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擇天記 作者:貓膩 (已完成)

   
呠王子~!! 2014-5-28 17:18:1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7 24648674
mickmcik 發表於 2015-2-7 15:59
第八十八章天才的對話

  天邊的晚霞漸漸消失,湖中的晚霞同樣如此,湖面吹來的風越來越冷,湖畔的火堆已經熄滅,只留下些餘燼,沒有什麼溫度,陳長生緊了緊衣衫,望著湖山很長時間沒有說話,那個始終沒有現身、不知何時便可能忽然出現的刺客,究竟在哪裡?

  蘇離知道他此時的心情,說道:「我說過,他既然決定要等,便會一直等下去,像個弱智一樣的等下去,直到把自己等進死地。」

  這句話明顯有所隱指。

  陳長生想著那名刺客如果等不下去了怎麼辦?他不認為自己在這樣的強者面前能夠有任何機會。

  「前輩……還有一戰之力?」

  從雪原南歸,蘇離連走路都做不到,今天清晨在最關鍵的時刻,卻拿著黃紙傘擋住了薛河的最後一刀,這讓陳長生不免生出了些希望。

  蘇離教訓道:「我這些天好不容易積蓄下來的一點力氣,早晨的時候全部都用來保你的小命了,這時候哪裡還有力氣,你以為我是那兩頭累不死的毛鹿?」

  那兩隻毛鹿在不遠處的湖畔,屈著前蹄休息,模樣很是溫順。

  「說起來,你最後重傷薛河的那一劍……很不錯,居然能夠在劍勢已盡之時,陡然上挑,直接逆轉戰局,這是什麼劍法,竟然如此帥氣?」

  陳長生聽著蘇離的問題,很是無語,心想您難道會看不出來那是什麼劍法?

  但就像和蘇離最經常做的那種對話一樣,他知道自己必須回答。

  「是……燎天劍。」

  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他覺得很尷尬,臉上露出窘迫的神情。

  但蘇離的臉皮明顯要比他厚很多,嘖嘖讚歎道:「能創出這記劍招的人,真的很了不起。」

  陳長生再也無法繼續下去了,抱著雙膝,低著頭,就當自己什麼都沒有聽到。

  燎天劍是離山劍宗的秘劍,和金烏劍一樣……本來就是蘇離自創的劍法。

  他不肯再說話,蘇離沒辦法繼續吹噓自己,沉默了片刻後,神情變得嚴肅起來,看著他面無表情問道:「你為什麼會我的燎天劍。」

  這,確實是一個問題。

  修行宗派向來講究法門不外傳,敢窺竊者必遭追殺至死,更何況燎天劍不是離山劍宗普通的劍法,是蘇離獨創的秘劍。

  「燎天劍……被錄在離山劍法總訣裡。」

  陳長生看著蘇離的神情,有些緊張地分辯道。

  蘇離想起數百年大戰尚未結束,自己尚未出師,還是離山劍宗一個懵懂的小男孩,自創了這招絕然猛烈的劍法,最終礙不過師長們的請求,抄錄了一份……他看著陳長生面無表情說道:「原來我離山的劍法總訣在你手裡。」

  經歷過青籐宴和大朝試的離山劍宗弟子,比如苟寒食和關飛白等人,早已確定了這個事實,但蘇離雲遊四海,根本不會關心這些事,所以這才是第一次知道。他說離山劍法總訣這幾個字的時候,盯著陳長生的眼睛,咬字格外清晰,有些沉重。

  陳長生自幼在西寧鎮舊廟讀書,進入國教學院後也是孤身一人,沒有師長亦沒有同窗,根本沒有什麼宗派山門的概念,自然不知道那份離山劍法總訣對離山的意義,點頭說道:「前輩的燎天劍,我就是在上面學會的。」

  蘇離雙眉微挑,問道:「劍法總訣上只錄著劍譜,有招式劍路,卻沒有劍元的運行法門,徒有其形無其神,你又是怎麼學會的?」

  陳長生誠實回答道:「我自己設計了兩條真元運行路線,經過計算和推演還有兩次出招,威力肯定不如前輩的燎天真劍強大,但還算能用。」

  聽著這句話,蘇離沉默了很長時間。

  陳長生問道:「前輩?」

  蘇離看著他說道:「難怪看著你出劍的時候,感覺有些怪……自己設計……什麼時候設計劍路變成這麼簡單的事情了?難道你竟是個真正的劍道天才?」

  陳長生不敢接受,說道:「那都是前輩的智慧,我只是做了些調整。」

  「調整有時候比開創更難,我十四歲創燎天劍,你十五歲改燎天劍,我是絕世天才,你難道會是個蠢才?能夠自行開創真元運行通道,你當然是個真正的天才,甚至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奇才,只不過京都裡那些真正的蠢才,從來沒有發現這個本應該最值得重視的事情,只怕就連苟寒食都錯過了。」蘇離看著他,滿臉讚歎說道:「只有經脈與人類不同、卻心心唸唸想著要修行人類功法的妖族,大概才能明白你做出來的這些事情是多麼的重要……難怪白帝夫婦會允許自己的寶貝女兒拜你為師,甚至把我離山的劍法總訣都給了你。」

  陳長生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麼了不起,除了通讀道藏這件事情。

  那還是因為世人都說苟寒食通讀道藏很了不起,他才知道自己和余人師兄也很了不起。今天卻有人說他在劍道和修行方面也很了不起,甚至是不世出的奇才,而且說出這句話的人,本身就是舉世公認的奇才,這讓他很吃驚,很高興,又有些惘然。

  然後他再次聽到蘇離提起離山劍法總訣,終於醒過神來,說道:「前輩,離山劍法總訣是落落給我的,但不是我的,所以我沒辦法給你。」

  蘇離見他終於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正準備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地伸手接過他恭敬遞還回來的離山劍法總訣,就此告慰師父的在天之靈,不料事情卻沒有這麼發展……他很生氣,心想我剛才對你那番表揚讚美難道都被豬聽了去?

  陳長生看他神色不善,想緩和一下氣氛,笑著說道:「前輩可不能搶晚輩的東西。」

  他真的不擅長言辭,這個笑話不好笑。

  如果蘇離這時候能動手,絕對會直接把離山劍法總訣從他的身上搶過來。所以場間的氣氛沒有得到任何好轉,反而變得更加尷尬。

  「我離山劍法總訣是白帝一族搶走的,我也只會從他們的手裡奪回來。」

  蘇離看著他說道。這句話他說的是豪氣幹雲,雲破月出。但他知道這只是個藉口,或者說台階。他這時候連陳長生都打不過,沒法搶,那只能不搶,留待後時再說。

  問題是陳長生不知道,他以為蘇離真是這樣想的,好奇問道:「前輩這些年為什麼沒有去白帝城要回離山劍法總訣?」

  在他看來,以蘇離的劍道修為和性情,既然離山劍法總訣失落在白帝城裡,他應該早就殺將過去追索,所以他問了出來,也就把蘇離腳下的台階抽走了。

  蘇離的臉色有些難看,心想剛才自己對這個小東西的表揚真是不如給豬聽。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27 02:17 編輯

appleline 發表於 2015-2-8 19:14
第八十九章慧劍(上)

  沒有臺階,還是要下山,被一句話頂到墻上,還是得回答,蘇離看著陳長生充滿好奇心的眼睛,臉色難看說道:「白帝城……我遲早會去。離山劍法怎麽可能一直留在妖族?誰能想到,白行夜那個家夥太不要臉,居然娶了個老婆。」

  陳長生心想娶妻與不要臉有什麽關係?然後才明白了蘇離的意思。

  蘇離冷笑說道:「我是不會怕白行夜的,說打也就打了,但問題是,他成親之後,這要打便是二打一,不說別的,太不公平。」

  陳長生心想要與兩位聖人為敵,即便是前輩您,也覺得棘手難辦啊。

  蘇離看了他一眼,開口反擊道:「那些劍是怎麽回事?你有沒有什麽想說的?」

  清晨的時候,陳長生用了山海劍等幾把名劍,自然不可能瞞過蘇離的眼睛。他沈默了會兒,把周園裡的事情揀重要的說了說,只是有些細節沒有提,比如那十座天書碑,金翅大鵬,還有……那位秀靈族的白衣少女。

  「居然瞞著我這麽多事。」蘇離看著他沈聲說道。

  陳長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前輩,每個人總得有些自己的秘密。」

  蘇離嘲笑說道:「能把秘密藏到咽氣的時候才叫秘密,可你是個會撒謊的人嗎?」

  陳長生心想自己雖然不擅長撒謊,但還藏著很多秘密,沒有任何人知道,前輩你也不知道,不知道為什麽,竟生了些小得意。

  蘇離忽然毫無徵兆地了說道:「今後途中就只能靠你這個小家夥,所以我改了主意,還是決定傳你幾招。你不要誤會這是雪嶺談話的繼續,我當然支持秋山,我只是替自己的安全著想。」

  陳長生這才確認,清晨擋了薛河那一刀後,前輩真的沒有再戰之力,聽著他話裡的那些解釋,沒有覺得有趣,只是覺得心酸,又覺得肩頭的壓力重了很多——他不想看到氣度瀟灑、敢於呵天罵地的前輩變得如此謹慎小心,於是想讓談話變得更快活些。

  「前輩願意教我劍法,是因為惜才。」

  他看著蘇離認真說道:「因為清晨那一戰,我證明了自己有學劍的資格。」

  蘇離怔了怔,大笑說道:「你這自戀的模樣還真有我幾分風采。」

  陳長生心想,這都是被唐三十六影響的。一念及此,他再也無壓抑對京都和京都裡那些人的思念。說來很奇妙,離開西寧鎮後,他會掛念師父和余人師兄,卻很少思念,然而現在離開京都不過月餘,他對京都卻思念極甚,每日不止一次。

  國教學院裡的大榕樹,在樹上與他並肩站著的落落,在樹下對著湖中落日罵個不停的唐棠,在湖對面竈房裡煮菜的軒轅破,遠處門房裡的金長史,總是睡不醒的梅主教,你們都還可好?還有那位姑娘……姑娘姑娘,初見姑娘,你可無恙?

