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擇天記 作者:貓膩 (已完成)

   
呠王子~!! 2014-5-28 17:18:1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7 24648936
appleline 發表於 2015-3-28 00:00
第一百二十八章還是那座秋山(中)

  秋山家在天南當然是非常了不起的存在,但這一任的秋山家主卻並沒有太大的名氣,無論修為境界學識手段都很平平,大陸甚至流傳一種說法,秋山家的才氣盡數落在了秋山君一人的身上,以至他的父親是如此的普通。

  相似的評論還發生在大周京都,雖然東禦神將徐世績深受聖后娘娘的信任,在大周軍方地位極高,但誰都知道,那是因為他生了個好女兒,和他的女兒徐有容相比,無論天賦兵法還是智慧,徐世績都被襯托的黯淡無光。

  很多人都不明白,徐世績和秋山家主憑什麽能生出徐有容和秋山君。但這就是事實。就像這時候,秋山家主說的話就是要比小松宮的話更有力量——因為他是秋山君的父親。

  在離山,秋山君是最特殊的一個人,甚至可以說是一個異數。在年輕一代弟子們的心中,他是唯一能夠與師叔祖蘇離相提並論的人,哪怕他現在的境界距離蘇離還無比遙遠,就連掌門在某種程度上都不及秋山君的威望高。

  從掌門到最普通的弟子,沒有人不喜歡秋山君,從向來不茍言笑的戒律堂長老到最冷酷暴烈的關飛白再到被罰至後山掃落葉四十餘年的妖族僕役,所有看到秋山君的人都會流露出最真誠的笑容,給予最大的善意。

  任何善意與喜愛都是相互的,秋山君在離山生活的十幾年時間裡,給予了生活在這裡的每個人足夠多的善意與喜愛,而所謂威望,便如萬涓成河,亦是他這十幾年時間為離山做出的奉獻打造出來的,說句最簡單的話,他為離山流過血,流過很多血。

  所以當秋山家主說話的時候,整座離山都會安靜而認真地聽一聽。

  只是這時候沒有人知道,洞府裡那張病榻上,那個已經昏睡了數十日的年輕人,懸在榻畔的右手食指,微微的動了一下。

  「這本來是離山劍宗的內部事務,按道理來說,我秋山家沒有資格說什麽。」

  秋山家主看著掌門,看著洞府前那數十名離山弟子,平靜說道:「但現在的情況是,蘇離先生與七間涉嫌與魔族勾結,在周園內部掀起血雨腥風,而吾兒秋山也正是因為周園開啟以及魔族潛入之事,精血耗盡,現在依然昏迷不醒,生死不知……我想,做為他的父親,我有資格代替他,要求離山劍宗的諸位做些什麽。」

  這話是對掌門以及那數十名弟子說的,也是對離山諸峰裡的弟子們說的。

  無數雙目光落在洞府緊閉的石門上,帶著擔心與焦慮。離山弟子們心想,如果真如小松宮長老所言,這一切都是魔族的陰謀,梁笑曉師兄已經死了,難道大師兄也會因此而付出生命的代價?難道師叔祖真的把離山當成私產,決意將來把掌門之位傳給七間而不是大師兄?這怎麽可以!如果這些都是真的,秋山家的憤怒當然可以理解。

  諸峰忽然安靜下來。白菜神情微變,知道這代表著非常不好的徵兆,說明人心漸移,然而即便是他,也沒有辦法對此說什麽,因為在整個事件裡,大師兄是最無辜的那個人,到現在依然昏迷不醒,沒有人知道他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

  洞府前那數十名弟子也望向了掌門,神情有些複雜。

  小松宮看著掌門,面無表情說道:「交出萬劍大陣。」

  戒律堂長老音若鐵石道:「煩請掌門師兄交出魔女七間。」

  長生宗姜長老平靜無語。

  秋山家主平靜說道:「我只想要一個交待。」

  先前掌門句句皆劍,這時候,該他承受劍雨。

  這些步步相逼的話語,身後數十名弟子臉上流露的猶豫,諸峰的沈默,都是劍。借梁笑曉之書,秋山之名,萬劍歸位,改朝換代,長生宗重掌天南,秋山家北進,南北合流,天下一統……這真是好一幅壯麗美妙的畫卷!

  掌門想著這些畫面,生出一道微澀的笑容。

  小松宮根本不準備給對方留下太多思考的時間,看著洞府前那數十名離山弟子,厲聲喝道:「你們大師兄就是被魔族陰謀所害!他為了周園裡的修行者能夠出園,不惜耗損精血也要重啟周園,以致於身受重傷,昏迷不醒,難道你們要做出這等仇者快,親者痛的事情?還不趕緊把手裡的劍放下來!不然你們大師兄醒來後,看見離山主峰血流成河,弟子們自相殘殺,那該多麽痛心!」

  他的這些話盡數帶著真元,仿佛無數道劍,雖然被護著洞府的數十道劍光消減了絕大多數,但話語裡的鋒芒之意卻還是留存了下來。離山弟子臉上的神情變得越來越掙扎,有人手裡的劍下意識裡垂了下來,更多的人則是看著掌門,猶豫著,等待著掌門的最後決定。

  看著這幕畫面,小鬆宮在心底深處暗罵數聲,咬牙使出了最後的手段,傳聲離山諸峰道:「今日我違反門規,闖上主峰,對掌門不敬,只要掌門願意讓出掌門之位,交出魔女七間,我將不受五年掌門之位以證並無貪權之心!並自縛請罪!」

  此言一出,群峰嘩然,即便是那些對小松宮今日行為最憤怒的離山弟子,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條件已經表明了足夠多的誠意。

  長生宗長老問道:「那掌門之位……應由誰受?」

  小松宮沈默片刻後說道:「劍陣裡被困的諸位師兄弟想必自有看法,但若依我言,還是……秋山。」

  長生宗長老微笑說道:「太年輕了吧?」

  小松宮不再多言。

  秋山家主亦無言,只是淡然而笑。

  洞府前的數十名弟子面面相覷。

  白菜走到掌門身旁,提著劍,總覺得好生憋悶,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這個提議,似乎是離山上下所有人都願意接受的唯一解決方法。

  至少,可以避免離山內亂最終發展至不可收拾的地步。

  小松宮為何願意付出如此大的代價?掌門靜靜看著小松宮,注意到小松宮與秋山家主之間有過一次視線相對,才了然於心——眼看著便要坐上夢寐以求的離山劍宗掌門之位卻要拱手讓出,而且要隱居後山苦修贖罪,秋山家和長生宗事後必然要給出足夠多的補償。

  只是,這真是離山所有人都願意接受的解決方案嗎?

  離山諸峰一片沈默,所有人都在等著掌門的最終決定。

  便在這時,一道聲音從洞府裡傳了出來。

  那聲音很虛弱,卻依然明亮。

  就像被烏雲遮蔽了很長時間的天空,只要雲散,依然湛青如前。

  「我不接受。」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6 10:17 編輯

appleline 發表於 2015-3-28 19:25
第二卷 莫道君行早 第一百二十九章 還是那座秋山(下)

  洞府裡,一個身影在病榻前,看著昏迷不醒的七間。

  視線從她蒼白的臉,移到被層層包紮的小腹部,移到泛著淡淡綠色的指間,越來越冷。聽著洞府外傳來的一聲強硬過一聲的逼迫聲,想著先前在劍息時聽到的那些聲音,想著這數十天裡聽到的無數聲音,聲音也變得有些冷了。

  「我不接受。」

  那道身影對整座離山說了這樣四個字,然後起身向洞府外走去。聽著他的聲音,整座離山都安靜了下來,掌門靜靜看著小松宮,唇角微揚,露出一道笑容,那笑容裡隱藏著很多意思,但不再有任何苦澀。

  洞府的門被推開了,那道身影出現在湛湛青天之下,出現在數百道目光之前。那是一個年輕的男子,身姿高大挺拔,離山劍裝於風中微振,明明重傷未癒,臉色蒼白,卻絲毫不減眉眼之間的英氣,又自有一道灑脫不羈之意。

  看著這名年輕男子,離山主峰間響起無數聲驚喜的呼喊。

  「大師兄!」

  「大師兄醒了!」

  「大師兄醒了!」

  驚喜的呼喊從主峰極快的波及到離山其餘諸峰,一時間之間,群山為之激昂,今日離山內亂,師叔祖的那些舊年秘辛帶給弟子們極大壓力與寒意,竟被抹去了極多。

  這名年輕男子自然就是離山劍宗內門大師兄,神國七律之首:秋山君。

  洞府前的數十名離山弟子紛紛湧上前去。秋山君搖頭示意不用相扶,緩步走到階前,先對著掌門行禮,然後望向那些劍光之外的人們,目光平靜,即便看到了自己的父親,也未有片刻動容。

  看到秋山君醒來,人們的情緒各不相同,但大多都以驚喜為主,即便是小松宮和二位戒律堂長老,也沒有太多警惕,秋山家主看到這幕畫面,確認自己兒子在離山年輕一代弟子們心中的威望,眼睛更是變得明亮起來,輕捋短鬚。

  不待秋山君開口,小松宮便先說話:「秋山師侄,你已昏迷數十個日夜,應該不知發生了何事,請稍待片刻,莫生誤會。哈!」

  此時離山頂峰洞府之前劍折血灑,場面看著異常血腥,任誰也能想到,秋山君剛剛醒來便看到這幕畫面,理所當然會認為小松宮等人是在逼宮,所以才會說出先前那四個字,小松宮等人以為,待自己講清楚當前情況,秋山君自然知道如何取捨。

  無論如何,小松宮等人都想要得到秋山君的支持,因為此次離山內亂,秋山家本就是他們這一派的兩大助力之一,而秋山君在離山年輕一代弟子心中的地位,更是結束這場離山內亂、繼而幫助他們完全掌握局面的重中之重。

  秋山君沈默片刻,說道:「師叔請講。」

  白菜不禁有些著急,想要對師兄說些什麼。不料掌門阻止了他,甚至把手裡的那把劍,都放回了洞府之前的劍光裡。

  見到大師兄醒來的驚喜漸漸消褪,諸峰一片安靜,所有人再一次聽小松宮講述周園裡發生的事情,蘇離曾經做過的事情。

  小松宮長老的聲音回蕩在洞府之前,秋山君沈默不語,蒼白的臉上看不到任何情緒,垂在身側的右手卻是微微顫抖起來。

  那代表著憤怒,怒不可遏。

  很多人都注意到了這個細節,心情變得越來越緊張,白菜更是難過到了極點,心想接下來該怎麼辦,自己如何能與大師兄為敵?

