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擇天記 作者:貓膩 (已完成)

   
呠王子~!! 2014-5-28 17:18:1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7 24648679
1月23 發表於 2015-3-20 01:10
第一百一十八章 出劍(下)

  陳長生決定,不能等王破敗後再出手。站在雨街上,變成先後兩道牆,看著挺悲壯,實際上無意義,先前他之所以這樣想,是因為他當時根本沒有自信,只是想著盡人事聽天命——他再如何天賦驚人,終究修行不過一年有餘,不要提體內依然斷裂的經脈,只說這點時間,從想要與八方風雨戰鬥,這真是很荒唐可笑的事情。

  他原本以為自己稍後就算出劍,也只不過是為了盡些心意。但現在他改變了主意。因為每一名修行者倒下,便讓他的信心增添一分,通幽境的修行者已經無法威脅到他,剛才甚至有個應該進入聚星初境不久的修行強者,竟被他在雨中一劍斬落!

  如果不是雨街那頭的戰鬥層級太高,太過耀眼,或者會有更多人注意到陳長生做到了這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在天書陵裡獲得的提升,在周園裡的收穫、跟著蘇離南歸一路學劍,王破在暴雨裡的形象,在這一劍裡得到了完美地呈現。

  看著在風雨裡苦苦支撐的王破,看著他身上不停流出又被暴雨迅速沖淡的血水,漸強的信心與漸復的真元讓陳長生的心裡湧出極強烈的渴望——他想試試看自己能不能刺朱洛一劍,哪怕對方是傳說中的八方風雨,他還是想刺出那一劍。說實話,他根本不知道應該怎樣出劍,這一劍應該刺向何處,但他以為,既然自己決定出劍,那麼在出劍之後,自然就會懂得這一劍應該怎樣運行。

  陳長生走過那數名倒在雨水裡的修行者,離開蘇離馬前向王破走去,在行走的過程裡他開始靜心明意,眼睛變得越來越明亮。

  對方是朱洛,從聖境界可以輕鬆碾壓他的燃劍,月華之前,螢火如何能夠明亮?雨街上如月光般的劍意飄緲不定,根本無法計算,慧劍自然也是無法用的。那麼他該出什麼劍?什麼劍才是他最強大的一劍?

  陳長生知道自己最強大的劍是什麼。

  在周陵上,他曾經向著遮蔽半片天空的陰影刺出過那一劍。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還能不能施出那一劍,他想試試。

  他的神識落在龍吟劍上。此時的龍吟劍以鞘為柄,合為一體,神識落下的瞬間,便喚醒了劍裡的那些魂。

  他喚醒了萬道殘劍,準備再借劍意一用。

  黑龍也醒了過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他的真元狂暴地燃燒著,身體變得無比滾燙,不停落下的雨水觸著衣衫便瞬間變得蒸汽,籠罩住了上半身。斷裂的經脈發出難以承受的聲響,劇烈的痛苦從身體各處傳進識海,狂暴的真元終於成功地突破幾處阻塞,運至手腕間,他已經做出了出劍的準備。劍裡的無數劍意與黑龍的那縷離魂也沉默地做好了準備。

  然而就在這時,陳長生忽然覺得週遭的雨街變得幽暗了些。是因為繚繞在自己眼前的這些霧汽嗎?

  不是因為霧,是因為有人遮住了在雨街裡瀰散的光線。

  陳長生忽然覺得很冷。

  他的身體早就已經被寒雨打濕了很久,按道理來說,應該麻木了,但在這一刻,他卻彷彿能清晰地感覺到一縷寒風在頸間拂過。

  寒意由心底生起,他的身體變得僵硬,無法動彈。

  直到此時,他才想起來,自己忘記了什麼事情。

  那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更準確的說,他忘記了一個人。

  一個不能忘記的人。

  ……

  ……

  他背著蘇離穿過數萬里雪原,從魔域回到人類的世界,一直有個刺客跟著他們。

  那個刺客很著名,所以蘇離有些瞧不起對方。當然,也只有蘇離才有資格瞧不起那名刺客。要知道,那名刺客在天機閣的刺客榜上排名第三。從來沒有人敢瞧不起他,瞧不起他的人大概絕大多數都已經死了。

  陳長生知道自己絕對沒有資格瞧不起那名刺客,而且一路上蘇離時常看著遠山的沉默不語,從那些畫面裡他知道,就連蘇離內心深處對那名刺客都有些忌憚。

  蘇離和他一直都很警惕,無論是與薛河還是與梁紅妝慘烈地廝殺時,哪怕被逼入絕境,哪怕看著隨時都可能死去,他們依然沒有忘記那名刺客的存在,準備著後手。直到剛才,陳長生終於忘記了這件事情。

  ——就在他最有信心,感覺自己最為強大,戰鬥意志最為堅決的時候。

  他向著朱洛走去,卻離開了蘇離。

  他不知道那名刺客就在他與蘇離之間,被大雨淋著,躺在地上,正是先前一名假裝被他擊倒的修行者,而那名刺客此時正站了起來。

  連續數十個日夜的隱匿等待,刺客終於等到了一個最完美的機會。

  那名刺客沒有蒙面,平常的容貌,隨處可見的眉眼,雨水落在他的臉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他的模樣也很難在人心裡留下痕跡。

  這是一個很平凡無奇的人,就像路邊的石頭,廢墟裡的瓦片。

  陳長生感受著身後的動靜,身體僵硬無比,想要轉身,但知道來不及了。

  確實來不及了,那名刺客不會再給他任何機會,不會再給蘇離任何機會。

  那名刺客在雨中飄掠至馬前。

  他的身法看著很尋常,但很快。

  然後他出劍。

  他的劍很尋常,劍法看著也很尋常,但很快。

  總之,一切都發生的很快。

  但這名刺客的境界很不尋常,那把尋常的劍的鋒尖,悄然無聲地耀著無數星屑。

  一道強大至極卻又幽寂至極的氣息,隨劍同出。

  聚星上境!

  一名聚星上境的刺客?

  這已經超出了很多人的理解範疇。

  已經修行至聚星上境,為何還要以殺人為生?

  這名刺客為何要殺蘇離?

  這名刺客該有多麼可怕!

  大雨不停地落下。

  陳長生雙手握劍,站在雨街上。

  在他身後,那名刺客像幽靈一般,向蘇離出劍。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

  一切似乎都已經來不及改變。

  雨聲如怒。

  忽然一道有些輕的聲音響起。

  那是劍與血接觸的聲音。

  ……

  ……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5-12-10 15:52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5-3-20 17:49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最後一式(上)

  刺客在陳長生的身後,他用這種最簡單、甚至顯得有些笨的方法,便讓陳長生的所有警惕與防禦落在了空處,現在他已經掠至蘇離的身前,只有一丈的距離。

  對於一名聚星上境的刺客來說,這點距離等於並不存在,除了神聖領域的強者,便只有像金玉律和南客等寥寥數人能夠憑藉天賦異稟的速度優勢比他更快。

  刺客與蘇離的目光在暴雨中相遇。

  現在已經是無可更改的必殺局面,所以他們的眼神很平靜,但平靜裡卻又隱藏著一些極複雜的情緒,刺客看著蘇離,無情的眼睛最深處隱隱可以看到一絲難以抹滅的痛楚與積蓄了無數年的恨意。而蘇離看著破雨而至的這名刺客,眉眼之間的情緒很散漫,顯得對此人對自己的生命都極不在意,然而為何卻又顯得那般凝重?

  黃紙傘在蘇離的左手中,被雨水淋著,他的右手離傘柄還有段距離,他可還有一戰之力?下一刻他會否像在雪原,或者先前在客棧裡那樣伸手握住傘柄?

  數十個日夜的沉默跟隨,無論陳長生和蘇離面對薛河和梁紅妝時如何慘烈,那名刺客始終都沒有出手,甚至就連先前在客棧裡,梁王孫和肖張到場時,他依然沒有趁機出手,不得不說這名天下排名第三的刺客果然擁有難以想像的謹慎與敏銳度,那時候他認為場間的局面還有變化,所以他始終未動,直至此時,王破登場,朱洛出劍,陳長生少年熱血向雨街那頭走去,所有變化走到了盡頭,他才選擇了出劍。

  當所有變化都已經完結的時候,他的出現就是唯一的變化。

  山窮水盡,水落石出,太陽落山,走到最後了,自然無法再回頭。就像陳長生離開了蘇離,哪怕只有十餘步,卻也已經來不及回頭,更不要說轉身去救。

  陳長生的身體很寒冷。

  他不是金玉律,也不是南客,雖然他會耶識步,但也沒有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搶在那名刺客之前回到蘇離的身邊。

  世間最快的事物不是紅鷹也不是紅雁,不是金玉律不是南客,不是那名刺客,而是思想。

  當他帶著絕望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動了。

  他甚至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動了。

  他動的是耶識步,沒有轉身,沒有計算星位,完全憑藉著對耶識步數千個方位的倒背如流,回憶著蘇離的位置,然後消失在雨空裡。

  他知道自己很難成功搶在那名刺客之前回去,但他想試試。

  或者是因為世界都覺得蘇離不應該這時候死去,或者是世界都被他強烈的悔意與彌補之意感動,或者是因為他的境界提升讓耶識步變得更加迅疾,也或者可能是那名刺客的身法與劍並不如人們想像中那般快,又或者是他在耶識步上附了一道劍意……

  雨街上響起一聲輕響,噗哧。

  那是劍與血接觸的聲音,那是水囊破裂的聲音。

  陳長生出現在蘇離身前的雨空裡。

  他竟真的用耶識步搶在了那名刺客之前

  他低頭望向自己的胸腹。

  刺客的劍刺進了他的腹部,鮮血緩緩地溢了出來。

  那名刺客看著陳長生,原本淡漠的眼眸裡出現了些微惘然的神情。

  他想不明白自己的劍怎麼會刺進了陳長生的身體裡。

  陳長生也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比如聚星上境的刺客原來真的這麼厲害,居然能夠輕而易舉地刺破自己的身體,雖然刺的不算太深,但真的很痛。他看著緩緩溢血的腹部,有些惘然,又有些欣慰地想著,為什麼這時候流的血,沒有什麼味道了呢?

