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亂清 作者:青玉獅子 (連載中)

 
巴爾帕金 2014-5-16 16:37: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83 77406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7:08
第二五六章 死神的飛鳥

    “晚飯的時候,菲奈斯上尉對我們說,偵騎們最新的回報顯示,中國人大幅度拉長了他們的防線——由北而南,足足有六、七公里之長,‘可是,他們攏共才五千人!’菲奈斯上尉用輕蔑的語氣說道,‘在兵力不變的情況下,“長”的同義詞,就是“單薄”!’”

    “菲奈斯上尉一邊兒轉動著手中的鉛筆——這是他的一個習慣性動作,一邊兒繼續說道,‘防線拉長,確實增加了我軍對其進行迂迴攻擊的難度,可是,如此單薄的防線,以我軍的兵力、火力,可以輕鬆的正面突破,將其截為數段,使其南北不能相顧——到時候,中國人就全面崩盤了!’”

    “‘上尉,聽說,中國人的主帥,叫做——哦,張勇的——就駐節太原?’”

    “‘對——他是“軒軍”什麼“松江軍團”的副軍團長。’”

    “‘那麼——山陽的這支中國部隊,是這位張副軍團長親自統帶的嗎?’”

    “‘這倒沒有非常準確的情報——有可能吧!’”

    “‘如果是張勇親自統帶,還把防線擺成這個樣子——嘿嘿,中國人的主帥,看來,並不咋地啊!’”

    “‘確實不咋地!’菲奈斯上尉冷笑,‘所以說嘛——中國人只會據城死守,叫他們離開城池打野戰,就抓瞎了!’”

    “頓一頓,‘中國人擺出這條“一字長蛇”,進一步證明了,他們本就沒有解宣光之圍的信心、意願和能力,他們唯一想做的,其實就是攔住我軍進軍太原的腳步罷了!’”

    “‘可是,中國人既然只會據城死守,而不會打野戰,那麼,他們正確的做法,難道不是退回太原……“據城死守”嗎?’這個……他們若在山陽這兒打敗了,可連回太原“據城死守”的機會也沒有啦!’”

    “‘不錯!問題是——中國人不曉得自己不會打野戰啊!’”

    “‘呃……對!對!哈哈!哈哈!’”

    “聽眾們都笑了起來。”

    “第二天早上六點半,我軍準時展開強渡烏森河的行動。”

    “大部隊動作之前,混合步兵團已派出一個祖阿夫連,提前摸黑過了河,在東岸建立起了嚴密的警戒。”

    “目下雖是雨季,但一連幾天下的都是濛濛細雨,烏森河水文穩定,之前確定的多個入水點的水文,都沒有發生什麼變化——這對渡河是很有利的。”

    “而在我軍‘強渡’之時,除了派出少數偵騎近岸窺探之外,由始至終,中國人都安安靜靜的呆在他們的防線後,未曾試圖‘半渡而擊之’——他們的偵騎,應該看見了河對面的炮兵陣地了吧!”

    “因此,雖曰‘強渡’,但這個烏森河,我們渡的其實是非常順利的。”

    “步兵、騎兵過河之後,炮兵保護步、騎的任務完成,套馬、裝車,開始渡河。”

    “我們營雖為步兵,但因為‘輔助炮兵’的關係,河是和炮兵一起渡的,因此,除了後衛部隊外,我們是最遲過河的一支步兵。”

    “炮車沉重,走不了工兵搭的便橋,只能涉水——前文說過,烏森河水淺的地方,水深及腰,理論上,走炮車是沒有問題的。”

    “本來,我們以為,所謂‘沒有問題’,必定只是‘理論上’的,先前‘泥漿行軍’,一個個累的要死要活——那還是在陸地上,現在,可是真正進水裡啦!”

    “然而,入水後才發現,水裡其實比岸上更好走些——河底,河沙上鋪著鵝卵石,不但比泥漿堅實,更重要的是,抬腳的時候可以輕鬆脫離接觸,不會像泥漿那樣,陷了進去之後,緊緊的裹住你——腳也好、車輪也好,輕易拔不出來。”

    “過河的過程中,一切平安;一過了河,卻有情況了——中國人從他們的防線後鑽出來了!”

    “他們列隊而來,擺出的,是一個進攻的姿態。”

    “這很出乎我們的意料——中國人的進攻,最好的時機,難道不是在我軍渡河之時嗎?他們既放棄了‘半渡而擊之’的機會,待我軍都過了河,反倒主動出擊了?”

    “哦,對了,不是‘都’——彼時,我們的後衛部隊還沒有過河;不過,後衛部隊人數有限,雖尚未過河,但並不影響河東我軍整體實力。”

    “但仔細一想,中國人進攻,‘半渡而擊之’,其實並非其最佳選擇——彼時,我們的大炮,正在河西虎視眈眈;事實上,其進攻的最佳乃至是唯一的時機,正是此時!——且稍縱即逝!”

    “此時,我軍的炮兵剛剛過河,馬未解,車未卸,設置炮兵陣地必做的平整地面的功夫,更是闕如——一句話,我軍的炮兵,眼下並不能就投入戰鬥,中國人此時發動進攻,我軍等於無炮兵可用!”

    “另外,此時,我軍亦未構築任何防禦工事。”

    “前文說過,中國人的防線距烏森河東岸超過兩公里,此距離遠遠超過了十二磅拿破崙炮的有效射程,因此,我軍過河之後,還要繼續向前推進,也因此,主力步、騎過河之後,只是在河東岸整隊等待炮兵等後繼部隊過河,雖然設置了警戒線,但並未構築任何防禦工事。”

    “本來,防守方對於進攻方具有天然的優勢,可是,這個優勢是建立在防禦工事和地利的基礎上的,目下,既沒有防禦工事,也沒有地利——我已經說過了,烏森河東岸,地勢平緩,無險可據;不然,中國人也不必退到兩公里開外了。”

    “就是說,在目下情形下交戰,防守方對於進攻方亦只能‘排隊槍斃’——防守、進攻,沒啥實質性的區別了!”

    “中國人的這一手,一下子廢掉了我軍兩個最大的優勢,將雙方拉到了同一個水平線上,時機的選擇,精妙無比——”

    “他娘的!哪個說中國人不會打野戰的?!”

    “太輕敵了!”

    “關鍵是,我軍從上到下,都以為中國人自保猶恐不及——沒有一個人想的到,他們竟會主動出擊啊!”

    “目下,趕築工事肯定是來不及了,就看在中國人進入步槍有效射程之前,炮兵能不能完成解馬、卸車的工作,投入戰鬥?”

    “設置炮兵陣地必做的平整地面的功夫亦肯定是來不及了,起伏的地面,會對火炮的射擊造成很大的影響——不過,總遠好過沒有炮兵可用啊!”

    “合成炮兵團團長戈爾敦上校一邊揮舞著雙臂,一邊高聲吼叫著,‘快!快!快!’”

    “我們營依舊同炮兵呆在一起,不過,此時,我們的任務已經不是‘輔助炮兵’——幫炮兵推推拉拉了,而是順理成章的被派了保護炮兵側翼的差使。”

    “野戰中,有時候,一方會派出奇兵,攻擊另一方的炮兵陣地,奪取對方的火炮,因此,原則上,炮兵陣地的側翼或外圍,最好部署一定數量的步兵,以為保護;而中國人既未裝備現代化的火炮,則必定更加希望能夠成功破壞乃至奪取我軍的火炮,因此,不能不防。”

    “看著炮兵們在長官的咆哮聲中手忙腳亂,我冒出一個念頭:中國人的手腳若再快一些——在我軍炮兵渡河的時候發動攻擊,不是更好嗎?那樣的話,雙方交火之時,我軍的炮兵——也包括我自己——都還泡水裡呢!”

    “中國人雖然步步逼近,但不曉得為什麼,他們的動作,慢慢吞吞、猶猶豫豫——我估計,照這個速度,待他們進入我們的夏賽波步槍有效射程之時,我們的炮兵,應該準備的七七八八了吧!”

    “對於榴彈來說,‘夏賽波步槍有效射程’——未免太近了些,已不能充分發揮威力;不過,對於霰彈來說,卻正是其最佳射程——雙份的霰彈,夠中國人狠狠喝上一壺的吧!”

    “這幾天,我一直同炮兵混在一起,炮兵的‘門徑’,也多少‘略窺’些啦!”

    “就在此時,意外的情況再一次出發生了——中國人停下了腳步。”

    “緊接著,他們向後轉,後隊變前隊,撤了下去。”

    “嗯?!”

    “搞什麼鬼?!”

    “中國人……怯陣了?”

    “此時,我們的炮兵,已經解開了駕轅的馬匹,前車——即炮車、後車——即彈藥車,剛剛脫鉤,分了開來。”

    “我向東方抻長了脖子——那是中國人撤退的方向,想搞清楚,他們到底在玩兒什麼花樣?”

    “我隱約看到,中國人的防線後方,升起了一片密密的黑點——好像驚起了一大群飛鳥。”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7:08
第二五七章 宙斯的狂怒

    “需要向親愛的《安南戰紀》的讀者——尤其是不大瞭解軍事知識的讀者——說明的是,不止一個人對我的上述記憶表示過疑惑,包括尊敬的《安南戰紀》的作者鮑利斯先生——他同我一樣,都曾服役於‘遠東第一軍’;不同的是,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士兵,而他,卻是一位優秀的指揮員。”

    “鮑利斯先生的意見,是頗具代表性的:山陽戰役當天的視覺條件並不算太好——下著小雨,能見度不算高;正式開戰大約是上午九點半左右的事情,彼時,陽光雖無法透出雲層,但畢竟我方在西、中方在東,對於我方的觀察者來說,光線由東而西,迎面而來,並不利於觀測。”

    “還有,中國人的防線,距河岸——亦即距我軍陣地——超過兩公里,而我看到的‘飛鳥’又起於其防線之後——考慮到‘飛鳥’的實際體積,它們‘起飛’之時,處在河東岸的位置上,應該是看不清楚的吧?”