  小松宮的話說完了。

  秋山君沈默片刻後,問道:「師伯,依您所見,此事應該如何處理?」

  聽著這話,小松宮等人心裡最後的不安也盡數消解。戒律堂長老和聲說道:「先前已有決議,七間交由戒律堂受審,掌門暫時退位,既然你已醒來,當然由你代掌。」

  長生宗那位姜姓長老補充說道:「與七間勾結的折袖及陳長生該當何罪,長生宗將與聖女峰共同修書離宮,教宗也必須給個交待。」

  小松宮看著他說道:「師侄先前不知具體情形,故而有所誤會,在洞府裡說出那四字,現在想必應該清楚,自己應該如何做了。」

  無數雙目光落在秋山君的身上,人們能夠猜到他會如何選擇。因為小松宮等人的指控是真的,七間真是蘇離與魔族公主的女兒,為了避免離山內亂繼續流血,秋山君可能會痛苦掙扎、但一定會迅速做出決斷,那是做大事的人必須具備的大氣,而整個大陸都知道,哪怕還是孩童之時,秋山君行事便很大氣,大氣磅礴!

  他一定會做出最符合離山利益,最符合人間正道的選擇。人魔不兩立,在此之前,所謂師恩,授技之恩,又算得了什麼呢!

  秋山家主靜靜看著自己的兒子,心裡驕傲到了極點。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聚星境,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離山劍宗掌門,再過幾年便會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長生宗宗主,再過些年自然便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聖人。放眼歷史長河,誰還能比自己的兒子更優秀??他的驕傲卻並不僅來自於此,還來自於秋山君在這件事情裡的表現——他認為就像梁笑曉的死一樣,秋山君的昏迷與醒來,同樣都是完美的佈局。

  秋山君昏迷的很是時候,醒來的更是時候。他昏迷的時候,跳出離山內亂的紛爭,醒來的時候,紛爭已到尾聲,只有他能結束這場紛爭,他是唯一的,自然也就是最好的人選。他不需要承擔小松宮等人闖主峰逼宮的惡名,只需要睡一覺,便能夠拿到所有的好處,稍後若能流幾滴淚,甚至還能讓自己的忠誠與仁義更受世人讚賞……

  秋山家主看著自己的兒子感慨想著,果然龍兒,為父不及你遠矣。

  「有一個問題。」

  秋山君看著小松宮說道:「先前你對白菜說,如果真的劍心無垢,那為何只敢喝斥同門,卻不敢問你師父,求證此事是真是假?」

  小松宮沒有留意到這句話裡的一個細節,隨口說道:「不錯。」

  秋山君轉身看了白菜一眼,說道:「你為何不敢問?」

  白菜覺得嘴裡一片苦澀,心想問又何用?

  秋山君望向掌門,問道:「師父,師伯說的話……是真的嗎?」

  白菜難過至極,心想師兄你為何要把掌門逼到絕境?為何如此狠心?

  掌門看著秋山君,微微一笑,準備說話。

  小松宮忽然覺得有些不妥,厲聲喝道:「你要以離山列祖列宗發誓,不可說謊!你告訴秋山,七間到底是不是魔族公主生的!」

  掌門看著秋山君嘆道:「此事為真。」

  這句話的意思很清楚,此事為真,其餘的事情自然不真。

  小松宮不在乎那些,只要你承認這一點就好,頓時鬆了口氣。

  秋山家主看著洞府前的畫面,忽然覺得哪裡有些不對。是的,無論掌門還是秋山君,都表現的太過平靜。

  「你還在這裡做什麼?」

  秋山君對白菜平靜說道:「趕緊扶掌門進去休息。」

  山間一片安靜,所有人都有些惘然,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就算是白菜也是怔了怔,才醒過神來,依言扶著掌門向洞府裡走去。

  進入洞府之前,掌門說道:「你好生處理。」

  秋山君說道:「師父放心。」

  說完這句話,他伸手從洞府前的數十道劍光裡,摘下了屬於自己的那把劍。

  那把名為逆鱗的劍。

  看著這幕畫面,所有人都才知道,掌門不知何時竟把離山萬劍大陣交給了他!

  小松宮長老看著秋山君,神情漸漸凝重,說道:「你問完了。」

  秋山君說道:「是的,問完了。」

  小松宮深深吸了口氣,說道:「然後呢?」

  秋山君看著群山,隨意說道:「然後……自然是離山弟子舉劍迎敵。」

  小松宮臉色變得異常難看,寒聲喝道:「你到底在搞什麼!難道你沒聽見!你師父親口承認了!七間的母親就是魔族的公主!」

  秋山君提著劍,看著小松宮和那些強大的敵人們,問道:「那又如何?」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5-4-16 17:37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5-3-30 01:13
第二卷 莫道君行早 第一百三十章 離山弟子何在?

  此言一出,群峰俱靜。

  秋山君看著眾人說道:「師叔祖是何等樣人物,莫說和那位魔族公主曾經有過一段情事,就算把她娶進離山又如何?」

  小松宮大怒,心想這是何等樣荒唐的言語,便是那些離山弟子也覺得自己愛戴的大師兄說的這番話毫無道理。

  秋山君自然能感受到洞府前的氣氛,說道:「師叔祖娶魔族公主,可會損害人族利益?如果並無半點影響,那這算什麼罪過?在我看來反而是人族佔了極大的便宜。」

  峰間有人不忿,大聲喊道:「人魔不兩立,如何能相親?」

  小松宮亦是臉色鐵青,說道:「真是荒唐到了極點。」

  「所謂荒唐,只是一般人不敢為之事,不敢行之道。」秋山君看著小松宮面無表情說道:「我離山劍宗從開派祖師到再到師叔祖,向來敢行世間無人敢行之事,方能立世間無人敢立之功,若說荒唐,荒唐的妙。」

  然後他望向峰間的離山弟子,沉聲喝道:「師叔祖敢殺魔族皇帝,敢娶魔族公主,這才是離山的氣魄精神,你們身為離山弟子,不覺揚眉吐氣,反而垂頭喪氣,劍心不穩,哪裡配得上我離山的風範實在是令我失望至極。」

  他言出如劍,落崖生風,藉著萬劍大陣的傳聲陣法,響徹於群峰之間,落在所有離山弟子的心裡,彷彿鳴鐘一般,令眾人醒來。

  世人皆謂,劍出離山,劍者,鋒芒也。離山的氣魄精神,離山的風範,便在於鋒芒二字鋒芒畢露,寒劍之前,哪有什麼規矩,哪有什麼道理,哪裡在意何事荒唐離山講的是劍意正道,絕對不會受那些腐朽的框架束縛。

  白菜激動至極,心想大師兄果然是大師兄,一朝醒來,便讓整個離山重新醒來,無數弟子們想著先前的猶豫、甚至是妥協的念頭,不禁覺得好生慚愧,甚至汗出如漿。

  秋山家主看著只用了幾句話,便讓離山重新安靜肅殺起來的兒子,看著那些劍光在他蒼白的臉上閃掠的畫面,心情極為複雜,神情漸趨冷峻,然後看了身邊的供奉一眼。他不清楚秋山君準備怎麼做,為何要這麼做,但他要做些準備。小松宮等人的心情變得沉重起來,不得不開始準備接下來的談判,然而事情的發展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因為秋山君根本不準備和他們談判。

  秋山君抬起左手,在洞府外的數十道劍光裡輕輕一點。只聽得啪的一聲輕響,一道劍意從他的指尖生出,刺中劍光裡一道式樣古樸的小劍。那把小劍驟然間離開劍光,向著離山頂峰上的湛藍天空裡飛去。

  此時眾人早已知道,離山掌門早就已經暗中把萬劍大陣傳給了秋山君,以此觀之,小松宮等人先前指責掌門意欲把掌門之位傳給七間而不是秋山君,這已經變成了一個笑話,但他們依然沒有想到,秋山君居然能夠控制那把古樸的小劍