  刺客想不明白陳長生為什麼能這麼快回來。

  ——有殘餘的劍意,在大雨裡繚繞不去。

  刺客感受到了,然後知道了,那是離山法劍的最後一式。

  離山法劍最後一式,玉石俱焚,捨生忘死,是不要命的一劍。

  連命都不要了,自然很絕,因為很絕,所以很快。

  從大朝試對戰到雪原,再到修習燃劍,陳長生對這一劍很熟。

  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他對這一劍更熟的人。

  在絕望的時刻,他來不及出劍,只來得及出了這一劍。

  這一劍不需要劍,只需要那份壯烈。

  幸運或者說不幸的是,他賭贏了。

  他用離山法劍最後一式回到了蘇離的身前。

  他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這名刺客無比陰險強大的一劍。

  鮮血緩緩地流出,然後被雨水沖走。

  雨街安靜。

  看著這幕畫面,人群震驚無語。

  沒有人想到,陳長生居然真的拚命也要護蘇離。更沒有人想到,他為此身受重傷。

  此時潯陽城裡的人,都是來殺蘇離的,但沒有人想殺陳長生。他是國教學院的院長,他是教宗大人的子侄,這……只是一場意外。

  是意外吧?確實很意外。無論是雨街那邊的朱洛,還是馬上的蘇離,甚至就連他面前的刺客,都很意外,那麼,接下來怎麼辦?

  緊接著,又一聲輕響在雨街裡響起。

  鮮血飆射,劍離開了陳長生的身體。

  那名刺客再次向蘇離出劍,很平靜,甚至顯得有些木訥。

  陳長生踏星位,破雨簾,以劍起身法。

  他再次出現在刺客劍前。

  噗哧一聲,劍鋒再次沒入他的胸腹,帶出鮮血。

  他臉色蒼白,卻有兩抹紅暈。

  那是痛苦與失血帶來的顏色,也是執著與意志混成的壯烈。

  刺客微低著頭,靜靜看著他,沒有說話,眼中的意思很明確:你會死。

  陳長生傷重,無法說話,雨水在臉上流過,意思也很明確:又怎樣?

  有的人選擇去死,是為了救人,比如陳長生。有些人去死,是為了殺人,比如梁笑曉。

  從魔域雪原到天涼郡,南歸數萬里路上,陳長生和蘇離遇到了很多事情,掛念某些地方。

  陳長生最掛念的地方是京都,蘇離最擔心的地方則是離山。

  離山也很擔心蘇離,只不過那時的離山正面臨著很多麻煩的問題,秋山君重傷未醒,剛被運回離山的七間也昏迷不醒,然後,山前來了很多人。京都裡有很多人在擔心陳長生,落落站在清賢殿的殿頂,每天看著落日,清麗的小臉上寫滿著擔憂與傷感,國教學院安靜的彷彿墳墓,軒轅破每天去天書陵看唐三十六有沒有出來,湖畔的大榕樹在春天裡綠意逼人,卻無人來探看。

  周園裡的事情已經結束,餘波卻遠未平息,人們離開漢秋城,把周園裡發生的事情以及周園外那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大陸——魔族不知用了什麼方法潛入周園,然後強行關閉周園,在裡面掀起了無數場血雨腥風。其後周園不知何故忽然崩塌,現在應該已經毀滅,很多極富天賦的年輕修行者殞落其間,最令人震驚的是,陳長生在周園裡失蹤,始終生死不知。

  現在的陳長生早已不是那個來自西寧鎮舊廟的少年道士,他是去年大朝試的首榜首名,他在天書陵裡引來滿天星光,幫助數十名同齡修行者成功破境,他更是教宗大人最看重的年輕天才,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國教學院院長。

  這樣的一個人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當然要引來了整個大陸的震驚目光,唯一能夠與此事相提並論的,便是梁笑曉在臨死之前的指控。梁笑曉死前沒有說明,但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想說的是……陳長生與七間、折袖三人與魔族勾結。

  如果換成別人發出這個指控,只會惹來嘲笑,但梁笑曉是離山弟子,是赫赫有名的神國七律,他沒有任何理由去陷害自己的師弟七間,最重要的是……梁笑曉死了。

  他死在離山法劍的最後一式之下。

  而死人是不會撒謊的。

  「死人連話都說不出來,自然不會撒謊,問題在於,那名離山弟子說出那番話的時候,他還沒有死,那麼憑什麼認為他不會撒謊?」

  「可是梁笑曉當時已經身受重傷,離死不遠,那番話等於是遺言。」

  周通沒有任何表情,雙眉在油燈的映照下,就像兩道墨線,說道:「遺言就一定可信?那我清吏司以後辦案就簡單多了,再有哪位大人覺得我證據不足,我安排他的一個侄子自殺身亡,死之前留幾句話就行?」

  「我從來都不知道,周通大人居然如此看重證據。」莫雨看著他說道。她從來不喜歡周通,整個京都都知道這件事情,當然,這並不影響她和周通在朝政之上的配合,作為聖后娘娘在朝堂上最可靠的兩隻臂膀,他們必須配合好。

  「重點在於,沒有人相信陳長生會和魔族勾結,所以我需要證據。」

  周通神情不變,平靜說道:「事實上,如果不是那個離山弟子死了,光憑莊換羽的指控,你以為離宮會同意把折袖交到我的手裡?」

  莫雨沉默片刻後說道:「審問的結果如何?」

  「他一個字都沒有說,自然也就沒有結果。」

  周通面無表情說道:「我會再審他一個月,如果到那時候,他還不承認他和陳長生與魔族勾結,那麼……我就承認他說的是實話。」

  聽到這句話,莫雨感到了一陣寒意,臉色有些蒼白。

  折袖已經下獄多日,如果還要被囚一個月,那他還能活著出來嗎?要知道他在的監獄並不是詔獄,也不是刑部大牢,而是傳說中最陰森可怕的周獄。沒有人能在周獄裡撐過這麼長時間。就算能,這也太殘忍了。

  殘忍到……就連周通自己都有些同情那位狼族少年。

  (→未完待續←)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5-3-20 18:02 編輯

appleline 發表於 2015-3-21 23:08
第一百二十章最後一式(下)

  莫雨問道:「你為什麽一定要斡夫折袖開口?」

  周通說道:「因為沒有人會相信陳長生和魔族勾結,那名離山弟子的死只能讓人們對此產生懷疑,並不足以動搖人們的信念,除非折袖承認他們做過些什麽。」

  作為史上最年輕的國教學院院長,在很多人看來,陳長生極有可能成為離宮下一任的主人。下一代的教宗大人——這世間再也沒有比這更光明的前途,魔族根本不可能給出更好的條件,那麽他自然沒有任何道理背叛人類,勾結魔族做出那些事來。

  莫雨沈默了會兒,問道:「你相信嗎?」

  不管整個大陸對周通的評價如何,不管周通的手段有多殘忍可怕,但所有人都承認,在審案方面,周通舉世無雙。

  「相信與否從來都不是重要的事情,證據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周通說道:「所以我會再給那名狼族少年一個月的時間,其實那一個月的時間也是給我自己的。」

  莫雨看著他平靜無波的眼睛,問道:「哪怕軍方對此很有意見?」

  周通唇角微微牽動,便算是了笑了笑,說道:「你覺得我在乎這些?」

  莫雨微嘲說道:「我一直都在懷疑,除了娘娘,你究竟還會在乎什麽。」

  周通沒有回答這句有些不敬的話語,轉而說道:「其實我還很在乎一些很有趣的人和事,比如那名死去的離山弟子,如果不是確定他真的已經死了,我很想讓他來做我的接班人。」

  莫雨神情微異,問道:「為什麽?」

  「我很少見到對自己這麽狠的人,對自己都可以這麽狠,想來對這個世界也殊無愛意,而這,就是做我接班人的前提條件。」

  周通對這個世界當然沒有愛意,甚至連一絲善意都沒有:「而且梁笑曉對大勢的判斷、對局勢的推演非常精準,他很清楚哪怕是自己的死亡,也不足以把陳長生和折袖拖入深淵,所以在周園外臨死的那場表演,他非常清楚地把離山和京都分成了兩條線,對陳長生和折袖的陷害只是順手而為,他真正想要對付的目標是離山,是蘇離,當然還有那個叫七間的小姑娘。」