    “這些看法都很有道理,我不能反駁;事實上,我並不能保證我的記憶沒有經過任何下意識的修飾,可是,如果您問我在那一刻看到了什麼,不論您問多少遍,我還是只能給您同樣的答案:‘我看到了死神的飛鳥’。”

    “目下,留在我的記憶中的,就是‘一片密密的黑點冉冉上升,好像驚起了一大群飛鳥’——揮之不去,歷歷如昨。”

    “好了,我繼續往下說吧。”

    “緊接著,我們就聽到了一種——或者說,一片——詭異的呼嘯聲。”

    “作為軍人,我們對這種呼嘯聲都不陌生,可是,我留意到,我的戰友們在抬起頭的同時,臉上都露出了困惑、茫然的表情——”

    “第一,這種呼嘯聲,同我們聽慣的十二磅拿破崙炮炮彈的聲音,還是頗有些不同的;第二,這不可能是炮彈呀!——世界上根本沒有能夠打介麼遠的野戰炮呀!”

    “前頭我說過了,十二磅拿破崙炮的射程,低射角時最大射程一千四百八十米,高射角時最大射程一千九百一十一米,而目下我們同中國人的距離,超過了兩公里,因此,這群‘飛鳥’,不可能是炮彈——世界上沒有哪一門野戰炮的炮彈能夠飛介麼遠的呀!”

    “當然了,大口徑的艦炮和要塞炮的射程,要超過十二磅拿破崙炮,可是,這是內陸,絕不可能出現‘大口徑的艦炮和要塞炮’的呀!”

    “還有,第三——中國人沒有現代化的大炮呀!”

    “總之,大夥兒都愣愣的站著,沒有一個人做出臥倒或尋找遮蔽物等自我保護的動作。”

    “平時,幾秒鐘的時間,眨巴兩下眼睛就過去了;但彼時於我,這幾秒鐘的時間,卻無比漫長,然而,再怎麼漫長,也有一個盡頭——”

    “彼時各相關位置:炮兵位處整支部隊的左翼,負責保護炮兵的步兵——亦即我所在的營,又在炮兵的左翼。”

    “我莫名其妙的冒出了一個念頭,‘我和炮兵的距離,會不會太近了些——’”

    “就在此時,我的右前方十幾米的地方,一門十二磅拿破崙炮突然間四分五裂,火光飛迸之中,沉重的炮管被高高的拋了起來,在半空中急速的旋轉著,向我所在的位置飛了過來。”

    “同時四分五裂的,還有該炮炮長加斯帕德上士——對,您的記心很好,就是宣稱‘越南女人抵擋不了我的魅力’的那位。”

    “我下意識的往下一撲,視野中,泥漿撲面而來,未等我的臉面和地面直接接觸,便覺頭頂勁風掠過,炮管重重的砸在地上,又彈了起來。”

    “泥漿鑽進口鼻的同時,慘叫聲鑽進了耳朵——我的眼角餘光裡,那根炮管裹挾著斷肢和血肉,一路翻滾而去。”

    “緊接著,幾十個驚雷——也許是幾百個——同時落到了地面上,我身下的土地,劇烈的顫抖起來。”

    “雷電交加,狂怒的宙斯,雙手揮舞,用盡全身氣力,發瘋般抽打著大地,整個世界沸騰起來了。”

    “我整個人趴在地上,整張臉幾乎都埋在了泥漿裡,兩隻手緊緊的抱住後腦;大半個小時的時間裡——也許是一個小時,我一直維持著這個姿勢。”

    “我承認,這是一個令人難堪的姿勢,期間,我也不是沒有試圖爬起來過,可是,辦不到,略一抬頭,熾熱的衝擊波便將我壓了回去——那是死神的吐息,如狂飆、如巨浪,洶湧澎湃,無可與抗,不要說爬起來,就連正常的呼吸都是辦不到的!”

    “天崩地裂,世界的末日,似乎提前來到了。”

    “不過,奇怪的很,半空中,死神呼嘯來去,趴在地上的我——至少,有那麼一小段時間——思緒卻異常的清晰:”

    “第一,中國人是有大炮——現代化的大炮的!”

    “我們的情報部門、我們的偵騎——都是飯桶!都該被送上軍事法庭!都該……判處十年以上的徒刑!”

    “可是——”

    “大炮不是步槍,不是手槍,不可能裝在褲兜裡啊!更何況,中國人的大炮,不是一門兩門——瞧這個架勢,至少有得一百門吧!也許有兩百門也說不定?介麼多的大炮,藏在哪兒?怎麼可能藏得住呢?”

    “對面的這支中國部隊,離開太原沒多久,就被我們的偵騎緊緊的盯上了呀!——一直盯到了今天早上呀!”

    “太他娘的不可思議了!”

    “第二,中國人的大炮的射程,遠遠的超過了我們的十二磅拿破崙炮!”

    “十二磅拿破崙炮的射程,再說一遍——低射角時最大射程一千四百八十米,高射角時最大射程一千九百一十一米。目下,我們同中國人的大炮的距離超過了兩公里——也許還要更遠些;而且,很明顯的,這個距離,對於中國人的大炮來說,還只是‘有效射程’,並不是‘最大射程’。”

    “就是說,他們打得到我們,我們打不到他們!”

    “絕望攥住了我的心——既如此,這個仗,還怎麼打?!”

    “中國人怎麼會有這樣子的大炮?打哪兒變出來的?!”

    “太他娘的不可思議了!”

    “第三,我明白中國人為什麼會發動那樣一次奇怪的進攻了——慢慢吞吞、走走停停,在即將進入我們的夏賽波步槍的有效射程時,停下來,迅速的撤了回去。”

    “那是為了誘敵——誘我們的炮兵!”

    “我們的炮兵,必是中國人的大炮的首要打擊目標——打掉了我們的炮兵,之後的戰鬥,中國人便可以為所欲為了!”

    “如果中國人不發動是次佯攻的話,我們會繼續前進——一直到中國人的防線進入十二磅拿破崙炮的有效射程為止;彼時,雙方的大炮都打得到對方,中國人的大炮的射程的優勢,也就不存在了。”

    “中國人既發動了是次佯攻,我們就不能不停了下來,我們的炮兵,就得趕緊解馬、卸車,做戰鬥準備——此時,中國人開炮,便只有他們打我們的份兒,沒有我們打他們的份兒了!”

    “當然,我們剛一上岸,中國人便開炮,也是可以的,可是,彼時,我們的炮兵,馬未解、車未卸,雖無法還擊,卻可以立即進行機動躲避,中國人的打擊效果,必定遠不如現在——現在,馬已解、車已卸,大炮寸步難行,除了一動不動的做他們的靶子,什麼也做不了!”

    “我們的炮兵過河的時候,中國人‘半渡而擊之’,也是可以的——泡在水裡的炮兵,既無法還擊,也無法躲避,可是,這個距離,就未免太遠了些——就算還在中國人大炮的‘最大射程’中,卻可能已超過了其‘有效射程’。”

    “所以,中國人對於攻擊的時機的選擇,果然是——他娘的‘精妙無比’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7:09
第二五八章 奇兵!騎兵!

    《安南戰紀》,講述人,亨利?達尼埃爾,遠東第一軍司令部作戰參謀,軍銜上尉。

    “炮擊……中國人的炮擊開始了……之後……之後的記憶猶如噩夢……一個我永遠也不會忘記、永遠也無法擺脫的噩夢……現在,戰爭經已結束了,可是,時不時的,我還是會生出一種錯覺,好像,我還沒有甦醒過來……還身在這個噩夢之中……”

    “不過……無論如何,現在的我,是清醒的……對吧?既如此……好吧,關於這個噩夢……我就再說一說吧……反正,我也忘不掉它……”

    “……我們遠遠的看著炮兵陣地,瞠目結舌。”

    “從天而降的死神,獰笑著撕扯著一切:火炮、車輛、馬匹、人體……我清楚的看見,一具半截的人體——腰部以下已經不見了,在半空中瘋狂的旋轉著。”

    “我甚至能夠看見,從那個悲慘的截面中,飛出來一團又一團裹著鮮血的內臟……一回想起那個景象……上帝啊,我的頭,又開始疼了……”

    “我不是第一次上戰場,更不是一個新兵,並非沒有見過鮮血和死亡,對於這種景象,本不該有太大的反應的……可是,我從未見過如此強度的炮擊!從未見過啊!”

    “彼時,我們的炮兵,剛剛上岸,並未展開戰鬥隊形,炮兵陣地——如果那也可以算作‘陣地’的話——的面積,並不算大,可是,對那片小小的區域,中國人攏共傾洩了——唉!我也不曉得中國人攏共發射了多少枚炮彈?我可以確定的是——數以千計!”

    “我們攏共只有六十五門大炮——您可以算一算,平均每一門大炮,‘分配’到了多少炮彈?”

    “那片小小的區域……騰起的煙柱,密密麻麻,猶如……一片詭異的密林。”

    “密林愈長愈高,終於,將整個炮兵陣地遮蔽住了,我再也看不清那些在半空中飛舞的……物體了。”

    “時不時的,隨著巨大的爆炸聲,一團火光衝出密林——那是彈藥箱被直接擊中了,發生了殉爆。”

    “剛開始的時候,我們的大炮斷斷續續的吼叫過幾聲,但我曉得,它們根本打不著中國人——中國人的防線和大炮,遠在我們的大炮的射程之外。”

    “到了後來,我們的大炮……再無聲息了。”

    “我曉得,我們的炮兵的悲慘的命運經已注定了……完蛋了!”

    “而我們——那麼多的步兵、騎兵!卻只能在一旁眼睜睜的看著!什麼也做不了!”

    “可我們必須做點兒什麼——不能就這樣一動不動呀!”

    “我想,即便一個最普通的士兵——哪怕是第一次上戰場的新兵——也會想到,中國人打掉了我們的炮兵後,接下來的目標,就是我們的步兵和騎兵了——也即是我們這些‘旁觀者’了!哎,我們不能干站在這兒做中國人的靶子呀!”

    “總之——或者撤退!或者進攻!不能再拖了——趕緊行動起來!”

    “可是——”

    “撤退?”

    “我們的身後是烏森河,撤退,就得再一次‘強渡’。”

    “這一回,河西岸可沒有炮兵保護了!”

    “我相信,只要我們一開始‘強渡’,中國人便會從他們的防線後湧出來——這一回,他們不會是佯攻了!這一回,我們真正要被‘半渡而擊之’了!”

    “而且,是從背後被‘半渡而擊之’!”

