——側福晉也好,別的妾侍也好,也沒有懷上啊!這個,說不定是你九叔自個兒……嘻嘻!”

    這都什麼話呀?!

    有女人在外頭暗諷自己老公“不行”的嗎?

    再者說了,就算你口沒遮攔,不管不顧,言及此事之時,又怎麼可以出之以“嘻嘻”?

    這是什麼心態?有這樣子為人妻的嗎?

    好像有一柄幾百斤的大鐵錘,在敦柔公主的心頭重重的敲打著,以致額頭靠近太陽穴位置的血管,“突突”的跳動起來了。

    孚王“行”或者“不行”,並不是敦柔公主在意的,孚王福晉的“嘻嘻”,也不是她關注的重點,但是,孚王福晉的話,叫她想到了——

    他的“別的女人”——這個“他”姓關,但凡有名分的,有一個、算一個——國內的、國外的都算上——

    都已經“懷”上了!

    雅氏、米氏、楊氏、扈氏……還有皇帝!

    無一例外!

    唯一迄今“不見動靜”的,就是自己!

    孚王福晉可以“嘻嘻”於孚王的“不行”,自己呢?!

    自己可以“嘻嘻”於“他”的“不行”嗎?

    真正“不行”的——

    是自己啊!!

    敦柔公主的腦子裡“嗡嗡”作響,心頭的狂潮,幾乎就要潰堤而出,但是,洶湧澎湃之中,她依舊保有一線清明:

    這個烏雅氏,熱絡往來小半年了,雖偶會有些小不得體的舉動,譬如,在院子裡的時候,說什麼“別礙著你們小兩口兒那個啥”;院子雖非適做閨閣戲語之地,但此話本身,只是笑謔,並無任何冒犯之意,事實上,敦柔公主嘴上雖然嗔怪,內心深處,其實是愛聽這種話的——至少,不反感。

    總體上來說,孚王福晉並非一個沒有眼力價兒的人,這小半年來,在敦柔公主面前,從未說過類似於今天的這種揭其短、抉其痛的話。

    更何況,所謂的“熱絡往來”,其實是孚王福晉單方面的上桿子,既打著撞木鐘的主意,又怎會往死裡得罪巴結的對象呢?

    太不正常了!

    反常必為妖。

    就是說,這個女人如此口不擇言,必定——另有目的!

    嗯,說“口不擇言”,或許不太恰當——這些話,或許都是事先特意“擇”過了的?

    好罷!我倒要看一看,你的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想到這裡,敦柔公主微微透一口氣,端起茶碗,輕輕抿了一口,放下茶碗之後,已略略恢復了平靜,而目光落在前面的椅子上,完全不看炕幾另一側的孚王福晉,就好像沒有這個人存在似的。

    對於敦柔公主的冷漠,孚王福晉好像還是沒有任何的感覺,自顧自說自己的話:

    “又有一回,我滿臉發愁的問你九叔,‘萬一,過多幾年,我這個肚子,還是沒有動靜,可怎麼辦好呢?’他說,‘有什麼好操心的?到時候,請旨過繼一個就是了!’”

    頓一頓,“嗐!他倒是心寬!可是,我想,不是自個兒肚子裡出來的,怎麼也不能跟你一條心吧?如果是打小就抱過來養的,還好些,可是,既然‘請旨過繼’,那就一定不是自個兒養大的了——”

    再一頓,“這個……人心隔肚皮啊!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呢?”

    敦柔公主極淡漠的一笑,再一次端起了茶碗,拿碗蓋輕輕撥著浮在水面上的葉片,還是不說話。

    見敦柔公主沒有反應,孚王福晉終於有些訕訕的模樣了,不過,她很快就恢復了正常,說道:

    “所以,總還要想個法子,自己生一個才好!”

    敦柔公主眼中,波光微微一閃:嗯?有這樣子的“法子”?

    一直緊覷著敦柔公主的孚王福晉,敏銳的捕捉到了她的神情的變化,隔著炕幾,偏過身子,微微壓低了聲音,說道:“你還別說,真有這樣的法子呢!——你想啊,那個老睿,鬍子都花白了,還能生兒子呢!”

    老睿?睿親王?

    孚王福晉正要說了下去,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轉過頭,對著小熙和環兒,笑著揮了揮手,“下頭的話,小孩子可聽不得!都出去!都出去!”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59
第二三一章 鬼門關前走一遭

    環兒是正經黃花閨女,勉強還可以算是“小孩子”;小熙年歲雖和環兒相當,可是,就算你不曉得“雙飛”啥的,但人家既做過了“試婚格格”——這一層,你總曉得的吧?嘿,別看人小姑娘年紀輕輕,有些事情,懂的不見得比你少多少呢!——如何還可以呼之為“小孩子”呢?

    這也罷了,關鍵是,這裡是敦柔固倫公主府,不是孚郡王府,“摒去左右”啥的,得主人發話,你是客人,如此越俎代庖,也未免太不把自個兒當外人了吧?

    小熙看向敦柔公主,以目相詢;環兒退後一步,見小熙沒挪腳,躊躇了一下,也只好尷尷尬尬的站住了。

    敦榮公主淡淡一笑,“都出去吧!”

    小熙、環兒俯一俯身:“是!”

    孚王福晉明顯大鬆一口氣,小熙、環兒剛轉過身,她想起什麼似的,趕緊笑著補充,“也別站在窗戶外頭——不許偷聽啊!你們小孩子家家的,不該聽的話聽了——心裡頭長草!晚上睡不著覺!”

    這個話——

    呃。

    小熙、環兒兩個,都不由臉上微微一紅。

    敦柔公主淡淡的:“九福晉的話,聽清楚了嗎?”

    “是!聽清楚了!”

    兩個侍女出去之後,輕輕帶上了房門;接著,便聽到小熙低聲吩咐,窗外腳步紛沓,原本站在廊下的侍女,也遠遠的退了開去。

    腳步聲聽不到了,孚王福晉站起身來,對著敦柔公主,深深的福了下去。

    敦柔公主大吃一驚,趕緊也站了起來,一把攙住了她,“九嬸!你這是做什麼?!你……你不能總這樣子開我的玩笑啊!”

