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太上章 作者:徐公子勝治 (已完成)

 
mk2258 2014-5-23 23:55:4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95 1283279
extra517 發表於 2014-11-12 01:01

012、再講理(下)


虎娃抬起右手,亮出了一直貼在小臂內側的那支銀角,伸左手終於將這支角給拿開了,緩緩說道:“這就是證據,那畜生是一頭異獸,有天賦神通,被我制伏之後仍兇性不減,欲襲殺於我!”


再看虎娃的手心直至肘彎部,有一道筆直的焦黑sè傷痕,就像被燒紅的銅條烙上去的,肌膚表面已經結痂,圍繞著這道傷痕,周邊還有很多細碎的放射狀焦痕,那是被電光所擊留下的,顯得有些猙獰可怖。


對面所有人都看見了,這樣的傷痕可不是普通的手段能留下的,那駮馬定是貼身以天賦神通偷襲,而這少年居然沒死,卻不得不將駮馬的獨角給掰了下來、破了對方的法術,而自己也受了不輕的傷。


事情的經過,公山虛應該清楚了,這少年沒有撒謊,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只得又問道:“你究竟是誰,總得留下來歷名號。否則國君所賜的駮馬被殺,宮嫄大人回去之後也不好交待。”


虎娃終於怒道:“她好不好交待,與我何關,愛怎麼交待就怎麼交待去!你身為遊獵將軍,有義務將這裡所發生的意外上報國君,那就如實禀報吧。至於我的身份來歷,與那畜生該不該死、這君女該不該罰,有半點關係嗎?”


那邊宮嫄見虎娃只與公山虛說話,軍陣又不聽她的號令,早已又急又怒,尖叫道:“軍陣上前,拿下兇徒者有重賞!……將軍快動手,無論如何,不能放此人逃離,應押往國都交理正大人問訊。


虎娃一指遠處的宮嫄道:“公山將軍,你要是真來辦事的,就趕緊把她押回國都,交給理正大人問訊吧。她身為君女,會受什麼責罰我不清楚;但其罪名。你應該是清楚的。”


話剛說到這裡,公山虛就暗叫一聲不好,因為他聽見了一支羽箭射出的尖嘯聲,從宮嫄的車邊直奔虎娃而去,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宮嫄指揮不動軍陣,可是她能指揮自己的衛隊啊,她那十幾名衛士也跟著軍陣一起來了。 見公山虛和虎娃說了半天廢話。 情況越說對她越不利,氣急敗壞中就命令衛士先動手了。 射箭的便是衛隊的首領、那名三境修士。


這一箭射出,事態就完全變了,但這正是宮嫄想要的結果——裹脅公山虛以及他所率領的軍陣,不動手也得動手!


以宮嫄的脾氣,剛開始可能並非是故意要撒謊。 不就是角將軍在田地裡追一條狗嗎? 多大點事啊,事後賠這條狗再加上那點莊稼就是了! 她趕來時看見的確實就是這一幕。 至於其他的事,有些人總認為能以沒看見為藉口,從而推卸責任。


即使是自己看到的事情,比如虎娃殺了駮馬,宮嫄也會選擇對自己有利的說法。 可是虎娃已當眾證明了事實,並非是宮嫄所說的那種情況。


宮嫄此時還可以選擇承認實情並道歉賠償。 事態尚不算太嚴重,畢竟只是死了一頭畜生而已,她應自己回去承擔駮馬被殺的責任。 可是宮嫄自幼在國君面前受寵,在外面是嬌橫慣了,平常哪有人會這樣忤逆她的意思,就連駮馬那頭畜生都知道該怎麼討好她。


宮嫄急於要抹殺這一切,將所有的責任都推給虎娃,是這狂徒擊殺了駮馬、襲擊了衛隊。 最後被趕來的公山虛將軍拿下。 那麼其他的事情,就完全可以做另一番解釋了。 只有動手才能定性,讓軍陣沒得選擇,也讓對方無可分辨,宮嫄自以為很聰明。


虎娃果然沒得選擇,那一箭射的是他的腿,可他已沒有站在原處。 羽箭深深的插入地下。 露在外面的半截箭桿還在疾速震顫,而虎娃已經向前衝去,似一頭狂奔的駮馬撞向公山虛。


公山虛知道虎娃肯定會動手,對方可不管軍陣和衛隊分別聽誰的號令。 他們就是一伙的。 情急之下這位將軍自懷中祭出一柄彎月般的短鐮,打著旋飛去撒出一片光華,卻沒有斬向虎娃,而是護在自己的身前格擋。


公山虛是一名四境五轉修士,反應很快已經祭出了法器,可他仍然沒擋住。 虎娃身形前衝的同時,石頭蛋已經砸了過來,擊在那短鐮揮出的光幕上,發出一聲巨大的悶響竟一分為四。 不是石頭蛋被打碎了,而是瞬間化為了四枚。


法器互擊的同時,公山虛突然感覺到一陣暈眩,元神受到了無形的衝擊——另有高手埋伏在一旁暗算,就在不遠處的密林中。


暗算公山虛的當然是盤瓠,它四足蹬地、弓起後背夾著尾巴,發出了無聲的震吼。 自從突破三境修為之後,盤瓠的天賦神通也更強了,它的吼聲可以沖擊形神,卻可發出他人能聽不見的聲音,有點相當於虎娃平時召喚它的哨音。


隨著法術互擊的悶響,公山虛的身子飛了出去,短鐮也光華碎滅不知被砸飛到何處。 一招就能解決掉這位將軍,也出乎虎娃的預料。 在公山虛出手時,他就看出此人修為不俗,要在斗法中將之徹底擊敗,恐怕要費一番手腳。


虎娃原本就沒打算與之決鬥,只想以一枚石頭蛋在盤瓠的配合下將之纏住,然後以最快的速度繞過此人衝進軍陣。 沒想到公山虛敗得這麼快這麼徹底,更顯得虎娃神威無匹,這其中固然有盤瓠的配合偷襲之功,但這位將軍恐怕也是有所保留。


公山虛的法器落地,人也被擊飛了出去。 虎娃卻聽見了他以神識攏音悄然說的一句話:“千萬別傷了君女的性命,也別害了這些軍士的性命!”


這位將軍分明是不想和他動手,表面上卻做出猝然間抵擋而不敵的樣子。 軍陣雖然沒有接到主動出擊的命令,但“敵人”到了眼前也不得不動手了。


幾道雪亮的刀芒交叉斬出,卻大多劈了一個空,只有最後一道刀芒被一枚石頭蛋擊碎。 虎娃已經一腳踢在了一面盾牌上,迎面那名戰士的刀也被另一枚石頭蛋擊飛了。


只聽嘭的一聲,這名戰士連著盾牌飛向了半空,驚叫著朝車駕上的宮嫄砸去。 宮嫄大叫一聲跳下馬車,身邊的兩名親衛趕緊拔刀保護,而虎娃已經闖入了軍陣。


虎娃也清楚訓練有素的軍陣不好對付,假如他們站穩了陣型,又有高手領陣,採用穩步推進的方式正面決戰,則勝負難料。 所以他事先安排了盤瓠潛到了附近的樹叢中偷襲,搶在第一時間就切斷公山虛與軍陣的聯繫,然後闖入軍陣之中趁亂動手。 而公山虛這麼“配合”,倒是一個小小的意外。


虎娃闖入軍陣就如虎入羊群,不斷有驚呼聲響起,一名又一名戰士飛了出去,有的是被虎娃打出去的,有的是被石頭蛋砸飛的。 虎娃第一次施展重新煉化後的法器威力,那四枚石頭蛋盤旋穿梭、威不可擋。


久經操練的軍陣反應速度很快,中間那支小隊轉眼被虎娃衝潰,但兩側的小隊已經變換隊形穩住陣腳、刀盾相連配合無間,既防止虎娃再衝進來,也從左右合圍而上。 前方君女的衛隊也慌忙間張弓搭箭,正好可以瞄準戰場中央的虎娃。


一枚石頭蛋呼嘯著飛了過去,在空中劃出一道軌跡崩斷了所有的弓弦;另外三枚石頭蛋已經朝左側的軍陣砸去,在空中帶著潮湧之音。 而虎娃本人的身形在石頭蛋的光華包裹中亦瞬間而至,快得連後面的戰陣揮刀掩殺都來不及。


虎娃並不是一個人在動手,灌木叢中還埋伏著盤瓠呢,虎娃往哪兒衝,盤瓠就朝他正前方的人發出無聲的衝擊震吼。 對付這樣的軍陣,最好的辦法就是個個擊破,讓越來越多的人失去戰鬥力。


盾牌被砸翻了一片,腰刀也在空中亂飛,虎娃身後劈來的幾道刀芒都被迴旋而至的石頭蛋擊碎,接著又有戰士不斷飛到半空。


石頭蛋看上去是鈍器,但以虎娃的法力祭出,無論是將人打得筋斷骨折或是穿身而過都毫無問題。 可他卻沒有這麼做,所施展的手法很巧妙。


那些戰士不論被石頭蛋打在什麼部位,都似全身受到一股大力衝擊,猛地就被震飛了,落地之後摔得七葷八素,眼睛發花腦袋裡也嗡嗡作響,一時失去了再戰之力,渾身內外卻沒受什麼傷。


虎娃很快擊潰了第二支小隊,祭起三枚石頭蛋又向最後一支仍保持陣型的小隊砸去,同時分出一枚石頭蛋去收拾公主的衛隊。 這番戰鬥持續的時間並不長,但比中午收拾公主衛隊所用的時間長多了。 畢竟是對付整整三小隊訓練有素的軍陣,虎娃又沒有傷人性命,亦頗費一番功夫。


半頓飯的功夫之後,虎娃周圍已經沒有站著的人。 衛隊與軍陣中所有的對手,全他被打飛到半空又摔落遠處,人們爬起來之後跌跌撞撞地四散逃竄。 虎娃走下山坡,來到一片狼籍的田野中,只有一名紅衣少女還在尖叫著奔跑,可此時她就算叫破喉嚨也沒用了。

extra517 發表於 2014-11-12 01:03

013、太講理了(上)


宮嫄這回是真地怕了,萬沒想到今天竟招惹了這樣一位魔王! 不僅衛隊不是對手,就連公山虛將軍率領的戍邊軍陣這麼多戰士,居然全被對方揍趴下了。 她總是後知後覺,剛開始還在想——軍陣拿下虎娃之後該怎麼辦呢?


等見勢不妙時,車已經被飛過來的戰士砸翻了。 那兩名貼身親衛又做了同樣的選擇,一左一右架起宮嫄的胳膊就跑,但這回卻跑得卻有點晚了。 還沒跑多遠,就听嘭嘭兩聲,宮嫄只覺得胳膊一空,那兩名親衛已經“飛”走了。 她繼續在田野裡狂奔,驚恐中還回頭望了一眼。


這一回頭,又發出一聲尖叫,因為虎娃就在她後面,兩人的臉離得是那麼近,鼻尖差點就碰到鼻尖了。 虎娃一皺眉,這小娘們的叫聲也太刺耳了,突然來這麼一嗓子,簡直比盤瓠還厲害,差點把耳膜都給震破了。


宮嫄尖叫之後又顫聲道:“你想幹什麼?不要過來!不要碰我!”兩人離得是這麼近,虎娃踏步追行中差點連身子都貼上了,想摸她哪兒不行,她還以為自己能反抗嗎?