    “那種情形下……幾乎沒有任何還手的餘地啊!”

    “我們的鮮血,染紅河水……我們的屍體,載沉載浮……”

    “想一想……不寒而慄啊!”

    “那麼——進攻?”

    “我們和中國人的防線之間,是一片開闊、平緩的地帶——足足有兩公里寬;而中國人的大炮,可以完整覆蓋這片區域。”

    “我們有任何成功通過這個地帶的可能嗎?”

    “沒有!走不到一半——不,事實上,走不到三分之一、甚至不到四分之一,我們就會徹底崩潰的!”

    “然而,阿爾諾將軍最終做出的決定是——進攻!”

    “這個看似不可思議的決定,出於混合步兵團團長熱雷米上校的建議——”

    “莫雷爾將軍?哦,不,提出這個建議的,是熱雷米上校,不是莫雷爾將軍——我理解您的疑惑,確實,莫雷爾將軍一向是最激進、最驕傲的,可是,這一回,主張進攻的,確實不是莫雷爾將軍,而是熱雷米上校——我不能搞錯的。”

    “莫雷爾將軍再激進、再驕傲,也曉得,他的第一師——第五十一團也好、第四十七團也好,根本沒有任何成功通過那片兩公里開闊地的可能啊!”

    “論戰力,混合步兵確實勝第五十一團和第四十七團一籌,可是,難道竟‘勝’到了可以‘成功通過那片兩公里開闊地’的地步?”

    “當然不是的——世界上並不存在具備如斯戰力的軍隊。”

    “熱雷米上校是這樣子說的:‘以目下之情形,撤退即意味著失敗——且是慘敗!對此,沒有人持異議吧?而進攻,尚有反敗為勝之可能——不過,不是正面強攻,而是迂迴奇襲!’”

    “‘迂迴……奇襲?’”

    “‘是的,迂迴奇襲!’”

    “熱雷米上校說,我軍最大的威脅,是中國人的大炮,如果我們打掉或奪取了他們的大炮,雙方的武備,便重新回到同一水平線上了——如是,就算我們依舊無法贏得山陽戰役的勝利,但至少能夠做到全身而退……呃,從容撤退。”

    “炮兵已經毀啦,‘全身而退’啥的,是談不上的啦。”

    “‘打掉或奪取’中國人的大炮,當然不能靠正面強攻,熱雷米上校的建議是,派出一支奇兵,繞到中國人防線的側後方,對其炮兵陣地發起突襲。”

    “這是一個非常大膽的想法,可是,真要實施起來,卻非常困難——中國人的防線,拉的很長,由北至南,足有六、七公里之長,基本上封住了整個開闊帶,若要迂迴到其側後方,行軍的里程,少說也有十一、二公里。”

    “這也罷了,關鍵是,路難走!開闊帶的南緣——即三島山北麓,沼澤密佈,一定是走不得的;只能走北緣——即三池山南麓,彼處地勢崎嶇,平地半個小時的路,在那兒,差不多得走上一個小時。”

    “若是時間充裕還好說些,可是,目下的情形,十分緊急,說不定,未等這支奇兵到位,中國人的炮火,便已轉向我們的步兵、騎兵了!”

    “不過,那一帶樹木蔥蘢,倒是頗便於隱蔽行軍的。”

    “熱雷米上校說,他願意親自帶祖阿夫營完成這個艱難的任務——祖阿夫營最擅遠程奔襲,一定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接近目標——神不知、鬼不覺!不過,時間再短,也需個把個小時左右,因此,他希望,在這段時間內,主力部隊可以對中國人實施必要的壓力,一來,吸引中國人的注意力,為迂迴部隊提供掩護;二來,也可以將中國人對我主力部隊發動炮擊的時間點向後推延。”

    “‘對中國人實施必要的壓力?’”

    “‘是的!’,熱雷米上校面無表情,‘我建議,在此期間,騎兵分批次向中國人的陣地發動衝擊——”

    “頓一頓,‘這個任務,若派給步兵的話,是無法對中國人形成任何實質性的壓力的——這個任務,只能交由騎兵來完成。’”

    “‘刷’一下,我們齊齊看向混合騎兵團團長居伊上校。”

    “‘上帝!’我心裡想,‘這不是叫騎兵去……自殺嘛!’”

    “開闊地足有兩公里之寬,這個距離,即便對於騎兵來說,也未免太長些了吧!”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7:09
第二五九章 八里橋!決死的衝鋒!

    “居伊上校臉色鐵青,緊閉著嘴唇,一言不發。”

    “我想,作為一位老資格的騎兵指揮官,居伊上校比在場的任何人都清楚熱雷米上校的要求意味著什麼?”

    “兩公里……密集的炮火……”

    “還有,除了距離、炮火這兩個最致命的因素之外,另有一情形,亦是重大不利:這一帶,地勢雖然平緩,但連日陰雨,原先相對堅實的地面,已變得頗為泥濘,馬匹奔馳其中,速度很難提的起來。”

    “騎兵正面衝鋒,真的形同自殺!”

    “我們都以為,居伊上校必定會拒絕這個看似荒唐的要求——就像他當初拒絕莫雷爾將軍的‘騎兵變步兵’的建議那樣。”

    “那麼,阿爾諾將軍會強行命令居伊上校執行這種‘自殺任務’嗎?”

    “我認為不會——這不是阿爾諾將軍行事的風格。”

    “何況,即便阿爾諾將軍嚴詞曰‘此乃命令’,以居伊上校的性格,亦極有可能依舊予以拒絕——哪怕戰後要為此被送上軍事法庭。”

    “在越池,莫雷爾將軍提議‘騎兵變步兵’,居伊上校怒火上衝,都拍起桌子了——莫雷爾將軍的軍銜可比他高啊。”

    “因此——行此‘自殺’任務,必須居伊上校自願。”

    “居伊上校沉默不語,其他人也一樣——包括阿爾諾將軍。”

    “不過,阿爾諾將軍的沉默,另有意味——他對熱雷米上校的‘看似荒唐’的要求的不置可否,其實意味著‘默喻’,亦即是說,他其實是贊同熱雷米上校的‘對中國人實施必要的壓力’的主張;同時,亦贊同‘這個任務只能由騎兵執行’的看法。”

    “對於騎兵來說,執行這樣的任務,確實形同自殺,可是,阿爾諾將軍要考慮的,不止於混合騎兵團一部的安危,對於他來說,更加重要的,是整支部隊的存亡,是整個戰役——乃至整個戰爭的勝敗。”

    “但是,就像我說的,他不可能強行命令居伊上校執行這種‘自殺任務’,因此,對於熱雷米上校的提議,只能報以沉默。”

    “而對於居伊上校來說,沉默——尤其是上峰的沉默,是一種壓力——巨大的壓力。”

    “熱雷米上校建言之後、居伊上校開口之前,我覺得,時間好像過去了整整一個世紀——事實上,不過就是三、四分鐘的光景罷了。”

    “可是,這三、四分鐘的每一秒,都有炮彈落在我們的炮兵陣地上,將更多的炮兵和大炮炸成碎片。”

    “終於,居伊上校開口了——面無表情,聲音則乾澀的像一根燒焦的木頭:‘好罷。’”

    “在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中,我清清楚楚的聽見‘波’一聲——在場幾乎所有的人,都重重的吐了口氣——鬆了口氣。”

    “我真心感動於居伊上校的英勇、無私,同時,也真心的為他感到難過。”

    “入越以來,除了偵察、通訊之外,混合騎兵團幾乎沒有參加過任何正經的戰鬥——並不是騎兵怯戰,而是越南的地理,實在沒有成建制的騎兵的用武之地。”

    “也不曉得,當初是哪位老爺心血來潮,派了整整一個騎兵團到越南來?”

    “可是,低級軍官和普通士兵是不大理會這些客觀因素的,尤其是那些參加過城頭山之戰的官兵們——他們有足夠的底氣嘲笑騎兵的‘膽小怯懦’和‘浪費糧食’,而騎兵也曉得自己在其他部隊心目中的形象——您可以想見居伊上校和他的部下們的鬱悶!”

    “在越池的時候,居伊上校可以拒絕莫雷爾將軍‘騎兵變步兵’的要求——畢竟,彼時並未接敵而全軍上下對戰局的發展皆十分樂觀;而此時——卻是生死存亡之際了!若居伊上校拒絕熱雷米上校的要求,全軍上下——乃至全國上下,將目混合騎兵團為何?!”

    “只怕,不止於‘膽小怯懦’和‘虛耗糧食’,而是‘貪生怕死’乃至‘臨陣脫逃’了罷?”

    “何況,若拒絕熱雷米上校的要求而導致祖阿夫營的奇襲失敗,則失敗——而且是慘敗!必不止於祖阿夫營——必是整支北上部隊!覆巢之下無完卵,到時候,混合騎兵團亦不可能獨存啊!”

    “因此,即便明明知道是‘自殺任務’,居伊上校亦不能不咬牙應承下來。”

    “經過緊急討論,議定:祖阿夫營出發二十分鐘之後,混合騎兵團發動第一波衝鋒,彼時,祖阿夫營剛剛走過三分之一的路——再往前走,就存在被中國人發現的可能性了,需要開始正面對其‘實施一定的壓力’,以吸引、分散其注意力了。”

    “騎兵發動衝鋒的時間點,不能遲,但亦不能過早——以防祖阿夫營尚未接敵,騎兵就失去了持續對敵‘實施一定的壓力’的能力。”

    “畢竟,這是一個‘自殺’任務,誰也不曉得——包括居伊上校自己——騎兵可以堅持多久?”

    “議定之後,熱雷米上校、居伊上校即分別領命而去。”

    “看著居伊上校高大挺拔的背影,我的腦海中突然跳出一個詞兒來——‘八里橋’。”

    “我本人未親歷過八里橋一役,不過,彼時,我的一個遠房堂兄是孟托班伯爵的侍衛官——孟托班伯爵,對,就是著名的‘八里橋伯爵’;因此,我對八里橋一役的瞭解,算是比較詳細和全面的。”

    “當年,中國的騎兵,面對法蘭西遠征軍的滑膛炮、線膛炮和燧發槍、來復槍的強大火力,發動了雖然英勇無畏卻沒有任何成功可能的衝鋒;今天的情形……何其相似?!只是……非但攻守易位,而且……連武器的先進、落後也易位了!”