  「掌門令劍」小松宮神情驟變,大喝一聲,腰畔長劍出鞘而起,想要阻止那把小劍飛離頂峰。

  然而秋山君早有準備,衣袂輕揚間,數十道劍光離洞府而去,直射小松宮這數十道劍光乃是離山最強大的萬劍大陣裡的一部分,威力恐怖的難以想像,小松宮肝膽俱寒,哪裡還顧得上阻止那把小劍,收回長劍倉促地迎了上去。

  嗆嗆嗆嗆嗆

  一陣密集至極的劍鋒撞擊聲響起。

  數十道劍光飛回洞府之前。

  小松宮的衣衫上出現了數道劍痕,鮮血漸溢,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即便他是離山資歷最老的長老,一身修為境界早已至聚星上境,當初在京都宮中,只比金玉律這等傳奇妖將略遜一籌,但依然不可能是離山萬劍大陣的對手。如果不是萬劍大陣的絕大部分威力,都用在山腹劍陣裡準備將離山劍宗精銳送至北地救援蘇離,只剩下這數十道劍光,只怕此時小松宮已然命喪當場

  那把小劍已然飛到高空之上,有些眼力好的離山弟子更是看得清楚,在最後時刻,那把小劍竟是分作了三道,飛向了三處地方。

  那名洪姓的戒律堂長老大怒喝道:「秋山,你竟敢向長老出劍,真是大逆不道。」

  秋山君盯著他大聲喝道:「洪之州,你竟敢帶著外人闖主峰,謀害掌門,真是大逆不道。」

  言出依然如劍,剛強正直,明亮如洗,雖然他的境界遠不如這些離山長老,但無論話鋒還是對戰,竟是絲毫不落下風,氣勢更足。

  那名戒律堂長老一窒,竟不知該如何應對。

  秋山君向前踏了一步,清聲喝道:「小松宮等三人擅闖主峰,謀害掌門,勾結外人,跡同叛變。我奉掌門之命,執萬劍大陣,暫執掌門之權,依據離山門規,將三人逐出離山,並傳書聖女峰、長生宗、離宮,將今日之事公告天下

  聽著這番話,眾人震驚無語,哪裡想得到,秋山君行事竟是如此果斷冷厲,絲毫不給對方任何談判的機會,直接將三名長老逐出了離山離山掌門令劍已然向三大聖地飛去,此事已再無更改的可能,亦等若是斷絕了所有妥協的可能

  秋山家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直到此時,他依然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準備做什麼,但秋山君已經兩次提及外人這兩個字,其中的意味已經清楚——無論是名義上的祖庭長生宗,還是真正的生處秋山家,在離山之上,都是外人,那麼也就可以是敵人

  秋山君環視群山,問道:「離山弟子何在?隨我將這些叛徒與敵人趕出離山。」

  這依然是劍,通透至極的一劍秋山君不需要同門們思考,只要他們做決定,而這恰好也契合了離山弟子們的劍心,同門們如何能不相應?即便是跟隨小松宮等三名長老闖峰的那百餘名弟子,臉上也不禁流露出了猶豫甚至是慚愧的神情。

  離山弟子何在?諸峰之間群峰之間響起應答之聲那是劍聲

  無數劍離鞘而出,劍氣大盛,直衝天穹!

  (這兩天有些私事要處理,老婆才離開湖北沒幾天,又飛回來了,大概要忙兩三天,如果明天沒有更新,會向大家報告的。)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5-4-16 17:38 編輯

appleline 發表於 2015-3-30 21:33
第二卷 莫道君行早 第一百三十一章 父與子(上)

  看著離山諸峰沖天而起的劍光,小松宮神情大變,兩位戒律堂長老面色嚴峻,那位長生宗的姜姓老長臉色更是難看到了極點,只有秋山家主始終盯著秋山君一言不發。

  秋山君卻是看也不看自己的父親一眼,對隨小松宮等人說道:「還不束手就擒,難道還真準備承受萬劍穿心之刑?」

  然後他望向那些隨小松宮等人闖上主峰的離山弟子們冷峻說道:「至於你們,既往不咎……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但看在今日只流血,尚未出現死亡的情況下,如果你們這時候棄劍,我會按照門規底格懲處,可以不將你們逐出山門。」

  那些離山弟子隨師長闖入主峰,本就心下惴惴,當秋山君出現,並且極其強硬地站在掌門一方後,已經面露猶豫之色,此時聽到這句話,更是陷入劇烈的掙紮之中。

  小松宮怒極而笑,手握長劍看著秋山君說道:「真是荒唐到了極點!就算世人都知道將來離山劍宗必將由你執掌,但現在你年不過二十,身為三代弟子,居然敢對我們這些長老不敬,居然敢向我出手!我離山劍宗這些年,真是被蘇離給帶上了邪路!」

  秋山君看著他認真說道:「邪人不走正道,正人身前哪有邪路?」

  小松宮更怒,厲聲喝道:「先前你師父用劍陣封住諸峰與主峰之間的通道,就是不想諸峰弟子死在我們的劍下!你若敢讓萬劍大陣向我等出手,今日離山諸峰要死多少人!難道你想讓我離山劍宗真的因為內亂而毀於一旦!」

  聽著這話,群峰之間的劍光微凝,白菜等離山弟子望向秋山君,目光很是不安,因為他們清楚小松宮說的沒錯,離山劍宗最強大的劍堂精銳,此時盡數被困在山腹劍陣之中,支持掌門與秋山君的離山弟子雖然人數居多,但若以戰力論,則是遠遠及不上小松宮這三名境界深厚的二代長老,更不要說今日隨他們上離山的還有那位長生宗長老,更有秋山家主與那位境界深不可測的秋山家供奉!

  要知道萬劍大陣的絕大部分力量,都用在佈置傳送劍陣之上,就算秋山君與離山三代弟子們絕意與離山共存亡,也不見得能夠擊退如此強大的敵人!如果雙方真的不顧一切展開戰鬥,就算秋山君能夠把萬劍大陣的殘餘威力盡數施放出來,只怕離山上也將血流成河,那些忠於離山的弟子不知道有多少將會命隕當場,而這真的值得嗎?

  秋山君看著諸峰間的雲與劍光,劍眉微挑。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經做好了出劍的準備,下一刻他就會出劍,他現在已經把兩名戒律堂長老逐出離山,所以現在離山法劍便在他的胸中──離山法劍在前,沒有值不值得,只有應不應該。

  白菜懂了,不再多言,提著劍走到大師兄身後,平靜而堅定地看著那些強大的敵人,數十名離山弟子也懂了,走到石階之前,準備著最後這場戰鬥的到來,不理會先前可曾有受傷,不在意肩頭還在淌著血,握著劍的手無比穩定。小松宮等人也懂了,他們身後的弟子們也懂了。有的弟子低下了頭,有的弟子咒罵出聲,有的弟子默默走到場邊,有的弟子緩緩放下了手中的劍。

  便在這時,一道聲音在峰頂緩緩響起。

  「你四歲那年,在南靈山裡遇到了一隻龍蛟,所有的侍從都死了,只有你還活著,你沒有向獨角獸發起攻擊,而是任由它把你帶回洞府,準備用作將來的食物。直到今天,包括為父在內,沒有任何人知道你是怎麼活下來的,又是如何殺死的那隻龍蛟,但我相信,你當時依靠的絕對不是意志與勇氣,而是智慧。」

  說話的人是秋山家主。他看看著秋山君面無表情說道:「沒有想到現在的你,居然被你師父和蘇離教成了一個相信匹夫之勇的人,這真的讓我很失望,甚至有些後悔當年把你送到離山來。」

  秋山君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秋山家主搖了搖頭,說道:「你醒來本是件天大的好事,無論對你自己還是對整個離山劍宗,因為現在只有你才能避免離山就此滅亡,結果你做了些什麼呢?如果你是想著師徒之間的恩義,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無論長生宗還是秋山家,甚至聖后娘娘也沒有讓你師父死去的意思,我們只是認為,因為蘇離和七間的緣故,他不適合再執掌離山劍宗掌門之位,但長生宗長老會裡必然有他的一席之地,離山只需要認清楚蘇離的罪惡,便能迎來一個嶄新而美好的將來,何樂而不為?」

  秋山家主的聲音漸漸變得強硬而寒冷起來:「我是你的父親,整個大陸都很清楚,我做的一切事情都是為了你,難道你不明白?你就算再如何天才,二十不到便聚星成功,但今日之事牽涉何其深遠,如何是你能夠解決的!」

  秋山君靜靜看著他,忽然說道:「父親,你究竟想為我做什麼事呢?」

  秋山家主說道:「我們要把蘇離和他的陰影,盡數從離山裡清除掉。」

  秋山君問道:「你們為何一定要這樣做?」

  秋山家主面無表情說道:「唯如此,才能確保離山傳到你手裡時是乾淨的。」

  秋山君沈默片刻,說道:「父親,你知道我不是這樣的人。」

  秋山家主說道:「是的,如果你不願意,不要說離山,便是天下,你也不想要,但你要弄清楚一點,蘇離……必然會死在潯陽城裡,你如果想離山依然能夠像以前那般強大,你就應該拿出真正的通氣,正視這個現實!」

  秋山君平靜說道:「所以我應該交出小師弟,請掌門退位,自己繼位,如此方能避免離山內亂,保存實力,圖謀將來以至萬世?」

  秋山家主沈聲說道:「難道這樣不對嗎?」

  「如果需要無視事實,才算是正視現實,這樣的現實不如無視,因為在隨後的日子裡,誰也無法無視自己的做的每個決定,一定會心生悔意。」秋山君看著自己的父親以及那四位長老,說道:「你們已經老了,可以活得現實一些,但我們還年輕,如果我們活下來,必將還有漫長的歲月等著我們,我不想在以後的歲月裡想起今日便後悔、痛苦,所以我不會按照你們的方法行事。」

  你們已經老了,我們還年輕。

  心意無法相通,行事自然不同。

  聽著大師兄平靜而堅定的聲音,很多離山弟子忽然覺得彷彿有清泉自天而降,眼睛微濕,劍心則被洗的清明一片。

  秋山家主看著自己的兒子,心情異常複雜,複雜到難以想像的程度。他驕傲,卻又傷感,得意,卻又憤怒。為了今日這場離山之亂,秋山君與長生宗還有很多天南強者,佈置了這麼長時間,怎麼允許因為一個年輕人而失敗!是的,秋山君是他最得意的兒子,是秋山家的將來,但要知道這不是秋山君一人之事,這是秋山家的千年之事!