    孚王福晉直起身來,臉上已經沒有笑容了,微微壓抑的聲音略略有些打戰,“我不是開你的玩笑——我是給你賠罪!”

    “九嬸,你!……”

    “我不是傻瓜!”孚王福晉的眼睛裡,閃著異樣的光芒,“打從在院子裡開始,我就一直在胡說八道,你早就老大的不高興了,只不過,一直忍著不發作罷了——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我沒那麼沒眼力價兒!”

    敦柔公主目光微微一跳,不說話。

    “可是,”孚王福晉繼續說道,“如果我不這麼著胡說八道,就找不到由頭叫小熙她們出去——旁邊兒有人,我下頭的話,可就沒法兒說出來了!”

    敦柔公主的目光,又是微微一跳。

    你胡扯這麼一大篇兒,只是為了……“摒人密談”?

    果然,我想的沒錯——你另有目的!

    她將手讓一讓,平靜的說道,“九嬸,還是坐下說話吧!”

    兩人重新落座,孚王福晉透了口氣,沉聲說道,“我下邊兒要說的話——犯大忌諱!”

    微微一頓,“說了出來,我這個郡王福晉,或許就做不成了!——甚至,或許,你九叔的郡王,也做不成了!我們夫妻兩個,下半輩子,都只好去宗人府裡住‘空房子’了!”

    什麼?!

    “做不成”、“下半輩子去宗人府裡住‘空房子’”云云,即謂——廢為庶人,終身圈禁。

    敦柔公主秀眉微蹙,臉色微變。

    “我沒法子掏心窩子出來給你看!”孚王福晉按住心口,看向敦柔,目光灼灼,聲音顫抖,“可是,皇天在上!我要說的話——每一個字兒,都是為了你好!你如果拿我——我也沒有法子!也只好由得你了!”

    敦柔公主急速的轉著念頭:

    這個女人到底要說什麼?她“下頭的話”,我是由得她說出來呢?還是就此打住——既然“犯大忌諱”,就啥也別說了?

    轉了一圈念頭之後,到底還是這樣說道,“九嬸,斷不至於的!我也斷不會——你放心好了!”

    “是!我不放心你,還能放心誰?——不放心你,下頭的話,也斷不會說給你聽了!”

    你到底要說什麼啊?

    “還有,我的話,若不中聽,你就當我失心瘋了!不論說啥,都是個屁——放掉就好了!又何苦同我為難?——我的本心,到底是為你好!”

    “屁”云云,實在粗俗,出之於一位郡王福晉之口,更加刺耳,敦柔公主不禁又皺起眉頭,想說什麼,忍住了。

    孚王福晉攏了攏髮鬢,微微放緩了語氣,說道,“有時候,我會這樣子想——我懷不上孩子,其實也不是啥壞事兒!”

    嗯?

    “女人生孩子,”孚王福晉繼續說道,“那真叫——鬼門關前走一遭!母子平安,那叫運氣!有多少女人,這一走,就再也回不來的?——或者孩子生下來了,自個兒走了;或者,孩子沒生下來——帶著孩子,娘兒兩個,一塊兒走了?!”

    頓一頓,“所以,我沒懷上孩子,說不定,反倒多活了幾十年?——所以,不是啥壞事兒!”

    敦柔沒想到,孚王福晉竟有如此一番高論?也不曉得,該如何搭話?另外,估計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這番高論,雖然驚世駭俗,但似乎即便傳了出去,也不至於就叫她兩公婆“下半輩子去宗人府裡住‘空房子’”吧?

    於是,保持沉默。

    孚王福晉覷著敦柔公主,慢吞吞的說道:

    “有時候,我還會這樣子胡思亂想——現在,皇上也有喜了,萬一——我是說萬一啊!萬一,到了時候,這一關,沒能過去,可怎麼辦好呢?”

    這個話,才真正叫驚世駭俗!

    敦柔公主倏然扭過頭來,睜大了眼睛,瞪著孚王福晉。

    孚王福晉輕輕一笑,“你這個樣子,像極了你九叔——我拿這個問他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子瞪我的。”

    頓一頓,“我說,‘你別這樣子看我,好像我是什麼妖魔鬼怪似的!我只是胡思亂想,又不是謀反造逆!這個,聖天子有百神呵佑,到了時候,自然順順當當生一個小阿哥或小公主——母子平安!我說的是萬一——這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嘛!”

    再一頓,“再者說了,我胡思亂想,也是為了咱大清著想啊!萬一,‘不諱’的事情真出來了,該怎麼辦好呢?我是說——嗯,皇上若留下了一位小阿哥,自然好辦;可是,萬一,娘兒倆一塊兒走了呢?哎,咱們大清,不能沒有皇上啊!’”

    敦柔公主臉上神色變幻,那個樣子,真好像看到了什麼妖魔鬼怪似的。

    孚王福晉避開了敦柔公主的視線,繼續說自己的話,“你九叔先把我訓了一通;訓過了,說,‘若果真不幸有天崩地裂的一天,接下來,當然是在宗室之中擇賢者以為嗣君’——”

    頓一頓,“我冷笑,打斷了他的話,說,‘你別哄我!我雖然頭髮長、見識短,可也曉得——若真像你說的這麼著,穆宗皇帝駕崩,繼位的,也不會是今上了!’”

    再一頓,“他沉吟了好一會兒,說,‘你說的也有道理——那麼,‘兄終弟及’,若今上大漸,這個嗣君嘛……自然就該是敦妞兒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7:01
第二三二章 皇帝!皇帝!皇帝!