  陳長生歸心似箭,心想自己一定要回去,活著回去,盡快回去……他站起身來,對蘇離鄭重行禮,誠懇說道:「請前輩教我劍法。」

  蘇離看著他問道:「你會什麽劍法?」

  陳長生站起身來,望向遠方漸黑的湖山與初升的星辰,清了清嗓子,說道:「我會的有,鐘山風雨起蒼黃、八百鐵劍過大江,國教學院倒山棍、國教真劍亦無雙、十三柳楊枝、雪山宗凝霜、我還會天道院的臨光劍、宗祀所的正意劍、摘星學院的破軍劍、汶水唐家的汶水三式外加唐家宗劍,離山劍宗的繁花似錦、山鬼分岩、法劍、迎賓劍、轉山劍、燎天劍,南溪齋的梅花三弄、白鶴西來、墨書大掛……」

  湖畔很是安靜,只有少年清朗的聲音不停響起,無數種劍法的名字隨著夜風飄舞在水面上,不知何時才會停止。

  直到繁星掛滿了夜穹,有人終於頂不住了。

  「停!」蘇離看著他說道:「你這是在說貫口嗎?」

  陳長生一頭霧水,問道:「前輩,什麽是貫口?」

  「臨安城裡的說書藝人愛說相聲,貫口是他們練的基本功,有一條便是這麽說的,我做的菜有,燒鹿尾、燒熊掌……嗐,我和你說這幹嘛。」蘇離有些無奈,擺手說道:「總之,說到這裡就成,夠了。」

  什麽夠了?他聽夠了,陳長生會的劍法也足夠了。

  陳長生很聽話,沒再繼續往下說,只是有些意猶未盡的感覺。

  「你小子……會的劍不少啊。」蘇離看著他說道,臉上的神情卻不止贊嘆,很是複雜。

  陳長生老實說道:「都是死記硬背,沒能融匯貫通,不敢說真正掌握。」

  「廢話,想要掌握這麽多劍法的真義,你得在出生之前六百年開始練起。」蘇離看著他面無表情說道:「而且也沒有必要,只有那些蠢貨才會試圖學會這麽多劍法。」

  陳長生總覺得這句話是在罵自己。

  蘇離繼續說道:「不過這至少表明你在劍道上有足夠廣博的見識,那麽我今天的話,你應該能聽得明白,不會以為我是在罵你。」

  陳長生覺得這句話還是在罵自己。

  蘇離沒有任何停頓,也沒有任何提示,便開始了教學:「世間所有強者都知道薛河不如王破。今晨他問我,你也在旁聽著我的回答。他用七把刀,那麽就怎麽都打不過王破的一把刀,這和貪多嚼不爛無關,和分心也無關,只與劍的本質有關。」

  陳長生問道:「劍的本質是什麽?」

  蘇離從黃紙傘裡抽出遮天劍,橫擱在膝頭,指著說道:「這像個什麽字?」

  這是陳長生第一次近距離觀察這把事實上跟了他很長時間的絕世名劍,正在仔細端詳,聽著問題,想也未想便說道:「像個一字。」

  蘇離肅容說道:「不錯,劍道之魂,便在於一。」

  陳長生沈默了會兒,說道:「可是……前輩您那天不是說劍道之魂在於劍?」

  蘇離生氣道:「還能好好聊天不?」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27 02:17 編輯

appleline 發表於 2015-2-9 06:20
第九十章慧劍(下)

  陳長生本來還想說,劍道之魂在於什麽和王破、薛河之間的刀法高下又有個什麽槍的關係,但看著蘇離生氣的模樣,哪裡敢說出來,老實應道:「能。」

  「那就繼續,劍道之魂,就在於一。」

  這次在說到一字的時候,蘇離加了重音,於是聽著很像億。

  陳長生認真請教道:「是說……劍道修行要一心一意的意思?」

  蘇離想了想,說道:「是也不是。」

  陳長生想了想,說道:「那……到底是還不是?」

  蘇離盯著他的眼睛,說道:「總之,一字記之曰一。」

  陳長生再次低頭,說道:「是。」

  「都說劍者乃兇器,非聖人不得用之,那麽這其實也就說明,劍者亦是聖器。」

  蘇離靜靜看著手中的遮天劍,右手握著劍柄,左手的中食二指並攏在劍身上緩緩滑過,說道:「劍橫著便是平原上的山脈,便是大江底的鐵鏈,直著便是行於高空的羽箭,自天而落的雨點,向下便要開地見黃泉深淵,向上……便要燎天。」

  「之所以如此,便在於其形,在於其意。」

  「劍的形是一,劍的意也必然是一。」

  「形意合一,其魂亦是一。」

  「你懂再多劍法,都不如把一套劍法練到極致。」

  「你就算有千萬把劍,也要從中擇一把自己的劍。」

  蘇離看著陳長生說道,隱有深意。

  陳長生若有所思,真有所思——蘇離關於劍道的觀點其實並不新鮮,道藏上有過很多相似的記述,只是並不符合他的想法。

  蘇離說道:「當然,最開始的時候還是得多學點,見識廣博,才能從中挑出最合適的,又不會挑花眼,像我十五歲的時候,會的劍法已經多到我都記不得名字,才會有後來的成就,總之,就是看山看水那些話,有些複雜,你盡量體會。」

  陳長生不需要認真體會,便明白大概意思,只是這種教導層次有些太高,那是以後的事情,可現在怎麽辦,要知道那名刺客正隱藏在夜色裡,南歸的道路上不知道還會遇到多少強敵,甚至可能有無數人正在向他們趕來。

  蘇離看著他說道:「說到具體的戰鬥,你的狀態有些奇妙,明明體內的真元數量不少,但不知道為什麽,戰鬥時的輸出卻很糟糕。」

  聽著這句話,陳長生佩服的五體投地。在京都和周園裡,他被很多人用嘲笑或者憐憫的語氣說過真元太過稀薄,只有蘇離看出來他真正的問題所在。

  這確實是很麻煩的問題,他想著落落、南客這些特殊的天賦血脈,在戰鬥中磅礴的真元數量挾帶的聲勢,便很是羨慕,只是這個問題涉及到他體內的經脈問題,沒有辦法說的太透,只好沈默等待著蘇離接下來的話。

  「聚星境最大的特點,就是星域的存在,想要破防,或者以更高的境界直接鎮壓,或者用劍勢碾壓,或者通過足夠數量的真元強攻其一點,你的境界不夠,通過劍招輸出的真元數量不夠,即便你的劍足夠鋒利,也進入不了他人的世界。」

  蘇離看了一眼陳長生的短劍,說道:「好在現在大陸上的聚星境大都只是徒有其名,星域距離完美還有很遠的距離,都會有薄弱處,都有破綻。如果對手不動,或者可以憑境界和氣勢掩蓋那些薄弱處或者破綻,但只要他動起來,便一定能夠被看破,所以你現在最需要學的,就是如何看破一個聚星境對手的薄弱處。」

  陳長生想著清晨那場戰鬥,說道:「就像您看穿薛河的破綻一樣?」

  「不錯,但是如果真要等到對方動了,你再看出來,有時候往往也會來不及,所以按照你現在的境界,最好的方法是提前計算,哪怕是猜也要猜幾個位置作為備選。」

  「怎麽計算?」

  「年齡、境界、體力、身體狀態、最可能出的招式、星域特點、真元多少、宗門背景、文化沿襲、地域特點、飲食習慣、可曾婚配,兒女數量……」

  「前輩……可曾婚配和兒女數量有什麽關係?」

  「結了婚的人,理所當然的膽氣要弱些,體力也要弱些。」

  「那兒女數量?」

  「如果剛生孩子,那人必然壯勇難敵,因為他對這世間有太多愛戀不捨。」

  「如果已經生了七個孩子?」

  「那人也很可怕,因為他極有可能不怕死。」

  「……如此說來,結婚時間太久,也極可怕。」

  「你這是典型的夏蟲語冰,那種對手有啥可怕?只怕天天都想著自殺。」

  「……前輩,我們能說些正經事,不要再無理取鬧了。」

  「誰無理取鬧了?」

  「……」

  ……

  蘇離確實不是在無理取鬧,他給陳長生列出來了六十七個具體事項,無論是年齡、境界、體力、身體狀態、宗門背景、皮膚顏色對戰鬥都是有意義的,按照他的說法,如果陳長生能夠真的能夠學會這種劍法,便可以很輕易地看穿一名聚星境對手的破綻。

  這種劍法沒有招式,不需要多強的真元與境界,只需要智慧與強大的計算能力,能夠給執劍者一雙看破世界的慧眼,所以叫做:慧劍。

  夜色漫漫,星辰在天,蘇離以劍為筆,在湖畔的地面上寫寫畫畫,為陳長生講述著這些看似全無關聯的事情之間的關係與變化,陳長生漸漸接受了關於慧劍的說法,聽的非常認真專注,思維不停快速地運轉,不肯錯過哪怕一句話一個字。

  結束完慧劍的講解,蘇離躺到兩隻毛鹿的中間,開始睡覺。

  陳長生坐在湖畔,沒有去睡覺,因為睡不著。

  他的眼前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文字和那些複雜到了極點的推算過程。

  他擅長死記硬背,這方面的能力真的很普通。

  沒有足夠的智慧,怎麽可能學會慧劍?