但虎娃也定住了腳步,宮嫄只看見這少年露出鄙夷的笑容,像是一個孩子在嘲笑另一個孩子沒出息。 然後她的屁股一痛,腦海裡聽見嘭的一聲響,全身骨節都有種要被震散架錯感覺,然後人便飛向了空中。


宮嫄沒長翅膀,她當然不會飛,是被虎娃一腳踢在屁股上踹飛的。 這也是宮嫄第一次體驗到飛翔的感覺,全身彷彿被一股力量包裹,飛得很高很遠,卻不是想像中的那般美妙,然後重重地摔了下來落在了田野中。 她掙扎著爬起來吐出滿嘴的泥,其中還有半截被踩出的苗根。 頭也不回地繼續奔跑。


虎娃這一腳踢得痛快,但感覺也有些怪怪的。 宮嫄的屁股很軟很有彈性,雖然隔著衣服也能體會到柔嫩的觸感,與那些五大三粗的戰士們顯然不一樣。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 虎娃形容不出來,反正他以前沒踢過這種屁股。


看見宮嫄又爬起來接著跑,虎娃並沒有去追,而是喊了一句:“你如果不怕把事情鬧得更大,那就去帶更多的人來吧!”然後轉身走回了田邊的山坡。


宮嫄跌跌撞撞跑回了畋獵園林中,公山虛將軍也不知去了哪裡、是否已經遭了狂徒的毒手? 那些從地上爬起來戰士與衛士們,就像轟散的鳥獸般紛紛逃離了此地。


至於他們是不是回到獵場中重新集結。 虎娃倒也不關心,他在密林的邊緣坐了下來,視線穿過一片狼籍的田地,望著對面高坡上的村子。 方才的場面有點亂,公山虛一照面就被打飛了,卻沒有人注意到公山虛摔在了哪裡、是否爬了起來,又是否逃了回去?


公山虛摔進了灌木叢中,然後就沒再出來,但虎娃卻知道他的行踪。 這位將軍趁亂在山林中繞了個大圈子。 竟然悄悄進了公山村,並沒有和其他戰士一起逃回畋獵園林。


君女倒是逃回去了,可是統領軍陣、鎮守獵場的將軍卻不知所踪,也不知那邊會亂成什麼樣子。 公山虛為何要進村子呢。 虎娃也很感興趣,就坐在這里遠遠的看著。 盤瓠晃著尾巴鑽出樹叢也坐在了他的身邊,虎娃伸手摸了摸狗腦袋、讚了它幾句​​,這條狗顯得很得意。


方才那一番大戰。 虎娃能將軍陣擊潰,並把所有人都給打飛了,卻沒有傷及一人性命。 假如沒有盤瓠相助,他也是很難辦到的。 這條狗在暗中的偷襲太難防備了,那些戰士恐怕到現在也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呢。


以虎娃的眼力,能將對面高坡村中的情景看得很清楚。 公山虛鬼鬼祟祟地離開了族長家的院子,又悄悄地進了東昇家,過了一會兒他從東昇家出來,又進入了旁邊的山野樹叢中。 此時已日影西斜,又過了一會兒,虎娃身側的灌木叢中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然後就听公山虛說道:“多謝小先生!”


這位將軍倒是挺詭的,他又兜了一個大圈子跑到附近,卻站在樹叢裡說話,別人在遠處看不見,只有虎娃能聽見他的聲音。 虎娃問道:“你謝我什麼?”


公山虛答道:“不瞞小先生,我就出身於這個村子,當年受招募加入軍陣,因有些修為又熟悉這一帶的情況,才做到了遊獵將軍。我方才回村問明了所發生的事情,也知道東昇前日被駮馬驚嚇受了重傷,是您路過救了他。


多謝你仗義出手保護我的族人,也多謝你阻止了那孽畜的兇行,更要謝您今日沒有傷我屬下那些軍士的性命! ”


虎娃反問道:“你怎麼敢賭——我不會害他們的性命?”


公山虛又答道:“我雖然駑鈍,但也並非愚傻之人。您如果真想殺人的話,宮嫄又怎能逃得回去?就算你不想殺君女引來大禍,可是她的衛隊中亦無人受傷,我就是清楚您的目的並不是想傷人。”


虎娃又問道:“方才那一箭射來,就是有人想裹脅軍陣與我動手。而你身為領軍之人,又為何裝作不敵,藉機離開了戰場?”


公山虛很不好意思的答道:“我雖知道您無意傷人,但也怕您不得不傷人,就像那頭駮馬,您不得已時也出手殺了它,所以我並不想全力出手。而且我也想找個機會,回村子裡好好問問是怎麼回事?”


虎娃:“問也問了、謝也謝了,公山虛將軍,你還想怎麼辦呢?”


公山虛:“我只是過來和小先生打聲招呼,身為鎮守畋獵園林的將軍,我有責任將這裡發生的一切意外,如實上報國都中諸大人。回去之後我就立刻派人趕往龍馬城以及國都,如實禀告並公佈此事。”


虎娃:“那位君女,恐怕不會樂意的。”


公山虛:“我只能這麼做,她若是在遊獵時出了意外,我是要擔責任的,但我身為遊獵將軍,卻不能聽她的號令。”


虎娃望瞭望那已經被踐踏地不成樣子的大片田野,突然道:“今日之事,以國中禮法,宮嫄當受何等責罰?”


公山虛聲音有些發顫,猶豫了片刻但還是答道:“刖刑。”


在這種農耕社會,糧食生產是維繫整個國家運轉的生命線,人們絕不可以隨意踐踏青苗。 若是無意為之,將受訓斥;有意為之,將受責罰;故意在春耕時毀壞大片青苗,則是很嚴重罪行,當受刖刑之發。


所謂刖刑就是砍腳,初犯砍一隻腳,再犯砍另一隻腳,若是罪行特別嚴重,則同時砍去雙腳。 宮嫄身為君女,深受國君喜愛,真把她的腳砍掉的可能性不大,因為還有留情開恩一說。 其人的身份尊貴,也有機會躲過這種刑罰,而以其他的方式來替代補償。


但就算是國君,也只能赦免宮嫄所受的刑罰,而且還要找出表面上足夠說服人的理由,卻不能抹去宮嫄的罪名。 也就是說在春耕時放肆行凶、故意毀青苗之罪不可改變,她最好的下場,也不過是被定罪而脫刑,這已經是一種特權了。


宮嫄其實本不必如此,那駮馬只是一頭畜生,不論其有沒有靈智也仍然是畜生,剛開始踐踏青苗的是它,而它已被虎娃所殺。 假如宮嫄問清楚情況,表示願意賠償,也便能大事化小,更沒人會去追究她什麼。


可是她又帶著車駕、率衛隊踐踏田地來捉拿虎娃,罪名便坐實了。 至於後來又裹脅軍陣動手,則罪名就更大了,就看有沒有人去認真追究、這件事情會不會被公開。


虎娃又問道:“射出那一箭的衛隊長,又該受何刑罰?”


公山虛這次回答地很乾脆:“斬刑!如果他供出是受人指使,那麼指使者便與其同罪。”想了想又補充道,“其實沒有那一箭,他和那些衛士們也當受刖刑。”


虎娃:“哦,那倒是有點冤了,他們只是聽從宮嫄的命令。”


公山虛卻搖頭道:“不冤,一點都不冤!衛隊的職責就是保護君女,也包括勸誡阻止她不要有過失,而不是縱容協同她犯下罪行。宮嫄並無生殺之權,她若是對衛隊不滿意,也頂多是要求撤換。可是衛隊不能未能阻止君女,還跟隨她踐踏田地、行凶拿人,便是同罪了。”


虎娃追問道:“那些衛士都會被砍腳嗎?”


公山虛又答道:“這倒也未必,只是罪名和相應的刑罰如此,但根據國中禮法,這等不涉及謀逆以及人命的毀財之罪,只要他們能認罪悔過,並賠償受害者的損失,刖刑也可從輕改判為杖刑。”


虎娃點了點頭:“將軍倒是一個明白人,事情看得很清楚。那麼依你看——我又該受什麼責罰呢?”


公山虛想了半天,這才答道:“您鬧了這麼大的動靜,居然無罪可究,就連想公開緝拿您都不好辦。至於您踢君女的那一腳嘛……不說也罷。”


虎娃殺駮馬無罪可究,至於後來,他也沒有襲擊君女的車駕,想栽贓都栽不上。 每次都是君女帶著一夥人來找他動手,更重要的是,他取勝之後並沒有去追擊,性質完全就是自衛,沒有任何尋釁傷人的舉動,因為根本沒那個必要。


(未完待續。。)

extra517 發表於 2014-11-12 01:04

013、太講理了(下)


虎娃的聲音頓了頓,又不緊不慢的問道:“君女宮嫄,遊獵之時故意放縱衛隊踏毀大片青苗、行凶傷人未遂,如此也就罷了,反正以她的身份,我想應能逃脫刖刑。可她若擅自將戍邊軍陣調離駐地,率軍闖入城廓村寨中行凶,這又是什麼罪名啊?”


“謀逆,國之重罪,不可赦!君女的身份,反而對她更不利。”公山虛將軍啞聲答完這番話,突然感到一股深深的寒意。 這位看上去年紀不大的少年,怎會如此精通國中禮法? 他雖修為了得,但畢竟還算不上當世高人,可他整治人的手段,要比方才的鬥法神通可怕多了。


這位小先生今天沒有傷一個人,而那些行凶者卻一步步都快把自己給整死了,卻全部是活該。 虎娃已經看出宮嫄是什麼人、有什麼脾性、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不但阻止她當場行凶,而且她若不知悔改繼續行凶,便讓她難以脫罪、甚至罪無可赦。


公山虛當然不可能知道,教導虎娃的山神,可就是當年的巴國理正、也就是名震巴原的清煞啊! 理清水幾乎將自己的見知學識都教給了虎娃,但空談世事往往感觸不深,亦未真知這些學識有什麼用、該怎麼用,對一個孩子來說與聽故事沒無太大區別。


可是虎娃親身經歷了今天的事情,山神就是真沒白教啊! 虎娃說出這番道理的時候,不自覺也在模仿山神的語氣口吻,隱約竟有幾分理清水的影子,公山虛怎能不驚覺遍體生寒?


只聽這位小先生仍是不緊不慢的問道:“假如是那樣,事情便已不可能瞞住,那麼軍士將受何罰?領軍之將,又該當何罪?”


“軍士……皆應斬!將軍……當誅滿門!”公山虛幾乎是掙扎著回答,接著又顫聲問道,“小先生。您究竟還想將這件事鬧多大,難道還要將駐守在此地的軍陣也捲進來嗎?”


剛才談的都理論,實際上宮嫄也想不到會有這種結果。 假如虎娃剛開始只是把她打跑了,然後自行離去,恐怕就不會是現在的局面。 可是這件事卻越鬧越大,如今的動靜已經快捂不住了,但看虎娃的樣子。 好像並不怕它更大。


虎娃面無表情地答道:“我只是想看看,那君女宮嫄是否能知悔改?若她不能,卻行凶更甚;我也不能就這樣離去,卻給他人也給自己留下禍患,當然不能讓她有好下場。若還有更多人,明明該勸阻她卻不能勸阻。反而助她行凶,那就一起都收拾了。


其實事情究竟會鬧多大,不取決於我。 至於軍陣是否會被捲進去,就要看將軍你了。 那位君女逃回去之後,若還不知進退,恐怕又想調集軍陣來拿我。 我只有一個人,軍陣裝備整齊從容列戰。 我也不可能是對手,她定能想到這一點。 ”


公山虛冷汗淋漓道:“區區君女只是來此遊獵,她哪有權調動戍邊軍陣?本將軍也絕不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虎娃:“軍陣今天不是已經來了嗎?就在剛才!”


虎娃這麼說,可把公山虛給嚇壞了,他趕緊解釋道:“我們聽說公主遇險,趕來接應保護,這也是份內之責。如果不來,我反倒要受責罰。那只是臨時救援。這兒就在駐地附近,算不得正式調軍作戰。而且我當然要搞清楚發生了何事,理應率屬下前來查明。”


虎娃終於點了點頭:“所以我說將軍是個明白人,將事情看的很清楚。你剛才說要將此事如實通告城廓並上報國都,這便是你唯一的脫罪之法,不能又改了主意。這麼做雖然必定會得罪君女,也免不了受些責罰。卻能保全滿門性命。


你回去之後,那君女恐怕還會哭鬧不休,甚至會辱罵恐嚇,逼迫你再率軍陣前來拿我。 你萬萬不能有一念之差。 她如果那樣要求你,不僅是自己謀逆,也是要滅你的滿門。 得罪她可能會影響你的前程,也可能不會;但你若答應她,便是以滿門性命哄她一時開心。 ”


公山虛在樹叢中拜謝道:“小先生不願說出身份,可能是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煩,公山虛也不再追問,只會立即派人將此事如實上報。道理我原也明白,可不似小先生說得這般透徹​​直接,該做的事情,公山虛再無一絲猶豫。”


虎娃擺手道:“你快回去吧!那宮嫄早就回去了,我估計此刻她正在哭著喊著要帶軍陣整裝前來呢。”


公山虛:“這不可能,她也沒兵符,調不得駐軍!”