  聽到這段話,莫雨忽然覺得身體變得有些寒冷,原來周通什麽都知道,什麽都非常清楚,他知道七間是蘇離的女兒,知道梁笑曉心裡的仇怨,知道這一切都是個陰謀。

  「原來你什麽都知道……」她盯著周通的眼睛。

  周通沒有理他,繼續說道:「很多人需要陳長生與魔族勾結,梁笑曉就用離山法劍最後一式殺死自己,這真的很了不起。」

  莫雨說道:「那你是怎麽想的?你不是說最看重證據?」

  周通沈默了會兒,忽然說道:「陳長生的老師是計道人,計道人和黑袍到底是什麽關係,沒有人知道,所以陳長生為什麽不可能與魔族勾結?而且陳長生現在還活著,既然周園已經毀滅,正門處那麽多人都沒有看到他,那麽他是怎麽離開的周園?別的門?不要忘記,只有黑袍才知道周園別的門在哪裡。

  莫雨沈默了很長時間,然後說道:「原來你真的在懷疑他。」

  周通站起身來,走到正堂的門口,看著夜穹裡的繁星,說道:「梁笑曉用死亡發出的控訴很有力量,恰好,京都裡有很多人需要陳長生與魔族勾結,恰好,陳長生能離開周園說明他有可能與魔族勾結,那麽我當然想要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與魔族勾結。」

  莫雨走到他的身後,帶著一絲警告意味說道:「教宗大人會信任他。」

  周通的神情忽然變得有些怪異,說道:「如果在這種情況下教宗大人依然堅持信任他,那麽教宗大人是不是就不再值得信任?」

  莫雨忽然覺得前面院子地底裡溢出的陰森氣息來到了此間,身體四周的空氣變得異常寒冷,她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說些什麽。

  「你應該先弄清楚娘娘究竟是怎麽想的。」

  「那麽,你的想法呢?」

  周通負著雙手,看著夜空,聲音淡的像是雨後的空氣,他瘦削的身軀在夜色裡顯得有些蕭索,看上去真的很像一位悲鬱的詩人。

  「我?對什麽的想法?」

  「對陳長生的想法。」

  「你想死嗎?」莫雨怒喝道。

  周通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平淡說道:「那天陳長生還活著的消息傳回京都,聽聞桔園裡的花連夜開放,看來你的心情真的不錯。」

  莫雨眼中的怒意變成殺意。

  周通沒有轉身,似乎對她的目光無所察覺。

  莫雨離開了,周通開始散步。

  整個京都甚至整個大陸都知道,周通沒有什麽愛好,除了散步和親自用刑。

  他嚴於待人,更嚴於律己,從不縱情聲色,更沒有放浪形骸的經歷,哪怕還是個青年的時候。他活的極其規律、嚴謹,也可以說是枯躁單調。當然,他也寫詩,寫悲憤憂國的詩篇,他也寫奏章,寫老成謀國的策論,他的生活像是一個大儒,他在聖后娘娘面前也絕對不是讒臣,而是一位諍臣,而且他是大周朝有史以來最清廉的官員,因為他從來不缺錢,也因為沒有人敢向他行賄。

  在周園裡養了十五條黑色的三頭犬。這種只有在魔域深處才有的強大妖獸,擁有畸形恐怖的外表和極強大的偵察能力與戰鬥能力,流淌著的黑色口水都能腐蝕掉最堅硬的金屬,大概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周通大人才沒有被金錢所腐蝕——行賄的人沒辦法靠近他的寓所,試圖暗中潛入周園向他行賄,則會變成這些黑色三頭犬的食物,寓所四周的草地與樹林裡,誰知道有多少根人類的骨頭。

  深夜時分,十餘隻三頭犬站在夜色裡,黑色而油亮的皮膚被星光照耀出詭異的感覺,在這些黑色魔犬的爪牙下是一個地牢。

  折袖便被關在這間地牢裡,五十五根極細的金屬鏈從他的身體裡穿過,赤裸的肌膚上到處都是血,乾涸或者是鮮血的血,很多地方甚至可以看到森森的白骨。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醒了過來,感受著通風孔外傳來的氣息,有些艱難地擡起頭,望向那處,急促地呼吸了數次。

  那裡可以看到一點點夜空,有幾顆星星。他睜著眼睛,看著那裡,顯得有些貪婪。而事實上,他現在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

  他的眼瞳深處是一片檸檬色。

  那是孔雀翎的毒素與血混在一起的顏色。

  有些酸。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6 18:16 編輯

appleline 發表於 2015-3-22 18:19
第一百二十一章指間的夜

  梁笑曉死了,他死之前的指控自然極有力量,只是當時周園事件的另一位旁證莊換羽除了極簡要地說明了一下情況之外,絕大多數時候都保持著沈默,所以死者講述的故事裡有很多細節沒有被補足,再加上梁笑曉指證的對象不是普通人,所以周園事件很自然地被拖進了泥潭裡,過了數十日依然沒有任何進展。

  陳長生的身份非常特殊,離宮裡的大人物們肯定會盯著這件事情,在大朝試裡,人們便已經發現折袖與國教學院的關係相當不錯,而且這位狼族少年在北方雪原裡立下過無數戰功,深得大周軍方某些神將的賞識,這件事情究竟會怎樣發展,在很多人看來最終還是要看聖后娘娘的決定。

  於是周園便成為了無雙目光注視的焦點,因為這裡是周通的府邸,聖后娘娘的意志,向來是由這條最瘋狂、最殘忍的瘋狗具體呈現,也是因為,朝廷把折袖從離宮帶走後,便一直就關在這裡。

  很少人知道傳說中的周獄,那個令無數大臣將領聞風喪膽的大獄,和周通的府邸本來就是一幢建築的前後,相隔不過是十餘丈和兩道弱不禁風的門。良辰美景奈何天,說的就是周通的府與周通的獄。前者有四時美景不斷,後者便是奈何天,無可奈何,不見青天。

  黑犀拖著沈重的鐵車,穿過周園的石拱門,來到前方這片陰森的建築裡。

  雖然隔的這麽近,周通依然還是習慣性坐車。

  除了在聖后娘娘身前,只在這輛鐵車裡,他才會感覺到安全。

  黑犀車來到監獄的地道入口之前,伴著吱呀一聲,車門緩緩地開啟。

  周通從鐵車裡緩步走了下來,下意識裡向夜空望了一夜,臉色被星光照的有些蒼白。

  就在他走下鐵車的那一瞬間,周獄四周的警戒級別頓時提高了數個量級,至於近處的那些屋檐陰影裡,更不知道隱藏著多少修行強者。

  周通不是弱者,他是聚星境的強者,在大周皇朝都是有數的高手,但即便是這樣,他依然活的很小心謹慎,除了審案的需要,很少會離開周獄,就算離開,絕大多數時候也是去皇宮,而且每次出行都會帶著無數的侍衛。因為他很清楚,有無數人想要殺死自己。

  如果在大陸排出一個最多人想殺的人,蘇離肯定要排在他的後面。

  來到幽暗寒冷的牢房裡。看著渾身血肉模糊,沒有一點完好之處的狼族少年,周通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也沒有任何傳聞中的變態興奮模樣,只是平靜。

  當初奉聖后娘娘之命接手清吏司以來,周通審過無數囚犯,親手用過無數次刑,見過無數慘狀,比折袖更慘的人不知有多少,他不可能因此而動容。但他不認為這是麻木,他也不會允許自己因為這些血腥而麻木,他堅持認為只有對工作保持初心,才能繼續保有興趣和鮮活感,然後才能保持自己對很多事情的敏銳感。

  是的,周通一直認為這只是一份工作。他當初是讀聖賢書的,策論做的不好,所以轉而修行,修行的不錯,卻因為年齡太大,沒有機會進入那些宗派山門的內門學習,所以他開始經營人脈,終於在百草園裡認識了聖后娘娘,做上了這個工作。

  做一行就要愛一行,要認真地做到最好無論讀聖賢書,修道法事,還是現在刑天下人,周通向來是這麽要求自己的,事實證明他也確實做到了。

  「六時一刻的時候,你痛昏了過去,算時間,你現在應該痛醒,所以我來再問你一遍,如果那兩名女子是魔族公主南客的雙翼,為何沒有與那對魔將夫婦一起聯手,直接殺死你們,反而分頭行事,結果給了你們分別擊破的可能?」

  周通沒有站在折袖身前盯著他的眼睛給他壓力,也沒有看案上的卷宗。

  他站在地牢唯一的通風口處,靜靜地看著夜空裡的星星,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案上的卷宗是折袖在路途上對梅里砂作的陳述,而折袖來到周獄之後,竟是再也沒有講過一個字,周通很清楚,精神壓力對這個狼族少年沒有任何意義。

  周通看過一遍那份卷宗,便記住了所有的內容,包括那些不引人注意的細節,他覺得就和梁笑曉的遺言一樣,折袖的陳述裡也有很多疑點,但他依然問的漫不經心,因為他知道不需要太用心,折袖現在還不會承認什麽。

  他問這段話,只是工作的一部分,是程序,或者說流程,周律裡規定必須要做的事情都是工作,結束這段,才能進行下一個部分。

  聽著周通的聲音,折袖終於有了反應,但他依然一言不發,反而閉上了眼睛。

  從漢秋城回到京都,離宮派了位紅衣主教親自替他治療,現在他身體裡的毒素被盡數壓制在眼底,雖然依然不能視物,但應該不會再惡化,生命沒有危險。

  他不關心這些問題,他更關心的是周園裡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周園的天空會崩塌,南客和那些魔族的高手死了嗎?陳長生難道也死了?還有……七間現在的傷勢到底好了些沒有,昏迷不醒還是說已經醒了過來??