    “中國人……已經擁有了比我們更先進的大炮!”

    “唉!”

    “我的心中充滿了苦澀。”

    “八里橋一役,我們雖然也遇到過一點小麻煩,但整體上來說,是役基本上是對中國人的一場單方面的屠殺——那麼,山陽一役,也會演變成……單方面的屠殺嗎?”

    “不!不!不至於的!無論如何……不至於的!”

    “可是,事實上,目下,我們的炮兵……正在被‘單方面屠殺’著啊!”

    “我在心中默禱:萬能的主啊!請您讓這場‘單方面屠殺’止於炮兵吧!最多……止於騎兵吧!之後……就讓我們反敗為勝吧!阿門!”

    “接下來的時間,異樣的煎熬——我們十分擔心,未等我們的騎兵正式發動衝鋒,中國人的炮火,就轉向我們的步兵和騎兵了。”

    “擔心變成了現實——祖阿夫營出發十五分鐘之後,第一發炮彈落在了四十七團的隊伍中。”

    “原本的計畫,祖阿夫營出發二十分鐘之後,騎兵發動第一波衝鋒,可是,很明顯的,不能再等下去了!”

    “激昂的軍號吹響了,我們的英勇的騎兵,開始了第一波決死的衝鋒!”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7:09
第二六零章 大地震顫,熱血上湧

    “決死的衝鋒……唉,事實上,在我的噩夢般的記憶中,這是最刻骨銘心、最……最像噩夢的一段……”

    “不過……好吧,該說的還是得說,我沒辦法迴避它……”

    “投入第一波衝鋒的,是斯帕吉連。”

    “騎兵團不設營一級建制,普通的騎兵團六個連,巴黎的老爺們青眼有加,給混合騎兵團多配了兩個連,攏共八個連——三個龍騎兵連,三個驃騎兵連,一個非洲獵騎兵連,一個斯帕吉連。”

    “其中,龍騎兵是基幹騎兵,或曰騎馬步兵,每個連滿編一百九十人;驃騎兵、非洲獵騎兵、斯帕吉騎兵,則是純粹的騎兵,為騎兵中之精銳,每個連滿編二百人。”

    “升龍留了兩個龍騎兵連,其餘六個騎兵連北上,即:三個驃騎兵連,一個非洲獵騎兵連,一個斯帕吉連,一個龍騎兵連。”

    “說到這兒,請容我多囉嗦兩句吧,不然……憋得慌。”

    “法國是個相對缺馬的國家,軍用也好、民用也好,都必須從國外大量輸入馬匹,平時,騎兵團都是不滿編的——一般來說,一個團只有四個連,而且,平均下來,每個連裝備齊全的,僅有一百二十人左右。”

    “每逢戰事,軍隊動員,都必須召集大批歸休兵回隊,並另行為他們安排馬匹——這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因此,即便戰時,騎兵——團一級也好、連一級也罷,有時候也不是百分百滿編的。”

    “譬如,彼時的西線戰場——歐洲戰場上,幾乎和山陽戰役同時進行的沃爾特戰役,我們的重騎兵部隊,就不是齊裝滿員的。”

    “而遠東第一軍混合騎兵團,非但每一個連都齊裝滿員,還足尺加二——還加強了兩個連嘛!”

    “戰馬亦皆為良駒,一水兒的阿拉伯馬,匹匹高大神駿——一眼看過去,就曉得是精挑細選過的。”

    “這真不曉得叫我說什麼好了——對普戰爭中,騎兵是能派上大用場的;而對中國——在越南戰場上,騎兵——成建制的騎兵,幾無用武之地啊!”

    “這不是……倒轉過來了嗎?”

    “巴黎的老爺們的奇思妙想,我這個小小的作戰參謀,確實是搞不大明白的。”

    “當然,遠東第一軍混合騎兵團之所以能夠齊裝滿員兼足尺加二,除了有賴於巴黎的老爺們的奇思妙想,亦有賴於成軍較早——若法普戰爭爆發後再來組建遠東第一軍,恐怕就沒有為其配置一個‘齊裝滿員兼足尺加二’的騎兵團的可能了。”

    “我曉得,我們這班前線的官兵對巴黎的老爺們的奇思妙想表示……困惑,巴黎的人——這就不止於‘老爺們’了,在巴黎,上上下下、男女老少,講起戰爭,那是人人慷慨、個個激昂,就連一個還未出師的鞋匠學徒都能對戰役戰術、進退得失揮斥方遒一番的——對‘我們這班前線的官兵’,亦有諸多的指責。”

    “譬如,有不少人攻訐居伊上校的排兵佈陣欠妥——‘投入第一波衝鋒的兵力,太少了!’而且,‘陣型不對!’”

    “還有一種含蓄的說法——‘派斯帕吉連打頭陣?別有心思啊!’”

    “別有心思?什麼意思?是不是說……斯帕吉連主要由來自奧斯曼的阿拉伯人和突厥人組成——都是***,所以,派他們連打頭陣,就是……專叫阿拉伯人和突厥人去做炮灰、去送死?”

    “真正莫名其妙!這種說法,簡直就是……對法蘭西帝國的光榮戰士的英勇無畏的……污辱!”

    “這種無聊的說法並不值得費更多的口舌去反駁,我還是重點談一談外界對於居伊上校排兵佈陣的……誤解吧!”

    “兩百名斯帕吉騎兵排成了三條橫向的線列,每一線列六十六或六十七騎,長度——亦即整個陣型的面寬——大約在一百四十至一百五十米之間。”

    “三條線列彼此前後間距約為十米。”

    “這是一個標準的騎兵衝鋒的陣型。”

    “批評者們批評的,就是這個‘標準’。”

    “他們說,山陽戰役的騎兵衝鋒,不同於普通騎兵衝鋒,情形特殊,目的特殊,但居伊上校卻墨守成規、不知變通,以致——”

    “他們說,山陽戰役的騎兵衝鋒,要承受遠較普通騎兵衝鋒為多的炮擊,因此,衝鋒的過程中,應以減少傷亡為第一要務,不然,傷亡過大,隊伍一定在中途崩潰,沒有成功衝陣的可能。”

    “而標準陣型,密度太大,必然導致傷亡過大——如果衝鋒距離較短,我們的騎兵尚有承受這種傷亡的可能,可是,彼時敵我兩軍的距離,超過兩公里啊!”

    “還有,炮兵陣地被襲的情形已說明了,即便不計射程的因素,中國人的大炮,也有著較十二磅拿破崙炮更強的毀傷能力——他們的炮彈的爆炸的威力,明顯超過了拿破崙炮的十二磅彈丸。”

    “標準陣型,同一線列,相鄰的兩名騎兵,彼此間距不過一米左右;前後兩條線列的間距,不足十米——一枚炮彈落在隊伍中,可以波及前後兩條線列四、五名甚至五、六名騎兵。”

    “批評者們說,正確的做法是——第一,拉開間距!第二,拉開間距!第三,拉開間距!”

    “拉開同一線列相鄰騎兵的間距!拉開前後線列的間距!直到——嗯,直到敵人的一枚炮彈只能傷及我們的一名騎兵!”

    “還有人說,要進一步拉長整個陣型的面寬——不必排成三條線列,排成兩條線列就好了!”

    “在拉開左右間距的情況下,排成兩條線列,陣型的面寬可超過五百米——是標準陣型的面寬的三倍有多,而中國人的大炮再多,也是有數的,同時對如斯面寬進行打擊,必定手忙腳亂、顧此失彼。”

    “聽到這個‘正確’的建議之後,我不由啞然失笑——照這樣說法,叫整個斯帕吉連排成一條線列不是更好?如是,‘陣型’的面寬可是超過一公里了呢!如是,不是更加叫中國人‘顧此失彼’了嗎?”

    “這些說法,缺乏最基本的軍事常識——至少,不瞭解最基本的騎兵衝鋒的原則。”

    “騎兵衝鋒——現代騎兵的衝鋒,有兩個最關鍵的要素,第一,密度;第二,陣型——密集而整齊的陣型。”

    “兩個要素,缺一不可。”

    “前者——只有足夠的密度,才能形成合力,才能產生足夠的衝擊力!騎兵衝鋒,絕非單個騎兵的簡單疊加!後者,前者之保證——只有保持陣型的密集和齊整,才能保證足夠的密度——亦即保證合力、保證衝擊力!”

    “看看我們的騎兵的作戰‘流程’吧——”

    “排成密集而整齊的線形陣列進行衝鋒,每條線列衝擊敵軍之後,並不像古代騎兵那樣陷入散亂的單兵混戰,而是強行頂著敵人的射擊或砍殺,以一條弧形的線路,快速撤離,重新結陣,再次整隊衝鋒。”

    “如此反覆,直到敵人徹底崩潰。”

    “事實上,這種始終依靠整齊劃一的力量、密切配合的集體衝擊方式,能夠輕易擊潰任何傳統模式的騎兵——包括中國人的騎兵。”

    “我們之所以在八里橋取得了壓倒性勝利,火力佔據絕對優勢之外,騎兵亦居功甚偉——而我們的騎兵之所以能夠完勝中國人的騎兵,就是因為嚴格遵循了上述作戰原則。”

    “當然,山陽戰役的騎兵衝鋒,並非騎兵之間的對決,可是,原則是一樣的,若真像批評者們說的那樣‘拉開間距——拉開到敵人的一枚炮彈只能傷及我們的一名騎兵的程度’——如是,就沒有陣型可言了!如是,‘線列’就不存在了!——沒有人有能力以那種間距保持線列!”

    “除非……上帝親自下來整隊!”

    “如是,衝鋒,就變成了人自為戰、騎自為戰!”

    “在那種情形下,您認為,這個衝鋒,能夠持續多久?!”

    “隊形為什麼必須是密集的?除了合力、衝擊力等因素之外,只有足夠的密集——士兵們彼此的距離足夠的近,心理上也好,實際行動上也好,彼此才能產生足夠的支持和約束;這個距離若不夠近,這個支持和約束就會減弱——直至消失。”

    “其結果,就是更快的放棄、更快的崩潰!”

