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清 作者:天使奧斯卡 (已完成)

 
theo0929 2014-5-30 15:25:3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77 232421
theo0929 發表於 2014-6-3 19:18
第四卷 不一樣的甲午 第五十六章 忠臣

    西元一八九四年九月二日。

    安州。

    戰事已過,激戰之後,安州城牆一片殘破的景象,城頭壕溝,滿滿的都是紫黑的血色。正是夏日,屍臭味在安州左近彌漫不散。

    才不過破曉時分,禁衛軍第二鎮的官兵就開始修補工事,清理屍體。

    安州戰事,日軍在攻城戰的時候,雙方傷亡基本是一比一,各有千人左右損失,但是徐一凡部禁衛軍左協到來的時候,一直苦苦支撐的日軍兩個聯隊開始崩潰,那傷亡就是一邊倒的了。不僅又撂下千把屍首,還抓了四五百的俘虜。日軍也不是鐵打的,開始一路攻擊前進,都還順手,擊破了一軍又一軍,忍饑耐勞,巨大傷亡,幾個將軍以身作則的跟著前進,都還可以承受。但是當勝利希望失去之後,這些孤軍賭博似的挺進了幾百里的日軍,崩潰毀滅,也就是自然的了。第三師團,三個聯隊的骨幹力量,只有桂太郎帶著幾百人鑽了大山,戴君的騎兵還盯著他們,能有多少回到元山攻擊出發地,那就是見仁見智的事情了。反正整個第三師團,也絕無半點能力,再威脅徐一凡的東線,除了得到大量的增援----日本還有多少力量擠出來增援,而且戰鬥力還比得上戰前建設的常備陸軍,真的是大可懷疑的事情。安州遠處的空地上,架起了一個巨大的柴堆,日本人的屍首橫七豎八地架在一起,點燃了柴堆。劈劈啪啪的燒著,燒完一批,就將骨灰埋掉,再換一批接著燒。造成的後果就是饑疲如禁衛軍左協,這兩天都噁心得不大吃得下飯。

    而禁衛軍傷亡的官兵,在安州左近,挖了一排排的淺坑,將忠骸搜集起來,不分是禁衛軍還是盛軍,都白布包裹。儘量的安置好,立好墓碑,注明身份籍貫,安葬起來,也方便今後家屬來朝鮮揀骨。

    從安州城頭朝外看去,木頭做的墓碑,如這支軍隊生前一樣,整齊排列,直到遠處。一面蒼龍軍旗,在墓區的前面孤零零的飄動。仿佛隨著一聲號令,還會從地上躍起。繼續追隨著這面蒼龍軍旗,直前進到世界的盡頭一般。

    陸續趕到安州地軍隊太多,久戰之後的左協,遲來兩天的右協主力,加上這裡的第二鎮新兵,還有盛軍七八千,城裡早就安置不下了。一片片的帳篷營區搭了起來,野戰廚房到處架設,已經在朝鮮東西打了一個來回的禁衛軍官兵們抓緊時間進行著短暫的修整。

    士兵們能休息,軍官們可休息不了。要做的事情太多。禁衛軍主力第一鎮的員額要進行補充,連日苦戰,禁衛軍尤其是左協,已經接近到了傷元氣地地步,至少要補充二千人才能繼續戰鬥。這還有什麼好客氣的,第二鎮的新兵補充一部分,盛軍也拉過來補充一部分。第一鎮又恢復到了九千人地規模,雖然補充的都是經歷過戰火的兵員,但是至少也要整訓一周到十天。才能恢復到開戰前八九成的實力

    第二鎮已經七零八落。調出的四個營不用說了,留下來的八個營。除了平壤一帶還留有的三營守軍,剩下的五個營,解散補充禁衛軍的就有三個營之多,剩下兩個守安州的營也是殘破。徐一凡毫不客氣地將盛軍大部補入了第二鎮,加上聶士成的一些殘兵,明目張膽的吞掉了李鴻章千辛萬苦派到朝鮮來的所有北洋嫡系。

    第二鎮現在又搭起了十二個步隊營的架子,近七千兵力,以兩個守備安州地營,還有平壤三營兵為骨幹,本來應該從第一鎮抽調部分軍官的,但是徐一凡現在太需要有戰鬥力的部隊了,第一鎮苦戰之後還嫌軍官不夠呢,乾脆一個不調,導致第二鎮現在還是只能起著守備和野戰補充的作用,沒有機動野戰的能力。

    第二鎮地總統官是許給聶士成地,徐一凡也不會失言,到了現下這個地步,聶士成對這個新投靠的主子已經是死心塌地,于公于私,徐一凡都已經做得無法再好,這樣地主子,不賣命還想幹什麼?

    袁世凱的地位就比較微妙了,他立的功勞無可挑剔,如果沒有他抵達安州,收攏軍心,楊士驤他們搗的亂就會真讓徐一凡全域糜爛了。禁衛軍上下,對袁世凱這個當初看不起的降人,現在誰不肅然起敬,心服口服。但是徐一凡一時也沒酬太多功勞,盛軍不足八千餘燼,補到第一鎮一千,第二鎮補了近四千,剩下不過還有兩千五六百人。徐一凡暫時讓袁世凱統帶著,但是這兩千五六百人,怎麼也不夠一個鎮的編制,番號也沒發表,誰知道徐一凡到底想幹什麼。袁世凱如此作為,誰都知道,給一個鎮總統都不見得能酬功,聶士成外系都已經領鎮,更不用說袁世凱了,他本來就是在朝鮮帶兵出身的!徐一凡一向氣度很大,當初袁世凱投奔而來,什麼都不是,徐一凡都敢給一個總參直屬情報部門主管的要職,現在卻拿捏著不給一個第三鎮的名義,也沒有補充的意思,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麼。

    不過袁世凱倒是表示得很謙抑,絕口不提自己的功績,只是暫時管著這兩千多殘兵,還一再表示想回情報口子,誰都不提這個話茬,也自然就表面是無聲無息。

    還好現在這個問題,並不是禁衛軍上下要優先考慮的事情。現在大家想的,朝鮮大局已經底定,日軍想重振掀起攻勢,沒有個把月組織不起新銳的兵力過來。禁衛軍現在處在進可攻退可守的位置,這辛苦爭來的戰略地位空前自由,下一步,到底該怎麼辦?

    國內的局勢。平壤也通報過來了,遼南大敗,旅順陷落,周展階殉城,三營近兩千禁衛軍子弟,潰圍的不過數百人。日軍兩個師團盤踞遼南,也是擁有空前地戰略自由。到底是守衛朝鮮,還是回援國內,都要大費思量。這兩天,徐一凡卻只是撫慰撫慰軍隊。閒時看看書,也沒召集會議,讓大家商量一下,統一一下認識。大家一邊修整補充,一邊忐忑不安的等著,下一步,咱們到底向何處去?作為軍隊,沒有一個堅決的目標,又是久戰疲憊。整個軍隊修整得就有些懶洋洋的,五心不定的樣子,甲午開戰以來一直繃著的那根弦兒就像有些松了。打勝的**過後,氣氛竟然有些低沉壓抑。

    戰場慘烈,屍積如山,禁衛軍軍官士兵,多是加入了禁衛軍才披上這身虎皮的。每天夜裡,都有一個個青年軍官,坐在營地週邊,對著野外發呆。這些南洋子弟,甲午戰事以來,膏塗遍野。不知道多少人不得返鄉。戰事激烈緊張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卻可以慢慢回顧一些了,母國打得如此丟臉,禁衛軍如此辛苦拼殺,真能挽救這場危難麼?

    “立正!”正在城頭修補破損處的禁衛軍第二鎮地一個軍官大聲下令。加入一二兩鎮的盛軍士兵,都換上了禁衛軍的黃色制式軍服,有的推光了腦袋,有的還留著辮子。穿慣了丟襠大杈褲子,戴著包頭。棉布鞋子的這些前盛軍士兵。穿著這種立領軍服。戴著大簷帽,套上皮軍靴。怎麼瞧著都有些彆扭。

    這些日子,禁衛軍第一鎮是在完全修整,第二鎮負擔雜役。還是大清早的,就已經忙得滿頭大汗了,現在聽到自己新上司的口令聲音,一個個趕緊挺直了腰,眼睛不敢斜視。

    就瞧見幾個很年輕的軍人從面前走過,兩個人落後半步,一個人走在前面半步。落後地兩個人,都是軍服筆挺整潔,都年輕得出奇,一個臉上總是滿不在意的笑容,樣子也有點懶洋洋的,另外一個卻腰板筆直,面容英挺,嘴角緊緊抿著,眼睛裡面寒光閃閃地,掃視著這些站軍姿的士兵,也滿是挑剔審視的嚴厲。

    走在前面那個軍官,也和他們一樣年輕,看著這些新加入禁衛軍的士兵,笑得溫和。戰場上面的味道,哪怕盛軍官兵都聞慣了,全軍上下,到了今天才看見有人戴著口罩,就是前面那個人。

    媽呀,是四欽差大臣在身的徐一凡徐大人!這幾萬虎狼之師的最高統帥!那日徐一凡進入安州,袁世凱袁大人擺隊相迎,這些前盛軍才看到了這位傳說許久的大清二百五欽差。後面兩個,不用說就是禁衛軍第一鎮總統李雲縱李大人了,當初李大人還帶著第一鎮的軍官一個個驗看他們,雄壯的,守安州地,都挑進了第一鎮裡面。是屬於那種眼神一閃,都讓人背後冷汗直下的。還有一個雖然不認識,看和李大人並肩,落後徐大人半步,也可知是了不得的大官兒。

    對當小兵的來說,這些都是天上人了。更別說朝鮮幾萬兇狠的鬼子都給這徐大人打得乾乾淨淨。這些前盛軍士兵站在那裡大氣兒都不敢喘,只覺得腿肚子直轉筋。

    徐一凡今天一早,就去李雲縱和楚萬里地帳篷,將他們喊了出來。李雲縱穿得整整齊齊,正在做柔軟體操。楚萬里還在被窩裡面高臥,帳篷裡面,地圖丟得到處都是,英國的水兵牌香煙的煙頭,堆得象小山一樣,進帳篷的徐一凡,差點給熏了一個跟頭。

    徐一凡帶上他們,爬上城頭,開始繞著城牆遛彎兒。李雲縱和楚萬里心裡也有數,大人也該做出決斷了吧!現在也許就是給他們這親信二將吹吹風?

    看見這些新兵這麼早就出來做雜役,徐一凡站定了,拍拍身邊一個士兵的肩膀:“哪裡人?”

    那士兵臉上地汗跟下雨一樣朝下滴,喉頭滾動,半天說不出話兒來。還是身邊地南洋出身的軍官上前一步:“回大人地話,是安徽人,盛軍過來地。安州一戰,他一個人就丟了幾十顆炮彈下去,彈片崩傷七八處,還不下城包紮,是好兵!”

    徐一凡回頭朝李雲縱一笑:“怎麼沒給你挑進第一鎮?”

    李雲縱淡淡一笑,挑兵補充,不過走馬觀花。第二鎮自己還想留點精銳呢,這個也是自然,徐一凡不過隨口一問,沒什麼好解釋的。那兵卻老實。囁嚅著道:“大人……打昏了頭,鬼子下去,一摸自己身上有血,小人也暈了……醒過來,鬼子已經敗了……”

    徐一凡哈哈大笑:“兵都是好兵,就是你們當官的太不成器!在禁衛軍好好幹吧,不丟人!”

    清末這些當兵的,上官何嘗正眼看過,徐一凡溫言鼓勵。那兵臉都漲紅了,結結巴巴的保證:“大……大人,看著鬼子逃。和自己逃命,就是不一樣,咱逃夠了,死在路上的弟兄,連收屍的都沒有,咱……咱在禁衛軍幹到底!”

    徐一凡又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走向城頭頭高處,李雲縱和楚萬里對望一眼,都跟了上去。三人負手站在高處,看著底下排列整齊的營區。一頂頂帳篷,排列整齊,仿佛一直延伸到天際盡頭。激戰之後的戰場,自然有一種肅殺之氣。太陽正從東方扶搖而起,驅散了薄薄地晨霧。雖然安州城頭並不高,但是從這裡望去,朝鮮三千里河山,仿佛盡收眼底,再向西望。似乎就能看見洶湧的黃海。在海的那一頭,是已經陷落的旅順。是母國的山川大地。

    “北洋百戰百敗……卻只有我這一軍獨摧大敵,好容易走到這一步了,我到底是做大清的忠臣呢,還是做大清的曹操?”

    徐一凡迎著初升之日,背著手喃喃自語。楚萬里和李雲縱在後面聽得清楚,忍不住又對望了一眼。

    兩人初識徐一凡,就已經上了請誅旗人虜首的摺子。清末這飄搖之勢,有心人誰不明白?只是一片黑暗當中苦無出路。誰都知道國家這樣下去不行,卻無力改變。甲午戰事起後,大清最後一條遮羞的內褲都已經被扒了下來。恃為長城地北洋陸海軍給打得稀裡嘩啦,旅順要不是禁衛軍三營人死戰,陷落得還要早。兩萬兵守如此要塞都守不住,推而廣之,又有什麼地方能可一戰,能可一守?

    大清已經衰微到了極處!

    只有徐一凡在朝鮮白手起家,兩年的經營,兩年的覆雨翻雲,只有他在這裡摧挫敵鋒。禁衛軍已經是毫不誇張地大清第一強兵!

    這個時候,徐一凡已經是一支舉足輕重,再不能被滿清朝廷限制的力量了。他要是坐守朝鮮,完全交代得過去,海路斷絕,量一量從朝鮮到遼南的陸路就知道了,就算奉命回師,按照這個時候的道路條件,走個幾個月也沒人挑眼。按照滿清現在的力量打下去,只有一場接著一場的慘敗,接著屈辱求和。

    如果徐一凡真有如他們猜測的野心的話,就應該看著滿清敗得越慘越好,一片廢墟當中,風雲際會的英雄人物,才更有機會崛起!

    到了那個時候,就算徐一凡有恃強硬來的實力,真地天下歸心否?只怕揭杆起時,就是帝國分崩離析,動盪不休的開始---徐一凡縱然已經有了聲望,在帝國內部的基礎,還是太薄弱了!

    可是放棄這個機會,又要等到什麼時候?先不說回到國內,戰場擴大了如此多倍,徐一凡這點兵力能不能挽回危局。幫滿清緩一口氣,然後再讓他們繼續再想方設法的對付禁衛軍,對付徐一凡。然後再逢國戰,大清照舊再來一場慘敗?

    李雲縱和楚萬里都是多年的老搭檔了,雙方對局勢地考慮判斷都差不多。徐一凡從一開始就走的不是老路,他們這才誓死追隨。現在這個時候,替徐一凡想想,還真是左右為難!

    李雲縱純粹一些,他下定決心追隨徐一凡之後,就只是遵照命令,不管徐一凡做出什麼樣的決斷,他執行就是了。這個時候,他也是默不作聲。

    楚萬里的嘴角卻浮現出一絲壞笑:“大人啊大人,還非要給咱們吹吹風,統一一下咱們的意志麼?只怕你早就決斷下來了吧…………”

    徐一凡自語了一句。突然回頭,口罩上面露出地眼睛滴溜溜地轉著,瞧著正在壞笑的楚萬里:“萬里,鬼子不過六個師團地常備兵,再拼湊,最多一兩個能戰的了不得了。咱們打掉兩個,還有兩個在遼南。鬼子還有兩三個師團的預備隊,你覺著,他們會把這兵力投入朝鮮,還是投向哪裡?”

    楚萬里摘下軍帽。撓撓腦袋:“不是山東,就是直撲津門,乾脆打北京,不會到朝鮮來的……”

    徐一凡緊接著逼問一句:“為什麼?”

    “到朝鮮再來啃我們這個硬骨頭?鬼子又不傻……這個時候,朝鮮他們再把國家最後一點力量投進來,要吃掉咱們也難……再說了,打垮了我們,朝廷就會和他們求和?扯淡不是麼…………我看朝廷多半還盼著我們和鬼子打個兩敗俱傷呢。吃完我們,鬼子也家裡沒有餘糧了…………

    遼南。山東,甚至津門到北京帝都,至少現在鬼子是怎麼打怎麼有。就看鬼子膽子多大了……直撲津門北京,還擔心個列強干涉什麼的,席捲山東是絕無疑問。與其來和咱們拼命,不如拼命在這些地方擴張戰果,將那些京城的大佬們打得心膽皆裂,趕緊求和,他們才算撈到戰果……再拖下去,鬼子就自己耗死自己了,他們才多大點兒地方?”

    李雲縱也在旁邊淡淡附和:“這次和日軍交手,標下也覺得。日軍從上到下,從戰略到局部,都是孤注一擲。戰略上,以小國淩大國,靠的就是不多的精兵速決作戰。戰術上。每一次戰事也都是期望速決,不留後路,可見日人軍資儲備不多,拼命建設起這麼一支常備軍,已經耗盡國力了…………他們在朝鮮打下去。除了面子。撈不到足夠地戰果!”

    徐一凡眼睛亂轉,笑道:“哦?這麼看來。咱們可以守在朝鮮,安安全全的等著看最後打成什麼樣子,再回國摘桃子咯?這樣也好,咱們也打得夠累的啦……”

    李雲縱默不作聲,而楚萬里也笑嘻嘻的不接話。

    徐大人啊徐大人,現在你也學會玩兒這種帝王心術了,長進得真快。

    大人…………你還想演戲到什麼時候?

    廣島,日軍大本營。

    滿座日本文武肅然而坐,看著每人發下的一份簡報發呆。而伊藤博文就背對著他們,看著掛著的巨幅地圖,一動不動。

    窗外,是廣島的宇品港。陽光明媚,碧藍的海面上白帆點點,陽光灑進來,到了這間會議室裡面,在這低沉的氣氛下,都變得陰冷潮濕了起來。

    那份簡報,就是日本駐上海領事館抄報地大清時報號外,長電緊急發回國內。在第三師團敗部還沒有爬到元山,回電國內告知慘敗消息的時候。譚嗣同雄文已出,禁衛軍在摧破第五師團之後,再度擊破第三師團主力。日本常備陸軍的三分之一,已經被徐一凡消滅。朝鮮局勢,已經完全在徐一凡掌控當中。元山一帶,不過有一個聯隊地日軍,漢城還有千把人,還是第五師團的後勤部隊。已經沒有能力牽制徐一凡半點,而這支禁衛軍,隨時可以轉用國內!

    第五師團覆滅之後,日本大本營已經震驚莫名。第三師團還是如期發起上陸攻擊,但是在伊藤博文主導的大本營策劃當中,只是用來牽制徐一凡的禁衛軍,不讓他們能自由轉用。但是陸軍喪失了山縣有朋這樣的元老大將,怎麼可能不紅著眼睛復仇。這也關係著戰後陸海軍長州薩摩兩藩在帝國內部的勢力消長。在陸軍高層的默許幫助之下,本來作為大本營代表的川上操六,隨軍監督第三師團作戰,應該負擔的使命是監督第三師團不要發瘋獨走,貿然擴大戰事,只要起著威脅牽制徐一凡東線安危的作用就可以了。

    誰知道,就是這個臨行前還和伊藤博文長談,在擔憂地伊藤面前信誓旦旦的川上操六。卻親自率領著第三師團主力,做了如此大地冒險,而且遭受了如此慘敗!

    帝國新任陸軍大臣陸奧宗光(本來日本陸軍大臣是山縣有朋,以陸軍大臣身份兼任征清第一軍司令官,山縣戰死,陸奧宗光緊急以外交大臣兼任陸軍大臣),坐在那裡眼睛都直了。大清時報上,戰事經過,日軍番號,俱都詳載。不像假的。第三師團也一直沒有詳細的進軍戰報回報----這本來就是陸軍上下默許要看到地結果,裝聾作啞,讓第三師團獨走挺進,冒險求勝!第三師團就算遇到不測,也可以迫使大本營不得不轉用兵力,丟了第五師團,難道伊藤還有膽子繼續再丟第三師團?這將不得不迫使戰事重心和主導權由海軍轉向陸軍。

    可是誰也沒想到,川上賭得如此之大,第三師團被如此乾脆俐落的被擊破。日本陸軍。又丟了一個中將!

    伊藤一直背著手不說話,會議室內,氣壓越來越低。陸奧坐在那裡。只是覺得海軍那邊的目光不斷的投過來,海軍軍令部部長樺山資紀眼神更滿滿都是蔑視----混帳!這傢伙還是在陸軍少將任上轉任的海軍少將!現在仗著海軍地戰果,想對陸軍落井下石麼?

    陸奧宗光猛地一拍桌子:“奇恥大辱!帝國陸軍地奇恥大辱!”

    他啪地站了起來,碰得桌子板凳一陣亂響,僵硬的低頭行禮:“閣下!敢請轉用帝國第二,第四師團,編組稱為征清第三軍,如果兵力還不足用,北海道的屯田兵也可以抽調出來!一定要和徐一凡決一個勝負!陸軍上下,泣血懇請閣下。拜託了!”

    屋子裡面一片肅然,接著就是所有陸軍軍官都站了起來,狠狠的垂首下去,馬刺碰撞,鏗然有聲。

    而伊藤博文一動也不動。幾名陸軍將官的呼吸越來越粗重,到了最後陸奧宗光又抬頭起來,語調急切:“閣下!”

    伊藤博文慢慢的轉過身來,清瞿的面容堅硬如鐵,嘴角向下彎著。只是輕蔑的吐出了一個日文單詞:“混帳!”

    陸奧宗光地臉色一下漲得通紅。胸口劇烈的起伏著:“閣下!難道就要讓天皇陛下的陸軍,蒙受如此地恥辱?不擊敗徐一凡。如何懾服清人?只要打敗徐一凡,清國人必然求和!現在已經到了轉移攻擊重心的時候!”

    伊藤博文冷冷的道:“如果不是陸軍的獨走妄為,怎麼會有徐一凡今日的地位?怎麼會讓他成為清國人心目中的英雄?”

    “陸軍是做出了錯誤的判斷,但是川上閣下已經用他的血洗刷了錯誤。今後的戰事,陸軍將以百倍的努力,千倍地犧牲,一定要將清國這支最後的可戰之軍徹底粉碎!”

    到了最後,陸奧宗光的話語幾乎都是在吼叫了。

    伊藤冷冷的看了他一會兒,最後搖搖頭:“在這場戰事當中,我不再會和陸軍討論什麼問題了。”

    樺山資紀哈的笑了一聲,滿是嘲諷地意味。

    不知道是樺山資紀的冷笑,還是伊藤博文的話語徹底激怒了陸奧宗光,他雙拳一下重重的捶在桌子上:“陸軍將帷幄上奏,恭請天皇陛下聖裁!不需要經過你們的批准!”

    他地話音還未落下,伊藤博文已經一腳踢倒了椅子,製造出更大地聲響。

    “你們不僅僅是混帳,還是蠢貨!我們作戰的目標是什麼?是要清國求和,不是粉碎徐一凡!你要記住,清國是清國,徐一凡是徐一凡!我們地國民承擔著清國人四倍的稅收,我們背負著六千四百萬日元的國債,我們需要清國敞開市場銷售我們的產品,我們需要清國替我們償還國債!我們還需要清國割讓朝鮮給我們!

    而這一切,打敗徐一凡之後,我們能得到麼?那個時候,帝國也已經破產了!

    你要記住這一點,清國是清國,徐一凡是徐一凡!

    我們要在滿洲擴張,在停戰前佔領更多的地盤,可以討價還價,榨取更多的利益。我們要攻略山東,將北洋水師徹底殲滅。讓亞洲再沒有可以威脅到我們的海上力量。我們需要海軍迫近天津大沽地海岸線,用火炮毀滅他們的海防要塞,將戰火燒到清國人的首都門口,讓他們喪失一切抵抗的意志…………帝國,打不起一場消耗戰!而西方列強,也不願意看到東亞兩國進行著一場消耗戰,而失去牽制抵抗俄國在遠東擴張的力量,他們到時候必然會介入調停當中,讓帝國什麼也得不到,而我們強國的夢想。就只有這樣失去!比起國家的命運來,陸軍的地位,哪怕我伊藤博文個人的權位生命,有什麼不能失去?

    記住,能做出投降求和這個決定的,不是只是帶著一支禁衛軍地徐一凡,而是在清國宮廷中的慈禧,光緒,還有那些清國的大臣!我們只需要摧毀他們的抵抗意志!

    這個時候。你們做了那麼多的蠢事,還要煩瀆陛下的聖聰,陸軍到底是何居心?陛下已經從東京發來電報。嚴詞斥責陸軍的莽撞無謀,這個時候,難道你們還不反省,還要將帝國拖向深淵麼?我真想將你們拖出去,全部斬首在宇品港碼頭前面,向帝國謝罪!”

    伊藤博文的話語如連珠炮一樣爆發,脖子上面青筋爆得老高,額頭處慢慢浮現出細小的紅點,他真是暴怒得連毛細血管都破裂了!

    在伊藤博文狂風驟雨一般地怒火下,幾個陸軍將領呆呆的聽著。在聽到明治天皇也來電斥責之後,終於頹然坐回了椅子上面,垂首不語。

    伊藤博文發洩完畢,拿起那份簡報,看也不看的丟在地上:“川上……就算不死。也該自己切腹!大本營已經做出決斷!征清第二軍,由遼南四下擴張,進逼遼西走廊,我們地前鋒,要在二十日內。看到清國的山海關!要擊破當面清軍的一切抵抗!征清第三軍立即編組。在本土艦隊的掩護下,做登陸攻擊清國北洋水師總基地威海的準備。第三軍要在本月之內,陷落威海,掃蕩煙臺,登州,萊州,給清國沿海繁盛之地,造成巨大的破壞!而聯合艦隊主力,挺進渤海灣內,炮擊天津,炮擊大沽,炮擊一切可以摧毀的東西,做威脅北京態勢!兩軍席捲北京清國帝都的兩翼,艦隊深入轟擊天津海口,讓清國宮廷內的太后,皇帝,大臣,喪失一切抵抗的勇氣!讓徐一凡即使能夠回師,也無法對大局施加任何影響!”

    他語調如鐵,臉色鐵青。話音落後,已經心膽搖動地大本營所有幕僚,嘩的一聲整齊的站了起來:“謹遵陛下的意旨,謹遵閣下的命令!”

    劈裡啪啦地鞭炮聲響,在頤和園內的玉瀾堂外響起。幾個小太監在樹上纏起了一串串的萬響長鞭,都垂到了地上,小太監們正撅著屁股在那裡湊香頭呢。

    那邊樹上的才炸完,這邊樹上的又響了起來,火線到處,就看見鞭炮紛紛落下,然後炸出滿天彩紙。玉瀾堂外,滿滿地都是煙霧和火藥味道。在那個頤和園出名地三千尺長廊裡,站著的都是探頭探腦地太監宮女,捂著耳朵看著這邊的熱鬧。不瞭解情況的太監還扯著公鴨嗓門互相打聽。

    “這是怎麼一出啊?”

    “才接到的消息,朝鮮徐一凡徐大人打贏了鬼子,又砍了一個什麼大將的腦袋,幾千鬼子的耳朵穿起來,要送京師報捷!”

    “啊喲皇天,怪不得皇上都出來了呢!聽說旅順丟了,茶館裡面都安靜得跟什麼似的,說書先生講永慶升平都無精打采的,坐在那兒眼淚差點掉下來,就連咱們,心裡都悶悶的,您說說,旅順丟了關咱們什麼事兒?只是想這麼個大清,怎麼連東洋小鼻子都欺負上門了?現在可好了!咱們大清,還是有人!太后有福氣,皇上也是百靈相助!”

    “這麼放炸鞭兒,不怕吵著了太后?”

    “這些炸鞭兒,都是李大總管送過來的!太后也一準兒高

    “怪不得世三爺他們今兒一早就去了樂壽堂,准是給老佛爺叩喜去了,您說說。小鬼子自己上門找倒楣,能怪誰去?”

    “那徐大人,准保要大用了吧?”

    “那可不!”

    鞭炮的聲音,太監宮女們議論的聲音夾在一起傳了過來。讓戴著風帽,穿著明黃面子坎肩兒站在玉瀾堂門口地光緒臉上的笑意掩也掩不住。

    他還是顯得瘦弱,臉上卻像是要放出光來一樣。原來佝僂的脊背也顯得直了一些。抄著手笑吟吟的看著眼前熱鬧的景象。在他身後,站著一個二十歲左右的旗裝女子,團臉兒顯得挺富態,比起宮裡的其他妃嬪,最特出的地方就是眉宇間活潑靈動的地方。這女子正是光緒最寵愛的珍妃,今年正月,才從嬪地位置進到妃子。

    跟在活得小心翼翼的光緒身邊兒,珍妃也是第一次瞧見這麼熱鬧的場面,興奮得直拍手。照理說這算是失儀,可光緒就喜歡看她活潑的樣子。

    鞭炮炸了半天,珍妃才雙手合十:“觀音菩薩,皇上您終於有了笑模樣兒了…………”

    光緒感慨的道:“一吐胸中悶氣!朕就想著,朕以精誠感化天下。總要出幾個名臣大將吧?這徐一凡爭氣!咱們大清,還是只遇到小小磨難,一朝奮起。還是盛世!”

    “愛新覺羅家的江山萬萬年…………”珍妃調皮的吐吐舌頭。光緒笑吟吟的看著她:“你這個他他拉氏啊…………”

    “皇上,接著是不是繼續打小鬼子?”

    光緒興奮的一笑,看看左右無人,他在這裡說話,鞭炮聲中,遠處地太監也聽不見,才低聲道:“為什麼不打?有朝鮮勝跡鼓舞,其他重將,還能不賣力?一樣的槍炮,一樣的人。都是那些重臣大將不賣力,想看朕地笑話兒才打不好!現在朕決定不再心慈手軟了!這些傢伙,光指望他們激發天良可不成!那李鴻章,朕也要好好敲打一下!”

    鞭炮聲音太響,珍妃沒怎麼聽清他的話。卻又說到了其他話題上面:“這徐一凡,聽說是咱們大清的二百五,怎麼就這麼能打?皇上,這下要好好兒賞他了吧?”

    光緒傲然一笑,看來對自己識人和馭下手段自信得很。自卑壓抑久了。一朝揚眉吐氣。這信心簡直是爆棚,更別說他本來就是一個行事操切急躁的皇帝了。恨不得借著這股東風,將所有權力都掌握在自己這個皇帝手中:“徐一凡……貪花好色,要錢,也要權。瞧著他搜刮朝鮮國庫,死死把著禁衛軍權位,不惜和李鴻章破臉就知道了。朕都能賞他!除了這些,他畢竟能做事嘛!就怕當官的不想要東西…………朕自然是要大用他的,已經電諭平壤,讓他回師遼南,朕也電諭各軍,大集遼西遼南,各軍戴罪立功!徐一凡趕到遼南的時候兒,朕就以他經略全軍,反攻旅順,把小鬼子趕下海!他他拉氏,你就瞧著吧,大清就要中興!將來徐一凡,少不了現在李鴻章的地位!”

    他望望樂壽堂方向,藏下了心底的一句話:“老佛爺掌管一切這麼久,結果也不過是這樣,朕一親自拿權指揮戰事,結果就是如何?天下歸心!名將奮起!老佛爺,這愛新覺羅家的事業,還是朕來管罷!只要這仗圓滿地打完!朕一定會是大清的中興之主!”

    身旁珍妃笑顰如花,光緒不知道為什麼,只覺得豪氣滿胸。樂壽堂內,幾扇窗戶都全部擋上了。慈禧太后老佛爺號稱是為了這場戰事,吃了禁口齋,身子虛弱,有點感了風寒,正在調養。

    遠處的鞭炮聲,零星的傳來,樂壽堂內跪著的幾個大臣聽見了,都面面相覷。

    慈禧半躺在榻上,面朝著裡面,李蓮英垂首站在她身邊侍立,臉色難看得很。

    跪在前頭地世鐸,他和後面幾個大臣交換了一下眼色,又拜了下去:“老佛爺……這仗再這麼打下去,真是不成了啊!徐一凡勝了場無關痛癢的,那是遠在朝鮮!旅順可是實實在在丟了。裡頭也有禁衛軍守著,不是也沒擋著鬼子麼?徐一凡隔著北京幾千里,鬼子駕著兵船卻一日夜就能在天津上陸!

    皇上是不明白,就聽老翁攛掇。咱們現在拿什麼打?有多少餉?眼下的兵,都打光了。李鴻章咬牙撐著,聽說也是一宿一宿不睡。鬼子一旦迫上門,就是不測之禍啊!那些輕狂幸進之輩,還以為天下太平呢。一個個得意洋洋,在盤算怎麼善後了,賞哪個。罰哪個……一幫老成,現在都噤若寒蟬,這都是大清地根基啊!多少人希圖幸進,老翁在軍機放言,要給徐一凡加總督銜,調直隸勤王!老佛爺,徐一凡有兩萬兵,又不是我大清經制之師,也不是那些忠臣使老了的兵。知根知底兒地,鬧出什麼禍事出來不得了!

    老佛爺,您是大清地定海神針。咱們旗人的根本。現在就請老佛爺發句話,我們才有個主心骨啊!”

    世鐸是說得聲淚俱下,身後幾個旗人軍機老臣也顫巍巍地磕頭。額勒和布一把年紀了,平時在軍機裡面都是打瞌睡,這個時候卻眼睛睜得大大的,碰頭得怦怦作響。

    沒法子,帝黨都逼到門上了,再這麼下去,大傢伙兒跟著老佛爺安穩這麼些年,眼看就權位不保!和鬼子打贏打輸是小事兒。這個可是大事兒!

    不知道是世鐸那句話說動了慈禧,老太太一下翻過身來。臉上紅光滿面的,氣色好得很。只是眼神惡狠狠的,嘴朝玉瀾堂方向一努:“都有人高興成這個樣子了,我老太婆能有什麼辦法?他姓愛新覺羅。我可是只姓葉赫那拉!這天下是他們家的!”

    幾個大臣也不說話,只是拼命地碰頭。

    磕了好一會兒,慈禧板著臉也不吭聲。還是李蓮英輕聲細語的解勸了一句:“老佛爺,皇上年輕不懂事,這天下。誰不知道老佛爺才是大清的根本?世大人他們也是擔心咱們這旗人的江山。才求到老佛爺頭上,這事兒。老佛爺不替他們做主,還有誰能挺這個腰子?”慈禧連在院子裡面遛彎兒都要叫著李蓮英的情分,臉色終於緩和了一點。在慈禧面前,除了李蓮英,誰也沒有這個情分。有的時候午覺過後,慈禧都會親自到李蓮英門口,在外面招呼:“蓮英啊,出門遛彎兒去!”李蓮英都能裝睡覺叫小太監不要理慈禧。

    現在他從中間轉圜,慈禧也覺得氣撒夠了,冷冰冰的道:“你們哪,就是一個不成材!讓你們幫著皇上,瞧瞧,幫成什麼樣子了!…………這仗,我也瞧著懸,不是靠發幾份旨意,就能打贏的…………要不當初洋鬼子兵船來,咱們早打贏了!打輸就該認,反正不管是大鼻子還是小鼻子,又不是要奪了我們天下不是?還不是該著要幾兩銀子…………咱們大清又不缺這點兒…………反正是你們這些男人打不贏洋鬼子,又不是咱們女的!讓小鬼子打吧,打到一定份兒上,我再說話…………真真不叫人安身!給李鴻章帶句話兒,兵啊餉啊,看緊一點兒,別人家說什麼就都拿出去,真打輸了,我老婆子給他撐腰把子!我倒要瞧瞧,徐一凡那傢伙能不能有回天之力!真要那樣,咱們大清早該讓洋鬼子遞降表了,笑話!”

    幾個大臣互相看看,都是喜動顏色。北中國地兵餉都在李鴻章手上,老佛爺這句話就是要李鴻章認了,別在殫精竭慮的想著怎麼打,怎麼調兵遣將,怎麼抵擋下去,躺倒挨捶吧。仗打輸了,第一個就該怪到光緒,老佛爺將權拿回來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當初就是鬼子突然欺負上門,打擾了慈禧地萬壽之年。慈禧也是一肚子氣兒,乾脆讓皇上調兵遣將的鬧去。打仗的是李鴻章,勝了他也是太后的人,不會讓帝黨出頭。敗了是皇上的事兒,沒什麼了不得。誰想到李鴻章拜敗是敗了,還這麼丟臉。還冒出一個不屬於後党的徐一凡,打了這樣大的勝仗,帝黨借著他就想出頭上位!