  最終,他做了決定。

  他看著秋山君,面無表情說道:「天地。」

  這是兩個很常見的字,然而隨著這兩個字的出現,群峰驟靜,便是那些劍光都變得黯淡了幾分。

  因為所有人都已經猜到秋山家主此時說的天地二字,出自何處典籍。

  那是國教道典裡非常著名的一段經文的開篇。

  天地,然後是父子。

  這是自然至理,這是人間倫常。

  無人能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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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pleline 發表於 2015-4-1 00:16
第二卷 莫道君行早 第一百三十二章 父與子(中)

  所有人都看著秋山君,等著他的回答。

  回答出父子二字,或是沉默不應。

  沉默不應,那他便將成為大逆不道的逆子。

  白菜憋的滿臉通紅,他知道大師兄這時候必然是多麼的痛苦。

  小松宮看著秋山君漠然說道:「難道你還真敢向自己的父親出劍?」

  那名長生宗長老的眼睛裡流露出嘲諷憐憫的意味。是啊,就算秋山君算無遺策,殺伐決斷,手握萬劍大陣,敢做玉石之焚,但難道還敢弒父不成?

  秋山君很安靜,看遠山。

  過了很長時間,他終於收回視線,望向自己的父親,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禮。

  然後,他說了兩個字:「父子。」

  群峰之間,有風輕過,彷彿一聲無奈的嘆息。

  割袍可以斷義,割席可以絕交,然而就算你把身上的肉真的全部割下來,也無法割斷一種世間最強大的關係,那就是血脈。

  秋山君是完美的,有大智大勇,行大仁之事,如何能夠做出不孝的行為,如何能夠向自己的親生父親發起攻擊?

  秋山家主看著秋山君,情緒有些複雜說道:「世人都說你是千年難得一見的真龍血脈,又有誰記得你身體裡流的是我秋山家的血?好在你並沒有忘記。」

  秋山君沒有說話,靜靜看著他,不知為何,眼神有些令人心悸。

  秋山家主不知為何有些極不好的感覺,不想再生變化,抓緊時間說道:「既然你不想成為迕逆之輩,那還不趕緊撤了萬劍大陣。」

  秋山君沈默了一段時間,說道:「父親,你可能誤會了我的意思。」

  人們覺得有些訝異,心想秋山家主說出天地二字,你應了父子,便是知道無法抗衡倫常二字,難道還能有別的辦法?

  秋山君看著秋山家主問道:「父慈子孝,我須敬重父親,但父親你,難道不應該愛護兒子?」

  秋山家主的臉色有些難看,喝道:「這是哪裡來的胡話!」

  世人皆知,雖然秋山君長年在離山學劍,但秋山家主對他視若珍寶,無論秋山君有何要求,秋山家主都會完全照辦,便是秋山家對離山弟子這些年也多有照拂,要說到愛護二字,秋山家主這個父親應該說是做的非常完美。

  秋山君看著自己的父親繼續說道:「是的,這些年您替我處理了很多事,幫我安排了很多路,無論是當年送我上離山,還是讓我與師叔祖在山澗偶遇。如果一切都按照您的安排發展,將來離山劍宗必然是我的,長生宗或者也會成為我的,那麼我就將成為最年輕的聖人,如果我能夠與徐師妹成親,那麼我們應該會成為新一代的白帝夫婦,而南北合流後的人類世界或者……也將會是我們的,為此你趁著我當時在搶奪周園鑰匙的時候,說動天南諸位長輩前去京都提親,而你明明知道,徐師妹還沒有做好嫁給我的準備,更過份的是,不知你通過什麼手段說動了聖女,請讓聖女在那時候把徐師妹調離了南溪齋,是啊,您已經替我做過很多事了,這怎麼能不是愛呢?」

  聽完這番很長的話,離山峰頂再次安靜無聲。

  秋山君的這番話很強硬,很直接,很光明,說的事卻完全相反。

  秋山家主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你究竟想說什麼?」

  秋山君說道:「我想說的是,父親您越愛我,為我付出的愈多,今天你們越發不可能獲得成功,相反,我要感謝您今天來到離山,幫助我平息這場叛亂,因為接下來,或者父親您應該按照我的安排做事了。」

  秋山家主氣的渾身發抖,喝道:「逆子!難道你真敢向我出劍!」

  「兒子不敢。」秋山君平靜應道,然後將逆鱗劍自鞘中抽出。

  一道明亮的劍光照亮峰頂,彷彿有真龍自雲間探出頭來,灑下一片光明。

  秋山家主忽然猜到了些什麼,神情劇變,顫聲喊道:「快阻止他!收了他的劍!」

  聽著這聲喊,秋山家的供奉神情驟凜,散發出來的氣息陡然間提升至極恐怖的程度。

  直到此時,人們終於確認這位境界深不可測的供奉果然無比強大,只要給他時間,說不定還真能破開這殘餘的萬劍大陣!

  白菜等離山弟子不知道大師兄接下來準備怎麼做,聽著秋山家主的話,下意識裡執劍向前,在洞府前散開。

  劍光處處,離山弟子們布下劍陣,把秋山君護到身後。

  那位秋山家的供奉沒能阻止秋山君。

  不是因為這些離山弟子草草布下的劍陣,也不是因為洞府前的萬劍大陣還在運轉,只因為秋山君太快。

  秋山君在出劍之前,似乎沒有經過任何思考,沒有任何利益考量,沒有任何劍心自鳴,就像是看到有小孩子在井邊玩耍險些要跌進去時,自然會伸手去抓一把。這樣的一劍給人的感覺並不是太快,但很決然,很理所當然,哪裡有人能阻止。

  噗的一聲輕響。

  逆鱗劍……刺進了他的胸口,然後貫穿而出!

  劍身上塗滿著殷紅的血,不再像先前那般明亮,卻格外鮮艷,如初生的野花。

  離山峰頂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驚呆了。

  什麼聲音都沒有,只有山風在輕輕吹拂。

  這時候人們才聽懂了這道山風的聲音,不是無奈的嘆息,而是不盡讚歎。

  白菜大叫一聲,奔回秋山君的身邊,扶住搖搖欲墜的他。

  秋山君臉色蒼白,神情卻依然平靜,鮮血打濕了半片身體,劍在其間。

  他的劍很快,很穩,也很準,貫體而出,卻未破心臟。

  他的劍只需要再移動一絲,他便會死去。

  秋山家主也終於懂了,臉色變得更加蒼白,比秋山君還要蒼白。

  為了秋山君,秋山家付出了太多,做了太多,準備了太長時間。

  如果這是一場投資,絕不允許失敗,可如果秋山君死了,一切都將化為烏有。

  如果不是一場投資,是愛,他又怎能忍心看著自己的兒子去死?

  天地,然後是父子。

  這是自然至理,這是人間倫常。

  無人能抗。

  是的,就是這樣的。

  但秋山君先前說了父子二字,並不代表他就會被血緣親情所困,相反,他要以此反攻自己的父親。

  秋山家主既然能以父親的身份要求他放棄什麼,那他自然能以兒子的生命請求他放棄些什麼。

  父慈子孝。

  子肖其父。

  便是如此。

  噫吁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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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nguey 發表於 2015-4-1 18:15
第二卷 莫道君行早 第一百三十三章 父與子(下)

  陽光照耀著離山主峰,穿過那些像虹一般的劍光,落在秋山君身上,照亮了他蒼白的臉,平靜的眼還有被血染紅的身軀,明媚而血腥,令人驚心動魄。

  始終無人說話,峰間一片死寂。

  在這個時候,唯一有資格說的話,只有秋山家的這對父子。

  「父親,回家吧,離山的事情,我們自己解決。」

  秋山君看著父親說道。他的聲音很穩定,沒有一絲顫抖,但所有人都能聽出來其間的痛楚意味。為了救出周園裡的人類修行者,他沉睡了數十日才醒來,傷勢遠未痊癒,此時又被利劍穿胸,早已無法支撐,如果不是白菜扶著,只怕早已倒下。

  秋山家主的目光從那把穿過他胸口的劍移到他的臉上,眼裡的失望情緒越來越濃,濃到極處便是淡,便是極致的淡漠。他看著秋山君說道:「秋山家為你付出了多少,才讓你有了如今這些聲名,結果你卻用自己的生死威脅家族,哪怕讓家族付出無比慘痛的代價?」

  秋山君沉默不語。

  秋山家主的身體微微搖晃一下。

  淡漠終究只是表象,他如何能夠不怒?