  他根本沒有辦法掌握這種看似簡單、實際上繁複到了極點的劍法。

  便在這時,他忽然想起那位初見姑娘,眼前的湖面上仿佛有白衣飄飄。如果是在計算推演方面天賦過人的她來學這套劍法,應該很快就會學會吧。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6 22:11 編輯

appleline 發表於 2015-2-10 00:09
第九十一章臨陣磨劍(上)

  如果把慧劍看作一道題目,這道題目的初始條件太多,參數太多,信息量太大,想要確認都非常困難,更不要說還要計算出最終的結果。

  陳長生確認自己無法完成這種推算,至少無法在激烈的戰鬥中完成一次推算,甚至開始懷疑有沒有人能夠完成這種計算,只是蘇離在清晨那場戰鬥裡已經證明了至少他可以做到——蘇離當然不是普通人,但他能夠做到,就說明這件事情可以做到。

  夜湖與遠山就在眼前,他很快便從氣餒畏難的情緒中擺脫出來,想著耶識步的方位那麽多,自己都能倒背如流,並且能夠使用,就算自己沒有計算以及看透人心的天賦,但說不定也能用這種笨方法達到目的,在戰鬥的時候來不及做演算,那就事先做無數道試題,直至把這種演算變成本能,或者真的可以節約一些時間。

  只是怎樣才能提前做無數套試題?如果回到京都或者還有可能,現在他到哪裡去找那麽多聚星境的高手來戰,而且即便做不出來那套題,還不會被對手殺死?

  他注意到眼前的夜湖裡有無數光點,那是星辰的倒影。他擡起頭來,望向夜穹,只見漆黑的幕布上繁星無數,就在那裡靜靜地看著自己。

  人類(神族)是世間最複雜的研究對象,因為他們有不同的智力水平,有不同的生活經歷,情緒變化與心理活動更多處於一種隨機的狀態裡,所以最終呈現出來的客觀容貌各不相同,無比複雜,只有我們浩瀚的星空才能比擬。

  這是很多年前,那位學識最淵博、對人類智識貢獻最大的教宗大人面對星空發出的感慨,被記錄在國教典籍裡。在那個年代裡還有一位魔族大學者通古斯,在南遊擁雪關,看到滿天繁星時,也震撼說出過相似的話語。

  看著星空,陳長生想起了這句話,感知著那顆遙遠的、肉眼都看不見的、屬於自己的紅色星辰,然後舉起右手指著夜空裡的某片星域,從那處摘下一片星圖,放到自己的眼前——當然,這是一種形象的說法,並不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在天書陵觀碑最後那夜,他把十七座前陵碑上的線條組合在一起,構成了一張星圖,就是此時他眼前的這張。這張星圖對於整個星空來說只是極小的一片,但上面有著億萬顆星辰,在他的眼前散發著或明或暗的光線,看似肅穆永恒、靜止不動。

  但他知道,這些星辰每時每刻都在移動。

  每顆星辰,便是一個條件,移動的星辰,代表著星辰在變化。比如年齡的增長,比如體力的衰竭,比如勇氣減退,比如死志漸生。如果星空裡的痕跡代表著命運,那麽這些星辰的變化便代表著決定命運的諸多因素的變化?

  星辰軌跡的組合便是命運,一切皆在其間。

  聚星境強者的星域,也無法超過這個範圍,繁星流動,就像氣息流動,星辰的明暗,就像氣息的強弱,任何條件,任何信息,都可以以星辰的軌跡相擬,只不過那些條件更加真實,不再那般玄妙,或者簡單地說,那些條件是可以被計算的,被觀察的。

  如果能把浩瀚的星空看至簡明,如果能從滿天星辰裡找到出路,那麽自然能夠找到一名修行者星域的薄弱處,只是……星辰在移動,構成一名修行者整體的諸多因素也在不變停化,那麽如何才能得出最終的那個明確的結果?

  沒有用多長時間,陳長生便明白了,就像這張星圖一樣,星辰的位置並不代表那顆星辰永遠就在那裡,而是億萬年裡,它最經常出現在那裡。這是一個概率問題,一顆星辰最有可能出現在某處,它就在某處,一道劍最有可能刺向何處,便會刺向某處,一道星域最有可能怎樣變化,便會怎樣變化。這很難用言語來描述清楚,但他懂了,然後他開始做第一次解題。

  他第一次修行慧劍,斬的不是聚星境的對手,而是整片星空。他靜靜看著星空,明亮清澈的眼睛裡有無數道流光劃過,每一道流光便是一個條件或者說參數,他認真地記錄著眼前的所有,然後計算,直至入神。

  清晨五時,陳長生睜開了眼睛。整整一夜時間他都沒有睡,無數星辰的方位漸漸被他烙印在識海裡,那些複雜至極的計算更是讓他耗費了無數神識與精力。然而不知道為何,他並未覺得疲憊,晨風拂面甚至覺得有些神清氣爽。

  他已經觸到了慧劍的真義。

  當然,他很清楚距離自己真正掌握慧劍,至少還差著很多個夜晚。

  蘇離斜靠在毛鹿溫暖的身體上,看著他有些意外,然後笑了起來。

  ……

  此後數夜,陳長生繼續觀星空而洗磨自己那把連雛形都沒有生出的慧劍,蘇離沒有再對他做任何指導,每夜睡的很是香甜,但卻刻意把南歸的速度降了下來。蘇離很清楚,他現在處於很關鍵的時刻,如果他真的能夠掌握慧劍,那麽此後在面對聚星境對手的時候,說不定真的可以出其不意獲得勝利,所以他寧肯犧牲一些速度。

  是的,無論是傳劍的蘇離,還是學劍的陳長生,自始至終都把南歸途中可能遇到的對手限定在聚星境內,因為聚星境以下的修行者基本上都打不過陳長生,而萬一來的真是聚星境以上的、那些從聖的老怪物,臨陣磨劍又有什麽意義?

  如果事情就這樣發展下去,或者再過個數十夜,陳長生還真有可能借滿天星光把自己的慧劍洗磨成形,遺憾的是,這個世界不可能給重傷的蘇離留這麽長時間,更遺憾的是,陳長生的對手終於出現了,戰鬥在前,磨劍這種細致活路怎麽看都已經來不及。

  在距離陳長生洗磨出慧劍還有數十個夜晚或者數千個夜晚的尋常無奇的深春某日裡,在距離天涼郡兩百里外的一座荒山裡,出現了一個妖魅至極的男人。那個男人塗著口紅,穿著舞裙,看上去就像一個舞伎。總之,就像前些天遇到的薛河一樣,怎麽看都不像一個刺客。

  陳長生不解問道:「為什麽他們登場的時候都不像個刺客?還是說,要成為一名優秀的刺客,就要看著不像刺客?這就是刺客的信條?」

  「刺客的信條?扯什麽蛋呢?」蘇離嘲弄說道:「以這副鬼模樣登場,你以為他們樂意?只不過來的太急,哪有時間給他們換衣服。」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6 22:04 編輯

mickmcik 發表於 2015-2-10 20:27
第九十二章臨陣磨劍(下)

  除了心存死志的復仇者,沒有人敢來殺蘇離,因為世間所有人都知道打不過他,自然更殺不死他,想來殺他除了自取其辱、自取死路沒有任何別的結局。但現在的情況發生了變化,他被魔族圍殺數日夜,僥倖逃脫亦身受重傷,對那些想殺他的人來說,這毫無疑問是最好的機會,而且是必須抓住的機會。

  薛河知道蘇離重傷的時候,正在下城的軍寨裡巡視,盔甲未除便被幾名老下級拱著喝了好些酒,臉紅耳熱之際,忽然收到這個消息,他想也未想,反手擲了夜光燈,潑了葡萄酒,一巴掌抽昏兩個還要勸酒的軍官,騎著火雲麟便衝進了雪原,一心只想著盡快找到蘇離然後殺死蘇離,哪裡還顧得上別的事情。

  現在,這名出現在荒山裡的男子同樣如此。四天前,他正在潯陽城府裡唱戲自娛,請的是蘭陵城最好的戲班子,只有數位最親近、也是最有權勢的客人,唱的是那出著名的春夜曲,演的是那個嬌媚可人的新娘子,正唱得興起,眉飛眼柔之際,忽瞧著坐在下方的主教大人朝自己使了個眼色,緊接著便聽到了一道傳音。

  蘇離身受重傷,可能就在天涼郡北?!他倒吸一口冷氣,斜眼望天,說不出的輕蔑與悲愴,靜了數刻,台上只聞板響,他縱身跳下戲台,踢掉雲靴,扔了頭巾,奪了潯陽城守的閃電馬,便出了州城,直奔郡北而去!

