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清 作者:天使奧斯卡 (已完成)

 
theo0929 2014-5-30 15:25:3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77 232412
theo0929 發表於 2014-6-4 13:27
第四卷 不一樣的甲午 第八十六章 底定(下)

    大雪紛飛而下,東北大地入秋的第一場大雪,竟連續三四天都未曾停歇。原本泥濘的道路已經板結凍硬,山川田野,盡是白茫茫的一片。

    如此大雪,也許是因為這場戰事太過慘烈。無數英魂為了將歷史徹底改變獻出了一切。天若有情,天亦會老,天地皆白,正是天地同悲。而這場大雪還有另外一層意思,玉龍憤怒,正是要將侵略者在這片土地留下的一切痕跡,全部掩蓋!

    金州城外,數千禁衛軍,毅軍將士,整齊而列。排成了整整齊齊的方陣,只有一名高大的旗手,站在這數千虎賁的最前面,蒼龍旗平執。雪片如織,朔風當中,那條轉戰數千里的蒼龍,如同活物一般無聲飄卷,展示著這面旗幟凝聚的全部犧牲和驕傲!

    所有人都在等待,連在金州城門口呆然肅立的日軍大山岩伯爵大將準備進行投降儀式的數百軍官士兵,都悄然無聲。今天的主角,不是他們。今天的主角只可能是一個人,就是最終底定了這場戰事的徐一凡!

    不得不說日本人在某些程度上,比中國人還愛面子。投降就投降好了,還非要搞一個儀式,要有武士尊嚴的交出手中軍刀。生怕全天下人不知道他們給打成了烏眼雞一般。既然他們捨得死,徐一凡自然就捨得埋。這兩天在調集部隊接防金州旅順要隘的同時,也就大度的滿足他們的要求。日軍陸續撤出來的幾千殘兵敗將都集中在金州,大山岩也希望在天氣已寒地時候,日軍投降部隊也都集結于金州。不要去野地受凍了。就在金州等著兩國和談後遣返回國。反正最要緊地旅順,徐一凡已經派了精銳部隊接防,幾千人呆在小小金州,再繳了武器,也就等於他們把自己關在金州這個俘虜營裡面,不足為患了---他倒不是不想將這些小鬼子趕到野地裡面去,凍死一批也是他們自個兒活該。可是他現在需要迅速底定遼南的全部局勢,為了少生變故,也就捏著鼻子答應他們這個要求了。

    大家都在等著的徐一凡。現在正在帳篷裡面,穿著一身嶄新的軍服。溥仰和陳德滿頭大汗的舉著一面大鏡子,也不知道他們從哪兒找來的。徐一凡左照照,右照照,還對著鏡子比V型手勢伸舌頭,像照大頭貼似的。看得溥仰和陳德一陣陣的惡寒。都知道大帥打了勝仗心情好,可這也好得太過分了吧!以一人而鎮海東,打贏了兇惡大敵。可謂清季數十年第一人,但是大帥耍寶耍得比過去還要厲害幾倍了。

    “老子帥不帥?算不算是花樣美男?”徐一凡還意猶未盡的問他兩個戈什哈。陳德不敢接話,溥仰膽子大點兒:“大帥。別拖太久了吧,大傢伙兒都在等著呢……”

    徐一凡笑駡:“你小子懂個屁!剩下地活兒就是做秀,形象不好怎麼行?幹完了活兒。跟老子去兩江……對了,貝勒爺,你不回家看看?”

    “回家?”溥仰神情恍惚了一下,戎馬金柝半年,一封信都沒給姐姐寫,還不知道姐姐擔心成什麼樣兒了呢…………他試探著問:“大帥,您賞假?”

    “廢話,老子都準備休息一陣了,你們也都滾回去休息休息…………”

    跟著徐一凡這快小兩年了,溥仰做為最貼身的戈什哈。一直滴溜溜的跟著徐一凡到處亂轉,徐一凡也真沒停下過腳步。聽著休息兩個字,真是覺得陌生。

    “不是在山東還有鬼子麼?”