  「我秋山家怎麼出了你這麼個東西,逆子」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向後走去,再也不看自己的兒子一言,同時喊出了兩個字。

  「動手」

  聽著這兩個字,峰頂頓時變得緊張起來。

  所有人都知道,這兩個字是向那位秋山家供奉說的。秋山君已然重傷將死,秋山家主依然不肯罷手?

  那兩位戒律堂長老神情微變,想要說些什麼,但終究還是沒有開口,小松宮和那位長生宗姜長老的神情則是放鬆了很多。雖然秋山君的選擇出乎了他們的意料,但只要秋山家依然堅定地站在他們一方,那麼至少眼下的局面還在他們的掌控之中。那位實力深不可測的秋山家供奉,先前那刻為了阻止秋山君拔劍,已然將一身境界提至巔峰,此時聽著秋山家主的命令,根本不需要再作調息。

  就在秋山家主動手二字還迴蕩在所有人耳邊的時候,秋山家供奉已經出手

  他一出手便是秋山印

  天南有秋山,落於原野之間,彷彿大印。秋山印是一種掌法,施展出來落英繽紛,可同時攻擊數十名敵人,而這種掌法若修至極處,更是如山自天外來,不停撞擊原野,威力無比巨大

  這位秋山家供奉,正是這百年裡秋山家唯一能夠把秋山印修至極處的強者。

  山風呼嘯而起,秋山印破雲而落,來到離山主峰洞府之前。

  轟的一聲

  秋山家供奉的手掌,重重地……擊中了那兩名戒律堂長老的後背

  那兩名戒律堂長老根本毫無防備,只覺後背彷彿被一座巨山擊中,鮮血從唇間狂噴而出,打濕了雪白的短鬚與衣衫

  這時候,秋山家主正在轉身,右袖很隨意地拂起,彷彿是要拂走心裡的鬱悶,以及秋山君違逆所帶來的憤怒,誰都沒有察覺到,他的手掌從袖影裡探出

  啪的一聲輕響。

  秋山家主的衣袖拂起,手掌悄然無聲地伸手,輕輕落在小松宮的左肩。

  小松宮發出一聲憤怒且震驚的厲嘯,橫劍欲擋,然而哪裡來得及橫劍,那道強大且又極為凝純的真元,直接震垮了他的肩頭,然後像洪水一般衝進了他的識海。

  在昏死前的那一刻,他才反應過來,秋山家主居然對自己出手

  而這個傳聞裡極普通的、被秋山君掩去所有光彩的男人,竟擁有如此恐怖的實力

  山風被狂暴的氣息對沖撕碎,呼嘯不停。兩名戒律堂長老盤膝跌坐於地,不停吐著血,仗著一身深厚的功力,才勉強未死。小松宮更是悽慘,肩頭已然血肉模糊,被震倒在一名弟子懷裡,生死不知。

  風聲漸靜,場間一片死寂。

  沒有人能夠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沒有人能想明白,秋山家主和那位供奉為何會忽然向三位離山長老出手。

  事情變化的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措手不及,驚愕無語。

  秋山家主從袖中取出手帕,擦拭掉手上沾著的小松宮的血水,神情很平靜。

  那位長生宗的姜長老盯著他顫聲問道:「你……瘋了?」

  秋山家主看著他說道:「長老,隨我下山可好?」

  姜長老完全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憤怒不解,聽著這話,準備厲聲繼續喝問,忽然醒過神來。無論秋山家主想做什麼,但此時候三名離山長老已經倒在他們的偷襲之下,如果自己想要做什麼,說不定下一刻對方便會向自己出手。

  就像天南的很多強者一樣,姜長老以往對這位秋山家主的印象很普通,甚至私下還偶有嘲諷,心想若不是秋山君的緣故,誰會在意這樣一個無能之輩。但現在他明白了,此人哪裡會是個無能之輩。

  雖然他依然不明白秋山家為何會忽然暴起發難,至少看得清清楚楚,秋山家主有多強大——要知道就算是偷襲,能夠如此輕描淡寫,輕而易舉地將小松宮長老直接一掌廢掉,大陸擁有這等實力的人並不是太多。

  更何況,秋山家主的身邊還有位境界同樣深不可測的供奉

  姜長老想明白了這些事情,竟是二話不說,便向山道走去,只是數息之間,他便消失在離山蜿蜒的山道之上,走的毫不猶豫

  峰頂此時一片混亂,那些隨小松宮三位長老闖入主峰的離山弟子,因為師長被偷襲重傷而憤怒,更多的則是惘然無措。

  「我們也該走了。」秋山家主沒有理會這些悲憤盯著自己的離山弟子,平靜說道。

  秋山家供奉走到他身邊,接過他遞過來的染血的手帕塞進袖子裡,然後一道向山下走去。

  整個過程裡,秋山家主沒有轉身看秋山君一眼,哪怕走的時候也沒有看。

  清風盈繞,身影已不見。

  離山主峰頂的石坪上,只留下了些血漬。

  秋山君看著山道的方向,沉默不語。

  關於秋山家,他從很小的時候,就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那位老供奉,實際上是他的三叔祖。世家門閥,向來以實力為尊。他始終不明白,為何境界修至聚星境巔峰的三叔祖,沒有成為秋山家主,反而是各方面都很普通的父親成為了秋山家主,他本以為這或者與自己的真龍血脈有關,但先前那刻,看著父親出手,看著三叔祖恭謹而沉默地從父親手裡接過那張帶血的手帕,他才終於真正地明白了。只是,他依然想不明白,父親最後為什麼這樣做。

  一輛華貴至極的車輦從離山腳下向秋山駛去。

  拉輦的是龍血馬,輦裡配著的是蛟血酒,鋪的是妖兔毫織的地毯。

  車輦中坐的自然是秋山家主與那位供奉。

  「謀奪離山劍宗之事,現在看來,還是有些操之過急,今番損失會有些大。」

  秋山家主隔著車窗,看著雲霧裡若隱若現的離山說道,彷彿先前在峰頂偷襲小松宮的人並不是他,讓這次事情無疾而終的人也不是他。

  供奉微笑說道:「不知道姜長老回長生宗後會如何說。」

  秋山家主露出嘲諷的笑容:「十幾年前蘇先生殺過一遭後,長生宗就已經廢了,無論他怎麼說,難道長生宗還敢向我秋山宣戰不成?」

  供奉的神情變得凝重起來,問道:「可娘娘……那邊怎麼交待?」

  秋山家主的眉頭微挑,說道:「娘娘仁慈,總不能逼著我殺死自己的兒子……是啊,那可是我的兒子,我可不像娘娘那麼厲害。」

  他不願意想此事,感慨說道:「經過周園之事後,吾兒又有長進,居然能夠想出如此絕的手段。」

  用自己的生命威脅自己的父親,無論怎麼看,這事兒都很絕。

  就像秋山家主最開始準備用父子名份壓迫秋山君一樣,都很絕。

  只不過兒子比老子更絕。

  「他比我更絕情,所以我不能逼著他幫我,那我自然就只好去幫他。」

  「只是不知道秋山他什麼時候能夠想明白這一點。」

  「不需要想明白,做就好,就像他的絕,這是成大事者必須的氣質,雖然這不免揭示了一個令我有些不愉快的事實。」

  「什麼事實?」

  「我愛他勝過他愛我。」

  說完這句話,秋山家主安靜了會兒,然後微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但父子之間,不是向來都這樣嗎?」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5-4-16 17:48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5-4-3 00:44
第二卷 莫道君行早 第一百三十四章 平凡的聖人們(上)

  「其實,有時候我自己都想不明白,為什麼我能生出像秋山這樣優秀的孩子。」秋山家主看著窗外那座遲遲不曾遠離的離山,說道:「就像整個大陸都不明白,為什麼像徐世績那樣的蠢物夯貨,居然能生出徐有容來。」

  說完這句話,他頓了頓,加重語氣說道:「當然,徐世績是不如我的。」

  秋山家供奉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微笑著點頭說道:「他不如家主遠矣。」

  秋山家主雙眉飛了起來,哪裡像在先前在主峰上殺伐果斷的一方豪傑,就是個單純的得意的父親,說道:「從吾兒血脈覺醒之後,我便一直在拚命地修行讀書,無一不學,便是想追上他的腳步,不想拖累了他,現在看來,還算是勉強做到了。」

  秋山家供奉的笑容很真摯,甚至能夠看得到佩服——秋山家主本來是天南最出名的紈褲,所以就像秋山君從小都想不明白的那樣,多年前秋山家的老祖宗決定把整個家族交給當代秋山家主的時候,他也想不通,要知道那時候他已經是聚星上境的天南強者,而且算起輩份來,他是叔父,怎麼看都應該是他掌管秋山家才對。後來秋山君出生,真龍血脈覺醒,他以為老祖宗當年的決定是從此而來,不再憤憤不平,對於家主依然瞧不起,覺得此人就是一個因子成事的廢物,但現在,他早已不這樣想了。因為誰也沒有想到,當秋山君的血脈覺醒之後,秋山家主忽然間像是變了一個人,從此再也不在外面拈花惹草,折柳鞭馬,而是開始發奮讀書並修行。