    老佛爺這招釜底抽薪一使出來,這場戰事,也該差不多了罷…………徐一凡。指望李鴻章是壓不住了,慢慢再來對付吧。總之這大清,還是老佛爺的天下!

    幾個人整整衣冠,又五體投地的拜伏下來:“老佛爺聖明!”

    安州。

    晨風當中,三人默默對視。起床號滴滴答答地響了起來,悠長而清越,回蕩在安州城頭。

    初升地太陽光芒四射,照在徐一凡的身上,仿佛在他身體四周鑲上了一層金邊。

    他突然自嘲的苦笑了:“我真是想讓那些權貴們,讓那些滿洲親貴敗得更慘一些。敗得更難堪一些啊…………真想就這麼快讓他們把所有路都走絕!”

    隨著話語,他還搖了搖腦袋。

    “我有禁衛軍,只服從我一個人的命令,朝鮮是我的地盤,誰也不能剝奪我地權位。借著這場戰事,我還能向東北擴張一部分,慢慢積蓄力量,按兵觀釁,直到奪取天下!”

    這是徐一凡第一次當著兩位最親信的手下吐露胸中抱負。而兩人都不動聲色的聽著。仿佛徐一凡的志向是一件最正常地事情。

    “不沖著那些愛新覺羅,那些權貴大佬…………我還要衝著這個國家,這個民族地氣運呢…………我只想讓咱們少敗一點。少賠一點,少傷損一點元氣…………恢復起來也快一些…………想著這無數好男兒卻要為了他們地地位流血戰鬥犧牲,我就…………他媽的!”

    徐一凡眼前,就是成片整齊地軍營,他一手教養的虎賁,就這麼展現在他的面前。軍官已經率先出營,站在一塊塊隔出的操場上負手等候集合。各隊士兵已經魚貫而出,哪怕修整當中,動作也敏捷迅速。隊伍很快在一個個平整出來的小操場上集合完畢。報數聲此起彼伏,當中一個操場。一排號兵舉號,滴滴答答吹起短促地升旗曲,蒼龍軍旗招展,緩緩升上天際,舞動在新的一天的朝陽裡面。看著這面蒼龍旗。徐一凡眼神都有些癡了。

    “……我曾經有場噩夢,甲午我們打輸了,割讓了朝鮮,割讓了金州旅順,割讓了臺灣。賠了二萬萬兩白銀。再加上三千多萬地贖遼銀子……這些錢,養肥了東邊的哪個島國。五十年中,他們一直騎在我們的頭上,直到我們付出了幾千萬人的犧牲才把他們趕走……這麼偉大的一個國家,這麼流傳悠久的一個民族,為什麼要遭遇這樣的命運?既然身在其中,還要對得起祖宗呢…………哪怕是帶著你們去死!我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但是卻不能不去做…………”

    李雲縱上前一步,語氣平靜:“願為大人效死!”

    楚萬里也淡淡的道:“大人,這個大清,正在朝絕路上面走,拉也拉不回來的。他們總會把所有路都走絕的,到時候,就是大人地天命了!我們…………必然追隨其後。”

    徐一凡回頭一笑:“好啊,跟著我再當一回大清的忠臣吧,當完忠臣,咱們就該當奸臣了…………我早就派飛騎傳書平壤,昨天電報就該發回去了,我徐一凡通電天下,我將帶禁衛軍回援國內!跟著我,轉戰天下!出兵之時,斬葉志超衛汝貴祭旗!去電國內,不僅要向那個朝廷說明他們的罪狀,更要譚嗣同鼓吹一番,讓天下人都知道,我徐一凡回來了,不抵抗的傢伙,撞在我手裡,是什麼下場!”

    天津,北洋大臣衙門。

    李鴻章靜靜的看著一份電報,簽押房內,多少回事地官兒都看著李鴻章的臉色。這份電報是軍機親發過來,指定由李鴻章拿著碼子親譯的,誰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要緊的事情。北洋已經焦頭爛額了,架不住再來什麼事情了。

    李鴻章將電報看完,神色冰冷。他什麼話也不說,緩緩站了起來,手一抖,那張抄報紙已經落在了地上。大家呆呆的看著李鴻章走出簽押房,老中堂一向筆直地腰板都佝僂了,哪怕北洋水師大敗,旅順陷落,都沒讓他有這樣哀莫大於心死地神態。

    李鴻章的身影在門口一個踉蹌,大家忙不迭地要去扶,卻被他一把推開。接著就爆發出一聲從胸牆裡面擠出來,也不知道是哭是笑的長歎,哀痛到了極處。到了最後,竟然咳出了一口血出來!

    “…………三千裡外覓封侯…………這是要我李鴻章,背負後世的駡名啊!當初要出什麼頭,當什麼官,做什麼事?李鴻章啊李鴻章!你這個大清的忠臣,愛新覺羅家的狗啊!”
theo0929 發表於 2014-6-3 19:26
第四卷 不一樣的甲午 第五十七章 先遣

    西元一八九四年九月七日。

    安州。

    “大人,禁衛軍直屬騎兵標標統姜子鳴奉命覲見!”

    帳篷外一聲響亮的報告聲音,圍著地圖桌的徐一凡和楚萬里姜子鳴他們都抬起了頭,對望一眼,都是笑笑。這姜子鳴來得還是真快!

    說真的,按照這個時候兒的通訊條件,在發出命令召回他的時候,誰也不知道這位姜子鳴在哪兒,朝鮮北部的哪一個角落都有可能。徐一凡這直屬的五六百騎兵,零零散散的,在北朝鮮分佈得到處都是。一頭要管住南允容這樣的朝鮮傀儡,還要在那麼多戰場做警戒偵察,還要負擔幾處戰場的通訊聯絡。徐一凡急救安州,身邊不過才帶著三十多騎兵。

    沒想到下達了召回命令不過兩天,姜子鳴就回來了!

    守在帳篷外面的溥仰將門簾子一掀,陽光混合著外面的空氣就湧了進來。就看見一個全副武裝的軍官一邊摘軍帽夾在腋下,一邊大步走了進來。正是原來馬上麒麟的智囊,前淮軍的小軍官姜子鳴。

    從甲午戰事之前,姜子鳴就已經離開平壤,在外面奔波了。帶著騎兵一邊鎮撫收編的傀儡軍,一邊還要騷擾當時北上的北洋軍。中日戰事爆發之後,他的這支武力,是在朝鮮更大範圍內動員民力支援徐一凡進行戰事的保證。

    戰局進行到如此地步,一年多時間內被徐一凡,葉志超,日本人走馬燈一般的挾持作為傀儡的朝鮮王室,至少在北部已經多少喪失了一些號召力。打著故大將軍南允植旗號起事,號稱要清君側的南允容這些前大院君派系的人物,在朝鮮北部建立的徐系傀儡政權,在除了大同江流域徐一凡重兵鎮撫的本部之外。已經建立起了粗略的政權,也號稱要追隨上國禁衛軍,武力抵抗日本對朝鮮地侵略。隨著徐一凡兩場大勝打下來,觀望風色,在漢城已經喪失了地位的朝鮮官吏紛紛來奔,更接受了大批因為漢城幾次動亂而大批逃往的流民,居然粗有威信。

    第三師團再覆滅之後,漢城日軍惶惶不可終日,不知道徐一凡會不會南下清掃他們。除了大院君派系的官僚,還有更多的志在恢復王室威信的漢城政權的朝鮮官吏。也開始來奔了。設在咸鏡南道鹹興府的南允容這個雜湊起來的政權,居然在徐一凡強大兵力的庇護下,一副要中興朝鮮王國,迎回李王地氣象。

    地方局勢演變如此,姜子鳴作為徐一凡的代表,確保這些傀儡政權不走樣的執行徐一凡的意旨,要他們籌集物資,抽調民夫,全力配合作戰,還要監視南面的日軍動向。可見他有多辛苦了。

    看著他的模樣兒。人整個瘦了一圈兒下來,鬍子深深的,呢料軍服。處處磨損,武裝帶斷了,打個結再連起來,上好的德國小牛皮馬靴前面都張開了口----就知道禁衛軍步兵在苦戰,他們這些騎兵也沒閑著!而且他這個前馬賊頭子的智囊,這麼複雜為難的事情,都辦得這麼好!

    不過人雖然憔悴了,眸子卻還是閃閃有神,幾乎要放得出光來,往日在杜麒麟麾下。風塵困頓地鬱鬱神色,早就一掃而空。見到徐一凡他們站在那裡,啪的一聲,就立正平胸行禮。

    徐一凡瞧瞧他,問候的話就說不出口了。這傢伙明顯一副勞苦得樂在其中地樣子,還真是對吃苦有癮。當下就笑駡道:“姜師爺,回來得這麼快?也不知道去沖個澡,身上味道,能他媽的把我熏個跟頭!”

    姜子鳴本來就不是他的嫡系。歸屬以來又久在外面奔波。進來正在愁報告之後第一句該怎麼和徐一凡寒暄呢----馬賊大當家的,分出去的親信弟兄出去拉杆子。時日隔久了還生分呢。徐一凡笑駡他一句,當即他也放鬆下來笑道:“大人,當慣杆子的人,一年也見不得洗一次澡哇!身上一層油垢,冬天還防寒呢!”

    徐一凡壞笑道:“我就不信,南允容那蔫兒壞的傢伙,不給你找倆朝鮮娘們兒伺候,得閒也不刷刷你這身垢!”

    他這頭說,姜子鳴只是笑。楚萬里捅捅李雲縱,低聲笑道:“我瞧著,大人也想老婆了。憋那麼久,怪不得當初帶頭要拼刺刀呢,陰陽不調,沒處發洩哇!”

    李雲縱只是哭笑不得的看了這個似乎永遠也嚴肅不起來的好友一眼。

    徐一凡沒聽見楚萬里低聲說他的壞話,開了姜子鳴兩句玩笑,一下子就將久別再會地生疏感給抹沒有了。

    “南允容這老小子怎麼樣?”

    這句話一問出,就知道要談正事兒了,姜子鳴立即雙腿併攏立正:“回大人的話,一開始南允容他們未嘗沒有只是懾服我軍力量,暫時依託,再觀望風色的打算。我軍勝績一場接一場傳來,朝鮮上下,誰不知我禁衛軍現在才是決定朝鮮----至少是北朝鮮命運的唯一力量?借著我禁衛軍大勢,他們不僅可以立腳北部,說不定還能爭雄漢城。南允容----他已經自稱鎮北大將軍了,現在正不知道如何獻殷勤呢,一邊不斷的搜集糧草朝平壤運,民夫支應,也是要多少給多少,甚至還加三成!這次職奉召前來,南大將軍還托卑職轉稟大人,不知道大人需不需要兵員補充?南大將軍說朝鮮人忍饑耐勞,服從性高,願意追隨大人和侵略朝鮮地倭寇血戰到底…………南大將軍還轉托卑職帶來了一批禮物,說是給大人兩位小星,他的那兩個侄女的伴妝,請大人賞收。”

    徐一凡這時才想起他還有兩個朝鮮雙胞蘿莉的小妾呢!想到這對雙胞,就想起了她們服侍的李璿,又想起了洛施地長腿和杜鵑地豐胸,兩隻眼睛不自覺的就下彎了起來…………他媽地,老子也素得太久了吧!醒掌天下權還沒影子,醉臥美人膝現在也空缺著呢。

    還好這點情緒他收斂得飛快,當下笑笑:“他的東西我不稀罕,除了糧食。其他東西他想湊一點兒,不知道多辛苦呢。咱們朝鮮地皮刮得可不善!…………你地騎兵,收攏得如何了?”

    姜子鳴一下繃緊了精神。徐大人要佈置戰鬥任務?回到安州左近兵力集結的地方,禁衛軍一副人強馬壯的樣子,看著規模就大了不少,還吞下了盛軍,戰勝之後,再度擴編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他這個騎兵標還是五六百人,戰中還有損耗。當軍人的,誰不想編制擴大。官位朝上升?可是沒過硬的戰績,如何能力爭上游?徐一凡召回他的命令傳到,還要他儘快收攏分散的騎兵單位,他飛也似的就趕過來了,路上累倒兩匹馬,當真是不眠不休。就是想求得一戰!

    “回大人的話,卑職沿途趕來,騎兵標戴君營一直配屬禁衛軍第一鎮,分佈東西線,集結較為容易。陳彬營跟隨卑職。分佈朝鮮各處警戒,奉命之後,即飛騎傳信。一邊集結,一邊趕路,現已收攏禁衛軍直屬騎兵二百餘,剩下百餘,兩日內可到…………大人所叮囑之召集一部原朝鮮花馬隊人員,得南允容大將軍配合之下,亦隨隊前來二百餘人……”

    徐一凡笑著打斷了他地話:“嗯,戴君營我已經替你收攏了,還有兩百七八十號弟兄,你又帶來五六百。也是八九百人的規模了…………搗搗亂,應該夠了吧?”

    最後一句他是回頭問楚萬里和李雲縱的。楚萬里笑道:“反正就是一個前哨,等於預先張開的騎兵偵察警戒幕,老姜他們對東北又熟悉,槍快馬急。我覺著是夠啦。”

    “要派我們回東北?”姜子鳴喜出望外。交給他其他的任務辦好辦砸不敢說,東北這一帶,可是太熟悉的地方,地方關係多,道路熟悉。這戰功。真的是要搶定了!

    徐一凡朝姜子鳴招招手:“來看地圖!”

    地圖上面,密密麻麻的已經標滿了記號。盤踞遼南特別是旅順金州一帶,巨大的日軍青色符號分外的醒目。

    得知朝鮮勝績之後,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地,一份份軍機主稿的電諭流水也似的發過來。再由平壤快馬轉到安州,中心思想就一個,徐一凡禁衛軍速速回援,在遼南一帶,痛剿日軍!以光緒名義發地電諭也不在少數,褒獎的話說了一套又一套,御賜的物件按人頭賞的集中在一起,裝半船都夠了,李雲縱,楚萬里等出力員弁,已經保升到了頭品頂戴,提督記名簡放。徐一凡賞兵部尚書銜,世職已經加到了一等子爵,李鴻章也不過是一等伯爵!還許了除長子襲爵之外,再加兩個兒子的雲騎尉世職----兵部侍郎這種二品大員就已經有外放巡撫的資格,兵部尚書一等子爵,放一個總督也足足夠了,沒實職在手上,總歸有點虛。光緒也掏出一點實在的,徐一凡可以讓他的禁衛軍營務處辦出歷年建軍開兵的實支,朝廷可以予以報銷!

    帝党為了籠絡徐一凡這根救命稻草,壓倒帝黨風頭的人物,地確是耗盡心血了----雖然徐一凡非常懷疑,光緒能報銷幾兩銀子給他----算了,反正也不是沖著這個病歪歪的皇上打鬼子的。

    除了這些要求立即回師的電諭之外,遼南的戰報也隨之一份份地傳來,然後被楚萬里領導的總參作戰參謀們仔細的標注在地圖上。遼南日軍,已經分兵數路,大舉掃蕩遼東最富庶繁華的所在,兵力重心直指複州,通過複州大道直撲牛莊,擺出一副打通遼西走廊的樣子。

    九月二日,複州前線地清軍依克唐阿部、徐邦道部、趙懷業部幾十個新舊雜錯地營在日軍的一次攻勢下就已經大潰。

    九月三日,日軍迫近複州,白髮老將宋慶部先頭數營總算趕到了複州城,在宋慶督戰之下,總算勉強擊退了日軍先頭部隊地進攻。但是複州左近,村坊鎮裡,全部被日軍掃蕩席捲。日軍征清第二軍主力從旅順源源而至,擺開了攻城大炮。

    九月五日。日軍發起總攻擊,複州萬餘清軍失利,大隊退往蓋平。而蓋平那裡已經有一支第二軍分出的小支隊,在日本艦隊掩護下駁運上陸,本來還有點秩序撤退的清軍在蓋平前一下崩潰,依克唐阿,趙懷業,徐邦道,宋慶等在部下保護下死戰得脫,再退牛莊(現營口)和田莊台一帶。收拾餘燼,準備再戰。

    過了牛莊和田莊台一帶,出黑山,就已經踏上遼西走廊,而錦州就將在日軍的兵鋒之下!

    地圖之上,日軍青色箭頭張牙舞爪一般,攻擊速度極為瘋狂。在楚萬里他們總參判斷,唯一能延緩日軍的前進速度的,就是他們的補給能力了。日軍第二軍攜帶地火炮眾多,所以攻擊據點的能力相當強大。但補充這些彈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從接到的最新消息來看,日軍已經停頓在蓋平一帶,徵發糧草。等待補給彈藥。就算如此,瞧瞧地圖,從安州趕往遼西走廊要多遠,而日軍離遼西走廊幾乎就在咫尺之間了!誰也不知道,宋慶,依克唐阿他們,能不能撐到徐一凡趕至!

    在徐一凡的記憶裡,在他那個時空的甲午,好像日軍在東北打到了牛莊田莊台,在山東拿下了威海。全殲了北洋水師之後。兩翼都受到威脅的煌煌大清,就再也支撐不下去了,只好求和。

    唉,時間緊,任務重阿…………誰讓自己非先得當這個徐武穆…………

    仔細的看了一會兒地圖之後。姜子鳴抬頭,眼中精光四射:“大人,是不是要派我們騎兵先期歸國,一路大張聲勢,聯絡地方。對日軍側翼形成威脅。牽制他們對遼西的攻勢?”

    聰明!

    徐一凡在心裡大贊了一聲,不愧是積年的老馬賊。這虛張聲勢,騷擾襲擊地本事足足的。

    “安州到遼南,足足一千五百餘裡距離,你確保能及時趕到,對日軍形成威脅其側翼態勢?”

    徐一凡死死的盯著姜子鳴,目光嚴肅,剛才的隨和,甚至還能和部下開兩句男人間黃腔的好脾氣,完全不見了蹤影。

    姜子鳴淡淡回答:“回大人的話,如果只是虛張聲勢,標下有辦法。如果是冬天大雪封路,或者春季翻漿,那是怎麼也來不及了。現在夏天路硬,還有努力的餘地。”

    徐一凡看了姜子鳴良久,而姜子鳴就在他逼人的目光下一動也不動,神色堅定。

    徐一凡頭也不回的下令:“給國內去電,轉告遼南前線作戰諸軍,我徐一凡,就要到了!讓他們堅持住!子鳴啊子鳴,你可不要讓我白說大話!”

    姜子鳴身子一動,又穩穩站住,只是默然行禮。徐一凡捶了捶他的肩膀:“下去準備,你們明日就大隊先遣出發,一應前敵事宜,我給你便宜行事地權力。再給第一鎮全軍,第二鎮一部修整兩天,我接著就誓師歸國!”

    姜子鳴大聲領命,要走不走的當兒,突然回頭:“大人,我們走了,南允容他們誰來鎮撫?”

    徐一凡擺擺手:“我已經在整頓中朝抗倭聯軍第一軍了,他們接替你的任務,今兒你還要和袁大人交接一下,南允容那裡地備細,你和他全部交代了…………”

    “中朝抗倭聯軍第一軍?袁大人?”

    徐一凡看他一眼,耐心和他解釋。歷史兜兜轉轉,徐一凡在準備轉移注意力,準備回國經營的時候,總算又把朝鮮鎮撫的權力,還給了當初在朝鮮帶著慶軍當了幾年呼風喚雨人物的袁世凱,這次比上次的權還要重,徐一凡走後,袁世凱就是半個朝鮮的太上皇!

    酬功如此,也盡夠了。一個半路投靠的人,徐一凡就放手畀以方面。盛軍整編之餘剩下的那兩三千人,徐一凡也沒給他們禁衛軍第三鎮的番號,而是鼓搗出一個中朝抗倭聯軍出來,袁世凱將代替姜子鳴,鎮撫北朝鮮大部。那兩三千前盛軍,將和南允容的雜湊武裝混編。加上大同江一帶留守地第二鎮一部,既可以遮護自己的地盤,也可以用這個聯軍名號,加大對南允容這個傀儡政權的管束鎮撫能力。兩三千盛軍,加上老於朝事的袁世凱,肯定比姜子鳴有力得多。

    別人都沒覺得徐一凡這個安排有什麼,袁世凱還感激涕零狀的來謝委,一副忠誠勤奮地樣子。現在雖然是徐一凡委的黑官黑差遣,戰事平定之後,按照徐一凡的功績,他便宜行事委的這些手下,朝廷必然有個對應的交代。一軍總統,負擔方面,戰後前程不可限量。

    可是就徐一凡自己心裡明白,下意識裡,他就對這忠誠勤奮地袁老哥,有點忌憚……

    西元一八九四年九月八日,禁衛軍直屬騎兵標及配屬朝鮮花馬隊共八百餘騎,攜百餘面上有徐一凡到四個大字兒地大旗,作為禁衛軍旋師國內的先鋒,先遣出發。這些騎兵,全部調換了新式地毛瑟馬槍,還給了姜子鳴幾千兩金子,十幾萬白銀作為經費,不夠之處,徐一凡已經承諾,只要姜子鳴開白條出去,他一概報銷。

    八百騎兵,怒馬如龍,踏過鴨綠江,返回國內!

    今天字數少了一點,大家湊合吧,實在狀態一般。明兒平安夜,奧斯卡也不出門兒了,依舊更新。
theo0929 發表於 2014-6-3 20:13
第四卷 不一樣的甲午 第五十八章 展開

    東北,吉林將軍領地內,中朝邊境的安東縣。

    這個地方,就是後世的丹東市,自從同治十三年邊地開禁以來,每逢夏季水漲,這個小小縣治,就變得人煙繁盛,中朝邊境的密密原始森林砍下來的原木,都借著鴨綠江水放排,在江口裝船,直運向大清的各個海口。同治十三年前,這裡不過是一個叫做沙河子的破敗村莊,還有一個小小驛站,現在卻已經有了一點繁華縣治的氣派。

    但是甲午開戰以來,往日絡繹不絕而來的各種木材商人,放排的船工,山貨商人,收購高麗參的東貨商,都已經不見了蹤影。日本軍隊在朝鮮,在遼南掀起兩地戰火,黃海海面掛著膏藥旗的軍艦往來穿梭,誰嫌命長,來這裡做生意?

    還不僅僅是商人絕足,在安東縣,本來就駐有吉林將軍領的關外旗兵好幾個佐領,還有吉林練軍幾個營頭,近年朝事不穩,還有一個徐一凡在攪風攪雨,中朝邊境可屯重兵的不過就是安東縣這裡,鼎盛的時候足足駐有二三千各路兵馬,追著大軍屯紮專門做軍營生意的商人也不在少數。日軍登陸遼南以來,光緒連連電諭關外諸將領。吉林滿洲將軍恩銘奉命唯謹,不管打不打,樣子總要做到,這裡的兵力全部抽調一空,準備回援遼南。

    諸般動作之後,安東縣城整整空了一大半,中江台稅局的那些稅狗子也害怕戰火,溜號回了腹地。來安東開飯館。開客棧,開大車店大燒鍋的那些客商,也紛紛鎖門回去躲兵災。

    平日裡到了中午這個時候兒,正是街上摩肩擦踵,熙熙攘攘的景象,各個飯館都是擠不動的人,煎炒烹炸,香氣四溢。現在街上,卻是冷冷清清的。除了幾個老頭子靠著牆角曬太陽,就看見一彪人馬,勒馬站在縣城土圍子門口。翹首南望。

    這彪人馬,哪怕夏天都穿著皮襖,這是東北常年在外的人們必備地裝扮,晚上露宿。誰知道會不會降溫,凍著了沒醫沒藥的了不得。現在日正當頭,不少人都講皮襖一截袖筒卸了下來,搭在腰上,露出了插在腰帶上面足有二尺長的長匕首。這些漢子騎著的都是遼東駿馬,馬鬃毛都長長的,沒有修剪,立在那兒不住的刨蹄子噴氣,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每條漢子都背著大槍,有湖北造的五粒快。有德國的毛瑟,花旗的雷明頓,還有四瓣火老式土槍,鐵板開司獨頭彈快槍,林林總總。什麼都有。

    除了那些滿臉鬍鬚老深,一看就是大架杆子爺們兒地騎手,還有穿著厚棉布皮面長衫的糧戶裝扮的爺們兒。東北地面,誰不知道糧戶和大架杆子之間關係如何。大架杆子強了,可以給糧戶上保險票收錢。糧戶強了。可以指示大架杆子保莊守產,保護他們地商隊商號。更有的糧戶乾脆就是馬賊,官兵來了是老實莊戶,官兵走了莊丁就搖身一變,做起沒本錢的買賣,對經過商隊收稅征錢。

    今兒這場面,馬賊爺們兒不說了,吉林本地,中朝邊境的那些出名地大糧戶,放排的頭子,挖參的老把頭,基本上都到了!在人們等候的時候兒,還有源源不斷的人馬到來,多是槍馬齊全,見面大家都是一拱手而已,除了中朝邊境這些糧戶把頭之外,吉林內地的幾個黑白通吃,跺一跺腳,都要八方亂顫的人物,也都到了!

    街上不多幾個開張的門面,都偷偷下板子關窗,連在街角曬太陽的老頭子,都悄沒聲兒的溜走。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就聽見遠方蹄聲雷動,敲擊得地面轟隆隆地悶響。安東縣土圍子上面的浮土,撲簌簌直朝下落。不用當家的吩咐,眼力好的炮手已經爬上了圍牆,向遠處張望,了一眼,又又驚又喜的大喊:“當家地!看見蒼龍旗幟了!姜軍師他們果然到了!好幾百騎的弟兄,全是一色的德國馬上快!”

    底下人都喜動顏色。馬上麒麟在口外東北十幾年征戰拼殺,義氣重,面子大,手面夠,現在雖然是徐家養著的一個病歪歪的半老頭子,當年在口外關外這片土地上,當初真是名動八方!不知道多少人受過他地恩惠。他麾下最得力地助手姜子鳴,也是人人提起都翹大姆哥的英雄人物。馬上麒麟借著女兒找到歸宿,這面大旗猶自未到,在徐一凡地佈置下,姜子鳴也在不斷的利用原來人脈在招攬佈置東北這些江湖人物。

    中朝兩邊貿易,朝鮮的木材,高麗參,黃金,貂皮,自從徐一凡掌控北朝之後,這些貿易包括商路就是控制在他的手上。東北的江湖漢子,不知道有多少人是靠著這些商隊商戶過活,秉承徐一凡的意思,姜子鳴和往來這條商路的大盛魁商號,憑著近乎壟斷的地位掌控了幾乎全部邊貿,也著實憑藉這個接納了不少好漢。甚至國內的風頭緊了,徐一凡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們到朝鮮來避避風頭!

    幾管齊下,姜子鳴出發前就捎來的溜子,才讓安東縣有這麼一個群豪畢集的場面!

    說真的,徐一凡當初也沒想到到底為什麼要招攬這些江湖漢子,到底能派什麼用場,不要最後反而鬧一個壞名聲。搜書網純粹是因為當初讀書,看到這些江湖漢子朝廷不上心,不少反而被日本間諜運動招攬,成為了給鬼子效力的花馬隊,甲午戰時,當真給清軍後方造成不小擾亂,與其這樣,不如掌握在自己手裡,就算沒有助力,也少給鬼子添一分力量。順便讓大盛魁維持的陸上補給道路少點干擾。

    將來自己真的回國經營一方了,好的吸收進來,壞的丟開甚至剿了就是,難道這些傢伙還能翻了天?要不是滿清朝廷封邊二百年,以少量旗兵鎮守如此廣大的土地,不設流官那麼長時間,造成東北基層統治薄弱的原因,怎麼能有東北三省之地,江湖朋友如此興旺發達的局面?

    卻沒想到這個時候。卻成了他千里回師國內地一大助力!

    馬蹄轟轟而響,在場黑壓壓的幾百條漢子都迎出了安東縣城的土圍子。就看見遠處煙塵四起,一彪人馬疾馳而至。前面高高飄揚著兩面旗幟,一面就是禁衛軍不變的蒼龍旗,還有一面,正是上有徐一凡到四個大字的認旗!

    “徐大人回來了!”

    “禁衛軍回來了!”

    在這個年月。江湖漢子讀書少,沒有在知識階層當中逐漸泛起的近代民族意識,所以才在徐一凡那個時空的甲午,日俄戰爭當中大量的為日本人所用。到了三十年代,幾十年的浸潤,這些江湖漢子才開始有了民族意識地分野,東北抗聯十年苦戰,主力多是收編的各路好漢,被日本人所用的炮頭卻是少數。

    雖然近代民族意識淡薄,對朝廷那個皇上沒什麼敬意。卻不代表他們不重好漢。大清朝廷,諸軍皆敗,給東洋小鬼子打得稀裡嘩啦,只有禁衛軍以一軍之力在朝鮮苦戰,殺敗日軍兩個師團。陣斬數員大將,這等英雄事蹟,鼓兒書裡才有。千里回援,更是盛舉,打頭地還是他們此輩當年的翹楚人物。共襄此等盛舉。那是祖宗八輩兒都臉上有光的事情!

    更別說徐一凡對他們還有恩養接納的交情了!

    兩騎快馬當先沖至,馬上兩條雄壯漢子。正是戴君和陳彬,杜麒麟手下心腹,誰不認得。年餘不見,兩人已經變了模樣,臉刮得乾乾淨淨地,身上是筆挺的西式軍服,武裝帶將腰殺得細細的,大簷帽下,眼神精光四溢。長槍短槍雙披掛,腰裡佩著雪亮的馬刀,大旗在他們頭頂舞動,板著臉也不和這些人物打招呼,奔到近前勒住韁繩,兩匹健馬都長嘶著高高人立而起,前腿亂蹬,兩人穩穩坐在馬上,揚手就將兩面大旗插在地上,一陣風來,旗面刷的展開。

    蒼龍旗幟上,滿滿都是硝煙彈痕,還有一縷縷的血跡,讓那條張牙舞爪的蒼龍仿佛活了過來一般,只是在那些看呆了的江湖漢子們頭頂飄動。另一面旗幟上面四個大字,更是飛揚淩厲。兩人也不打話,硬憑襠力和手裡,將猶自人立嘶鳴的健馬在半空中就扯了半圈,穩穩落下,扶著旗幟。

    兩面大旗招展之下,數百騎兵蜂擁而至,有如千軍萬馬齊至一般。動作整齊劃一,見過血,打過會戰的軍隊,是再多馬賊也比不上地,那種氣勢,當真讓人坐在馬背上都搖搖欲墜!

    這些騎兵當中,不少都是熟面孔,當初都能一塊兒坐下喝酒吃肉的。現在卻是整齊而肅然無聲,連控著馬韁的姿勢都是一模一樣,馬隊不斷前湧,在兩面旗門之前停住,自然向兩邊散開,人人在馬背上直起腰板,肅然無聲,後面的馬隊越來越多,在兩邊越延伸越遠,不過七八百騎兵,那森然的派頭卻怎麼也掩不住!

    到了最後,馬隊當中捧出一騎,長臉微須,正是姜子鳴,他捏著馬鞭向前,朝看傻了都忘記行禮地好漢爺們兒笑道:“都來了啊?”

    這一句問候,才把大家驚醒。杜麒麟的隊子當初在口外地面兒就以跑得快打得硬著稱,現在除了這兇悍的氣勢絲毫不減,還多了軍隊裡面的嚴整肅殺,不知道一個個馬刀上面又添了多少小鬼子的人命(其實這些騎兵倒是鎮懾朝鮮人比較多,刀上不少朝鮮人地亡魂,沒和鬼子見什麼仗……)。一個個都給震得傻了,聽見姜子鳴含笑招呼,趕緊抱拳,份位小地跳下馬來打千,那些稍微本分一點兒,坐地分贓的糧戶,很有幾個哆嗦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姜師爺……姜大人!咱們接到溜子,能來地就都來了!”

    “徐大人商隊每年往來,分開咱們棧裡的參貨木材,量也足秤。價錢又少,大家都承情,用到咱們,沒有二話!”

    “打小鬼子嘛,光宗耀祖的事情,聽到咱們敗一路,雖然是官家,可也夠憋氣兒!今兒的事,還有什麼說的?”

    姜子鳴目光緩緩掃過。突然冷冷道:“九連城的黃二瞎子呢?”

    人群當中,一條漢子忙不迭地滾鞍下馬,拜在地上:“姜爺。我們東家發了夏瘧子,渾身不得勁兒,就讓小的來會,有什麼交代。吩咐一聲就是……”

    姜子鳴一聲冷笑:“前些日子黃二瞎子還帶著他的隊子過江來收朝鮮難民手裡的當年參和皮貨,三文不值兩文的跟白搶一下,老子也沒和他計較,那時候身子好得很,現在發什麼瘧子?就算他不來,他的隊子呢?他的好馬呢?就來你一個傢伙,頂什麼用場?”

    姜子鳴斷然一擺手:“捆了!沉江!”不用禁衛軍動手,早就其他杆子的人跳下馬來捆人,那黃二傳信的人還在哀叫:“三老……四少……說個人情!”一塊破布堵上,就一句話也說不上來了。

    姜子鳴瞧也不瞧那漢子一眼。當年跟隨杜麒麟地江湖大豪風範顯露無遺,大吼道:“老子現在擔的是軍務!一個不到,幾條人命算個毛!黃二瞎子仗著和恩銘有點親,就敢這樣拿大?老子這次趕來,就要和鬼子殺個屍山血海!長甸的茂林好。寬甸地響山好,鳳凰城的劉大架子!”

    隨著他的點名,三人站了出來,兩個馬賊,一個黑白通吃的大糧戶。都恭謹低頭聽命。他們帶著地隊子也都跟了出來。

    “去九連城,屠了黃二瞎子那一路!關外爺們兒傳溜子不到。義氣還要不要?他媽的每年吃著咱們喝著咱們,現在正是兩邊兒打得人頭滾滾的時候兒,多死他們幾個祭旗!真當麒麟隊改吃素了?”

    三個隊子大聲領命而去,半點異議也無。屠了黃二瞎子這個土豪,有吃有拿,還有百戰百勝的禁衛軍撐腰,怕個毛啊。那個黃二瞎子的手下,也被幾騎夾著,又踢又打的遠去,送去鴨綠江邊沉江了。

    剩下幾百漢子,鴉雀無聲的立在那裡,又羡慕有了肥差的那三隊,又被姜子鳴鎮懾得說不出話來。

    “徐大人幾萬大軍,就要回師!這兩年,要不是徐大人接納撐腰,多少人日子要過不下去?麒麟隊現在如何,大家都看著了。老子是朝廷的記名總兵,二品頂戴,頂子早就紅了!再說又是打小鬼子,給祖宗長臉的事情,就瞧著你們幹不幹了!朝前一步吃肉,退後一步啃土,你們自己明白!”

    “姜爺,您就吩咐下來吧!”

    “都領旗幟,各帶隊子,一路路向下傳!徐大人回師東北,要和鬼子見個你死我活!沿途隊子,自帶槍馬,老規矩,能打就打,能咬就咬,不能打就溜逃,反正不讓鬼子好過!一個鬼子腦袋,五十兩銀子!不要錢想當官兒地,跟著我姜子鳴混,還你一個封妻蔭子的結果!哪路領了溜子不上前,三刀六洞,雞犬不留,黃二瞎子就是下場!就算留條小命,關外這個地方,也就不要待了!”

    對江湖漢子,什麼大義名分都談不上,就要又有好處,又亮刀子,再憑著麒麟隊當初的威名!給扇動得血氣***的江湖漢子們,一個個躁動不安,大聲的報著自己隊子地名號。

    “大東溝頭江邊好,領旗傳大孤山,旗到之後,我們隊子就奔遼南!”

    “安東老洋好,領旗傳鳳凰城,旗到之後,我們隊子就奔遼南!”

    “水口陳家的,領旗傳蚰岩,蚰岩虎山黑虎好,是我連襟,旗到之後,咱們兩個隊子就奔遼南!”

    “鳳凰山青龍好…………”

    一面面徐一凡到的大旗,由姜子鳴親手交給各個彙集而來的隊子,這些隊子領命之後,也不打話,一隊隊分散開來,舉著徐一凡到的旗幟亡命狂奔。

    這些旗幟,沿著由東向西地無數條道路,交到下一站地大架杆子和糧戶手中。那些山頭莊子,在接到旗後。一邊收拾槍馬,一邊再派飛騎傳旗到下一路。從朝鮮直到遼南,這些隊子前後接力,不眠不休的傳遞。“徐一凡到”地大旗,在各處招展,以最快的速度將這個消息流傳開來。這種速度,快馬每天數百里的奔走,短短幾天之內,就能將從朝鮮到遼南這一路地隊子動員起來。各路槍馬彙集,騷擾攻擊日軍大隊!