虎娃輕輕搖了搖頭:“那倒也未必,就如將軍方才所說,此處就在軍陣駐地附近,軍士私下行動也許算不得正式調軍。你這位將軍下落不明、軍中無主,那君女可能以救你或找尋你的名義挾令軍陣前來。假如真是這樣,你若不趕緊回去約束軍陣,亂子可能就更大了。”


公山虛起身道:“多謝小先生提醒,我這就趕回去,不管那君女如何鬧騰,軍陣都不會再走出畋獵園林、進入這片田地。”


虎娃又搖了搖頭道:“如果她鬧騰,你不僅要約束軍陣不要受她的指使,還要把方才那番道理,當面、當眾對她講清楚,這也是你的職責。雖然違背了她的意願,卻是遵守國中軍規,而且也等於救了她一命。”


公山虛連連點頭道:“我明白了。”再次拜謝正要離去,卻似突然想起一件事,又轉身道:“小先生,另有一事我認為也該告訴您。宮嫄並非獨自來此遊獵,而是隨侍一名尊長前來。來的時候,她將駮馬所拉之車請那位尊長乘坐,而自己是跟在後面的。”


虎娃納悶道:“君女的尊長,又是什麼人?她既然是在尊長身邊隨侍,怎麼又跑出來闖禍?已經鬧出這麼大動靜,也沒見那位尊長出面?”


公山虛:“小先生有所不​​知,宮嫄對那位尊長的態度異常恭順,侍奉左右不敢有絲毫違逆。可是那人來到畋獵園林後,便命宮嫄不必跟隨,他要進入獵場深處的山野去觀摩此地岩石上的天然紋刻,他人不得打擾。


我怕那人山野深處遭遇猛獸會有危險,欲派軍士隨行保護,也被拒絕,他只帶著一名童子進入山野深處。 宮嫄顯然不敢不聽此人之言,就連自己的衛隊都留在了身邊,這幾日便在行營中守候,覺得實在無聊這才出來狩獵。 ”


虎娃更納悶了:“以宮嫄的脾氣,在那人面前居然能這般乖巧。她那位尊長究竟是什麼人呢,如今又在何處?”


公山虛答道:“我亦不知,宮嫄還吩咐我等不要追問,也不要多嘴。看見宮嫄在那人面前的樣子,若非我曾見過國君,差點就懷疑他便是國君了!那人來了之後便帶著童子進入山野,如今已過去了三天,卻一直未再現身。”


說完這番話,公山虛將軍終於匆匆離去,經過那駮馬屍體旁,又忍不住嘆息道:“太可惜了!”


這句話倒是提醒了虎娃,那麼多人幾次三番來到這裡折騰了一整天,可那頭闖禍的駮​​馬還一直躺在樹叢裡沒人收拾呢。 虎娃是在蠻荒中長大的,部族村寨能獵殺到這麼大一頭猛獸可不容易,更何況是有三境修為異獸呢? 就這麼扔在那里當然是太可惜了。


蠻荒部族狩獵時,打到的獵物須及時處置,不能就這麼放著過夜。 駮馬已死,但它那一身肉也是好東西,據說食之能補益氣血、強筋壯骨,不僅是美味,還相當於一味大補靈藥,更難得它有一千多斤呢!


這種異獸珍奇罕見,若有人得到,想的也不可能是殺了吃肉。 但此時若不處置,實在是極大的浪費,虎娃可干不出這種事來。 再說打了一天的架、講了一天的理,他與盤瓠都累了,就算有修為在身,有這麼大的消耗也會覺得餓。


虎娃叫盤瓠將駮馬的屍身從樹叢中拖了出來,雖然沒有帶刀,但他的武丁功也沒白練,運足勁力凝聚於指尖發出,以手指一劃,那堅韌的駮馬皮便應聲被割開。


被獵殺的禽獸若處置不及時或保存不當,要么會變質腐壞,要么滋補之效會大打折扣,通常要在過夜前便收拾好。


虎娃曾見過路村與花海村族人分割犀渠獸的場景,此刻也是有樣學樣,先將完整的駮馬皮剝開舖好,再將大塊的肉分割切下堆在上面,又將獸骨一根根剔乾淨,從黃昏一直忙到天黑。 然後他在山坡上升起了一堆火,開始用樹枝烤肉。


虎娃對吃肉那是非常地有經驗,不同的肉有不同的吃法。 大部分禽獸的肉最好先放血,或者將肉中的血沫洗乾淨,味道會更佳。 但這駮馬的肉不同,虎娃也沒來得及給它放血,這樣卻能保持最佳的滋補靈效,而且烤起來聞著特別香。


盤瓠蹲在火堆旁,伸著舌頭都快流口水了,眼巴巴地看著。 虎娃說道:“你為何只看著我?又不是沒手,幹嘛不自己烤肉!”


狗還真沒長手,至少沒長人那樣靈活的雙手,但盤瓠如今已有三境御物之功,就相當於有了無形之手,甚至比人的手還要靈活。 盤瓠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吹”起一根樹枝,穿起了好幾塊肉,然後用樹杈搭起了一個架子,將肉架在火堆上方烤,還不時以御物之法翻動。

extra517 發表於 2014-11-12 01:15

014、講理的人(上)


盤瓠也是第一次以御物之法幹這麼“神奇”之事,顯得興奮無比,狗嘴裡竟然吹出了口哨聲。


虎娃一邊烤肉一邊嚇唬盤瓠道:“這頭畜生是罕見的珍奇異獸,由國君賜給君女,平日備受嬌寵。它跑得比你還快、天賦神通也比你更強,早已有三境修為。但你看看它做的事、再看看它的下場,可千萬莫要效仿啊!”


盤瓠正在吹著口哨烤駮馬肉,已經將那暗紅的肉烤得表面焦黃吱吱冒油,聞言很不滿意直撇嘴,那意思好像在說:“你怎能把我和這等貨色相提並論?”


就在這時,隔著樹叢的山頂上出現了一個人。 此人束髮未帶冠,身穿月黃色的長衣。 這件長衣是葛絲所織,卻水婆婆所織的水布還要柔順飄逸,並沒有染色或漂白,就如大多數平民衣著那樣仍保留著原始的服色。


這件素色葛布長衣,竟與星耀的衣飾一樣是整織而成、渾然一體,並非是用布料裁剪縫接。 他的形容約有四旬左右,兩鬢帶著風霜之色,但眼神很清澈,清澈得就像能看透面前的天地山川。


這雙眼睛正望向山腳下,只見一個孩子和一條狗正在那裡烤駮馬肉,眼中露出驚訝之色,又有些哭笑不得。 然後此人穿過樹叢走下山坡來到了火堆旁,笑呵呵地問道:“孩子,你今天玩得開心嗎?”


虎娃其實也在時刻關注著周圍的動靜,當此人出現在山頂時,他卻沒有察覺。 而此人走來的時並沒有隱匿行踪,虎娃聽見了腳步聲和樹枝被撥開的響動,抬頭時這中年人就到了眼前。


此人一開口,虎娃便知他是一名高手,而且其修為超出了很多世人的想像,因為這聲音中帶著神念。 來者問他玩得是否開心? 當然不是指此刻的烤肉,說的就是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 虎娃聽見了,元神中自然就明白他在問什麼。


這種神念隨著聲音發出,聞者憑修為自解其中含義、接受與解讀那復雜的內涵,來者至少也有六境修為,而且應該比六境更高。 至於高到什麼程度,尚非此刻的虎娃所能分辨,因為他的修為還差得遠了些。


但虎娃也沒有被嚇著。 他對這種神通手段以及交流方式已經很熟悉,山神經常就是這麼和他說話的。 虎娃趕緊起身行禮道:“這位先生,請問您是何方高人?”


來者既然已知道今天的事情,應該就是從畋獵園林那邊來的,而且很可能就是君女宮嫄的那位尊長。 他竟是這樣一位當世高人,難怪公山虛將軍臨走前會提醒虎娃。 在這等高手面前。 虎娃也沒什麼小動作可做,恐怕想逃跑都跑不了,但他並沒有覺得害怕。


虎娃尚不清楚什麼是能窺透人心的大神通,他或許也不知道世上可能存在這樣一種秘法,專門修煉如何去感知他人的內心。 但虎娃本人自幼年時無意中就在修煉這樣的秘法,蠻荒中的族人們沒有偽飾習慣,而且對周圍的事物大都保留了一種原始的直覺。


虎娃小時候沒有把盤瓠當一條狗。 就是路村中一位樣子長的很奇怪又不會說話的族人。 他自幼能分辨出盤瓠的各種意思,可能是通過神情動作,可能是通過神氣特徵,有時甚至不必用眼睛去看它。


虎娃離開蠻荒後所遇到的人,無論說什麼話做什麼事,他總有一種自然的感覺或者說感應,從沒有刻意分辨的各種信息中體會到的,就是對方內心中的情緒— —是否緊張、高興、害怕、或者是在戒備。 有沒有流露出敵意、對自己有沒有威脅?


比如他今天面對那頭駮馬時,緊扣獨角始終沒有鬆手,因為他一直能感受到駮馬的殺意與威脅。


此刻看見這位高人,虎娃明知遠不是他的對手,但也清楚對方沒有任何敵意,對自己也沒有威脅。 就像他走來的這一路,沿途那些村寨居民都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但那些人在他面前也沒必要感到恐慌。 這不在於誰的本事有多大,而在於面對的是什麼人。


來者笑著答道:“你並沒有告訴宮嫄,你是什麼人,只說是偶然路過此地。我和你一樣。也是路過此地恰好看見了你。……孩子,我可以不問你是誰,也沒必要問你叫什麼名字,知道你是什麼人即可。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虎娃伸手指向前方的田野道:“您問我玩得開不開心,看見這樣的場面,難道應該開心嗎?如果您想問我踢人是不是踢得很痛快,確實很痛快,但我並不以此為樂。”


來者饒有興致地追問道:“哦,這又是為什麼呢?難道是因為對手太弱,令你覺得不過癮嗎?”


虎娃搖頭道:“之所以覺得痛快,是因為他們該踢,而並非踢人的感覺。有一身本領,樂趣不在於此,而在於能做到該做的事情。”


中年人點頭讚道:“很好,真的很好!教你的尊長,一定是個了不得的人物。有太多的人不清楚真正的超脫樂趣所在,反而在心中堆積了越來越多令人感到可怕的戾氣,還自以為快意。我聽說消息,本以為有什麼人想引發國中一場大亂,這是針對某個勢力佈置的陷阱。


可是我看見你的時候,才確定你真的還是個孩子。 如果這不是以大陰謀布下的陷阱,那便是一個孩子才會做出的事情,所以才會問你玩得開不開心? ……我們都是行路之人,我也三天沒吃東西了,你能不能請我吃塊烤肉啊? ”


虎娃做了一個請的動作道:“肉就在那裡,您請自便。”


來者一撩長衣,繞過火堆坐在了虎娃旁邊,也拿起一根樹枝、穿了一塊肉烤了起來。 火堆燃燒得正旺,此人的動作很隨意,衣角讓火焰燎上了。 可奇異的是,布料絲毫未損,看來他就算直接從火堆中過來,恐怕也是無所謂的。


中年人沒有刻意顯弄什麼大神通手段,但就這麼一個不經意的細節也夠駭人的。


盤瓠看清了這一幕,狗眼瞪得溜圓半天沒回過神來,卻又突然發出一聲驚吠。 原來剛才它只顧著看此人並聽他與虎娃說話,卻忘了架在火堆上的樹枝,肉的一面差點就烤糊了,趕緊裝作用嘴吹氣的樣子,又去翻動樹枝。


這一聲狗叫也把中年人給逗笑了,他很有興致地看了看狗又看著孩子道:“我之所以贊你的尊長,也是因為你見到我雖然驚訝,卻並不惶恐駭然,想來很多手段你早已見識過。……你與公山虛將軍講國中禮法,對此很是精通啊,但你難道認為宮嫄會不知道那些?”