  這時候的秋山家主已經是中年人。

  一個荒廢了半生的中年男人忽然開始奮發圖強,那需要何等樣的毅力與決心,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不問而知。可是他居然真的做到了。這十幾年裡,秋山君從牙牙學語到劍耀離山,他也默默地從通幽初境修到了聚星上境,雖然看上去不如,實際上難度更大。

  什麼樣的原因讓他能夠做到如此不可思議的事情?就像他說的那樣,他沒有秋山君那樣的血脈天賦,沒辦法跟上兒子的腳步,但他希望能夠儘量地強大一些,至少不至於拖慢兒子的腳步。

  「希望秋山能夠盡快體悟到家主您的苦心。」供奉看著窗畔的他誠懇說道。

  秋山家主平靜說道:「就算他永遠都不知道,那又如何?」

  供奉說道:「可是今日之事終究會有所影響。」

  秋山家看著窗外那座天南名山,沉默了很長時間後,然後說道:「不錯,今日離山之行確實出了很多問題,因為我沒有想到,原來秋山是這樣的一個孩子。」

  供奉也沉默了會兒,問道:「家主,您原先是怎樣以為的呢?」

  這確實是他,甚至是整個秋山家裡家主的親信們好奇的事情,因為在過去數年裡,秋山家在暗中為秋山君做了很多事情,而那些事情似乎秋山君自己並不知曉。

  「我原本以為他既然是我的兒子,那麼想必應該是和我很相似的人換個角度說,我原本以為世間不可能有像我兒子這般完美的人,那麼他的完美一定是假的。」

  秋山家主的臉上出現了抹意味莫明的笑容,說道:「所以我以為……吾兒是個偽君子。所以我暗中做了很多事情,說是無惡不作也不過分,只為了替他打好基礎,配合他在世間的名聲,只待將來某日,他終於出現在萬人之前,袒露自己的真實野心。」

  「比如上次京都求親之行?」

  「不錯,我以為他既想娶徐有容,又不想背上逼迫的惡名,才會故意算準時間,去與魔族爭奪周園的鑰匙,我是他的父親,當然要幫他把這件事情辦妥。」

  秋山家主說道:「又比如這一次,我以為他是假裝受傷,以便置身事外,同時也給我秋山家發難的機會,謀算堪稱完美,誰曾想到,竟是我想錯了。」

  「我以為我的兒子是個偽君子,沒想到,他竟是個真英雄。」

  他看著窗外那座離山,微笑說道:「不過有哪個做父親的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是個真英雄呢?只不過做英雄容易死,那麼我這個父親只好繼續無惡不作,把偽君子繼續扮演下去,以確保他的這個英雄能活著,將來某日,當整個世界都知道了我的惡行,需要他大義滅親的時候,我再死在他的手裡……你看,這是多麼完美的一個故事。」

  聽完這番話,供奉心裡生出無限感慨,心想家主真是世間最了不起的父親,他對秋山君的愛是如此無私卻又自私,強烈到讓人都覺得有些畏懼。任何擋在秋山君身前,阻止他通往最燦爛星河的人,都會被家主除掉。而所有人都知道,現在這個大陸,唯一勉強有資格能夠與秋山君相提並論的年輕人,叫做陳長生。

  供奉開始提前同情陳長生將來的悲慘遭遇了。

  當然,前提是那位年輕的國教學院院長能夠活著離開潯陽城。

  「八方風雨動,蘇離必死無疑,但陳長生必然會活著。」

  秋山家主平靜說道:「那個少年的背景太深厚,來歷有些神秘,便是聖女峰都沒能完全查清楚,聖后娘娘還沒有發話,周通還沒有動手,我自然不會先動。」

  離山是個了不起的地方,梁笑曉用自己的死殺人,他的大師兄秋山君則用自己的命救人,這樣的人往往是不容易死的。

  陳長生也是如此,因為他一直都在救人。潯陽城裡的雨是那樣的寒冷,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緣故,他的臉色有些蒼白,濕漉的衣衫上到處都是劍孔,卻看不到太多血色,因為被雨水沖洗掉了。

  劉青有一張平凡無奇的臉,一把平凡無奇的劍,用的是看似平凡無奇的劍招,卻擁有難以想像的聚星上境修為。

  這位天下第三刺客,他的每一劍都寒冷的彷彿冰霜。

  陳長生浴過龍血,也抵擋不住那把寒冷的劍。

  在很短的時間裡,他用耶識步施展出離山法劍的最後一式,連續擋了劉青六劍,同時他的身上多了六個血洞。

  劍刺的不深,但很痛,好在流出來的血沒有什麼味道,就像這場戰鬥一樣無味。

  劉青的身法再如何詭異,他的劍都無法刺中蘇離,只能刺進陳長生的身體。

  因為陳長生的劍很決然,很絕,所以很快。

  就像秋山君在離山峰頂刺進自己胸口的那一劍。

  他看著劉青,臉色蒼白,神情認真,一字一句說道:「我不會讓你過去。」

  ……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5-4-16 17:48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5-4-5 03:13
第二卷 莫道君行早 第一百三十五章 潯陽城的第一個答案
     
  不愧是天下第三的刺客,劉青的身法異常詭異,就在陳長生說出那句話的同時,變作一道輕煙消失在重重雨簾之中,再次出現時,距離那匹在雨水中默默低著頭的黃驃馬已經極近,然而……他的劍依然再一次刺進了陳長生的身體。

  蘇離教了陳長生三劍,他把這三劍全部用在了此時,用的越來越純熟,那份同生共死的狠厲意味越來越強硬,甚至已經開始進入隨心所欲的境界。沒有人知道陳長生的真元數量還能支持他使用幾次離山法劍最後一式,但總之他已經堅持到了現在。

  鮮血從陳長生的肋下飆射而出,迅速被暴雨沖走,他的臉色蒼白,神情顯得有些木訥,似乎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但其實他的神識依然在快速運轉,計算著這名恐怖的刺客下一步可能的動作,同時還要關注著長街那方王破與朱洛之間的戰鬥。

  這是慧劍的要求,天時地勢環境無所不算──陳長生看著那名刺客尋常無奇的眉眼,總覺得推算出了問題,他不明白為何自己的血會忽然變得沒有味道,更不明白對方的劍沒有想像中那般可怕。

  被龍血浸泡過的身軀強度遠勝於完美洗髓,劉青的劍能夠輕而易舉地破防,已經算是十分強大,但按照陳長生的計算,劉青的劍本應該更可怕些。他已經承受了七劍,卻還能站在雨中,還沒有倒下,這是為什麼?

  七劍只是一瞬,就連雨水都只來得及在殘破的斷牆根剛剛積起一分,無論遠處觀戰的人們,還是隱藏在潯陽城別處的人們,都來不及做任何反應。暴雨沖洗著長街,晦暗之間,只能看到街上那五人一馬的身影。

  王破站在雨中,鐵刀斬出無數道空間裂縫,抵擋著暴雨那頭散溢過來的無限光明,裂縫的邊緣已經變得非常明亮,照亮了他的身體。那些光都是朱洛的劍光,像月華一般看似溫柔,卻無處躲藏,每一道劍光落在王破的身上,都割出一道筆直的裂痕,便有鮮血流出。

  他已經變成了一個血人,雨勢再大竟也無法沖洗掉。

  街巷之間除了雨聲再也沒有任何聲音。暴雨如雷,很是熱鬧,身處場間的人們卻覺得是一片死寂。

  梁王孫、梁紅妝,那些不惜一切代價也想要殺死蘇離的人,沉默地等待著陳長生倒下的那一瞬間,薛河、華介夫代表著大周朝廷與國教兩大勢力,在此時也保持著沉默,隱藏在潯陽城裡城外風雨中的更多的教士和軍隊,也保持安靜。

  因為王破的沉默與堅持,因為陳長生的決然──所有人都知道,是聖人們要蘇離去死,即便朱洛也只是在執行聖人們的意志,王破和陳長生堪稱各自年齡段的最強者,但和聖人們相比,他們終究只是凡人。他們現在的對手,都是實力境界遠超他們的強者,但他們卻靠著意志與暴發出來的那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力量,堅持到了現在。看著雨中的兩道身影,誰能不動容?