    這個話,太過出乎意料,敦柔公主雖然聰敏,卻也未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待她反應過來了,腦海中“嗡”一聲,猶如半天一個驚雷,轟然炸響,整個人都微微晃了一晃,霎時間,好像被人抽乾了血似的,臉色變的煞白;不過一、兩秒鐘之後,血重新湧了回來,直衝上頭,頓時滿面通紅。

    正常情況下,她應該立即給予孚王福晉嚴厲的駁斥,並中止這次詭異莫名的談話,甚至,直接端茶送客——

    “今上大漸,嗣君自然就該是敦妞兒”云云,若傳了出來,她和孚王福晉以及孚王,三個人都是可被戴上頂“篡逆”的帽子的!

    若孚王福晉的這個話不是對著她說的,事情或許還沒有那麼嚴重,可問題是,她就是“敦妞兒”本人!

    事實上,在孚王福晉說出那句“現在,皇上也有喜了,萬一,到了時候,這一關,沒能過去,可怎麼辦好呢”的時候,敦柔公主就應該打住她的話頭了——

    孚王福晉張嘴“萬一”,閉嘴“一萬”,說的都是“臣下所不忍言、不忍聞之事”啊!

    就像孚王福晉自己說的,“犯大忌諱”!

    然而,敦柔公主一直沒有打斷孚王福晉的話頭。

    為什麼?

    “萬一”、“一萬”什麼的也罷了——畢竟,再如何“不忍言、不忍聞”,也還沒到“篡逆”的份兒上。

    “嗣君自然就該是敦妞兒”呢?

    此話之“不忍言、不忍聞”,何止於“犯大忌諱”?!

    可是,我為什麼還是張不開口?

    敦柔公主覺得,自己的喉嚨,好像被一隻大手捏住了,吸不進來,呼不出去,憋的口乾舌燥,嗓子幾乎要冒出煙來,想說點兒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一個做夢都沒有想過的的新天地,倏然出現在眼前,光芒萬丈,無涯無際;但是,除了耀目生輝之外,這個新天地的具體形貌,全然看不清楚,不曉得是平野坦途,還是萬丈深淵?

    腦海中,一個聲音大聲警告她:別靠近!太危險了!趕緊轉身離開!

    另一個聲音則小聲嘟囔著:瞅一眼吧!就瞅一眼!小心點兒就是了!

    心頭腦中,狂潮洶湧,連視線都被衝擊的有些模糊了,以致有些看不清楚孚王福晉的神情舉動了——孚王福晉微微偏著頭,那個模樣,似乎是在覷著她的反應?

    不曉得過了多久——其實也就過了七、八秒鐘的時間,耳鳴聲中,隱約聽見孚王福晉繼續說道:

    “我聽了你九叔的話,大大一愣,說,‘‘兄終弟及’?什麼‘兄’?什麼‘弟’?敦柔……不是皇上的姊姊嗎?’”

    “你九叔說,‘嗐!你個笨伯!姊姊就是‘女兄’,妹妹就是‘女弟’!敦柔和皇上,既是正經的姊妹,就是正經的‘兄弟’!’”

    “我說,‘哦?還有這一說啊?’”

    “你九叔說,‘當然了!’頓一頓,又說,‘敦妞兒和皇上同歲,而敦妞兒的生辰更早些,皇上‘龍潛’之時,敦妞兒於皇上,本是不折不扣的姊姊——‘女兄’!不過,既然姐兒倆都嫁給了關三哥,而皇上又繼統承嗣、登基踐祚,那麼,姊姊就變成了妹妹,妹妹就變成了姊姊——‘女兄’變成了‘女弟’,‘女弟’變成了‘女兄’!”

    “你九叔說,‘這個道理,同兩宮皇太后是一樣的——哦,我說的是母后皇太后和聖母皇太后!母后皇太后的春秋,其實比聖母皇太后要小,但聖母皇太后卻稱母后皇太后為‘姊姊’——這個,母后皇太后是皇后、是正宮、是嫡母嘛!’”

    “正宮”、“嫡母”入耳,敦柔公主覺得,好像有人用燒紅的針尖,在自己幹澀的喉嚨上,輕輕的刺了兩下。

    她再也忍耐不住,重重的咳嗽了幾聲。

    孚王福晉趕緊打住了話頭。

    敦柔公主終於平靜了下來,伊人臻首低垂,看不清楚臉上的神情,不過,那個模樣,似乎,也並沒有什麼話要說?

    孚王福晉暗暗透一口氣,繼續自個兒說自個兒的:

    “我說,‘你這麼一說,我就全明白了!‘兄終弟及’——哎,仔細想一想,還真是這麼一回事兒呢!萬一——我再說一遍——萬一啊!萬一皇上那個……‘龍馭上賓’了,又沒留下個一子半女的,那,還真就應該敦柔來接這個……大位呢!’哎,還真就是‘兄終弟及’呢!”

    “你九叔笑,說,‘咋個‘真就應該’法兒?你倒是說說看?’”

    “我說,‘我也不是那麼笨!你看啊,五哥、七哥兩家不必說了——都圈著呢!八哥呢,跟咱們一樣,也還沒有孩子!就剩六哥他們家了!敦柔下邊兒,雖然還有載澄、載瀅,可是,這兩個孩子,上一回,不是都已經被排除在儲君候選之外了嗎?載澄是自個兒不爭氣,‘望之不似人君’,載瀅呢,庶出!’”

    “你九叔點頭,‘嗯,是這個理兒!’”

    “我更興頭了,說,‘再者說了,六哥、六嫂他們,也不樂意載澄、載瀅做這個儲君啊!不然,上一回,六嬸也不用整那麼大一出了!——‘闖宮’!大風大雨!當著那麼多親貴重臣的面兒,給女婿……給關三哥跪了下來!’”

    敦柔公主渾身微微一顫,雖然還是低著頭,但若仔細留意她的舉止神情,還是能夠看見,她長長的睫毛,猛的向上一揚。

    這個細節,未能逃過一直緊覷著她的孚王福晉的眼睛。

    孚王福晉心中得意,繼續說道,“你九叔說,‘是呀!六哥謙遜自抑;另外,也是為了避禍——為此,他甚至此不惜自污!所以,載澄、載瀅小哥兒倆,是不可能入儲君之選的——這一層,你說的沒錯兒!’”