  他專注地想著這些事情,希望能夠通過這種方式,減輕一下痛苦,只是他的臉越來越蒼白,黃豆般大小的汗珠不停地從額頭滾落。

  一極細針紮在他的眉心,針尾被周通捏在指間輕輕撚動。

  周通的神情很平靜,不像是在用刑,倒像是一名醫生在救助自己的病人。

  折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雙眉越來越皺,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

  穿過身體的那些細鐵鏈與血肉摩擦,腐肉與新生的嫩肉被盡數刮掉。

  周通輕輕地拂了拂針尾。折袖已經咬的滿嘴是血,卻再也無法支撐下去。他痛苦地喊了起來,嘶啞的聲音回蕩在幽靜陰森的周獄裡。

  他想要昏過去,卻痛苦地無法昏過去。

  生存與死亡,痛苦與解,一切都在周通的指間。

  莫雨離開周園,向皇宮而去。車輪碾壓著青石板,有些起伏。

  她覺得如果是黑羊拉的車就好了。但黑羊不喜歡周通,向來不會跟著她去那裡。

  忽然間車停了下來。

  她靜靜地看著車前的布簾,問道:「殿下,你想做什麽呢?」

  落落的聲音是那樣的清澈,明亮,就像初春裡新生的芽葉:「我想告訴你們,先生還沒回來,不代表國教學院就沒有人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6 18:11 編輯

wangks 發表於 2015-3-25 03:33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有本事,不代表有用

  莫雨掀開面前的布簾,走了出去,看著那個清麗可愛卻又貴氣十足的小姑娘,微笑說道:「殿下,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落落沒有笑,眼睛依然很明亮,說道:「你知道我的意思,我要折袖回國教學院。」

  莫雨微微挑眉,狀作惘然問道:「斡夫折袖……和國教學院有什麼關係?」

  落落很認真地說道:「折袖是國教學院的學生。」

  莫雨神情平靜說道:「教樞處裡沒有登記,沒有人會承認。」

  這是很直接的回絕,如果國教學院方面沒有辦法證明折袖是學生,無論落落的身份再如何尊貴,也沒有道理向大周朝廷施加壓力。

  落落盯著她的眼睛說道:「你很清楚,我和我家先生一定會護著他。」

  莫雨說道:「朝廷首重律法,折袖有沒有罪,總要審過再可以。」

  落落說道:「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先生回來了,你怎麼向他解釋?」

  莫雨聽著這話,想起先前周通的那番話,不知為何,心生惱意,說道:「我憑什麼要向陳長生解釋?難道我還怕他不成」

  落落說道:「那你們為什麼不趕緊把我家先生接回來?」

  莫雨冷笑說道:「陳長生之所以沒有回來,那是因為他自己要跟著蘇離,現如今全世界都想殺蘇離,他這個白癡卻偏要護著蘇離,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和娘娘又有什麼關係?殿下若有本事,不妨先讓他認識清楚自己的愚蠢」

  這番話說的很快,仿佛珠落玉盤,清聲不停,因為她確實很惱怒。

  怒其執拗,怒其白癡,怒其不愛惜自己生命的怒。

  這裡的其,自然是陳長生。

  落落的眼睛越來越明亮,看著她說道:「先生不回來,自然有不回來的道理,如果你真的擔心他,有本事就把他帶回來。」

  莫雨更加生氣,心想自己怎麼會擔心陳長生的死活,說道:「在潯陽城裡殺蘇離的人背後站著誰,殿下你應該很清楚,有本事,你就讓教宗大人收回誥令」

  落落不再理她,轉身便向皇宮外走去,只有清稚的聲音還在回蕩:「總之你想些辦法吧,不然,你有本事別鑽我家先生被窩去。」

  聽著這話,莫雨頰畔微起紅暈,盯著她的背影強抑羞意說道:「殿下小小年紀,倒挺關心這些事情,我可沒這等本事。」

  說是沒有本事,但當莫雨走上甘露台,看著高臺邊緣夜明珠光輝裡的聖后娘娘時,依然忍不住想要開口說些什麼。最終當她開口時,說的卻是先前的遭遇。聖后聽完她的話,沉默了會兒,說道:「陳長生那個小傢伙究竟有什麼好……竟能讓落落緊張成這樣。」

  莫雨輕聲回道:「想來陳長生還是有些用處的。」

  聖后笑了笑,說道:「前些天,京都一直流傳著陳長生沒能出周園,可能已經命喪其中的消息,聽聞她很傷心?

  莫雨心想何止至於傷心二字如此簡單。便在她想順勢說些什麼的時候,聖后忽然轉過身來,看了她一眼。只是很簡單的一眼,很輕描淡寫,沒有任何深意,只是隨意,更沒有像周通和落落那般問及她與陳長生之間的關係,但……她的身體驟然冷了數分。

  ——在聽到陳長生死在周園的消息後,她的情緒也有些不對。

  當然,她沒有哭,她只是覺得有些失落,心情很惘然,覺得好像生活裡少了一些什麼。她知道這種情緒反應很有問題。她很擔心被人看出這種問題。然而今夜,先是周通問了,接著是落落提起了,而現在,娘娘看了她一眼。這叫她如何能不緊張?

  幸運的是,聖后沒有做什麼,只是伸手輕輕地摸了摸她光滑細膩的臉頰,就像逗貓一樣,又像是在把玩某件很美妙的事物。誰都知道,莫雨是位極美的女子,美的就像一件藝術品。

  聖后很少對人如此親密,哪怕是她的親生女兒,更不要說那些死去的兒子、放逐在諸郡裡的後代,這些年來,只有莫雨是特例。有些時候,某些好事之徒甚至對這兩名大周朝最高高在上的女子之間的關係生出很多帶著緋色的推論,只是這種推論沒有流傳太廣。因為聖后娘娘的地位太過崇高,也因為聖后娘娘也是位美人,她比莫雨還要更美,從太宗年間開始,她便是舉世公認的第一美人。

  「陳長生不會死的。」

  聖后看著夜空裡的萬千星辰,神情很隨意。

  莫雨聽著這話,卻仿佛如聆仙音,頓時覺得放鬆了很多,走到聖后身旁,如以往氣氛最好的時候那樣,輕輕挽著聖后的小臂。

  「那蘇離呢?他會死嗎?」

  今天正午的時候,蘇離和陳長生出現在潯陽城的消息才傳回京都,而朱洛出手則是傍晚時分才得到的確認。蘇離是魔族忌憚的敵人,同時也一直是大周的對手,對他的死活,莫雨不會像對陳長生那樣給予絲毫關心,只有些憂心,因為蘇離畢竟不是普通人,他的生死極有可能會改變整個大陸的局勢,而聖后娘娘對此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怎麼想……並不重要,因為這件事情從來沒有人問過我會怎麼想。」

  聖后娘娘站在甘露台畔,雙手負在身後,明明身影曼妙,卻給人一種懷抱天下的壯闊感,這時候說的話,卻帶著幾分嘲弄與寒冷。

  莫雨明白娘娘的意思。薛河神將出手,事先並沒有得到娘娘的旨意,然而整個大陸都會把他的出手算作聖后的意思——大周朝無論新舊勢力,無論朝堂還是國教,都有太多的人想讓蘇離死,因為億萬周人始終有個共同的夢想,那就是南北合流,一統天下。

  「不過……死便死吧。」聖后看著夜空裡那顆已經明亮了數百年、現在卻變得異常黯淡的星辰,沉默片刻後說道:「反正我也不喜歡蘇離這個人,他與人世間……太過疏離,留之何用?」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6 12:27 編輯

wangks 發表於 2015-3-25 03:43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把將醒的劍

  在潯陽城裡,現在唯一有資格、或者說有底氣正面對抗朱洛的勢力只有兩個,薛河以及大周北軍,華介夫以及國教分殿。從朱洛出手來看,離宮的態度非常明確,現在聖后同意蘇離去死,那麼蘇離就真的該死了,只是……折袖依然被囚禁在周獄裡。莫雨有些無法確認,娘娘對陳長生究竟是怎麼想的,最終還是沒能忍住,提出了心中的疑惑:「陳長生如果堅持護著蘇離,那該怎麼辦?」

  聖后娘娘平靜說道:「你不要忘了朱洛是什麼人。」

  天涼四姓裡,梁王府隱忍千年,在十餘年前那場大亂中被蘇離一劍奪了所有氣魄,現在梁王孫雖然很優秀,但已經沒有辦法再現梁王府曾經的盛景。王家則是半道崩落,舊園早已變成一片廢墟,即便如王破這樣的人物,也不得不遠走天南。只有朱洛與舊皇族交好,與梅裡砂的關係更是極為親密,他此次在潯陽城裡向蘇離出手,不問亦知肯定是離宮的意思,那麼他當然不會讓陳長生去死。

  至於會不會有什麼意外?八方風雨乃是超凡脫俗的強者,蘇離重傷後,潯陽城中,朱洛便是唯一的、至高無上的存在,完全掌控著局面,怎麼可能讓意外發生。莫雨想明白了所有,才真正地放鬆下來,看著娘娘美麗奪目的側臉,心想那您呢?