    就算這些馬隊戰鬥力有限,決不可能和日本精練的正規軍進行哪怕一個回合的正面衝殺。可是他們分散征糧的隊伍,放著偵察警戒幕的小群騎兵,分頭出擊的小股兵力,將再也不得安身。日軍的輜重隊伍,也將惶惶不可終日。再加上姜子鳴的八百禁衛軍的正規騎兵,也許就能拖到徐一凡大軍歸來之日!落日之下,一艘艘鋼鐵兵船在海面上緩緩迴旋,將船頭調轉向西方。

    遠處蓋平地海岸線,在逐漸低垂的夜色下,已經不太看得清楚了,只看見白色的浪線,拍擊著沿岸地灘塗。

    這支艦隊,飄揚著一面面日章海軍旗。煙囪噴吐的黑煙,一縷縷的浮動著。

    這正是大敗了清國北洋水師的聯合艦隊主力。這支艦隊掩護第二軍在花園口上陸,接著又在蓋平掩護了一次小規模地上陸。還以主炮對撤退的清軍縱隊進行過幾次齊射。

    昨天“八重山”號通報艦送來大本營和海軍軍令部聯電。

    聯合艦隊所部,斷然突入渤海灣內,逼近津門大沽一線。炮擊清國海岸炮臺,展示聯合艦隊威懾力。九月十五日左右,轉而向山東方向,以廟島列島為臨時錨地,等待本土艦隊掩護的船團到來。攻略威海北洋水師總基地。同時掃蕩煙臺,登州。萊州等山東海口要地。

    北洋水師敗後,聯合艦隊已經獲得了全部的海上主動權,可東可西,遊弋海面,毫無抗手。

    伊東亨佑中將將目標通報全艦隊之後,本來就已經士氣滿滿的聯合艦隊將士,更是志滿意得得不可一世。各艦紛紛升起辭氣驕狂的信號旗,表示拜受大命。

    “突入清國京師門戶,必死戰而後已。”

    “聯合艦隊武威,冠蓋全清國!”

    “一彈一中,必不虛發。”

    “帝國武運,如日初升,清人血水,染紅大海!”

    而伊東亨佑中將,卻看著一艘艘浮動的鋼鐵檣櫓,在橋立號旗艦的船尾遊廊上,沉默不語。一站,就是長久的不動。

    副官輕輕走了過來,低聲道:“大山岩軍司令官伯爵閣下,行前親書于司令官閣下,由通報船送至,閣下…………”

    伊東亨佑靜靜的招了招手,讓副官將書信呈上,借著船尾汽燈地光芒,展開默讀。

    “…………閣下想必已知,陸軍征清第一軍已覆沒於朝鮮,山縣大將,川上中將,野津中將等,相繼成神。八百萬神明所居之日出之土,誠危急存亡之秋。以少兵臨大國,除速戰速決之外,別無他策。

    吾等有幸,帝國奮起較老大清國,先行一步。大和民族,上下一心,雖小而堅。清國雖大,然以數百萬昏聵之旗人,禦數萬萬漢民,焉能振作,教以振奮民族凝聚精氣,以至開化?方今世界,自法皇拿破崙以來,民族覺醒浪潮,沛然而莫可禦。欲開化者,民氣必先勃然,不移之道也。

    我神國萬世一系,單一民族國家,幸也。清國以小禦大,明智之士,已可料見無鼎革之變,必無開化之理。以日本舉國擊貌似龐然大物之清國,雖雲孟浪,卻實有必勝之道。

    清國水陸可戰之師破後,清國必求和而後已。十萬海陸將士,為此目標,肝腦塗地,六千萬國民,為此目標,勤勞奉仕。

    孰料大國必有士存,清國不過二百餘年,與民氣之士,雖摧折之,奴役之。然則中國已存越三千年矣!朝鮮之徐一凡,竟然能練精兵,鼓士氣,一戰而破我征清第一軍!

    若清國得此鼓舞,雖敗不降,纏鬥始終。以帝國之國力,不敗而敗。吾等畢生心血,付諸流水!崛起之夢,莫非黃梁?

    當今之際,唯有奮戰。望閣下炮震直隸海口,輔以海兵上陸摧折之。征清第三軍,必將大破山東。鄙人于遼南,已存不歸之念,當為諸君死死抵擋必將回師之徐一凡所部。吾人始終確信,清國當道,絕無死戰到底之意志!

    閣下艦隊,當無以鄙人,無以鄙人統轄之征清第二軍為念。斷然突入掃蕩之,摧毀之,鎮懾之!

    帝國孤處海隅,百代氣運,值此今日,唯有一搏。謹祝閣下武運長久。”

    陸軍在這個局面,似乎也開竅了啊…………

    伊藤默默的收起了這封私信,信上龍飛鳳舞,一手漂亮的草書,從頭到尾,全是漢字。

    最後的決戰,就要到來了啊…………

    這場決戰,將會在數個戰場同時展開,慘烈壯麗得難以想像。這也是兩個帝國之間,賭上未來百年氣運的決戰!他伊東生而有幸,能為這場戰事盡自己最大地努力。

    無論如何,他相信帝國將贏得最後的勝利。因為日本已經賭上一切,清國人卻絕對不會賭上一切!不管是李鴻章,還是徐一凡,他們都是在單獨戰鬥!
theo0929 發表於 2014-6-3 20:19
第四卷 不一樣的甲午 第五十九章 誓師

    吱呀一聲,安州城由一個軍儲倉庫臨時改建的軍事監獄的門被輕輕打開。

    屋子裡面蜷曲著的三個人一下被驚動,陽光從門口射進來,其中兩個人眯著眼睛,一手遮光,同時在盡力的朝門口看,看進來的是什麼人。只有一個穿著皮面袍子的人物,動也不動的在冰冷的炕上躺著,望也不朝外望一眼。

    這裡囚著的三個人,自然是葉志超衛汝貴楊士驤他們三人,盛軍那些敗退下來的軍官,大多也投入了這個軍事監獄當中。安州在激戰的時候不用說了,除了衛兵不減,連送食物的人都經常忘記過來。這些傢伙又要忍饑受凍,又要提心吊膽擔心安州城破,他們被日本鬼子一勺燴了,當真不是人過的日子。有些年輕力壯的淮軍軍官還試圖炸監,袁世凱佈置的禁衛軍獄卒也對他們沒什麼客氣的,拿刺刀真是硬穿啊,當即就幹挺了兩個,剩下都沒人敢動,只是老老實實的苦熬日子。

    安州保住,徐一凡殺到,至少亡於戰火的害怕沒有了。徐一凡一時也沒來料理他們。估計也要請旨呢。一切照著法定程式來,就沒什麼好怕地。楊士驤在呢,追究深了,李中堂不會說話?大清的事情,只要拖下來,拿錢出來,無事不可了。當初怕地就是徐一凡一來就料理了他們,推一個亂軍當中身亡什麼的,兩人都明白,徐一凡是恨絕了他們。一晃十幾天過去,看來徐一凡也是不會下黑手啦!估計朝廷正在向徐一凡要人。回京師嚴辦呢!

    自慶再一次得保生天的葉志超和衛汝貴又開始盤算。現在這麼瞧,罪名肯定是躲不過了。這官兒只怕再也別當了,就算想當一個富家翁,估計也為難,那麼多錢財上下左右拿出去打點,差不多才能買一個僅以身免。兩員淮軍大將對望長歎,心裡都在算一切事了自己還能剩下多少銀子。衛汝貴樂觀一點,估計還能剩下五萬家產,葉志超較為悲觀,覺得有三萬就不錯了。兩人相對唏噓。賭咒發誓大傢伙兒一起回到淮地歸根故土,閑來無事竄竄門兒,把酒話桑麻,兩家子弟如果有誰想今後再去做官的,老爺子先打斷狗腿再說。

    監中生涯,楊士驤對他們的談話,竟然是一句也沒插言,每天只是在涼炕上呆呆躺著。葉衛二人。也懶得再巴結。都打定心思不當官兒了,還有什麼好說的?沒這小子,他們說不定早就在國內了!獄卒送來食物,兩人爭搶大嚼,好幾次一點兒都沒留給楊士驤。而楊士驤就冷眼看著,忍餓而已。

    一會兒忐忑不安,一會兒自我寬慰,再加上一個呆若木雞的楊士驤。苦候這麼久,今天好歹算是有了動靜!

    徐一凡大步走進了監獄,他今天軍服筆挺,還披上了行軍用擋風雨的斗篷,精神抖擻。馬刺叮噹。幾名戈什哈以溥仰陳德帶頭。都端著步槍,緊緊的跟在他的身後。門開之後。徐一凡目光一掃,就看見滾得和髒豬一樣地兩位淮軍大將,還有在炕上高臥的楊士驤。

    徐一凡笑道:“楊大人,好興致啊!海東之地,殺得人頭滾滾,而先生還能坦腹高臥,名士氣度,不減初見分毫!”

    楊士驤動也不動,葉志超和衛汝貴總算看清了徐一凡的面目,當初在李中堂的公廨大傢伙兒算是有一面之緣的。當時徐一凡不過是個無拳無勇,只背著一個二百五名號的小小候補道台,兩人都是手握重兵的大將,看他跟看一個笑話似的。現在雙方境遇,卻是天差地遠。

    兩人不約而同的眼淚就下來了,衛汝貴還匍匐過來:“徐大人,罪人該死!求徐大人放我們一條生路,今生今世,再不敢覷眼徐大人的威勢。但求徐大人放了咱們,咱們自己回京城領死!徐大人公侯萬代,咱們後代,生生世世給徐大人上長生牌位!”

    葉志超在旁邊,也哭得跟淚人似地,軟成了一團。

    兩人當初都是起居八座的將軍,也見過仗,殺過人。軍人的威風氣度自有。但是一路敗下來,手下星散,又經歷這麼多摧折,更提心吊膽了那麼多天。再沒有半點矜持覷維繫那不值錢的面子,只求一命,誰還敢在徐一凡這個已經名動天下的人物面前拿著!

    徐一凡瞧了他們一眼,笑道:“都是帶兵的,流什麼馬尿?兩位起身吧,先候著,遲會兒徐某人在和兩位大人說話。”一邊又一擺頭:“伺候楊大人起來!”

    溥仰等幾個戈什哈頓時背起槍,大步過去就要扶楊士驤。葉志超和衛汝貴起身貼牆站得遠遠的。

    徐一凡看來也知道是楊士驤攛掇他們兵變潰下來的啊,第一個就拿這個禍首來開刀…………這二百五真打算和李中堂破臉了?

    幾個戈什哈手才搭上去,楊士驤就猛地將他們手揮開,自己慢慢的坐起來,緩緩睜開眼睛,定定的看著徐一凡,而徐一凡也笑吟吟的不以為意。

    “我餓了,拿東西來吃。徐大人,我們相識一場,臨行這餐酒肉,總該豐盛一點吧?”

    徐一凡哈哈一笑:“大人上路,怎麼能沒有酒肉?只是這裡局促,還是換個地方吧,自然一切準備得妥妥貼貼。”

    楊士驤哼了一聲。人到此時,也就放開一切了。他用手指頭點著徐一凡:“你運氣好!一開始。咱們都沒看出你成色,以為不過就是一介狂生罷了。做了那麼多膽大包天地事情,你不可能一輩子飄在外面,只要回國,弄倒你不過是翻翻手的事情。誰知道你正正碰上了日本人來侵我大清!現在朝廷上下,需要能打仗地你…………就算借著戰事,你取代了北洋的地位,又如何?大清地事兒,就這麼回事了,死不了。但是也別想翻身了!你以為你離經叛道的所作所為,在大清能吃得開?異日將來,你的行事,也不過就和我們一樣!”

    徐一凡瞧瞧他,只是笑:“楊大人,今後您就慢慢瞧著吧,看我徐一凡到底如何……”

    楊士驤呸了一聲:“我在底下瞧著你!看你徐一凡什麼時候前後腳過來!”

    徐一凡淡淡一笑:“楊大人,君子絕交,不出惡聲。我們京華相識,也算有緣了。不管如何。在才起步的時候,兄弟也得你幫助不少…………這次,你真的錯了。有地東西,你們真地不懂,說了你們也不明白。李中堂沒勇氣來破此悶局,就我來吧。幾十年後,楊大人捫心自問,在這國戰當頭的關口。您做出如此舉動,祖宗問起來,你該怎麼回答?”

    楊士驤哈哈大笑:“我這就下去問祖宗!過去幾百年了,官就是這麼當地,自己的東西,就要死死把住。徐大人,我勸你一句話,做官。就要和光同塵,為自己想得多一點。對你最兇狠的,不是外敵,而是內患!相識一場,陰陽兩隔之間。就送你這一句話!我楊士驤既然來了這裡。成功便罷了,失敗了我也沒想活著回去。北洋團體,上下我無法交代,追究深了,該當如何是好?多謝你知道厲害,送我一程。看來你這個人還沒有傻透!在下這就祝你前程似錦,出將入相!”

    這幾天楊士驤已經想得再明白不過,他負責挽救北洋團體權位旁落的使命來行險。到了此種地步,對北洋團體這個盤根錯節的利益環節,他已經無法交代了。追究下去,多少人會有牽連?與其如此,不如死了好,好歹家人無恙。

    徐一凡也不敢追究下去吧…………除非他想這麼早就和北洋上下為敵!現在他已經形成了一個軍事團體,而北洋的軍事實力已經破敗。大清這個時候兒,手裡有兵就輕易倒不了。只要穩穩的向前邁步,十年之內,李鴻章的那個地位可期…………只是到了那個時候,徐一凡才會明白他楊士驤的所作所為,到了他那個地步,也只能做和自己同樣的事情!

    多少英雄,也逃不過權位兩字,就算再有抱負,想只手翻天過來……笑話,連大才如曾文正公,李中堂,也最後韜晦罷了。大清啊…………好不了啦!

    人想開了,就分外輕鬆,他自己起身下炕。風流翰林,北洋智囊歸於黃土,也要有個樣子。

    徐一凡卻噓了一口氣,自語道:“還好這世上總有人,不是和你一樣想法…………”說著就一擺手,兩個戈什哈服侍著楊士驤出去了。

    葉志超和衛汝貴在旁邊,大氣兒都不敢喘一聲兒。楊士驤是頂了缸了,他們又會怎麼料理?

    徐一凡卻悠閒地負手看著楊士驤的背影出門遠去,還咂了咂嘴,似乎在惋惜兩個人的交情似的,再轉過臉的時候,臉上已經是掛了一層寒霜,說不出的輕蔑痛恨:“兩位大人,帶的好兵,打得好仗!從漢城一路敗退下來,還辛苦你們再趕回來一趟!溥仰,陳德,服侍二位大人!”

    溥仰和陳德二話不說,上去就按住了他們肩膀,戈什哈遞過繩子,從肩到背,就是一個五花大綁。溥仰嘴裡還不閑著:“貝子爺單服侍您二位,沒嘗過這種福氣吧?甭謝了,有交情…………沒大耳刮子抽你算不錯了!”

    徐一凡只是瞧著,淡淡吩咐:“兩位大人都是軍人,都臨上路了,拿他們當軍人看,尊重一點兒。”

    嚇傻了葉衛二人,徐一凡這句話不啻于五雷轟頂!半晌之後。兩人才猛力掙扎,衛汝貴嘶聲大喊:“徐一凡。你敢殺我們?淮軍上下,將與你不死不休!朝廷也不會放過你!”

    徐一凡裝了半天地大臣氣度馬上就給他丟到九霄雲外,罵罵咧咧地呸了一聲:“徐老子不敢殺你?帶上走!”

    安州城外,禁衛軍第一鎮主力兩協四標,禁衛軍第二鎮隨同出征之左協,已經排成整整齊齊地方陣,佈滿原野!

    繳獲的日軍聯隊旗扔在前面,而禁衛軍的蒼龍旗就在敵人的旗幟上方,驕傲的飄揚著。

    上萬官兵,全部補充了裝具。大簷帽皮帶緊緊的勒在下巴上,穿著嶄新的軍裝,手扶上了步槍地刺刀,筆直的站著。每個人都背著打好了的背包,軍毯,飯盒,水壺,子彈盒,全部一絲不苟地放在身上規定好的部位。

    千軍萬馬,鴉雀無聲。在這上萬虎賁地正前方,就是一片綿延到了遠處地墳墓!禁衛軍數千忠骸,就暫棲此處。

    遠處馬蹄聲響,就看見數騎馬疾馳而至,當先一人,正是徐一凡。禁衛軍三協精銳,一萬二千餘人,配屬六千朝鮮民夫。攜野戰炮二十四門。馬克沁機關槍六十餘架,即將誓師回援!

    後兩騎馬上,架著兩個瘟頭瘟腦,還穿著髒兮兮官服的人物。徐一凡率先奔至佇列前面,無數道目光刷地投射過來。而他的戈什哈也趕至,將馬上兩人擲下。不管禁衛軍第一鎮還是第二鎮,都補充有相當的盛軍士兵,誰認不出來。就是葉志超和衛汝貴二人?

    幾個戈什哈也不等徐一凡吩咐,就架著葉志超衛汝貴兩人到了公墓前面,腿彎給了一腳,讓他們跪下,兩人拼命掙扎。衛汝貴的破鑼嗓子還在大喊:“徐一凡。你擅殺國家大將!你無父無君!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語聲淒厲,讓佇列當中不少前盛軍士兵都悄悄低下了頭。徐一凡騎在馬上。冷笑道:“你們還是國家大將?慢說老子已經請到了旨意,朝廷要我盡速回兵,老子的條件就是先砍了你們地腦袋再走!看看你們前面的累累墳丘!再想想,從漢城一路過來,你們丟下了多少人命?到了地府,先顧著自己吧,不知道有多少冤魂,先要向你們索命!”一句話讓兩人都是一抖,徐一凡卻仍是目光冰冷。

    這兩人都是軍人,卻不經一戰,大肆潰逃。楊士驤攛掇其中,便利用他們在盛軍的人脈興致勃勃的參與變亂當中。楊士驤的帳有的是機會算,這兩個統兵方面大員不人頭落地,無以為諸軍戒!特別是在他要回師國內的時候兒,更要給遼南諸軍一個鎮懾!從打算回師國內的一開始,他就不準備當一個配角。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這畢竟是一場關係未來東亞兩國百年氣運之戰!

    雖然他一直憋著逆而奪取地心思,做夢都在想怎麼偷偷摸摸的挖大清的牆角。但是他所用之術,無一不是堂堂正正!

    葉志超長歎一聲,大聲喊道:“讓咱們站起來!”

    徐一凡微一示意,戈什哈們就將他們拉起。葉志超五花大綁的回頭:“徐大人,求給咱們留一個全屍。咱們把路走絕了,您是要昭示天下,絕不會走和咱們一樣的路…………以飛揚跋扈的姿態,養一種截然不同的人望…………大人,這條路難啊…………”

    站在佇列前頭的楚萬里,把葉志超地話聽得分明,站在那裡淡淡的笑了,心裡面嘀咕:“這葉志超,死到臨頭,也明白過來了啊……”

    徐一凡不動聲色,微微一擺手,溥仰他們放開了葉志超和衛汝貴,兩人也都放棄了掙扎,不知道是這嚴整的禁衛軍軍容鎮懾了他們,還是眼前這累累戰死勇士之墓讓他們心生悔意?

    朔風浩蕩,掠過原野。一排戈什哈據槍而立,等兩人顫巍巍的立直,頓時就是一排槍響,震得所有人心裡都是一抖。

    徐一凡摘下軍帽。筆直指向國內地方向,用盡生平氣力大吼:“無能地將領。我已經替你們剷除。回師地道路,已經為你們所掃平。祖國正在危難當中,等著我們禁衛軍來拯救!

    這個時候,只有禁衛軍,能帶給我們民族一線希望,一線生機!我向諸君保證,我始終在你們中間,始終以自己的正面,迎著敵人!

    禁衛軍,前進!”

    西元一八九四年九月十一日。徐一凡斬葉志超衛汝貴兩位統兵方面大員,率禁衛軍主力回師。天下無不為徐一凡地飛揚跋扈而震驚,遼南諸軍聞知,統兵大將,無不股栗。而又不知道多少人,對徐一凡的忌憚提防,又多了一層。卻又有更多的人,已經對大清深深絕望,除了還寄希望與所謂的光緒聖君操權興革之外,對徐一凡這與暮氣深沉的大清諸實力團體截然不同的做派。而感到興奮。

    這場甲午戰事,不僅僅讓東亞的局勢,而且讓大清國內,也處在了深刻變動的前夜。

    那一排槍聲,遠遠傳來,讓獨立在船尾地楊士驤渾身一震。

    他是糊裡糊塗的被徐一凡的戈什哈架上了一條小船,現在白天還不能發船,要到天色黑下來。才能趁夜潛渡,過黃海而到大東溝一帶上陸,那裡現在有淮軍幾個營頭在,算是將他交回給李鴻章了。

    李鴻章親筆致信給徐一凡,而徐一凡也爽快放人。他上船之後,這條北洋派來的小船上的人,又交給了他一封李鴻章的親筆信。

    信上寫了不少,是老頭子不用記室。自己親筆寫下的。多是白話,娓娓如家人傾談。

    “…………蓮房,算了吧。你做這事,為的什麼,我自然明白。當了一輩子的裱糊匠。你們什麼心思。我再明白不過了。北洋暮氣已深,在這裡。除了做官,已經無法做事。

    徐一凡這人,你還看不明白麼?他是在走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啊。我們在大清內部,奮力地朝上爬,大家橫豎都一樣,誰能出頭,看手腕了。而徐一凡呢,卻一直游離在大清體系之外,打南洋,打朝鮮,打日本…………養望待時。他有朝自己人開一槍,動一刀否?有在國內爭權奪利否?

    當大清將所有能走的路都走到盡頭的時候,他自然就成了天下矚目的對象,到時候天命歸屬,就不言可知了。逆而奪取,他逆得漂亮!雖然前途難知,他不知道還要應對多少明槍暗箭,這老大帝國,是不是能被他一人撬動,還說不明白,但是有人守著最後一點希望,總是讓人覺著安慰吧?

    宦海沉浮,我早已心力憔悴。曾文正公師尊大人,曾寄望於我,能做點事情。到了如今,又做了什麼?無非門下走狗而已。太后已電我,兵餉兩物,絕不調往遼南。而日人朝鮮敗亡,必深入遼西,攻我威海,甚而直入直隸。局勢如此,帝黨束手,后黨複起也水到渠成。無非我李某人替罪羊而已。借此機會,我已盡力向威海調兵增餉,望好歹守住威海,也算一個交代。能否成功,聽之而已。

    此戰已撥動國內風潮,老頭子為大清強撐之門面,已剝落無遺。列強必群起而逼我,我卻實束手無策以應對之。九泉之下,如何見師尊大人?

    要老頭子自己來興革,那是萬萬不能。但別人奮發,事到如今,能少擋點路也好。北洋我已號令為難,此次戰事,可有一兵一將為我死戰?帝黨猶自掣肘,後黨又要我當替罪羊,心灰意冷,莫過於此!你我相交十餘年,還看不透麼?

    我厚著老臉,將你要回,這件事情,就這麼過去吧。一起退下來,看世事沉浮,老死榻上,也是一生。且看徐一凡走得如何…………”

    楊士驤只是呆呆的站在那裡,這兩年和徐一凡的糾纏應對,徐一凡的所作所為,一樁樁的在他腦海當中掠過。

    逆而奪取…………逆得漂亮!眼下他已初步養望而成,天下已經寄望於他能挽此戰事,再到什麼時候,就寄望他能天命所歸?其間定然精彩無比,波詭雲黠。

    可惜,自己看不見了…………

    中堂是老了,雖然靈醒不減,還能看明白徐一凡。可是偏偏眼前地事情,他卻因為離得太近,而料理不清。

    他還能回去麼?中堂以為能憑自己威望,將他的事情壓下來。可是北洋上下,誰不會擔心徐一凡會主動掀出來,並借此掀起大獄?多少北洋上下牽連其中啊,收買盛軍軍官的資金,明裡暗裡對他施加的壓力…………。與其這樣,不如主動和他自己切割清楚。到時候那些同僚會怎麼對付自己,不問可知了。與其受小人折辱,牽連家人,不如歸去。自己死了,中堂也就明白了,看在他自滅自口的份上,這事兒,就是真的按下去了。船艙內幾個船工和領船的人,正在推著牌九,當莊的人正抓到一副好牌,滿臉大汗地等著閑家下注。全神貫注的時候兒,就聽見外面一聲水響。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見閑家催促:“他媽的快開牌,一翻兩瞪眼!今兒通吃就七八次,真他媽的邪門兒了!”

    莊家搖搖頭,攤開牌九:“前八後八,八八關!老子又沒弄鬼,通吃你們也得認了!”

    西元一八九四年九月十二日,大清直隸通用道,淮軍營務處總辦楊士驤投水死。李鴻章奏報,楊道自戰事起後,居中運籌,心憂國事。旅順陷落,常責己效國不周,徘徊長歎,以死明志。

    朝廷追贈美諡,以尚書典操辦後事,並宣付史館,入祀祠堂。
theo0929 發表於 2014-6-3 20:30
第四卷 不一樣的甲午 第六十章 天變

    西元一八九四年九月十三日。

    北京。

    隆宗門外的軍機處內,幾個頂戴花翎整齊的大臣,正拿著電報噓溜溜兒的吸著涼氣。大家的臉都白著,你瞧瞧我,我瞧瞧你。

    軍機領班大臣世鐸坐在炕桌邊上,頭也不抬的喝著一碗熱茶,動也不動一下。

    底下幾個大臣議論的聲音漸漸響了起來。

    “……葉志超,衛汝貴,都是頭品的統兵大臣,提督銜頭,持節的武將,這徐一凡是說殺就殺啊…………跋扈,跋扈得無以為甚!”

    “外敵逼於海上,國有此武臣節帥專擅,外敵猶自小可,這藩鎮之禍,可就在眼前啊!”

    “朝廷都有電諭過去的,要葉志超和衛汝貴回京候審來著,這二百五倒好,一封奏摺電過來,數了數葉志超和衛汝貴的罪狀,不等朝廷回話,就自己動手斬了!這還有沒有王法?”

    “大清就沒出過這樣的權臣!現在還只是持節朝鮮,將來還怎麼了得?怪不得這傢伙老佛爺一直放在心上呢!沒二話,打電報過去,調他回國!重重參他一個跋扈無狀的罪名!”

    聽到議論的聲音,世鐸重重的將手中茶杯一頓,慢慢抬起頭來:“都說什麼混話呢?你弄得倒徐一凡麼?你們各自府裡面的下人嚼的舌頭,你們也該聽到。徐一凡在朝鮮大戰的事兒都編成書在說了!多少禦史台的呆書生上摺子言事,要給徐一凡益兵加餉,讓他提兵去直搗日本!…………前些日子京師八大寺合起來做水陸道場,給朝鮮戰沒王師超度,給徐一凡他們祈福,鬧得沸沸揚揚,整個北京城,滿是香火!……老額勒,你家裡是最信這個。你六太太又給了多少香油錢?”

    額勒和布剛才議論得最大聲,一點老態不見。每次朝議或者軍機大臣自己議事,說道當前戰事他就閉著眼睛念阿彌陀佛,要不就對著牆壁以大家都能聽見的聲音喃喃自語:“南無觀世音菩薩……打起仗來,花錢不說,要死多少人?這怨氣,多少年才散得掉?左右不過日本人想點好處,咱們給他就是了,大清錢糧廣盛,不缺這些銀子…………”

    好事的軍機處達拉密小章京早就給這場戰事編了個對聯。用了這位老得沒牙了的中堂爺的官諱,上聯是“腰系戰裙”,下聯兒就是“額勒和布”,橫批“阿彌陀佛”。

    他小七十的人了,娶了個六太太不過才十七八,最是喜歡望山門裡面轉,據說這六太太還受了比丘戒,這也是一個笑話兒。京師八大寺的聯合水陸道場,這位六太太手面可大,六千六百六十六兩地香油孝敬。給師兄們添菜助齋還另外再算!

    談起戰事的額老中堂如此,幾乎就和半死差不多的沒精打采,但是今兒說到徐一凡跋扈的事情,卻口沫橫飛,老眼精光四射。要是徐一凡在當下瞧見了,免不得就要動問老中堂一句,今兒來上值。是不是吃了那種傳說中的藍色小藥丸?

    世鐸一開口就沒給老頭子留臉,額勒和布一愣,也只有灰溜溜的低下腦袋來。世鐸猶自氣憤不消,繼續一拍桌子:“都混!現在是哪幫傢伙爬在咱們頭上,怎麼都想不明白?徐一凡你倒是想弄他,現在弄得動他嗎?不要到頭來,咱們成了大清的秦檜!現在最為跋扈的,可不是他!老佛爺的叮囑,都忘記了?長的什麼腦子!”

    世鐸訓斥得虎虎生風,這位世三爺。覺羅出身地紅帶子,(努爾哈赤本支傳下來的子孫,是愛新覺羅氏,黃帶子。努爾哈赤兄弟傳下來的別支,覺羅氏,紅帶子。清末這個時候兒,黃帶子都不值錢了,更別說紅帶子。多有給人趕馬車,當門房當下人的----奧斯卡注)沒有前任醇賢親王這位領班軍機大臣身份親貴,更談不上比起前議政王鬼子六的人才本事。慈禧將他一下拉拔到領班軍機大臣的位置。圖的就是他好控制。世鐸也知道自己本事平常,就抱定了一個宗旨,老佛爺說什麼,就不折不扣的辦什麼,其他的事情。就擱著吧。反正指望眼下這些人,弄也弄不好。乾脆大家敷衍----大清這幾十年,不都這麼敷衍過來了?

    現在老佛爺深恨什麼,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就倆字兒,帝黨!全部心思和帝黨搗亂還來不及呢,架得住再弄一個手裡有兵,現在又聲望如日中天地徐一凡進來?要是帝党和徐一凡攪在一起,才有得麻煩呢。不僅不能弄他,現在還得捏著鼻子安撫這個二百五!

    屋子裡面吃世鐸一發火,頓時就安靜下來,幾個軍機大臣也覺著沒趣,各自看向牆角。正尷尬的時候兒,就聽見門外一陣腳步聲急響,就看見翁同禾大步的走了進來。老爺子這些日子就是在頤和園玉瀾堂和之間軍機處奔走,幫著光緒出謀劃策,操持這場戰事,眼看得戰事漸漸不利,帝黨就是靠著這場戰事起來的,可不能再倒下去!當真將老頭子忙得是茶飯不思。夏天太陽又毒,將翁同禾曬得又黑又瘦,老了十歲仿佛。現在走進屋子裡面,滿頭滿臉的大汗。

    看見翁同禾進來,世鐸又低頭喝茶,幾個軍機大臣更是連眼神都不投過來,坐在椅子上面養神。

    翁同禾掃視了一眼,朝世鐸拱拱手:“世大人,皇上電諭,讓李鴻章解餉六十萬,北上供遼南遼西諸軍用,還有解兩萬洋槍,兩百萬子藥…………這個發下去沒有?”

    世鐸抬頭,滿臉的雲淡風輕:“發了啊!”

    翁同禾跺腳:“多久發的?”

    世鐸又喝口茶,掰掰手指頭:“五、六、七……初五明發地,怎麼著?”

    “八天了哇!從天津出發,現在第一批也該到錦州了!雇船運更快!遼西諸將來電,無一兩餉銀,一件軍裝,一枝洋槍,一粒子藥運到!更別說遼南了……遼南遼西兩地,練軍新募軍加起來二百多個營頭。沒有這些東西,讓他們怎麼打仗,軍心都穩不住!日本人現在正窺遼西走廊,過了遼西,可就是山海關!”

    世鐸笑了一笑:“老翁,急什麼呢,咱們又不是沒發電諭,李鴻章那裡耽擱著,咱們有什麼辦法?要不,兄弟再去一個電報催催?”

    翁同禾擦了擦汗。心下何嘗不明白世鐸他們是什麼打算。遼南遼西諸軍大集,光緒這些日子和發了瘋一樣每天多少電諭傳給諸軍,又讓他們就地募練營頭,準備在遼西遼南反攻,至少遏制住日軍南下遼西走廊的勢頭,光緒也知道,如果再敗下去,只要日軍出現在山海關前,或者讓他們震動了奉天的祖宗陵寢,太后老佛爺就有由頭出來收拾局面了。帝黨的狂醉日子。就要一朝而終!

    這麼多兵調過去,就要餉,就要彈藥,就要洋槍。可是這些都得從掌握這些的各地督撫,尤其是北洋那裡調!本來以為李鴻章現下敗成這樣,為了自保也不得不配合光緒打下去,要不然朝廷找替罪羊。他就最合適。卻沒成想,一份份辭氣嚴厲的電諭過去,李鴻章那裡卻絲毫未動!卻拼命的將兵力,將彈藥,將營頭,向威海那裡調過去,竟然是絕不北顧。

    這傢伙…………難道不知道在遼南遼西大敗,就算守住山東一線,他也絕無可能脫罪麼?

    帝黨也不是傻子,自己商議之下。就得出結論。李鴻章背後定然是有人撐腰,要坐看北線大敗,他背後那個人,是什麼就不問可知了。

    北線大敗,就等於帝黨末日!

    看著世鐸那老神在在,若無其事看笑話兒地樣子,再瞧瞧那幾個低頭不語的同僚。翁同禾只覺得一陣陣犯暈,再想想他們背後那尊神,大夏天的,他都覺得心裡涼颼颼地。

    上了這條船。就身不由己啊…………想到這裡,翁同禾忍不住就有絲怨恨。

    海軍衙門的經費,自己當初在戶部尚書任上,都全部提出來給慈禧修頤和園了,怎麼就討不了好!還怪自己這個帝師的出身!

    權力鬥爭就是如此。不上這條船。就只有上那條船,上了船。就只有小車不倒只管推啦…………生死存亡,就在此一搏!

    他正正容色,喊了一聲,自然有跟著他奔走的達拉密小章京送上了一個黃匣子。翁同禾雙手捧著,冷著一張臉道:“這是皇上今兒親筆下的詔諭,軍機處趕緊用印,發出去吧,李大人那裡,先別管了…………反正朝鮮的徐大人,已經誓師了!”

    幾個坐著的人都是悚然一驚,徐一凡在朝鮮斬葉志超衛汝貴,誓師出發地電報才到他們手上不過半天,他們還在準備商量怎麼應對呢,光緒和翁老頭那裡就知道了?

    世鐸一邊雙手接過黃匣子,一邊冷冷的掃了滿屋子的軍機大臣,達拉密滿漢小章京們一眼。

    他媽地,咱們這裡也出叛徒了!瞧來瞧去,就是那個新進軍機學習行走的漢大臣孫毓汶最像!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不敢抬頭。世鐸這才慢慢的打開匣子恭讀上諭,翁同禾也不坐,就站在那兒冷著一張臉看著。

    匆匆讀完上諭,世鐸不敢相信的揉揉眼睛,再仔細瞧了一遍,猛的一拍桌子:“荒唐!荒唐!荒唐!”

    三聲荒唐,讓所有人都抬起了頭,世老三今兒怎麼痰迷了心竅,對皇上地上諭居然說這種大不敬地話兒?

    世鐸猛地抬頭看著翁同禾:“老翁,該不是你自己捏地上諭吧?怎麼能封徐一凡做奉天將清朝入關以來,本來就沒多少傳統底蘊的這個邊陲民族,在官制上幾乎全盤承接了明制。各省流官大多一樣。

    唯有在他們的龍興之地,不設流官,而分設三滿洲將軍鎮撫。各地鎮守,則是八旗體系滿洲都統,副都統,參領等以此類推。

    關內外交界處,設柳條邊牆。漢人不得出關。二百餘年,一直到咸豐時代,都是厲行此禁。圍繞這個邊牆,也不知道有多少血淚!

    咸豐以後,邊禁日松。可是東北的統治體系,仍然是旗人兵民一體那一套。關外就是滿人的最後大本營。有清以來,這三位滿洲將軍的缺,不是王爺,就是滿族重臣,從來不曾有一個漢人能得到此缺!