    “還有,為什麼必須排成前後三條線列?道理是一樣的——除了保證衝擊力的連續性之外,前後線列之間,彼此亦提供至關重要的支持和約束:前排不亂,後排就不會亂;同樣,後排的存在,亦逼使前排保持隊形——面對敵人的猛烈的炮火,整個陣型,就沒那麼容易陷入混亂,更沒那麼容易崩潰。”

    “如果只有兩條線列,這個‘支持和約束’,就太過單薄了。”

    “至於對第一波衝鋒投入兵力太少的批評,更加莫名其妙了——彼時,祖阿夫營的路,只走了三分之一,而沒有人指望著可以畢其功於一役,我們一共只有六個騎兵連,第一波就全扔進去,之後咋辦?”

    “好吧,無論如何,斯帕吉連的衝鋒,開始了。”

    “細雨打濕了騎兵軍帽上的紅纓,隨著馬匹的縱送,水珠被甩了出來;雖然看不見太陽,軍裝上的銅扣,依舊閃耀著異樣的光澤。”

    “更加耀目的,是他們屈肘持立在胸前的雪亮的馬刀。”

    “地面震動起來——不是中國人落在炮兵陣地上的炮彈的關係,而是——八百隻馬蹄整齊的踩踏著地面,翻起泥漿,震顫著大地,也震顫著我的心靈。”

    “我口乾舌燥,熱血上湧。”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7:10
第二六一章 鐵血生死兩千米

    “在大地的震顫中,三條騎兵線列,猶如三堵移動的長牆,緩緩的向敵人壓了過去。”

    “我是第一次在實戰中親睹騎兵衝鋒——這不是演習!血脈賁張之中,油然而生如斯一種感覺——”

    “難道,這個世界上,真有什麼力量可以阻止這樣的長牆——勇氣、紀律、力量、速度和鋼鐵共同組成的長牆——的碾壓嗎?”

    “我承認,彼時,我對我們的反敗為勝的信心,大大的、莫名的提升了。”

    “斯帕吉連的衝鋒一發動,落在左翼的炮兵陣地上的炮彈便稀疏了起來,很快,中國人完全停止了對我炮兵的轟擊。”

    “一時之間,馬蹄敲打地面的震顫,變得異樣的清晰;而除了繁密的馬蹄聲,偌大的戰場上,餘者皆為一片詭異的靜謐。”

    “在這片充滿死亡氣味的靜謐中,我們的勇士們,以莊嚴的姿態,嚴整的隊形,繼續向前、向前、向前。”

    “我想,此時,中國人一定在手忙腳亂的轉動炮身、調整仰角——萬能的主啊!我向你祈禱——綁住他們的手腳!堵住他們的炮口!至少——綁到、堵到我們的騎兵開始加速的時候吧!”

    “我之所以做如是祈禱,是因為,即便最神駿的戰馬,持續衝刺的能力,也是很有限的——騎兵的操典中,衝刺的距離,原則上不超過一百五十米;因此,騎兵衝鋒,在衝刺之前,有一個相當長的由慢跑而加速、由加速而大步、由大步而飛馳——亦即衝刺的過程。”

    “這個過程,是承受傷亡的過程——在開始衝刺之前,若能夠將傷亡率控制在一定比例之下並保持隊形的嚴整,那麼,是次衝鋒便幾乎必定取得成功。”

    “反之,就必定失敗。”

    “對於衝鋒時該何時慢跑,何時加速,何時大步,何時飛馳,都有極嚴格的明確規定。”

    “如前所述,山陽戰役的騎兵衝鋒,陣型為標準陣型,可是,關於慢跑、加速、大步、飛馳的節奏,就不可能也是‘標準’的了——衝鋒的距離超過兩公里,這可是遠遠超過了‘標準距離’啊!”

    “這個節奏,一定要做調整。”

    “而慢跑、加速、大步、飛馳之中,愈往後——亦即速度愈快,愈難做出調整——這是很好理解的;因此,所謂調整,只能放在前頭——亦即慢跑和加速階段,即,適當拉長慢跑和加速的距離。”

    “而慢跑和加速之中,後者只能微調——經過嚴格訓練的戰馬,經已形成了身體記憶,一旦開始加速,便輕易停不下來,中途強行改變節奏,會叫馬兒無所適從,一旦它們產生混亂,便可能破壞整體的陣型。”

    “也就是說,所謂調整,只能以拉長前者——慢跑的距離為主。”

    “這就是我為什麼情不自禁的做出了上述祈禱的原因。”

    “我的祈禱只產生了那麼一丁點兒的作用——斯帕吉連馳出一百多米左右的時候,中國人的炮彈飛過來了。”

    “娘的!他們的手腳可夠快的!”

    “炮彈大多落在前進中的斯帕吉連和河岸的大部隊之間的這一百幾十米寬的空地上,其中的一枚炮彈,飛進了第五十一團的隊伍中,掀翻了一架廚車,炸死了一個廚子,引起了一陣騷動。”

    “不過,中國人的目的,當然不是為了叫我們吃不好飯——騎兵雖在慢跑,速度還是較步兵正常行軍快的多,而中國人的新式大炮,應該是第一次投入實戰,很明顯,他們並沒有打擊快速移動的目標的經驗,因此,第一輪炮擊的絕大多數炮彈,落點都比實際距離要遠,都偏離——越過了目標。”

    “前移中的三堵長牆,未現出任何缺口,依舊以以莊嚴的姿態,嚴整的隊形,向前、向前、向前。”

    “我的手心滲出了汗水——上主聽到了我的祈禱!祂以另一種形式作出了回應!”

    “在長牆前推至三百米左右的時候,中國人的第二輪炮擊開始了。”

    “這一回,他們的準頭好多了,炮彈落在了斯帕吉連的隊伍中——即便不用望遠鏡,我也能清楚的看見,馬匹被掀翻在地,騎手飛上了半空。”

    “而在望遠鏡中,我看見了一枚脫離了軍帽的紅纓,在半空中打著轉兒。”

    “我的心被一隻大手攥住了——中國人修正彈道的功夫好的很吶!目下,斯帕吉連只不過馳出了三百幾十米,尚遠未到加速之時——小夥子們能吃住勁兒嗎?”

    “斯帕吉連依舊在慢跑,炮彈接二連三的落在隊伍中,長牆……似乎出現了幾個缺口?”

    “呃……我不是很確定……”

    “我能夠確定的是——缺口歸缺口,三堵長牆皆依舊大致呈一條直線。”

    “也就是說,隊形並未散亂。”

    “真正是煎熬啊!炮彈從天而降,但是,我們的小夥子們不能閃避、不能還擊、甚至不能加速——只能夠依靠他們的英勇無畏和堅定意志,承受死神的考驗!”

    “長牆前移,地面上留下了一具又一具屍體——士兵的屍體,戰馬的屍體;有的馬兒未能便死,顛仆掙扎,聲聲哀鳴。”

    “終於,在馳出六百多米後,斯帕吉連開始加速了!”

    “而此時的隊形,依舊大致整齊!”

    “我大大的吐了口氣,緊接著,心提的更高了。”

    “中國人的炮擊,開始變得頻密。”

    “本來,目標移動的速度愈快,火炮的瞄準愈困難,可是,對於中國人來說,目標愈來愈快的同時亦愈來愈近——目標距離愈遠,火炮仰角愈大,彈道曲率愈大,命中與否,必須依靠精確的計算——這個誤差就很大了;目標距離愈近,火炮仰角愈小,彈道曲率愈小——亦即是說愈接近一條直線,接近到一定程度,直瞄即可,這個命中率,當然較主要依靠計算要高得多——特別是在打擊密集隊形的目標時。”

    “因此,斯帕吉連的速度愈快——即愈接近敵軍的陣地,傷亡就愈大。”

    “長牆距河岸的距離愈來愈遠,而硝煙瀰漫,泥塵飛揚,即便在望遠鏡中,也看不太清楚具體的情形了,可是,我感覺到,三堵長牆,都已不是一條完整的直線了——已經開始變成鋸齒狀的了。”

    “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但斯帕吉連終於由加速而大步了——大步之後,就是飛馳——亦即衝刺了!”

    “此時,斯帕吉連馳出一千米左右——也即堪堪走了一半的路;我高高提起的心,好像垂吊著一塊沉重的石頭——這意味著,斯帕吉連的衝刺距離,要超過五百米——乃至六百米。”

    “而前文說過,按騎兵操典,衝刺距離,原則上不超過一百五十米。”

    “也就是說,即便斯帕吉連能夠成功衝陣,戰馬亦必精疲力竭,衝擊力亦必大大減弱。”

    “但,這是沒有法子的事情。”

    “不可能到了一千八、九百米的時候再衝刺——以‘加速’和‘大步’的速度,根本沒有撐到一千八、九百米距離的可能性。”

    “何況,之前,我也說過了,愈往後,速度愈快,節奏愈難調整。”

    “對此,居伊上校是備有後手的——若斯帕吉連真能成功衝陣,他們同敵軍一經接觸,河東岸這邊,早已準備好的兩個驃騎兵連便立即開始衝鋒,使第一波、第二波騎兵衝鋒緊密銜接,保證衝擊的連續性。”

    “我向上主祈禱,居伊上校的‘後手’,可以如願實施吧!”

    “就在此時,我聽見炮彈的爆炸聲有異——”

    “中國人開始使用榴霰彈了?!”

    “可是——”

    “霰彈的有效射程,不超過五百米,目下,斯帕吉連距中國人的陣地接近一千米,哪兒有人在這個距離上就使用霰彈的?!”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7:10
第二六二章 奇蹟出現了!

    “但我隨即就想到:中國人的大炮,其實心彈、開花彈的有效射程,都超過了兩公里——至少要超過拿破崙炮百分之五十;那麼,其榴霰彈的有效射程,超過五百米——乃至近千米,又有什麼稀奇的?”

    “很不幸,我的這個想法……是對的。”

    “‘長牆’的上空,一團團灰黑色的煙霧爆裂開來——我曉得,每一團黑霧都出自一個鐵皮圓筒——亦即彈體;在巨大的內外壓力的作用下,鐵筒四分五裂,內裝的六十八枚鐵丸激射而出,成一個錐形面向下方的人、馬撲去。”

    “哦,對了,十二磅拿破崙炮用霰彈內裝六十八枚彈丸,或許,中國人的新式大炮,其霰彈彈丸,不止於此數?”

    “不管是六十八枚還是多少枚,鋼鐵暴風雨所及之處……人仰馬翻!”