  您究竟是想陳長生活下來,還是死過去?

  有的人死了,是為了殺人,比如梁笑曉,有的人赴死,是為了救人,比如陳長生和王破。

  還有的人則正在努力地讓自己活過來,如此方能活人。

  那個人是秋山君。

  當周園的線索出現在大陸後,作為舉世公認的通幽境第一人,秋山君接受五聖人的安排,進入某地,在數名魔族同樣境界的強者的環峙下奪得周園的鑰匙。為了這件事情,他消失了很多天,錯過了大朝試與天書陵觀碑,也不知道離山劍宗和秋山家決意赴京都為他提親,而且他為此身受重傷,始終難以痊癒。但這些都是值得的,因為周園落在了人類的手裡,因為他遇著絕境反而暴發出前所未有的能量,真龍血脈再次蘇醒,竟讓他一舉破境聚星成功,就像以前一樣,他,再一次震撼了整個世界。

  誰能及得上秋山君?陳長生拿到了大朝試的首榜首名,在天書陵裡引來一夜星光,與徐有容一道成為史上最年輕的通幽上境,依然無法追上他。有些離宮教士以及像唐三十六這樣的人對此有不一樣的看法,在他們看來,陳長生年齡尚幼,而且只修行了一年多時間,便能有此進境,想要追上秋山君只是遲早的事情,甚至認為世人拿秋山君與陳長生比,有些以大欺小的感覺。

  可事實上,秋山君其實還未滿二十歲,他比苟寒食還要小一歲。只不過他的真龍血脈與修行天賦太過驚世駭俗,行事風範太過完美,成名太早,以至於很多人,無論是陳長生的支持者,還是他的崇拜者,都忘記了這件事情。

  未滿二十歲,便有星域在身,這是什麼概念?這就是傳奇,只要他能夠像過去的二十年裡那樣平靜而勇敢地生活修行下去,他極有可能成為第二個蘇離。不,在無數人看來,他要比蘇離更穩重,更值得信賴。人類世界更需要他這樣的人

  但首先,秋山君現在必須活過來。

  黑袍撼動那道穿越萬里的彩虹,讓他身體裡的傷勢變得更加嚴重,接下來,為了穩定住彩虹,為了儘快地重新打開周園,將裡面的人類修行者接出來,秋山君不顧重傷之身,日夜不輟地向彩虹裡灌注著真元與自己的血脈氣息。當周園大門終於再次開啟之後,他心神微鬆,再也無法支撐,就在蒲團之上閉上了眼睛,就此沉睡不醒。

  並不是真正的昏迷不醒,而是整個離山只有他才會的劍道秘法——劍息。

  師叔祖蘇離當年傳他一月劍法,最先教他的就是劍息。劍息表面看著與昏迷一樣,區別在於,進入劍息狀態的人依然能夠聽到外界的聲音,只是因為要將全部的真元與精血用來鎮壓修補傷勢,清洗道心,再沒有更多的、哪怕一滴的精血用來維持行動,哪怕想動動手指都有直接讓傷勢完全暴發。換個形容,現在的秋山君就像個癱瘓在床的少年瞎子。

  秋山君之所以毅然決然地將自己的精血盡數投到那道彩虹裡,是因為他擔心周園裡的修行同道,擔心師妹徐有容,也是因為他很清楚,雖然這會讓他的傷勢變得極為嚴重,但只要能夠保持四十九日的劍息狀態,便應該能把體內的傷治好。

  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了很多天。

  距離他從劍息中醒來的時間,還有數日。

  他想要提前醒過來,哪怕為此再受重創,他也要醒過來。

  因為從很多天前開始,便有很多聲音不停地傳進他的耳中。

  有驚呼聲,有關切聲,有議論聲,然後又有驚呼聲。

  三師弟……死了?梁笑曉……死了?秋山君的道心如遭重擊,悲痛地無以復加,同時也是憤怒地無以復加。是誰,是誰敢殺我離山同門敢殺我七律中人敢殺我的……師弟

  但他什麼都不能做,只能聽著掌門師父帶著顫聲的話語,以及漸漸遠去的悄聲話語。在黑暗的劍息世界裡,秋山君漸漸恢復平靜,隱約覺察到事情有些問題。

  過了些日子,七間師弟被抬回來了,被抬進了掌門的洞府,就在他對面的那張床上。

  現在,離山群峰最高處的峰頂,躺著兩個昏迷不醒的弟子。

  是誰下的手?周園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秋山君平靜甚至冷酷地思考著,仿佛一把被藏在鞘中休息的劍,隨時準備鋒芒畢露。

  他閉著眼睛,聽到了很多個名字。

  折袖、莊換羽……陳長生。

  是這樣嗎?

  原來是這樣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6 11:25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5-3-25 16:28
一百二十四章 離山亂(上)
  
  離山頂峰的洞府裡,今天又多了數名昏迷不醒的人,就躺在秋山君和七間的睡塌之間,經過簡單包紮後的傷口依然在向外滲著血,場面看著有些血腥。

  在洞府之外站著數十名離山弟子,白菜站在前最面,一手扶著掌門,一手拿著劍,臉有些白,因為他有些暈血,還因為他現在的情緒很激盪。當然,這裡的激盪指的不是恐懼,就像他既然會暈血,那麼肯定就不會是真的白菜。

  ——這名有一個很奇怪名字的少年,是離山劍宗內門弟子,神國七律裡排名第六,坐照後境,他的胸間正在激盪的情緒叫做憤怒。

  離山劍宗的掌門神情很凝重,身體卻很虛弱。威震天南的一代強者,現如今竟連站都有些站不穩,必須要由年幼的弟子攙扶才能站穩。洞府外的石坪與山道上到處都是鮮血與劍痕,很明顯剛剛經歷過一場極為慘烈的戰鬥。

  清晨時分,數位長老忽然帶著門下弟子來到主峰,要求把七間交給戒律堂審問,當離山劍宗掌門否定了此項提議之後,一場戰鬥突如其來地暴發,洞府裡昏迷不醒的重傷者,洞府外的血跡與斷劍,便是這場戰鬥留下來的慘烈結果。

  「無恥至極」白菜看著人群前方的小松宮長老,悲怒交加喝斥道:「你們居然敢陰謀傷害掌門你們難道想要背叛離山!」

  現如今苟寒食和梁半湖、關飛白還在京都天書陵悟道,秋山君和七間重傷未醒,神國七律便只剩白菜一個人,數位二代師叔被困在山腹裡,他便要站在最前面。

  雖然他是離山劍宗最被器重看好的晚輩弟子,地位很特殊,但若在平時,對小松宮這樣的長老絕對會持禮甚恭,絕不敢說出這樣的話,但這時候他真的很憤怒。掌門如果不是因為周園之事受了暗傷,不然就算小松宮偷襲,如何能把他傷的如此之重?如果不是幾位師叔被對方用秘法困在了山腹裡的劍陣裡,這些人怎麼敢欺至頂峰。

  山風吹拂著小松宮的白眉,晨光映著他毫無情緒的臉,平時仙風道骨的感覺已經盡數被冷酷強硬所取代,他厲聲喝道:「到底是誰想背叛離山?我們只是請掌門依照離山鐵律把涉嫌勾結魔族的弟子七間交由戒律堂審問,為何你不同意?」

  小松宮盯著臉色蒼白的離山掌門,帶著一絲狠厲說道:「你能說說原因嗎?」

  離山掌門看著他,略有些黯淡的眼眸裡滿是洞悉一切的淡然與傷感:「那師兄你能說說原因嗎?為何你會動用師父留下的秘法,趁著師兄弟們準備通過劍陣去往北地救援小師叔的時候,把他們困在了山腹裡?為何你的身後站著長生宗的同道還有……秋山家的家主,還有就是……你為何先前要打我那一掌?」

  隨著這番言語出口,晨光之下劍嘯大盛。數十道飛劍繞著洞府所在的山巔,不停高速飛行著,畫出道道金光。這正是離山萬劍大陣的一部分。

  看著這些飛劍,隨小松宮上山的人們神情都很凝重,包括那位長生宗的聚星上境長老還有秋山家那位實力深不可測的供奉,唯有秋山家主彷彿無所察覺。

  離山掌門境界何其深厚,即便此時身受重傷,無力再戰,但劍心猶存,一言一如便如利劍,直教人無法應,那兩名一直站在小松宮身後的戒律堂長老,臉上流露出些微慚愧的神色,即便是小松宮也神情數變,然後望向了那名長生宗的長老。

  先前就在小松宮偷襲得手之後,掌門耗損最後的劍意喚醒了萬劍大陣的一部分,護住了洞府,同時也把離山諸峰隔絕在外——離山數位聚星境的二代強者,都被小松宮用秘法困在山腹裡,他不想那些諸峰弟子前來救援,卻被小松宮一派的人傷害——但他同時啟動了萬劍鳴雷的擴音法術,所以峰頂的所有話,都可以讓離山諸峰聽到。

  如果可以,小松宮當然不想回答掌門的這些問話,但在當前這種局面下,他如果想在事後順利奪得離山大權,想要服眾,便必須給出極有說服力的答案。

  那名長生宗長老面無表情說道:「為什麼?因為我們懷疑你勾結魔族!」

  聽得這話,那些站在掌門身旁的離山弟子大怒,忍不住喝罵出聲,白菜更是氣的滿臉通紅,握著劍的手都顫抖了起來,甚至就連近處的某座山峰上都傳來了喝罵聲。

  離山掌門德高望重,待門下弟子一視同仁,即便在整個天南都大有仁名,結果此時這名長生宗的長老竟指責他與魔族勾結,這讓人如何能忍?