虎娃答道:“不論她知不知道,也應該有人告訴她。您是她的長輩吧,是否應該由您來告誡她呢?”


中年人哈哈笑道:“你這孩子,居然質問起我來了!看來你的尊長雖然教過你不少東西,但你不懂的事情還有很多。用得著我今天再給她講這些嗎?她身為國君之女、在國都中長大,從開始學說話的時候,學的就是國中禮法,怎麼會不知道呢?


她只是以為自己可以不講,至少可以不與這裡的村民們講,就算她違背國中禮法,在這裡也無人能追究她什麼。 不料卻碰到了你這麼一位小先生,挖了一個又一個坑讓她跳,最後一個坑,如果她真地跳了進去,那可就出不來了。 ”


虎娃卻搖頭道:“您是指私調邊軍的謀逆之罪嗎?先生說的不對,我並沒有挖坑讓她跳,而是一直在勸阻她,然後她給自己又挖了更深的坑。我告訴公山虛將軍的那番話,就是為了最後一次勸她。看來她是聽勸了,此刻顯然有軍陣集結在那邊的樹叢中,卻沒有邁出來。”


中年人又笑了:“她或許是真聽勸了,或許是因為我坐在這裡、她不敢再撒野。那些軍士是來找將軍的,公山虛已收攏軍陣令他們不得走出畋獵園林,也拒絕了宮嫄欲率領軍陣再來拿下你的要求。


宮嫄提出這種要求的時候,我看公山虛將軍簡直也想將她踹飛了。 她自以為受國君嬌寵,便認為受他人之寵是理所應當,卻不知這裡的人沒一個不想揍她的。 公山虛將軍當眾轉述了你所說的那番話之後,她身邊的衛隊恐怕也是這麼想的,只是不好動手。 ”


虎娃也不知道該怎麼接這番話,因為他展開元神感應,已察覺到公山虛將軍和他手下的軍陣戰士、君女宮嫄以及她身邊的衛隊,其實都在隔著田地另一側的樹林裡呢。 在安靜的夜間、空曠的谷地中,他們的說話聲能清晰地傳出很遠,那邊所有的人都能聽見。


公山虛曾說虎娃講的話透徹直接,但這位中年人說話則更加直截了當,毫不在乎宮嫄聽見了會怎麼想、其他人被點破心事有多尷尬。


虎娃只得點頭道:“先生應比我更明白。”同時心中越來與好奇——這中年人究竟是什麼身份?

extra517 發表於 2014-11-12 01:16

014、講理的人(下)


不料那中年人又說出了一番令所有人都吃驚的話,只見他伸手拍了拍虎娃的肩膀道:“孩子呀,其實吧,我也早想像你那樣一腳將宮嫄給踹飛了,免得她總在我面前礙眼,就是不好動手啊!她在我面前時一直恭順有加,從未忤逆過我的意思。


以我的身份修為,也不會讓她做不該做的事情,更不可能故意找茬踹她。 方才我聞訊趕來,本以為終於可以將她打發走了。 不料她聽了公山虛將軍轉述你的一番話,竟在我面前跪拜哭泣、認罪悔過,便讓我又沒了機會。 ”


說完他還嘆了一口氣,彷彿是因為沒找著藉口將宮嫄給踹飛了,顯得很失望很遺憾的樣子。 虎娃也做出一副專心烤肉的樣子,沒有再說話,卻忍不住想笑。


滋滋冒油的肉就快烤熟了,那中年人突然抬頭喊道:“候岡,拿鹽和椒末來。”


椒是一種調味品,原是樹上結的小粒狀果實,在巴原一帶的山野中很常見,不同的品種有不同的特色風味。 其實虎娃的身上也帶著鹽和椒呢,就在那枚獸牙神器中,假如他將隨身的東西都取出來,足夠開一間震驚修行高人以及世間百姓的雜貨舖了。


但當著中年人的面,虎娃肯定不會從獸牙神器中取東西,不料那中年人卻覺得這麼吃肉不過癮,還需要好好調味。 有一位白衣童子從畋獵園林那邊走了過來,看他的年紀大約十五六歲,個頭和虎娃差不多,肌膚白淨面目清秀,但體格並沒有虎娃那麼健壯結實。


這童子名叫候岡,應該就是那中年人的侍從,公山虛將軍也曾提到過。 候岡捧著一個盤子,盤子上放著四個木盒、幾把小刀。 木盒中盛著鹽和三種椒末。


中年人將烤得快熟的駮馬肉用樹枝挑在眼前,又用小刀割開好多道細條,將調味品撒在上面,繼續烤了片刻,然後嚐了一口,看著虎娃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滋味真不錯,其滋補靈效也祭煉得剛剛好。我也是第一次嚐到駮馬肉呢,的確是人間難得的美味,更何況是有修為的駮馬。還有補益氣血、強壯筋骨的靈效。這是沾你的光啊,多謝了!”


珍奇異獸駮馬本就罕見,有修為的駮馬更是難得,就算有人得到也不會殺來吃肉,所以以這中年人的修為之高、身份之尊,也尚是第一次吃到這種美味,難怪他要撒上鹽和椒好好調製呢。


這一幕看得盤瓠更讒了,它也學著樣子“吹”起一把小刀,將串在樹枝上的肉割出細條。 又“吹”起調料撒在上面,轉了幾圈烤好,便迫不及待的將樹枝取了過來啃肉吃。 它也顧不得燙,呼哧呼哧吃得十分投入。


童子候岡站在一旁直看著盤瓠吃肉。 神情有些目瞪口呆。 中年人看來對這烤肉很滿意,又一揮袖道:“如此美味,怎能無酒?候岡,你去取酒來。再多拿幾個杯子。”


候岡又跑回畋獵園林那邊,過了一會兒,抱著一個壇子背了一個兜子走了過來。 將壇子放在火堆旁,從兜子裡取出了幾個細竹筒做的杯子。 看他方才的樣子頗有些吃力,此人體格還算不錯,但這壇子不輕,對於他這樣的少年來說確實有點沉了。


可虎娃卻頗覺些意外,以中年人的修為之高,本以為跟隨在他身邊的童子至少也是一名​​修士,但看候岡的樣子顯然並不是。 候岡將東西放好,又用一個帶把的竹提準備從壇子裡打酒,中年人擺手道:“不必你來,東西放下,且退一旁吧。”


這就是酒哇! 虎娃聽山神介紹過這種傳說中的東西,但還從來沒嚐過呢。 據說此物是百果之精亦是百穀之精,飲之有熏熏之感、能令人飄飄若仙。 可惜它要用穀物或果實釀製,並非平常人所能享用,在大多數場合只是祭神之物。


虎娃沿途所遇的人家,不可能有這種好東西,而且在巴原各國,平民也是不得私自飲酒的。 這東西據說喝了能讓人上癮,為了防止有人將存糧用來釀酒而導致饑饉,所以有此規定。


而國中尊貴之人,在通常情況下也不飲酒,至少不公開飲酒,除非是在慶典與結盟等特殊的場合。 酒是祭神之物,在每次祭祀之後,人們便將剩下的酒分而飲之。 有時候君也會將祭典所用的酒賜給諸大人飲用,名義上算是代神所賜。


鴻元城主府中應該有酒,那位城主平時也可能自己偷偷喝上幾口。 但虎娃住在城主府中的時候,自稱正在辟穀修煉,連肉都沒吃,只喝了茶而已,當然更沒有嚐到酒了。 而且酒這種東西,虎娃自己不開口要,鴻元城主也不好主動端上來。


但今天這位中年人肉吃得滿意,開口便讓童子上酒。 虎娃還在納悶,既然要喝酒是不是先搞個祭神儀式啊,但看中年人的樣子就是要直接開喝了。


裝酒的壇子是一件下品寶器,表面還繪有相室國的圖騰標記,這壇酒顯然是國君所賜或者說所贈。 候岡侍立一旁,眼睛忍不住在瞟那香噴噴的烤肉,雖然面無異色,但虎娃也能察覺到這童子在暗流口水,便招呼道:“這位小兄弟,坐下一起吃肉吧。”


候岡以詢問的眼神看著中年人,中年人又甩袖道:“小先生讓你坐下,你就坐下一起吃,今天是他請客。”


候岡便坐到火堆另一邊烤肉,而那壇酒和幾個杯子就放在中年人與虎娃之間,中年人卻沒動。 虎娃正在琢磨——自己是不是應該先給長輩倒上酒? 中年人卻又朝遠方喊道:“宮嫄,你還站著幹什麼?快過來給小先生侍酒!”


虎娃又嚇了一跳,烤駮馬肉喝酒本已是意外之事,又怎能讓那家的姑娘來伺候? 他趕緊擺手道:“休得如此,不必了,真不必了!”


中年人卻正色道:“你說不必就不必嗎?這是她應為之事!……宮嫄,你還不過來?”


那紅衣少年低著頭走了過來,也不敢看虎娃的眼睛,用竹提在壇子裡打了一杯酒,放在虎娃身前低聲道:“請小先生飲酒。”她說話的聲音太小了,好似唯恐被別人聽見。 這位君女喝杯水都得讓別人伺候,何曾受過這種委屈? 但在那中年人面前,不願也得受!


不料那中年人卻皺眉喝道:“你也清楚自己今天犯了什麼事,當向小先生敬酒賠罪!既是賠罪悔過,能是這個態度嗎,身為君女,你懂不懂禮數?”


看宮嫄的樣子竟不敢反駁,又將那隻盛酒的細竹筒以雙手端起,跪坐於地長身而起,酒杯高舉過眉,低頭遞於虎娃身前道:“小先生,宮嫄今日不守禮法、舉止放肆,險些釀成大禍。特向小先生賠罪,也多謝小先生勸阻我之罪行!”


虎娃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白天時舉止那麼囂張的君女,此刻在那中年人面前卻乖巧恭順的像隻小雞仔,明明心不甘情不願,卻不得不聽那中年人的吩咐。 他也只得接過酒杯道:“你要認罪悔過,不該只是向我道歉,也應賠償此地村民的損失。”


宮嫄低眉順眼道:“小先生教誨的是,宮嫄一定賠償。”


中年人卻冷冷地說了一句:“要賠就當場賠,莫要只說不做。”


宮嫄出門遊獵,身上也不會帶著陶幣啊,但中年人吩咐了,她只得一咬牙從腰間解下了一串東西,扭頭朝遠方道:“公山虛將軍,我已知你便出身於此地村寨。我這串金穗,就用來賠償村民們的損失,不知夠不夠?”


那是掛在腰帶上的飾品,以絲繩穿連一串金色的小粒,看上去就像穀穗,但是穗子上的“穀粒”是以黃金製成。 公山虛快步跑過來,雙手接過飾物道:“夠了,這足夠了!”


宮嫄:“那就煩勞將軍將此物交給村中的族長,這是宮嫄的致歉與賠償。”


公山虛將軍領命而去,中年人望著那片被踐踏過的田地嘆道:“你的飾物編織成穀穗之形,並以此為美,郊遊時卻忘其根本,竟縱容車駕踐踏青苗。……幸虧時節還不算太晚,也能來得及補種。假如再過一段時間,村民們就只能看著田地哭了!”


宮嫄又為中年人斟了一杯酒,雙上奉上道:“多謝先生教誨,請您用酒!”