    “炮聲隆隆之中,一公里之外的我們,都能清楚的聽見戰馬的嘶鳴。”

    “我的心直直的沉了下去——小夥子們還能支撐多久?!”

    “望遠鏡中,本就已變了形的隊伍迅速散亂起來,扭曲的‘長牆’出現了多個缺口,缺口愈來愈多,愈來愈大,終於,整條‘長牆’……崩塌了!”

    “不少戰馬依舊在向前撒蹄狂奔,然而,坐鞍上,已經不見騎手了——主人跌落在地之前,未能給馬兒發出停止前進的指令,因此,在‘身體記憶’的慣性作用下,它們收不住蹄,只能繼續前奔。”

    “這些戰馬又前奔了幾百米,直到接近中國人的防線的時候,才終於無所適從的停了下來;然後,中國人從防線後鑽了出來,從容不迫的將它們一匹匹的牽走了——就這樣,這批戰馬統統變成了中國人的戰利品。”

    “不曉得過了多久——應該沒有多久,但在我,就像過了幾個世紀那樣久——終於,硝煙瀰漫之中,一騎又一騎衝了出來,向河岸奔來。”

    “他們——馬背上是有騎手的——是這次衝鋒的倖存者,攏共……二十四騎。”

    “就是說,一百七十六騎沒於是次衝鋒,傷亡率接近百分之九十,幾近……全軍覆沒。”

    “第一波騎兵衝鋒……徹徹底底的失敗了。”

    “甚至,慢跑、加速、大步、飛馳四者,只完成了前三,尚未真正進入最後的飛馳——即衝刺階段,便崩潰了。”

    “看著那二十幾騎渾身硝煙、泥塵、鮮血的倖存者,我打消掉了所有的幻想:無論我們的騎兵如何英勇無畏、如何訓練有素,也不可能衝過這兩公里的死亡地帶。”

    “這樁任務,實實在在,就是……自殺。”

    “我不曉得,居伊上校是否和我做出了同樣的判斷?阿爾諾將軍又如何?居伊上校在陣前佈置指揮,我只能遙遙看見他騎在馬背上的背影;阿爾諾將軍雖在左近,但他站在我的側前方,我看不見他的表情。”

    “我可以肯定的是,第一波騎兵衝鋒失敗後,司令部和騎兵團之間——亦即阿爾諾將軍和居伊上校之間,未做任何溝通、交流。”

    “即是說,是否繼續執行這樁自殺任務,完全由居伊上校自行研判、決定。”

    “十分鐘之後,第二波衝鋒開始了。”

    “投入是次衝鋒的兵力,多了一倍——兩個驃騎兵連。”

    “陣形未變——兩個驃騎兵連各自排成前後三條線列的標準陣形,一左一右,同時出擊;不過,居伊上校還是做出了一定的調整——兩個連隊之間的距離,由初初列隊時的五十米,拉長到了兩百米。”

    “我想,這個調整的用意是很明顯的——分散中國人的炮火,使其顧此失彼,增加成功達陣的可能性。”

    “當然,這個調整的副作用也很大——對於騎兵來說,五十米是一個很小的距離,兩個連隊可以彼此呼應,互為犄角;而兩百米,就太遠了些——相當於各自為戰了。”

    “我不想再向您描述是次衝鋒的細節了——這種任務,對於執行者們來說,太殘忍了!對於觀者來說,也是同樣的煎熬!多描述一遍,就相當於多——唉,您理解的!”

    “我能夠告訴您的是——沒有用!居伊上校的調整——兩個連隊之間的距離由五十米拉長到兩百米——沒有用!”

    “我不曉得,山陽一役,中國人攏共投入了多少火炮?——這個數字,直到現在,還是一個謎;我能夠肯定的是——足夠的多!甚至,中國人可能設置了不止一處的炮兵陣地——我們甚至不大能準確判斷炮彈飛來的方向!”

    “結果,驃騎兵連承受的炮火的密度,一點兒也不比斯帕吉連少!”

    “毫不意外的,第二波騎兵衝鋒也……失敗了。”

    “而且,同第一波衝鋒一樣,也是在‘大步’的階段,遭到密集的霰彈的轟擊而崩潰的。”

    “這一回,回歸本陣的,兩個連攏在一起,合共六十一騎,傷亡率雖較第一波衝鋒略低,可也高達百分之八十五了。”

    “這個傷亡率,遠遠高於一般情形下的騎兵衝鋒——實在是衝鋒的距離太遠而我們的勇士又太過英勇,堅持了過長的時間——而時間愈長,傷亡愈大。”

    “若早早崩潰,反倒不會產生如此之高的傷亡率呢。”

    “兩波衝鋒失敗後,我以為,居伊上校會放棄執行這樁自殺任務——我雖不是專業的騎兵軍官,可也看得出,無論如何,我們不可能衝破那道霰彈組成的死亡之網。”

    “如果居伊上校放棄了,我想,大夥兒——包括阿爾諾將軍——應該都不會說什麼,畢竟,事實就擺在眼前啊!”

    “然而,出乎我的意料,十分鐘之後,居伊上校又組織起了第三波衝鋒。”

    “這一回,還是投入兩個連——一個龍騎兵連,一個非洲獵騎兵連;陣型也還是標準的三線列。”

    “不同於第二波衝鋒的是,兩個連不是一左一右、同時出擊,而是一先一後——龍騎兵連先出擊,馳出大約五、六百米、開始加速了,非洲獵騎兵連出擊——一前一後。”

    “居伊上校的用意是:以龍騎兵連為非洲獵騎兵連之掩護,待中國人發現龍騎兵連後頭還吊著一條大尾巴的時候,龍騎兵連應已開始大步而非洲獵騎兵連應已開始加速,如是,至少,在慢跑的階段,非洲獵騎兵連未受打擊——即未受傷亡,如是,就大大的增加了其最後達陣的可能性。”

    “而中國人在對非洲獵騎兵連進行炮擊的時候,因為前有龍騎兵連障目,炮擊的效果,一定大打折扣——這又從另一方面增加了非洲獵騎兵連達陣的可能性了!”

    “這真是……高明的安排!”

    “至於為什麼龍騎兵連在前、非洲獵騎兵連在後——我想,大約是因為,龍騎兵連是騎馬步兵,某種意義上,不算真正的騎兵;而隸屬北非編制的非洲獵騎兵連,卻一向被視為騎兵中的祖阿夫,最為犀利,論戰力,後者是強於前者的,因此,以前者為遮蔽,以後者為利刃。”

    “不要被‘非洲’二字迷惑了,非洲獵騎兵連全由法國人和法國移民——即百分百法裔組成。”

    “我本已沉落的心再次提了起來——居伊上校的這一招,能夠奏效嗎?”

    “讚美萬能的主!居伊上校的這一招,竟真的——奏、效、了!”

    “非洲獵騎兵連的整個慢跑階段,中國人都未發現龍騎兵連後頭的這條大尾巴;非洲獵騎兵連開始加速了,中國人才開始對之進行打擊,但明顯手忙腳亂,炮彈的落點,失之毫釐,謬以千里;非洲獵騎兵連開始大步了,依舊陣型嚴整,不見缺口。”

    “此時,前頭的龍騎兵連堪堪崩潰。”

    “中國人開始集中火力,打擊非洲獵騎兵連。”

    “但是——晚了!”

    “霰彈的暴風雨中,非洲獵騎兵連的速度愈來愈快——開始衝刺了!”

    “終於,屈肘立持在胸前的馬刀平平的伸了出去,一片驚天動地的怒吼聲響了起來,‘殺!——’”

    “我的雙手攥緊了拳頭:奇蹟出現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7:10
第二六三章 今日且灑高盧血

    “此時,非洲獵騎兵們距中國人的防線尚有三百多米的距離,對於正常的衝刺來說,這個距離,還是嫌遠了些,但我看得出來,中國人的炮擊,效果並不算好——非洲獵騎兵連的陣型雖已略見散亂,但大致依舊是齊整的,小夥子們有極大的可能成功達陣!”

    “本來,到了這個距離,炮擊,基本上就不必計算射距、仰角什麼的了,直瞄即可——不過,那是對於實心彈和開花彈而言的;霰彈,不是觸地爆炸,而是凌空爆炸,不能不計算射距和仰角。”

    “可是,目下,中國人的目標是極速衝刺狀態中的騎兵,而他們又缺乏足夠的經驗——如我之前所述,中國人的炮兵沒有打擊快速移動目標的經驗;或者——目下,這班炮兵根本已慌了手腳?反正,目標移動的速度太快,炮彈的炸點——亦如我之前所述,‘差之毫釐,失之千里’,結果,爆炸雖威勢猛烈,卻殺傷有限。”

    “當然了,此時換回榴彈,瞄準的難度雖然降低,但殺傷範圍大大減小,打擊效果也未必就更好。”

    “非洲獵騎兵連距敵愈來愈近——經已可以確定,再沒有什麼力量能夠阻止我們的勇士們成功達陣了!”

    “我在心中大吼:殺!殺!殺!”

    “烏森河東岸,熱血沸騰者,可不止吾一人!”

    “最後一個騎兵連——驃騎兵連,已上馬、列隊、拔刀,嚴陣以待;居伊上校的佈置是:非洲獵騎兵連一經達陣,驃騎兵連立即催馬馳出,殺向敵陣,以保持衝擊的連續性。”

    “阿爾諾將軍緊急傳令:驃騎兵連達陣之後,主力部隊——亦即步兵——立即開始進攻!”

    “本來,阿爾諾將軍接受熱雷米上校的建議——祖阿夫營繞後奇襲、騎兵團正面衝鋒——的時候,尚未決定,若祖阿夫營真的得手,主力步兵是攻?是守?是退?畢竟,彼時,幾乎沒有人敢奢望騎兵真的可以成功達陣;我們都認為,騎兵的衝鋒——或曰犧牲,最主要的價值,只是替祖阿夫營打掩護罷了。”

    “現在不同了!”

    “目下,不曉得祖阿夫營已到了哪裡?不過,應該尚未接敵罷?——我們沒有聽到中國人防線的側後方傳來槍聲;不過,不管祖阿夫營目下在何位置,都沒有所謂了!——兩個騎兵連的連續達陣,足以徹底癱瘓中國人的炮兵了!”