  陳長生說他們不像刺客,那是因為他們本來就不是刺客,而且正如蘇離所言,他們來得及急,他們很怕來不及——蘇離重傷這種事情,等一輩子也不見得能出現一次,哪裡來得及換衣裳?於是薛河盔甲明亮,男子舞衣翩翩,猶帶殘妝,穿得就是平時的衣服,當然沒有刺客模樣。

  薛河明亮的盔甲上滿是塵埃,這名男子的舞衣上也帶著泥土,他的神情有些疲憊憔悴,帶著沒有被風完全拂去的紅妝,別有一種妖異魅麗的感覺。

  他看著蘇離,眼睛越來越亮,眉眼間的笑越來越濃,提袖掩唇,嫵媚至極,得意至極,卻又有一抹彷彿來自靈魂最深處的痛意。

  「如此辛苦,終於找著你了,真不容易,不過想著馬上你就會死在我的手下,再多辛苦都算不得什麼,三千里北原,居然能夠相遇,我必須說我的運氣很不錯。」

  聽著這話,蘇離也有些感慨,對陳長生說道:「你的運氣真好,剛好需要來一個比你強,但不至於強太多的對手,這就出現了一個。」

  以他的眼光,很輕易地看出來,這名男子正是聚星初境。

  那名男子細眉微挑,有些意外說道:「你們不知道我是誰?」

  陳長生很老實地點了點頭。

  那名男子輕提水袖,輕聲細語自我介紹道:「我是梁紅妝。」

  梁紅妝是個名人,在天涼郡甚至整個北方大陸,他都很出名,因為他的家世,因為他那位兄長,因為很多人都知道他喜歡唱戲,喜歡跳舞,因為他很強。

  陳長生和蘇離對視一眼,依然不知道對方是誰。對道藏典籍,陳長生能夠倒背如流,但對真實的修行世界,他真的很孤陋寡聞,至於蘇離……這片大陸上需要他記住名字的人很少,梁紅妝很明顯沒有達到那個層次。

  這毫無疑問是極大的羞辱,梁紅妝蹙眉,卻沒有動怒,歎道:「有些傷自尊,但如果能把蘇先生殺了,或者會有更多人知道我的名字吧。」

  陳長生說道:「難道……你來殺人就是想出名?」

  梁紅妝沒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蘇離忽然問道:「梁王孫的梁?」

  梁紅妝神情微肅,說道:「梁紅妝的梁。」

  蘇離聽到此處,明白了這個瘋瘋癲癲的傢伙為什麼披著件紅嫁衣便要來殺自己,轉身望向陳長生說道:「他真的要殺我,所以你得殺了他。」

  陳長生聽到了這幾句簡短的對話,沒有完全聽懂,但大概猜到了些什麼——這個穿著紅色舞衣的刺客,想必與梁王孫有什麼關係。

  看著越來越近的梁紅妝,看著風中輕擺的舞衣綢帶,他的大腦快速地運轉著,不停地觀察分析計算,試圖找到那件舞衣裡的破綻。

  要戰勝你的對手,首先你要瞭解對手,無論是慧劍還是最普通的戰鬥,都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他不知道這個叫梁紅妝的舞者是誰,但他知道梁王孫。

  梁王孫,是逍遙榜上排名極前的強者,是真正的名人。什麼樣的名人才能被稱為真正的名人?連陳長生這樣孤陋寡聞的傢伙都聽說過,那就是真正的名人。

  陳長生對修行世界裡的宗派山門不是很瞭解,但對梁氏一脈很瞭解,因為梁氏是前皇族,他們的修行與生活以及血脈傳承,都記載在國教的典籍裡。

  梁王孫的華麗奢闊作派,梁王孫的功法,梁王孫的劍法風格,梁王孫對王破和肖張二人的態度,梁王孫的年齡,梁王孫的三名妻子……無數信息碎片,在極短的時間裡從他的識海底浮了起來,然後快速地他的眼前閃過。

  就像那片星域裡的萬千星辰般,從夜穹裡來到他的眼前,開始閃爍。他要在這些星辰裡找到最關鍵的那處空白,那個通道。

  「能行嗎?」蘇離問道。

  陳長生搖了搖頭,他現在的慧劍還沒有磨洗至鋒利,不,應該說連劍坯都還沒有成形,根本無法看穿一名聚星境修行者的破綻,哪裡能夠用來對敵。

  「看不出來你也得猜一個。」

  「前輩,既然你可以,為什麼不能像上次那樣指導我?」

  「我說過,為了擋薛河那一刀,我把攢的全部力氣都消耗掉了。」

  「想要看破星域,需要力氣嗎?」

  「不然咧?」

  「總覺得沒道理。」

  「等你有機會累到眼睛都睜不開的時候,才有資格懂這個道理。」

  「好吧,那接下來怎麼辦。」

  「我說了,那就猜好了。」

  「猜?」

  「也就是蒙。」

  說話間,梁紅妝已經來到二人身前。

  陳長生再也顧不得那麼多,短劍閃電般出鞘,向著飄舞的衣帶那頭刺了過去。

  遠處的山坡上,兩隻毛鹿正在低頭吃草,看都沒有看這邊一眼。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6 21:48 編輯

appleline 發表於 2015-2-11 18:02
第九十三章劍入舞衣,耳垂墜血珠

  對毛鹿來說,陳長生和梁紅妝的這場戰鬥遠沒有青草吸引。如果有別的旁觀者,大概也會這樣認為,因為戰鬥的雙方強弱懸殊,因為蘇離最後的力量已經用來擋薛河的那記刀。但不知道為什麽,場間唯一的觀眾蘇離卻看得全神貫注,眼睛眨都不眨。

  梁紅妝一身紅色舞衣,綢帶飄舞於身周,聚星境強者的氣息,隨之而舞,周遊各處,無所不在。

  這是一個完整甚至完美的領域,根本看不出來哪裡有漏洞。

  陳長生看不出來,但正如蘇離最後對他說的那句話一樣,即便是猜,即便是蒙,也要做,也要賭一把。當然,既然是猜,既然是蒙,怎麽看都沒有什麽賭贏的希望。唯一對他有利的是,他不像別的通幽境修行者,對聚星境沒有任何了解。

  當初在國教學院裡,他以為自己洗髓不成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洗髓成功,他以為自己不敢坐照的時候,其實就已經在引星光通幽,在前陵觀碑的時候,將天書碑裡的線條疊成星圖,這種手段,本來就是在聚星。他是修行界的一個異類,永遠在以超越現有境界的手段修行,換句話說,在修行路上,他走的不比別人更快,但看得更遠——他知道聚星是怎麽回事。

  修行者引星光洗髓,坐照觀化星輝為真元,再借星光之力推開幽府之門,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是繼續引星光入體,於靈臺山裡點星,將那些星辰與自身的竅穴相對應,激發真元,畫出自己的星圖,重築自己的體內小世界,形諸於外,那便是星域。

  星域,就是聚星境修行者的世界,就是星空在修行者身體與識海裡的投影。

  真實的星空寧靜而永恒,肅穆而莊嚴,在普通的修行常識裡,聚星境修行者的星域,也應該是完美的、沒有任何缺陷的,即便更高境界的修行者所看破的虛無處,也並不是真正的虛無,而是修行者境界有限,未能完美地控制自己的神識與真元。

  陳長生不這樣認為,他認為根本就沒有完美的星域,因為……真實的星空並不是靜止肅穆、永恒不變的存在,而是始終處在一種動態的平衡裡,既然是動態的平衡,那麽一旦引入外力,這種平衡的態勢總會在某個特定的時刻被打破——。

  這聽上去便是蘇離指導他破薛河刀域的道理,事實上,他的這種認知甚至已經超過了蘇離的慧劍的概念。只不過現在,無論蘇離還是他自己都不清楚他究竟明白了些什麽,發現了些什麽,自然也想不到,這種認知會對他日後的修行與戰鬥以至整個修行界的歷史會帶來怎樣的改變。

  看著舞衣飄動的梁紅妝,陳長生的識海裡無數信息片段高速掠過,不停計算著,感知著那些綢帶上附著的氣息,還有荒山裡異常鮮明的真元波動,仿佛看到了無數顆星辰出現在眼前,沒有人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裡,看清楚這些星辰之間的相對位置,更沒有人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裡,通過這些星辰的明暗程度與相對位置,推算出這片星域的運行規律,從而找到這片星域裡最薄弱的地方,人類的計算能力有上限,在這種時候必須讓位給沒有上限的那些能力。比如說直覺,當然,依然可說成是猜測。

  數百顆星辰或明或暗,在他的識海裡變幻著顏色,明明沒有動,他卻仿佛看到了那些星辰在動。

  人是所有關係的組合,命運是人與人的運動軌跡的總論,星空是描述及解釋這一切的畫布,梁紅妝的人在不停發生著變化,以每過一年增長一歲的速度老去,以每多喝一罐烈酒便慢一分的速度遲鈍,以每過一刻便恨多一分的速度痛苦,那麽他的星域自然也在不停地運動。

  星辰移,明暗變,自有新畫生。

  隱隱約約間,他在那片星域裡的繁星密布處,忽然看到一片黑暗。四周的星辰仿佛要變成甬道,那片黑暗便是甬道的盡頭,不知通向何處,可能是虛無。陳長生不知道那是什麽,不能確定自己看到的是否真實,因為在這片星域裡,還有很多類似的地方。但此時此刻,他只能相信自己,哪怕是猜測,也要信以為真——他向著那個位置,一劍刺了過去!