中年人舉杯與虎娃共飲。 虎娃嚐了一口,很香很甜,微帶清涼的辣意,還有一股形容不出來的氣息,彷彿能熏入元神。 初嘗此物覺得味道有些怪異,但是咂咂嘴細品,越品越覺得頗為可口。 更難得它還帶著一種“酒氣”,入口揮發聞之更香。


杯酒下肚,虎娃以初境中的修煉根基凝神內感,察覺此物能促進血脈運行,若有靈效能迅速被吸收,使人覺得興奮愜意。 他已經分辨出其物性,喝著感覺是不錯,但是多飲的話,此物可能會麻痺形骸、侵蝕神智。


至於其效力如何,可能與人的體力或體質有關,聽說喝酒能把人喝醉,大概就是這個原因吧,至於醉後會有何事,則看各人的心智。 以虎娃如今的修為,只要他運轉內息神氣,應該不會被這種“藥”給放倒,而喝下去的感覺也確實不錯。


更妙的是,喝了酒之後,再吃肉的味道,彷彿也變得更好了!


(未完待續。。)

本帖最後由 extra517 於 2014-11-12 10:52 編輯

extra517 發表於 2014-11-12 10:48

015、理與禮(上)


虎娃與中年人喝酒吃肉,每次把竹筒裡的酒喝空,宮嫄便又斟好另一杯呈上,他和中年​​人各用兩個竹杯。 兩人喝了幾杯,虎娃越喝越覺得好喝,真的體會到了那種熏熏之感,坐在火堆邊額頭和鼻尖已微微見汗,臉蛋也變得紅撲撲的。


這就是傳說中的酒力或酒勁嗎? 讓虎娃覺得有些興奮,感覺也不錯。 從蠻荒中走來的淳樸孩子,今天也第一次學會喝酒了,並以珍奇無比的駮馬肉下酒。


中年人笑呵呵地問道:“孩子,這酒怎麼樣?”


感覺興奮,說話也就變得隨意了,虎娃晃著杯子答道:“不錯,很不錯,我還是第一次喝酒呢!……只是這酒味好像還淡了些,它應該可以更醇和,也可以更加濃烈。”


中年人也晃著杯子說道:“看你年紀輕輕,品味倒是不低。如今凡人所釀,這已經是最好、最醇的酒了,為國君在祭典時所用,平常時連諸城主都喝不到幾杯。你若想喝更好的酒,要么等將來人們的釀酒技藝更高明,要么就以神通法力自己去提煉純淨。”


虎娃以前雖然沒有喝過酒,但這些倒是聽說過。 修士以煉器或煉藥的神通手段,將世間的酒煉化提純,可以得到更濃烈的美酒,甚至可以得到純淨的酒中之精。 此物可用來引火,燃燒後甚至不留下一點灰燼,這已非世間凡人所能見、所能想像的。


只有自己陪著中年人喝酒,虎娃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不適合叫上正在侍酒的宮嫄一起喝,於是便朝那童子候岡道:“你不陪先生來幾杯嗎? ”


候岡趕緊搖頭道:“我不喝。”


中年人笑道:“他不喝,就別勸他喝了。酒是好東西。也不是好東西,若養成放縱貪杯之習,那可就真的不好了。”然後又朝宮嫄道,“候岡不喝酒,卻與我們一起吃肉。而你連肉都沒得吃,你可知為什麼?”


宮嫄可憐巴巴地答道:“因為我在侍酒。”


中年人似是有點醉了,用樹枝晃著一塊肉連連搖頭道:“不對不對,這與你侍酒無關,也與你今日犯的錯是兩回事,而在於我們吃的東西。是你養的那頭駮馬之肉。照說別人可以吃,你卻是最好別吃,是為不忍。其實換一種情況,我連看都不會讓你來看的,此情此景,也是在處罰你的過失。”


宮嫄只得又垂頭道:“多謝先生的責罰。”


中年人:“這樣的珍奇異獸被宰了確實可惜。如果連肉都浪費了,那就更可惜了。它是自己找死,但若沒有你的縱容,它也不會有這個下場。你的父君吩咐你,隨行我左右要時刻恭謹,你表面上雖是如此,卻沒有真心做到。否則也不會有今天的事。”


宮嫄趕忙解釋道:“我對先生的確是真心恭謹!”


中年人卻搖頭道:“是這樣嗎?我帶著候岡進入山野,不要他人隨行。你若是真心恭敬尊長,就應該將駮馬車駕繼續送我乘坐,候岡又不是不會駕車!可你當時在想,趁我不在終於可以鬆口氣了,已經想著去畋獵遊玩了,所以才會把駮馬留下。否則就算我不用你的車馬,你好歹也問一聲,這才是禮數恭敬!”


宮嫄又低頭道:“的確是宮嫄考慮不周,先生教訓的是。”


這姑娘此刻可真乖啊。 中年人怎麼說她都不頂嘴,簡直令人感覺沒法再繼續說她了。 虎娃在一旁看著,感覺也是怪怪的,這中年人好像是故意在找宮嫄的茬,就看她願不願意聽從? 同時也是在眾人面前幫宮嫄脫罪。 讓她回國都之後不必再受重罰。


虎娃想得果然沒錯,此刻火堆已漸漸變得黯淡,需要繼續往裡添柴了。 虎娃放下杯子道:“先生,我再去找些樹枝來。”


中年人卻擺手道:“正喝酒呢,你好好坐著便是!……宮嫄,去把你的車劈了,木料拿來當柴燒。”


宮嫄那輛華貴的馬車,在下午的戰鬥中被撞翻了,於田地裡趴著還沒被拉走。 中年人的這個要求顯得有些過份了,宮嫄驚訝道:“先生,您不是說過要愛惜事物、敬他人勞作之功,不可隨意損毀浪費。好端端的一輛馬車,為何要劈了當柴燒呢?”


中年人板著臉道:“若是換做尋常情況,我當然不該讓你這麼做。可我是乘此車駕而來,不想再乘此車駕而去。此車駕今日兩番踐踏青苗,就連拉車的駮馬都有這般下場,還要將這輛車留給誰看啊?就以此車之木烤此獸之肉,警告國中他人莫要效仿你今日之行。


而你今日之行,當受刖刑之罰。 雖已認罪悔過、致歉賠償,可以不砍你的腳,但也不能不罰! 你平日都是以車代步,那麼今天就用這輛車代替你的腳,以後你就自己走路吧。 你若沒力氣一個人把馬車給劈了,可以叫衛士們來幫忙,但自己也得動手。 ”


宮嫄無奈只得從命,起身叫來衛士將那輛馬車劈碎成一堆木料,她自己也用一把腰刀比劃了幾下,算是親自動手了。 然後衛士們將木料放在火堆旁,又往里火堆裡加了幾根,這才退去,而宮嫄留下來繼續侍酒。


中年人好像越喝越興奮,與虎娃越說話越多,談得就是虎娃所精通的國中各種禮法,說著說著,突然扭頭問道:“宮嫄,你可知'禮'從何來?”


宮嫄恭恭敬敬地答道:“是歷代先君與國中賢人所製定,國君之權受神所賜,率萬民守禮法以敬上天。”


中年人又追問道:“歷代先君定立禮法,所據又是什麼呢?”


這個問題就不太好答了,宮嫄很乖巧的說道:“正想聆聽先生教誨。”


中年人一邊喝酒一邊答道:“你只知國中有禮法,卻不知定禮法以何據,更不清楚為何要有禮法?先人從蠻荒野民始開靈智、立教化、建城廓,置禮法而定國中之序,方有如今之人間氣象。


今之禮法與古之禮法亦有不同。 有歷代增刪修補,為治世之用,亦教人自處與相處。 你雖知禮法,卻自認為若能逃脫罪責便可不守,便是忘了禮法之本意。 禮法並非只為你而立。 也非只為你而破,如果定而不行,則國如虛設、君如虛懸。 ”


看中年人說話,喝了酒開口有點滔滔不絕的意思,虎娃紅著臉插話道:“先生,您說了半天。還沒有說禮法之據呢。”


中年人又看著虎娃道:“禮法之據,便是萬事萬物之理,依眾人所願而定、以治世之效而定。世事流變,歷代禮法亦不同,但所據都是萬事萬物之理。先有世上之理,後有國中禮法。若禮法不符於理。則當變,否則君與民皆危;若禮法害民,則當廢,否則民變君廢。”


虎娃晃了晃腦袋道:“先生,我聽著有點發暈。”


不僅是虎娃發暈,旁邊的人都暈了。 在這個年代,巴原上尚無成體系的文字。 假如只用語言去描述,很多事物細微的差別想闡發清楚,對人們來說是則極其深奧複雜的思辨過程,必須要有極佳的悟性,並jīng思不輟。


中年人方才所說的“禮”與“理”,在巴原各國所使用的語言中是同音,絕大部分世人就把它們當成一種意思。 在有些場合的語言運用上,語境可能會出現微妙的差別,但也很難解釋清楚。 中年人聽虎娃這麼說,繼續開口時聲音中便帶上了神念。 有著超越語言的複雜含義。


他所說的“理”是指萬事萬物的因由、本質、事物發生的規律、過程以及結果,這是個複雜的抽象概念。 假如運用到世人世事上,那就是對真相的判​​斷、諸事的因由。 掌管國中訴訟刑罰的主官叫做理正,因為他便事負責這樣講理之人,也是執行國中禮法者。


而他所說的“禮”。 在當時的世人看來,可不僅僅是禮貌和禮數的概念,這只是人們交往的態度問題,而是社會生活中所遵循的一整套規則與製度,包括各種典章儀式,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敬神的祭禮,它是國中禮法的基礎、也代表著禮法的尊嚴。


中年人說得興奮了,放下串著烤肉的樹枝,伸左手不知從何處凌空攝來一塊石頭,右手一揮,石頭便從中間如刀削般整齊的剖開,又向虎娃與宮嫄解釋道:“禮從理中來,禮為理之文。”


神念中打了一個比喻,把石頭剖開可以看見質地與紋理,象徵著萬事萬物的因由和本質,這就是“理”。 那麼人們從石頭表面看見的各種紋路和裂痕,從而能夠猜測與判斷其內部的紋理,這便是世人所製定的“禮”。


所謂文,在當時指的當然不是文章或文字,而就是人們所看見的紋理或紋路。 紋與文也是同一個音、同一個意思,這位中年人卻給出了不同的微妙解釋。


這種很複雜的思辨過程與微妙的表述差異,僅憑語言是很難說清的,恐怕也只有用神念傳授才行。 虎娃皺起眉頭若有所思,而其他人則是一臉困惑之色。 遠處樹林中聽見他們這番談話的軍士們,更是不明白中年人在說什麼。


虎娃仰脖乾了滿滿一竹筒的酒,伸手抹了抹嘴道:“先生妙論,我雖勉強能懂,可是您又如何對他人解釋明白?”


中年人面帶醉間瞅了一眼盤瓠道:“禽獸之屬,尚能開啟靈智;世上萬民,亦須民智更開,走出蠻荒建立城廓國度,遠非止境。既然有此問,就得想個法子,將來讓世人皆有可能聽明白。”

extra517 發表於 2014-11-12 10:50

015、禮為理之紋(下)


中年人又拿起那根還串著一塊烤肉的樹枝,輕輕一撣衣袖,放在他和虎娃之間的酒壇與杯子、跪坐在那裡的宮嫄,瞬間都被一股力量往後移除了二尺。 宮嫄正在倒酒,身子莫名就被移到了後面,酒卻沒有灑出來。


這裡本是長著淺草的山坡,地上的雜草也瞬間消失了,和地表的泥土混在一起全部化為了細沙狀的粉末,這二尺方圓的地面竟變得平整如水面。 中年人不經意之間又露了一手駭人的大神通,但他倒不是刻意在顯露什麼手段,而是為了乾別的事。


只見他以樹枝在地上輕輕地畫了幾道彎曲的紋路,然後笑呵呵地問道:“孩子,認識這是什麼嗎?”


不僅是虎娃,宮嫄、候岡、盤瓠都伸長了脖子在看著。 虎娃低著頭看了半天,又把腦袋歪了過來看了一會兒,這才點頭道:“嗯,橫著看我就認識了,這是太昊天帝當年所畫的符文,八卦之一,名為坎。它既包含了結繩之數理,又像徵著水,同時又蘊含著萬物中的流變之理。”


中年人很滿意地接著問道:“看來尊長教過你這些,但他應該沒有教過這個。……你再看看,告訴我認出了什麼,或者心裡想到了什麼?”