    “沒得打了,鬼子要是這種地步還能支撐下去,那他們全國都是內褲穿在外面兒的……下面就是和談,然後大傢伙兒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得平靜個好些日子了。和談的事兒。老子才不摻和呢。”

    徐一凡淡淡的總結。勝利帶來的喜悅,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穿越兩年。全身心的貫注著這場戰事,一直在奮鬥,掙扎,和時間賽跑。戰事進行當中,又拿出了他全部的智力精力,勇氣決心,和這麼兇惡地大敵拼死決勝。現下他真的有點心力交瘁的感覺。一時間什麼事情都不想管了。

    遼南大勝地消息傳回去,可以想像整個大清該有多麼巨大的震動。各種各樣的勢力,又有新一輪的謀劃,對策,洗牌。很多事情,他現在就該著手,佈置,準備,籌畫,等待著那逆而奪取的最後一刻。可是現在卻偏偏有點懶懶的提不起精神來,別人忙得不亦樂乎的接防金州旅順,處理各項事宜,弦繃得緊緊的。他卻整天發呆加耍寶他媽的還好嫡系手下都知道這位大帥習慣性的會抽風一下,乾脆就各自忙各自的去。

    疲憊是一方面,還有一方面,卻是他已經走到如此地步,卷起地風潮,再也壓不下去了。很多事情的處理,很多勢力的周旋,已經不用他親歷親為。自然會有人來投靠,有人會為他打算。但是問及內心,卻是覺得未來的道路,恐怕再不會象這場國戰那樣,讓人能覺得理直氣壯,縱死無悔了。半年的戰事,那麼多英風凜冽的俊傑,無怨無悔的毅然赴死。而未來這條逆而奪取地道路,卻少不了陰謀和權術,實在讓人覺得沒勁兒。他心中地一些籌畫,午夜夢回,都會讓自己突然驚醒,汗流浹背。

    可是這條路,卻不得不走下去,腳步至此,已經再無回頭的可能。

    看著一臉興奮激動,巴不得馬上沖出去看看受降場景地溥仰和陳德,徐一凡在心裡然長歎:“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帳篷外面響起了報告的聲音,接著就看見帳篷簾子一掀,李雲縱大步走了進來,板著臉啪的行了一個軍禮:“大帥。該出去受降了。”

    徐一凡一笑。所有不正經的神色都收得乾乾淨淨:“我知道,這就去,這都是做給天下看地…………”

    “這是大帥該得地。”李雲縱不動聲色,淡淡的道。

    徐一凡指指天上:“這是他們該得的,他們在雲上看著呢。我不過是有幸成了他們在人世間的代表…………雲縱,如果將來,我不再秉直道而行,他們會不會失望?”

    他不等李雲縱回答,拍拍他的肩膀。笑著就走了出去。一出帳篷,冰冷的雪花就打在他的臉上,讓徐一凡精神為之一振,他大喝一聲:“馬!”

    早有戈什哈將健馬牽了過來,徐一凡翻身上馬,不管不顧後面人跟上沒有,催馬踏冰濺雪,就朝前馳去。李雲縱、溥仰等人紛紛上馬跟上,幾十騎馬飛也似的攪動雪霧,直馳向肅然而立的幾千官兵地方陣。

    幾千人的目光刷的一下移了過來。就連不遠處金州城門外的數十日軍代表,大山岩以降,全都下馬低頭。他媽的**而跟著徐一凡的隨從。在馬隊馳到方陣左近的時候就已經勒住了韁繩。

    今天,所有目光的焦點,只他而已!誰也分不走徐一凡的榮光!

    徐一凡的戰馬絲毫沒有減速,飛也似的馳過方陣前方,胯下健馬鼻息噴吐,鬃毛飛揚。天地間似乎只有他在奔竟一般。他馳到隊伍地那頭,再轉回來,一個來回,就狠狠的勒住了韁繩。跑發了性子的戰馬長嘶高高人立,後蹄錯落。帶鐵齒地防滑馬掌敲在冰上,錚錚有聲!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隊伍最前面的那高大旗手,大步向前,直到徐一凡身邊,蒼龍旗面,就垂在徐一凡的頭頂。風雪當中。徐一凡輕輕一撫旗角,轉頭無比輕蔑的看向了對面垂首肅立的日軍代表。

    “萬歲!”第一聲歡呼已經不知道是在哪個方陣深處爆發。接著就是一聲接著一聲,最後彙聚成一處:“萬歲!萬歲!萬歲!”

    巨大的呼嘯聲音,激得滿天亂卷得雪花都向四下飄去。朔風越勁,讓那面軍旗在徐一凡頭頂完全展開,旗角飄動,獵獵如有金石之聲。

    這條龍曾經沉睡,然而無數英魂之血灑瀝之下,這蒼龍又舒爪張牙,睜開了眼睛!