    敦柔公主的睫毛,又明顯的顫動了一下。

    “我說,”孚王福晉說道,“‘也就是說,在道光爺的嫡孫裡頭,扒拉來、扒拉去,能夠承繼大寶的,就敦柔一個了!——你說,這個皇帝,她不做,誰做呀?’”

    “你九叔笑,‘有道理!’”

    “我說,至於你方才說的什麼‘在宗室之中擇賢者以為嗣君’——都是便宜話、廢話!真有啥‘賢者’,上一回,早扒拉出來了!也不必請今上……勉為其難了!’”

    “你九叔說,‘啥叫‘勉為其難’?今上是女子,可是,又有哪個說女子必定不能做皇帝的?這個話,被外邊兒的人聽見了,小心告你個忤逆!’”

    “我說,‘我不是說女人不能做皇帝!我是說——唉!今上‘龍潛’的時候,沒讀過啥書啊!——這是大夥兒都曉得的事兒啊!你說,做皇帝,不好不讀書吧?’”

    “‘敦柔就不一樣了!論讀書,宗室裡頭,莫說女子,就是男子,又有幾個比的過她的?說啥‘賢者’——哼!宗室裡頭,又有哪個比她更‘賢’的?’”

    “你九叔笑,說,‘沒想到,你還一套兒一套兒的——嗯,‘孺子可教’!不過,說來說去,你還是說漏了個人——六哥他們家,敦柔上邊兒,還有個大妞兒呢!’”

    “我說,‘嗐!你跟我裝傻!——大妞兒早就出了閣了,做不得數了!’”

    “你九叔笑,‘敦柔也出閣了呀?’”

    “我說,‘嗐!此‘出閣’不同彼‘出閣’!不是一碼事兒!敦柔嫁的,可是‘皇夫’!換別人做皇帝,‘皇夫’就不是‘皇夫’了!敦柔做皇帝,‘皇夫’可還是‘皇夫’!”

    “你九叔拿個手在大腿上輕輕一拍,‘對!這就是關節所在!敦柔做皇帝,別人樂意不樂意不去說他,關三哥必定是頂樂意的!所以,‘兄終弟及’,理所當然,天經地義!’”

    敦柔公主長長的睫毛下,波光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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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三章 謀弒

    孚王福晉說了這許多,已覺口焦,本想取過茶水,略抿一口,手抬了一抬,便放下了,只舔了下自己的嘴唇,說道:

    “我說,‘要這麼說,我想,關三哥之外,還另有一個大關節——敦柔做這個皇帝,聖母皇太后也是頂樂意的!’”

    敦柔公主眼中,再次波光擾動。

    “‘你九叔再一拍大腿,說,‘英雄所見略同!來,請這位女英雄說一說,聖母皇太后如何個‘頂樂意’法兒?’”

    “我說,‘你不用笑話我!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兒嘛!皇上和敦柔,雖然都是皇太后的女兒,可是,皇上同母后皇太后親,敦柔同聖母皇太后親——這一層,宮裡頭、宮外頭,哪個不曉得?皇上那個……承嗣繼統、登基踐祚,母后皇太后當然是樂意的,聖母皇太后樂不樂意,可就兩說了!’”

    “‘再者說了,皇上是麗……呃,端麗皇太后生的!文宗皇帝在的時候,一連好幾年,直到他老人家龍馭上賓了,聖母皇太后都那個……‘未承雨露’!那過的是個什麼日子?又是因為哪一個才過的這樣子的日子?還不都是因為……端麗皇太后?’”

    “‘這前前後後、裡裡外外歸堆在一起,皇上做皇上,聖母皇太后能……呃,樂意?’”

    “你九叔笑,說,‘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過,也不能說一點兒道理沒有吧!’”

    “我‘哼’了一聲,不搭理他,繼續說自個兒的,‘敦柔就不同了!對聖母皇太后來說,這個閨女,哎,那可是比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還要親呢!’”

    “你九叔點頭,‘這倒是——在‘西邊兒’那兒,若論母子貼心,就是穆宗皇帝,也比不了敦妞兒呢!’”

    “我說,‘可不是?若將穆宗皇帝同敦柔換個個兒——我是說,若敦柔是聖母皇太后生的,穆宗皇帝是六哥、六嬸生的,聖母皇太后一定頂頂樂意!’”

    說著,孚王福晉拿手帕子虛掩住嘴,“格格”的嬌笑了起來。

    她這個笑話,既不好笑,也極犯忌諱——當然了,打“摒人密談”開始,這位九福晉說的話,就沒有哪一句不是“極犯忌諱”的,較之在今上春秋正盛、御體康健之時便信口雌黃該某某某來做嗣皇帝這種近乎篡逆的話,“換個個兒”啥的,就算不得啥了。

    不過,如果真的“將穆宗皇帝同敦柔換個個兒”,聖母皇太后一定是頂頂不樂意的,因為,那樣一來,聖母皇太后可就做不了聖母皇太后啦!

    文宗賓天之時,敦柔、穆宗姐弟都還小,“皇夫”呢,也還只不過是一個五品的佐領,那個時候,可還沒有女人做皇帝一說啊!

    既沒生兒子,懿貴妃就只能做懿貴太妃了,聖母皇太后啥的,想也不要想啦!

    自己跟自己笑過了,孚王福晉繼續說道,“你九叔說,‘你扯的有點兒遠了,不過,你說的沒錯兒——若果真不幸有天崩地坼的一天而今上又未留下子嗣,那麼,‘兄終弟及’,由敦柔繼統承嗣,登基踐祚,聖母皇太后一定力贊其成!’”

    “我說,‘‘力贊其成’?這話說的有勁兒!哎,我問你,到時候,你是不是也‘力贊其成’呢?’”

    “你九叔毫不猶豫的說道,‘當然了!到時候,我第一個上摺子,敦請敦柔固倫公主……呃,應天順人、繼統承嗣、登基踐祚、撫臨四海!’”