說話間,他又在那“水紋”旁邊以樹枝畫了個東西。 虎娃微微一怔,隨即就笑了,雖然地上刻畫的紋路非常簡單,就是像徵那麼個形狀和意思,但東西很好猜,因為實物就放在旁邊呢,便是那個酒壇子。


而中年人的話中有神念,肯定不是讓他猜酒壇子,而是地上的符文象徵什麼事物,就像是在和他在玩一個遊戲。 這種玩法虎娃是所能理解的,因為他也見過不少圖騰。 都以抽象的符文象徵某種事物。


虎娃笑瞇瞇的答道:“您先畫了水紋,又在水紋旁邊畫了這個酒壇子,一看就是知道是酒,我們不是正在喝嘛?這誰呢個猜不到!”


宮嫄弱弱地插話道:“原來是酒的意思呀,我就沒猜到。”


虎娃一擺手:“那是因為你沒喝酒。”


中年人仍然呵呵笑道:“你怎麼不說是因為她笨呢?……那麼這樣,你又有什麼感覺呢?”只見他一彈指,將酒壇子旁邊的水紋給抹平了。


虎娃瞇著眼睛道:“我想到的還是酒,所看的不僅是這壇子的形狀,更重要的是我想到了——這壇子是乾什麼用的?”


中年人連連點頭道:“好,好。好,非常好!”他一邊說了幾聲好,然後看著虎娃道,“孩子,我們再換一種玩法吧,我先來,然後你再來。”


他再一彈指把方才的圖案抹平了,然後很認真地又在地上畫起東西來。 而虎娃的感覺瞬間也變了,收攝心神端坐於一旁觀看。 因為那樹枝每在地上劃出一道痕跡。 都帶著一種奇異的神念。 他此刻已可以確認,這中年人的修為絕不僅止六境,至少在七境以上,至於還可能有多高。 他卻說不清。


因為中年人所使用的神念手段,並非直接印入虎娃的元神,而是賦予了地上所畫出的各種紋路。


在路村的寨牆上,也有歷代族人刻畫的不少圖案。 紋路大多很簡單卻很傳神,能辨認出山中各種鳥獸,還有人們狩獵時的場景。 蠻荒野民刻畫這些。 是寄託著一種期望,希望神明護佑,能在山中順利地打到各種獵物。


虎娃小時候經常盯著這些刻痕發楞,彷彿隱約能夠感受到那些符文、或者說刻下那些符文的祖先,當時所寄託的心情、向後人傳達什麼樣的信息。


路村的前輩當然沒有中年人這等神通,此時無需虎娃自己去聯想和體會,便有種種場景印入元神。 中年人在地上畫的是會“說話”的紋路,能將復雜的信息“告知”他人。


地上簡單地劃出一道紋,虎娃看見的就是一個盤子。 盤子上又畫了幾道,那是用美玉結成的兩條絲串,接著那盤子下面出現了一個祭台。 樹枝在祭台右方又簡單勾了幾筆,虎娃腦海中出現的便是一個垂手侍立的人。


虎娃忍不住問道:“先生,這就是賦予萬事萬物的御神之念嗎?”


中年人看了他一眼:“你倒是很有見識,我所施展的便是這種手段。但御神之念並非憑空而來,也包含著人們對萬事萬物的觀察與理解。”


說著話他放下了樹枝,那御神之念消失了,地上只留下了這麼一個很複雜​​的符文,與虎娃所見過的各種圖騰皆有相似之處,卻又都不太一樣,然後問道:“孩子,這又是什麼?”


虎娃答道:“先生方才賦予它御神之念,地上的符文已經解釋了它是什麼意思,這是一場祭禮。”


中年人搖了搖頭道:“你已有四境修為,元神清明,能無礙解讀這些神念,所以我們可以這樣交流。但我畫完之後,此符文就留在這裡,它僅僅是一場祭禮嗎?”


虎娃眼神一亮道:“它就是'禮',是像徵'禮'的符文。”


中年人一彈指,祭壇右邊那人形的紋路被抹去,他又左在邊畫了一個方才那樣酒壇子,這回卻未用御神之念,然後問道:“孩子,你又想到了什麼?”


虎娃眨了眨眼睛道:“還是'禮',方才您在祭壇邊畫了行祭禮之人,現在您在另一側畫了祭禮所用之酒。”


中年人微微點了點頭,彈指抹掉地上所的有紋路,又重新開畫。 這次他又畫了一個垂手而立之人,其含義已經不用再解釋了,然後在此“人”身前,很輕巧地用樹枝畫了一道從上至下又向旁邊挑出的弧線。


這一道弧線又帶上了御神之念,虎娃彷彿看見了一個在舉行祭禮儀式的人,將酒澆向地面,酒在空中的軌跡形成了那一道紋路。 虎娃笑著點頭道:“你畫的還是'禮',同樣的場面,你用不同的符文來象徵,但傳達的都是同一種含義。”


中年人解釋道:“禮為理之文,我方才向你演示的,便是這世上圖騰符文的各種變化,最後這個倒是最簡單的,幾下就能畫出來。……孩子,再來一杯,我們接著玩。”


兩人各從宮嫄手中拿過一杯酒飲盡,中年人又在地上畫出了橫豎交錯的紋路,卻組成一種奇異的圖騰。 虎娃看見這些紋路的時候,腦海中出現的便是被中年人剛才剖開的那塊石頭。 因為樹枝畫在地上的御神之念很簡單,就是這塊石頭被剖開後內部露出的紋理。


中年人停下樹枝又問道:“孩子,這是什麼字?”


這是中年人第一次用了“字”這個稱呼,在虎娃以前的概念裡,“字”就是語言中的一個音節,中年人卻用符文將“字”給畫了出來,並且不同的意思有不同的畫法。 虎娃點頭答道:“這應是'理'字,卻非方才的祭禮之'禮'字。”


中年人剛才說“禮為理之文”,那麼看他在地上畫的這些似圖騰般的符文,難道也能意味著“字為言之文”? 虎娃從來沒有玩過這麼好玩的遊戲,越玩越覺得有意思了。


中年人以隔空法力又將地上的紋路抹平,樹枝再落下時線條很簡單,只勾勒了左右兩道,帶著御神之念。 虎娃還沒等他問呢,便看向旁邊的田地搶答道:“這是'人',您畫的是於田間勞作之人。如果您想問它是什麼字,若為言之文,那便是一個'人'字。”


中年人不說話,抹掉地上的紋路接著畫,這回他畫了一個張開雙直立之人,又在此人腳下畫了一條直線,表示大地。 宮嫄突然開口道:“我知道了,先生畫的是君王、是大地上的王者,這是一個'王'字,我父王的王。”


要想清晰無礙地解讀御神之念,至少要有四境修為,三境以下修為就比較勉強了。 但中年人方才所賦予那些圖文的御神之念很簡單,且不傷人,就算普通人的腦海中也能隱約有所感應,只是沒虎娃那麼清晰而已。


中年人瞅了宮源一眼道:“這個字你倒是​​沒看錯,但你不應該稱呼你的父親為父王,而應稱作父君,他只是相室國之君,還沒有王達巴原。假如你無意中總是用這種稱呼,巴原其餘四國中人聽聞,便知你父那小小野心了。”


王達巴原,居然只是小小野心,這中年人好大的口氣,宮嫄當不敢亂接話。 然後中年人又一指虎娃道:“你手裡也有一根樹枝,你來畫吧。”


虎娃撓了撓後腦勺,很為難的說道:“先生,我可沒有​​您這等本事。……要想像您這樣在地上畫出字,為言之文,至少要有七境修為啊。”


中年人卻瞪眼道:“誰說的?這未必須用御神之念。你既然是巴原修士,難道沒有見過巴國的圖騰嗎?那就畫出來讓我看看!”


巴國的圖騰標記,虎娃當然熟悉,他那塊國工信物的正面就刻著呢,在這巴原上幾乎人人都認識。 象徵巴國的圖騰看著像是一條大蛇,但它的形像已經有標準的樣子,如今巴原五國都以此圖騰為標誌,雖略有差異卻基本相同,虎娃順手就在地上畫了出來。 (未完待續。。)

extra517 發表於 2014-11-12 10:55

016、字為言之文(上)


看著象徵巴國的圖騰標誌,中年人問道:“如果它也代表一個字,應是什麼字?”


虎娃答道:“巴國先君自稱是太昊天帝的後人,據說太昊天帝的部族以蛇為圖騰。巴國的標誌也是由一條大蛇演變而來,已有了固定的畫法。如果您說這是什麼字,那麼它就是一個'巴'字,不僅代表相室國,也代表巴原五國和當年的巴國,還代表整片巴原。”


中年人又問道:“你畫出的這個'巴'字,它有御神之念嗎?”


虎娃又答道:“沒有,但人人都認識,知道它是什麼意思。”說到這裡就似混沌中開了一竅,他也忽然明白了中年人是什麼意思,又點頭道, “原來如此!”


中年人很滿意的微笑道:“好不好玩?”


虎娃:“好玩!”


中年人:“那你接著玩吧,我邊喝酒邊看著。”


虎娃拿起了自己的樹枝,把串在上面的肉吃了,一邊吃一邊在想自己要畫個什麼字? 等肉吃完了,伸手凌空一拂、將地面抹平,他先畫了一豎,又斜著交叉畫了兩道紋。 這種圖案他在路村的寨牆上見過,是狩獵場景的點綴,表示山上長的樹木。


宮嫄喃喃道:“這是什麼東西呀?”


候岡接話道:“這是一株樹木,我跟隨先生行遊天下,在很多先人的岩畫中、歷代的符文刻痕上,包括很多器物的圖案上都見過。”


虎娃點頭道:“對,我畫的就是一株樹木。其實按先生所說,這已不僅是畫,而是一種文。”接著又在樹木下畫了一個圈,在圈下面勾了幾筆。 那圈就成了一個小腦袋,下面有個張開雙臂的小身子,有點像襁褓中的嬰兒。


宮嫄納悶道:“這是什麼,山野中的孩子?”


那中年人喝著酒,指向不遠處的一株正含苞待放的樹木道:“這是一個'李'字。李樹之李,對嗎?”他也許是怕這些晚輩們聽不懂,聲音中又帶上了神念。


當時的人們說的李樹,不僅專指一種樹,用'李'來表示樹木,指的是春天開花、結果可食。 這樣的果樹在廣義上都被稱為李。 後來人們的語言豐富了,李有時也專指一種果樹,它能結出深紅sè的圓果,飽滿多汁酸甜可口。


在巴原各國的語言中,禮、理、李都是同一個讀音,在不同的語言組合中表達不同的意思。 但也經常會被混淆。 人們提到“李”的時候,有時也表示樹木開花結果的過程、象徵事物發展的規律以及最終的結果,其含義近似於“理”,總之需要好好體會。


虎娃由衷讚道:“先生猜得真準,我想畫的就是一個'李'字。先生方才畫了'禮'與'理',我便順著先生的思路便畫出了這個字,先生一眼就認出來了。”


中年人以一種很認真的眼神看著虎娃。 不自覺的坐正了身體,追問道:“你以前見過這種符文嗎?”


虎娃很老實地答道:“把樹木畫成那樣的岩畫見過,但這個'李'字,是我剛剛畫出來的,我自己也是第一次看見。”


中年人又忍不住連連點頭道:“此字能傳言之神,可為言之文。我行遍天下研歷代符文圖騰、觀世上鳥獸之跡,也是第一次看見有人畫出了這個'李'字。小先生,多謝了,我敬你一杯!”


正在發楞的宮嫄趕緊給兩人斟酒,中年人長跪於地雙手端杯過眉。 很正式隆重的敬酒。 虎娃慌忙還禮道:“先生,您不必謝我,這不是您方才教我玩的嗎?”


中年人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道:“當謝,當謝!……小先生,你還能畫出什麼字?”


虎娃苦笑道:“您這麼問。我也有點發懵了,不知還能畫什麼。”


中年人的眼神變了,竟流露出熱切的光芒,以誘導的語氣前傾身體道:“你修煉所求是什麼,來到此地見此情此景,又有何種心境?想到什麼就畫什麼嘛!”