    大山岩長歎一聲,回顧左右,將祖傳的軍刀輕輕摘了下來。徒步而前,一直走到徐一凡面前,而徐一凡就始終以無比輕蔑的目光看著他。

    他終於將這未來五十年的血火噩夢,親手終結在自己手中。而在未來的歲月裡,他更要將籠罩在這片土地上地層層黑暗,親手撕開。這個責任,他逃避不了,也無法逃避。鉛灰色的雲上,正有無數英魂翻滾,一直的看著他。也許是華夏先祖的神靈,在閱讀他曾經經歷的歷史中,發出了蒼涼的歎息,才給了他這麼一個機會。這個責任不管如何沉重,未來的道路到底如何艱難,無論將付出怎樣地犧牲,不管是別人地,還是自己的,他都已經再也無從停頓,無處逃避。

    歷史真正地改變,就從這甲午開始!

    西元一八九四年十月二十日,日本征清第二軍殘部七千餘人,舉金州旅順而降。

    同日,日本總理大臣伊藤博文,發國書于清國總理各國事務衙門,請和戰事。並照會英、法、德、俄等國,請求調停。並命令征清第三軍收縮於威海,並承諾將主動撤軍。

    消息傳出,舉國狂醉。海東徐帥之名,威震華夏。“大人,駐直隸諸練軍總兵,北洋各實缺道,候補道,善後局,營務處,機器局,厘金局,保甲局,清丈局,各公所,各衙門,及英法日俄美各國駐津領事…………來貼求見。”

    門房把記在號簿子上的來貼求拜的名單念完,差點兒就一口氣喘不上來了。前些日子唐紹儀和張佩綸在天津的行轅還是車馬冷清,不大有人上門,徐一凡遼南底定大局的消息一傳過來。先是震懾得大傢伙兒短暫的時間內失去了反應地能力。接著就是發了瘋一般地湧到唐紹儀和張佩綸這裡來。

    徐一凡的地位再也無可動搖。將來走到哪一步,都難說得很。無論如何,現在自己體系內缺人才,也能有這麼多位置來滿足投效人物的天下督撫,也就只他一位而已。心思淺一點的,過來拜門,不過是求個飯碗。心思深一點的,卻未必沒有從龍之心。

    這幾十年來,大清雖然勉強還能維持下去。還在以其慣性僵滯的轉動著。可是大家不是不知道,這維持也維持不了多久了。必須得變,也必須要變。可是天下之大,又有誰知道該怎麼變,朝哪裡變呢?

    徐一凡的強勢,讓人似乎就看到了一條出路。現下以他的聲望,朝廷主動去收拾他,既沒藉口,又無能力。如果他在兩江經營,能創造出他在朝鮮經營兩年的奇跡。未來如何,真難說得很。

    北洋自從李鴻章去後,各色人等就惶惶不可終日。這個時候。在觀望之後,似乎終於看清。這個團體要維繫下來,只有抱徐一凡地粗腿,才不會給朝廷連湯帶水的吃掉。

    聽完門房念完名單,唐紹儀和張佩綸對望一眼,都是大笑。

    張佩綸笑著擺手:“來的人都回帖子,今兒擋駕。就說我和少川,會回拜他們……咱們又不是收破爛的,誰都能要?當初早幹什麼去了?”

    唐紹儀擦擦汗,徐一凡勝利消息傳來。他就一直處於這種渾身火熱的狀態:“大帥……大帥真的是天人!誰能想到,他一口氣能把小鬼子打得來投降?誰都以為他會敷衍自保,結果大帥卻以此驚天大勝昭告天下!如此胸襟,如此氣度,如此本事…………五百年必有王者
    放在往日,唐紹儀絕不可能說出這種話,這個時候心情激蕩。拍著桌子就喊了起來。張佩綸謹慎一點。擺手讓門房退下。

    “大帥本事,已經天下皆見了。難得的是這以天下為己任的擔當!如無此種擔當。大帥將來,不過又是中堂爺而已。而現在…………”他一笑收口,唐紹儀卻接著他的話道:“我泱泱華夏,沉淪末世,豈能無人奮起!這不死不活的日子,也該結束了…………應天景命,這是大帥一手一腳拼出來地!有眼睛的,都會看!”