  嗤的一聲輕響。荒山間微寒的空氣被刺穿。

  紅色的舞帶飄舞不停。

  陳長生的劍明明眼看著要刺到舞帶上,卻神奇的消失,然後從別的地方出現。

  蘇離神情微凜,劍眉微挑。

  好快的一劍,居然能夠破了梁紅妝的星域。好快的一劍,梁紅妝竟然沒有任何反應。

  一聲清嘯,起於山野,梁紅汝急掠掠而退,直至十餘丈外,才停下腳步。

  紅色的綢帶緩緩飄落,落在他的腳下。

  他的左耳上鑲著一顆明珠,此時那顆明珠已然不見,只剩下了一滴殷紅的血珠。

  陳長生的這一劍,刺的就是他的左耳,刺的就是那顆明珠。

  梁紅妝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耳,觸手微濕,蹙眉望著陳長生,震驚之餘,很是不解。居然能夠破了自己的星域?這少年究竟是誰?

  越境戰不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但大多數都發生在一個大境界之間,比如通幽下境可以嘗試挑戰通幽上境。但坐照挑戰通幽,通幽挑戰聚星,這種跨越整個大境界的挑戰則非常罕見,即便數萬年的歷史記載裡,都沒有太多成功的案例。

  當然,肯定會有例外,比如那些天賦血脈非凡的天才們。當初的秋山君還在通幽境時,哪個聚星初境的修行者就敢說一定能勝過他?再比如陳長生離開京都的時候,落落尚未通幽,但哪個通幽境,包括他在內敢說她不如自己?

  可是陳長生很明顯沒有任何特殊的天賦血脈,他的真元很一般,氣勢也很尋常……梁紅妝忽然想到一種可能,問道:「難道你就是……」

  陳長生揖劍為禮,說道:「國教學院,陳長生。」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6 21:42 編輯

appleline 發表於 2015-2-11 23:32
第九十四章簡單少年

  梁紅妝神情微凜,被勾畫的極細的眉梢向上挑起......最年輕的國教學院院長,國教重點培養的對象,教宗大人和梅裡砂主教最偏愛的晚輩,原來就是這個少年。

  他知道陳長生,不然也不可能猜到,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一些事情,比如:陳長生以十六稚齡通幽上境,他那位極不親近的遠房堂兄都覺得不可思議,他也很是佩服,但他想不明白陳長生先前那一劍。

  世人皆知,陳長生的天賦在於修行,在於通讀道藏這四個字裡隱藏的毅力、勤奮以及悟性,但他的血脈天賦很普通,根本無法與秋山君、徐有容、落落殿下相提並論,那麼他的這一劍怎麼可能超越通幽境與聚星境間的分際,直接破了他的星域?

  難道他在出劍之前就已經看破了自己的舞衣?梁紅妝望向蘇離……聚星境的星域看似完美,終究不是真正的完美,但也只有蘇離這種層級的大強者才能夠看破,可先前蘇離一直沒有出聲,甚至目光都一直落在陳長生的劍上,沒有落在自己的身上。

  「你用的……到底是什麼劍?」

  梁紅妝看著陳長生手裡的短劍,細眉挑的更高,越發妖魅難言。陳長生不知道該怎樣回答這個問題,蘇離教劍的時候,說得很清楚,這記劍法應該算在慧劍的範疇裡,但他總覺得其間隱隱有某種差別。

  蘇離這時候也提出了一個問題。他看著陳長生,帶著不解和疑惑的神情問道:「你真是猜的?」

  陳長生點頭,誠實說道:「就是蒙的。」

  蘇離的眼睛微亮,似是第一次看見這個少年,繼續問道:「概率?」

  陳長生在心裡估算了一番,有些不確定說道:「七?」

  蘇離的聲音陡然變高:「七成?」

  即便劍道天賦傲然當世的他,也覺得這個答案太過驚世駭俗,無論是數百年前他在離山學劍,還是秋山君當初跟著他初學慧劍的時候,都沒可能做到這一點。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的,所以不可能發生。

  陳長生有些不好意思,低聲說道:「我是說百分之七。」

  蘇離心想這還差不多。饒是如此,陳長生的表現也已經超出了他的推算,感慨說道:「夠了,至少已經脫離了蒙的範疇,來到了猜。」

  陳長生有些蒙,問道:「蒙和猜有什麼不同?」

  蘇離說道:「猜需要依憑,蒙是瞎混,當然不同。」

  陳長生想著先前出劍之前那瞬間的感覺,忽然有些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猜還是蒙。

  他這一劍更多靠的並不是計算,而是直覺。

  直覺,很多時候就是大量計算及練習後產生的類似本能的反應。

  他隱約覺得自己那一劍、對梁紅妝的舞衣的破解,與蘇離教他的慧劍有些極細微的差別,卻不知道這種差別到底是什麼。

  梁紅妝站在十餘丈外,看著二人對話,忽然笑了起來,帶著殘妝的秀美臉龐上滿是嘲諷的意味:「這就聊起來了?」

  蘇離看著他說道:「你想聊?那一起啊。」

  梁紅妝怔住,沒有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略一沈默後,竟真的加入了這場聊天。

  因為他有些話想要說,要對陳長生說,至於蘇離,他沒有什麼好說的。

  他看著陳長生說道:「你為什麼會出現在天涼郡北?為什麼會和這個魔頭一路?為什麼要幫他?」

  陳長生在京都聽到的以及印象中的蘇離大多數時候就是離山小師叔這樣一個世外高人形象,這一次萬里同行,他發現這種印象並不準確,或者說不足以形容,蘇離自己也承認殺過很多人,但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有人如此直接地指責蘇離為魔頭。

  「他殺過多少人你知道嗎?他的劍被血洗過多少次,才會如此鋒利,你知道嗎?」梁紅妝看著陳長生微諷說道:「他殺過那麼多人,早就應該死了,結果卻一直沒死,天道循環,報應卻爽了期,到了如今,他終於迎來了死期,你卻要回護於他?」

  陳長生沒有說話,因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梁紅妝伸手整理了一下舞衣,再次走了過來,說道:「他是南人,你是周人,他殺過那麼多周人,你有什麼道理幫他?」

  這看似不是問題,實際上仔細來想,確實是個問題。

  在雪原上,陳長生背著蘇離逃亡,可以說是報他的救命之恩,而且也只有蘇離才能幫他回去,但現在,橫跨萬里雪原之後,再多的救命之恩也已經報了。現在已經回到了大周境內,他完全可以安全地離開……。

  離山因蘇離而強,國教中人則是因國教而強,現在蘇離如重傷落難的雄獅,而只要國教還沒有覆滅,以陳長生國教學院院長的身份,以傳聞中教宗大人和梅里砂主教對他的賞識,誰敢對他如何?只要他願意離開,無論薛河、梁紅妝還是隨後陸續會到來的那些強者,都會在第一時間裡禮送他歸京。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都沒有道理繼續站在蘇離的身邊。

  陳長生看了蘇離一眼。

  蘇離神情淡然,沒有說話,因為這也是他一直想弄明白的問題,只不過他沒有問,陳長生自然也沒有回答。

  現在梁紅妝問了出來,他想聽聽陳長生的答案究竟是什麼。

  陳長生沈默了會兒,說道:「我是從周園裡莫名其妙到了雪老城前。」

  梁紅妝微微挑眉,沒有想到竟是如此。

  「在周園裡的時候,我以為自己死定了,當我離開周園,看到那座雪老城的時候,也以為自己死定了,然後……蘇離前輩救了我,而且我想前輩被魔族設局圍殺,或者與我在周園裡遇到的那件陰謀也有關係,好吧……其實沒有這麼複雜……道理其實很簡單,前輩救了我,我自然不能眼看著他去死。」陳長生看著梁紅妝認真解釋道。

  蘇離說道:「萬里雪原和薛河的刀,你的命早就已經還清了。」

  「前輩,帳不能這麼算,準確來說,性命這種事情是沒有辦法算帳的。」陳長生明確了自己的心意,語句也變得流暢起來:「對於您來說,只是救了我一命,對我來說,這一條命就是我的所有。」

  蘇離和梁紅妝聽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只是作為在修行世界裡生活很多年、身心皆塵的人,很難接受這種道理。

  蘇離搖頭說道:「我認為你已經不再欠我什麼。」

  陳長生說道:「我不這樣認為。」

  蘇離微怔。他很清楚,陳長生不是自己的崇拜者,也沒有什麼意趣相投,更談不上什麼忘年交,所以才會好奇陳長生為什麼一直沒有離開,直到此時此刻,才知道,原來就是因為這麼簡單的一個道理,當然,能夠堅持這種道理的人,真的很不簡單。

  「旁人眼中的一條命,實際上是你的所有……那你準備怎麼還我?難道你準備這輩子就守在我的身邊,給我做牛做馬?」

  蘇離看著他微嘲說道,眼神卻有些溫和。

  陳長生微窘說道:「也不必如此吧?」

  蘇離笑了起來,梁紅妝也笑了起來,一者欣慰,一者嘲笑,意思各自不同。

  「就算真的算帳,互相救一次便能抵銷,我也不認為已經還清。」

  陳長生望向梁紅妝說道:「我要還救命之恩,所以我要確認前輩真的安全、性命無虞,才能離開,就像一個在水裡奄奄一息的病人,你把他從河裡救起,卻不理會他病重將死,就這樣離開,那怎麼能算是你救了他呢?」

  梁紅妝想了想,說道:「有道理。」

  陳長生說道:「多謝……閣下理解。」

  看著梁紅妝媚若女子的容顏,紅色的舞衣,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對方。

  梁紅妝看著他平靜說道:「我要報殺父之仇,是不是也很有道理?」

  陳長生沈默了會兒,點了點頭。

  殺父之仇這四個字,是誰都無法辯駁的道理,是最高的道理。

  「既然你堅持要救他,那我只能殺了你。」

  梁紅妝說道:「事後若教宗大人降罪,也不過一死了之,你知道我是不會怕的。」

  陳長生知道對這樣的複仇者而言,一旦下定決心,國教的威嚴並不能改變他們的心意,說道:「明白。」

  梁紅妝的氣息越來越淩厲,沒了綢帶的舞衣在山風裡輕輕飄舞,星域較諸先前更加穩定強大。

  他看著陳長生面無表情說道:「你最後還有什麼話說?」

  陳長生誠懇說道:「還請閣下手下留情。」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6 21:41 編輯

mickmcik 發表於 2015-2-13 22:36
第九十五章七道劍,敲傘六記

  梁紅妝千里奔波來此,為的是找蘇離復仇,他說的很清楚,那是殺父之仇,既然如此,這場戰鬥分的便不是勝負,而必然是生死。

  在一場生死之戰開始前,請對方手下留情,而且誠懇真摯的完全不是套話,是發自內心的請求,陳長生的這句話真的很令人意外,梁紅妝完全不知該如何作答,搖了搖頭,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沒有任何意外,因為不可能有手下留情這種事情。

  紅色的舞衣在青色的荒山裡飄舞起來,數百里的塵與土盡數被震到天空裡,梁紅妝飄然而至,彷彿一團真正的火焰,即將燎原。

  侵掠如火,世間很難找到比火勢蔓延更快、更暴烈的的物事,這個少年能看破自己的領域?那我快到看都無法看清楚,你又如何看破?