  十餘座山峰都沸騰了起來,然而這時候在峰間的都是些三代弟子,還有些境界更低的外門站子,他們根本沒有辦法突破萬劍陣來援,只能喝罵不斷。

  那名長生宗的長老臉皮真的極厚,依然神情不變,說道:「離山弟子梁笑曉死前指認七間與魔族、斡夫折袖及陳長生勾結,在周園裡大開殺戒,秋山君便是因為此事而昏死不醒,你做為秋山君的授業恩師,為何拖延了這麼多天都不肯把七間交給戒律堂審問?你到底想要隱瞞什麼?讓人如何能不懷疑你也與魔族勾結?」

  「我離山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長生宗來管了?」離山掌門看著長生宗長老說道:「不要說什麼長生宗乃是天南諸派祖庭的廢話,小師叔當年殺盡長生宗長老,難道你以為我離山還會聽你的?真是天真幼稚到了極點。」

  聽著話,離山十餘峰裡響起如雷般的笑聲,更有弟子讚美掌門點評的精到,白菜等弟子更是放聲大笑,配著滿地的血與劍,毫邁之氣油然而升。

  小松宮注意到身後那些忠於自己和另兩位長老的弟子們臉色有些不自在,不由暗自後悔,心想自己只想著離山乃是長生宗一屬,所以答應長生宗長老隨行,卻忘了這十餘年裡,因為蘇離的緣故,離山弟子對長生宗殊無敬意,反而只有敵意。

  「無論如何,紀長老終究是同派長老,師弟你還是應該尊敬些。」

  小松宮看著掌門寒聲說道:「你若不想被人懷疑你與魔族勾結,那你就把七間交出來,到時候我親自向你道歉,然後自斷一臂,幽居後山五百年。」

  這話說的極其強硬,竟讓離山諸峰的笑罵聲都停了下來。掌門靜靜看著小松宮,嘆了口氣,心想如果不是吃準了自己不可能把七間交出去,你又怎敢發此毒誓。

  「就這件事情嗎?」他看著小松宮的眼睛問道。

  小松宮不做任何讓步,盯著他的眼睛,恨聲說道:「法劍當然也要隨著一起交出來,再就是你必須把萬劍大陣交出來。」

  離山掌門平靜問道:「什麼都交了,想必我這掌門之位也是要交的。」

  小松宮沒有說話,便是默認。

  白菜憤怒地說道:「憑什麼你們說小師弟與魔族勾結,她就與魔族勾結?」

  始終沉默不語的一位戒律堂長老,忽然開口說道:「指認七間與魔族勾結的人不是我們,而是你死去的三師兄。」

  這位戒律堂長老在離山威信極高,平時執律甚嚴,最是公正公平,諸峰弟子無不敢服,聽著他的話,白菜一時無言以對,便是諸峰弟子也自沉默。

  這位戒律堂長老望向掌門,嘆道:「你為何就不肯讓戒律堂審呢?」

  離山掌門平靜說道:「因為我不信七間會行惡事。」

  戒律堂長老正色說道:「哪怕你的另一個弟子梁笑曉親口指認,而且他已經死了。」

  離山掌門安靜了會兒,說道:「是的。」

  戒律堂長老說道:「既然不信,為何不肯讓戒律堂審?」

  離山掌門看著他,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因為我信不過戒律堂。」

  峰間微嘩,白菜等弟子先前為了保護洞府浴血奮戰,但聽著掌門的這句話也覺得有些不敢相信,要知道離山戒律堂最是公正不過,從來沒有過任何不妥之事。

  戒律堂長老的雙眉微微抖動,明顯很是生氣,問道:「請教掌門大人,百年以降,戒律堂可有何事不公,如無,那為何不可信?」

  「因為你們不信小師叔。」掌門看著那兩名戒律堂長老說道。

  戒律堂長老說道:「你為何會這樣說?」

  掌門說道:「當年你們入天書陵裡後發血誓成為碑侍,小師叔聽聞後大為光火,闖進天書陵強行把你們帶走,世人每每言及此事,每多讚我離山行事自是一派明月清風,但我很清楚,你們始終覺得自己終生沒有進入神聖領域的機會,就是因為小師叔當年把你們帶出了天書陵,你們始終認為小師叔對不起你們。」

  這是一件極其著名的往事。只不過到了今晨,很多離山弟子才知道,原來當年那兩名被師叔祖強行從天書陵裡帶走的離山弟子,居然便是後來以鐵面無私著稱的兩名戒律堂長老。

  另一名沒有說話的戒律堂長老忽然啞聲說道:「難道小師叔沒有對不起我們?」

  掌門痛聲說道:「天書陵是聖地亦是深淵,離開這麼多年,你們還沒有想明白?小師叔不惜得罪離宮,也要讓你們有真正自由,卻被你們記恨這麼多年,何其荒唐!」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5-12-10 15:55 編輯

appleline 發表於 2015-3-26 23:11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亂起於兩個女子(上)

        那名戒律堂長老面無表情說道:“諸事問行不問心,守律更當如是,無論掌門您對我們的看法如何,依據離山門規,七間弟子應由戒律堂審問。”

  白菜憤怒說道:“洪師伯,如果諸事問行不問心,那除了三師兄死前看的那一眼,小師弟他可有任何行差踏錯,他究竟做過什麽,需要進戒律堂受審?”

  小松宮看著他冷笑說道:“梁笑曉雖只看了她一眼,但卻說得清清楚楚,那個狼崽子乃是與魔族勾結禍亂周園的真兇,而在周園里乃至周園萬,至少數百雙眼睛看得清清楚楚,七間與那個狼崽子摟摟抱抱,眉來眼去,他們之間是什麽關系!”

  絕大多數人不清楚小松宮長老這句話的意思,而知道七間身世的人們則是神情驟變,不待這些人發言阻止,小松宮喝道:“七間她可是小師叔的親生女兒!”

  諸峰一片嘩然!

  “她身為一個女子,居然和一個狼族妖人勾勾搭搭,竟有了肌膚之親,她還要不要臉!置我離山清譽於何處!戒律堂憑什麽不能審她!”

  小松宮寒冷而充滿惡意的聲音回蕩在峰頂,同時通過傳聲陣法在其余諸峰間響起,一時間,諸峰寂靜無聲,離山弟子們震驚的無法言語。小師弟七間……竟然是女兒身?而且還是……師叔祖的親生女兒?這些事情都是真的嗎?

  小松宮盯著掌門的眼睛,嘲諷說道:“如果她不是小師叔的女兒,你怎會對她如此寵愛,她要什麽,你就給她什麽,寒食他們幾個可曾有過這樣的待遇?就連秋山,你對他可有對七間好?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就連掌門之位都想傳給她!”

  聽著這話,離山諸峰的弟子更加吃驚。白菜很著急,想要說幾句什麽,卻被掌門攔住。掌門看著小松宮搖了搖頭,臉上流露出淡淡的嘲諷與悲傷。

  ——他確實對七間分外寵愛,要遠在茍寒食等人之上,就連秋山都無法相比,但那不是因為七間是小師叔的女兒、是他的關門弟子,而是因為……七間是個女孩子。這麽簡單的道理,掌門知道秋山他們都明白,也接受,所以這些年來,他們對七間也是格外疼愛,相信小松宮也明白,只是對方現在又怎麽會聽呢?

  小松宮沒有因為掌門的沈默而就此停止攻擊,看著他寒聲繼續說道:“離山劍宗掌門之位不是你的,你想傳給七間,也要看我們這些人同不同意。”

  掌門看著他平靜問道:“那在你看來,離山劍宗的掌門之位,應該是誰的呢?”

  小松宮冷冷說道:“離山劍宗掌門之位,日後當然應該是秋山師侄的!”

  這句話很強硬。無論諸峰里的弟子,甚至就連扶著掌門的白菜,都覺得這句話理所當然,整個離山劍宗甚至整個世界,早就已經默認了這一點。

  “說來說去,依然還是掌門之位。”掌門看著小松宮感慨說道,眼神里充滿了憐憫甚至是同情:“什麽時候師兄你才學會看得更遠一些?”

  小松宮因為對方的眼神而莫名憤怒起來,喝道:“難道你以為我是個貪戀權位之人?難道你以為我今天以下犯上,就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掌門平靜微笑說道:“或者,你可能是為了整體人類世界的利益。”

  毫無疑問,這是反諷。

  扶著掌門的白菜笑了起來,洞府前那數十名衣上有血的離山弟子也笑了起來,只有小松宮和那兩名戒律堂長老,以及他們的弟子無法發笑。

  小松宮深深地吸了口氣,說道:“你交出萬劍大陣退位,讓七間受審,我只代管五年時間,便歸隱後山,把掌門交給秋山師侄。”

  掌門沒有理他,望向那兩名戒律堂長老,說道:“二位師兄,你們也支持此議?”