    張佩綸擺擺手:“少川,路還長著呢…………一場大勝,固然震動人心,但是真的要撬動天下,卻還早著呢…………既然同在一條船上面,我們就只有賣力一塊兒劃下去了。”

    兩人正在閒談著這些有點大逆不道地話,門房又匆匆忙忙的回來回報:“大人,盛大人求見…………”

    盛宣懷在兩位大人心目當中如何地位,門房最清楚,別的人來拜都是先上號簿,或者接見或者擋架。只有盛宣懷來,從來都是直入中堂的,不知道今兒怎麼了,盛宣懷乘一頂小轎而來,卻拒絕了門房請他直入中堂,在二門外面恭候。

    聽到回報,兩人再對望一眼,不約而同的跳了起來。大步的就朝二門外面走去。一到門口,就看見盛宣懷青衣小帽,獨立中庭。看見二人出來,一笑之下,就深深一揖到地。

    張佩綸一把挽住他的胳膊:“杏蓀,你何來之遲!”

    “氣運鼎革,焉能不盤桓瞻顧?”盛宣懷笑著回答。

    唐紹儀也抓住了他另外一隻胳膊:“杏蓀兄,此時還有什麼話說?”

    “話是虛的,北洋家底,還有數百得力人才才是實的。做生意嘛,貨最要緊……少川,幼樵,這條船,是不是給兄弟我騰個位置出來?”

    “打贏了?這就打贏了?”

    玉瀾堂內,一片死寂。光緒捏著摺子,呆呆的反問。他坐在那兒,瘦弱地身子似乎支不住腦袋了,深深的垂了下來。

    徐一凡。再無人能制。一切打算。都成了泡影。

    遼南大勝,日本求和地消息傳來。和京城百姓們地熱鬧癲狂相比,頤和園內,卻成了靈堂一般。慈禧已經沒來由的打死了兩個太監,戲也不瞧了,也不遛彎了,只是在樂壽堂裡面轉來轉去,連李蓮英都不大敢過去沾邊。

    光緒卻徹底沒了主意,跟個木頭人一樣。一發呆就是半天,不吃也不睡覺。

    歷史書上面寫得明明白白,大臣到了徐一凡這種地步,已經是功蓋天下,功高震主了。要不是朝廷收拾了他,要不就是他成了曹操。指望他能當郭子儀或者曾國藩,那還不如指望母豬能上樹。

    “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光緒只是喃喃的自問。

    “皇上,咱們得變法了!祖宗成法,已經不能因應此三千年未有之變局,徐一凡有實力。我們還有天下士人之心!只要皇上努力振作,刷新政治,徐一凡也只能縮在兩江。只求自保富貴!”

    跪在光緒面前的文廷式砰砰地碰頭,大聲回話。

    “道希,你上次也是這麼有把握…………”光緒低聲嘟囔一句,還是六神無主地模樣兒。

    “皇上,您再信臣一次,君臣這一道坎,徐賊沒那麼容易跨過,他根基薄弱,要讓這根基和他現在聲望功績配得上,少說也要苦心經營個三五年。這三五年。就是我們最後的機會!祖宗成法,已經靠不住了。徐一凡靠什麼贏得地功績人心,咱們也可以這樣做!皇上,此時是人心思變的時候,只要咱們主動變,這天下人心,還是在皇上這邊!咱們不能再落在徐賊後面了!”

    “變法?怎麼變?朝哪兒變?誰來變?”光緒地腦袋。始終還是抬不起來。

    “翁老師力保的譚嗣同!此子忠義血性無雙。更曾是徐一凡謀主身份,徐一凡的伎倆本事。此子盡知。更有在野清流之望,以此子行變法之事,收天下士子之心,正是國朝存亡斷續之機!”

    “能成?”光緒顫著聲音問。如何不能!”文廷式聲音一聲比一聲大,這個時候,再不能流露出半點軟弱。

    “皇上,內去奸蠹,外懾徐賊,聖君正位,中興天下,只有這唯一一個機會了!難道皇上想如甲申年間崇禎故事,只怕到了那個時候,卻沒有了煤山!皇上,即使李蓮英也向臣吐露了太后的意思,說現在老佛爺是全力支持皇上的,再沒什麼意氣可以鬧了。大家在一條船上…………不信,皇上可以親問太后!”

    聽到慈禧支持,光緒一下有了點勇氣。站了起來挺挺眉毛,卻又遲疑的問:“真的?”

    門口突然響起了慈禧的聲音:“怎麼不是真的?”