    “敦柔固倫公主”的身子微微一顫,似乎就要將頭抬了起來,並向孚王福晉這邊兒看過來,但隨即便又垂了下去,並反向另一邊兒略略的偏了一偏。

    伊人之身體語言,表達了些什麼呢?

    可謂之“心動”否?

    “我說,”孚王福晉繼續說道,“‘喲!真這麼著,你的這個風頭,可就出的大嘍!’”

    “你九叔說,‘我倒不為出風頭,只是這件大事,建策者若非近支親貴,便不具份量!便少人跟進!’”

    “‘近支親貴中,打頭兒的一位,自然是六哥,但敦柔繼位,不同今上,今上繼位,六哥建策,最為合宜,可是,敦柔為六哥所出,六哥是敦柔的‘本生父’,敦柔繼位,六哥身處嫌疑之地,是一個字兒也不能多說的!’”

    “我說,‘還真是這麼回事兒!不過,你前頭,還有八哥呀!你搶了八哥的風頭,不是有點兒……那個啥了嗎?’”

    “你九叔說,‘不是我要搶八哥的風頭,而是……唉!你覺得,八哥肯出這個風頭……哦,肯第一個上這個摺子嗎?’”

    “我想了一想,說,‘還真不好說呢!這半年來,也不曉得咋回事兒,八哥變了個人似的,平時,沒啥大事兒,能不出門兒就不出門兒,那個小心謹慎的樣子,簡直……樹葉掉下來都怕砸頭!指望著他來‘建策’,不大靠譜兒!’”

    “你九叔說,‘是呀!而且,八哥那兒,小心謹慎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更關鍵的,十有八九,他根本想不到該敦柔來做這個嗣皇帝!既念不及此,就算他再有擔當,又有什麼用呢?況且,連你也看出來了——目下的八哥,較之今上登基那會兒,已經頗有不同了!’”

    “我說,‘就是說,八哥未必一定不肯上這個摺子,可是,一定不會主動上這個摺子?’”

    “你九叔說,‘不錯!必得曹琢如等人甚或關三哥本人對八哥反覆‘暗諷’,他才會醒過味兒來!’”

    “我說,啥‘暗諷’啊?”

    “你九叔說,‘嗐!就是旁敲側擊,叫他上摺子,‘勸進’!”

    “我說,‘哦,是這個意思!那,不就成了嗎?’”

    “你九叔說,‘成啥?國不可一日無君,‘大事’一出,就要議立嗣君,一天都不能拖的!而……呃,難產並非‘寢疾’,‘大事’之出,必定非常倉促,不可能事先做什麼準備——不可能事先‘暗諷’八哥,叫他準備好,‘大事’一出,就上摺‘建策’呀!’”

    “我說,‘就是說,若單單指望著八哥,到了時候,必定手忙腳亂?’”

    “你九叔說,“對!這也罷了,關鍵是——我再說一遍,嗣君之立,是不能拖的!一天都不能!若在八哥‘醒過味兒’來之前,有不明事理甚或另有異圖者,搶在前頭,‘建策’別的哪個來做嗣皇帝,那,囉嗦事兒,可就多了!”

    “我說,‘對,對,對!可不能叫別人搶在敦柔的前頭!咱們得……先聲奪人嘛!’”

    “你九叔說,‘是了!此其一;其二,‘大事’一出,若立馬就有近支親貴上摺恭請敦柔固倫公主承繼大寶,是個人就會想,‘哦,這必定是輔政王的意思!’於是,大夥兒就不會再去胡思亂想別的什麼,而是紛紛跟著‘勸進’!”

    “‘若猶猶豫豫,三、五天之後再上這個摺子,到時候,就算沒人搶在敦柔的前頭,可是,大夥兒必定吃不準,這個摺子,到底是不是關三哥本人的意思?於是,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隨便跟著‘勸進’,那,豈不就尷尬了?’”

    “我說,‘啊!是這麼回事兒!若真是這個樣子,那‘應天順人’啥的,說出來,可就有些底氣不足了!’”

    “你九叔說,‘可不是?’”

    “我說,‘這麼說來,這個風頭,非你出不可了?’”

    “你九叔笑,‘捨我其誰!’”

    “我說,‘我也想你出這個風頭——到時候,我這個九福晉,也臉上有光嘛!可是,這個風頭,你不一定出的成啊!’”

    “你九叔說,‘啥意思啊?’”

    “我說,‘還能啥意思?女人生孩子,雖然頂危險……‘鬼門關前走一遭’!可是,這一關,不是說一定過不去啊?若……今上的這一關過去了,那,還有敦柔啥事兒?既沒敦柔的事兒,那也就沒您九爺啥事兒了!’”

    “你九叔沉吟了一會兒,笑一笑,說,‘你的意思是說,若必要敦柔做這個嗣皇帝,就必得想個法子,叫……嗯,今上的‘這一關’過不去才行嘍?’”

    什麼?!

    敦柔公主猛地抬起頭來,秀眉斜飛,眸子中,精光大盛,個中意味,無以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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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四章 夫呀!俺和你共保愛家江山萬萬年!如何呀?

    孚王福晉避開了敦柔公主的視線,輕聲一笑,說道:“你別這樣子看我,怪嚇人的!你九叔說的是‘若’嘛!——‘假若’嘛!又不是說,現在就要怎麼著、怎麼著了!咱們——不過是在嘮閒嗑兒嘛!”

    頓一頓,“還是那句話——我說的每一個字兒,都是為了你好!也還是那句話——中聽呢,你就姑且聽著;不中聽呢,你就當這些話是個屁,放掉它就是了!我呢,也轉頭就忘掉自己說過了些什麼了!”

    再一頓,“再者說了,就算你真要同我過不去——要送我個忤逆什麼的,不也得等我先把話都說完了?那個……等鐵證如山了,再那個……明正典刑?”