    愛新覺羅家族地打算。就是要將這一片富饒肥沃,近二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永遠留給他們這個不過兩百萬人口的民族!

    而光緒這份電諭,竟然要將徐一凡封為滿洲將軍!徐一凡本銜已經到了二品,四個欽差在身,但是還沒有一個實缺在身上。帝黨上下,為了徐一凡能挽東北戰局,保住他們好容易得來地地位,竟然一舉將他放到了奉天將軍這個位置,這個滿人最為腹心的位置。有著努爾哈赤,皇太極陵寢的滿人根本所在之地!

    原來的奉天將軍曾琪,則是戰事不利,則毫不猶豫的被開缺。

    這份上諭還不僅僅如此。

    光緒表達了對徐一凡誓師回援的讚賞之意,除了奉天將軍這個位置,還給了他節制遼南諸軍的全權,更在最後表示。如果戰事順利,朝廷不吝侯爵之賞。並在上諭當中暗示,戰事平息之後,如果徐一凡覺得奉天將軍清苦,想要李鴻章在北洋地位置,也很有可能辦到!

    世鐸喃喃的恭讀完上諭之後,整個軍機處屋子裡面都是一片大嘩。額勒和布抖著嘴一副要中風的樣子,話憋在喉嚨裡面就是說不出來,滿臉漲得通紅。

    翁同禾冷冷地看著他們,心下只是覺得一陣快意。人到了破釜沉舟的地步。一切也就豁出去了。帝党在得到徐一凡誓師的消息之後,也是大喜。現在徐一凡已經是戰神之目,十萬清軍加上水師大兵船,被兩個師團的日本軍隊打得大敗虧輸,徐一凡以一軍之力,卻消滅了兩個日本師團,他要是回師,那遼南的那點鬼子,打掉還不跟玩兒似的?

    只要遼南穩住,鬼子喪師之後。按照大清時報的說法。鬼子一共才六七個師團地兵,丟了一大半,也只有求和了,那時候,帝黨的地位也就穩住了。借著戰事的勝利。還可以順便清理後黨人物。尤其是李鴻章這個老仇家!

    幾天沒睡好地光緒和翁同禾,拿著這份電報都是大喜。馬上做出了褒獎徐一凡,追認他一切舉動,包括善殺節帥的行為。光緒地意思,就是要讓徐一凡掛上第五個欽差地名頭,節制遼南諸軍,消滅日本征清第二軍,光復旅順!

    到了這個地步,為了徐一凡能打贏,除了餉物沒法掉,帝黨是豁出去了。翁同禾更是建議,為了讓徐一凡能順利節制諸軍,並且充分利用遼南人力物力,把奉天將軍的位置給他!

    一語提出,不僅光緒,其他帝黨人物都覺得匪夷所思。

    翁同禾卻在這個時候舉出了當初曾國藩剿太平天國地例子。當年湘軍初起,所戰皆捷,可是咸豐對於曾國藩這麼一個在籍侍郎振臂一呼就能統帥數萬強兵摧破強敵而心生忌憚,始終不給他掌握地方的實權。結果在曾國藩一路挺進到江西之後,因為沒有地方實權,諸軍不聽節制,糧餉也籌不到手,不能號令地方官配合作戰,苦苦熬了數年,再無寸進,到了後來,不得不回家守孝去。直到慈禧上臺之後,在當初地恭親王鬼子六強烈建議下,一下給了曾國藩兩江的實權,並讓他節制四省軍隊,地方實權在手,各地官吏配合,到了最後,才一舉成就曾國藩一生事業!

    現在要讓徐一凡來給帝黨賣命,就不能不給他實權,帝黨,已經不能再承受失敗了!

    光緒猶自猶豫,翁同禾卻冷冷道:“皇上,老佛爺能不顧祖宗龍興之地,讓李鴻章只顧著山東威海,不向遼南遼西發一餉一械,我們就怎麼不能讓一個漢人當滿洲將軍了?這事兒是匪夷所思,只怕錯過這個機會,皇上想做這樣匪夷所思的事兒,都沒機會了!”

    光緒決心遂定。權力的滋味是如此甘美,一旦沾上,就絕對不可能再輕鬆放手。

    這份電諭,就是帝后兩黨在甲午這場戰事當中最為赤裸裸的攤牌,為了說服光緒,翁同禾幾乎將畢生的精力都用上了,數次大哭。他心下可明白得很,帝黨失敗,光緒大不了沒權,沒什麼了不得的。可是慈禧卻恨絕了他這個帝党名義上的領袖。不知道多麼慘酷的結局等著他呢!

    現在,也只有借這徐一凡做最後一搏了!

    世鐸捧著電諭,雙手不斷發抖。屋子裡面鴉雀無聲。

    突然額勒和布一頭撞向冷臉站在那裡的翁同禾,幾乎是吼著在大聲說:“我和你拼了!姓翁地,你這是在斷送國朝二百年天下!漢人居於奉天將軍位,這是動搖國本哇!”

    他老臉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淚,翁同禾歲數也不小了,這個時候居然眼疾手快的一閃,額老頭子跌跌撞撞的就趴在了炕上,他也不起來。拍著炕大哭。

    “皇上啊皇上,你怎麼就被這姓翁的奸臣**呢?我的皇上啊,你怎麼就這麼糊塗呢?小鬼子再怎麼打,這天下還是咱們愛新覺羅的,是咱們滿人的。開了這個口子,其他滿洲將軍的位置,要不要讓給漢人?漢人領了滿洲將軍的位置。那些八旗怎麼辦?皇上啊皇上,老天睜睜眼吧,我真的不要活著了!我不挨這兒,送我回家等死!”

    一陣哭嚎,屋內滿人臉如死灰,而漢人一個個臉色尷尬。

    世鐸呆呆地看著翁同禾,翁同禾卻是勉強一笑:“沒什麼了不得的,皇上已經有了主意,讓徐一凡抬旗就是了。漢軍旗領滿洲將軍,也說得過去。而且皇上還會補道上諭。此舉著下不為例…………戰事完了,徐一凡這奉天將軍的位置也可以去掉麼!給他一個督撫,也就完了。”

    世鐸咬著嘴唇就是不肯出聲,翁同禾忍不住跺腳:“皇上的上諭,你們也不肯尊奉了麼?”

    世鐸這才鐵青著臉冷冷的道:“事關重大,又涉及我們滿人根本,我要面君!”

    這個時候,翁同禾也再無退讓地餘地,一扯世鐸地胳膊:“走,咱們面君!”

    世鐸卻猛的一甩胳膊。丟開翁同禾地手:“姓翁的,此事不管了還是不了,今後咱們就算碰個面對面,我也就當不認得!你這個活曹操!”

    同一天,日本。廣島。

    廣島大本營設立之時。就請了伊勢大神宮地大神官,做了分靈儀式。奉請天照大神庇佑此次戰事順利。

    在大本營內的一處小小庭院,就改成了分祀的神社。

    這個時候,穿著古怪長袍,戴著高帽子的神官正拖長了嗓門,以日本人特有的氣聲不知道在吟唱些什麼。

    伊藤博文脫了鞋子,赤足站在神位前的木頭地板上,對著供奉的勾玉,劍,鏡這日本立國三神器地複製品默默合掌,垂首默禱。而在神位之下,還放列著同祀的一些神主,這些木牌上面墨蹟還很新鮮,山縣有朋,川上操六,野津道貫………多少一時雄傑之士,都在這場征清戰事當中化為一場甲午春夢。

    陽光灑下來,照在庭院當中,光影流動,一切都寂寥無聲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伊藤拍拍掌,這才抬起頭來,朝神官深深一躬。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伊藤戰前筆直的腰背,現在也微微的駝了下去。目光卻是越發的深沉了起來。

    行禮之後,他才慢慢穿鞋,走出了這安靜的分祀神社。神社門口,早就有幾個大本營的參謀在等著他了。

    “閣下,朝鮮徐一凡已經誓師出發,回師國內,他的電報,已經傳到了北京,大本營才得到的情報…………”

    伊藤博文默默點頭。眼神卻向西方投去,似乎在想著那個一直未曾謀面的敵手一般。他半天不說話,幾個參謀也不敢說話,只是垂首等候。

    “大概在明天,這份電報就要登在大清時報上面了吧……清人地民心士氣,又會得到多少鼓舞呢?真是想不到的苦戰啊…………”

    伊藤博文喃喃自語,嘴角居然還有一絲微笑。

    他深深地低下頭去:“責任真重啊,兩個國家,整個亞洲,未來一百年的國運……真累。真累啊……山縣君,川上君,你們已經盡到了責任,可是我還沒這個福氣成為護國的神靈呢…………”

    再抬頭的時候,他眼中已經是精光四射,再無半點笑意。

    “聯合艦隊在哪裡?”

    “閣下,按照計畫,今日應該已經逼近天津大沽沿海,即將展開斷然的炮擊!”

    “征清第三軍呢?”

    “昨日傳來通報艦送至牙山的電報,船團在本土艦隊的掩護下。已經暫時錨泊牙山外海,整理船團,裝載換乘小船,補充糧秣,第三軍司令官陸奧宗光閣下電告,三日內,絕踏上清國山東的土地!”

    “勝負手已經全部放出去了……一生懸命啊…………徐一凡。我比你瞭解清國上下那些人,再有一次慘敗,這些人再無抵抗地勇氣,因為繼續戰鬥,就需要變革,而他們絕對是不可能變革的!你是絕對來不及了!”

    同一日,天津東南大沽炮臺。

    這個炮臺,是絕對地京師門戶中的門戶,立天津不過百里,離北京不到四百里。一條海河通過這裡入海,順海河而上,可以通過水系一直到北京城水關之外。

    第二次鴉片戰爭,英法聯軍就從這裡登陸,擊敗了曾格林沁的守軍,陸路行軍,水路轉運物資彈藥,一直打得咸豐逃往承德,並死在那裡。李鴻章執掌直隸之後,又在這裡重整炮臺。添置克虜伯大炮,並且駐有重兵,幾十年承平下來,大沽周圍也是市鎮繁肆,人煙熙攘。大沽周圍地港口錨地。都停著各色各樣地船隻,掛著洋鬼子國旗的兵船也三三兩兩。往來於這裡。

    戰事起後,這裡地兵又添了不少,洋鬼子號稱絕對中立,這裡的兵船也開走了,在大沽口一帶設棧房的洋人商號洋行,都集中到了天津衛裡面去,暫時停了生意。他們空出的錨位,就讓給了大清自己地民船商船。東北戰事急,不少那裡的船都退向了這裡,向遼南偷渡人和物資也需要船,一時將這裡塞得慢慢的,到處都是桅杆林立,白帆張掛。大家也不是不擔心鬼子會撲到這裡,不過看著五個各有威風字型大小的炮臺,還有上面黑森森的克虜伯大炮,再加上蝟集在這裡挺胸凸肚的兵爺們,大家又覺得,有這麼多大炮,鬼子不敢來吧?大沽,天津,可算是天子腳下,鬼子能打到這裡來?

    正因為大沽口位置衝要,所以天津鎮總兵羅榮光也親自駐守到了這裡,天津鎮駐守的練軍,大沽口本身地守軍,足足有五千餘人據守此地。兵雖不少,卻不頂用,羅總兵每天都在為這個事情擔心。

    天津鎮原來是北洋大臣腳下,精兵強將也不知道有多少,結果為了到朝鮮爭地盤,當初葉志超將天津鎮幾乎所有經練練軍全部調走帶去朝鮮,現在早給徐一凡吞下去了。羅榮光眼下這三千練軍,全是新募,安了一個榮字營的名號。這些新募的兵,多是天津吃雜巴地的混混兒,還有因為戰事起後商業蕭條,失業的碼頭苦力。營頭立起來還不到一個月,這些兵能頂什麼用?洋槍勉強放過一兩次,試射的時候還傷了自己人。這也罷了,當兵的本地混混兒居多,這些人哪有省心的,披了這身虎皮耀武揚威,敲詐勒索,喝花酒爭風吃醋,發了洋槍可了不得,打靶的時候不怎麼樣。但是毆鬥起來卻拿起洋槍連珠一樣放!害得羅總兵只能先將這些槍鎖起來。

    五十二歲的羅榮光煩惱得直掉頭發,拼命向中堂爺要頂用地兵隊過來。一開始中堂還答應調,這幾天卻絕無消息,中堂本身也沒有多少兵了,還要守威海要塞,大沽這裡老炮手還調了不少走。其他同僚寬慰羅榮光,天津這個地方,多少洋鬼子在這裡,鬼子敢過來麼?他們也怕正牌的洋鬼子!

    話是這麼說,可是小鬼子真來了。怎麼辦?

    昨天兩幫平時就有舊怨的混混兒打架,還砸了大沽當地地巡檢衙門,羅榮光一夜就光處理這個了。回來後煩得喝了四五斤的黃酒。中午才算醒過來,捧著腦袋只覺得頭疼。

    老啦…………當初才披這身虎皮當差吃糧的時候。一罎子五十斤黃酒,擺起擂臺來一個人就能幹一半下去!

    一八九四年九月十三日的中午,天津鎮總兵羅榮光醒來之後想到的就是這個。

    他睡在遠字型大小炮臺收拾出來的官房裡面,原來炮臺最高長官,一個遊擊灰溜溜的去和大兵一起擠通鋪去了。羅榮光在床榻上捧著腦袋,就聽見門外腳步聲響,那個遊擊氣喘吁吁地沖進來。來不及行禮,就直著嗓門嚷嚷:“軍門,軍門!看見小鬼子的兵船了,在對面掛口!”

    羅榮光一驚而起,鞋子都來不及穿,直奔上炮臺頂。炮臺上面,已經蝟集了不少官兵。個個都面如死灰,不少當兵的還趴在地上。羅榮光搶過一架望遠鏡,向東望去。

    一看之下,心下冰涼。

    蒼黑色地海面上,陽光照得一片波光粼粼,望遠鏡中,十幾面日本艦隊的日章旗已經從海平面外升起,張牙舞爪地招展著。

    大沽炮臺最頂用地大炮不過六門二百一十毫米的德國克虜伯大炮,其餘全是小炮。北洋上下,都以為天津是通商口岸。洋人輻輳,鬼子絕不敢進逼。再說了天津條約也不讓大清在這裡駐兵太多。

    但是這些東鄰,卻瘋狂得直逼上大沽口來了。在大沽後面,不到四百里就是北京城!

    軍門哇軍門,你籌地什麼水師,你練的什麼兵。二十年的辛苦,卻等來今天日本艦隊一直逼到了這裡!

    這麼一個大清,怎麼就能讓被這麼一個小小的國家一直逼到門口?

    在徐一凡的那個歷史時空當中,在1900年死守大沽口,在被八國聯軍攻陷之後服毒自殺地天津鎮總兵羅榮光。在心裡只感到的是一陣深深的恥辱。

    過去三千年,在這個中央帝國早就步入繁華盛世的時候,對面這個小島還在結繩記事,宛如野人。過去三千年,這個小島一直在用仰慕的目光看著東亞的中央帝國。學習她的文化。學習她地文字,學習她的一切。

    偶爾有所不軌。就會被中央帝國按住一陣狠打,打完了還要他磕頭認錯。白江口之戰,萬曆援朝戰役……不要說腹心之地了,就連客廳也不讓他呆。

    現在這個小國的軍旗,卻耀威在離北京城只有四百里的海上!

    到底是怎麼回事?

    羅榮光下意識的想去拔刀,卻摸了一個空,才想起自己連鞋都還沒穿呢。他猛的舉起手,嘶聲大喊:“傳令,備戰!準備開炮!”

    對面日軍艦影已經逐漸浮出了海平面,三條兵船頂在前面,這三條兵船都背著一門巨大的火炮,正是裝備了三百二十毫米巨炮,用來對付大清北洋水師定鎮兩艦的秘密武器,以日本三景為名的海防艦。這三尊巨炮在海戰中效用聊勝於無,但是對陸上固定目標轟擊,卻絕對是利器!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沽炮臺已經是一片喧囂雜亂的聲音,士兵們慌亂地到處亂跑,大沽周圍的市鎮也哭聲震天。而日本艦影也越來越清晰,已經組成戰列。突然海面上一抖,以三景艦為圓心,泛出一圈圈白浪,三門巨炮已經噴吐出火舌,接著才聽到聲音。

    巨大的炮彈在空中帶出了沉重的聲響,接著轟然炸開,門字型大小炮臺上濺起了巨大的煙柱,一門行營炮夾雜著人的肢體高高掀上了天空。另外兩發炮彈落在了市鎮當中。房倒屋塌,煙塵蔽空。而這麼遠的距離,炮臺最大的二百一十毫米炮,根本無力還手!

    砂石高高濺起,直落在了羅榮光的身上。炮臺頂部的露天炮位上,所有人都趴了下來,只有羅榮光直直地站著,幾個戈什哈想拉他趴下都拉不動。

    “…………有死而已…………中堂,你這條路,走絕啦!沒用!”

    風沙在北京城驟起。從中午一直刮到了深夜。

    往日開春才從蒙古而來的風沙,卻在這個夏日狂暴的捲動,將天子帝都籠罩在黃澄澄的一片混沌當中,街上已經少有行人,只有走口外回來的商隊地駱駝,才能在這風沙裡面走動。

    大風撞擊著北京城地四下,發出嗚嗚的聲音,壓倒了一切其他聲響。狂暴到了極處地時候,幾乎要將紫禁城高大的宮牆撞倒!

    在頤和園樂壽堂內,滿地跪著地都是掌握著大清中樞大權的官吏們。無分滿漢,都俯首在地,慈禧高高的坐在自己的塌上,旁邊春凳上坐著垂首的光緒。

    滿室寂然無聲,風沙也同樣席捲了頤和園,在昆明湖上卷起了波瀾,撞得樂壽堂的窗戶沙沙作響。天色晦暗。滿室的燈光也顯得有氣無力,照得人人臉色青白。侍立的太監們本來就是陰人,膽子最小,聽著這猶如鬼哭的風沙大作的聲音,一個個都是雙腿股戰。

    “你這還有道理了?讓一個漢人當滿洲將軍?國朝不是不善待漢人士大夫,你瞧瞧,現在全國督撫,漢人占了多少?國朝本來就是一視同仁!可是關外那個地方,卻是咱們國朝龍興地地方啊!在奉天守著祖宗的陵寢,換一個漢人是怎麼回事兒?你問問大傢伙兒。自己祖宗的墓地,也不好讓外人來守墓是不是?”

    慈禧正顏說了幾句,想想又要安撫一下漢臣的心:“關外那個地方,其實我瞅著,和關內也差不離了,邊禁----說實在的,現在誰還當一回事兒?老百姓去討生活,誰也沒擋著不是?將來關外遲早還是要設流官的…………漢人滿人誰去關外當督撫也就無所謂了………我是從來不想這些有的沒地,都是大清的地方嘛,誰守著不是一樣?可是皇上啊。你要想想,北京城還有多少八旗子弟?他們可沒多大見識,只想著自己的鐵杆莊稼,你這麼一弄,他們以為皇上準備不管他們了。關外八旗都換漢人了。他們還怎麼辦?要興革,也得慢慢來啊。一步一步的,急不得,你說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光緒無語,底下的翁同禾跪在他的身邊,低低咳嗽了一聲兒。光緒這才鼓起勇氣抬頭:“親爸爸,理兒是這麼個理兒,可是現在戰事急啊!現在關外能戰之軍,就一個誓師回援的徐一凡,不用他,用誰?國家也有賞功的道理…………要是不用他,給日本人沖進了奉天的祖宗陵寢,怎麼有臉去見祖宗啊!”

    慈禧臉上怒氣一閃即收,冷笑道:“還真把徐一凡當寶了?他回來,就准定能打贏?”

    光緒又低下頭,翁同禾這個時候也顧不得了,重重的磕了一個頭,大聲開口。反正在這件事情上,帝黨已經撕破一切臉皮,為自己權位做最後一搏,已經退不得了。

    “太后慈鑒,日人不過六師團之兵,我大清其餘諸將,在遼南集兵十余萬,都奈何不了他們兩個師團,但是徐大人一軍之力,就消滅了兩個,且覆其軍,殺其將!此時回援,只要畀以事權,當能必勝!遼南現有提督十余,總兵無數,更有旗兵。如不予其重權,怎麼統帶這些兵將,怎麼籌餉籌物?倭人一小小島夷,若再不能敗之,其餘列強,恐怕就要再度環逼上門,我大清欲求自立而不可得!事態已經緊急萬分,大清國威不可墮!此時可予以之位,不過從權,將來則可收之…………現在就算國朝八旗子弟,誰不為戰事糜爛而痛心疾首?此等舉措。可安眾

    慈禧氣得不住冷笑:“你翁同禾還是大大地忠臣了?”

    翁同禾一番話也激起光緒一點勇氣,他掌權指揮戰事也有點日子了,拿到權和沒拿權的勇氣就是不一樣:“親爸爸,戰事緊急啊!咱們大清敗不得!”

    這個時候帝黨人馬跳出來助陣,後党自然也不能閑著,幾個大臣頓時重重磕頭,高聲反駁。

    “島夷猶是小患,不過貪圖錢物,一紙條約即可安其心!”

    “這點錢財,大清不過視若毫芥。當得什麼?”

    “任命徐一凡這個位置,可是動搖國本!”

    “何輕何重,難道很難權衡麼?”

    “太后,這翁同禾是大大的奸臣!”

    “李鴻章練二十年的兵都打不贏,徐一凡不過占了朝鮮地利,現在千里回師,兵法上說的,必蹶上將軍!”

    後黨熱鬧,人數少點的帝黨也不示弱,也都一個個放聲。

    “當初對日宣戰。皇上和老佛爺都決定了,現在戰局未定,你們就想認輸?”

    “大清誰都輸得,輸給小小島夷,還怎麼了得?”

    “聖人都有從經從權之變,聖人還有錯?”

    “老佛爺,咱們再敗不得了哇!大清二百年的威望。再敗下去,就失落無遺,洋鬼子可是實實在在曾經滅人國的,波蘭國,印度國,不都是如此?這一敗,洋鬼子都要上門了哇!”

    兩幫人吵得樂壽堂內和鴨子塘似地,慈禧鐵青著臉捏著一串佛珠不說話。光緒更是垂首不語。

    旅順陷落,遼南滿是日軍,大清連戰皆敗。整個海口對於日本毫不設防的時候,這些大臣們爭執起來還一點不帶消停地。

    慈禧冷冷的看著光緒,心裡轉著心思,是不是到火候了?該收拾下這個不聽話的皇上了,再這麼鬧下去,還不知道鬧出什麼妖蛾子!本來打算等著再打一場敗仗,借著這個機會拿掉皇上的權----慈禧對清軍打敗仗的信心到足實得很。現在看來,這鬧得也太讓人不省心了!

    正在這個時候兒,門外突然響起跌跌撞撞地腳步聲,吵架地大傢伙兒回頭一看。卻是李蓮英李大總管沖了進來。今兒當值太遲,李大總管偷懶先回去休息了。不過也沒睡踏實,送到慈禧這裡的緊要消息,都先要過李大總管這一關。今兒晚上李蓮英本來準備什麼消息也不接地,不過這送來的軍報實在太過緊急。就連李蓮英這種地位。也不敢壓著過夜。

    “老佛爺!老佛爺!鬼子炮轟大沽了!還有他們的人坐兵船上陸,奪了大沽三個炮臺。羅總兵全軍潰散,羅大人他也服毒殉國了!鬼子兵船還在沿著津門海岸遊弋,四下炮擊!”

    滿室頓然鴉雀無聲。

    日軍,已經逼到了京師門口!這些大臣所不知道的是,在日軍炮火轟擊之下,羅榮光的五千新募之兵紛紛潰散,棄炮臺不守。這些一個月前還是平民的兵也實在沒法用,更別說只能挨打夠不著還手了,一陣炮轟,就散了大半。日軍沒有步兵,僅僅組織數百海兵乘小船登陸,就將大沽五個主要炮臺奪下了三個!

    慈禧嚇得手足冰涼,大沽離京城不過四百里地,難道又要跑一次承德?

    連光緒都和她一樣,嚇得站了起來,腿還有點哆嗦,只是望向慈禧。帝黨後黨,都是訥訥不能言。靜默之下,只有軍機處的學習行走大臣孫毓汶一下站了起來,捏著拳頭大聲道:“小鬼子欺人太甚!現在也沒話說了,逼近京師,只有先將他們打回去!徐一凡要回師,其他的兵也要調,勤王,把鬼子打出去!”

    孫毓汶激動,底下卻沒人附和,就連帝党名義上領袖翁同禾都跟鋸了嘴的葫蘆似的。沒法子,大清歷史上,只要外敵在大沽口登陸了,就沒打贏過。他們可不知道,日軍這個時候根本沒有力量直接攻略北京,只不過是日軍聯合艦隊司令長官伊東亨佑臨時起意,見守軍紛紛潰散,以海兵進行了襲擾性地登陸。

    屋子裡面一片死寂,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滿室帝后將相,只是倉惶互顧。門外嘩喇喇一聲雷響,聲震屋瓦,接著又是一陣陣的炸雷,幾乎就是在屋頂炸響!

    雷聲滾動,接著大雨瓢潑而下,在這滿天風沙當中,又下起了夏日的雷暴雨。

    天地之威,仿佛就要將這頤和園摧倒,將這以海軍禦侮經費建設而成的堂皇宮室。悠游榮養之所,徹底蕩平!

    雷聲大雨風沙攪在一起,讓這北京城徹底變了一個世界。

    翠錦園,恭親王府內,現在也是一片悽惶。

    甲午戰事前,恭親王奕欣就病倒了,本來病勢也不如何嚴重。聽到大清的敗報老頭子也不過淡淡一笑,如過耳雲煙一般。大家都以為沒什麼事情,徐一凡在朝鮮打了大勝仗的消息傳過來,家裡人當好消息說給病中地老爺子聽。讓他解解悶兒,沒成想,老頭子聽到這個消息,接著再是徐一凡一勝再勝,威震海東,奕欣當場就病中吐血,眼見不起。

    到了昨天。太醫都偷偷告訴應該襲爵地奕欣孫子溥瑋,該準備後事了。

    屋子裡面已經點上了安神的蠟燭,乾瘦的奕欣躺在榻上,睜著眼睛望著屋宇,不言不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溥瑋等等幾個晚輩,在屋子內外進進出出,看看老王爺,又趕緊出門吩咐佈置事情。王府要是辦大白事,那事情可多!

    只有秀寧一直守在恭親王的旁邊。靜靜的看著這個疼了她十幾年的六爺爺。

    她未施脂粉,長長的柔順黑髮披下來,只因為奕欣喜歡摸摸她的頭髮。這些日子守下來,秀寧身子本來就不強,現在更加的弱不勝衣。只有一雙大眼睛還是清澈如水。

    門外突然有點什麼響動,奕欣也慢慢轉過頭來,低低地問:“怎麼了?”

    秀寧側耳聽聽,淺淺一笑:“六爺爺想知道?”

    奕欣苦笑:“趁著有點精神,多知道一點兒是一點兒吧。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

    他胸口跟拉風箱似地。這幾句話,說得費力無比,幾欲斷掉。秀寧笑笑站了起來:“那我去問問。”

    她走出門後不一會兒就回來了,還是坐在奕欣旁邊,細心又摸了摸奕欣的額頭。看看有沒有潮熱。看奕欣一直瞅著她。才笑道:“沒什麼,日本人炮轟了大沽。奪了炮臺,消息從天津一直傳到這裡,聽說滿朝官員,還有士子們要去頤和園外叩闕,請皇上太后下令天下勤王呢。”

    “,這種天氣……”奕欣咕噥一聲兒,半晌後才低低道:“那……徐一凡就回來定了。”

    仿佛迴光返照一般,他說話的聲音也變得穩定清晰起來了:“鬼子再厲害,愛新覺羅家的江山倒不了,我那老嫂子,比誰都明白…………可是大清現在,卻架不住內裡面有個得天下之望的權臣了呀,人心思變…………徐一凡,這望算是養起來了…………鬼子逼在大沽口,只有先擋一下再說了,不然誰那裡也過不去哇…………天變了,天變了,還好我不用瞧著了……”

    秀寧眼淚一滴滴的掉了下來,卻沒有哭聲,她低低道:“六爺爺,這愛新覺羅家,我替你守著。”

    “,你一個旗人姑奶奶,跟著搗什麼亂來著……”奕欣苦笑著將臉緩緩轉過來,看著秀寧:“丫頭,我這麼一伸腿瞪眼,就苦了你了……溥瑋那小子我明白,不是個溜兒,可是該著他襲爵,有什麼法子,你還是找個好地方安置了吧,我給你留了倆錢,百八十萬總有,餓不著你的。我那老嫂子在,也不會虧待你…………別想太多了,虧了心血,命不長……”

    說罷他又將頭緩緩的轉了回去,誰都不看了,只是喃喃自語:“天變了……天變了……。”

    聲音越來越輕,轉至寂靜。

    西元一八九四年九月十三日夜,恭親王奕欣,薨。

    頤和園樂壽堂內,仍然是一片死寂。大家都呆呆的聽著雷聲大雨,看著泥水也似地雨點,傾瀉在頤和園內外,入眼之處,一片灰茫茫地,出門十步,即不可見人。

    雷聲漸漸的小了下來,屋內還是無一人說話。卻聽見遠處似乎有一種聲音,直上夜空。仔細傾聽,似乎是許多人聚於一處哭喊呼叫的聲音!

    慈禧終於動了一下。看了一眼李蓮英。李蓮英會意,白著臉就走了出去。一會兒就臉色更加蒼白的轉了回來,低聲道:“老佛爺,在京的文武官員,還有候缺官員,遊歷京中地士子,還有士紳,已經聚集在頤和園門口,叩闕來著…………”

    慈禧一拍臥榻:“誰把消息傳出去地?”

    李蓮英扁扁嘴,沒說話。大沽離天津百里不到,離北京城就四百里,這鬼子上陸大沽,還能瞞著消息靈通的北京天子腳下地臣民?

    哭聲越來越響,呼喊聲也越來越高。慈禧心煩意亂的一揮手:“世鐸,你去瞧瞧,這是怎麼回事兒?日本人還沒打上門。亂個什麼勁兒?”

    世鐸慌忙爬起,和幾個大臣倉惶的出門,冒著大雨一路小跑到頤和園門口,這麼長的距離,饒是護軍拿傘遮擋,他們幾個大臣都淋得透濕,跟從泥塘裡面撈出來的一樣。

    過了江南橋,就是頤和園門口,入眼之處,就看見馬燈氣死風燈的光芒下。門口泥水當中,黑壓壓的不知道跪了多少人!

    當官地戴著頂子,穿著官服,讀書地穿著長衫,老百姓穿著短打扮,大雨傾盆當中,還有人不斷的趕到,跪著的隊伍越來越壯大。頤和園的護軍都集結在門口,橫著兵刃洋槍,不知道做什麼才好。

    世鐸心下慌亂。大步走到這看不見盡頭的隊伍前面,用盡全身氣力喊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麼?逼宮嗎?驚擾了老佛爺慈駕,還有皇上的聖駕,你們如何吃罪得起?都是族誅的罪過!”

    趴在前面幾個官兒狼狽的抬頭:“世老三,什麼時候了。你還說這個!鬼子都登陸大沽了!這仗怎麼打的?現在只有傳令天下勤王。調朝鮮地徐大人回來!讓他節制諸軍,打小鬼子!太后皇上不答應。我們就跪死在這兒!”

    世鐸看看,這幾個官兒都是禦史臺地。禦史多是清流,多多少少和帝黨有些瓜葛。日人登陸大沽,這些清流就這樣來逼宮了?帝黨還真是圖窮匕現了啊!

    他越想越是手腳冰涼,放眼向外看。帝黨鼓動清流不用說了,前面一排滿滿的都是跪著這些人物,可是後面這麼多百姓,卻又是從哪裡來的?而且人還越來越多,冒著這場大雨,一直湧到這裡?

    後面的人聽見了前面的對話,不知道是誰,放聲大喊了起來:“求老佛爺和皇上調徐大人回京師勤王!”

    “調徐大人回京師勤王!”

    “調徐大人回京師勤王!”

    甲午戰事,處處糜爛,這徐一凡怎麼就成了天下人地泰山之靠?世鐸慌亂得已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腦海當中突然一個念頭電閃般而過:“也許比起帝党,這徐一凡是更加危險地人物!怪不得老佛爺對他處處提防…………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回到京師腳下!可是現在看來,不讓他回來,也已經是沒有辦法了,這傢伙都誓師了,說不定明天的大清時報,就又登上了…………只有將他圈在遼南,慢慢再想辦法收拾吧。這麼說來,為了安天下之心,這個奉天將軍,竟然是不得不給,也不知道這些帝黨,已經把這個光緒要封他做奉天將軍地消息傳了多久…………只要不回京師,就比什麼都強!至於京師勤王,只有靠老李了,趕緊調些山東還有遼西的兵回來!”

    惶急之下,世鐸的腦子比平時不知道快了多少,當下就做了決斷。最後只是喊了一聲:“你們候著,仔細失儀!我去回稟太后和皇上,總會讓你們滿意罷了!”

    大雨中,他踉蹌倉惶而去,只留下身後暴雨大風中黑壓壓的人群,還有一聲高過一聲的呼喊:“調徐大人回京師勤王!”

    西元一八九四年九月十三日夜。

    鴨綠江。

    暴雨如注,傾盆而下。

    兩座浮橋架在江面上,騎兵披著雨衣斗篷,在茫茫雨霧中四下巡視警戒。大雨幾乎形成了雨牆,密而不透。

    在如此暴雨之下,兩條看不見頭尾的隊伍,正快步通過這兩座浮橋。每個士兵都背著背包,穿著雨衣,槍架在肩膀上,埋頭疾步走著。偶爾閃電一亮,就可以照見佇列前面的蒼龍旗幟。

    徐一凡騎在馬上,身邊全是參謀本部的年輕參謀,還有溥仰率領地戈什哈,人人大背著步槍,立馬雨中,站在朝鮮這邊的江岸看著對面祖國土地。

    雨水打在徐一凡臉上,幾乎讓他睜不開眼睛,雨聲也蓋住了他的喃喃自語。

    “他媽的,總算回來了…………老子在外面可是足足兩年啦!冒的險也不知道多少,南洋幾十個人要打幾萬個,朝鮮老子還要上刺刀衝鋒!自己的女人都沒睡幾次……總算讓老子等到回來的這天了!”

    一個負責指揮佇列交通的軍官策馬過來,大聲稟報:“大人,該本部過江了!”

    徐一凡一勒馬就要走,旁邊楚萬里大聲笑道:“大人,躍馬鴨綠江歸國,不發表一下什麼感言,讓咱們恭聽振奮一下?當日大人在肅川裡那番陣前動員,可是人人感奮啊!”

    徐一凡笑駡了一句:“老子現在就一句話,歸心似箭!”