    老太婆在頤和園內行走,從來都是前呼後擁,煊赫得了不得。今天這個時候,慈禧卻是只帶了寥寥三兩個太監宮女,親步來到了玉瀾堂!

    慈禧眉毛皺得緊緊的,滿臉慈祥地看著光緒。光緒早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親爸爸,兒臣不孝,這國事竟然…………”

    慈禧走過去,自然有太監搶上前將光緒扶起:“傻孩子,咱們畢竟還是一家人……現在我不指著你,還指著誰?事兒,你儘管做。文廷式呢,我瞧著說的還是實在話兒……變吧,那就變吧……還能怎麼著?咱們娘倆,不能將來一塊兒去煤山上吊啊!你放手去幹,我不管!”慈禧積威之下,光緒說話仍然有點顫抖:“那就讓那譚嗣同來試試?賞他一個四品京卿的銜,先試試才具…………”

    “咱們這是在和徐一凡爭人心!馬骨頭還要千金買呢!要給,就給部,掛侍郎地銜頭,軍機也能學習行走!這對日和談,正好可以練練手兒,世老三挑頭,譚嗣同參贊,這功不能再讓給徐一凡了…………”慈禧挑挑眉毛,開的價碼更高:“皇上,我是老了,就指著榮養了,千萬不能讓咱們娘倆鬧一個沒下場啊…………”

    說到後來,老太婆已經是語調淒切。

    慈禧如此做派,已經給了光緒最大的支持。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光緒仍然覺得神不守舍,遲疑四顧,只覺得這玉瀾堂內一切都是那麼灰暗,仿佛這堂皇宮室,就成了棺柩,直到將所有人都壓得喘不過氣來!

theo0929 發表於 2014-6-4 13:35
第四卷 不一樣的甲午 第八十七章 出發•祭奠

    上海,招商局輪船碼頭。

    一般的在長江往來上下水,或者乾脆出海的客人,都在招商局棧房內等候上下船。新式洋務衙門辦的局子,這招呼人上下船的做派也不一樣,是洋電鈴嗡嗡嗡的叫。每一次響動,第一次乘坐這火輪船的客人,都能擠著一大堆好奇的看著。紛紛議論這洋玩意兒就是邪,電氣一通,這聲音居然能這樣怪,這樣大。

    但是今天,這招呼人上船的電鈴都響了好幾次了,放人上船的柵門還沒有打開。乘客們也早就沒有了圍觀電鈴的興趣,擠成一團,議論紛紛,不知道為啥還不開船。不過在這個年月,也沒有後世乘客們誤了飛機,悍然圍觀航空公司工作人員的舉動。招商局可是衙門!單單豎在柵口的兩根紅黑交錯水火棍,就讓大多數人不敢吱聲了。

    等得久了,自然就有小道消息流傳。

    “…………咱們今兒搭的這船,可有一了不起人物在船上!現在大傢伙兒,都在等這位爺呢!”

    “哪位爺這麼大架子?招商局可是紅衙門,道台老爺上船,都不見得有大餐間伺候,這位爺可是生生讓火輪船等著他!”

    “賣關子也夠了,這位爺到底是誰?勿來事格,爽氣說了,四兩黃酒一盤蟹,都算是兄弟我的!”

    “海東徐帥知道吧!這位爺是當年海東徐帥出山之前。三顧茅廬請到地軍師!京城上書名動天下,大清時報的主筆,譚嗣同譚老爺!這次再入京門,是準備展布他的班班大才去的!”

    “當年譚老爺不是被趕出京門的麼?現在怎麼又求回去了?”

    “老哥,當時什麼情況,現下又是什麼年月?這場和東洋蘿蔔頭的戰事,海東徐帥打成什麼樣子,朝廷又打成什麼樣子?現在朝廷是要借才啊…………譚老爺如此大才,朝廷已經說要至少給個部,那就是侍郎起碼。白身而一躍成為中樞大員,這異數更超過海東徐帥兩年五欽差在身…………”

    “當年海東徐帥,譚老爺,還有京門大俠王五三人結義兄弟,一個頭磕在地上。他媽的**真是大清的桃園三結義,現在海東徐帥已經要坐鎮南方了,譚老爺又如此大用,王大俠志在江湖。收拾草野當中的竇爾敦,真真是扶保大清啊!”

    “扶保大清?哼哼哼…………這次有傳言,譚老爺和海東徐帥是割袍斷義,從此兄弟天各一方,你走陽關道,我走獨木橋…………”

    “割袍斷義?不能吧!到底是怎麼個一回事兒?”