虎娃扭頭往旁邊看了看,發現盤瓠伸著狗腦袋正盯著地上的符文在思考呢,順手又將方才的符文抹去,在地上畫了個小腦袋的樣子,象徵腦袋或思考,想了想又在上面添了一撮毛以示髮髻,表示這是個人的腦袋而不是狗腦袋。


然後他又在腦袋周圍畫了幾道折紋,像是一個交叉路口。 那中年人點頭沉吟道:“嗯,這是一個人站在路口思考——應走向何方?”


虎娃接著在符文下面又畫了個腳丫子,了了幾劃勾成。 中年人皺眉問道:“你這畫的是什麼字?”


虎娃笑著答道:“回答先生方才所問,這是一個'道'字。”


中年人手中的酒杯停住了,張著嘴看了半天,這才似突然回過神來,說道:“恐怕這世上,今天是第一次有人畫出這個'道'字。我方才說的是'禮'與'理',你卻畫出了'道',禮與理、思與求、行與證皆含其中。小先生高明,我再敬你一杯!”


他又將酒杯高舉過眉俯身敬了一杯酒。 虎娃還禮一同飲盡,看著地上畫的這個符文,想了想又在最上方添了幾下,畫的像是一隻手。


中年人笑道:“你在下面畫個腳丫子也就行了,我便能明白是什麼意思,為什麼還要在上面添隻手呢?”


虎娃答道:“畫中是走在路上的人,我在前面添一隻手,表示引領、指點,也像徵可傳承之意。……感謝先生今天的教誨,來來來,我敬先生一杯!”虎娃喝興奮了、也玩開心了,不等中年人找他,他開始主動找對方喝酒了。


中年人左手端杯飲酒,又朝著地面一彈指,並沒有把地上的符文全部抹去,只是抹掉了最上方的那隻手和路口中間的那個腦袋,然後又用自己的樹枝在上面添了幾筆。


虎娃眼中彷彿看見了一支長桿上綁著鬃毛,便是使者插在車上的節。 沒等中年人問,他便搶答道:“您這是表示有人在趕路,那麼這個字嘛,既可以是'趕',也可以是'追'。”


中年人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錯,的確如此,我們所說的同一個字可為不同之文,那麼同一種文,也可表諸多之意。……來來來,我們繼續喝酒。你們也別愣著,繼續吃肉啊!”


虎娃也哈哈大笑,像他這個年紀的孩子畢竟還是好玩的,更何況遇到今天這麼好玩的事情。 候岡一邊看著一邊吃肉,神情十分專注;盤瓠一邊吃肉一邊看著,神情非常好奇。 只有宮嫄覺得無聊了,此刻夜已深,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中年人扭頭道:“宮嫄,這麼有意思的事情,你怎麼覺得不耐煩了?”


宮嫄趕緊抖擻精神答道:“沒有,只是覺得有些困倦了。”接著又解釋道,“方才先生在談禮法,怎麼談著談著,就在地上畫起符文了?”


中年人:“你父君一心想讓你拜在我的門下,而我的符文神通獨步天下,你有這麼好的機會,為何不認真看呢?”


宮嫄不敢頂嘴,只得又解釋道:“方才先生所畫之符,我的確是認真在看,可是後來小先生所畫之符,並沒有什麼神通手段啊,就與山野中的岩畫差不多,只是別有含義、能指代言中之文,我就有點犯困了。”


中年人:“你父君讓你跟隨我求學,你卻不知道自己真正該學什麼,若只想求神通修為,又何必來找我呢!”


虎娃插話道:“先生之神通修為也的確驚人,乃當世難尋之良師!”


中年人卻一指候岡道:“他是我的族人、我的家人,也是我的傳人。你一定很奇怪,他為何沒有修為在身,我又為何偏偏將他帶在身邊?”


虎娃:“我剛才確實覺得有些奇怪,請先生賜教。”


中年人卻問道:“孩子,你師尊教過你神通秘法吧?”


虎娃搖頭道:“沒有,只是對我講述層層修為境界的玄妙。”


這個回答把中年人搞愣住了,愣了半天才說道:“我方才想說,你師尊教你修煉,所傳授也不可能僅僅是秘法神通。既然你這麼答,那我就直接問了吧。為何有六境修為,才能被稱作真正的當世高人?真要是鬥法的話,就一定能鬥得過一名五境修士嗎?”


虎娃答道:“大多數情況下,應該能鬥得過吧,畢竟修為境界更高。但這也不一定,還要看其他情況呢。”


中年人:“你這是廢話!就這一線之隔,可能神通法力也沒差多少,其區別在哪裡呢?”


虎娃答道:“傳承!六境修為有神念之功,可以將其對萬事萬物的見知、種種神通妙法,皆以心念留於傳人。一生之所見所悟所學,凝煉成精華,能留下真正完整的傳承。修煉中有很多秘法,不用神念心印是很難傳下去的,還得後人從頭摸索。”


中年人端杯道:“我有大願,讓世間萬民皆能擁有六境之功。”


虎娃的酒意差點都被這句話給嚇醒了,驚駭道:“這怎麼可能!”



extra517 發表於 2014-11-12 10:57

016、字為言之文(下)


中年人沉吟道:“我所指,可不是你所認為的六境修為。候岡年紀尚小,在我的子侄當中,是唯一尚未邁入初境得以修煉者,我行遊天下時卻只將他帶在身邊。世間凡人沒有神通法力,更難以神念傳承平生所學,卻可以用另一種方​​式傳承萬事萬物之理、開無盡之民智。”


聽見這番話,虎娃的酒在瞬間就全醒了,而且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望著身前那二尺方圓的地面,明白了這位中年人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此人要整理借鑒世間自古以來的圖騰符文,總結創造出真正的為言之文,那便是——造字!


一位七境以上的高手畫出的符文,可以賦予它御神之念。 擁有四境修為者便可清晰無礙地解讀,普通人可能領會得很朦朧,但也可以去聯想體會。


但這位先生卻想創造出一種特殊的符文,既可用御神之念畫出、解釋其含義;也可不用御神之念,它本身就代表某種含義、對應人們所使用的語言。 它像物之形、會事之義,世人可以學習、掌握並將之傳承下去。


這樣的“字”,其實有的已經出現,比如“巴”,只是人們還沒有自覺意識到它的這種意義。 有的正在被創造出來,比如中年人方才所畫的“禮”與“理”。 而虎娃明白了中年人的用意,便又畫出了“李”與“道”。


它可以記錄世上萬事萬物,一代代傳承下去,並在傳承中變得越來越豐富,使後人能繼承前人所學,並jīng煉成各種典籍,這不就相當於世人皆能擁有六境之功? 這並不是修煉中的神通境界,卻有著同樣重要的意義,對世人而言甚至更重要。


中年人自稱符文神通獨步天下。 看來絕非自誇之言。 他在自己修煉符文神通的基礎上,又欲指引世人邁出這樣的一步。 這世人是指世間所有的人,其中包括虎娃也包括宮嫄,無論是否能邁入初境得以修煉,只要得到了這種傳承,都可以說是他的傳人。


假如他做到了,此功德將留於萬世,其成就不亞於傳說中的歷代天帝啊!


宮嫄仍是一副懵懂疑惑的神情,而虎娃已經放下酒杯拜服於地道:“先生令人敬佩,多謝先生教誨!”他行的是叩見尊長與師尊的隆重大禮。


盤瓠見狀。 也學著虎娃的樣子向中年人行禮,狗腦袋倒是叩在地上了,花尾巴卻翹得老高,火堆對面的候岡看見也忍不住笑了。 宮嫄覺得自己也應該做點表示,已經放下酒杯正在琢磨是否也像虎娃一樣行大禮,卻恰好看見了盤瓠這麼做,於是動作便頓住了。


身為君女之尊,怎能和狗跪在一起行禮呢,她無意間可能就是這麼想的。 還是接著侍酒吧。 不料中年人卻一直在留意她,方才的話題也是因她而起,又扭頭問道:“宮嫄,你若跟隨在我身邊。要學會至少畫出千種符文,牢記於心並能詳解其意傳授國人,你可願意?”


宮嫄弱弱的答道:“我當然不敢違背先生的意願,父君吩咐。讓我跟隨您左右、要拜入您門下為弟子,在您的指引下突破初境得以修煉。習得這千種符文談何容易,但若宮嫄已有神通法力在身。便應該不難。”


中年人嘆息道:“你還是在賣弄那點小智,或許能哄你父君,但能哄得了我嗎?你想說若有修為法力在身,學習這些符文當然更加容易,所以我應先指引你修煉才是?我平生所修煉之秘法,想得一傳人並不容易,可也犯不著求你吧?世間欲拜在我門下者,可不要太多了!”


虎娃也在一旁暗暗嘆息,卻不好插話說什麼。 國君倒是挺有眼力,也真是地寵愛宮嫄,讓她跟隨在這位中年人身邊。 宮嫄若有機會得其指點邁入初境,那便是這位先生的秘法傳人了,不僅能修煉高深的秘法,還能繼承其平生所學。


可有一點誰都無法保證,那就是人們能否邁入初境得以修煉。 這中年人可能手段高超,由他親自指點,成功的把握或許更大一些,但也不是絕對的。 無論宮嫄能否邁入初境得以修煉,都不能白白跟隨這位先生,她還有太多的東西可以學。


而且就算宮嫄將來能夠修煉,那中年人已經說了,他的符文神通獨步天下,那麼不好好學習這些符文,恐怕也無法繼承這位先生所擅長秘法。 以中年人的修為,想收弟子有的是人願意,可宮嫄卻有點想談條件的意思,只是沒有直接說出來。


只聽這位君女有些委屈的答道:“能追隨先生並拜在您門下,將是宮嫄的榮幸!這是眾人求之不得之事,可他人並未受國君之託。”


中年人突然笑了:“國君所託?你以為一國之君又算什麼東西?他說出來的話,就一定會算嗎?”


宮嫄:“至少在一國之中,父君之言便是君命。”她說話時頭垂得更低了,以她的性子畢恭畢敬地跟隨在中年人身邊這麼長時間,可是中年人卻一直不肯正式將她收為門下弟子,也不肯開口指引她修煉,使她無法完成國君的囑託,已經是非常受委屈了。


中年人的笑容卻成了冷笑:“是嗎?你以為你父君在國中說什麼就是什麼嗎?假如我當他的面放一個屁,說是香的,他也得誇這個屁真香,而且還不會捏鼻子!你信嗎?……非是不能捏鼻子,他不說香我也不會將他怎樣,而是沒必要因這種事開罪我這種人,身為國君,他更會這樣考慮。”


從來沒有人當著宮嫄的面說過這種話,中年人以前也未曾這樣,難道今天是喝多了嗎? 宮嫄的臉色有些發白,頭垂得更低不敢接話,她既不能說信、也不能說不信啊。


虎娃也覺得有些納悶,剛才還談笑間都很開心呢,中年人怎麼突然又對宮嫄板起了臉,彷彿故意有點要找茬的意思? 宮嫄不敢說話他倒敢,端著酒杯開口道:“先生,您真幹過這樣的事情嗎?”


中年人苦笑著搖頭道:“沒有,我當然不可能幹出這種事。只是想告訴她,就算是一國之君,也不能肆意而為,否則遲早也是國滅身死的下場。國中人、朝中諸大人,宗室族人當然不能坐視國滅,往往便讓國君去身死吧。


自從天下有國以來,這種事情已發生的太多,弄死個把國君還真不稀奇。 蠻荒大了,什麼畜生都有,歷代歷國之君多了,難免也有該死的。 可是這位君女,卻認為國君能說一不二,所以她才敢在國中肆意妄為。


若非她自恃君女身份,今日敢在這裡縱車駕踐踏青苗嗎、敢命令衛隊在村寨裡行凶嗎? 被你揍了就揍了,自認教訓便是,居然還想調軍陣前來拿人。 若不是公山虛將軍傳你之話勸阻,若不是我出現了,她能老老實實坐在這裡侍酒嗎?