    說著就大笑著策馬沖上了浮橋,前面隊伍已經過完,後面隊伍暫時停步,萬餘將士就看見徐一凡一馬當先,後面數十騎士如龍一般穿行在鴨綠江上。雨水在江水上激起層層白霧,被這數十騎健兒攪動。

    這一刻,禁衛軍從征將士,今後幾十年都不會忘記。

    徐一凡的健馬才踏上母國的土地,雨水忽止,滿天地烏雲被風迅速推走,露出了天空點點繁星。剛才的暴雨疾風,好像就和這安靜的夜色,沒有半分關係一般。

    士兵們推下了雨衣的帽子,仰頭看著浩瀚的天空星海,發出了驚呼讚歎地聲音。星光錯落,灑在這一萬兩千健兒地身上。
    徐一凡也仰首向天,楚萬里來到他身邊的時候,就聽見徐一凡低低地說了一句話:“天變了…………”
    西元一八九四年九月十四日,光緒明發上諭,奉天將軍曾琪開缺,徐一凡任奉天將軍,另加遼南大營欽差大臣銜,負責遼南全盤戰事。
    徐一凡誓師歸國,消息經大清時報,經朝廷邸報,經各省自發的電報局轉發之後。
    天下振奮。
    年前年後太忙,大章節致歉。都是這些日子抽空擠出來的。
theo0929 發表於 2014-6-3 20:34
第四卷 不一樣的甲午 第六十一章 烽火處處

    西元一八九四年九月十五日。

    奉天蚰岩縣城外。

    這個季節,正是東北草森林密的時候兒,兩邊山頭,都鬱鬱蔥蔥的,一條道路,彎彎曲曲的從蚰岩縣城旁邊經過,轉向西北的蓋平、牛莊方向。

    在低矮的蚰岩縣城的城頭,日本陸軍的日章旗,在大太陽底下冷森森的飄動著。縣城三個入口都封住了,只有西北面的入口開著,數名穿著黑色軍服的日本士兵拿著村田式步槍在那兒站得筆直。整個城門口,除了日本士兵,簡直就沒有人進出。

    突然間,這些日本士兵啪的兩腳一磕,恭謹行禮。就看見城門口一個穿著騎兵制服的少尉軍銜的軍官策馬當先而出,跟著就是數十名日本騎兵押著的車隊。

    這些車子都是東北常用的太平車,兩輪寬轅,一個在前面拉,一個在後面推,偶爾還夾雜著幾輛馬拉的大車。車隊滿滿當當裝著的都是糧食乾草馬料,民夫全是拖著辮子的中國百姓,低著頭或拉或趕著車子,足足有二三百人,這麼個車隊行進,在城門口激起了好大的煙塵,久久不散。這些民夫沒有一個人抬頭,仿佛那面飄揚的日章旗能一直刺到人的心裡面。

    日軍征清第二軍上陸花園口以來,先從東向西打,陷落了旅順要塞,接著再由南向北打,從複州大道一直殺過去,在蓋平擊潰了清軍在遼南主力,兵鋒一直追迫到田莊台一帶。初期上陸的銳利和衝量,到了這裡,幾場大戰打下來,也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就要補充彈藥,補充糧秣。調整編制,才能再度發起攻擊,擊破現在守在田莊台一帶的清軍,再轉而攻擊錦州,沿著遼西走廊一直威脅到直隸平原。

    這段修整期間,第二軍一直在用不大的兵力擴大地盤。最主要還是為了徵集糧秣。為了這場甲午戰事,日本也是將自己國力的老底子都掏出來了,現在戰場也是越打越大,就算用上吃奶的力氣。將民用船舶徵發乾淨,能給第二軍補充上彈藥就了不得啦,更別說大本營現在還在全力籌畫上陸山東的攻略作戰。糧秣馬料,還是需要第二軍就地徵集。這段時間第二軍就因而分兵四出。

    遼南一帶清軍,除了在田莊台還有較為完整地建制營頭,四五萬人勉力在那裡固守,擋在遼西走廊前面,其他地方,既是兵力缺乏,又是毫無抵抗的決心。日軍小部隊一到。當守的官吏和新募的營頭就望風而潰,十餘日下來,以蓋平第二軍主力集結地為出發點向東,大石橋,析木城,蚰岩…………十餘市鎮,盡全數陷落!而且日軍連槍都沒放上幾響!遼南這一帶地方。素稱關外人口密集,糧食豐盛,日軍盤踞此地,大量的糧食被強行徵用,大量的民夫在刺刀下被徵發,這些中國自己的物資,就源源不斷的向第二軍集結地輸送,作為支撐他們下一次作戰的儲備!

    這車隊出了縣城,上了道路,迤邐向西北而行。轉眼間就進入了丘陵密佈地地帶。民夫們走得辛苦,這些押運日軍一個騎兵小隊卻是懶懶散散的。清國的正規軍都這麼不經打了,這些時候的擴張徵發,更是半點抵抗也無。按照征清第二軍司令長官大山岩大將的評論,支那還是一個近代民族國家意識還未曾完全覺醒的國家呢,想像西班牙抵抗法皇拿破崙大軍一樣遍地烽火…………早著呢。

    道路兩旁的山林當中,突然傳來了鷓鴣鳥的叫聲,三長兩短,這邊叫聲響起,那邊就有了應和。一時間在道路兩旁傳得老遠。

    在丘陵後面的一處窪地裡面,卻滿滿的都是穿著扯下袖筒皮襖子地漢子們。一看他們這個裝束,就知道是關外的大架杆子馬隊。大夏天的穿著皮襖,就是因為常在野外活動,皮子防潮。就算夏天。關外晚上可也不暖和!這些漢子明顯分成幾股人馬的樣子。馬都遠遠放著,由小隊子集中看管放青吃草。這些小隊子都是不上陣的。得了東西,也比上陣的要少分一大半。在這些服色雜亂的人物當中,還有二三十個穿著黃色西式軍服,皮馬靴,戴著大簷帽地軍人。一聽見前面傳來的信號,這些軍人本來都靠著背包休息,一下都翻身坐起。

    這自然就是禁衛軍先遣騎兵部隊,五六天下來,他們已經從中朝邊境,一直深入到了遼南!這些騎兵都分散開來,帶著餉物,帶著器械,聯絡召集各地的大架杆子,保險隊,馬隊,一時間,關外各地,不知道多少江湖好漢向這裡集中!

    “戴當家的,二十個小鬼子,押運著一個車隊,咱們奉天好包打了!一個鬼子腦袋五十兩銀子,一個軍官除了銀子還有兩杆湖北造五子快,沒錯兒吧?”

    當先就一個壯漢湊到了禁衛軍騎兵標第一營營官戴君面前,低聲急切的發問。戴君還沒來得及回話,旁邊又一條高瘦漢子推了那人一把:“去你姥姥的,奉天好是遼中的杆子,遼南的事兒,怎麼著也是咱們日頭好的買賣!戴當家的,銀子咱們不要,兩百銀子折一杆五子快,一個軍官換兩杆老德子地毛瑟馬上快,這買賣,咱們日頭好包了!”

    “王母娘娘也給你們日了算球,咱們黑虎隊白跑一趟?二十個腦袋,咱們至少要占一半吧?軍官咱們就不要了,都是兄弟義氣…………”

    七八路當家的擠在戴君面前漲紅了臉大聲嚷嚷。面前的人物是誰,當年縱橫關外口外的麒麟隊出名的炮手戴君!不要說這面子就足夠,就算人家投了官裡,現在都做到了參將的銜頭!瞧瞧人家手裡的傢伙,這身打扮!更別說他們是帶著白花花地銀子,黑沉沉的洋槍過來的,昨天已經有消息傳過來。黃花甸小張飛地隊子打死八個鬼子,燒了草料,實打實的領了四百銀子,還有兩杆五子快大槍!
    面子、銀子、交情都在這裡,他們這些隊子,還有個不出死力的道理?

    看到這些當家的擠在他面前,不知道為什麼,大半年前還是他們其中一員的戴君心裡只是覺得煩躁。

    他帶著隊伍斜插遼南,踏進這邊土地。就能看見村鎮上有著日本司令官大山岩血紅關防地佈告,看見鎮市城頭飄揚地日章旗,看見被抓夫的百姓,看見被焚燒地村落!

    在朝鮮,他看到的只是朝鮮上下對他們禁衛軍的唯唯諾諾,視為天人,他就難以想像,為什麼在日本人踏入了咱們的國土,這些人就不反抗?

    這些馬賊隊子在他們到來之間,這些分散的。落單的日軍征糧隊伍,他們為什麼就不加以襲擊?

    幸好自己披上了禁衛軍這身虎皮,幸好他跟著的是徐大人。而在徐大人面前,根本沒有日本人耍半點威風的餘地!安州一戰,這些在遼南地面耀武揚威,不可一世地日本軍隊,還是滾得和泥猴一樣。要不被打死,要不逃跑,要不就只有被活捉!

    他猛的一揮手中的馬鞭,忍不住就低吼了出來:“各位當家的,鬼子這麼分散,征糧的隊伍也不多幾個毛人,咱們沒來,你們就怎麼不打?”

    幾個當家的被他一吼,都是面面相覷,訥訥的各自解釋。

    “……朝廷官家和小鬼子開兵打仗。咱們又不和官家一路…………”

    “打了鬼子,要死人,要耗彈,要丟槍,朝廷補給咱們?還不是你老哥帶著徐大人地銀子,帶著徐大人的快槍,現補給咱們…………”

    “人不為利,誰能早起…………”

    “鬼子全是大槍…………”

    戴君又想發作,卻又想起了徐一凡在他們臨行時對騎兵上下軍官交代的話兒。

    “…………你們要聯絡的隊子,並不是禁衛軍。無論如何,我只要你們能拖住日軍的步伐!各位,咱們禁衛軍回師,就是要做那只可以挽狂瀾,可以補天裂的巨手。唯有我們禁衛軍。只有我們禁衛軍!”想到這裡,戴君的頭忍不住昂得更高。外面鷓鴣哨越來越急。戴君咒駡一聲。伸手指派:“日頭好打中間,奉天好和黑虎隊打兩邊,一個腦袋五十兩銀子,不要銀子換快槍隨便,當場就給!其他當家的打接應,他媽的,遼南這麼多小鬼子,有得你們打的!禁衛軍有地是銀子快槍!咱們不回來便罷,回來就要攪他們一個處處烽火!讓小鬼子在咱們的土地上,到死也站不住腳!”

    陽光火辣辣的灑下來,正是一天最為燥熱的時候兒。小松騎兵少尉有點無精打采的騎在馬上,麾下的二十余名騎兵成前重後輕的警戒隊形,正押運著車隊前進。騎兵的警戒前進和步兵不同,因為馬的機動力較高,可以將主力放在前面,始終對最危險的前方和前側翼張開較大地搜索正面,不過在進入丘陵夾著的官道,這樣的隊形就不太合適了----隊伍展不開啊。

    不過小松少尉也沒什麼意思去調整----清國人實在是一點戰鬥意志都沒有!不論是他們的軍隊,還是這些比他的士兵高出一個頭地東北百姓。征清第二軍進展除了順利還是順利,本來在日本國民心中,對西面那個巨大地鄰居,幾千年了都有一種仰望崇拜的心態。但是當兵鋒踏足這塊土地地時候,才發現以前的戰戰兢兢都成了無謂的擔心。

    清國的士兵,似乎並沒有作為軍人的榮譽感,跑起來都是飛快。清國的百姓,麻木而沉默,仿佛周圍的世事變幻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一般,無非就是日本的官吏代替了朝廷的官吏,本來被清**隊徵發的糧餉物資另外交給另外一方勢力而已…………

    小松少尉也是藩士家庭出身。讀過一點漢書,更在士官學校內讀了近代西洋地歷史。在這懊熱的天氣下,他眯著眼睛看著這幾百名穿著灰布短打扮馴服前行的民夫,在看看東北這鬱鬱蔥蔥的山崗,黑得流油的土地。年輕的少尉忍不住就不合時宜的大發感慨。

    “…………真的如松戶、月照諸先賢所說,韃坦人的統治已經徹底摧毀了這麼巨大地一個國家的民氣了啊!我日本帝國何其有幸,在西洋白鬼侵逼的時候,有明治諸賢喚醒民氣,一舉締造帝國現在的面目。而這麼大一個清國,卻沒有這樣一個人物!當今世界,看來的確只有我們帝國,才能承擔起黃色人種奮起的使命!可歎……可歎……”

    小松少尉的感慨還沒有完,突然兩邊安安靜靜的丘陵山崗上,突然傳來了一連串的呼哨聲音,接著就是白煙升騰,槍聲炸豆一般的響起!

    兩粒快槍地子彈打中小松騎著的馬,胯下軍馬長嘶一聲就軟倒下來,小松肩膀上面也是一麻。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摔落馬下,他重重落在地上,下意識的一摸肩膀,手上全是血,還有幾粒沒鑽進肩膀裡面的鐵砂子。他躺在那裡,就聽見一片鐵砂子嘩嘩打出來的聲音,中間偶爾夾雜著幾粒快槍子彈的尖利嘯聲。

    民夫們發出了驚惶的喊叫聲音。太平車大車撞在一起,人馬地嘶鳴喊叫聲音不可遏制的響起。

    遇襲!

    長久的訓練讓小松下意識的掙扎著站起,還拔出了腰間的西洋式馬刀,放眼四顧,兩邊丘陵不斷的噴吐出白煙,漫然無備的日軍騎兵人仰馬翻,少尉大聲呼喊:“開火!還擊!”

    呼喊聲未了,他已經駭然的看見對面丘陵的棱線上已經翻出了一隊騎士,當先幾人,卻是穿著西式的軍服!手中馬刀反射著陽光。耀人眼目。當先地是一個高大的漢子,軍服袖子已經高高的卷了起來,露出肌肉賁突的胳膊,他單手控馬,向著這裡,發出了他聽不懂的吼叫!

    從丘陵棱線上出現的正是戴君,第一次遇敵,無論如何他也要親身殺敵。他和幾個手下,沖在了打正面的日頭好杆子的前面。立於馬上,看到眼前一副人喊馬嘶的景象。看著幾百壯健的民夫只是慘叫亂喊著到處跑到處躲,和日本騎兵在不寬地道路上擠成撞成一團,能架槍出來的日本兵沒有幾個,多半都給撞下馬摔得七葷八素,就是這些突然遇襲亂成一團的幾個日本騎兵。這些民夫和他們擠成一團。卻沒有一個人向他們動手!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怒氣就是不可遏制。

    “都是五尺漢子。為什麼就不起來殺鬼子?他們現在霸佔著咱們的家!”

    怒吼聲中,他馬刀一舉,已經當先沖下,數名騎兵緊跟著沖下,馬刀都高高地揚在身後。接著就是漫山遍野地雜色隊子,呼嘯連天的跟著衝擊而下,馬刀,鐵尺,洋槍土槍都舉得高高地。

    戴君一馬當先,盯緊了那個滿身是血站在那裡揮舞著指揮刀的日本軍官,幾個日本騎兵架槍朝他射擊,他躲也不躲,子彈嗖嗖的從他頭上掠過,後面的隊伍接著湧上,頓時將這幾個還能抵抗的日本兵淹沒。戴君已經飛快的沖到那個日本軍官身邊,他半轉身呆呆的看著他,大張著嘴巴,還沒來得及反應,已經被一刀連肩帶背的劈了半截下來。

    “看見沒有,殺鬼子就這麼簡單!”

    血雨當中,戴君怒吼。

    到處都是本鄉本土的口音在呼喊,日頭好的隊子還大聲的向到處逃避的百姓招呼:“三老,四少,只殺鬼子,不傷鄉鄰!一個腦袋,五十兩銀子啊!”

    二十幾個日本騎兵幾乎是毫無還手之力的被壓倒,百姓們聽著熟悉的口音似乎才從懵懂中反應過來,看著那些慘叫的日本兵,眨眨眼睛不敢相信也似。一個負傷的日本騎兵從混亂的人流當中昏頭轉向的爬出來,終於有幾個百姓撲了上去,撿起石頭就砸他的腦袋。

    “我們的土豆子,我們地玉忝子,我們的麥子……不給錢就拿!住咱們的大屋。砸咱們的鍋,殺咱們的人。小鼻子…………最***壞!”
    二十幾個日本騎兵,再遭到絕對優勢力量突襲之下,轉眼間就全部覆滅。各個隊子猶自殺得不過癮,二十幾個腦袋實在是狼多肉少不夠分,一個個當家的紅著眼睛只是瞧著戴君。

    戴君胸口憤懣猶自未平,見血的馬刀一擺:“都瞧見了,鬼子的脖子也不是鐵打地!各隊子分散出去,殺其散兵。燒其糧秣,總之是讓鬼子不得安身!徐大帥的大軍,即將到來……所有賞號,隨時兌現!就是不沖著銀子,各位當家的,也沖著咱們祖宗!”他伸手摘下背上那杆讓各路好漢看得眼熱的德國毛瑟馬槍,揚手丟給了日頭好的當家的:“接著!”

    那漢子伸手接過:“謝戴大當家!咱們都不是慫包,要是官家和徐大人一樣血性,咱們早幹這個了!這附近不都是咱們鄉親?戴大當家,等著數腦袋吧!”

    各個隊子都是爽快。一連串的呼哨連聲,各自招呼隊伍,滾滾的就四下去了。戴君喘著粗氣回顧,除了幾十個禁衛軍騎兵拱衛著他之外,那幾百民夫都呆呆的站著,也沒人敢去收拾堆在路上的車隊。

    戴君一擺手:“扛了自己糧食回家!扛不走地,都燒了!你們都是五尺長。兩個卵子也沒少,二十個鬼子就押著你們到處跑!”

    幾個百姓訥訥的問:“敢問總爺是哪個營頭的隊伍?”

    戴君歸刀入鞘:“禁衛軍"

    “是不是聽前面駐紮的那些總爺說的,在朝鮮殺了不少鬼子的徐大人那支禁衛軍?”

    “天下還有第二支禁衛軍麼?”

    幾個百姓對望一眼,再看看傲然立于馬上的戴君,突然放聲大哭:“咱們出夫,出騾馬,出糧食,出銀子,官家征多少,咱們就運多少。幾萬總爺。鬼子來了就跑,咱們當百姓地,還能怎麼樣?要是總爺們這樣打鬼子,我們這些一腦袋高粱花子的百姓,又怎麼能遭這個罪,又怎麼捨不得這條命?怎麼咱們沒攤到個徐大人啊!”

    “只要禁衛軍回來了打鬼子,咱們要糧食有糧食,要夫子有夫子,大人要送到哪兒,咱們就運到哪兒!”

    “總爺們只要給撐腰。不丟了咱們跑,看見落單的鬼子,咱們也和他們拼了!”

    軍人,執干戈以衛社稷。責任、榮譽、國家…………這是在教導隊短期集訓的時候,徐一凡偶爾來上課。那些德國教官。楚萬里,李雲縱這些大將都會灌輸的東西。戴君他們都是大老粗。當騎兵不過就是馬快槍准能跑能熬,誰也沒聽進去。

    跟著徐一凡的蒼龍旗,在朝鮮無往而不利,看到的只是朝鮮百姓敬畏的目光。轉回國內,卻看到日章旗飄揚,山河破碎,看著眼前這所有一切的景象。想想一路潰逃的清軍主力,再想想在對肅川裡發起衝鋒地時候站在隊伍最前面的徐一凡…………

    “徐大人…………我似乎有點懂了…………咱們投奔您,不過圖個出身而已,但是您帶著我們東征西殺,想要的不僅僅只是大家的出身吧?您是不是就想把這混帳的一切,都改過來?”

    “…………有死而已…………”

    他突然一笑,轉身對著麾下騎兵道:“兄弟們,咱們是不是整點兒熱鬧的,去蚰岩轉轉,給小鬼子打個招呼?”

    麾下騎兵轟然應和,戴君勒馬人立而起,轉了半圈,當先而去,身後數十騎士,風也似的跟上。

    是夜,蚰岩城外數處日軍征糧隊伍受到襲擊,傷亡數十。蚰岩日軍緊閉城門,全面戒嚴。數日內不敢出蚰岩縣城半步,對蓋平一線的補給,更是完全談不上。

    這樣的景象,還在遼南各地發生。禁衛軍騎兵先遣部隊,已經在遼南完全展開,陳彬在析木城,姜子鳴甚至繞到了海城附近。東北各處的馬隊源源不絕而來,襲擊展開徵集糧秣地日軍小部隊。日本征清第二軍大山岩大將,驚訝的發現,從九月十五日開始,在一時間他和很多分散出去作為兵站的部隊失去了聯繫,烽火在遼南各地,處處的燃燒了起來。到處都在傳聞,徐一凡的禁衛軍馬上就要到來!

    而在這一天地夜晚,在山東外海,榮成灣以東洋面,在低垂地夕陽下,兩支懸掛著日章旗幟的鋼鐵船隊完成了匯合,數十道煙氣高高地直入雲霄。

    日本征清第三軍,還有才炮轟了大沽一帶的日本聯合艦隊,已經出現在威海要塞之外!
theo0929 發表於 2014-6-4 08:57
第四卷 不一樣的甲午 第六十二章 命運的彙聚

    黃色的隊伍行進在黑色的土地上,從越過鴨綠江開始,禁衛軍前進的步伐就未曾稍停。參謀本部選擇的道路是由安東出發,經鳳凰,連山關,摩天嶺一帶直趨遼陽,再轉而向牛莊田莊台一線。當然前提是,他的大軍趕到的時候兒,那裡清軍在遼南的最後防線還沒有被突破!

    這條道路雖然從直線距離上面來說不是最近,但是有較為完備的從奉天一直通往中朝邊境的道路。徐一凡編練出來的禁衛軍以馬克沁機關槍為火力骨幹,使用的彈藥基數也比一般部隊來得大,這樣的通行條件便於攜帶較多騾馬和儲備----他可不想再站在隊伍第一排再上刺刀沖肅川裡了!

    夏日的陽光下,隊伍如飛一般前進,在乾燥的道路上卷起了滿天的煙塵。在各個路口負責指揮交通的軍官滿頭滿臉熱汗的吹著哨子。隊伍經過這些路口,就毫不停留的沿著正確的方向繼續前進。在野戰部隊的後面,是幾乎將道路塞滿的騾馬大車隊伍,穿著白色衣服的朝鮮民夫也同樣盡力的緊緊跟著。

    道路兩側的田野裡面,騎兵往來穿梭,傳遞著不同的命令---騎兵主力已經交給姜子鳴帶走,剩下的也只能作為通訊使用了。為了偵察警戒,徐一凡還特特調了一些南允容體系的朝鮮花馬隊,這些人馬當年也是中朝兩頭活動,東北情況透熟地--------調藩國之兵。歸國勤王,也是正理啊!更別說還加倍的將南允容體系捆在他徐一凡的戰車上面了。

    三天的強行軍,每天行軍時間在十六個小時左右。先頭部隊已經到了連山關一帶,眼前已經是一片山嶺,摩天嶺要隘橫在其間。過了摩天嶺,前面就已經是遼中平原!

    “大人,連山關一帶守將毅軍齊字營統帶馬金敘,奉天練軍摩天嶺城守尉嘉善,參見大人!”

    徐一凡正坐在自己營帳裡面,錘著自己的腰。饒是他這兩年東奔西走,馬術大漲,還跟著禁衛軍第一鎮左協進行了回師安州地急行軍,但是三天的急行軍。還是一個苦活兒。士兵到了地頭就可以休息,可他還得做領袖統帥狀的去巡營,回來還得和楚萬里他們會商,戰事多變,牽扯到的勢力也極多,回師除了打鬼子,還有的就是要撈到足夠的好處。腦子也沒有半分時候能在休息----篡清這活兒真***不是人幹的,下次誰愛穿越誰穿去,別找老子了!

    他在那裡張著腿捶腰,溥仰陳德要來幫忙,給他罵開了。兩個大老爺們兒,捶腰那和打人似的,看著也沒什麼好賞心悅目地。正在Y北京城那對雙胞胎極品小蘿莉如果能隨營,就算不是她們在伺候,朝鮮小姐妹南英愛南心愛也是好的啊!

    聽到又有官吏來見,頓時打斷他這難得的幻想。趕緊坐直了身子。大聲吩咐:“傳!”

    一路行來,禁衛軍千里回師,他是直到鳳凰,才接到後方追送的電諭,他現在已經是奉天將軍了!而且欽差節制遼南諸軍,地方也可以全力配合。他倒是也曾幻想來著,沿路滿清地方政權全力配合他的行軍,補充糧秣,提供民夫,各地零散守軍。望風而拜,匯合於他的大旗之下。

    可是沒戲,首先就是對大清朝現在的地方行政能力不要報太高地指望。他任奉天將軍,欽差節制遼南諸軍的上諭,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傳到基層地方政權呢。他現在還在吉林左近。這個地方是加倍的地廣人稀,又沒有關內那完整的流官統治的基層政權。每經行一處。找誰都找不到。糧秣草料,還得後方追送。估計要到了遼南一帶,這消耗最大的糧秣部分,才能就地補給。

    其次就是那些兵,經行各地,到處都能碰到分散的守軍。吉林將軍恩銘在甲午戰事起後,就手忙腳亂的將手裡不多一點練軍,撒胡椒麵一樣放得到處都是。還下令各地,旗人聚居之處,集兵而守。恩銘的佈置實在不怎麼樣,鳳凰那樣的要點,才放了八十個練軍,三十個新募出來地土著旗兵!更不用說這些零散守軍器械之劣,士氣之低了。

    禁衛軍經過,那些守兵呆呆的看著無頭無尾的黃色長龍,卷起滿天煙塵經過。好些次是禁衛軍才出現,還想聯絡聯絡守軍,這些傢伙就將器械彈藥丟個精光,拔腿就跑!

    徐一凡對擺擺欽差大臣,奉天將軍的威風全然落空,本來還想召集點守軍,別的不能幹,至少還能徵發掩護民夫轉運物資吧!

    他就在心裡安慰自己,清軍主力集結于遼南,補給也在朝那裡運,自己奉天將軍的屬地也是在那一帶。到了那兒,再使這個威風去吧。

    直到今天,才總算真正有人來拜。遼南諸軍的情況,朝廷都有通傳。現在名義上遼南一帶,是四川提督白髮老將宋慶在節制諸軍,馬金敘可是他毅軍帳下大將!

    隨著徐一凡一聲傳字,兩個戈什哈轉眼就引了兩人進來,當先一人四十來歲年紀,矮小敦實,戴著紅頂子,穿著總兵服色的五雲褂,看了坐在那裡的徐一凡一眼,頓時就打千下去:“標下武威鎮總兵馬金敘,參見徐軍門!”

    他身後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一身五雲褂漂漂亮亮,利利索索,沒戴帽子,腦門兒鋥亮,辮子似乎還上了油,手裡搖著馬鞭,笑嘻嘻地道:“您就是咱們旗人地新奉天將軍?朝廷這道旨意新鮮啊!不知道大人是哪個旗的?咱們關外八旗不比關內。只認本主兒,增琪大人是咱們鑲白旗的本主兒都統,大人要是鑲白旗的,咱們磕個頭也沒什麼…………”

    徐一凡站起來,掃了那小子一眼。大清二百多年下來了。八旗體制崩壞得也差不多了,還什麼佐領參領地,豈不是笑話!旗職佐領地,給驍騎校出身的當手下,也是再平常不過地事情。這個想必就是摩天嶺的城守尉嘉善,瞧著就是一副來找不自在的樣子。他也不理他,伸手就扶起了馬金敘:“馬大人,起來說話吧…………你們怎麼守在摩天嶺?日軍主力集結于蓋平,就算想打遼陽。也是經過鞍山,怎麼會繞道從摩天嶺攻擊?宋大人怎麼調兵的?”

    徐一凡臉上笑嘻嘻的,語氣卻有些森然。馬金敘偷眼再看了眼前這個已經名動天下,號稱大清異數的人物----當真是年輕得出奇,二十郎當,居然已經以漢人身份當了奉天將軍,五個欽差在身上。人際遇如此,有什麼好說的?

    不過這位當真帶地是一支強兵,誓師不過幾天,兵鋒已經到達摩天嶺!一路進營,營伍之整肅,器械之精良,還有照面的那些一身樣派,皮靴鋥亮,眼神銳利的軍官和戈什哈,瞧著都讓人有些膽寒。

    “回軍門的話。這是增琪大人的調遣,一定要宋軍門抽兵,將遼中一帶遮護安全……”

    看來宋慶在他到來之前,節制遼南的名義,也不怎麼靠得住啊…………自己也來節制遼南,又會怎麼樣?

    徐一凡摸著下巴,輕輕一笑:“宋軍門如何?朝廷轉發的電諭,已經收到了麼?田莊台那裡大營如何?”

    幾個問題,馬金敘沒一個好回答地。

    難道說遼南諸將,在接到電諭之後。都心裡不爽。大家都是宿將,居然要受一個二百五的節制?

    難道說田莊台那裡的大營,亂紛紛的集結了十來支不同名號的軍隊,宋慶的毅軍主力,豐升阿的吉林練軍。依克唐阿的奉天練軍。旅順金州敗退下來的徐邦道等人的營頭,還有武毅銘軍。齊字練軍…………再加上都說不出名號地各種新募營頭?

    難道說宋慶背著暫時節制諸軍的名號,其實誰也不服從調遣。難道說近日已經無一分一毫的餉物轉運過來,無一分一毫的器械補充,諸軍軍心浮動,新募營頭毫不能用,增琪在位的時候還要不住添亂。當面日軍兵力厚集,一旦補充完畢發起攻擊之後,誰也沒有信心都守住田莊台一線?

    徐一凡此來,不知道有多少人等著看笑話兒呢。

    馬金敘張口結舌一陣子,最後還是一個千打下去:“標下鎮守摩天嶺,什麼都不知道。標下只等軍門吩咐…………只是標下只有兩營兵,六百人,彈藥器械也不齊全,求軍門賞撥,標下各營才好頂用。”

    旁邊的嘉善見是一個話縫兒,笑道:“著啊!這事兒得好好說道說道。咱們奉天這次旗營也都上陣了,朝廷是一個銀邊兒,一個銀渣兒都不見。皇帝還不差餓兵呢。咱們奉天旗營兩三萬人,兄弟手下就有大幾千,大人既然是咱們的奉天將軍,這欠著咱們的三個月旗餉,還有開拔費,安家費,鹽菜銀子…………也都該賞發了吧?兄弟替著奉天幾萬八旗老少爺們兒,就求大人了!”

    一邊說話,他一邊就裝模作樣的要打千下去。

    徐一凡冷冷轉頭:“跪好了!這是軍營,見上司是這麼禮兒麼?”

    嘉善不過才略略的彎了一條腿,聽見徐一凡這句話,一下就蹦了起來:“上司,發了餉才是上司!”

    徐一凡冷淡地擺擺手:“所有動員的旗營,全部遣散!我指望不上你們。”

    “遣散?你算哪根蔥?咱們兄弟白吃幾個月辛苦了!姓徐的,嘉太爺撂句話在這兒嘿,你要不把餉補上,爺和你沒完!”

    嘩啦一聲,幾個戈什哈掀帳而入,溥仰陳德當先,一把就掐住嘉善脖子,朝他腿彎踹了一腳,力氣之大。讓這傢伙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這小子猶自不服氣,還在那裡翻白眼:“你動我們旗人一下試試?到北京告不死你!”

    徐一凡一笑,饒有興致地揮揮手,讓溥仰陳德他們閃開,和藹的靠近了嘉善:“小子。你知道老子在南洋,在朝鮮殺了多少人麼?”

    不等嘉善回答,他已經重重一腳踹下,大聲怒吼:“在南洋,老子用大炮轟死了幾千,在朝鮮,老子殺地人夠把鴨綠江填平!兩萬多鬼子,屍骨夠堆成一座山!你們以為這麼一個爛攤子,我徐一凡就收拾不了?無非再是人血開路!誓師歸國。葉志超和衛汝貴說殺也就殺了,不差你這麼一個小爬蟲!”

    “溥仰,將這小子綁下去,抽他!陳德,去傳我命令,沿途旗營,全部繳械解散!誰敢抗拒。拿刺刀穿!”

    兩人大聲領命,溥仰一隻手就將嘉善提走了,扔在帳篷外面,伸手就奪過了他手上馬鞭,還好整以暇地問他:“小子,滿洲老姓是什麼?”

    嘉善已經給嚇糊塗了:“……舒……舒穆祿…………”

    “老子姓愛新覺羅!徐大人叫我咬誰我就沖誰汪汪,打了你省得你委屈!”

    徐一凡的帳中,就聽見帳外傳來嘉善地慘叫,還有皮鞭挨肉的聲音,轉眼間就是幾十鞭子下去。還沒有個停的時候兒。接著又傳來了軍號調動部隊的聲音,毫無疑問,是去繳械解決守摩天嶺的旗營去了。帳外腳步聲錯落,卻是楚萬里李雲縱他們這些親信軍官聽聞徐一凡咆哮,趕來看個究竟。

    每個軍官過來,都掃視了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的馬金敘一眼,這些年輕剽悍,全洋式軍裝的軍官們一到,帳中肅殺之氣又多了幾分,尤其是李雲縱那冰冷的目光落在馬金敘身上。更讓他渾身如針刺一般。

    徐一凡聽了一會兒,楚萬里的目光也正好投了過來,這小子露出壞笑,上前一步低聲道:“立威?”

    徐一凡瞪他一眼,在心裡歎了口氣:“爛攤子啊…………”

    他走過去拍拍馬金敘肩膀:“起來…………馬大人。我也不要你隨軍進發了。鬼子咱們禁衛軍包打!你留在這兒,徵集糧秣。轉運到遼陽一帶,我給你手令。我將在遼陽設立後勤總基地,你到時候就聽我派駐留守遼陽地人命令…………都是當兵的,打人沒見過?跪著幹什麼?起來幹你的事情去!你這個營頭的欠餉,我包了!”

    這個時候馬金敘還敢指望什麼欠餉,忙不迭的磕頭行禮,爬起來恨不得早點離開這個軍帳。他後退著走出大帳,眼睛餘光已經瞧見嘉善都給打成爛柿子了。再不敢多說什麼,掉頭就跑。

    軍帳之內,一片寂靜。所有軍官都看著摸著下巴在那裡踱步的徐一凡。半晌之後,楚萬里才低聲道:“遼南諸軍的情況,比咱們想像地更加不堪啊…………”

    徐一凡點點頭,走到帳篷裡掛著的大幅地圖前面。手指在遼南那裡滑動:“…………田莊台,牛莊…………日本第二軍如果摧破這裡的守軍主力,進窺遼西走廊…………”他再將手指指向了山東沿海:“…………再有一支日軍登陸山東,摧破威海一帶。大清拱衛京畿的野戰主力,都集結於此兩翼,這兩處戰事失利,咱們這個大清……也就抵抗不下去了……”

    楚萬里的目光盯著徐一凡,難得的認真問道:“大人,你怎麼能如此確定?”

    徐一凡苦苦一笑:“我就是知道。”老子他媽的是穿越來的!

    他呆呆的望著地圖:“我已經收拾了朝鮮的鬼子,我大張旗鼓地誓師回援,希望能鼓起一點士氣,但是一路行來,不過如此,還是一樣混亂,一樣不堪…………我真想帶給歷史一個不一樣的甲午啊。不知道姜子鳴他們能不能拖住日本征清第二軍發起攻擊的步伐?不知道我們還來不來得及?”
    楚萬里一笑:“大人,都走到了這步,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無論戰事進行得如何,天下人都將知道,只有我們禁衛軍。才是中流砥柱!”
    徐一凡點點頭,看向李雲縱:“看來咱們真是要包打遼南地鬼子了,雲縱,即使在我們及時趕到之前,日軍就已經摧破田莊台一帶遼南諸軍主力。你有沒有信心帶著禁衛軍將他們打回去,將他們壓縮回金州旅順,甚至將他們殲滅!”

    “大人,我對此深信不疑!”

    徐一凡點點頭。

    甲午啊甲午,雖然心裡面明白,這個大清敗得越慘,對他後面的道路就越有好處。可是……現在多了一個我和這支禁衛軍,你們就不能稍稍爭氣一點?敗得少一點,國家元氣少傷損一點?在我打掉這支征清第二軍之前。就不要那樣屈辱的求和?

    理智是理智,情感是情感。就算理智告訴徐一凡自己,他建立的威望已經足夠了,回援國內的姿態也已經做出,只要能按著日本征清第二軍側翼,打幾個小勝仗,坐等甲午結束。就足足可以。

    可是他還是派姜子鳴他們先期出發,盡一切可能拖住第二軍前進地步伐。拼命地督促這禁衛軍疾馳而回,自己也沒少走半步路。甚至以跋扈強硬的手段立威,從一開始就試圖給遼南諸軍一個鎮懾,大將他殺過葉志超和衛汝貴,旗人他也沒放在眼裡,只要你們敢不好好打仗,他不在乎多砍幾個腦袋!

    不這麼做,他對不起禁衛軍殉國的將士,對不起麾下這些年輕軍官們殷切的目光啊。

    算了。反正老子前世也當過憤青。馬基雅維利那套完全從利益出發的行事準則,還是等打完鬼子再說吧…………

    頤和園,樂壽堂。

    今兒慈禧卻不在樂壽堂內,恭親王奕欣去世,喪條報上來,這樣地人物,慈禧也要去撫慰,還有賞賜什麼地。嫂子和這六兄弟分分合合的折騰了一輩子,奕欣撒手,慈禧也很是掉了幾滴眼淚。

    現在在這樂壽堂裡面。只有軍機領班大臣世鐸,恭恭謹謹地站在李蓮英面前。

    李蓮英捧著一碗茶,大模大樣的坐在椅子上,仿佛就是樂壽堂的主人一般,頭也不抬的問:“安排得怎麼樣了?”