    “而且,不止於此!”

    “中國人的防線拉的很長——由北而南,足足有六、七公里之長;這是一個臨時的變化——昨天,中國人還不是這樣一個陣勢。可是,他們攏共才五千人,因此,對於他們來說,‘長’和‘單薄’,其實是同義詞——兩個騎兵連一先一後的衝擊,將輕而易舉的把這條單薄的防線截為南北不能相顧的兩段!”

    “同時,我們還有祖阿夫營從其側後方進行呼應——這不正正是最好的進攻的時機嗎?!”

    “所以,阿爾諾將軍當機立斷——進攻!大舉進攻!一舉摧毀中國人的防禦!”

    “我們不曉得中國人何以做出如此蹩腳的佈置——大幅度拉長戰線?嗯,其原因,大約是——他們本就沒有解宣光之圍的信心、意願和能力,唯一想做的,其實就是攔住我軍進軍太原的腳步罷了?”

    “而如莫雷爾將軍所言,中國人缺乏現代野戰的經驗,他們想到的‘攔住我軍進軍太原的腳步’的唯一辦法,就是一味拉長戰線——將所有的去路都給堵上?”

    “好吧,無論如何,這是中國人送給遠東第一軍的一份厚禮!雖受之有愧,但卻之不恭,不能不收下了!哈哈哈!”

    “阿爾諾將軍的佈置是:混合步兵團先發——獵兵營攻敵翼,土爾科營攻敵翼;第一師繼之——第五十一團繼獵兵營之後,第四十七團繼土爾科營之後。”

    “混合步兵團的外籍軍團營作為預備隊。”

    “之所以叫獵兵營和土爾科營先發,是因為獵兵和土爾科兵都擅長以散兵線進攻,而屬於基幹步兵的第五十一團和第四十七團就不大有這個本事,野戰之時,進攻——尤其是前半段,必須排成較嚴整、密集的隊形,而在敵我距離超過兩公里的情形下,排成這種隊形,一來會導致較大的傷亡,二來,達陣之費時亦較長——進一步增大了傷亡率,降低了成功的概率,因此,還是叫混合步兵團打頭陣吧!”

    “這些話,說來甚多,但因為之前已有預案,阿爾諾將軍交代下來,不過幾句話的事情,幾個參謀領命而去——其中,我負責將命令傳達給混合步兵團。”

    “我剛剛邁開腳步,便聽到自中國人防線方向——亦即非洲獵騎兵連正面衝擊之方向,傳來了異響。”

    “那是……槍聲?”

    “可是,太密集、太……連貫了吧?更像是……鞭炮聲?”

    “就像是……幾十串鞭炮一齊炸響?”

    “我莫名的趔趄了一下,停下腳步,伸長了脖子,呃,看不清楚啊……哦,望遠鏡、望遠鏡!”

    “望遠鏡中的景象,叫我猛的瞪大了眼睛:非洲獵騎兵連好像闖進了一個巨大的、隱形的蜂群中,騎手們劇烈的痙攣著,爭先恐後的摔下馬來。”

    “換一個譬喻,那個景象,就像是……深秋時節,平靜的樹林中狂風乍起,枯黃的落葉紛紛墜落。”

    “怎麼回事?!”

    “‘鞭炮’……瘋狂的、無休止的咆哮著。”

    “只剩下最後一百米了!——然而,就是這最後一百米啊!我們英勇的、可憐的戰士啊!他們再也闖不出那個恐怖的蜂群!再也——就像飄落的樹葉,再也不能回到樹枝上了!”

    “還是有‘達陣’的——十幾騎最終衝進了中國人的防線,可是,每一匹戰馬的背上,皆空空如也——它們的主人,都在最後的一百米內摔下馬來。”

    “最後,整支非洲獵騎兵連,只有孤零零的七騎回歸本陣。”

    “還有……傳達相關命令的必要了嗎?”

    “我扭轉頭,看向阿爾諾將軍。”

    “將軍臉上的表情,叫我終身難忘。”

    “那個表情,我無法準確描述……不僅僅是震驚、憤怒、焦慮、悲痛,更多的是……茫然。”

    “對,茫然……身經百戰的將軍,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也許是年輕的關係,我的反應要快一些——我想到了‘雲雀號’描述過的那種對‘巴斯瓦爾號’造成重大殺傷的‘速射武器’。”

    “那種‘速射武器’是安裝在艦船上的——那麼,中國人把它們搬到了陸地上來了?”

    “不管中國人使用了哪種武器,事已至此,所有的人都明白了:騎兵衝鋒不可能奏效了!——到此為止了!我們唯一的希望,就是祈禱和等待——祈禱和等待祖阿夫營的奇襲能夠奏效吧!”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騎兵衝鋒並未‘到此為止’。”

    “居伊上校發動了最後一波衝鋒——最後一個驃騎兵連,亦是最後一個騎兵連。”

    “更加沒有想到的——是次衝鋒,由居伊上校本人親自帶隊。”

    “阿爾諾將軍大吼:‘他瘋了嗎?叫他回來!’”

    “可是,叫不回來。”

    “騎兵衝鋒,一旦發動,就不能半途中止——對於騎兵衝鋒來說,並沒有‘鳴金收兵’一說。”

    “事實上,我想,就算‘鳴金收兵’,居伊上校也是不會回來的——既然親自帶隊,此一去,他就沒打算回來吧!”

    “是次衝鋒,沒有任何意外的失敗了。”

    “是次衝鋒,是四次衝鋒中傷亡率最低的一次——小夥子們已失去了最基本的信心,還未進入‘大步’階段,便早早的崩潰了——最後,超過一半的騎兵回歸本陣。”

    “這,也真是……挺反諷的。”

    “然而,倖存者中不包括居伊上校——他同他的光榮和驕傲,一齊長眠在越南的土地上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7:10
第二六四章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安南戰紀》,講述人,雅克?歐仁,服役於遠東第一軍混合步兵團祖阿夫營,軍銜上士。

    “祖阿夫營的運氣……較之騎兵團,還是好點兒吧!”

    “開闊帶的南緣——即三島山北麓,沼澤密佈,是走不得的,我們走的是北緣——即三池山南麓;這一帶,地勢崎嶇,山石破碎,林木蔥蘢,草深藤密——其間,還有不少樹木倒伏在地,藤木糾葛,分外難行。”

    “這都罷了,關鍵是,目下是雨季,地面不僅泥濘,而且,溪流奔突,溝壑縱橫。”

    “還有沼澤。”

    “三池山南麓沼澤的數量,其實並不算少——所謂少,只是相對於三島山北麓而言的;走起來,一樣要非常小心。”

    “還有蛇蟲出沒——也要非常小心。”

    “直線距離兩公里的路,我們走了整整一個小時。”

    “祖阿夫素以翻山越嶺、長途奔襲著名,而我是一個祖阿夫老兵了,可實話實說——我還從未走過這麼累的兩公里、這麼累的一小時呢!”

    “不過,難走歸難走,好處還是有的——林木茂密,利於隱蔽。”

    “我們聽到了密集的馬蹄聲,聽到了炮彈的爆炸聲轉移到了開闊地的中央,聽到了戰馬的嘶鳴——騎兵團正在發動衝鋒!”

    “士兵們嘴裡小聲咒罵著,腳下卻一步不停,拚命向前趕去。”

    “終於,我們成功的繞到了中國人防線的側後方。”

    “除了設置在防線中央的炮兵陣地之外,防線的其他部位,一片安靜。”

    “對於我們的到來,中國人一無所覺!”

    “我們由北而南,悄悄的切了過去。”

    “中國人的這條防線,拉的很長,由北至南,足有六、七公里之長,基本上封住了烏森河東岸的整個開闊帶,我們雖已摸到了其側後方,但距其炮兵陣地,還有好一段路要走,當然要‘悄悄的’。”

    “然後——您曉得我們遇到了什麼?”

    “中國人防線的後頭……還另有一條防線!”

    “烏森河東岸的地勢,開闊平緩,兩公里之外,始有起伏——地面微微隆起為一條狹長的、坡度平緩的高坎,南北走向,時斷時續,大約……四、五公里長、五、六米高的樣子,中國人的第一條防線,就設置在這條高坎之上;而這條高坎之後——即其東邊,另有一條形狀非常相似的高坎,與之平行。”

    “這是一個頗為奇特的地理,最大的可能,這兩條高坎,其實是一條涸廢的河流的東、西兩岸——即其東堤、西堤。”

    “越南河流眾多,改道非常頻繁,這種地理,雖然奇特,但並不鮮見——譬如,山西城東南的地理,也大致是這個樣子。”

    “好了,該說重點了——中國人的另一條防線,就設置在這條‘東堤’上。”

    “而重點之重點——”

    “對此,我們一無所知!”

    “據我估計——根據後來發生之種種——中國人佈置在‘東堤’上的兵力,較之‘西堤’,只多不少,即是說,至少也有五千人。”

    “也即是說,中國人投入山陽戰役之兵力,至少有一萬人。”

    “而在此之前,我們一直堅定的認為,他們攏共只有五千人。”

    “我……靠!”

    “我們的偵騎和情報部門,真的都是吃白飯的嗎?!”

    “既不曉得中國人擁有數量可觀的大炮,又足足替他們少算了至少一半的兵力?!”

    “彼時,我們正處在兩條高坎之間的窪地中——若這兩條高坎確實是某條涸廢的河流的岸堤的話,那我們就正在河道中‘悄悄的’的行進;而起初,我們並沒有發現左手邊——東邊的那條高坎上‘埋伏’了大批的敵人,直到子彈狂風驟雨般的射了過來。”

    “彼時,我們已在河道里‘悄悄的’走了二、三百米了。”

    “槍聲一響,我的第一反應是,‘不好,有埋伏’!”

    “事實上,這算不得埋伏,中國人應該沒想到我們會繞這樣大的一個圈子對其進行‘奇襲’;若真是埋伏的話,中國人應該把我們繼續往裡邊——即南邊放,如是,整個祖阿夫營,極有可能全軍盡墨,一個也逃不出去——中國人的開火,其實嫌早了些。”

    “‘東堤’上的這條防線,並不是專門為祖阿夫營準備的。’”

    “不管是不是埋伏,從彈雨的密集程度可判斷出,東邊的敵人的數目,較祖阿夫營只多不少——還沒算上西邊的敵人呢!而彼時我們所處之位置,距敵炮兵陣地還有相當一段距離——毋庸置疑,所謂‘奇襲’,已成泡影!”