  王破是槐院的大人物,陳長生是國教的繼承者,他們與離山之間沒有任何情誼,甚至本應是對手,但他們卻為了讓蘇離活著,與聖人們的意志戰鬥到了此時。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王破和陳長生不喜歡蘇離的性情,如果放在平時,他們大概也不會為蘇離如此搏命,但現在不行,蘇離不應該在為人類世界與魔族戰至重傷後,反被人類世界所殺。

  這是背叛,這種行為很無恥。

  在這件事情上,王破和陳長生堅定地認為自己是正確的,聖人們是錯的。

  那麼,在這件事情上,他們的選擇才是神聖不可侵犯的。

  道理就是這麼簡單,但要做到卻非常困難。

  蘇離坐在馬背上,看著身前的陳長生和更遠處雨街上的王破,沒有說話,眉眼間的散漫情緒早已不知去了何處。

  在王破和陳長生倒下之前,蘇離不會死。這是現在潯陽城裡的人們共同得出的結論。王破的死必然會震動天南,影響極大,但若是為了殺死蘇離,這樣的代價似乎也能付,可問題在於,沒有任何人希望陳長生死。

  陳長生是國教學院的院長,是國教的繼承者。教宗大人想蘇離去死,卻絕對不願意他死。只不過遠在京都離宮的教宗大人,大概怎麼都想不到,陳長生居然會為了離宮最強的對手獻出自己的生命。

  從薛河到梁紅妝,從肖張到梁王孫,從軍寨到潯陽城,陳長生一路戰鬥,雖然曾經數次見著生死,但終究沒有面臨絕對的死亡威脅,便是有這方面的因素。現在不一樣,劉青是個刺客。雖然他也不想陳長生死在自己手裡,但他是收錢的,殺死蘇離是他的任務。就像所有重視錢的人一樣,比如折袖,這些人都非常重視完成任務。這一點甚至高於他們的生死,自然也要更高於別人的生死。前七劍,劉青想嘗試不殺陳長生,但他發現如果不殺了陳長生,自己真的沒有辦法殺死蘇離,那麼……便殺吧。

  劉青面無表情看著陳長生,再次一劍刺出,只不過這一次,他的劍不是向著蘇離刺去的,而是直接刺向了陳長生。聚星上境的刺客很罕見,這種刺客的必殺一擊有多可怕,陳長生尚未承受,便感覺到了一抹夜撲面而來,彷彿要抹殺一切光明。

  陳長生知道自己要死了。他與死亡的陰影朝夕相處了數年時間,對死亡最是敏感在意,但這時候他卻不怎麼在意,或者說來不及在意。

  沒有人能夠改變這件事情。重傷未癒的蘇離不能,在暴雨中苦苦支撐、已然變成血人的王破也不能。華介夫和教士們當然想要阻止劉青的這一劍,但只來得及發出驚呼。

  現在的潯陽城只有一個人能夠阻止陳長生的死亡,那個人是朱洛。

  他是踏入神聖領域的傳奇,他的劍光雖然被王破攔在了雨街那一面,但只要他願意付出足夠的代價,依然可以想辦法來到了雨街這頭。

  忽然間,天上的雨雲出現了一道裂縫,有明亮驟生。街上的雨水裡彷彿多出了一個魔族的月亮,看上去是虛景,但又彷彿是實物。

  鐵刀在風雨中穩定無比,朱洛還在那邊,但一位長髮披肩的中年男子,忽然出現在蘇離的身前,那是近乎分身一般的神奇存在。

  水中月,這是一種身法,甚至可以說是一種神術。

  在最關鍵的時刻,這位大陸最強者之一,終於動用了自己最強的手段。

  他伸手抓住陳長生向街畔甩去,把蘇離留給了劉青。

  就是如此簡單的出現,簡單地一擲,簡單地一讓。

  朱洛便解決了所有的問題。

  他會讓陳長生活著。

  他會讓蘇離去死。

  而且,殺蘇離的是名刺客,與他沒有關係。

  即便他是朱洛,手上染著離山小師叔的血也是麻煩。

  果然不愧是八方風雨。

  風雨籠潯陽。

  原來,從始至終,所有局面都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中。

  陳長生根本沒有任何能力避開朱洛的手。

  他看著劉青的劍在自己的身側掠過,向蘇離刺去。

  他知道沒有辦法了。

  他有些絕望,然後疲憊。

  然而就在這時,他忽然發現,場間有個人笑了。

  不對,更準確地說是兩個人笑了。

  最先笑的人是劉青,笑的有些詭異。

  然後笑的人是蘇離,他笑的有些感慨,情緒複雜。

  二人因何發笑?場間的局面究竟是被誰掌控的?

  當劉青的劍沒有刺進蘇離的身體,而是刺進朱洛虛影的那一瞬間……

  一切終於有了答案。


    (上一章的章節名不方便繼續再用,所以改成這個。)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5-4-17 09:26 編輯

appleline 發表於 2015-4-6 00:40
第二卷 莫道君行早 第一百三十六章 刺客生涯的總結一劍

  當朱洛如水中月一般,化出一道有若實體的分身,從而輕而易舉地越過王破用鐵刀斬出的空間裂縫,來到雨街這頭時,如果他直接接向蘇離出手,或者下一刻蘇離便會死去,或者不理會快要被刺死的陳長生,接下來應該不會有任何變化發生。

  但是朱洛沒有那樣做。這並不是錯誤,至少在當時那一瞬間,沒有預料到隨後變化的人們都認為朱洛沒有錯,甚至覺得他的應對完美地無可挑剔,感慨於這位人類世界的最強者原來始終掌控著場間局面,於是共同想起那句優美的詞:風雨籠潯陽。

  就連朱洛自己都認為自己的應對很完美,蘇離會死,但不是他親手殺死的,天涼郡朱氏將來可以避免很多麻煩,他也不至於在史書上留下不怎麼光彩的一筆,就算留下來那一筆的墨或者也會淡些,同時他也沒有忘記離宮的請求,讓陳長生活了下來。

  風雨侵城,月隱其後,水中月化一為二,虛實相應,他的本體與分身卻有近乎一樣的戰鬥力,他則是一心三用,如神明一般,用最簡單的方法解決了最複雜的問題。

  當時的畫面真的很美,這件事情的結局理應很完美,這位人類的傳奇強者,沒有任何道理不自信,然而他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自信在很多時候往往意味著輕敵。更何況,直到最後那一瞬間,他才知道真正的敵人是誰。

  那把寒冷的劍刺向朱洛的虛身裡。

  陳長生先前便覺得這把劍沒有想像中可怕,這時候他才知道,原來對方一直是在手下留情,這把劍真的很可怕,可怕到像朱洛這樣的人物也無法避開。

  噗哧一聲輕響。

  劉青的劍在暴雨裡畫出一道詭異的曲線,彷彿是月塘裡的疏枝,把水中的月華切割成幾片,同時也割開了朱洛虛身,深深刺了進去!

  這並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劉青的劍刺進朱洛的虛身後,才正式開始暴發出最強烈的威力。那把寒冷的劍驟然間變得滾燙無比,然後開始發亮,開始燃燒,噴吐出無數金色的火鳥,每隻火鳥彷彿都背負著一個太陽,雨街驟然被照亮,朱洛的虛身從裡而外燃燒起來!

  這是離山的不傳秘劍。

  金烏劍法。

  一聲憤怒的嘯聲,在雨街那頭響起。

  朱洛的視線越過王破的鐵刀,看著數十丈外的這幕畫面,憤怒到了極點。劉青的劍明明刺進的是他的虛身,但不知為何,他這時候的胸口卻開始流血!

  踏入神聖領域後的數百年裡,可曾有人敢傷他?自己曾經流過血嗎?他早已經忘記了受傷的感覺,甚至忘記了自己也會受傷。

  直到此時。

  但真正令他憤怒的不是受傷這件事情,而是那名刺客的身份,以及那名刺客用的居然是離山的金烏劍法,這讓他無比震怒,甚至隱隱生出了一些不好的感覺!

  怒嘯響徹雨街。朱洛一劍斬向身前的王破,劍意大盛,陰雲驟分,月華瞬間明亮了無數倍。同時,落在王破身上的劍光也多了無數倍。

  王破的血像暴雨一般從身體裡湧了出來,鐵刀在雨中依然不動。

  朱洛的這一劍斬在身前,卻落在更遠處。就在他出劍的同時,以水中月身法,出現在雨街那頭的虛身,同時向劉青出劍。雖然是虛身,卻擁有與他本人近乎完全一樣強大的境界實力。哪怕對方是天下第三的刺客,又如何能夠擋得住這樣的一劍之威?

  劉青詭魅難以捕捉的身影,被盡數籠罩在劍光之中,嗤嗤嗤嗤,無數聲厲響中,只是瞬間,他的身上便多出了數十個血洞。

  如果是別的對手,哪怕與劉青同樣是聚星上境的強者,在朱洛這一記飽含怒意的劍下,也只能當場身死,不可能有任何意外。

  但劉青不是普通的修行者,他是名刺客。

  他最擅長殺人,自然也最擅長如何不被人殺死。

  他身上那件看似很普通、甚至有些寒酸的衣服,實際上是鬼蠶絲織的,能夠抵擋普通刀劍的切割,當然,在這種層次的戰鬥裡,這沒有太大意義,更重要的是,他的衣服下面貼身穿著一件汶水唐家製造的軟甲,他那張普通無奇的臉實際上是一張面具,和肖張臉上的白紙不同,他的這張面具出自天機閣,防禦力等同於盔甲,當然,這實際上也沒有太大意義,但……所有這一切加在一起,便有了意義。

  意義在於,朱洛暴怒的一劍,不能當場殺死他,在於他還能站在暴雨裡,繼續出劍。

  嗤嗤厲響,變成劍意與堅硬物事碰撞的清脆鳴叫。

  劉青渾身是血,卻自巍然不動。

  刺客在這一刻變成了死士。

  因為他的身後是蘇離。

  他手裡那道如月塘疏枝的劍,劍勢明明已經走盡,卻生生向前再走了一分,燃燒著的、噴吐著無數火鳥,散發著無窮光與熱的劍,在下一刻爆了!

  劍在朱洛的虛身裡爆了!

  轟的一聲巨響!

  長街上的暴雨被震的倒飛而去。

  朱洛的虛身驟然間無比明亮,邊緣處隱隱有了破損的徵兆。

  而在雨街那頭,朱洛的胸口竟是一片血肉模糊!