    敦柔公主把頭轉了回去,並再次微微垂下,視線落到了地磚上。

    臻首雖垂,腰肢卻挺的筆直,高聳的胸脯,起伏不定。

    孚王福晉伸出手,端過茶碗,抿了口茶,碗、碟碰在一起,發出了幾聲輕微的脆響——端茶碗的手,在微微發抖。

    屋內一時無語,呼吸可聞。

    但敦柔公主到底什麼話也沒有說出來。

    孚王福晉將茶碗返回炕幾的同時,緩緩的透了口氣,然後,攏了攏自己的發鬢,再暗暗的吸了口氣,說道:

    “我說,‘哪兒能找到這樣的法子啊?目下,皇上是在頤和園養胎——不是在宮裡!’”

    “‘若是在宮裡,大約還能找到你說的法子——紫禁城的關防,雖然歸軒軍管,不過,其餘的差使,裡裡外外的,到底還是內務府在辦!’”

    “‘而關防,管雖然是軒軍在管著,不過,領侍衛內大臣那兒,也並不就純粹是個擺設了——侍衛、護軍,都還在!紫禁城的關防,其實是軒軍那個……哦,叫‘近衛團’的,以及領侍衛內大臣,他們兩家,那個……‘聯合’辦差?對吧?”

    言下之意,俺們在內務府、侍衛、護軍裡頭,都是“有人”滴。

    “你九叔點頭,說,‘對!’”

    “我說,‘可是,頤和園——哎,頤和園歸‘頤和園管理局’管啊!內務府根本插不進手啊!關防呢,完完全全是軒軍自個兒的事兒,一個侍衛、一個護軍都不用!頤和園,那是個針插不進、水潑不入的地方!你能有什麼法子?’”

    “你九叔笑一笑,說,‘天底下哪兒真有什麼‘針插不進、水潑不入’的地方?只要有心,總是插的進、潑的入的!’”

    “他又說,‘再者說了,從外頭‘插針’、‘潑水’什麼的,自然不大容易,不過,若這個‘針’、這個‘水’,本不是在外頭呢?——本就是在頤和園裡頭呢?’”

    “我說,‘啊?你在頤和園裡,還有這樣子的‘針’、‘水’?我咋不曉得?’”

    “你九叔說,‘我說的這個‘針’、‘水’,不是我的,而是——敦柔的!’”

    敦柔公主目光一跳。

    “我說——”孚王福晉覷了敦柔公主一眼,“‘你越說我越糊塗了!’”

    “你九叔說,‘我一說你就明白了——’頓一頓,拉長了調子,說出五個字來,‘聖、母、皇、太、後!’”

    孚王福晉的拿腔捏調,收到了預期的效果——敦柔公主頭微微一抬,身子明顯的顫動了一下。

    “我說,”對於聽者的反應,孚王福晉非常滿意,語調也不由的高了起來,“‘喲!還真是你說的這麼回事兒!——聖母皇太后樂意敦柔做皇帝,不樂意那個……今上做皇帝!因此,必定是樂意做這個‘針’……嗐,這麼說不恭敬!應該說,做皇額娘的,一定是樂意幫女兒的幫這個忙兒的!”

    頓一頓,“保不齊,這個事兒,做皇額娘的,比做女兒的,還樂意、還上心呢!’”

    再一頓,“‘如此一來,裡應外合——咱們在外頭,再使使勁兒!到了時候,那個‘大事’,嘿嘿,就十有八九成了!’”

    敦柔公主的腦海中,不由浮現出一副可怖的場景:

    皇帝雙目緊閉,面白如紙,鮮血自下體汨汨湧出,不可抑制,大半個身子,都浸在血泊之中;旁邊,端麗皇太后哭的聲嘶力竭,醫生、產婆、侍女往來奔走,諧趣園內內外外,亂成一團……

    她渾身的寒慄都起來了!

    孚王福晉倒不曉得聽者在想什麼,繼續興興頭頭的說道:

    “你九叔說,‘話雖這麼說,不過,說一千、道一萬,這件事情,必須敦柔自個兒樂意!——別的不說,聖母皇太后那兒,得她親自進言才行!咱們——在聖母皇太后那兒,遞不進話兒啊!就算遞的進去,聖母皇太后也信不過咱們啊!只有她們娘兒倆自個兒商量著,這件大事,才辦得成!’”

    “‘如果敦柔自個兒不樂意,咱們再怎麼折騰,都是白搭!’”

    說到這兒,孚王福晉覷了眼敦柔公主,不過,這一回,她就看不出對方的反應了——敦柔公主還是保持著原先的姿勢,頭不但微微的垂著,還向另一側微微的偏轉過去,臉上的神情,看不甚清楚。

    孚王福晉略略放緩了語調,“說到這兒,你九叔長長的嘆了口氣,說,‘天崩地坼,自然是普天同悲的!我也不例外!何況,今上還是我的親侄女?不過,既為帝胄,便當……與國同戚!便當以祖宗的江山社稷為最重!不敢……以一己之愛憎悲喜防天下之大義大公!’”

    頓一頓,“他說,‘敦柔實在比今上更適合做這個皇帝!今上——實在是不適合做這個皇帝!一個是——方才你也說過了,今上沒讀過什麼書!不讀書,怎麼能做皇帝?現在又不是剛剛進關那陣子,‘馬上得天下’!”

    說到這兒,覷著敦柔,加重了語氣,“另一個是——今上太柔弱了!她做皇帝做久了,大清的江山,遲早有一天,就不姓愛新覺羅了!’”

    又是驚破天驚的一句!

    敦柔公主的身子,再次微微一顫。

    孚王福晉心裡得意,“我說,‘你啥意思?你總不會是說,關三哥他——’”

    “你九叔連連擺手,‘你誤會我的意思了!關三哥——人如其當年固山貝子之封號,‘毅勇忠誠’!對他本人,我哪兒能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我說,‘那你啥意思啊?’”

    “你九叔說,‘關三哥本人我當然是放心的,可是,他下頭的那幫子人呢?——個個都叫人放心嗎?’”

    “我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就像——嗯,譬如,趙匡胤自個兒並不想做皇帝,可是,架不住下頭的人‘黃袍加身’啊!’”