    “熱雷米上校大吼,‘撤!撤!’”

    “身邊的戰友,一個接著一個中彈倒下,但我們並未亂作一團,一邊次第撤離,一邊開槍還擊,我貓著腰,一邊奔跑,一邊射擊,一邊轉著念頭:‘他娘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變起倉促,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當然不可能就想明白,不過,有一點大致可以肯定——確實不是埋伏;因為,狙擊雖然猛烈,但並沒有人從防線後跳出來追擊我們,中國人的意思,似乎是將我們趕跑了就心滿意足了。”

    “我們終於撤出了‘河道’。”

    “‘河道’裡,留下了幾十具祖阿夫兵的屍體。”

    “傷亡雖然慘重,不過,就整個祖阿夫營來說,元氣仍在;考慮到我們跌進了那樣大的一個陷阱裡,最終還是掙紮著爬了出來,雖然皮開肉綻,骨斷筋折,但手腳畢竟皆在,這個結果,亦算差強人意了。”

    “我們爭分奪秒,以原路返回;路上,我還在想:‘他娘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這個問題,直到整個北圻戰事行將結束之時,方才有了答案。”

    “我們的情報工作,確實出了重大的紕漏。”

    “法蘭西帝國對中國和越南的遠征,是在一個很倉促的情形下做的決定——遠東第一軍和‘北京—東京’艦隊成軍之前,法蘭西帝國在越南的北圻並沒有直接的存在——彼時,歸化於法蘭西帝國沒多久的南圻,尚未真正消化掉呢。”

    “因此,我們的北圻的情報——其中最重要的,當然是中國人兵力之數量、部署——主要來源於兩股勢力:一,春水社;二,吳鯤。”

    “春水社主要在北圻的南半部活動,其勢力範圍,以升龍、山西為中心,向南,及於紅河口,向北,及於宣光、太原;太原以北、以東,就力不能及了。”

    “就是說,對於春水社來說,太原經已比較勉強了,太原以東的諒山,更為其鞭長莫及。”

    “北圻北半部的情報,我們本是依靠吳鯤提供的,可是,中國‘桂軍’馮子材部入越,同‘軒軍’一起,將吳鯤部由北圻的東北一路趕到了西北,而諒山,在北圻的東路。”

    “結果就是:太原的情報,模糊不清;諒山的情報,完全斷絕。”

    “而山陽戰役中‘多’出來的那五、六千中國人,就是從諒山調往太原的。”

    “春水社的情報,本來並沒有錯——太原的‘軒軍’,本來確實只有二千五百人;但我們不曉得,山陽戰役之前,太原已經獲得了援軍,其總兵力,早已經超過一萬人了!”

    “本來,即便我們沒有獲得中國人增兵太原的準確情報,也應該引起足夠的警惕了——我們的偵騎已經發現,太原西援宣光的軍力,大約五千上下,較之原先的二千五百,可是足足多了一倍呀!”

    “但中國人成功的麻痺了我們——這五千人,一半穿‘軒軍’的軍服,另一半穿‘號服’,即中國地方軍隊的制服。”

    “而我們認為,穿‘號服’的軍隊沒有什麼戰鬥力,不足為慮,因此,也就未去追究他們是如何以及何時到的太原的。”

    “事實上,這五千人,統統都是‘軒軍’。”

    “好吧,就算我們未發現穿‘號服’的其實也是‘軒軍’情有可原,未發現這兩千五百人之外、中國人又打諒山派了五、六千‘軒軍’到太原來也不稀奇,可是,另外這五、六千‘軒軍’神不知、鬼不覺的到了山陽,是怎麼一回事兒呢?”

    “還有,中國人帶了那樣龐大的一支炮兵,我們亦一無所覺,又是怎麼一回事兒呢?”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7:10
第二六五章 那一日,血染烏河,水為之不流

    “聽起來,中國人好似神兵天降,但事實上,他們的路數並不如何複雜——這一萬多的兵力,並非一次過來到山陽的,而是分成了前後兩批——第一批,我們的偵騎偵查到的那五千‘軒軍’、‘桂軍’的‘混合部隊’;第二批,自諒山增援太原的那五、六千‘軒軍’以及——上百門的大炮!”

    “我們的偵騎偵查到中國人的第一批‘混合部隊’之後,因為其數量較之早前的情報足足多出了一倍,所以,理所當然的就把這五千人當做太原西援宣光的全部兵力了,根本就沒有想到,這五千人的後頭,竟還吊著一條巨大的尾巴,於是,也就未做進一步的、風險很大的敵後偵查。”

    “而即便我們的偵騎冒險進行敵後偵查,也多半發現不了什麼。”

    “中國人的第一批‘混合部隊’抵達山陽之後,第二批——自諒山增援太原的那五、六千‘軒軍’以及上百門的大炮——方才從太原出發;而太原至山陽,以正常速度行軍,大約需三天左右的光景。”

    “也就是說,即便我們的偵騎冒險進行敵後偵查,看到的、回報的,也多半是‘太原至山陽,路面十分安靜’,云云。”

    “當然‘安靜’啦!彼時,中國人的第二批部隊還沒有上路呢!”

    “中國人的第一批‘混合部隊’到達山陽之後,便遷延不進,很被我們嘲笑了一番——事實上,該被嘲笑的是我們自己!”

    “中國人當然要‘遷延不進’了!第一,山陽既是我們的預設戰場,也是中國人的預設戰場——還真他娘的巧了!法、中雙方都他娘的看上了山陽這個倒霉地方!第二,人家在等自己的後續部隊——在等自己的大炮呢!”

    “山陽戰役的前一天,中國人突然大幅度拉長了防線,將整個烏森河東岸的開闊地都‘堵’了起來,這一舉動,也被我們大大的嘲笑了一番——事實上,該被大大的嘲笑的,也是我們自己!”

    “回過頭看,中國人大幅度拉長防線的意圖,其實非常明顯。”

    “當天,包括大炮在內的第二批部隊趕到山陽,晚上,在夜幕的掩護下,次第進入陣地——也即第二條防線;中國人大幅度拉長防線——第一條防線,其實是在為第二條防線打掩護,若說有什麼要‘堵’的,不過是要‘堵’我們的視線以及可能繞到第一條防線之後的偵騎罷了!”

    “大幅度拉長後的防線,當然變得非常單薄,可是,又如何?我們根本就沒有衝擊這條‘單薄’的防線的機會啊!——人家有大炮!射程遠遠超過我們的大炮!他們打的到我們,我們打不到他們!數量——大炮的數量——也比我們多的多!可輕鬆覆蓋整片烏森河東岸開闊地!”

    “這也是中國人為什麼不從防線後出來追擊祖阿夫營的原因之一——防線過長、過於單薄,若總攻發起之前進行計畫外的行動,很容易自亂陣腳,因此,把‘奇襲’的法國人趕跑就好啦!”

    “現在回想起來,我們就是一群不折不扣的傻瓜!——整個山陽戰役,由始至終,都被中國人玩弄於股掌之上!一無所覺!”

    “唉!”

    “我們大致沿原路——即沿三池山南麓——向河岸急奔;路還是和來時一般的難走,但因為已不存在暴露行跡的顧慮,路況也比較熟悉了,更因為——呃,說的難聽些,來時是‘奇襲’,去時可是逃命!所以,同樣長的一段路,來時,花了整整一個小時,去時,僅僅花了四十分鐘。”

    “當然是在逃命!我們都曉得,既然未能摧毀中國人的炮兵,騎兵衝鋒也失敗了,那麼,接下來,中國人便將大舉發動反攻,而擋住他們的進攻是不可能的任務——人家有大炮!而我們的大炮……已經統統變成了廢銅爛鐵!”

    “所以,我們必須搶在中國人之前達河岸,渡過河去!”

    “哦,當時,正在密林中狂奔的我們,並不能確認‘騎兵衝鋒也失敗了’,不過,這個失敗,難道不是必然的嗎?熱雷米上校建議騎兵衝鋒,其目的,本就不過是為了給我們祖阿夫營‘奇襲’打掩護、根本就沒指望騎兵可以擊破中國人的防線啊!”

    “我們的回程開始不久——頂多十分鐘吧,中國人的大炮——所有的大炮,便一起吼叫起來了。”

    “呃……好吧,彼時,我也不確定新一輪炮擊中國人是不是投入了他們‘所有的大炮’——不過,聽那個驚天動地的聲勢,應該是吧!”

    “但有一層我是聽得出來的——炮彈落地爆炸聲皆傳自河岸方向。”

    “即是說——中國人開始大規模炮擊我們的主力步兵部隊了!”

    “他們的大反攻開始了!”

    “我們奪命狂奔!”

    “終於,我們鑽出了密林,來到了河岸。”

    “可是——”

    “上帝!呈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副何等驚心動魄的景象啊!”

    “河岸伏屍遍野,硝煙瀰漫河面,其間,數千名士兵正在河水中掙扎前行,無數股水柱衝天而起,將斷肢殘軀拋向半空,整條烏森河……都變紅了!”

    “初初的時候,我以為是自個兒眼底充血,看差了,使勁兒揉了揉眼皮,定睛再看——”

    “一點兒也不誇張!整條烏森河……都被鮮血染紅了!”

    “上帝啊!……”

    “河流的拐彎處,屍體雍塞,層層疊疊,就像……一個漂浮的墳場。”

    “岸邊,許多士兵正在下水,他們太擁擠了,爭先恐後,有前邊兒剛剛下水的,還沒來得及往前走,便被後邊兒的擠倒了——其中,有的人,就再也浮不上來了。”

    “那個情形,就像……堤壩崩潰了。”

    “我既悲痛、又憤怒!——這種情形,不該出現在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的身上!平民逃命,才會如此慌不擇路!如此沒有秩序!”

    “這些士兵,應該都是後衛部隊的,本來,他們的責任,是掩護主力部隊過河——主力部隊過河之後,後衛部隊才可以過河;現在,他們非但放棄了自己的職責,還自相踐踏——真是給偉大的法蘭西帝國軍隊蒙羞!”

    “他們——唉!其實,應該說:我們——”

    “我們整個兒的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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