  按道理來說,以梁紅妝的境界以及在北地的盛名,斷不至於面對一個通幽境修行者還要用上這種手段,但陳長生不是普通的通幽境修行者,而為了殺死蘇離,梁紅妝便是連羞辱都願意承受,當然不會在意更謹慎一些,哪怕是完全不需要的謹慎。

  一個聚星境強者面對明顯弱於自己的對手,竟然如此謹慎,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看著如火焰一般燃燒荒山的紅色舞衣,蘇離的劍眉再挑,神情卻變得淡了些,這裡的淡是淡漠,也是淡然,對生命的淡漠,對結局的淡然——他已經看到了這場戰鬥的結局,陳長生先前一劍傷了梁紅妝的耳垂,但沒有辦法應對現在的局面。

  數百年前,他最後一次離開周園時,已經是通幽境巔峰,即便是那時候的他,面對此時的梁紅妝,除了以殺換殺,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應對,陳長生又能怎麼辦?

  陳長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的悟性再高,修行再勤勉,境界的差距終究存在,更何況在戰鬥方面,梁紅妝的經驗要比他強大太多,而且……來得太快。

  很難有什麼事物比侵掠的火勢更暴烈更快,通幽境的他根本沒有辦法跟上梁紅妝的速度,但他有兩件事情比梁紅妝更快——耶識步以及思考的速度。

  ——神識一動,能越千山萬水。

  他看著漫山遍野而至的如火般的舞衣,拚命地思考著。

  道藏裡記載過的前皇朝舊事,梁王孫橫行北地的功法特點,梁紅妝冷酷的眼神、恐怖的紅袖、暴漲的氣息、磅礡的真元、一株青草被踩過後躬身的角度,無數的數據或者說描述,在他的識海裡出現,然後不停地互相組合、搭配,變成一張複雜至極的星圖。

  他慧劍未成,就算再給三天三夜時間,都無法通過這些算出梁紅妝星域的薄弱處,也無法看清這片星圖裡的聯繫,而片刻後,梁紅妝的舞衣便將把他燃燒成灰燼。

  他還是只能蒙,不,是猜。

  蘇離說過,猜和蒙是不一樣的。蒙是瞎猜,猜的時候卻是睜著眼睛,看著世界,看著星空,有所依據,然後聽從直覺,或者說內心的感覺。

  他做出了自己的猜測,然後搶先動了。

  荒山裡有風,都來自梁紅妝的舞衣,陳長生的身周卻很靜寂,詭異而可怕,忽然間,他在原地消失不見,下一刻,便來到了梁紅妝的身前。

  他動的是簡化版的耶識步。

  一道明麗至極的劍光,在荒山間亮起,伴著一聲低沉的吟唱,帶著一道彷彿來自遠古的肅穆恐怖威壓,刺向滿山遍野的火焰之中。

  他動的是新一代的龍吟劍。

  與梁紅妝飄舞衣裳間的強大領域相比,他的這道劍意並不強大,但格外森然。

  劍光驟然照亮山野,彷彿一道閃電。

  短劍以難以想像的角度,直入驟折,繞過漫天大火,來到梁紅妝的身前。

  山野間響起一聲飽含憤怒與震驚意味的清嘯。

  梁紅妝急掠而退,縱在半空中,都能看清他的左肩上出現了一道清晰的劍痕,鮮血從那道劍痕裡溢出,陳長生的劍竟是再次刺中了他!

  火勢未有減弱,反而暴漲,梁紅妝暴怒至極,紅色的舞衣自天而降,把陳長生籠罩在其中,便在這時,又有一道明麗至極的劍光亮起!

  山野間劍鳴不斷,但並不急促,一道一道,甚至有些緩慢,而且劍意也並不如何強大,然而那片如火的舞衣,卻始終無法落下,無法把陳長生罩進去。

  ……

  ……

  時間,就在劍光與火舞之間前行。

  不知道過了多久,荒山間忽然響起一道恐怖的撕裂聲。

  滿山遍野的大火驟然消失無蹤,那道劍光也不再繼續亮起。

  兩道身影分開,在山野間隔著數十丈相對,之間有山風輕拂。

  陳長生的臉色很蒼白,握著劍的手不停顫抖。

  梁紅妝的臉色更蒼白,渾身是血,舞衣已然盡數碎裂。

  陳長生出了七劍,竟是一劍都沒有落空。

  戰鬥至此,勝負已負。

  殘妝與血滴,在梁紅妝蒼白的臉上格外清楚,鮮血從破爛的舞衣上不停滴落,他看著陳長生,瞪著眼睛,似乎怎麼也想不明白,這一切是怎麼回事。

  陳長生有些茫然,哪怕到了這一刻,他也不是很明白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蘇離看著陳長生,情緒有些複雜,通幽境的少年對聚星境的名人,以前者勝結束——修行界歷史上很少見的越境殺,就這樣在他眼前發生了。

  他當年曾經完成過數次越境殺,他相信跟自己學了一個月劍的秋山在通幽上境的時候也能做到,但陳長生能夠完成這樣的事情以及他用的方式,依然讓他很受震動。

  這場戰鬥是如此的平淡無奇。

  蘇離清楚,唯因其平淡無奇,所以更驚心動魄。

  陳長生完成這次越境殺,靠的不是天賦血脈,不是天成劍道,不是天地與星空的饋贈,而是完全靠自己的努力與領悟,這不是天才,卻遠比天才更強大。

  在時間的長河裡,在廣闊的大陸上,曾經出現過這樣的人嗎?

  蘇離看著陳長生,默默想著這個問題,手指輕輕敲打著黃紙傘。

  直到最後,他也只敲了六下。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6 21:16 編輯

mickmcik 發表於 2015-2-14 18:23
第九十六章酒後吐真言

  梁紅妝望向蘇離,面無表情,彷彿死人般問道:「為什麼?」

  一片安靜,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他慘笑說道:「我以為天理終究循環,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只是遲了些,但終究會有一個結果,哪裡想得到,根本就沒有什麼天道,為什麼像你這樣的人可以一直活的好好的,如今眼看著就要死了,又冒出來了一個他。」

  陳長生低著頭,沒有看他,握著短劍的手微微顫抖。

  「我們梁家到底哪裡得罪你了?天涼陳氏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十幾年前你要滅我梁家滿門」

  梁紅妝的笑聲越來越大,身上的血流的越來越快,聲音越來越淒厲。說到最後一句時,質問已經變成嘶吼,那是受傷的野獸發出的嘶吼,充滿了憤怒與不甘,絕望與痛苦,直要深深地刺進聽到的人的靈魂最深處。

  陳長生的頭更低,臉色更蒼白,手越來越顫抖,彷彿下一刻就會握不住劍柄,他不想去看已經狀若瘋癲的梁紅妝,也不敢看蘇離。因為他很擔心如果自己看上一眼,便會對自己做過的事情生出難以抑止的悔意,從而陷入痛苦與掙扎之中。

  聽著梁紅妝悲憤的質問,看著低著頭的陳長生,蘇離依然面無表情——已經發生的事情,再也無法改變,那麼後悔不後悔,沒有任何意義,不需要進行檢討,即便有,那也只能發生在他自己的內心,他絕對不屑於向這個世界解釋

  他就是這樣性情的人,如果換作以前,無論梁紅妝再慘,他都會面不改色地離去,今天他同樣面不改色,但不知為何,在離開之前說了兩句話。或者,是因為陳長生的頭垂的太低,握劍的手太抖?