    世鐸對著李蓮英一樣什麼禮數也不敢缺。行了一個禮才道:“請公公轉稟老佛爺。豐升阿那裡都安排好了,就等著小鬼子打過來。豐升阿回話說。絕不敢辜負老佛爺……”

    李蓮英哼了一聲,重重放下茶碗:“這事兒是你們軍機的首尾,關老佛爺什麼事兒?”

    “是是是!是我們軍機的事情!”世鐸又是出了一身大汗。

    李蓮英撇撇嘴:“依克唐阿呢?”

    世鐸不敢搽汗,戰戰兢兢的回報:“依克唐阿……最近和皇上那裡走得近,皇上不少旨意都直發到他那兒,咱們也就沒理他…………”

    “又是一個小人!借著小鬼子打過來,什麼烏龜王八都爬出來了,也不想想,這麼些年不是老佛爺掌舵,大清能這麼國泰民安?還是旗人呢,還不如李鴻章聽話!”

    世鐸大氣兒也不敢出地控著背站在那兒,背心又濕又粘,說不出的難受。

    “要打要打……打得過誰,都瞧見了不是?你世老三也是混,怎麼就准了徐一凡當奉天將軍?皇上有旨意,你硬頂就是啊,背後還有老佛爺呢!你也是旗人,敗自己江山不心疼?

    好嘛,反正也打了一氣兒了。搬出皇上來,也是一個輸,還不如早點撫了算完。再敗個兩場,豬腦子也想明白了。到時候兒,再看皇上是不是要下罪己詔!這天下啊,還是要老佛爺來掌總兒!”

    李蓮英聲音忽高忽低的,在陰沉的樂壽堂內,就象刮著一股股的寒風。世鐸站在那裡,腦子一片空白,他是真不明白,自己到底做的是對還是錯。

    恭親王也走了,小鬼子也逼上門了,老佛爺和皇上之間沒法兒說,還出了一個漢人當滿洲奉天將軍…………大清啊大清。二百多年了,是不是真地氣數乾淨了?

    “遼南…………遼南…………”

    光緒舉著蠟燭,在玉瀾堂內看著新掛起來的地圖。遼南那裡,密密麻麻的標滿了諸軍的名號。

    翁同禾也同樣舉著蠟燭,彎腰站在光緒身後。替他多照著一點亮兒。

    半天之後,光緒才放下蠟燭拍拍手,心事重重地吐口氣:“二百多個營,其中宋慶、豐升阿,依克唐阿這三支軍經練地營頭就有六七十個。這麼多人當在那兒,日本人怕是出不了遼南了吧…………徐一凡再一趕到…………”

    “大勝可期!”在徐一凡任職奉天將軍位上贏了一陣的翁同禾,雖然面容憔悴,可精神頭兒卻好得不行。

    光緒淡淡一笑,青白的臉孔上也浮現出一絲潮紅。雖然心情不錯。但是長久的壓抑,讓他再高興這眉頭也舒展不開。

    “不枉了朕殫精竭慮的操持這場戰事啊…………只要遼南勝了,什麼都好說……”

    翁同禾微笑:“皇上,此戰一勝,日本人就再無餘力進逼了。天下也就都明白,是聖主在位,才贏了這場戰事的!皇上正可借此機會大加振作。權操於上。小小日本歸政之後,都興盛如此,咱們大清只要皇上掌總,還怕什麼洋鬼子?到時候老臣心事已了,皇上可以引在野新進如譚嗣同等清流入朝,大加興革,將朝堂換一分面目,那時候,誰還能攔著皇上?老……也不過就是在頤和園子裡悠游榮養罷了…………譚嗣同麼,忠心還是很有的。一班誤國老臣下去,還怕皇上當不了大清的中興名君?”

    光緒微笑,溫和的看著他地老師:“老師,你知道朕是離不開你的。”

    天語溫慰,翁同禾眼淚都下來了。

    “老臣敢不死而後已!”

    光緒一笑,又皺皺眉頭:“調李鴻章威海諸軍,還有山東巡撫李秉衡諸軍入衛直隸京師,辦得怎麼樣?”

    翁同禾一笑:“軍機那些大臣,這件事兒也是不敢阻擋的,上諭已經明發了…………雖然已經查明。日本人不過小小侵擾了一下大沽,但是直隸是聖主居亭,焉能有個三長兩短?諸軍已經先後就道,幾日內就可趕赴直隸各汛地。等著遼南大勝,看日本人還敢進逼直隸否?”光緒先是點頭。再是搖頭:“李鴻章可惡!遼南諸軍。朕催他解餉械數次,竟然是動也不動!真以為朕料理不得他麼?戰事完了。他這個誤國之臣,就要拿掉!協辦大學士,北洋大臣,直隸總督,都要拿掉!讓他留著伯爵回家養老!老師,他的擔子,就給你挑起來!”

    翁同禾一生事業,無非要是站在人臣頂峰,順便將李鴻章這個老仇人整下去。當初後黨靠不上,才豁出去死死站在他學生皇帝這一邊。聽到光緒這句話,只覺得眼前金星亂冒,為了光緒碰死當場的心都有了。抖著嘴老淚縱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光緒也明白翁同禾地心思,看著老頭子感動。這種恩出於上,操控一切地感覺竟然是好得非凡。他挺著乾瘦地身板兒傲然站在那裡,等著翁同禾深深拜下來,才走上前去親手將他扶起。

    這個時候,翁同禾再無什麼說地,行禮就要告辭:“皇上,老臣去軍機處守著,再給遼南諸軍加把火候,盯著軍機不要弄什麼鬼,再給他們多發幾個大氣兒的廷寄,皇上許的賞賜,也趕緊頒下去…………”

    光緒微笑點頭,看著翁同禾踉蹌而退。他突然為難的皺皺眉,輕聲叫住了翁同禾。

    “皇上,還有什麼吩咐?”

    “你瞧著,徐一凡……這人到底怎麼樣?奉天將軍這個位置,到底合適不合適?雖然從權,可是讓他坐著這個咱們旗人的大位,這立國的根基,是不是…………亂了點

    光緒艱難的輕聲發問,現在是不得不借重徐一凡,來壓後黨。來打贏遼南這一仗。可是總覺著膩歪,這天下,畢竟是愛新覺羅地,是八旗的啊!

    看著光緒地神色,翁同禾還有什麼不瞭解的。微笑道:“皇上,這有什麼好擔心的?遼南一打完,徐一凡給他一個督撫,禁衛軍改由皇上直屬,奪了他地兵權,還他一個安富尊榮也就完了。兩三年,白身而進督撫,他還想怎麼樣?謝恩怕還來不及呢。”

    “也----是。”光緒下定了決心,揮手讓翁同禾退下。轉頭再看看地圖。合掌默禱:“愛新覺羅列祖列宗保佑,這遼南一役,只要打勝了,我大清就還有幾百年的氣運!”

    遼南,蓋平。

    日本陸軍大將,征清第二軍司令長官大山岩伯爵軍服整齊,大步的走進了司令長官公署之內。

    這個公署。原來是蓋平一地的一處旗營小衙門。這個時候,早就是軍官林立。隨著大山岩走近,所有人都立正行禮,再深深的鞠下躬來。

    第二軍自從花園口上陸,一路百戰百捷。卻沒想到近日以來,卻在各地遭遇了各種襲擾,各地徵集糧秣的小分隊,死傷不少。日軍各部,都抽調力量對這些地方武裝進行清剿。雙方打了一個不亦樂乎。更有各處戰場情報傳來,遼南各處。已經到處都有徐一凡到的大旗招展,更多地馬隊朝著這裡彙聚,就連老百姓也自組民團,在對日軍進行抵抗!

    岫岩縣城,甚至還在前日夜裡被成千上萬的馬隊民團包圍,差點被打進城去,要不是援救及時,守城地一個中隊差點就被這些地方武裝給收拾乾淨了!

    這個時候兒,日軍上下第一次有了身陷泥沼的感覺。這些地方武裝猶自小可,讓人更加擔心的是那些號稱徐一凡到地大旗。

    朝鮮戰況已經通報。徐一凡誓師出發消息也已經傳到。這支在朝鮮擊敗了兩個師團日軍,陣斬山縣、川上等大將地清國唯一強軍始終是懸在第二師團頭上的達摩裡克斯之劍!

    日軍派出了更多地騎兵,擴大了警戒範圍,想弄清那支強軍地動向。最為擔心他們岫岩縣方向,由東向西的過來。就正正的掩在日軍主力的側背上。雖然從朝鮮直趨岫岩道路曲折。山嶺縱橫,不是大軍使用的便地。可是徐一凡在朝鮮殺出來的威名。卻不得不讓日軍上下忌憚!

    第二軍各部,甚至都在做守勢防禦的準備。今日軍司令部召集聯隊長以上軍官集會,大家都在猜測,是不是軍司令部決心已定,準備轉用主力,先擊破他們最強勁的對手----徐一凡的禁衛軍再說?

    大山岩微笑落座,看著麾下諸將詢問的目光。示意大家坐下。

    “本軍決心已定,決然以主力,擊破田莊台一帶清國軍,突進遼西走廊!各部作戰計畫如左,隨後頒發,請各部協力同心,以求必勝,以報天皇陛下之殷殷垂顧!”

    一聲令下,激起滿座波瀾。

    “閣下,本軍彈藥基數尚未不足,還需要一個船團波次地輸送補給!”

    “閣下,到處都是鬍子在襲擾後方,尤其集中在岫岩我軍側背一帶。萬一作戰其間,清國禁衛軍從側背突入,該當如何?”

    “我軍應先轉用主力,擊破徐一凡軍。田莊台清國軍不過是一群烏合,只要徐一凡的禁衛軍被擊破,他們隨時都可以收拾!”

    “請閣下再加以考慮!”

    大山岩容色已經放沉,冷冷道:“這是大本營的命令,是本官考慮再三之後的最後決心!也是天皇陛下的期望,希望我軍儘快擊破當面清軍,突入遼西走廊!”

    搬出天皇和大本營,底下軍官一時無聲。大山岩站了起來:“諸君,你們要明白,我們的對手,始終是清國,而不是一個徐一凡!我們沒有和清國消耗對峙的力量!還可以告訴諸君一事,征清第三軍也即將登陸山東,對清國山東的兵力發起斷然攻擊。除了徐一凡之外,清國可用野戰主力不過這兩支,只要擊破他們,哪怕徐一凡一軍獨完,清國也只有求和!我帝國十萬健兒數月血戰,付出如此巨大的犧牲,山縣、川上、野津諸君成神,現在等到的,就是讓這戰事結束地最後一刻!在這個時候,我們只有準備付出最大的犧牲!拋開對側翼徐一凡的一切顧慮,以必死的決心,向田莊台一線清軍主力,發起最為果斷的攻擊!帝國征清第二軍,必然會毀滅他們!”

    滿室肅然,接著就是所有軍官起立行禮。不管再多議論,統帥下定了決心,只有執行。帝國已經一路賭到現在,最後一搏,又有什麼好顧慮地呢?

    大山岩扶著桌子,繃著嘴角冷冷地看著滿室肅然的軍官,他抬首向天:“伊藤閣下……決心已經做出,帝國未來地命運,就看今日之一搏了!”

    日本已經拿出了所有的兵力,已經用盡了最後一分財力。一個新起小國整軍經武二十年,再支撐著這麼龐大的一支軍隊和艦隊,在廣大戰場上進行著消耗如此巨大的戰事,早已榨幹了日本國民最後一分油水。如果不能擊敗清國,讓他們賠償日本的消耗,那帝國,就將一蹶而難以再起!

    不知道為什麼,大山岩眼睛裡面全是淚水,讓他更加不敢低頭,怕眼淚不可遏制的掉下來。突然之間,他腦海當中冒出一個念頭:“如果沒有徐一凡,那麼帝國這場戰事,會進行得如何?”

    在這個夜晚,北京城的樂壽堂和玉瀾堂通夜***未息。

    在這個夜裡,整個遼南的日本征清第二軍都在匆匆忙忙的做著戰前的準備,收縮兵力,調整建制。

    在這個夜裡,完成了匯合的日本本土艦隊,聯合艦隊,還有裝載征清第三軍的船團----為了湊足這個船團,大本營甚至克扣了對第二軍進行補給的船舶,並且將國內民船最後一點老底子都搜刮徵用,正常商業運輸,幾乎全部停頓----這麼一支龐大的船隊,天明就要抵達預訂登陸地點----榮成灣。將兩個師團的日軍輸送上陸,直指威海要塞,同時掃蕩整個山東沿海的清軍兵力。

    在這個夜裡,禁衛軍又加快了行程,在滿天星光下,越過摩天嶺,直奔遼陽。

    而徐一凡就在行列當中。

    兩個國家,多方勢力。再加上徐一凡的命運,在這個夜裡交相彙聚,即將碰撞發出影響今後百年的迴響。
theo0929 發表於 2014-6-4 09:41
第四卷 不一樣的甲午 第六十三章 天公無語(上)

    西元一八九四年九月十七日。

    田莊台。

    “敗了!敗了!”周遭戰場,響起了山呼海嘯一般的巨大呼喊聲音,倉惶喧囂之處,從大大小小的丘陵,一直橫掃到海邊!

    在田莊台一線,高高低低幾十處並不太高的丘陵,組成了這條防線的各個要點。月餘之中,清廷拿出了吃奶的氣力,在光緒的一再嚴令之下,總算籌集了二百多個營的野戰營頭,集兵於此,擋住了日本征清第二軍突破此地,進入遼西走廊的道路。

    這兩百多個營,來自於不同系統數十余名總兵,四五個有提督銜的節帥,還有八旗系統的都統副都統分別統帶。毅軍,武毅銘軍,吉林、奉天等地以旗營為主的練軍,旅順的潰軍……還有從直隸,從綏遠,從各處能搜刮調動來的軍隊都堆積此處,再加上百餘個新募的營頭組成了這號稱十萬,實足也有近七萬官兵的遼南大營。

    從遼河右岸古鎮台一直綿延到牛莊沿岸,數十裡長的防線,飄揚的全是各個營頭的旗幟。在背後,這個大營這條防線屏障著錦州,在北面,又扼住了日軍越過遼南丘陵地帶直入遼中平原的咽喉。南面就是渤海。越過此地,不管日軍向東南還是向北,都已經再無險可守!

    戰事起後兩月,清廷能搜羅出來的兵力都集結於此,其他內地省份調的營頭,這個時候能慢慢的還在路上。清廷上下,就算再不知兵,也曉得這裡也是此次戰事的關鍵了。

    遼南守住,直隸平原就一時不虞危險,只要遼南大營卡著這個口子。就可以等待在朝鮮連戰連捷的徐一凡一軍回師,他這一軍如果還嫌不足,還有從湖北,湖南。陝甘等地抽調的營頭過來。日軍貴銳而不貴久,耗也能耗死了他們。最主要的還是因為徐一凡打掉了朝鮮一支日軍主力,遼南日軍已經成孤軍深入,沒有依託之勢,只要遼南守住,陸地戰事還有希望!

    與之相反的是,如果在徐一凡的禁衛軍還沒有回返。各地陸續徵調地軍隊還沒有趕到的時候。日軍突破此處,這支野戰主力失敗,那麼遼西走廊就完全敞開,京師也在日軍兵鋒之下。從遼西走廊前進,輕兵而進不過十日。就可以逼近北京城的城下!

    難道在那個時候,要靠著京師這二十萬提籠架鳥,早已不知道打仗是什麼玩意兒的京營八旗子弟來抵抗日軍?

    要是他們有那個本事,對著幾千英法聯軍,當初老佛爺的男人咸豐爺,也不會跑到承德,還死在那兒去啦。

    這一仗。還不僅僅關係著此次戰事,還關係大清內部各政治勢力的消長。甲午戰事以來,後黨過去二十年在京師,在北中國形成的穩固政治格局,被日軍地狂飆突進打得七零八落。

    後黨本來就是在直隸一帶扶植出一個超級地方實力派北洋來作為內重外輕,鎮懾各地的局勢。再以慈禧的老道權術手腕多方面來制衡牽制北洋這個勢力。

    北洋受恩之餘,也給予以後黨忠心耿耿的回報。內外相聯接之下,壓得那些以光緒親政操權為口號,試圖走到前臺來的帝黨勢力喘不過氣來。

    (多說幾句,清末此時局面。更有點象以慈禧為首地後黨,加上李鴻章這麼一個地方實力派共治的局面。雙方勢力勾結糾纏,在中樞,借著北洋這麼一個龐然大物的團體而穩固了慈禧地位。而對天下督撫,也以北洋獨大的實力形成了內重外輕的局面,有著足夠的鎮懾作用。在清廷中央直屬武力已經崩頹的情況下,勉強安穩了數十年。

    但是這種統治,更多地是靠著人的能力,而不是制度本身的能力----清季正是種種當初清廷行之有效的統治手段崩壞無遺的時候。甲午一戰,北洋勢力大傾。雖然還是大清一等一的強藩,但是已經不是能足夠鎮懾地方的勢力。甲午之後,地方離心傾向越來越嚴重,和半獨立也差不了多少,遂有辛亥一聲槍響。十餘省脫離清廷統治。

    李鴻章也因甲午去位。這位對大清忠心耿耿,也安於權臣之首的李中堂去後。中央也失去了掌控北洋這個團體的能力。這個時候北洋已經不再是清廷中央的借力還有虎皮。而變成了真正地腹心之患。經過十餘年的演化,一個有足夠能力和足夠威望的野心家借北洋餘燼而起,一舉而篡滿清兩百六十餘年江山,種種之因,無非隨著甲午一戰,慈禧和李鴻章這微妙共治的局面打破而種下----奧斯卡注)

    甲午戰事起後,北洋勢力大衰,李鴻章威望跌落谷底。帝黨已經走上前臺,贏得了一時的狂醉時光。但是帝黨上下也知道,這種短暫的繁華場面,一旦他們主持的這場戰事失敗,後黨還是隨時會翻身而起,再度將他們壓得死死的!

    不管從哪個角度出發,帝黨都已經為了遼南戰事盡了最大努力。

    命徐一凡以漢人身份出任奉天將軍,命他盡速回師,節制遼南諸軍。

    光緒一再電諭天下,命各省籌備兵力糧餉,增援遼南前線。並且加倍委以湘撫吳大徵重任,在淮軍不管用的情況下,居然異想天開的準備使用沒落已久地湘軍。命吳大徵招募當初湘軍功臣子弟,編練成軍,赴援遼南!

    在北洋死死的把住北中國財權,並且在慈禧授意下一文也不發往遼南的情況下。光緒開甲午捐岸,一個大八成的道台,打折只要四千兩銀子!還數次欲發內帑,直到發現他能掌握的皇家私房錢少得可憐才作罷。沒錢餉軍,只有一份份激發忠義血性地摺子不要錢一般地向全天下發去,重點尤其在遼南前線。白髮老將宋慶被超拔出來,在徐一凡到來之前暫時節制遼南諸軍,而宋慶也回以電稱,已率諸將在關聖帝君前瀝血起誓,拼死也要為皇上守住這條防線!

    帝黨上下,都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著遼南一隅之地。期望能緩過這一口氣,等到徐一凡回師,各地援軍大集,再打掉日本這一支軍,借著勝利地威望,一舉牢固的掌握住這暫時還在手中的大權!

    九月十二日以來,宋慶不住發來電報。先是稱地方民壯蜂起。四下斬殺落單日軍。日軍糧道不濟,已有頹勢。連日發放給地方民壯賞格已經有百萬兩,要求朝廷報銷。

    接著又是借著日軍在大沽登陸襲擾,京師百官百姓叩闕。在給徐一凡奉天將軍位這一役當中取勝。

    日軍的艦隊炮擊大沽後退出天津沿海,京師最為擔心地遼南一地日本征清第二軍又裹足不前。宋慶一再宣稱田莊台防線已固,可保此地無虞。唯望朝廷早發欠餉還有賞格。帝黨上下,不由得都松了一口氣,已經在盤算是不是先收拾了李鴻章?把北洋財權拿在手上,也有寬裕許多了。北洋李鴻章一去,就可以把太后老佛爺逼得去真正悠游榮養了…………

    誰也沒有想到,好夢不過才做了幾天。在九月十七日,日本征清第二軍強行收攏了各地分散的部隊,一邊調整就一邊發起了強攻。
    一戰之下,清軍大敗!

    從大清兵部尚書銜,四川提督,毅勇巴圖魯,太子少保,遼南大營欽差軍務會辦,六十四歲的老將宋慶眼中,望出去已經是一片血色。

    他所在的高地。宋字帥旗猶自飄揚。可是四下望去,只是一片兵敗如山倒的慘狀。寬闊的戰場上,到處都是日軍火炮翻犁起高高低低的煙柱。日軍地黑色人浪,一波波的拍擊在防線的左翼。一個個山頭上面,總兵,遊擊,參將,甚至提督,旗營都統副都統,參領的將旗都已經次第翻倒。青衣包頭的清軍。如蟻巢遇水一般,就看見人潮翻翻滾滾地退了下來。

    日軍于淩晨展開攻勢,全線進擊。不論是他宋慶為主的中央戰線,還是依克唐阿為主的右翼戰線,都頂住了日軍的第一波攻勢。只有左翼的豐升阿部。他的十八營吉林練軍。二十營新募吉林續備練軍,齊字練營五營。卻一觸即潰,幾乎是槍聲一響,就全線退了下來!

    日軍頓時轉移主力于左翼,順著豐升阿讓出的突破口卷擊進來。前線各營欠餉少地也有三兩個月了,不少人都誓不力戰。擋住日軍第一波攻勢,已經算是對得起各自的軍門大帥了。左翼一旦崩潰,其他地方的守軍也紛紛退了下來。整個戰線上,就只看見日軍的攻擊隊伍,在向前湧動!

    宋慶麾下的親兵戈什哈大多都已經派了出去,在他坐鎮的山頭下排成一條人線,人人大刀出鞘,大隊大隊的敗兵潰退下來,就在他們這裡被阻住。幾個亮藍頂子,玳瑁頂子的武官失魂落魄一般的被揪出來,按在地上就砍了腦袋。饒是如此,潰兵還是越來越多,到了此地,既不能後退,卻又再無回去抵抗的勇氣。混雜在一處,呼聲震天。

    “宋軍門!弟兄們三個月一文錢不見,朝廷叫得好聽,送餉錢來啊,送軍火來啊!”

    “淮軍都是德國毛瑟,咱們都是鐵板開司單打一,炮都不見幾尊,他們旅順丟那麼快,咱們已經頂硬打了一氣兒了!”

    “軍門,可憐可憐咱們毅軍老弟兄跟你二十年。豐升阿他媽地先跑了,他們旗人的天下自己都不上心,咱們打個什麼勁兒!”

    “軍門,下令撤吧!這仗沒法兒打了!”

    宋慶只是在山頭上閉目不語,幾十個戈什哈簇擁,只是不住的看著他們的統帥。海風吹過,宋慶帽子下的白發散出幾莖,只是在風中亂顫。

    兵敗如山倒…………放眼四顧,全是大群大群的潰兵,在這裡被阻攔了一下,其他地方還是在發足狂奔。將領和親兵騎在馬上頭也不回的逃跑,士兵們罵聲連天的在後面跟著,軍裝號坎槍械丟了一路,路邊全是被丟棄的傷號。日軍炮彈掠過。在人潮當中炸出灰黑色的煙柱。每一發炮彈落下,就有拖著大車地馬匹驚炸,將人潮當中的大車帶倒。無數雙腳踏過來,不管人馬,都被踩進了土裡。

    七萬大軍,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軍門,退吧…………”

    說話的是一個宋慶子侄。領他的護軍親營,按著腰刀蒼白著臉看著眼前一切。七萬人崩潰的場面太過於慘烈,讓他說話地聲音都變得顫抖了。

    宋慶恍若不覺,只是喃喃自語:“這叫打地什麼仗,這叫打地什麼仗…………二百多個營都堆在這裡。皇上以為兵多就能守住,稍微退一步就要腦袋…………餉呢?軍火呢?怎麼不運上來?叫我節制諸軍,我又能節制著誰?徐一凡沒到就匆匆讓他當這裡地欽差總理軍務,我的話就更沒人聽了…………皇上啊皇上,你要求好,但是仗不是這麼打的哇!”

    子彈這個時候已經嗖嗖的從這個山頭左右掠過,幾個戈什哈被打倒。更多地人卻簇擁在宋慶身邊:“軍門,當心!現在沒法子了,退吧!”

    宋慶還沒答話,就聽見靠海那側的戰線爆發出一陣更大的喧囂聲音,隨著海風,傳遍整個戰場。轉頭向那裡望去,就看見自己右翼也已經崩潰了下來,大團大團的潰軍山洪傾瀉一般的退了下來。日軍穿插在亂軍當中,將局勢攪得加倍的混亂。

    日軍的旗幟在一處處山頭樹了起來,他們前進得如此之快。已經用火力封鎖住了不少敗軍地退路,不知道有多少敗軍被逼得向海邊跑去。一頭是大海,一頭是日軍,背後的子彈逼得他們只有跑進海裡。蒼黑色的大海拍擊著灘塗,卷起一道道的白浪,在這白浪上下,浮動著的都是人頭!

    一行人馬破開紛亂的潰軍人潮,朝宋慶這裡直奔過來。全副武裝的戈什哈們馬鞭亂揮,槍托亂砸,硬生生的開出一條道路出來。轉眼間這隊人馬就直奔上來。當先一人正是盛京將軍依克唐阿,正是五十多歲的盛壯滿洲漢子。這人可不是京師八旗子弟那種做派,這份功名,是少小從軍就跟著當年滿洲擎天一柱曾格林沁一刀一槍殺出來的。甲午戰事起後,依克唐阿大集在他手中地吉林練軍。先是準備赴援朝鮮。後來因日軍在花園口上陸而轉赴遼南,現在也駕著欽差幫辦遼南軍務的銜頭。

    這個時候兒。依克唐阿也滿頭滿臉的血,胳膊也被白布吊著,幾個親兵扶持著他下馬,踉蹌奔到了宋慶面前:“老宋,敗下來了!現在你要拿個主意!”

    宋慶臉如死灰,呆呆的站在凜冽海風中:“除了死在這裡,還有什麼法子?豐升阿先退了,堯山,你也跑吧…………”

    “去他媽的豐升阿!郭博勒家的崽子都不吃好草料的!老宋,軍中傳的話你都不知道麼?說是朝廷有人不想讓咱們勝!要餉餉沒有,要啥啥都沒有!戰前就有消息了,豐升阿他們准他媽先跑!軍心早浮動了,所以豐升阿一跑,大傢伙兒都潰了下來…………現在跑的人無罪有功,你還怕退下去朝廷砍你的腦袋?”

    依克唐阿一句話就震醒了宋慶,回想前因,還有此戰種種。老頭子竟然是一身冷汗,跳過來一把抓住依克唐阿:“堯禮,這是真地?”

    他一下抓著了依克唐阿的傷胳膊,痛得依克唐阿就是一抽。兩人一個是欽差幫辦遼南諸軍營務,一個欽差會辦遼南諸軍營務。論起來誰也管不著誰,因為職權相當,還很有些不對付。可是現下,豐升阿掉頭就跑,閃下倆人打了一氣兒,竟然有些同病相憐。

    依克唐阿沖到這裡說出這麼一番話,也不是無因。他是旗人,圍繞著遼南戰事背後的種種風聲早就傳到了耳朵裡面。他是願意打的,可是大局如此,又如何回天?現下只能退,一是需要宋慶所部互相掩護,才能多撤點弟兄下來,帶兵幾十年,不像豐升阿從京師出來鑽營了這麼個位置,丟下弟兄以後沒臉見人。二是萬一宋慶不退死在這裡。留下他這個當初沒有聽人暗示的活著回去,說不定就頂了缸!乾脆說明白,大家一塊兒跑他媽地,法也責不了眾。論起來宋慶是會辦,他才是幫辦!(會辦者,會同辦理也。幫辦者,幫助辦理也。打個比方。欽差總辦是總經理,CEO。會辦是副總經理,幫辦是總經理助理---奧斯卡注)

    “七萬弟兄啊…………”宋慶陡然放開手一聲慘嚎。

    大家都是宿將,日軍精練如此,已經有了西洋人兵隊地氣象。這都看得明白,大家帶的軍隊如此,知道打是打不贏地。但是只要光緒不亂指揮,將七萬人堆在一處。大家不內鬥,餉和軍火運得上來,不要有人聽了風聲先跑。還是能頂一氣兒,說不定就能等到那個據說打遍朝鮮無敵手的徐一凡回來…………可是就是因為這些說不清道不明地原因。讓這七萬兵敗得如此不堪!

    老頭子的哭叫讓所有人心裡都是一抽,宋慶已經摘下了帽子,露出了一頭白髮:“這是你們旗人的江山啊…………你們都跑,我們死在這裡做什麼?鬼子逼上門,就不能讓咱們好好打一仗?”

    依克唐阿看宋慶哭得慘切,也迸出幾點淚水,他一把抓住了要望地上癱的宋慶:“老宋,嚎喪有什麼用?上邊兒自己不想要這個江山了,咱們有什麼法子?快點下令吧,退錦州。還能保住一些弟兄!”

    四下裡槍聲炮聲一陣陣的傳來,還有日軍三呼萬歲的聲音,再加上敗兵的哭喊,這呼嘯地聲音卷過了遼南的丘陵山地平原,一直卷向茫茫渤海。讓不類人間的景色讓周遭一切似乎都變成了黑白。

    依克唐阿氣滿胸頭,這滿人少有的能戰之將突然大喊:“這大清,該亡!”

    轟隆一聲,玉瀾堂內書房的書案倒在了地上。嚇得周圍低頭侍立地太監宮女們一下趴在了地上。

    幾個帝黨大臣,更是頭也不敢抬。

    才推倒了自己書案的光緒呆呆的站在那裡,就聽見哭聲從伏在前面的帝黨大臣文廷式那裡響了起來。

    “皇上。皇上……都是底下人無能,您要撐住…………”

    文廷式是光緒年間有名的狀元翰林,也算朝中清流一個得人望的人物。當初帝后兩黨借著朝鮮徐一凡鬥法,帝黨失利,讓上摺子鼓風潮的文狀元充軍到新疆。磨蹭半年還沒收拾完動身。甲午戰起。灰溜溜地帝黨鹹魚翻身。文大狀元一下又得了重用。近幾日光緒才力排眾議,讓文廷式進軍機學習行走。幫翁老頭子分擔一點兒。誰知道才進軍機,第一時間得到的,卻是遼南敗報!

    駐錦州府盛京副都統長順飛電朝廷,田莊台一線遼南大營十七日一戰,全線崩潰。豐升阿先退至錦州,宋慶,依克唐阿也依次敗退。大群敗兵,蜂退至遼西走廊。雜亂不堪,器械全無,毫無約束,更有蜂搶民間財物諸事。雖然還無確保,但敗兵風傳田莊台慘敗已為確事。豐升阿在錦州外紮營,不進城言事,情狀若有所待。

    據長順風聞,田莊台一役,喪師數萬,敗兵全無所恃,現錦州已經閉城準備死守,伏請光緒速發援救之師!

    “敗了?敗了?”

    光緒只是喃喃自語。底下大臣看著他們的聖君這麼一副慘切模樣兒,都嗚咽出聲。他們實在想不明白,聖君在上,權一時操於正人之手。調重兵於此,更激發將備忠義血性,怎麼就會敗了?就算豐升阿真如傳言那種先跑,宋慶和依克唐阿也有五萬人上下,怎麼就對付不了二萬日本兵?

    難道這種危局,就是他們,也根本無力回天?這大清,到底錯在什麼地方了?

    “豐升阿該死!皇上,速發旨意,將他軍前正法!這樣還能鼓一下軍心士氣,事情還有可為!”

    既然找不到自個兒的毛病,清流們自然就要找替罪羊了。逃跑的豐升阿正是現成。開口說一句借腦袋用用,也花不了多少口水。

    幾個大臣紛紛附和,但一個個臉色都不好看。大沽人家說上來就上來。現在遼西敞開了,這京師也是不穩,身家性命計,是不是找個什麼由頭先溜走?反正咸豐爺都先一溜煙過,大家這個時候溜,也不過是有樣學樣。

    看著文廷式抽咽得動情,幾個大臣附和得言不由衷。光緒只覺得渾身冰冷。

    他從來就沒跳出過老佛爺的手掌心啊…………

    遼南戰事。是他一手主持,卻敗成如此,也許轉眼之間,老佛爺就要名正言順的出來收拾局面了罷…………

    李鴻章的兵隊正從山東抽調過來勤王,在大沽有警之後加強京師守備。這些兵一到。慈禧動起手來更百無禁忌,也許淮軍入衛之時,就是他要下詔罪己,恭請老佛爺再度垂簾的日子!

    這李鴻章的兵還能回去麼?當初是大家定下來地章程,京師要有兵保衛。如果遼南戰勝,就算這些兵過來,他地聲望也是如日中天。別人下手不得。可是現在遼南失利,這些兵隊,卻變成了老佛爺的泰山之靠!

    光緒一時覺得意興闌珊,他是操切的性子。權在手的時候魯莽,情勢不對卻極容易心灰意冷。當下擺擺手就想回轉。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反正他不過也是慈禧捧上來的!

    看著光緒轉身,文廷式抬頭急切的就大喊了一聲:“皇上!”

    光緒回頭,彎著瘦弱的脊背,苦笑道:“還怎麼?你們商量著辦吧,朕想好好歇一會兒。累得慌…………”

    玉瀾堂外,突然響起了翁同禾地聲音:“天下如此擾攘,皇上怎麼能歇得?”

    幾個人都是一怔,就看見翁同禾大步走了進來。老頭子兩眼全是血絲,臉上神色陰沉沉的,竟然還有一絲病態地潮紅。這些日子以來,翁同禾到光緒這兒,都是一概免通傳。光緒瞧見他就覺得高興,今兒卻只是又苦笑了一下:“算了吧,悶得很。朕想喘口氣兒…………”

    翁同禾一絲不苟的拜下,直起腰起來大聲道:“皇上,山東飛電而來,十七日,日軍約兩萬。已經在榮成灣上陸。兵鋒直指威海衛!”

    幾個大臣大嘩,這又是一個天大的壞消息!京師北面門戶。已經被日軍踹開,南面門口,日軍又探進頭來!當初大臣們多少還有點指望,徐一凡還在朝回趕,他那名聲在那兒,好歹也收拾過幾萬鬼子,說不定還能穩住遼南局勢。打贏是不指望了,稍微挽回點面子,皇上也好下臺,也好求和。現在山東日軍又開始上陸,就算徐一凡三頭六臂也忙不過來啊!

    這小日本兒真是地,生生把人望絕路逼做什麼?

    大清,看來這場戰事,是敗定啦!

    光緒卻神色動也不動,還是那副慘白,淡淡一笑:“知道了,你們商量著辦。”

    翁同禾卻不客氣,一下站起來就要攔住光緒。今兒老頭子舉止都顯得有些浮躁,眼睛瞪得大大的,精光四射,讓人不敢逼視。他朝著底下幾個大臣一擺手,大家都不知道翁老頭子今兒犯了什麼痰氣兒,覺得和自己不相干地趕緊磕個頭退下。只有文廷式文大狀元直挺挺地跪在那兒,就當沒看見。翁同禾看他那個樣子,只是微微點頭,也不理會。

    “老師,您想怎麼著啊…………朕實在累了,乏了。這天下,還是老佛爺收拾吧……”

    光緒喃喃自語,躲閃著翁同禾的眼光。而老頭子卻臉上潮紅地色彩越泛越深。到了這個地步,光緒還有退路。他翁同禾卻是絕無退路!一天前天下第一大臣的位置還在向他招手,一天后卻是慘敗地消息傳到。其他人老頭子不知道,慈禧定然是恨絕他了!

    既然退後一步,都不知道死所在哪兒,這個時候,唯有掙扎著死中求生。他鎮定的轉了一圈,將太監宮女都打發了出去,還仔細的看了看,確定周遭無人,才用低而陰冷的聲音咬牙道:“皇上,日軍在山東上陸。趕緊將抽調出來到京師入衛的淮軍兵隊,再回原防!至於京師空虛,密調徐一凡的禁衛軍,潛越遼西,入衛京師!”

    一語既出,震得光緒身子都是一抖。跪在那裡的文廷式也瞪大了眼睛,幾欲暈倒。

    帝黨一直在對徐一凡示好。潛意識中也將他當作可以依靠的力量。這調徐一凡入衛京師,而不讓李鴻章帶兵隊來北京,背後的潛臺詞,不問可知!