    “你九叔說,‘對了!保不齊就有這樣子的小人,為了自己的功名富貴,無父無君,攛掇關三哥‘更上層樓’!’”

    “他又說,‘還有,關三哥在世的時候還好說,可是,下一輩兒呢?我是說,將來,什麼天晟、天杲、昕兒、曉曉,個個都信得過嗎?’”

    “我說,‘對呀!就像——嗯,《三國演義》裡講的那樣,曹操自己沒做皇帝,可是,曹丕做了皇帝!篡了漢獻帝的位!老曹家,終究還是奪了老劉家的江山!”

    “‘還有,司馬懿自己沒做皇帝;司馬師、司馬昭,也沒做皇帝;可是,再往後,那個司馬炎,到底還是做了皇帝!司馬家,到底還是奪了老曹家的江山!那個,‘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嘛!’”

    “你九叔說,‘不錯!就是這麼一回事兒!所以,這個皇帝,必得敦柔來做!——只有敦柔做皇帝,大清的江山,才能保得住!而且,如此,不但對大清好,對關三哥也好啊!——不然,叫後世的人把他看成了曹操、司馬師,又算怎麼回事兒呢?大白臉奸臣吶!很好聽、很好看嗎?’”

    “我不由一拍手,說,‘對!敦柔做皇帝,同關三哥兩個,那個……琴瑟和諧,夫妻同心,共保我大清江山萬萬年!多好呢?真正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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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五章 天人神魔不歸路

    孚王福晉自覺這番話——“琴瑟和諧,夫妻同心”,夠貼心的了吧?“共保我大清江山萬萬年”,佔足了“大義名分”吧?“你好、我好、大家好”,更是那個……擲地有聲吧?哎,俺講了這許久,口乾舌燥的,你是不是也該給點兒實在的反應了?

    然而,敦柔公主依舊一言不發。

    孚王福晉似乎有些不曉得說什麼好了,她再次端過茶碗,抿了口茶——這一回,手倒是沒有抖。

    下頭的話,略有些難以啟齒,不過,還是得說啊。

    放下茶碗,乾笑一聲,“我對你九叔說,‘這件事情,你這麼起勁兒——哎,我曉得你是為敦柔好,為祖宗的江山社稷好!不過,這裡頭,你有沒有什麼自己的想頭兒呢?——老夫老妻的,你給我說實話!’”

    “你九叔笑一笑,說,‘說實說呢,我也不是沒有一點兒自己的想頭兒——你看,我爵封郡王,與國同戚,不能總像現在這樣,頂個什麼‘管理樂部’的空名頭,坐食厚祿,卻不為國家正經出力呀!那個,對於治國理政,我自覺還是頗有些心得的!’”

    “我說,‘我明白了!你要敦柔登基之後,封你個大官兒!——哎,你想要個什麼樣的官兒呢?’”

    “你九叔說,‘什麼官不官、要不要的?話說的這麼難聽!我是為國家出力!不過——嘿嘿,我第一個上摺子‘勸進’,不算‘定策’,也算‘建策’了,新帝登基之後,以我的身份,入直軍機,不算太過分吧?’”

    說到這兒,孚王福晉覷了眼敦柔,說道,“我說,‘過分倒不算過分,不過,軍機處那個地方,哪個進、哪個出,恐怕,呃,不是皇上一個人——我是說,不是新皇上一個人說了便作的數的吧?總得……關三哥點頭才成吧?”

    “你九叔說,‘那是!不過,我若不上這個摺子,關三哥這個‘皇夫’,可就不成其為‘皇夫’了!我幫他的這個忙,大了去了吧?若敦柔——新皇上堅持,我想,這個面子,關三哥怎麼也不好駁的吧?’”

    “我說,‘也是!’”

    “隨即便想起另一件事兒,說,‘目下,一共五個大軍機,加上你,可就六個了——哎,不是都說什麼‘軍機不滿六’嗎?你若進軍機,不是就要將另一個人擠出來了嗎?那可要得罪人!——也叫關三哥為難啊!’”

    “你九叔說,‘什麼‘軍機不滿六’?那都是無知之人的無稽之談!軍機滿六的時候多了去了!辛酉政變後的新政府,就是六個大軍機!你看——六哥、六哥他老丈人桂良、文博川、寶佩蘅、曹琢如,再加上個沈朗亭——不就是六個?’”

    “我說,‘哦,還真是!看來,什麼‘軍機不滿六’,還真是瞎傳!’”

    不過,“新政府”成立之後的第二年,也即同治元年,甘肅西寧撒回為亂,沈兆霖——即孚王提到的沈朗亭,名兆霖,字朗亭——署陝甘總督,督兵進擊,打了勝仗之後,回師西安,途中遭遇山洪暴發,不幸遇難。

    這,是不是也可以視作“軍機滿六、必有妨礙”的證據呢?

    咳咳。

    “你九叔還說,”孚王福晉繼續說道,“他做個‘打簾子軍機’就成!——他雖然是郡王,但曉得分寸!斷不會搶到文祥、曹毓瑛、郭嵩燾他們前頭去的!”

    所謂“打簾子軍機”,是指幾位大軍機中排名最末的一位。

    軍機全班入覲,到了殿門口,規矩是排名最末的那一位,上前掀起簾子,軍機領班以下,依次進殿,“打簾子”的那一位,最後進殿,於是,便得了個“打簾子軍機”的俗稱。

    只是孚王到底爵封郡王,照正經規矩,平素見面,文祥、曹毓瑛、郭嵩燾三個,都得給他請安、行禮,入覲時,倒轉成他為文、曹、郭三個“執役”,這個場面,也是頗叫人有些尷尬呢。

    當然,由大軍機排名最末的一位“打簾子”,並不是什麼死規矩,大多數時候,“打簾子”是太監或侍衛的差使,並不必要勞煩大軍機親自動手。

    還有,上文提到的沈兆霖,在辛酉政變後的新政府中,就是位“打簾子軍機”。

    咳咳。

    “我對你九叔說,”孚王福晉慢吞吞的說道,“你進軍機……也挺好!別的不說,至少,你對新皇上,那是最忠心耿耿的!這一層,別的大軍機,姓文的、姓曹的、姓郭的……統統比不了!”