  戒律堂長老面無表情說道:“掌門您退位與否,不由戒律堂定,但如果你堅持不肯交出七間,戒律堂會要求你暫時交出手中權限。”

  掌門平靜說道:“二位師兄要講門規,那我便來講門規。”

  戒律堂長老面無表情說道:“掌門請講。”

  “小師叔現如今在北地被困,離山劍陣已然運轉多日,只等具體消息,昨日午後收到小師叔在潯陽城出現的消息,劍堂三位長老帶著派中精銳進入劍陣,準備前往潯陽城接應小師叔,誰能料到,小松宮長老竟勾結長生宗外人,於昨夜暗中破壞劍陣,將劍堂三位長老及我離山精銳盡數困在山腹之中,如果說我徒七間與狼族少年在周園里相互扶持便是罪過,敢請教二位戒律堂長老,又是何罪?”

  掌門看著二位戒律堂長老問道:“如今小師叔身受重傷,孤立無援,如果就此死在那些宵小之輩手中……二位師兄既然不是因為天書陵舊事記恨小師叔,那麽你們這時候是不是應該首先廢了小松宮長老的修為,把他打入戒律院大獄再說?”

  戒律堂長老沈默不語。掌門看著二人,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白菜往身前的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不恥到了極點。離山諸峰安靜片刻後,響起無數憤怒的痛罵聲。

  “如果蘇離……是我離山師叔,那麽小松宮長老的行為,自然是叛山大罪。”

  一名戒律堂長老忽然開口說道:“但如果蘇離本身便有叛山大罪,小松宮長老此舉,便沒有任何罪過可言,反而是大功一件。”

  離山掌門微微瞇眼,並不言語,嘲弄之情一覽無遺。扶關他的白菜冷笑說道:“編,繼續編,你們編的書,只怕連二師兄和陳長生都沒看過。”

  “蘇離本來就是個瘋子。”

  小松宮寒聲說道:“當年阻止北伐的人是他,這十余年來,阻止南北合流的人也是他,他究竟想做什麽?他沒有我們大,入門比我們晚,如果不是運氣好,我們憑什麽要叫他師叔?他究竟要把離山帶到哪里去?你們不關心,自有離山弟子關心!”

  到了此時,無論小松宮還是那兩名戒律堂長老,都不再稱呼蘇離為師叔,而是直呼其名——闖進離山主峰的這些人,終於挑明了他們的意圖。他們就是要借梁笑曉之死向七間發難,最終借此事把蘇離的影響力從離山完全抹除掉。

  當然,這一切都建立在一個基礎上。

  蘇離必須死。 本帖最後由 appleline 於 2015-3-26 23:16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5-3-27 01:40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亂起於兩個女子(下)
       
  掌門示意白菜不要扶著自己,緩慢地向前走了兩步,隔著那數十道明亮的劍光,看著崖坪上那些曾經熟悉親近的師兄、那些有些眼熟的弟子,還有那些來自長生宗和秋山家的強者們,唇角緩緩揚起,露出一絲嘲弄的笑容。

  「千秋萬代。」

  「南北合流。」

  「為人類世界。」

  「對抗魔族。」

  帶著嘲弄笑容說出的四個詞,卻是如此的光明莊重。如此說來,再如何光明莊重的詞或者說理由,原來都是應該被嘲弄的。因為這些都只是藉口。

  「是教宗,還是聖后娘娘……許了你們這些好處?」掌門的視線在小松宮與兩名戒律堂長老的臉上緩緩移動,最終落在了秋山家家主的身上。

  秋山家家主微微低頭致意,微笑不語,彷彿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處怎樣緊張的局面裡。

  「是的,南北合流,人類世界一統,戰勝魔族……這些就是好處,這就是殺死蘇離的好處,哪怕你再如何嘲弄,這依然是好處。」

  小松宮看著掌門說道:「為了我離山劍宗的將來,為了天南百姓的安康幸福,不管你說我們有多少私心,但這個好處如何能不令人心動?」

  掌門沉默良久,忽然抬起右手,於數十道流光裡,取下一把劍來。

  這是萬劍大陣的流光,也只有他才能如此輕描淡寫地做出這個動作。

  小松宮說道:「看來你還是沒有想通。」

  掌門說道:「因為我沒有想通,你們說小師叔叛山,這個罪名是從哪裡來的。就像六兒白菜說的那樣,編也應該編個像樣些的說法。」

  人們望向小松宮及那兩名戒律堂的長老,即便是隨他們一道上山的秋山家主及那位實力深不可測的供奉也同樣如此,峰頂安靜了很長時間,戒律堂長老才開口說道:「蘇離他……逆勢而為,一直阻止南北合流,我們懷疑,他與魔族勾結。」

  掌門搖頭無語,感慨說道:「真是無恥。」

  秋山家主也忍不住搖了搖頭,大概是覺得這個說法太過無稽。

  「師叔與魔族強者相爭多年,不知多少魔族被他斬於劍下,如果不是他,魔族這些年怎樣會在雪原如此老實?今番他龍游淺灘,被那些卑鄙無恥的傢伙困於潯陽城,正是因為他為了殺死魔族軍師黑袍,陷入魔族的包圍,從而身受重傷……」

  掌門看著那名戒律堂長老說道:「那些潯陽城裡的人很無恥,而你居然說師叔與魔族勾結,則已然是超出了無恥的範疇,達到了非人類的水準。」

  這些話他說的很平緩很認真,但情緒很強烈。諸峰裡的弟子們反應也很強烈,各種污言穢言向主峰灑去,要知道蘇離不僅是他們的師叔祖,更是整座離山的氣魄精神,是所有年輕弟子的偶像,他們怎能允許這些長輩如此污衊。

  小松宮冷笑說道:「不過是演戲罷了。」

  掌門喝道:「師兄你如果沒有證據,僅憑你這段話,我就可以將你逐出離山。」

  小松宮盯著他的眼睛,似笑非笑說道:「你真要證據?要知道當年那段往事雖然已經無人再提,但當年滴血之後的驗紙,現在應該還藏在離宮裡面。」

  聽著這話,掌門的神情變得凝重起來,說道:「你……指的何事?」

  小松宮冷笑說道:「世間從來就沒有絕對的秘密,蘇離以為把寒潭邊的那些人全部殺死,就可以把這件事情瞞住。」

  掌門眼光變得極其銳利,喝道:「住嘴你若敢亂來,莫怪我碎了劍心,用萬劍大陣殺死你們上山的所有人」

  聽著這話,離山諸峰間的人們不由心生凜意——好強的殺意,好烈的手段,難道離山這場內亂,最終真的要走向如此慘烈的結局?小松宮所說的秘密究竟是什麼?

  「難道這些弟子就不是離山弟子,就因為你想掩蓋那個秘密,所以他們都要死?」

  小松宮盯著他,冷笑說道:「如果你真施展出來這等毒辣手段,我倒要看你死後怎麼去見離山的歷代祖宗。我本不想揭破這個秘密,但被你們逼到現在,那我不得不告訴整個大陸,七間她不僅是蘇離的女兒,她也是……」

  他望向掌門及數十名弟子身後的洞府,隔著那扇沉重的門,彷彿看到了昏迷不醒的七間,寒聲喝道:「她也是魔族公主的女兒」

  掌門大怒喝道:「住嘴」

  小松宮根本不懼,帶著鄙夷繼續說道:「她就是蘇離和魔族公主生的女兒」

  離山諸峰,一片嘩然,喝罵不止,哪裡有人會相信,然而……小松宮的話依然在離山諸峰之間迴蕩著,隨著他的聲音,諸峰間的聲音越來越小。

  「長生宗當年為何會把那個女人囚禁在寒潭裡?為何長老們有底氣要求蘇離去做那件大事才算贖罪?因為蘇離已經犯下了滔天的罪孽。」

  小松宮想著十幾年前那場驚天動地的大事,忽然間覺得山峰間的風都寒了數分,「只是誰能想到,蘇離居然膽大妄為到了那種地步,竟為了一個魔女,殺死了長生宗十餘位長老人類世界因此失去多少強者你竟敢說他不可能與魔族勾結」

  喝罵聲驟然而止,離山諸峰一片死寂。因為人們隱約覺得這件事情可能是真的,所以無比震驚。即便是秋山家家主和那位供奉都忍不住挑起了眉頭。只有那位長生宗的長老平靜如前,眼中卻閃爍著殘忍的、得報大仇的快感,想來早知此事。

  離山弟子們張嘴無語,先前小松宮道破七間的身世,大家還能接受,甚至因為師叔祖的緣故,對七間生出很多疼愛憐惜敬畏,現在則是完全不一樣的感受。她是魔族公主的女兒?師叔祖居然和魔族公主有過那樣一段往事……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一道有些不安的聲音打破了安靜。一名站在洞府前的離山弟子,看著掌門,聲音微顫問道:「掌門師伯,這件事情……是真的嗎?」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5-12-10 15:56 編輯

appleline 發表於 2015-3-27 22:40
第一百二十七章還是那座秋山(上)