    沒想到翁同禾竟然敢瘋狂若此!

    光緒腿一軟,就坐在了身邊一把椅子上。文廷式猛地站了起來。低聲切齒道:“翁大人,你瘋了!”

    翁同禾回頭,臉上肌肉都抽搐在一起:“難道你要看著聖君幽閉,小人再度當道,才肯甘心"

    “李鴻章調回去也就罷了,畢竟日軍上陸,回返山東。名正言順。徐一凡現在在哪裡,你怎麼能找得到他?這消息來往傳遞,時間耽擱不說,萬一洩密,該當如何是好?”

    “我和徐一凡地拜兄譚嗣同早有電報往來,他也是一位心懷忠義之士!這主意,就是他出的!徐一凡動向,這譚嗣同盡知,按照他的推算,最多明日。徐一凡就要進遼陽城了!用譚嗣同密本直發遼陽電報局,他是欽差大臣,奉天將軍,還怕收不到?聖上籲請他入衛京師,有什麼不成?”

    “遼西還有大軍在,徐一凡怎麼越過他們,直入京師?要是那邊知道,會不讓大軍擋著他?”

    “遼西一幫敗兵,還想擋住徐一凡的萬余精銳之師?他間道而動,越過遼西。以他當初五天八百里定漢城的速度。比誰都早到京師,到時候,大局就定了!”

    “萬一消息走漏,皇上就在北京城!你置聖上於何地?這等變起京門,史書斑斑有載。哪個朝代。有好下場了?”“難道你就看著我皇上被幽閉,我等清流被禁錮…………皇上是老佛爺挑出來的。再挑一個,又有何難?同治爺駕崩如此之早,難道無因?”

    這句話說得是如此之放肆,若不是翁同禾心境大起大落,對來日恐懼萬分地情況下,打死他也說不出來!這一句話也是如此之有力量,震得文廷式腿一軟又跪在了地上,震得光緒大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翁同禾凜然的站在那裡,冷冷道:“事急矣,非放膽不足以成事!”

    玉瀾堂內安靜了半晌,最後才傳出了光緒似哭非哭的聲音:“朕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言罷他已經掩面,踉踉蹌蹌的奔回了自己地內室。巨大地壓力,讓他那乾瘦的身板在這一刻仿佛就要折斷一般。

    文廷式卻抬頭看著屋頂,似乎要看穿屋樑一直望到天上。仿佛想從天上找到一個答案。大敵當前,遼南慘敗,山東又有慘敗的跡象。大清打一仗敗一仗,帝后兩黨,卻還如此糾纏不清,文大狀元腦子裡面轉來轉去,最後只是一聲慘嚎:“想做忠臣,為什麼這麼難?”

    “大人,遼陽就在眼前,最多四個鐘點,我們大隊就能入城休息!”

    溥仰帶著馬,在一個小土丘下面團團轉圈。在他身邊,大隊大隊的步兵、騎兵、炮兵正在滾滾通過。大家都在不做聲地行軍,蒼龍旗幟在隊伍前後飄揚舞動。過了摩天嶺,就是遼中平原了,人煙漸漸稠密。道左道右,零零星星地全是百姓在呆呆的看著這支虎賁。

    溥仰向他回報,徐一凡去立馬在高處,只是向著西南面看。

    夏風掠過,隱隱就帶來一片金戈殺伐地聲音。

    “來不及了麼?”

    歷史是如此沉重,憑藉一個人的力量,難道真的是如此難以撬動?

    算了,只要問心無愧就好。這場戰事,自己求的也就是問心無愧四個字而已…………不能憋著搗這個煌煌大清的亂,真鬱悶得慌。還是那句話,不沖著大清,還沖著祖宗呢。老子這個立志當曹操的人都不給你們搗亂了,就拜託你們自己少搗點兒亂子吧…………

    他突然自失的一笑,一打馬,健馬頓時長嘶著沖下土丘,融入了不可阻擋的禁衛軍洪流當中。

    “禁衛軍,進遼陽!”
theo0929 發表於 2014-6-4 10:19
第四卷 不一樣的甲午 第六十四章 天公無語對枯棋(中)

    西元一八九四年九月下旬,一直僵持的中日甲午戰事,似乎終於到了分出勝負的時候。

    清軍遼南大營被摧垮,而日本征清第三軍在榮成灣上陸順利,已經拿下榮成縣城,兵鋒逼近威海衛,即將展開圍攻。清廷辛苦籌集的兩支重兵,都或不能戰,或已經危若累卵。局勢之危殆,似乎已經是不可挽回!

    遼陽。

    在大清遼南諸軍緩慢集結於田莊台一線之後,遼陽就作為後勤糧台之一使用。遼南諸軍七萬,光是人吃的糧食,馬吃的草料就是天文數字,士兵的軍餉可以欠著,可是不能不吃東西。還好這些糧食都可以就地徵發,遼中平原本來就是一個大糧倉。前奉天將軍增琪雖然在軍事佈署上沒少給宋慶、依克唐阿他們搗亂----這也是賭氣,堂堂奉天將軍,居然連一個欽差的頭銜都沒拿到!可是在朝前線轉運糧食還是不遺餘力的。七萬大軍沒吃的,垮下來,還是他的地頭遭殃。

    遼陽一地,這些日子都是人喊馬嘶,幾萬民夫徵集起來,還有幾百輛大車,幾千輛手推的太平車,幾千的騾馬駱駝…………整日價人來人往,流水般的沒有停歇的時候兒。九月十七日一戰,炮聲隱隱遠震遼陽,到了晚上,先有到前線送糧的民夫潰了下來,紛紛傳言田莊台一帶,七萬人給小鬼子打嘩啦了,不知道死了多少!

    一開始當地駐守的一些隊子,還有負責轉運糧餉的官吏還強自鎮定,不過也有不少人也已經望風先逃。等到第二天,大隊大隊的敗兵湧了過來----田莊台一敗,清軍四下逃散,有的退往遼西走廊錦州一帶,有的可就朝遼中跑了。這些傢伙比朝遼西跑的還要不堪。退到遼西,背後就是山海關,就是北京城,朝廷肯定還要逼他們打仗擋著鬼子地兵鋒。朝遼陽這一帶跑,遼中腹地大得很。他們練營又沒有守土的責任,鬼子一來可以撒著歡的繼續逃,誰還能擋著!

    這些敗兵以淮軍總兵趙懷業為首,不少營頭混雜在一處。他們這一潰下來,地方守官,糧台官員這下知道真的大事不好,誰也不知道鬼子會不會追到遼陽過來!這些守土有責的官吏,旗營拔腿就是一溜煙。遼陽一地。亂紛紛地都是潰兵,地方可就遭了大殃。民夫給強拖著隨軍轉運軍火,騾馬被強搶,甚至還有破門而入地方百姓家中搶奪擄掠的事情發生。不少屯糧的地方更升騰起煙火,一片兵慌馬亂的景象。

    這種亂象,一直持續到當日下午,一支穿著西洋式軍裝。打著蒼龍旗幟的鐵流開入遼陽城。這支無頭無尾的大軍,在隊伍前面飄揚的除了蒼龍軍旗,更有四個大字,徐一凡到!

    遭逢兵災的遼陽百姓,頓時口口相傳,是海東徐大帥地隊伍,是禁衛軍回援國內了!當地漢民如望雲霓,當地旗民卻是心態複雜,他們既也盼望著有人來坐鎮,穩住這一片亂象。但是對這個以漢人身份出任奉天將軍的人物,也有些不托底兒。漢人當了奉天將軍,咱們旗人的月銀旗地,可還有沒有了哇?

    這支大軍和大家見慣的清軍是截然不同的氣象,士兵光頭沒有辮子,結實而整齊,佇列嚴整,只是滾滾向前。軍官年輕而剽悍,騎在馬上,下巴都快揚到了天上。精悍得刺得人眼睛疼。這支軍隊更從上到下,都有一種百戰歸來,而且是百戰百勝才打造出來的驕傲昂揚的氣概。隊伍開進過來,卷起地是滿天的煙塵。帶來的也是滿天的殺氣騰騰!

    隨著禁衛軍的開進遼陽,一道命令傳下來。參謀本部軍法處會同派出官兵。頓時就收攏了已經有點不可收拾的亂局。雪亮的刺刀下,一隊隊潰兵被集中起來。送到了遼陽城內文廟外的廣場集中,不管官兵,不聽招呼的就槍托招呼。有些營混子還想強項,都被拖出就地正法。禁衛軍的老兵,刺刀下面多少都穿倒了幾條性命,有朝鮮人,有日本人,現在再加上這些兵痞。不光光是對士兵,就連潰兵地軍官,凡是公然搶掠的,為非作歹的,焚燒倉庫的,全部拖出來,打掉帽子就一刀剁下去,不少人頭高高掛起,熟悉的人認得出來,從副將參將,到遊擊都司,全都在那裡示眾!

    捧著紅色大令的騎兵往來穿梭,大聲傳達著軍法處的一個個命令。

    “就地正法!”

    “就地正法!”

    徐一凡的禁衛軍一入遼陽,就開始亂世用重典,不僅雜亂的潰軍給鎮懾得服服帖帖,就連受惠的遼陽百姓,轉運物資糧餉地民夫,都給嚇得大氣兒不敢喘一下

    潰軍的幾個統帶,以總兵趙懷業為首,縮在旗營臨時大帳,登上箭樓望遠,就看見黃色的兵隊轟轟的捲入城中,還有那副殺氣騰騰的模樣,當然也少不了看到隊伍前後飄揚地那張牙舞爪地蒼龍旗幟,這支軍隊絕不是現階段大清自己能養訓出來的!

    趙懷業回首長歎:“禁衛軍回來啦,這當年地二百五不光光成了奉天將軍,還成了殺人魔王!一路殺回來,這條路是血鋪成的!小鬼子碰到了對手,咱們的日子也不好過!”

    底下還有一個副將營官充硬漢:“咱們的兵,他怎麼就動手亂殺?還有王法沒有?咱們歸他節制,營務可是咱們自己整肅!”

    趙懷業指著那支仍然在整齊捲進的隊伍:“你能和他講道理?趕緊準備跪接大帥吧!他一殺回來,遼東就是一場腥風血雨!以前我還不信,今日瞧見,才不能不服氣。這是魔星下凡哪!大家收拾收拾,準備請罪吧!”

    一進遼陽就扮了黑臉的徐一凡,並沒有將自己大帳設在城內。而是設在了太子河邊努爾哈赤當年築起的充作宮室的新城之內。

    這座宮室,當年就是建州女真初得遼陽時的宮禁,後來女真遷都瀋陽,又進而入關定鼎天下。這處新城,仍然被後來官府小心保存,作為滿清所謂龍興之地的寶地。遼陽本來就是小城,到了光緒年間,也不過是縣的規模。這座簡陋地新城宮室。卻一直由奉天將軍派人灑掃保養,無人敢住。

    而徐一凡一到,就大張旗鼓的開了進來,頓時充作自己的帥帳。

    這個時候,他的戈什哈們正在忙忙碌碌的打掃,參謀本部也進駐大堂,見習參謀正在掛地圖,拼地圖。還沒拼完,就有人在上面標注各部最新位置了。後勤部門統計地遼陽存糧存物數字也流水一般的報了上來,從各處搜集的戰場情報也在匯總。這些工作都壓在楚萬里身上,平時笑嘻嘻抄著個肩膀到處亂晃的楚萬里,這個時候也忙得不可開交,手批文件,耳朵聽情況,嘴裡還要不時發佈命令。也難為他居然料理得開來,一項項井井有條的佈置下去。禁衛軍進入遼陽之後。就要展開正面,做臨戰狀態,要根據最新情況調整部隊態勢,做進一步作戰的準備。種種樁樁,都不是輕易的事情,需要極強的綜合能力和判斷能力。楚萬里平時懶散,這個時候可就顯出本事來了。

    而徐一凡則是好奇地看了一圈這個簡陋的宮室,暗自撇嘴覺得努爾哈赤當初品位實在夠嗆。然後就晃到參謀本部那裡,坐在椅子上面抱著一杯茶左顧右盼,聽著楚萬里在那裡發號施令。

    “存糧數字統計出來沒有?趕快報上來!有了數字。才能確定遼陽能支撐多大部隊作戰!”

    “從敗兵那裡得到的日軍動向,馬上標圖!複寫之後,立即發下!”

    “沿著東西向展開!我不管你們怎麼調遣部隊,也不管部隊多疲勞,必須有一個加強的支隊佔領太子河南岸的大礫子嶺!怎麼編組?你腦子壞啦,參謀本部還管你們娶媳婦兒?這當然是雲縱的事情,我只提要求,一個加強的支隊!”

    徐一凡正壞笑地看著楚萬里那難得的七竅生煙的模樣兒,就聽見外面一聲通傳:“大人,南陽鎮總兵趙懷業。狼山鎮副將劉如虎,桂林鎮副將黃繼業帶到!”

    一聲通傳,讓滿室忙碌的參謀們都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想瞧瞧這些逃將的樣子。徐一凡練兵在外,除了數字有限的北洋學兵。其他軍官團多是白手起家拉扯出來的。以南洋學官出生為主。吃了當兵的這碗飯,說是對母國軍隊什麼樣子不好奇那是假話。徐一凡如此人物。楚萬里李雲縱也是一時瑜亮,在朝鮮的時候,都對母國軍隊,母國人物高看一眼。但是和盛軍他們接觸,發現也不過如此。回國之後,國內軍隊比起盛軍還要不如!

    有了對比才有結論,這麼大一個國家,只有禁衛軍是第一強軍,只有徐大人才能在這一片糜爛當中力挽狂瀾!

    徐一凡臉上輕鬆地笑意已經不見了蹤影,放下茶杯緩緩的站了起來。他冷冷道:“我見這些厭物做什麼?提他們過來,就是砍了他們的腦袋!傳令下去,從趙懷業以下,潰兵當中都司以上軍官,全部就地正法!為遼南諸軍戒!要是這些人朝錦州退,在錦州碰見,我還能繞他們一命,朝遼中退,行徑又如此不堪,不殺了他們,難以服國人!旅順之戰,這個趙懷業也是守城的七總兵之一吧,擅自脫逃,不砍他腦袋,也對不起咱們那三營弟兄!”

    他一句話下來,就至少是一百多腦袋落地。徐一凡對自己僚屬隨和,有時候還很沒正經。沒想到回國之後,卻變了另外一個人!

    所有人都給震住,傳令兵匆匆出門。趙懷業他們連徐一凡的面都沒見著,居然就這樣掉了腦袋!門外響起幾聲慘叫怒駡的聲音,估計是給趙懷業他們上綁的時候終於覺著不對,放聲大罵了起來。

    “徐一凡,我是朝廷命官,是二品大員!你敢殺人?你敢殺人?”

    “…………操你徐家十八輩血祖宗!咱們也跟鬼子幹過!就算變了鬼,也日日夜夜纏著你不放!”

    “你今天砍我們腦袋。明天朝廷砍你的腦袋!”

    徐一凡恍若不覺,聽著那些怒駡慘叫越去越遠。卻轉頭朝楚萬里笑道:“怎麼樣,擔子夠重吧?鬼子已經沖過了田莊台,你覺著,他們主力是向南還是向北。咱們這一仗怎麼打?”

    一路磨練下來,再經歷這次甲午大戰淬火。徐一凡自己都不覺得,他這談笑殺人,然後又笑得溫和,已經有點不動聲色的帝王心術在裡面。周遭參謀,不自覺的都有點屏住了呼吸。楚萬里眼中波光一閃,也笑道:“鬼子准定對北面咱們展開主力防禦,咱們到遼陽。瞞不了人…………過他們只擺出一個向西南方向壓迫地姿勢就夠了。田莊台失守,主力崩潰,鬼子在東北的戰果已經足夠大,形成對遼西的壓迫威脅就足夠了……打仗嘛,從來都是政治的延續,不能不說,鬼子已經得到他們想要的所有東西了…………”

    “戰爭是政治地延續啊…………”徐一凡拍拍腦袋。

    他終究是遲了一步。歷史還是大體地按照原有軌跡在轉動。這個時候只怕日軍已經在山東上陸了吧?兩路重兵威逼京師,而整個大清,現在只有他一支可戰之兵,從哪裡看都沒有回天之力了…………如果打掉了征清第二軍呢?是不是能給那個朝廷長口氣,讓他們不那麼快求和?

    他的目光投向楚萬里,楚萬里這麼精明地人物,哪裡還不知道徐一凡的心思,當下就聳聳肩膀:“咱們回師,戰略企圖就是能趕在日軍擊破田莊台一線的時候穩住遼南局勢。再試圖反攻,但是現在終究遲了一步…………雖然我們現在有主動進擊的力量。但是,要打掉征清第二軍…………咱們兵力不夠。”

    “兵力不夠,我給你湊!”徐一凡一字字的道。

    楚萬里眼中精光一閃:“大人,你要去錦州?”

    徐一凡笑笑,神色裡面滿是說不出地嘲諷。他打量了一圈周圍破敗的宮室房屋,似乎就在嘲笑當初這裡的主人努爾哈赤。怎麼著,你的子孫敗你的家當水準,不比當年的崇禎帝差吧?唯一不同的是,當年地明室,一直和你們打到了山窮水盡。內憂外患到了土崩瓦解,才最後人心喪盡,不可挽回。那時,真是天命不在明瞭。可是你的子孫,再還能戰的時候兒。打的就是投降的主意!

    他也懶得去費力猜北京城當政諸公的心思。歷史就擺在那兒。指望多了他一個徐一凡還能讓這些人換個腦子考慮問題,那是白費。當年日軍打崩了遼南和山東的清軍主力之後。清廷選擇就是議和投降。現在大致上也差不多。雖然他徐一凡已經拼了老命,累吐血的往回趕!

    但是他現在打的主意就是,哪怕歷史仍大致的按照原來軌道轉動,他仍然要努力地把這氣運給扳回來一些!

    篡清本來就是逆天行事,他白手起家,要硬生生的改變歷史走向,非行險逆天不足以成事。更何況,他早就在心裡許下了要給這段歷史一個不同樣的結尾!

    改了這甲午氣運,也許就是讓歷史在這一個緊要關頭,緩慢而沉重的變幻方向的開始吧?

    走到這裡了,反正也退縮不得。清廷降得,我徐一凡降不得!就讓你們這些滿朝兗兗諸公看看,讓那個老女人和豆芽菜皇上看看,讓天下百姓看看,我徐一凡,是不是有這個資格,來問此鼎輕重!

    這天命,最終還是要歸結到有擔當,有大格局人的肩頭。

    徐一凡想那麼多,也沒指望別人理解。而且就算他身處其中,自以為自己已經考慮得周全,卻也沒想到,在這甲午戰事最後的時候兒,北京城乃至整個天下,會因為他的舉動,起那樣大的波折!

    他真正攪動天下,後世認定,就是從這太子河畔努爾哈赤當年營建的宮室開始。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在這個時候。徐一凡也只是笑著回答了一句:“廢話,不去錦州,哪裡還有兵?我是奉天將軍,又是遼南軍務欽差總辦,去幫你收拾破爛去。將鬼子招得主力向西南,你按著禁衛軍,給老子往小鬼子腰上招呼!”

    楚萬里摸摸下巴,大步就走到才張掛起來地地圖前面,底下參謀看著他的眼神,嗡地一聲就聚了過來。

    在遼南大營崩潰消息傳來。參謀本部對大軍奔赴遼陽之後,有兩個想定。禁衛軍盤踞遼中,有了補給基地。糧秣都有著落。並且有進退餘地。只要保住從安州到遼中的補給線,一兩個月的戰事還是能支撐地。

    要是日軍主力戒備遼中方向,就集中主力向南穩紮穩打,將他們壓回遼南金州地峽一帶,做反攻旅順準備。這個想定是求穩,禁衛軍進退皆有所本。但是日軍兵力不薄,又有海上接應。這個法子曠日持久,三兩個月之內別想反攻旅順。慢慢拉鋸吧。徐一凡所謀求地回軍之後,震驚天下地政治效果難以達到。

    要是日軍能主力繼續向西南,壓迫退入遼西走廊地殘破清軍,那是最為理想的態勢。以遼中為出發基地,禁衛軍可以一下打在日軍腰肋上面。席捲整個征清第二軍。擊破日軍兩個軍,還怕不震驚天下?鬼子野戰主力,也算是全交代在徐一凡手裡了。天下人都能看出來鬼子再戰已經無力,這甲午就能生生的扳成平局!

    不過既然是最為理想的態勢,也就是最為不可期待的態勢。楚萬里就認為根本不能指望鬼子那麼傻。禁衛軍多大戰鬥力。朝鮮戰事就能看出來,現在突然回師遼中,鬼子要不把主力對向他們才奇怪了。還是第一案最有把握,朝著南面和鬼子打主力交手戰,慢慢推吧。

    可是那個朝廷,有沒有這點勇氣,能堅持下來?在徐一凡這個大清異類和鬼子交手拉鋸,會有多少掣肘?這都是說不準的事情。

    禁衛軍畢竟還是來遲了一步!遼南大營已經慘敗!

    楚萬里只是略略掃了一眼地圖,用力的在地圖上面拍了一下:“大人,如果能集中一支兵力。反攻遼南,迫使鬼子征清第二軍將主力轉向西面,就能給遼中我軍主力一線可趁之機!”

    他猛地轉頭,看著徐一凡,卻又笑了起來:“大人。真要賭那麼大?您趕赴遼南。能收拾起那麼一支敗軍?多少大清名將重臣在那裡…………咱們得罪人還不夠?就算收拾起來,這些兵能不能用?可都是敗兵啊…………還有。大人,您沒想過,就算您辛苦趕過去,那個朝廷會給你這個時間?打到這個地步,那個朝廷,還能堅持多久?一紙議和的詔書過來,咱們人也得罪了,事兒也不過如此,還能怎麼樣?人生幾十年,有必要這麼費勁兒?”

    徐一凡也笑笑:“人生幾十年,沒必要那麼費勁兒…………那你幹嘛跟著我下南洋平朝鮮,一路跌跌爬爬的過來?朝廷不可恃,惟我方寸之間可恃。朝廷降得,老子降不得!”

    說禁衛軍全軍如此大張旗鼓,如此辛苦的趕到。遼南大營還是崩潰,國內戰局糜爛。大家士氣不低沉下來是假的。那些年輕參謀們雖然還在忙忙碌碌,但是都神色鬱鬱,笑臉都少了。朝廷是什麼腰把子,大家都明白。此時此境,歸國途中,好像一直遊手好閒的徐一凡一聲令下,百多腦袋落地。再一句朝廷降得,老子降不得。頓時仿佛誰在他們腰背上面扶了一把,一個個腦袋都昂了起來!

    至於徐一凡如何去收拾那些敗兵,如何能利用這些戰鬥力薄弱的敗兵吸引日軍主力向西南,仿佛都成了微不足道地事情。他們不就是這麼一路跟著徐一凡走過來的?

    楚萬里靜靜的看著徐一凡,突然一笑。立正行了一個軍禮,從來站不標準的軍姿這個時候也嚴整了起來:“大人,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您在前面走吧,咱們跟著就是………我留在這裡整理隊伍,掩護轉運物資上來,等您從遼西走廊反擊過來,禁衛軍必然以雷霆之勢,出擊日軍側背!”

    田莊台。

    戰場左近。全是清軍屍首,大隊大隊的清軍俘虜有氣無力的在日軍押送下走下戰場。

    大山岩大將正在一群幕僚的簇擁下,志滿意得的走上了當初宋慶坐鎮的那個山頭,這座山頭,已經是一片焦黑。坑坑窪窪地都是被炮彈打出來地彈坑。清軍日軍屍首橫七豎八的糾纏在一起。在這裡曾經打了一場田莊台之戰中最激烈的交手戰。宋慶的親營在這裡做後衛戰。掩護他們大帥退下戰場。山頭下面地小樹林,已經給雙方火力掃蕩得光禿禿的只剩下不多的幾根外七扭八的樹幹,在樹幹上面,掛著的都是人頭。當初宋慶親營在這裡,不知道砍了多少逃將的腦袋!

    大山岩高一腳低一腳地在滿地屍堆上面走著,一個清軍軍官靠著一塊巨石而坐,早已死去多時。他左手腰刀右手六輪手槍,周圍地上散亂的都是彈殼。四五個日軍屍體圍著他。那軍官瞪眼張嘴,似乎猶在大呼。大山岩一直走到他地身邊,垂顧一陣,彎腰想掰下他手中的手槍,卻怎麼也取不下來。

    “這是勇士,安排厚葬了吧。”他直起身子來淡淡吩咐。正在收拾戰場的雜役---不少都是清軍俘虜。頓時也過來抬這具屍體。不少人還低低地發出議論。

    “這不是宋軍門地侄子麼?”

    “副將銜頭,就要記升總兵了。好漢子!”

    “比咱們強,打死了也就完了,落在他們手裡,天知道會遭什麼罪過!”

    “有幾個宋副將這樣的官兒,沒人帶著咱們打呀!”

    大山岩聽得懂中文,不過淡淡一笑。幾個衛兵揮槍托就要砸,也被大山岩阻止了。他轉頭向南,正是渤海方向,海水無休止地拍擊著海岸,灘塗上面。屍首被海水拍成了線狀,隨著波濤一起一伏。

    東亞大勢,就在掌中。此功成於他大山岩。

    清國京畿左近,最後可戰之兵七萬被他摧破,直隸平原已經敞開。日本有沒有力量進逼直隸那是另外一回事,關鍵在於,清國人已經拿不出力量來抵抗了!

    禁衛軍進迫遼陽地軍報他早就知道了。在他看來,也無力回天。只要向北防禦,利用遼南的丘陵地帶設立防線,擋住他們的進迫就可以了。兩萬多兵力的征清第二軍。集中主力防禦,還擋不住一萬多兵力的禁衛軍麼?只要征清第二軍擺在遼西走廊的門口,做出進迫京畿的態勢,清國朝廷,也只有求和了。

    一個建立在已經喪失絕對的統治力量。只能靠著權力平衡操控基礎上的政權。是最怕人家將他們最後一條內褲也扒下來。所謂大清,根本承擔不起北京城丟掉的任何一點可能。這已經不是咸豐年間了。那時清國還有一點餘威可賈。現在若丟掉北京城,整個大清,只有分崩離析地可能!

    (多說幾句:歷史也是如此,1900年前後,慈禧和昏聵的滿洲權貴做最後一搏,居然腦子壞掉向十一國宣戰。試圖利用義和團對洋鬼子來打勝一兩仗,恢復中央威權。可以繼續操控地方,結果北京城丟掉,慈禧光緒逃西安。最後一條褲衩扒掉,滿清所謂中樞威權赤裸裸的坦蕩在風中。如果說庚子以前,滿清中樞還想垂死掙扎有點作為,什麼洋務強兵水師的,還有點老大帝國的樣子。庚子之後,就徹底不要臉了。地方也管不動,對洋人也是徹底躺倒挨錘。後來那些年,慈禧是等死,滿清也是在等死,只有一些不知死活的所謂貴胄還在撲騰,可是誰又當他們是一回事兒了?就這樣情況滿清還挨了十一年,只能說革命黨人本事太次了一點兒。辛亥一聲槍響的由頭實在有些哭笑不得,因為各地為保路起事,四川尤甚,都圍了成都了。武昌不得不調兵取鎮壓,武昌空虛,幾百人就變了天。為什麼要保路呢?盛宣懷要賣鐵路籌錢。為什麼要籌錢?盛宣懷想張之洞那個大學士的位置。張之洞的條件是他在湖北辦工廠欠的幾百萬虧空要盛宣懷填補,盛宣懷不想掏自己腰包兒。就張羅著賣路拿回扣填虧空。真是一個官場變動地小蝴蝶扇翅膀,就把滿清扇垮了,也可見當時大清虛弱到了什麼地步。這麼個滿清,中山先生還要辛辛苦苦十次革命…………不加以評論了。---奧斯卡注)

    在海的那一頭,伊藤閣下策劃的山東攻略。也想必順利吧?

    這帝國氣運,就在掌中啊…………什麼時候,就會等到清廷求和地照會?十天?二十天?征清第二軍,不會連徐一凡二十天都抵擋不了吧…………一層層的防守就是。

    大山岩沒有半點要和徐一凡死磕,挽回陸軍榮譽,為山縣等人報仇地意思。戰爭開始,就是為了結束。大家連這個都不懂,枉為都是明治時代地英雄了。

    他看著海天之交。出神半晌,轉頭過來。那些清軍俘虜已經將那戰死副將用擔架朝下抬了。那副將屍身在擔架上猶自不倒,踞坐姿勢,虎虎而有生氣。

    大山岩漫不經心的微微朝那副將屍身點頭,轉頭就教訓他那些歡喜得已經按捺不住地幕僚們:“清國人還是有勇敢的…………可是,他們不知道為什麼而戰。所以單個人的勇敢,整個軍隊卻脆弱。帝國維新變法數十年。對國民施以教育,更有這麼多明治諸賢加以追隨,才能有此為陛下,為民族,為國家而奮力廝殺之無敵虎賁。清國人呢?他們有什麼?甚至連一個追隨的英雄都沒有!”

    他輕歎一聲:“民氣軍心之發揚,先天無非是形成風潮。有英雄人物引領氣運變化,讓萬眾追隨。拿破崙是也,我明治諸賢是也。後天無非是施以教育,讀書了,明理了。才知道國家是什麼,民族是什麼…………可歎這個掌握東亞命運三千年的國家,值此末世,連一個值得追隨,喚起民氣的英雄人物都沒有!現在東亞氣運已經在帝國手中,諸君,努力啊,不要讓這氣運在我們手中喪失掉!”

    老頭子絮絮叨叨的大發感慨,那些青年將校哪裡聽得進去。一個個朝西南方向望去,目光炯炯。

    “閣下。我們願意為帝國戰死疆場!趁著這個機會,奉請閣下,命令我等直搗北京!”

    先是一個幕僚請願,接著又是一個,到了最後。乾脆七嘴八舌的圍著這位看起來心情很好地伯爵大將了。剛才大山岩說的什麼。沒一個朝心裡去。

    底下群情激憤,大山岩卻只是微笑:“展開部隊。向北防禦。”

    “閣下,北京就在眼前,十天之內,必然可以摸到北京的城門!為什麼要向北防禦?清國禁衛軍縱然是到了遼陽,但是千里往援,已不足為懼!請閣下下令,迅速進發!”

    “閣下,禁衛軍在側背形成威脅,為重視起見,可以先擊破清國禁衛軍。也不過就是三個作戰日的掃蕩作戰,七萬清軍已經被擊破,難道還懼怕這一萬清國軍麼?掃蕩清國禁衛軍之後,轉攻北京,和征清第三軍會師北京城下!”

    “閣下,請下令吧!”大山岩微笑著聽了一會兒,臉上笑容卻越來越僵硬。他突然大喝一聲:“混蛋!難道忘記了第三第六師團的命運?難道你們真想造就出來一個清國人的英雄?這個時代,一個英雄就可以改變一個民族的命運!我只有一個命令,就地展開防禦!主力集中,面向遼陽,不得----再強調一次,不得出擊!”

    大將一發怒,事情就比較大條了。饒是那些少壯軍官如何擰得滿身是勁,卻誰也不敢多說一句,一個個低頭行禮,卻免不得心裡腹誹一兩句,這些當初藩士出身地明治功臣,是不是都沒銳氣了?清國北京在望,不過只剩下一條遼西走廊,如此征清大功,卻輕輕放過!
    徐一凡,徐一凡又怎麼了?

    大山岩的好心情不知道怎麼就全不見了蹤影,板著一張臉就走下山頭,走了幾步,他突然悚然一驚。

    那些少壯軍官,根本不知道一場戰事的發起就是為了結束。他們想著的就是武勳,就是單場戰鬥的勝利。要不是他們這些人的主持。這支軍隊不知道暴走成什麼樣子…………明治初年,賢士何其之多!正是這群英薈萃,才讓小小日本,舉國一心,走到了現在這步。

    …………可是清國如此之大。這個民族傳承如此之久,就真的沒有能力挽狂瀾地英雄人物麼?

    這點念頭在他心中一閃而過,頓時就是一身冷汗。他的目光轉動,卻不是向這個老大帝國中樞北京方向看去,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目光只是緩緩轉向北方遼陽方向。

    那個千里回師的徐一凡,那個在朝鮮擊破了他們數萬大軍地徐一凡,又會怎麼做。大局已定,他難道還能翻過來?

    日本,廣島。

    在遼南喜訊傳來之後,日本征清大本營就跟炸開了鍋似的。大本營內分祀伊勢大神宮神社,更是門庭若市,陸海軍將官,政府高官紛紛前來。慶賀天助神佑。到了晚上,不輪著值班地參謀,更是在廣島出名的佐伯町青樓一條街置酒高會,歡呼慶祝大勝利。

    一個個建議都提了出來,無非就是山東上陸順利,遼南打勝,清國已無抵抗餘力。可以轉用兵力于直隸平原,展開會戰,陷落北京!

    可是伊藤博文卻絕足不與會,多麼盛情的邀請也不賞臉。只是一夜又一夜的守在地圖前面。佝僂著腰沉默的思考著什麼。只有在這個夜裡。他才在自己寢室之內,招待了一位客人。

    日本式的房子低矮而擠迫,一張小幾上只有簡單的幾道日本菜,不過那道名貴的黑鰭金槍魚刺身,還是表明了主人日本內閣總理,明治重臣地身份。

    和伊藤博文對坐的,卻是久未露面的日本大特務頭子,曾經和徐一凡交過手鬥過心機的玄洋社頭山滿。

    兩人默默布酒,都是一飲而盡。頭山滿神情嚴肅,而伊藤博文眼中隱隱卻有淚光。

    “頭山君。這個消息,勝過十個師團!”

    頭山滿低頭行禮,在伊藤博文面前,他恭敬得就象一個小學生:“沒有閣下指導,沒有陸海軍將士的奮戰。沒有天皇威靈地庇佑。如何能取得此種戰局?我等朝鮮籌畫慘敗在前,本來已經無面目對天下人。此次又抱歉沒有幫上什麼忙,面對閣下,唯有抱愧。”

    伊藤博文哼了一聲:“陸海軍懂什麼?我可以明白地說一句,就是在遼南全殲了清軍主力,陸海軍現在馬上打下威海,我也不會有半點喜色。整個帝國都不去想,其實帝國已經打不下去了!”

    為了這場戰事,日本已經徵用了最後一噸地輸送船舶,為了支撐龐大地輸送補給數量,正常的商業活動,幾乎停頓。

    為了這場戰事,日本已經花光了最後一枚銅板。動員費用,運輸費用,進口物資費用,第一期在倫敦市場上市的戰爭國債,幾乎很快耗盡,彈藥儲備將要見底。而第二期國債準備發行的時候,正好是朝鮮敗報傳來,整個市場,幾乎無人問津!日元匯率,在倫敦市場也應聲而落,這逼得政府在採購軍用民用物資的時候不得不花更多的錢!

    徐一凡自己都不完全清楚,他在朝鮮的勝利,使得日本比起歷史上更加窘迫十倍。他以為日本還有幾個月好支撐,歷史上的甲午好歹打了大半年,日本才耗盡國力。其實現在不過才開戰兩三個月,日本國庫已經可以跑老鼠了。

    雖然都知道大局迫得清廷不能不投降求和,但是只要清廷內部官僚作風發作,把事情再拖一兩個月,日本將自己崩潰!後起小國悲哀之處,往往如此。它根本就沒有一個大國的底蘊。

    雖然有點酒意。這些太過於具體地話,伊藤還是不想對頭山滿說。這就是眾人在狂歡,在高唱軍歌,在大呼要決戰北京的時候。伊藤卻始終佝僂著腰,沉默不語的原因。勝利就在眼前,可是這勝利,卻脆弱得一觸就破!

    直到等到了這個消息。

    玄洋社在這場戰事當中。被委以搜集重任。玄洋社在清經營多年,在這次戰事當中,情報既準確又及時。起了相當大的作用。但是再多的軍事情報,加起來平方再平方,也比不上這次的情報重要!

    在日軍登陸榮成灣前一夜。威海一帶,卻抽出了曹州總兵王連三,登州總兵章高元兩部步騎十八營,撤離海防要地威海。趁夜秘密登船,既沒有赴援遼南,也沒有去其他地方,而是在當日淩晨在天津上陸,未經修整。就開赴北京!根據情報,據說李鴻章也有可能在此軍之中!