  ……

  默默跟隨蘇離陳長生數十日,前一刻暴起發難,刺得陳長生渾身是血,直到朱洛臨場,才終於展露出真實的目的,原來不是為了殺人,而是為了守護。

  這一劍,無論是在計算方面還是在別的方面,都已經做了極致。

  可以說,這一劍是劉青此生刺客生涯的最佳總結,

  好詭異的一劍,好光明的一劍,好隱忍的一劍,好可怕的一劍。

  這一劍強大恐怖到了難以想像的程度。

  但……還是不足以殺死朱洛。

  因為這種極致依然屬於人間的極致。

  而朱洛這樣的強者,自踏入神聖領域後,你可以說他們已然非人!

  怒嘯未絕,陡然傳成清嘯,寂冷到了極點,彷彿雪原上空的明月。

  朱洛虛影在暴雨的沖洗下不停搖晃,卻沒有散去。

  下一刻,虛影的手中忽然多了一把虛劍。

  一劍刺向蘇離。

  蘇離面無表情看著這一劍,右手不知何時已經握住了黃紙傘的傘柄。

  就算無力再戰,像他們這種人,也要在戰鬥中死去。

  大概便是這種意思。

  劉青在出劍之後,再也無法支撐,跌坐在了雨水裡。

  鮮血,從他身上與臉上噴射而出。

  他已經無法再做些什麼。

  朱洛的劍來了,清絕孤冷。

  因為他真的怒了。

  他決意要殺死蘇離,不管誰再阻攔自己,都會一起死。

  忽然間,雨街之上隱約響起一聲龍鳴。

  或者說,龍吟。

  原來,陳長生一直還在場間。

  就在朱洛準備把他丟到街角的那一瞬間,劉青的劍到了。

  所以他落在了雨街之上。

  龍吟劍在他的手裡。

  他踏水而起,淩空出劍。

  他出劍,便是龍吟。

  他的劍遇到了朱洛的劍。

  真實的龍吟劍,遇到了虛幻的月華劍。

  劍與劍之間或者並無差別,甚至龍吟劍要更加強大。

  但用劍的人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

  悄然無聲,那把虛劍如月光照雪原一般,輕而易潛地越過龍吟劍的劍鋒,繼續向前。

  然後,卻被劍鞘攔住了。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5-4-17 09:33 編輯

appleline 發表於 2015-4-6 21:39
第二卷 莫道君行早 第一百三十七章 青春少年的奇遇萬劍

  陳長生的臉被劍光照亮,就像雪原一樣。

  朱洛的虛影就在他的身前,就在暴雨之中,散發著無窮光明,就像一尊神像。

  難以想像的威壓,隨著劍的到來,落在了陳長生的身體與心靈上。

  他的劍當然不如劉青的那一劍,但也不尋常,面對著從來沒有遇到過的、甚至連想像中都沒有出現過的人類至強者,他自然用的是自己的最強一劍。

  蘇離教他的三劍,都在其間。

  笨劍幫助他能夠在這道神聖威壓前站穩腳步。慧劍幫助他在暴雨中判斷出這一劍的軌跡,要知道這一劍屬於神聖領域,無形無跡,王破和劉青的層次或者勉強能夠看懂一些,但他如果不是學會了慧劍,則根本沒有任何可能。

  最後,他燃燒真元與生命,試圖擋住這一劍。

  可惜,他不可能擋住朱洛的劍,就像螳螂的手臂無法擋住奔馳的馬車。

  沒有任何意外,虛劍帶著月華越過龍吟劍的劍鋒。

  然而,朱洛的劍眼看著便要侵進他的眼簾,卻被……擋在了龍吟劍的劍鞘之外。

  一把虛劍如何能夠被真實的劍鞘擋住?只有身在場間的陳長生明白這是怎麼回事,這很難用語言來解釋,對大雨裡的觀戰者來說,他們看到的畫面就是:

  ——那把虛劍刺進了陳長生雙手握著的劍鞘裡。

  ……


  夜空裡與水中有兩個月亮,雨街上有兩個朱洛,一個是真實的,一個是虛幻的,但二個月亮同樣明亮,兩個朱洛同樣強大,區別只在於有無情緒。

  當滿攜著月華的那記虛劍刺進陳長生的劍鞘裡後,陳長生身前朱洛的虛像沒有任何變化,依然面無表情,由內而外釋放著光明與熱量,而在更遠些的雨街上,已經把王破的鐵刀鎮壓漸默的朱洛,清冷的神情卻瞬間被震驚與微惘取代。

  暴雨裡驟然響起無數聲劍鳴。

  然後,再也聽不到暴雨的聲音。

  淩厲的、粗礪的、鋒利的、清亮的、沈悶的劍鳴,在雨街裡暴然響起。

  整個潯陽城,都只聽得到劍鳴的聲音。

  那把虛劍彷彿瞬間遇到了無數把劍,或者對撞,或者磨擦,或者互相切割,無數道劍鳴同時響起,大雨裡有些境界稍低的觀戰者,竟是直接被震的昏厥了過去!

  但偏生雨街之上什麼都沒有發生,看上去除了落雨,一切都很安靜,這些劍鳴究竟是怎麼來的?朱洛的劍遇到的劍在哪裡?

  那些劍,都在龍吟劍的劍鞘裡。

  陳長生的這一劍,本來就是一萬劍。

  那一萬把從周園裡帶出來的劍。

  卻被朱洛的劍盡數封在了劍鞘裡。

  但終究還是相遇了。

  萬劍未曾出鞘,亦能對敵。

  劍鞘之中,一時間,金戈鐵馬,狂風暴雨,雷霆轟鳴!

  朱洛手裡的虛劍正在不停沒入陳長生的劍鞘中。

  那不是歸鞘,而是正在不停變短。

  一些光華的微粒,在鞘口處向著四周飄舞。

  那是被磨損的劍屑。

  萬劍雖殘,但劍意猶利。只在瞬間,便至少有數千次切割與磨擦發生,朱洛的虛劍,哪裡能夠撐得住!即便是雨街那頭他手裡真實的月劍,亦在同樣變短!更加難以想像的是,他握著劍柄的手指間,竟開始滲出了血水!

  朱洛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先前一直彷彿神明般漠然無情的眼眸裡,再一次出現微惘的神情,然後迅速轉化成彷彿洪水一般的憤怒!

  他能夠感受到陳長生的劍鞘裡的那些劍,甚至認出了那些是曾經逝去的名劍,有些甚至是他在數百年前親近的氣息,但他無法感慨於陳長生的奇遇或者是去詢問事情的真相,因為那些曾經無比強大的劍正在向他發起攻擊,而他真的受了傷!

  他居然被一名通幽境的少年傷了。

  管你是什麼少年天才。

  管你是什麼史上最年輕的通幽上境。

  你終究只是通幽境,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年。

  你怎能傷我,你怎敢傷我,我堂堂八方風雨,竟被你所傷,這是不能允許的事情。

  怒嘯響徹潯陽城,瞬間鎮壓住了那些劍鳴的聲音。

  雨雲漸散,月光更盛。

  朱洛向著王破踏前一步,手裡的劍向下斬落。

  數十丈外的雨街上,他的虛像向著陳長生俯身壓了過去。

  那把虛劍不停向著劍鞘裡刺入。

  那些帶著光華的劍屑噴射的更加密集。

  那些光華,那些劍屑,都是劍意與劍意切割後生出的鋒銳之意。

  看上去很美麗,實際上很危險。

  暴雨漸緩,街上積水未散,那些劍屑落下,竟把水紋都切散了。

  更不要說地面的青石與斷墻,到處都是碎屑。

  劉青從雨水裡站了起來,繼續守在蘇離的馬前,橫劍於身前。

  那些光華劍屑疾射而至,彷彿無數道勁矢。

  只是瞬間,他的髮帶被切斷,黑髮飄起,然後髮也被切斷。

  他的衣衫盡爛,身上又多了數百個細微的血洞,看著很是悽慘。

  但終究,他護住了那匹馬以及馬上的人。

  蘇離坐在黃驃馬上,低著頭,沒有說話。

  ……

  按道理來說,陳長生這時候就應該已經死了。

  無論蘇離還是朱洛,都是這樣認為的。但神奇的是,被漫天光華劍屑籠罩的他,身上竟連傷口都沒有多一個。一道不知從何處傳來的氣息,籠罩住他的全身。那道氣息,不知來自他腰間的那塊玉如意,還是他手腕間不知何時多出的一串石珠。

  沒有人能夠感受到這道氣息,只有那些劍屑能夠感覺到,所以來到陳長生身前時便自然飄走,而其間的細節則被完美地隱藏在了光明裡。

  然後,大雨重臨,雨雲重聚,月華漸逝。

  雨簾裡,朱洛的虛像漸漸黯淡,漸漸變得脆弱起來。

  終於,某一刻,虛劍被劍鞘完全吞噬。

  虛像驟然間崩碎,變成無數細微的氣泡。

  潯陽城裡響起無數聲驚呼。

  朱洛站在雨街那頭,渾身是血,臉色蒼白。

  他的右臂微微顫抖,劍已殘缺,只剩下了一個劍柄。

  就在這時,王破的鐵刀終於來到了他的身前。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5-4-17 09:3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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