    “那個……新皇上再天縱英明,若總是孤家寡人一個,也是辦不成啥大事兒的啊!——下邊兒,不能沒有忠臣輔佐呀!不然的話——那個,皇上的話,雖然叫金口玉言,可是,交代下去了,沒有人‘承旨’,不也是白搭?那,不還跟今上一樣,沒有一件事兒,是自己做的了主的?嘿嘿!”

    “你九叔說,‘對!就是這個理兒!’”

    敦柔公主的眸子裡,光芒異樣,閃爍不定。

    屋內一時無語。

    過了一會兒,孚王福晉笑一笑,“好了,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說了,最後——”

    頓一頓,“我對你九叔說,‘你叫我同敦柔說的這些話,沒有哪一句不是犯天大忌諱的,你就不怕……敦柔把你告了?到時候,我也得陪你去宗人府蹲‘空房子’!一蹲就是一輩子!哼!’”

    “你九叔說,‘我不會自誤,也不會累你——你放心,敦柔絕不會去告我的!’”

    “我說,‘你咋就這麼肯定呢?——你是敦柔肚子裡的蛔蟲?’”

    “你九叔說,‘第一,我是敦柔的親叔叔——把我告了,她的親叔叔可就只剩八哥一個了!嘿嘿!’”

    “‘再者說了,告自己的親叔叔,這個名聲,傳了出去,很好聽麼?’”

    “‘這也罷了,關鍵是第二——告我,對敦柔自個兒,是一丁點兒好處也沒有啊!’”

    “‘你看,告了我,皇上還是皇上,福晉還是福晉,妹妹還是姐姐,姐姐還是妹妹——啥都沒變!而且,姐姐在妹妹跟前,還不能像聖母皇太后對母后皇太后那樣……我是說,不但不能稱妹妹做‘姐姐’——只能稱‘皇上’!甚至,還不能自稱‘妹妹’,得自稱‘臣妾’!’”

    “臣妾”兩個字,孚王福晉可以加重了語氣,拉長了語調。

    敦柔公主身子一顫,擱在一起的兩隻手,一下子就捏緊了。

    “你九叔繼續說,‘第三——也很關鍵!本來,關三哥是怎麼也不會想到竟有這種事情——姐姐叫妹妹過不了‘鬼門關’的事情的!敦柔若把我告了,關三哥一定大嚇一跳,啊?老天!還能有這種事兒?!從此往後,可就上了心!你說,敦柔雖然主動‘出首’了,可從今往後,關三哥對敦柔,是更放心了呢,還是更不放心了呢?’”

    “我兩手一拍,說,‘哎喲!你說的太在理兒了!夫妻之間,頂頂怕的,就是這個‘上心’!——一上了這個心,你防著我,我防著你,這個心,就再也放不下來了!夫妻也就不像夫妻了!——這個疙瘩一旦擰了起來,哎,那是一輩子也解不開的!’”

    敦柔公主捏在一起的兩隻手,明顯的顫動了一下。

    “你九叔說,‘第四,之前也說過了,敦柔若自個兒不想做這個皇帝,咱們再怎麼折騰也沒有用,所以,若敦柔沒有‘彼可取而代之’的意思,咱們當然也就當啥都沒有說過、啥也不會去做!如是,對於今上,也就不會又任何妨礙啊!——今上還是做她的太平天子!做一輩子!既如此,敦柔又何必去出這個首呢?——何必既跟咱們、也跟她自個兒過不去呢?’”

    “我說,‘對!對!對!敦柔,那是多麼聰明的一個人?絕不能犯糊塗的!’”

    到這兒,該說的,不該說的,真的都已經說過了。

    敦柔公主依舊一言不發。

    過了好一陣子,孚王福晉尬笑一聲,“好了,今兒個……說的夠多的,打攪的夠久的了!我的這些話,想來,你也要好好兒想一想,才能夠——”

    頓一頓,“哎,反正,頤和園那兒,也不是明兒個就生下孩子了!”

    再一頓,“那,我就先告辭了!過兩天,再來聽你的信兒!”

    說罷,站起身來。

    敦柔公主沒有動彈。

    孚王福晉的臉上,掠過一絲慌張的神色,強笑道,“怎麼?你不送一送我?——真這麼著,下頭的人,該犯嘀咕了——不定這倆主兒吵了多大的架呢!”

    敦柔公主款款的站起身來,終於開口了,“九嬸,請吧!”

    孚王福晉如釋重負,嫣然一笑,剛要邁步,突然輕輕一拍自己的腦門兒,“你看我這記性!差點兒漏了緊要物件兒!”

    說著,解開一個小小的錦囊,取出一個薄薄的冊子,遞過來,“喏!這個給你!”

    這個錦囊,孚王福晉一直擱在身邊兒,敦柔公主還有些好奇,不曉得裡頭裝了什麼?

    冊子的面皮,用的是錦緞,裝訂的也很精緻,敦柔接了過來,打開一看,目光微微一跳,秀眉蹙了起來。

    翻了幾頁,突然一怔,隨即滿臉通紅,“啪”一聲,將冊子合上,手上好像捏了一個燙手山芋似的,一時之間,不曉得該將其遞還孚王福晉好呢?還是扔到炕桌上好呢?

    孚王福晉得意的笑了,“這件東西,有用的很!照著上頭說的做,保你……那啥!”

    頓一頓,“還有,今兒個咱們倆‘摒人密談’了這許久,不定有哪個多嘴的,跑去三哥那兒獻慇勤——你手裡有了這件東西,三哥就不會往其他的地方想了?對吧?”

    敦柔公主微微咬了咬嘴唇,到底沒有將小冊子遞迴給孚王福晉。

    定了定神,將手一讓,用平靜的口吻說道:“九嬸請!我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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