    接到這個消息,矜持如伊藤博文,也在自己私邸當中宴請頭山滿。那份情報,整夜他就是翻來覆去展讀不休,眼中還有淚花,也不知道是喝多了還是什麼。

    頭山滿倒是有心想問個究竟。可是當著伊藤博文地面他哪裡敢?本來伊藤就不怎麼待見他們這些浪人,自己在陸軍當中的奧援川上操六又給徐一凡打死。在伊藤博文面前,他更是大氣兒都不敢多喘兩口。

    一晚上悶酒喝下來,他心裡只是轉著一個疑問。這明顯是調兵回京師勤王麼,說明清國人還想抵抗下去,怎麼伊藤閣下就激動成這樣?難道高興的是威海抽走十八個營頭,更容易打下來了?

    窗外傳來了那些陸軍參謀宿舍裡喝醉了的人地歌聲,在夜色當中傳得很遠。伊藤一下站起,推開面向庭院地拉門,外面小心守候的下女忙不迭的跪著朝後挪動幾步。又將鞋子放在他面前。伊藤博文卻兩腳踢開鞋子,赤著腳就跌跌撞撞的走進庭院。

    “頭山君,你來!”

    頭山趕緊跟了出來,在伊藤面前彎腰。

    “清國,沒有英雄!而日本有!李鴻章不是英雄,徐一凡也不是英雄!最後勝利地還是我!”

    “閣下…………”

    “我等著和李鴻章談判了,就在日本,我喜歡馬關這個地方,就在馬關!隔著馬關海峽,可以望見九州。到了秋天,馬關海峽海水湛藍,真美啊!那裡地鯡魚,也是日本美味!”

    “閣下…………仗還沒有打勝!”頭山滿終於忍不住了。不是因為其他,而是一向自負聰明的他。在伊藤面前卻總是一種智商不足地感覺。難道他真地比伊藤差?

    伊藤回過頭來。頭山滿卻發現他臉上已經全是淚水:“難道你還不明白麼?王連三和章高元是什麼人?是李鴻章的親兵出身,對他最是忠心耿耿。不像其他北洋諸將。隨著地位漸高,已經有點指揮不動。我們就要殲滅李鴻章的最後老本北洋水師,他卻離開天津帶著他們趕赴北京,這到底是為了什麼,你還不明白麼?”

    “帝國終於贏得了這次賭博!”遼陽城中,不過大半天下來,已經是一片整肅之氣。

    城鎮內外,早已恢復了平靜。街上一個閒人也無,只有扛槍的禁衛軍官兵巡邏走過。大隊大隊的民夫被編組起來,從東面出城,開始接運從朝鮮轉運來的軍火。禁衛軍參謀本部師承普魯士陸軍,對這後勤兵站的編組也算拿手。這些民夫,除了本來徵集地夫子,還有那些潰軍。西門之外,整整齊齊的排著一百多具無頭屍首,都是當初這些潰軍都司以上軍官。這些轉職民夫的潰軍看著那些屍首,都是脊背發涼,縮縮脖子,加倍賣力的拖車趕馬。

    更多的部隊作為先頭支隊調了出去,集合之後就緊急出發,佔領遼陽周圍的掩護陣地。並且向前偵察前進,早日弄清當面日軍動向。動員聲,集合聲短促的響起,接著就是這些在遼陽百姓眼中,穿著洋式號褂,大皮靴鋥亮,天兵也似的隊子一隊隊的開了出去。

    從窗戶偷偷向外望,雖然這些總爺瞧著讓人也不敢親近。可是瞧著也讓人安心不是?沒見過這麼齊整的兵隊。這都是才駐節遼陽地徐大帥帶的兵!

    百姓們當然不會知道,才駐節遼陽半天,屁股還沒坐熱的苦命徐大帥。又要馬不停蹄地奔遼西錦州去了。隨著短促的銅哨聲音,禁衛軍王牌中的王牌,左協一標一營已經在文廟前的廣場集合。一百多腦袋今天下午就在這裡砍的,火把照耀之下,地上血跡黑沉沉地。

    數百官兵。很快集合整隊完畢,向隊首取齊之後,肅立等待。少停一會兒,就看見在火把引路之下,徐一凡居首,李雲縱和聶士成緊跟左右,殺氣騰騰的就策馬過來。

    徐一凡立馬隊伍前面,跳下來掃視隊伍一眼。這個營就是李星帶地營。又能打又驕傲,從上到下,都是昂著頭走路的,戰功在那兒擺著。有的嘴巴壞的軍官看什麼重要任務都盡著這個營先挑,偷偷都管這個營叫小舅子營了。李星重傷之後,這個營由同樣南洋學兵出身的王超統帶,王超也是當初在爪哇。最早跟著李星和李璿偷偷聯絡徐一凡地青年之一。家裡也有大橡膠園,更是獨子,趁著幾百萬地家產。現在卻曬得漆黑,又瘦又老,只有雙眼亮閃閃的,挺著胸膛站在隊首。

    徐一凡先捶了他肩膀一下:“頂得住?”

    王超咧嘴一笑:“大人放心"

    徐一凡**一下嘴角算是笑了,轉身走到佇列前面。叉腰大聲道:“知道我帶你們去遼西做什麼?”

    沒等人回答,他先自己搖頭:“不是帶你們去砍腦袋搶兵權地,也不是要你們在亂軍當中保護我的…………奪權的事情,老子自己來!老子欽差在身。奉天將軍的位置,誰敢動老子一根毫毛?那些帶兵大將,誰又有幾分膽子?用不著你們,一聲號令,自然有人來收拾。反正我徐一凡的跋扈,已經天下聞名了!誰也不敢和我這個二百五硬一下!”

    他臉上肌肉有點抽搐,李雲縱和聶士成對望一眼,都是搖頭。徐一凡從衙署臨出發之前,突然一封電報傳到遼陽電報局,密電地碼子。指明奉天將軍大帥徐一凡親收。這裡本來就有旱電報線通過,經過這裡終點到瀋陽,再往東面北面就沒有了。禁衛軍抵達遼陽,第一時間就接管了這裡的電報局,幾部被潰軍破壞的單邊機馬上修理。才修好。就接到了這封電報!

    徐一凡看過電報,臉色就沉了下來。沉鬱得似乎隨時會雷霆大作。

    這封電報,是譚嗣同發過來的。總算追上了徐一凡的行蹤。這個書生,又捲進了清流的那一夥,還要他為帝黨賣力,勤王京師,兵諫慈禧!

    先不說他離北京有多遠,來不來得及趕到。就算趕到了,怎麼進城,怎麼兵諫,都是全無計畫,只是一紙輕飄飄的電文。仿佛激發他徐一凡天良一下就萬事在手中了。帝黨清流行事,多荒唐如此,倒也不奇怪。譚嗣同胸懷大志,不甘寂寞,想為國效力,為自己理想效力,也是正常。他反正不理這個茬,誰還能把他怎麼樣?現在他只要把著禁衛軍,天下沒人敢正面對付他。不折不扣他就是一個軍閥。

    真正讓他情緒沉下來的是,這帝后兩黨之爭,眼見已經到圖窮匕現的時候了!帝黨以甲午戰事而起,現在大局糜爛,后黨隨時會以戰事不利逼宮,將他們曇花一現的氣象打下去。不知道那個抱著一點權力就喪心病狂不肯放棄地傢伙想了這個倒楣點子,看譚嗣同長電隱隱約約暗示,似乎就是他那個老師翁老頭子。他難道瘋了?帝黨想出這招,本來就算慈禧想緩一緩,給光緒留點體面鞠躬下臺回幕後,現在也只有加倍厲害的對付帝黨了。慈禧的陰微狠辣,誰不清楚?

    他們狗咬狗一嘴毛,死了誰徐大爺也不心疼。反正憋著篡的就是你們,誰也逃不了。可是現在還在打仗啊!帝黨以主戰而起,后黨上臺,必然就要清算帝黨主持的事情。自然就是第一時間結束戰事,反正什麼罪過都可以朝帝黨頭上推。后黨本來也沒什麼堅決抵抗的意志。后黨第一時間就是議和投降!不管是從他所瞭解的歷史,還是從他現在經歷的現實,都只能得到這個結論!

    你們就不能省省心,不管是帝黨還是后黨,想把對方掐死,等打完了這仗再說?

    幸好,我從一開始,就不想和他們一條路,就只想摧垮這座舊房子!

    徐一凡仰首向天半晌,突然低下頭來。目光如電。

    “我帶著你們,是讓你們做榜樣的!讓煌煌大清的軍隊看看,讓整個天下看看。總有這麼一群人,在不計生死,只為了這個國家在戰鬥!哪怕整個大清朝廷上下都視我們為異類,但是我相信,我們地犧牲奮戰,絕不會沒有價值!總有一群英雄,會在此末世,將風潮攪動起來!我只有一句話,我們並不是為那個朝廷戰鬥!而我們自己知道,我們在為什麼戰鬥!從現在開始,戰鬥給天下人看吧,會有人認同我們,追隨我們!”

    “前進,去錦州!”
theo0929 發表於 2014-6-4 10:30
第四卷 不一樣的甲午 第六十五章 天公無語對枯棋(下)

    夜色如漆,隨著鐵門聲響,最後一批大清時報社的編輯已經離開。

    自從幾天前大清時報社最先發佈了遼南慘敗的消息之後,報社主筆兼社長譚嗣同行為就有些古怪,當日痛飲一醉之後,就不再岌岌關注於報務。由他親自撰寫的每日一評也停了下來。還給甲午以來累得七死八活的編輯文書們放了輪休的假。只是還守著和電報局時報社自己電報號房的聯繫,而且只是和一些在上海的清流們高會。

    說起來,慕名或者追隨譚嗣同而來的朝野清流當真有不少,特別是在日軍登陸遼南之後,旅順還沒有陷落那當兒,不少當京官的清流就已經蕭然出京,也不知道是不戀眷權位,還是怕鬼子逼上門。

    隨著日軍一系列進展,旅順陷落,日本聯合艦隊炮擊大沽,而海東大帥徐一凡被這些清流認為有點緩不濟急。京中就有更多臣子絡繹于途,離開他們曾經大發議論的京師。哪怕現在帝黨風頭正勁業顧不得了。堂官不讓走,一個個就說家貧母老,要回去奉養親人,寧願不做這個倒楣官兒。京師人嘴巴壞,管這個風潮就叫做“國難出孝子”。

    離開北京,什麼地方最適合去?當然是上海了!這裡十里洋場,生活安逸富貴,小鼻子又不敢得罪大鼻子,最是安全不過。上海的麼二長三堂子,也是留下風流佳話地好場所。最要緊地是譚嗣同在這兒。隨著他的風頭雀起。這裡也隱隱成了有一個清流的活動中心。既安全又可以和譚複生一起大發議論,保持曝光率,將來複起風頭更健,為什麼不到上海?傻子才不來呢。

    這些日子,上海清流濟濟一堂,和北京往來電文不斷。真真成了一個熱鬧場所。各地督撫,也多有和上海這些清流電文唱和的。單是看這些電文議論的高調,簡直就讓人認為,大清的希望就在上海。等著收拾河山呢。

    譚嗣同作為在野清流之望,自然就成了這麼一個他媽的地中心。大清時報的報務耽擱下來,就整日和它們在一起,但是他的議論極少。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麼。

    也許只有今天與會的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才真正知道譚嗣同的心事。

    這個時候,在譚嗣同報社小樓的他自己地書齋裡面,幾個人物正陪著他置酒高會,談笑風生。不管有沒有功名在身,這些人物都是一身飄飄灑灑地竹布長衫,不讓頂子啊補子啊這些俗物沾身。辮子繞在頸後,一個個都喝的臉色潮紅。而譚嗣同坐在中間,只是微笑。偶爾笑駡幾句:“叔嶠,腳架那麼高做什麼?臭也臭死了。我這書齋,今兒真真是一場斯文劫數!”

    字叫做叔嶠的那人全名是楊銳,四十不到年紀。長著雙四川人特有的又大又黑的眼睛。他也是清流一黨人物,少有大名,年紀輕輕就已經被張之洞征辟進了他的幕府。後來又當京官。從內閣中書做到了侍讀。這次也是瀟灑辭官,飄然而到上海。和譚嗣同最為相得。現下正喝得爽。一雙腳差點翹到桌子上,聽見譚嗣同笑他,也笑道:“好好好,複生現在就發你這宰相脾氣了!不過你倒也是當得!現在大清上下,誰不知道你譚複生?複生不出,奈蒼生何?天下士子清流之望,更有海東大帥徐一凡聽你調遣,為你奔走。要挽這頹唐江山,輔佐聖君,非你複生,還有誰人?”

    “叔嶠這話說得切!”插話的又是一個二十還不到的年輕人,名字叫做林旭,福建人,十三四歲就有詩名,十五歲中秀才,十七歲鄉試又是舉人。出名的神童,也是清流後起之秀。最為崇拜譚嗣同,給譚嗣同招攬進大清時報之後,刻了一枚印章,乾脆就是複生門下走狗幾個字。聽見楊銳誇獎譚嗣同,摞起袖子就附和:“如果不是複生兄有經緯天下地才具,翁中堂如何敢行此斷然之事?兵諫者,古已有之。若非馬嵬兵諫明皇,怎會有肅宗靈武即位,中興唐室,延續李家百餘年江山?可是全天下,能禦徐一凡這海東大帥者,非複生或有何人?此次中興事業,複生兄和海東徐帥一文一武,當時我國朝的中興名臣!”

    聽到林旭以馬嵬做比較,旁邊幾個人轟然叫妙。

    “文宗皇帝身後,可不是也留下了一個楊貴妃?”

    “單單是楊貴妃也罷了,不過惑主而已,偏偏還是一個武則天!”

    “非複生兄出此奇計,翁中堂怎麼能為聖君指出此條明路?”

    眾人誇讚,譚嗣同只是微笑搖手:“禁言,禁言!拿楊玉環比較,也太驚世駭俗了一些。大事未成,我們不可妄言。現下還是坐等消息為妙----不過我思來想去,徐一凡必行我計,而從遼地到北京,誰還能阻擋徐一凡這一支虎狼之師入京?-------當有八成把握!徐大人素有忠義之心,當是國朝名臣,至於我呢,心事已了,就在這裡辦辦報紙,也舒服得很。人都懶了,還說什麼國士。當當海上陶淵明,也是一生。”

    聽了他的謙退話語,幾個人大是不服。

    “複生,你若不出,奈蒼生何?”

    “複生,你的格局氣量,斷斷非一個陶淵明能限量的。文華殿大學士,領班軍機大臣,怕是跑不了地吧?中興大功,我在這裡說句晦氣話,複生百年之後,諡號一個文字是穩穩地。曾國藩公,也不過就諡了一個雙字文正!”

    譚嗣同不過一笑,掰起手指頭:“電報發到遼陽。是兩天前。徐大人接電就應該啟行。聖君在上,一下就封了徐大人一個奉天將軍,這是多大地知遇之恩?徐大人斷斷不會忘恩負義,只有粉身以報。我估計,回電也該過來了,就是今天!十天之內。禁衛軍應該兵臨北京城下,到時候,就該大事濟矣。…………諸君,這十天當中,我們就在這裡坐等,萬萬不可走漏消息,壞了大事!輕重緩急。大家應該分得清楚吧?”

    幾個人對望一眼。都撓撓頭。這種大事,幾個人都偷偷兒地給京師朋友寫了信,到時候可千萬別站錯隊。而且複起之後想要的位置,也要預做準備。就是昨天一場高會,酒酣耳熱之間,背後又是琵琶聲玲瓏,有沒有發什麼豪言壯語,也當真記不得了。不過這個時候還能不順著譚嗣同的話說?

    “複生,儘管放心。我們雖然不才,也是附驥尾行大事的人,怎麼會張揚出去呢?”

    譚嗣同笑笑,肅然站起,舉起一杯酒。遙遙向北而祝:“但願此事順利。一切心想事成!徐大人所向有功,翁中堂彌縫一切。能在此危局當中。挽狂瀾於既倒,拯我大清末世之氣運!若大事能成,我譚嗣同一命,何足掛齒?”

    語調沉沉,有若金鐵相擊。幾個人朝譚嗣同望去,就看見他這個時候,兩行淚水,已經潸然而下。

    “徐一凡哪徐一凡,你可千萬不要負了聖君懸顧!”

    西元一八九四年九月二十二日。

    軍機處內,一燈如豆。十幾個當值的達拉密小章京大氣兒也不敢喘的在外間守著。屋裡可是翁老爺子在當值,從前天起,他就守在這裡了。坐等從遼東各處送來地電報。

    自從封徐一凡做奉天將軍之後,從世鐸以下,后黨大臣就撂了挑子,紛紛的請病假。擺明瞭不伺候了。帝黨倒也不在乎,加了好些個軍機處學習行走的帝黨大臣。不過從來沒有象這兩天這樣,整日在玉瀾堂光緒面前打旋磨的翁老爺子,乾脆把鋪蓋搬到了隆宗門軍機處了。也不知道在等什麼。

    翁老爺子和別的軍機大臣不一樣,別人都是一副宰相氣度,笑眯眯的對誰都客氣。大夥兒偷懶也裝沒看見,反正大清的事兒嘛,能敷衍就敷衍。翁老爺子一副道學臉孔,看著就讓人討厭不說,這些天守在軍機處脾氣還頂大,是一個人稍有點不對就碰下去。鬧得人人敗興。當你是什麼好鳥了?你那些老底子,又不是沒人知道!

    可是現官不如現管,帝黨現在氣焰高,大家也只好忍著。

    當值當得人人栽瞌睡,又不敢睡著,只好不住地掐自己大腿。一杯接著一杯喝蘇拉雜役沏上來地釅茶。聽著宮門內傳來的死樣活氣一般的打更聲音。

    偶爾驚起一群宿鳥,在安靜的夜空裡發出撲撲喇喇的聲音,卻更增幾分淒涼。燭影搖動,候著當值的幾個章京容色都是蒼白。

    嗨,撐著吧。換了誰,這大清都是弄不好!小鬼子逼在門前,誰能料理?大傢伙兒都知道一個徐一凡,可是他現在人在哪兒呢?而且就這麼一個人,能只手翻天?

    正等得無聊到了極處的時候,就聽見里間腳步響動,燭影一暗,卻是翁同和走了出來。老爺子臉色也難看得很,眼瞧著又老了不少。幾個章京趕緊站起來,就聽見翁同和低聲問道:“有沒有遼東的電報過來?”

    一個章京陪笑:“只有前個把鐘點,遼南大營從錦州發來催餉的電報……中堂爺當初說不看,現在要不要瞧瞧?”

    翁同和皺皺眉頭:“沒有遼陽地電報?增琪不是從瀋陽說,徐一凡已經到遼陽兩三天了麼?”

    那章京搖搖頭:“中堂爺,沒有遼陽徐大人的電報。您的吩咐,那兒來了電,交給您親手拿碼子譯,不得有半點耽擱,我們哪敢誤這事兒,都上著心呢。偏偏就是沒有……”

    翁同和眉毛皺得更緊,幾乎成了一個川字。眼神卻有些呆滯。站在那兒半天不言語。一副神不守舍地樣子。

    那章京小心翼翼地發問:“中堂爺,那遼南大營地電報…………”

    翁同和仿佛一下醒了過來,怒衝衝地一擺手:“不看!”轉身就大步走了進去。幾個章京對望一眼,都低低的罵了出來。

    “老王八蛋,真當爺想伺候這份差使?就算躺著不幹活兒,挑個驍騎校。一個月也有三兩六,還有幾石老米,餓不死爺!”

    “老頭子幹嘛只等著遼陽徐一凡地電報?”

    “還不是想拉著禁衛軍撐腰?老佛爺有北洋撐腰,他們現在王八翻身了,心裡還是不踏實,拉著禁衛軍在他們那一撥兒,不就是坐得穩當了?”

    “人家可是幹翻了幾萬小鬼子的大英雄。瞧得上他那張老臉?”

    “現在可有些風聲。茶館裡都有人議論,說……說……”

    “說什麼?”

    那個嘴快地章京被人一逼問,當即就覺著後悔,只是朝頤和園方向比了一比,就捧著茶杯不說話兒了。

    這些久在軍機伺候差使的達拉密小章京誰不是人精。軍機大臣們不過上傳下達,具體給每份奏摺分類做批示的可都是他們。朝野內外事物精熟,拉攏他們的人也多,外面的風聲自然也聽得多。瞧著同僚那麼一比,個個心裡有數。漢章京們謹慎。轉過頭去裝不知道。滿章京就呆在那兒:“活佛…………不會傳著是真的吧?皇上要逼老佛爺的宮?”

    這個世道,混一天算一天吧…………

    隨著宮門裡面有一聲沒一聲打更地聲音,時間在著讓人喘不過氣兒地沉悶當中慢慢流逝,眼看得已經到了下半夜。一片安靜當中,就聽見隆宗門外響起了護軍的呵叱聲音。悶極了的大夥兒都豎起了耳朵。想聽聽是誰到了。不一會兒。就聽見重重的腳步聲響,一個紅頂子大臣連朝珠都沒掛。官服補子也穿在了背後,就這麼氣急敗壞的沖了進來。

    章京們都跳了起來:“孫大人!”

    來人正是軍機處行走孫毓汶,他勉強算是後黨人物,但是也有清流之望。世鐸就總是覺著他是向著帝黨這邊兒的,拿他不是很待見。本來傳說就要去了軍機的差使,甲午一戰起來就耽擱下來了。不過這段時間倒是和後黨大臣們同進退,一起稱病撂了挑子。誰知道這麼深的夜裡了,孫毓汶就這樣氣急敗壞的沖了進來!

    章京們向他請安,他就當沒看見。宰相氣度不知道丟到了哪裡,滿頭滿臉地大汗,提著前襟就大聲發問:“翁大人呢?”

    話音未落,翁同和已經走了出來,老爺子也沒什麼好臉色。他本來是想拉著孫毓汶乾脆就倒向帝黨這裡,在軍機幫他撐持局面。誰想到孫毓汶沒給他這個臉。當下就冷冷道:“萊山,你不是稱病退值了麼?漏夜來這裡做什麼?你也是當老了差使,軍機可是重地!”

    接著又轉頭朝章京們發火:“去問問護軍,沒上值腰牌,怎麼就放人進來了?”

    章京還沒有回答,就聽見孫毓汶一聲大喝:“姓翁的,我告訴你一句話,李鴻章進京城了!”

    一聲大吼,在寂靜的夜空裡面傳得遠遠兒的。所有人都震驚得目瞪口呆。李鴻章坐鎮天津,操持著直隸海口防務,還有山東的戰事。和名義上掛著節制遼南諸軍欽差大臣地徐一凡是大清兩位方面軍司令。正是須臾不可離開天津地時候兒,怎麼會突然進了北京?

    孫毓汶只是死死的看著翁同和:“李鴻章還帶了十八營練軍進京,世老三親自接進來地。現下已經接了步兵衙門,和頤和園護軍營的防,現下正沖著軍機來了!你還死到臨頭不自知!”

    這是一聲更大的霹靂,重重的砸在翁同和頭上,他身子一軟,就靠著了炕桌,將幾碗茶碰倒,摔得粉碎。

    “…………怎麼會,怎麼會就進京了呢?皇上……咱們……”

    孫毓汶搖頭苦笑:“老翁,你們那點心機,瞞得了誰?你們想動手。鬧得大張旗鼓地還成不了事情。這不是逼著老佛爺下狠手料理你們麼?老佛爺可比你們乾脆爽快!國難如此,你們還不消停一點兒,你我是半點也不顧惜,我還顧惜著皇上!我就勸你一句話,趕緊朝頤和園去,把自個兒交到老佛爺和李鴻章手裡頭。什麼罪過都攬到自己頭上,或許皇上那裡還能保全,那麼多跟著你糊裡糊塗亂撞地大臣清流,還能保全一些。老翁啊老翁,求你給大清留點兒元氣吧!現在咱們經不起折騰了!”

    翁同和腦子已經是一片空白,往日剛愎的模樣兒半點不見了蹤跡,瞪著眼睛居然全是眼白。已經喪失了正常的思考能力。

    “皇上……我……老佛爺……”他突然渾身一震。仿佛才從這噩夢當中醒來:“保全皇上!”

    孫毓汶說的,正是他唯一一條生路!只有保全了皇上,他這個帝師身份,總要留點體面,也許才能有條活命。保全了皇上,在希望渺茫當中,也許還有翻身的機會!

    他感激的看了孫毓汶一眼,而孫毓汶正轉身要走,翁同和叫住他:“萊山。為什麼來告訴我這一切?你如何交代?”

    孫毓汶回頭冷笑:“這個情勢,誰還不心灰意冷?我是徹底不幹了,就等著朝廷開缺。大清如此,誰還能弄得好?老佛爺,不成。你們。更是笑話!”

    一句笑話之後。孫毓汶大聲長笑,最後卻又變成了抽噎。捂著臉跌跌撞撞就走了出去。滿屋章京,呆若木雞。翁同和喃喃自語兩句:“笑話……笑話……”過往種種,電一般地在他心頭掠過。

    “難道我這一生,真的是一場笑話?”

    他已經恢復了鎮靜,整整衣服,揚聲吩咐:“備轎!”接著就掃視一眼那些章京,冷冷道:“給順天府尹傳令,召集捕快夫役,協助李大人維持秩序,大兵進城,天子腳下,亂不得!”

    幾個章京還是呆呆站著,翁同和突然大吼:“快去!我這軍機領班的位置還沒去,砍我腦袋的聖旨還沒到!”

    大吼之後,幾個章京才作鳥獸散。翁同和大步出門,他幾個家人聽命之後已經將轎子在隆宗門外準備好。隆宗門外護軍亂紛紛的擠在一處,不知道在議論什麼,看著翁同和出來,只是用目光目送,誰也不敢靠前一步。

    這個時候,寂靜的北京城的夜裡,已經響起了隱約地聲響,更有調動兵隊地軍號聲音響起。紛亂的聲音由小而大,已經漸漸響起。翁同和回頭最後看了一眼夜色中宮禁憧憧的黑影,低頭鑽進了轎子:“去頤和園!”

    在這個夜裡,大隊大隊的防營士兵,在天子腳下,萬方朝拜的北京城內奔走。軍機處,總理各國事物衙門,東郊民巷公使館,電報局,各大城門,宮禁之地,頤和園,全部由防營接管,各處要地,更有親王大臣親自坐鎮接管。百姓們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情驚動,全城他媽的,以為日軍打進了北京,全城擾嚷,在北洋防營,步兵衙門,順天府的全力彈壓下,才勉強維持了秩序。但已經人心搖動,混亂當中多有傷亡。槍聲也不斷的在北京城的夜空當中響起。

    末世氣象衰微之處,莫過於此!

    翁同和是在路上被防營攔住地,頓時就押送頤和園。和他一起主動向頤和園投到的,還有文廷式等帝黨大臣----就算自己不投到,也逃不了滿城大索。

    到了頤和園,翁同和就被押進了院門口的護軍歇宿的院子。成百防營士卒刀槍出鞘,層層看管。更不斷有帝黨大臣被送過來。翁同和無數次的大呼要面見慈禧當面領罪,叫了半夜,也沒人答理。

    到了天色快明,才有一個意想不到地人物,親自來看了他。

    在那個人站在翁同和面前地時候,他和翁同和,一時間竟相對無言。

    這人正是李鴻章。

    小屋之內,兩個人互相打量。一個是帝師。帝黨中樞。軍機大臣。一個是地方第一大員,真正地大清重臣。各是一時風雲人物。兩人都注重保養,雖然年老但是並不顯出多少老態。都是腰板筆直,氣度儼然,舉手投足全是重臣氣象。

    這個時候在頤和園這間散發著汗臭味地護軍住處一窄小小屋裡互相一看,短短半年時間。竟然都已經老得不成了樣子!

    比起來,李鴻章更是老得厲害。他個子在國人當中算是高大的了,這個時候腰背卻已經佝僂,官帽底下露出的頭髮又白又稀,臉上皺紋一層又一層,和翁同和對坐在屋子裡僅有的兩把椅子上面,大夏天的。他居然還套著一件棉馬褂!

    這兩人。算是鬥了一輩子。全大清鬥聞名的王不見王。私仇和派系不同地仇恨混在一起,早已不可化解。翁同和一輩子都想拉李鴻章下馬,而李鴻章也沒少出手對付他。當初恭親王和翁同和一起被趕出軍機,就有李鴻章下的藥,翁同和投效后黨而不得,也少不了李鴻章背後遞小話兒。這次更是帶兵進京,一下將翁同和的帝黨迷夢粉碎!

    但是看著李鴻章的頹唐老態,翁同和竟然半天說不出話來。

    李鴻章瞧著他,緩緩的將自己大帽子摘下來。撓撓稀疏的頭髮,苦笑道:“叔平兄,怎麼了?我等著你罵呢。”

    翁同和呆坐在那裡,緩緩搖頭:“少荃,你怎麼老成這樣?”

    李鴻章放下帽子。淡淡道:“裱糊了一輩子。突然發現裱糊不下去了,自然就在等死了。以為好歹能留下一個中興名臣的名聲。結果發現是一場空,精氣神先垮了,臭皮囊還能怎麼樣?精神百倍地再去娶七八個小妾?”

    “此次一進京,你地位置還能動搖得了?皇上和老佛爺兩邊,你選得准!可惜了,你李鴻章是忠臣,可惜忠的不是唐中宗,而是大周武則天!”

    李鴻章微微擺手:“叔平,說這個無謂,現在不要惹得老佛爺生氣,反而牽連了皇上。我只是來勸你一句,什麼都擔下來,皇上那裡無事,你估計也死不了。”

    翁同和猛的站起,語氣冷得象冰:“我為什麼不死?什麼事情都是我幹的,關皇上什麼事?少荃,我只有一句話,百年之後的史書,看看說我什麼,說你什麼!”

    李鴻章坐在那裡,老臉神色動也不動:“說我什麼?我倒知道說你什麼…………大敵當前,反而意圖稱兵逼宮。不自量力之舉,完全沒有料到後果……你們借的還是徐一凡的一支兵,徐一凡是什麼人?你們還看不明白?他真的入京了,還以為將來江山還姓愛新覺羅,還是這個我們賣命了一輩子的大清?我也快入土了,不想換主子效力…………話再說回來,萬一你們借徐一凡逼宮成功,大清是什麼局面?我們天下督撫,是不會服這麼個事兒地,只有四分五裂,勤王的勤王,自立的自立,要清君側的清君側,這麼亂下來,日本人會占多大的便宜?我們還能成一個國家麼?到時候,只怕要借日本兵平亂地,也大有人在!我知道那些后黨大臣,能做出什麼事情來!”

    他語調一點也沒變高,說得也緩慢,但是一字一句,只是敲在翁同和心裡:“…………會說你什麼?為了自己權位,行險弄權,身外百事不計。昏頭昏腦,直到撞進深淵裡頭。我們在打仗啊…………叔平兄…………雖然贏不了了,但是也不能朝更壞地道兒走啊!這個時候,必須強撐著這個國家不分崩離析,不讓人趁火打劫!我瞧著徐一凡也明白這個道理,他再跋扈,也沒趟你們這個混水!叔平兄,你知不知道老佛爺本來的打算,是要廢了皇上?你陷聖君於險地,為了成就你大清第一臣地夢,你說說,史書上面會說你什麼?”

    話說到一半,翁同和已經軟倒在了椅子上,眼前金星亂冒,太陽穴一跳一跳,似乎血要從腦門噴出來一樣。他喃喃自語:“皇上……那皇上…………”

    李鴻章淡淡苦笑:“皇上,我們都在盡力保全。我說服老佛爺了,徐一凡竄起已經不可複製。這個時候。沒法兒對付他,天下人也不答應。能在威望上牽制住他,慢慢再想法子對付地人,只有皇上了。立著皇上這尊佛,天下讀書人,還是都看著皇上地。徐一凡畢竟勢力還單,不能和天下為敵,他還得養望呢………皇上不廢,你也死不了,回鄉當安樂翁吧…………”

    聽到死不了,本來一心想殉國殉主,名留青史的翁同和不知道為什麼卻松了一口氣。看著李鴻章。心裡頭卻有另外一種火焰騰騰升起:“我翁同和已經身敗名裂。被你說得一無是處,再無複起之日。你卻是定難扶危的大功臣!”

    “少荃!你果然做得面面俱到,不愧是我大清第一裱糊匠!我也只有在這裡祝你名垂青史,成我大清兩百五十年第一臣!我瞧著史書怎麼誇你,還要多留幾部,傳給子孫!”

    一直不動聲色的李鴻章這個時候卻緩緩站了起來,靜靜的看著翁同和,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翁同和的身子在他目光下都微微縮了下去。才低低開口:“史書上怎麼說我?做臣子地逼皇上的宮?還是在小鬼子面前一敗塗地?…………叔平,我告訴你,老佛爺重新秉政,這仗是再打不下去了。去議和的還能有誰?只有我李鴻章!賣完了洋鬼子,再賣東洋人。我在史書上。名聲還不如你!我要一輩子被人唾駡!一輩子的功業,垮得稀哩嘩啦。還要去代表大清投降,我除了給大清延了幾年的命,就是一個奸臣白臉,一個賣國賊!我要被人罵幾百年,幾千年!我有時候還恨,我做不了徐一凡!”

    到了後來,李鴻章已經吼聲如雷,腰板也挺了起來,仿佛還是幾十年前縱橫淮上,帶著親族和撚軍太平軍死戰的那個土匪翰林,仿佛還是那個大清象徵李鴻章!

    翁同和完全給李鴻章猙獰的神態嚇住了,喃喃地想說什麼,到了最後冒出來地卻是一句:“那…………徐一凡呢?你們怎麼料理?”

    李鴻章也終於平靜了下來,渾身最後一點活力似乎也耗盡了。頹然坐下,看著屋頂喃喃道:“世老三獻的策,要去電遼南諸軍,以豐升阿統帶,決不讓徐一凡染指。要是他敢親身來遼南抓權,有機會的話,就扣住他。慢慢再料理吧,老佛爺第一恨的是你們這些帝黨,第一忌憚的卻是徐一凡。世鐸的計畫,老佛爺准了,天亮了,就去電。”

    聽到徐一凡倒楣,翁同和心裡卻是一陣快意。別人也比我好多少啊!當下卻不知道怎麼介面。他們都是大臣,知道局勢,誰都明白徐一凡是大清對日本最後的抵抗力量,就算要求和,徐一凡在,還能少賠一點,如果堅持不降,徐一凡統合遼南諸軍的話,未嘗沒有反擊的力量。可是就是有些人,寧願投降,寧願多賠一些,也要扳倒徐一凡!

    李鴻章看看翁同和,目光雖然遲暮,但是卻似乎看進了翁老頭地骨子裡面,他淡淡一笑,緩緩的將帽子合在自己頭上,再慢慢起身:“反正電報局在我防營控制著,電報朝遼南早幾天發,遲幾天發,也不打什麼緊…………愛新覺羅家我是效忠到死了,這個國,也稍稍留點兒希望吧…………我瞧著,徐一凡也不是你翁同和…………”

    他聲音極低,這幾句話嘟嘟囔囔的,翁同和沒有聽清,還想抬頭再問。李鴻章已經微笑著朝他拱手:“叔平兄,來世再見。”西元一八九四年九月二十二日夜,大清北洋大臣,直隸總督,一等伯爵李鴻章率防營十八營,奉詔以入衛京畿,防備日軍從遼西走廊侵攻京師的名義,從天津連夜趕至京師。一夜之間,已經控制了北京城心腹要害,帝黨大臣自翁同和文廷式數十人以降,全部被鎖拿。罪名是輔佐不力,至使遼南大敗。更有離間聖母皇太后與光緒皇上之叵測情勢。如何處置,等待戰事之後再論。

    在二十三日的白天,光緒就發出詔書,傳諭天下,自承被群小包圍,至使國事日非。自顧德才淺薄,奉請聖母皇太后再度垂簾,以應戰事。而慈禧回諭不准,仍讓光緒繼續秉政操持甲午和戰之事,慈禧唯求榮養於昆明湖畔。

    北京城東郊民巷公使館內地洋人第一時間注意到了這個遠東老大帝國腹心地政治變動,各國公使在給國內去電的時候都紛紛斷言:“清國求和在即,皇太后政治團體地復辟,就代表著這場遠東戰事的終止!”

    天下大勢,泱泱華夏的氣運,真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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