  「你梁家歷代祖宗當皇帝的時候,又在南方殺了多少人,滅了多少門?」

  蘇離看著梁紅妝面無表情說道:「至於滅你梁家滿門……如果我真想這麼做,你怎麼還能活到今天,梁王孫如何還能活著?」

  他的心情忽然變得有些煩躁起來,望向陳長生寒聲說道:「不趕緊走還傻站著做什麼?模仿孤獨還是冒充絕望?不要以為你救了我的命,就有資格對我說教。」

  說完這句話,他向著荒山那面走去。

  經過這些天的休養,他依然傷重,但可以慢慢走兩步了。

  兩隻毛鹿吃飽了青草,回到場間,看著向遠處走去的蘇離和依然低頭站在場間的陳長生,顯得有些困惑,不知道該跟著誰。

  陳長生抬起頭來,看著梁紅妝,想要說些什麼,最終只說了兩個字:「抱歉。」

  終於說出這兩個沉重的字,他的心情卻沒有因此而變得輕鬆些,伸手攬起兩隻毛鹿頸間的韁繩,沉默向前方那道有些孤單的身影追去。

  荒山那面是南方。

  梁紅妝再也無法支撐,跌坐於地,看著漸行漸行的二人,痛聲喊道:「你以為你們真的能回到南邊嗎?你繼續跟著他,你也一定會死」

  陳長生沒有回頭,低著頭繼續沉默地走著。

  蘇離走的很慢,沒有用多長時間,便被他追上。

  毛鹿屈起前膝,伏在了地上,他把蘇離扶了上去。

  從始至終,沒有交談。

  走過這座荒山,又翻越了另兩座荒山,毛鹿停在一片青青如茵的草坡旁。

  陳長生從鹿背上下來,奔到道旁,彎下身便開始嘔吐。

  蘇離看著他嘲諷說道:「那個傢伙又沒死,有什麼好吐的。」

  陳長生擺擺手,想要解釋兩句,卻無法壓抑住胸腹間的難受,再次吐了起來。

  與梁紅妝的這場戰鬥,是他第一次正面且獨自戰勝一名聚星境強者。這場戰鬥如果不是太過平常無奇,顯得有些輕描淡寫,或者能更配得上這場戰鬥在歷史裡的地位。

  但他付出的代價並不是平常,越境殺的戰鬥當然不像表面上那般輕描淡寫。在梁紅妝的星域威壓之下,他也受了很重的傷,渾身的骨骼都彷彿想要裂開,先前他的身體一直微微顫抖,那是情緒問題,也是身體真的有些撐不住了。

  但真正的傷勢不在身體,而在精神。

  他沒有徐有容那樣的推算天賦,更沒有足夠強大的天賦血脈,對慧劍的學習才剛剛上路,便要強行摧動慧劍迎敵,而且一動便是七劍,這不是現在的他能夠承荷的。大量的甚至可以說是海量的信息採納與分析,如大海般甚至如星空般浩瀚無窮的複雜計算,直接壓搾於淨了他所有的精神,讓他的識海震盪直至將要崩潰。

  他的神識盡數消耗在那七劍之中,識海變得空空蕩蕩。

  修行者的身體是精神海洋裡的一艘船。他現在的精神海洋枯竭了,那艘船在虛無的空間裡不停墜落,永遠沒有止盡,這是很恐怖的一個過程。他覺得四周的一切,荒山與草坡都在不停地轉動,變化,湛藍的天空彷彿正在向頭頂落下,這讓他無比煩惡、難受、眩暈,痛苦,虛弱。就像連續喝了七天七夜的酒,那酒是烈酒,甚至還是劣酒。

  這種感覺非常痛苦,非常難受,而且這是精神層面的事情,根本沒有辦法從身體裡驅逐出去。

  他把昨夜和今晨吃的烤肉與野果全部吐了出來,把胃液也吐了出來,最後吐出來的東西只剩下清水般模樣的事物,直至什麼都吐不出來了,還沒有停止,他開始於嘔,彷彿要吐到海枯石爛、天荒地老,如此才能表明自己對這個世界的態度。

  蘇離看著在道旁嘔吐的少年,沉默不語。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以黃紙傘為杖慢慢地走到陳長生的身後,慢慢地舉起黃紙傘,打在陳長生的頸後。

  啪的一聲,陳長生慢慢地倒了下去。倒下前,他用盡最後的力量,保證自己向後倒下,不會沾染到自己吐出來的那些穢物。

  但他沒有昏過去,依然睜著眼睛,看著天空,痛苦無比,虛弱至極。

  蘇離淡漠說道:「你如果不肯昏,就有可能瘋。」

  剛才那一擊,他把這些天暗中積蓄的力量全部用了,本以為或者不足以殺敵,但可以用來救人,卻沒想到這少年的身體如此堅韌。

  陳長生像瀕死的魚兒一樣張著嘴,虛弱說道:「前輩,山上有棵草。」

  「你不會是臨死前想寫首詩吧?」蘇離說道:「別這樣,會讓人不自在。」

  陳長生艱難地抬起手,指著那棵草說道:「那是百日醉。」

  就像蘇離說的那樣,如果再這樣下去,他的識海真的有可能破裂,直接死去或者變成白癡,而且最關鍵的是,他現在真的很難受,很痛苦。如果他這時候能夠保證視線不模糊,能夠看清藍天裡的白雲,他絕對會第一時間解下金針,把自己弄暈過去,但他做不到。

  幸運的是,在倒下的時候,他看到一棵能夠讓自己昏迷的草。

  蘇離明白了他的意思,把那棵草摘了過來,有些粗暴地用手扯成碎段,塞進他的嘴裡。

  陳長生終於閉上了眼睛,臉色依然蒼白,睫毛微微顫抖。

  蘇離有些疲憊地呼吸了兩下,盤膝坐下,看了一眼靜寂無人的荒山,右手落在傘柄上。

  片刻後,陳長生忽然睜開眼睛,有些失神地望著天空。

  蘇離眼簾微垂,說道:「還不肯昏?」

  陳長生疲憊說道:「藥力沒那麼快。」

  蘇離說道:「那就閉嘴,閉眼,等著。」

  陳長生艱難地說道:「可是我有句話想對前輩說。」

  蘇離沉默了會兒,面無表情說道:「放。」

  「前輩……以後還是少殺些人吧。」

  說完這句話,陳長生覺得終於做完了必須做的事情,心神鬆懈,閉上眼睛,就此昏睡過去。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6 21:07 編輯

appleline 發表於 2015-2-15 19:06
第九十七章新的劍法

  看著昏睡中的陳長生,蘇離微微挑眉,若有所思,因為他之前說的最後那句話,也因為陳長生這些天說過的很多話,做過的很多事。

  在雲遊四海的漫漫數百載旅程裡,他見過很多優秀的少年,那些少年有的很天才,有的極有毅力,他最欣賞的幾名少年現在都在離山劍宗。

  但他沒有見過像陳長生這樣的少年。

  他總以為少年總有少年獨有的精氣神,所謂朝陽與晨露,新蝶與雛鳥,那種青春的生命的氣息是那樣的清楚與激昂,陳長生也有這方面的氣質,卻更加淡然,這個少年也是一縷春風,但是初春的風,很是清淡,於是清新的令人心曠神怡。

  蘇離看著沈睡中的陳長生,沈默不語,仔細觀察著。

  一般的少年在醒著的時候,往往會刻意壓低音調,故作平靜從容,以此搏得長輩老成的贊許以及同輩沈穩的評價羨慕,而在睡眠裡則會回到真實年齡段應有的模樣,露出天真無邪的那一面,陳長生卻並不這樣,他的眉眼是少年的眉眼,清稚的仿佛雨前的茶園,但神情卻還是像醒著時那般平靜,甚至……反而有些哀愁。

  為什麽即便在沈睡中,這個少年的眉頭依然皺的這般緊?他在想什麽?他在擔心什麽?他在憂慮什麽?如果他的身上始終承載著夢鄉里都無法擺脫的壓力,那麽他醒著的時候,為何卻是那樣的平靜從容,根本讓旁人感受不到絲毫?

  蘇離很清楚,陳長生的心裡肯定有事,但他不想問,也不想去探詢,不是他不好奇,而是因為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擡頭望向莽莽的荒山原野,面無表情,眼眸如星,寒意漸盛,握著黃紙傘柄的手比先前略鬆,卻是更適合拔劍的姿式。

  那個叫劉青的殺手,現在就在這片荒山原野之間,應該正注視著這裡。大陸殺手榜第三,對一般人來說毫無疑問很可怕,但放在平常,不能讓蘇離擡頭看上一眼,只是現在的情況並不是平常。

  陳長生在昏睡中,他身受重傷,怎麽看都是那名刺客最好的出手機會,除非那名刺客把保守主義的教條決定繼續背下去。

  蘇離忽然有些緊張,於是臉上的情緒越發淡然。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這樣緊張過了,因為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能夠威脅到他的生死。

  他以為自己早就已經看透了生死,但在薛河和梁紅妝出現後,他才知道,哪怕是劍心通明的自己,依然不能在死亡面前讓心境繼續保持通明。或者是因為,他剛剛經歷了一場最艱難的生死考驗。

  這輩子他遇見過很多次生死考驗,戰勝過無數看似無法戰勝的強敵,和那些對手比起來,薛河和梁紅妝這種級數的人物根本不值一提,但他很清楚,他這輩子最接近死亡的那一刻,不是在雪老城外的雪原裡,也不是在長生宗的寒澗畔,而是就在不久之前那座無名的荒山裡,當梁紅妝舞衣如火撲過來的那一瞬間。

  之所以那是他此生最接近死亡的一刻,是因為梁紅妝一定會殺死他,因為劉青當時肯定隱藏在不遠處,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沒有辦法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