我與小先生相談正歡,問她幾句話,本想給她一個受教的機會,他居然又提醒我她的君女身份,這不是找罵嗎? 看來他雖悔過認罪、道歉賠償,但也不真心如此。 你說就這麼一個人,我踹又踹不走,看著卻礙眼,心中怎能不生氣? ”


虎娃:“先生,您好像有點喝多了。”


中年人一瞪眼:“你才喝多了呢!……宮嫄居然認為我會在乎國君之言,豈不知她父君就算把國君之位讓給我,我都不會稀罕。”


宮嫄簡直不敢再聽下去了,她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麼錯,莫名其妙又挨這種訓斥。 而中年人說的話對國君非常不敬,不僅火堆邊的人聽見了,就連那邊樹林中守望的衛隊和軍陣戰士也都聽見了,卻誰都不敢吱聲。


虎娃卻覺得這中年人說出這樣的話很自然,古往今來有過多少位國君,而中年人的大願是遺澤萬世萬民之功德,又豈是屈屈一個國君的身份所能比擬,這樣一個人,怎會在乎宮嫄是不是君女?


虎娃端杯敬酒道:“先生,您見過不少國君嗎?聽您方才的話,難道還出手斬除過該死的國君?”


這句話只是隨口而問,卻將旁邊的宮嫄嚇得一哆嗦。 只聽中年人一邊飲酒一邊答道:“國君嘛,我倒是見過不少,但只曾踩死過一個。”


還真有這種事! 虎娃也忍不住驚詫道:“先生,您踩死過哪位國君,為什麼啊?”


中年人望向遠方的山林回憶道:“那是五十年前吧,我第一次到來巴原不久。有位國君求我幫忙,事情很難辦,我便提出了一個條件,他也當眾答應了。後來我把事情辦好了,他卻不願意兌現承諾,竟然提出要用別的方法來補償。


我當然不願,無論他給我什麼,我都不想要,只要他滿足我當初提出的條件。 當著眾臣屬之面,這位國君大概覺得自己很沒有威嚴,於是惱羞成怒,竟然向我叫囂——答應我的條件可以,但除非我從他的屍體上踩過去。


這個要求太簡單了! 我當場就一腳將他跺成了肉泥,然後踩了過去。 如此既滿足了他的要求,也實現了我的願望。 ”


(未完待續。。)

extra517 發表於 2014-11-12 10:58

017、倉頡(上)


虎娃目瞪口呆道:“您當眾踩死了國君,還能實現願望?”


中年人招了招手,宮嫄又遞過來一杯酒,雙手卻忍不住有點打顫。 中年人邊飲酒邊答道:“國君死前曾有遺命,我從他的屍體上踩過去,鄭氏巴國便兌現承諾。當場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他死了,新君也得完成遺命,否則怎能繼​​承君位?”


這時虎娃突然直起了身子,又行禮叩拜道:“拜見蒼煞前輩,說了大半夜的話,此時才知,您就是名震巴原的倉煞先生!”


巴原七煞中的“倉煞”,據說是來歷最為神秘的一位,還有傳言他並非巴原人士,而是和巴國的先祖一樣,來自巴原之外遙遠的世界。 他是五十年多前突然出現的,當時孤身一人行遍巴原列國,本不為民眾所知,卻因一腳踩死了一位國君而名震巴原。


山神向虎娃所介紹的情況中,巴原上近百年來所發生的事情並不多,但重點就提到了這件事。 而且山神還講了更多的內情,那位國君嗜酒如命、喜怒無常,而且性情殘忍,不僅國中平民甚至朝中諸大人與宗室中人都多受其殘害。 眾人已在密謀,想將他除掉並扶新君上位。


不料這時卻有人插了一“腳”,便是倉煞,竟將這位國君當眾踩死了。 而且更有意思的是,據世人所傳,是這位國君自己請求倉煞踩死他的。


山神當年對虎娃講這件事的時候,還提醒與告誡虎娃,將來在巴原上會有機會接觸到酒這種東西,但千萬莫要嗜酒貪杯,並更不能放縱自己養成惡習。


中年人既然說出了這件往事。 那他的身份便是倉煞無疑了,看其形容也就四旬左右,可五十年前便已名震巴原。 據說此人其後幾年曾出現在巴原各地,再然後便沒有了消息,不料今天又見到了他。 而虎娃正與他一起喝酒呢!


中年人擺手道:“莫要叫我倉煞前輩,倉煞非我自稱,巴原七煞這種名號,也來得莫名其妙,你可以叫我倉頡。”


虎娃立即改口道:“倉頡先生,那位國君到底答應了你什麼事。後來又反悔了?”山神雖介紹過倉煞的成名之事,但也不太清楚他究竟對國君提出了什麼要求,事後鄭室巴國中也沒有人再詳細提起。


倉頡答道:“其實我什麼東西都不要他的,只是讓他將國中歷代所珍藏的器物都拿出來,一件不少的讓我好好看一遍。……可能是有些器物太過珍貴,他不想讓人知曉國中有此秘藏。或者是怕我起了貪占之心,欲開口索取或強奪,竟託言鬼神之事而毀諾。既然用鬼神為藉口,早先就不該答應!”


虎娃終於明白了事情的原由,倉頡要看那些器物,自然是為了觀摩上面留的各種紋刻。


國中珍藏的重器,要么是難得一見的法寶或神器。 要么是歷代祭神所用的禮器,越是珍貴的器物,上面越可能留下古時的刻紋。 人們相信那是神靈的昭示,不可輕易示人,所以國君以鬼神為藉口反悔,不料碰見的人卻是倉頡。


而那位國君竟敢對倉頡說那樣的話,那天肯定是喝多了!


虎娃又舉杯道:“倉頡先生,我再敬您!”


倉頡與虎娃喝酒,卻見宮嫄半天都沒敢說話,就連倒酒時手都有點哆嗦。 他便又和聲細語地問道:“宮嫄,你知我的身份,卻不知當年的這件事嗎?”


宮嫄聲音也有點發顫:“父君只是吩咐我隨侍您左右,不要違逆您的意思、要拜在您的門下得到指點。……我並不清楚您當年之事,五十前。連我父君都尚未出生呢。”


倉頡嘆了一口氣道:“他身為國君,當然不會告訴你我踩死過另一位國君。五十年前的往事,如今已少有人知曉,巴原上也只留下了倉煞之名。但你也別害怕,我踩死的那位並非相室巴國之君,而是與相室國接壤的鄭室巴國之君。”


然後他轉過身來又看著虎娃道:“小先生,你倒是來歷不凡啊,竟能知道我的往事。你的尊長告訴你此事之時,還說了些什麼?”


虎娃看了看手中的杯子答道:“尊長還告訴我,行走巴原時,莫要嗜酒貪杯。……倉頡先生,您看我是不是應該少喝點呢?”


倉頡讓他給逗笑了:“以你的修為,若不想醉,便不會真的醉。醉人亂性者,非酒也。今天就這麼一壇酒,我們將它喝完,便不喝更多了。”


既然倉頡前輩發話了,虎娃就陪他繼續喝吧,只有這麼一壇子酒嘛,好像也不算多。 他卻不清楚兩個人在一夜之間就喝完一壇這樣的酒,在相室國中是非常奢侈之事,國君也不能經常這麼幹啊,反正虎娃也沒想經常喝。


虎娃今天很開心,簡直有一種做夢般的感覺,就這麼遇到了傳說中的倉煞,而且在一起還飲酒談文,實在是眼界大開。


一邊喝酒一邊接著烤肉吃,方才大家只顧著說話,已經半天沒好好吃肉了。 盤瓠又開始呼哧呼哧啃了起來,撒上調料的駮馬肉滋味太鮮美了! 乾吃肉還有點不過癮,它也聽懂了虎娃和倉頡今夜要把將壇酒喝光的談話,忍不住看著酒壇露出一副讒相。


倉頡笑著一指盤瓠道:“小先生,你的這條靈犬,好像也想喝酒啊?今日它既與你一起出手,你為何不讓它一起喝酒呢?”


虎娃:“它也能喝您的酒?”


倉頡反問道:“為何不能喝,不是連肉也一起吃了嗎?候岡是自己不喝,而這頭靈犬可是很想喝呀,你也不能欺負人家不會說話吧?”


虎娃轉身問盤瓠道:“你很想喝酒嗎?”


盤瓠的狗腦袋點得如小雞啄蟲一般,兩隻耳朵也上下晃動著,那神情彷彿在說:“我當然想喝了,聞著酒香都讒半夜了。……眼看你們要把一壇子酒都喝光了,怎麼也不給我留點?……你放心,我不會喝多的,就算喝多了也不會闖禍。”


總之這條狗的神情很精彩,虎娃笑道:“那你就喝吧,反正倉頡前輩已經允許了,自己倒酒。”


倉頡卻擺手道:“今日明明有侍酒之人,怎麼能讓這頭靈犬自己倒酒呢?……宮嫄,快給靈犬敬酒,像方才對待小先生那樣,向它行禮並道歉賠罪!”


不僅宮嫄愣住了,就連遠處樹林中所有的軍士以及衛士們也都驚呆了。 他們也是剛剛清楚這位中年人的身份,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此刻卻聽見倉煞先生提出瞭如此過分的要求,皆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在倉頡面前一直非常恭順乖巧的宮嫄,此刻卻沒有動,咬著嘴唇小臉煞白,眼淚汪汪的看向倉頡道:“先生,您怎能讓我向一條狗行禮敬酒?”


倉煞看著她,面無表情的答道:“我對你父君說過,絕不會讓你做不該做的事情。偏偏我們吃掉的這頭駮馬,差點撞死了一位老漢,幸虧被這條狗所阻止,才不至於釀成大禍。駮馬去追這條狗,你趕到時明明看見了,還在嘻笑呼喝,讓它將這條狗獵殺,你要吃狗肉。


你縱容孽畜都要殺牠吃肉了,起因只不過是它阻止了你家的畜生傷人。 在我看來,讓你行大禮下拜乞罪、悔過敬酒,也沒什麼不應該的。 ”


宮嫄的身子在發抖,看了盤瓠一眼,淚珠已經掉了下來,卻怎麼樣也端不起那杯酒。 倉頡說的話不好反駁,但她畢竟是國君之女,當著那麼多軍陣戰士還有衛隊的面,怎能向一條狗行禮敬酒?


假如她當眾做了這樣的事,必被國人恥笑,甚至有可能永遠都抬不起頭來。 就連國君都會震怒——自己的女兒竟會這麼丟人! 恐怕也將不再寵愛她。


宮嫄這個樣子實在太可憐了,虎娃皺著眉頭本想說什麼。 此刻這個要求,在眾目睽睽之下,以君女的身份實在是無法答應的,這種羞辱簡直比殺了她還要過分。


可虎娃又突然想起倉頡對宮嫄說的話:“我不會讓你做不該做的事。”而這句話倉頡早已說過了,此刻再次強調,顯然是有用意的,於是他就不再多嘴。


宮嫄眼淚汪汪的看著倉頡道:“先生,父君有吩咐,我不得違背您的意願。悔過認罪可以,但向一條狗行禮敬酒之事,我卻做不出來。因為我並不是代表自己,也代表了國君的尊嚴,您可以不在乎這些,我卻不能不在乎。先生若想責罰,能否換一種方式?”


盤瓠歪著腦袋看了宮嫄一眼,那神情彷彿在說:“你要是不願意就算了,我才不稀罕呢!”


倉頡今天已經喝了不少酒,遠處樹林中的軍士們甚至懷疑這位前輩是不是喝多了,竟然當眾讓君女這麼做? 但一旁的虎娃卻看得清楚,倉頡此刻說話時,眼神中並無半點醉意。


這位前輩又微微點了點頭道:“你父君吩咐你,不可違逆我的意思,但我卻從未說過這樣的話。我此刻只是提出一個要求,至於你做與不做,全憑自願,我亦不會再責罰於你。”


垂淚的宮嫄如釋重負般向倉頡行禮道:“多謝先生!宮嫄真地不能亦不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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