  那名離山弟子站在洞府之前,衣衫染血,亦未曾退過半步,露出半點怯意,忠誠膽魄自然不容質疑,然而這時候卻也忍不住問出了這樣一句話。諸峰一片安靜,也都是相同的道理,絕大多數的離山弟子們都堅定地站在掌門一方,對小松宮等三位長老的無恥行徑極為憤怒,現在卻有了些變化——蘇離是離山的偶像,可如果小松宮長老的話是真的,那麽這座偶像正在漸漸的崩坍。

  前方的煉石峰裡響起一名弟子的聲音:「如果七間師兄真是……魔族後代,那或者……真應該讓戒律堂好好審一下?」

  白菜聞言大怒,然而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只見身旁一名離山弟子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對著掌門的背影,連連叩首,直至額頭滲出鮮血。

  「師父,如果……小師弟真是師叔祖和魔族公主的女兒,你何必要一力回護於他?前些天都說小師弟害死了三師兄,我是怎麽也不信的,但……如果她的身體裡流淌著魔族髒臭的血,又和那個狼族的妖人勾結,那她什麽事情都做不出來?」

  掌門看著這名平日對自己最是恭敬的弟子,輕輕嘆了口氣,這名弟子全家都是被魔族大軍殺死的,他難道還能責怪什麽?

  白菜看著那兩名弟子,聽著遠處諸峰間漸起的議論聲,怒火更盛,喝道:「堂堂離山弟子竟被敵人妖言所惑,劍心到哪裡去了!」

  諸峰稍微安靜了些,主峰同樣如此。

  小松宮卻冷笑一聲,看著他說道:「如果真的劍心無垢,那為何你只敢喝斥同門,自己卻不敢向問你師父,求證此事是真是假?」

  白菜怒視於其,咬牙卻沈默不語。

  所謂沈默,有時候代表憤怒到了極點,有時候表示無話可說,有時候是默認——從小松宮說七間是魔族公主與蘇離的女兒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些時間,離山掌門站在洞府之前,意態寥落,始終沒有說話,意思其實也已經非常清楚。

  洞府之前的數十名離山弟子,諸峰裡的更多離山弟子,都看著掌門。

  直到此時此刻,他們依然忠於離山,支持掌門,不恥小松宮和那兩名戒律堂長老,但現在,他們已經開始相信七間甚至蘇離與魔族之間有關係。不然三師兄梁笑曉臨死之前,為何要用那般複雜痛苦的眼神看她一眼?

  甚至就連白菜的劍心這時候都有些動搖,情緒有些惘然。

  十幾年前,離山乃至於整個人類世界,因為兩個女子鬧翻了天。十幾年後,這件事情終於再次回到離山,並且開始改變離山的局面。

  便在這時,離山掌門終於再次開口說話了。他看著小松宮的眼睛,說道:「你不應該知道這件事情,因為當年知道這件事情的人都死光了,除了三位聖人和我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這件事情,就連魔君都不知道,那麽,你是怎麽知道的呢?」

  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所以小松宮神情驟寒,沒有開口回答的意思。

  「天海聖后和教宗大人就算要殺小師叔,但聖人道心飄於星海之間,沒有辦法違背當年的誓言,另一位聖人更不會對小師叔不利。」

  掌門沒有解釋為何那位聖人不會對蘇離不利,說的很是理所當然,然後繼續問道:「那麽,你是如何能夠知道這個秘密的呢?」

  小松宮冷笑說道:「我說過,世間根本沒有絕對的秘密。」

  掌門神情冷峻說道:「當年小師叔北上潯陽城,把梁王府裡知曉此事的人盡數殺死,聖后娘娘與教宗大人亦出手清洗,為的便是守住這個秘密,我倒很想知道,他們三位究竟把誰給漏掉了。」

  小松宮聞言神情微凜,他也是才知道當年那場血洗的背後,原來竟是這樣三位大人物的意志。

  掌門繼續說道:「如果你說不出消息來源,那我只能認為這是黑袍的手段。」

  這是很粗暴的一種推論,但在東土大陸,這卻是最有說服力的一推論,因為在人類世界與魔域、妖族中有個近乎真理的認知——黑袍知曉世間一切秘密。

  「如果真是黑袍告訴你們……你說小師叔與魔族勾結,那你們呢?魔族軍師用你們的手來壞我離山根基!這算不算勾結!」

  不愧是離山劍宗的掌門,言語字字皆劍。被偷襲後身受重傷,但這一聲飽含憤怒與戰意的喝斥,依然如雷聲一般,響徹離山諸峰之間,讓諸峰裡的議論聲戛然而止,局面再次轉變。

  兩名戒律堂長老明顯不知道這個消息的來源,下意識裡望向小松宮,小松宮終於承受不住言語為劍的威力,面色微白說道:「是梁笑曉死前留下了遺書。」

  掌門聞言沈默,說道:「原來如此。」

  他望向那名長生宗長老,說道:「猶記當年,正是姜師兄你把那兩個孩子送至離山,現在想來當時他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姜長老沈默片刻後說道:「我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知道自己身世,我也是看到莊換羽暗中送到長生宗的那封遺書,才知曉這些事情。」

  掌門說道:「半湖明顯尚不知自己身世,更不知道當年那件大事,笑曉年齡稍小些,梁長老臨前為何會把複仇之事寄托在他身上?」

  姜長老說道:「或者是梁長老十餘年前便已經看出,梁半湖太過篤誠,遠不及其弟狠辣沈穩。」

  確實如此,要說起狠辣沈穩,年輕一代裡,有誰是梁笑曉的對手?哪怕他已經死了。

  一個少年天才,境界不過通幽,然而,為有犧牲多壯志,敢讓聖人蹈苦海,他用自己的死,在離山裡不知掀起無數風浪!對付陳長生和斡夫折袖?那只是障眼法、是他用來攪混水的手段,當然也是他願意順手做的事情,他真正的目標始終是離山,是蘇離。

  梁笑曉很清楚自己這輩子都沒有機會殺死蘇離,就連想要暗中傷害七間都很難,所以他選擇了一條最絕的路,用了最極端的手段。他要毀了七間的名聲。名聲這種事情,是不需要任何證據,只需要惡意地猜測便可以毀去的,更何況,在世人眼中,他是最疼愛那位七間的師兄。他要毀了蘇離的傳奇。傳奇這種事情,最為神聖莊嚴,卻也最容易被汙名化,因為蘇離本身就做過太多容易被汙名化的事。

  他與遙遠雪原裡那位深不可測的魔族軍師,一南一北,遙相呼應,便設下了周園內外、潯陽離山這樣的兩重殺局。

  為此,他只需要付出生命的代價,然後留下一個眼神,一封遺書。

  在死之前,想必他已經完全推算清楚,雖然自己死了,但無數人會隨著他的安排去繼續這個局,拿著他的眼神與遺書去繼續戰鬥。

  整個世界都會替他複仇,替他的先輩複仇。

  相信在周園外停止呼吸的那一刻,梁笑曉是平靜而喜悅的。

  ……

  小松宮沒有說話,二位戒律堂長老沒有說話,那位長生宗的姜老長也不再說話,掌門站在數十道劍光後,靜靜看著右手裡握著的劍,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們是聚星上境的當世強者,像梁笑曉這樣的晚輩,揮手便可輕易殺之,然而現在當他們完全了解了梁笑曉的用意以及做過些什麽後,對那位已經死去的晚輩,卻莫名生出一股敬畏之意。

  如果他們知道周通曾經說過梁笑曉是他最好的接班人,或者會生出相同的感覺。

  在很短的時間裡,離山掌門便似乎變得老了些,一切都明白了,他的心裡生出淡淡的悵悔,梁笑曉從那麽小便一直生活在仇恨裡,卻連自己的親兄弟都要瞞著,那該是怎樣的痛苦?自己為何卻始終沒有發現他的異樣呢?

  安靜在下一刻終於被打破,說話的人是秋山家的家主。清晨之前,隨小松宮等人登上離山主峰,其後這位秋山家家主與那位實力境界深不可測的供奉,便一直沒有說過話,雖然他們站立的位置早已表明了他們的立場。

  「這件事情總要解決。」秋山家主看著掌門溫和說道。

  這位天南名門家主,臉上甚至還帶著笑意,說的話卻是那般的強硬:「七間的身上既然流淌著魔族的血液,自然應該交由戒律堂審問,蘇離先生隱瞞此事亦當擔責,但他既然已經死在潯陽城,自然作罷,而掌門您……我想確實也該退位了。」

  這些都是小松宮先生提出過的要求,秋山家主再次重申了一遍。

  諸峰間的離山弟子們再次變得緊張起來。

  這是一場內亂,這是兩派勢力的對峙,甚至已經超出了離山的範圍,乃是天南兩大勢力的對峙,爭的是離山掌門之位,破雲萬劍之柄!到現在為止,流的血還不算太多,難道今日的離山真的要血染翠山?

  更關鍵的是,這番話雖是重申,卻是出自秋山家主之口,這要比小松宮剛才的發難更加強硬有力,不止因為秋山家在天南的地位,更因為……他是秋山君的父親。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6 10:2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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