  無論在雪老城外面對魔君的陰影和數萬魔族大軍,還是在寒澗面對那十餘位修為深不可測的長生宗長老,當時他的手裡都有劍,他能揮劍。

  只要劍在手,天下便是他蘇離的,死神在前,他也不懼。但……先前那一刻,他什麽都不能做,他只能把自己的命運交給這個叫陳長生的少年。

  幸運的是,那名少年證明了自己很值得信任。

  「這次是真的欠你一條命了。」

  看著沈睡中的少年微皺著的眉頭,蘇離搖頭說道。

  ……

  那名刺客依然隱藏在山野間,不知因何始終沒有出手,或者是因為陳長生的表現或身份讓他有些忌憚,或者是因為蘇離的手始終沒有離開黃紙傘柄。

  到了傍晚的時候,陳長生終於醒了過來,臉色蒼白如雪,眼神不似平時那般清澈明亮,就像是宿醉一般,好在識海終於平靜,應該沒有什麽危險。

  他看向蘇離,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麽,蘇離面無表情說道:「想說什麽?」

  陳長生沈默片刻後說道:「前塵往事,我這個做晚輩的,不知其中故事,不好判斷是非對錯,前輩或者真沒有殺錯,但身為人子,替父報仇也不為錯,如果都沒有錯,卻要殺來殺去,那麽這件事情肯定有什麽地方錯了。」

  蘇離說道:「果然還是說教。」

  陳長生說道:「在雪原上,前輩總說自己不是好人,因為殺過太多人,由此可見,前輩也知道,殺人太多終究不是好事,何不改改?」

  蘇離眉頭微挑,似笑非笑說道:「可我何時說過自己想做個好人?既然不想做好人,那為何要改,要少殺人?」

  陳長生語塞,有些無奈說道:「前輩,何必事事爭先,處處要辯?」

  「百舸爭流,欲辯忘言,不爭不辯,那叫什麽活?」

  蘇離說的很是平靜坦然。陳長生卻沈默了很長時間,他自醒事以後便一直在讀書,知曉身體不好後便想著怎樣活的更久些,覺得生命真是生命中最好的一件事情,活著便是最美好的事情,很少去想怎樣活著才叫活。

  他想了想便不再繼續想這個問題。

  他明白,在對生命的看法上自己是一個飯都無法吃飽的鄉下少年,而像蘇離這樣的人則是天天大魚大肉吃了好些年,現在開始追求清淡與養生、在食物裡尋找傳承與精神方面的意義,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這不代表他對那個世界的人有何抵觸或反感。相反,他很羨慕那個世界的人。因為那個世界的人,就是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活著,本來就應該那樣活著,至少比某些人那樣活著更有意義。

  「那個叫梁笑曉的離山弟子……」

  陳長生在周園裡遇到的事情,他願意講的那些,大部分都已經對蘇離說過,也說過梁笑曉的事,只是湖畔的一些細節直到今天才完全補足。

  在他想來,既然周園之門重新開啟,只要七間和折袖還活著,梁笑曉現在肯定已經被治罪,只是經歷了與梁紅妝的這場戰鬥,他對梁這個姓氏有些敏感,所以說出來供蘇離參詳,卻沒有想到蘇離的反應會如此大。

  聽到梁笑曉一劍刺進了七間的小腹,蘇離的臉色便陰沈了起來,仿佛有暴雨在他的眉眼之間積蘊漸生,隨時可能斬出數道雷霆。

  最後,蘇離說道:「他會死。」

  陳長生心想那是你們離山自己的事情,而且確實該死,只是他沒有想到,那個該死的梁笑曉已經死了,而且用他的死留下了很多麻煩。

  蘇離已經想到梁笑曉為何會與魔族勾結,只是事涉離山清譽,關鍵是涉及十幾年前長生宗和北地那兩場他一手造成的血案,所以不願對陳長生說太多。

  「你究竟是怎麽看出來的?」他看著陳長生轉而問道。

  這句話問的自然是陳長生用什麽方法看破了梁紅妝的星域,如果說第一劍是猜,那麽後面的七劍呢?劍劍不落空,自然不可能是猜的,難道他已經學會了慧劍?

  陳長生很仔細地想了想,確認了一下當時的情況,說道:「真是猜的。」

  蘇離當然不信,但看他的神色絕對不似作偽,最重要的是,陳長生沒有欺騙他的理由,最最重要的是,陳長生真的沒有道理這麽快就學會慧劍。

  能在滿天星辰裡猜到那顆會移動,本就是極不可思議的事情,能夠猜到聚星境修行者星域的漏洞,更是難以想像,不要說他連續猜中了七次。

  「如果你真是靠運氣,那麽你的運氣已經好到不止是運氣。」

  蘇離看著他說道:「你是個有大氣運的人。」

  陳長生不明白,問道:「氣運?」

  「修行最重要的是什麽?」

  「毅力?悟性?」

  蘇離搖頭說道:「不,是運氣。但凡最後能雄霸一方的強者,所謂聖人,無不是擁有極好運氣的人,如此才能逃過那麽多次危險,當然,運氣只是一時,氣運才是一世,所以他們都是有大氣運的人,包括我在內。」

  陳長生想了想,說道:「氣運由什麽決定?」

  「當然是命。」

  蘇離看著他的眼睛說道:「所以換句話說,你的命很好。」

  聽著這句話,陳長生竟無言以對——他從出生開始,便被認為命不好。誰能想到,現在竟被人說命很好。這讓他覺得有些荒謬,有些安慰,又有些心酸。

  ……

  繼續南歸,二人二鹿終於近了天涼郡,學劍也到了新的階段。

  經歷過與梁紅妝的那場戰鬥後,陳長生很清楚自己現在的弱點在何處。

  首先是他需要有更強大的神識與意志力。他明白了蘇離為何事先會說,只有經歷過,才有資格知道想要施展慧劍必須需要足夠的力氣,因為慧劍更需要超凡的精力,不然使劍者根本無法承荷那種海量計算,只怕在出劍之前就會提前昏死過去。

  其次,想要戰勝一名聚星境修行者,他需要提高自己的輸出,這樣才有可能在抓住轉瞬即逝的機會,直接給予對手重擊,從而避免連落八劍,都沒能直接殺死梁紅妝的情況發生,要知道那種情況真的很危險,如果梁紅妝再稍微強一些,能再多支撐片刻,陳長生便將識海震蕩而倒,他和蘇離必死無疑。

  於是在暮時的一道溪畔,蘇離開始傳授他第二種劍法。

  「你的真元輸出太糟糕,就像拿繡花針的小孩子,就算再快,在對手身上紮了三千六百個洞,也沒辦法把對方紮死,所以前些天我想了一種劍法。」

  蘇離看著溪水裡的陳長生,說道:「你想不想學。」

  陳長生沒回答,因為這種事情不需要回答,但凡用劍者,誰不想跟蘇離學劍,更不要說,這種劍法很明顯是蘇離專門為他設計的,而且他這時候很震驚。

  看著溪畔的中年男子,他張著嘴,半晌都說不出話來。按照這句話,豈不是說那天發現他的真元輸出有問題後,蘇離便開始思考這個問題,然而只用了這些天,便設計出了一套全新的劍法?什麽是真正的天才?什麽是劍道宗師?這就是了。

  蘇離像是沒有看到他的模樣,繼續說著話,看似平靜地介紹著這種新創的劍法,至於內心會不會有些得意,從他微微挑起的眉梢便能察覺一二。

  這種劍法叫做燃劍,依然只有一招,準確來說是一種運劍的法門。如果說慧劍是幫助用劍者看破聚星境強者的弱點,那麽燃劍則是幫助用劍者暴發自己的劍勢真元,在短時間裡獲得極大增幅,以此對聚星境對手帶去更大的傷害。

  蘇離教他的這兩種劍法都很有針對性,仿佛就是專門為了幫助通幽上境的修行者對聚星境的對手完成越境殺。陳長生的真元輸出有問題,燃劍就負責解決這個問題。

  問題在於,想要解決問題一般都需要付出代價。未成形的慧劍,險些讓陳長生變成白癡,這道可以解決他真元輸出問題的燃劍,則需要他付出更多東西。

  「類似於魔族的解體魔功,雖然不會死,但肯定極慘。」蘇離說道:「我說過,傳你劍法是指望你護著我回離山,對你並未存過好意,所以學與不學,全在於你。」

  陳長生從溪裡走了回來,手中的樹枝上穿著一隻肥嫩的大白魚,赤著的雙足踩碎了溪面上燃燒的太陽,笑了笑,並沒有說話。

  蘇離嘲笑道:「這麽死倔憨直的,一點都不討人喜,比吾家秋山差遠了。」

  陳長生想著,前輩明明想教自己劍法,卻要找這麽多由頭,就是不想讓自己記著情份,這才才是真正的死倔憨直,不過倒也有趣。

  蘇離看著他說道:「劍勢來自燎天劍,劍招用的是金烏劍的秘法,但最最關鍵的是真元燃燒的那一瞬,我需要你與離山法劍最後一式的氣勢完全同調。」

  陳長生正拿著短劍剖魚,聽到這裡時停下,回頭吃驚問道:「離山法劍?」

  「不錯,這是燃劍最大的難點。」

  蘇離說道:「燎天劍增劍式,劍招增光輝,真元暴燃則需要不要命的氣魄。」

  陳長生沈默了會兒,說道:「明白了。」

  蘇離盯著他的眼睛說道:「出劍的時候,要抱著必死的決心,你真的明白了嗎?」

  陳長生擡起頭來,說道:「前輩,我用過那一劍。」

  蘇離很意外,看著他的眼睛沈默了很長時間,說道:「你這個小家夥怎麽一點都不懂得惜命?記住,不要因為命太好就放肆。」

  陳長生說道:「前輩,您知道的,我不是那種人。」

  蘇離再次沈默,說道:「我現在真不知道……你這少年到底是哪種人。」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6 21:0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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