    “你再問,我也不說,不能說,不敢說。反正大家瞧著吧…………”

    外面人頭湧湧,在招商局上海碼頭的公廨裡頭。也是長衫士子。濟濟一堂。這些人都擠在中庭,大聲談笑。南洋公學的老師學子,住租界地下臺清流,混上海小報的那些筆桿子,都衣冠楚楚的站在這兒。招商局的工友忙著端茶倒水,已經是團團轉足不點地了,這些長衫的爺們兒還嫌茶涼人慢,不時高聲的呵斥幾句。

    眾人交談內容,也總離不開譚嗣同。不過論起這些人身份,是夠不著進到里間和譚嗣同茶敘送別的。不過能在這兒站站,也算是沾了點清流之氣。恍然就是可以指點江山的在野遺賢,談論愈久,一個個聲氣兒就越發地大了,指使起招商局的工友就越發的頤指氣使。氣得工友一個個都在無人處朝著茶水裡面吐唾沫。

    “他媽的,伺候半天,一個小錢邊子都瞧不著。還以為個個都是中堂大臣呢。這些窮酸,進了堂子龜公王八都不給好臉!”

    議論紛紛當中。就看見一青衫書生走了出來,似乎要招呼什麼人。大傢伙兒嗡的一聲就圍了上去:“林公!複生兄在內,到底還在等什麼?我輩都在等著給複生兄壯行,班生此去,何異登仙?”

    出來的人是在譚嗣同初主筆大清時報,就一路仰慕追隨他的林旭了。他今年不過二十歲,就被這些傢伙叫做林公,一時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大傢伙兒一湊,人人嘴裡那鴉片煙味道湊在一起,更差點將人熏一個跟頭。林銳雙手連擺,也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這些傢伙。

    也難怪這些傢伙熱衷,實在是朝廷給的異數太大了。一封電報過來,上海道,上海關道兩處,以下級見上司之禮來恭請譚嗣同。光緒親筆的電諭,滿滿都是求才若渴之意。風聲隨即而來,這個年餘前才被遞解出北京的譚嗣同,就要以禮部侍郎銜而入軍機學習行走。更有傳言,要以譚嗣同主持對日撫局!

    徐一凡地官兒已經是升得驚天動地了,但是譚嗣同比他還誇張。徐一凡再升,也是在外任打轉,而譚嗣同就從一白身,一躍而入大清帝國地中樞!

    大家在上海,有出項沒進項,這個時候還不趕緊巴結這位新貴?譚嗣同得到皇帝賞識,又是威震華夏的海東徐帥的義兄,將來如何,誰敢限量?這個時候不巴結,什麼時候巴結?

    看著圍過來的人群一雙雙放光的眼睛,林旭苦笑,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他畢竟年輕,架不住這堆爺的左搓右揉,終於開口:“複生兄在給海東徐帥寫信,並不是敢怠慢諸君,信一寫完,複生兄就就道了,各位來送,足感盛情。”

    聽到譚嗣同在給徐一凡寫信,不開眼的還在善頌善禱這哥倆交情好。對當下局面知道點的都趕緊讓開了些。徐一凡和朝廷不是一條道,這稍微有點腦子地都明白。譚嗣同以此等身份,朝廷一召就起,他如果留在兩江,徐一凡還能虧待了他?這等混水,一邊是威震華夷地大帥,一邊是朝廷。夾在中間一個不好就是粉身碎骨。不少有點地位的還微微後悔,他們還要在兩江左近討生活的,這麼大張旗鼓的來送譚嗣同,萬一那位二百五大帥記了仇了怎麼辦?

    畢竟譚嗣同此去,是打了這位大帥的臉!

    外面熱鬧。裡頭卻是安靜。

    上海道和上海關道算是送行的地主,這個時候都在低頭喝茶,一句多話不說。他們就是一傳話的,夾在這當間兒也算為難了。那大帥指顧間就要開府兩江,上海就在他地馬足之下,特別對於官銜全稱是分巡蘇松常太等地兵備道地上海道台來說,徐一凡是他頂真地上司。這個場合,說什麼都是錯。乾脆就當木頭人。

    室內坐著七八個人,都是譚嗣同地至交,多是他要帶到北京去,引見給光緒的人才。大家靜靜坐著,不時交換著眼神。譚嗣同卻伏在案頭,一身白色長衫,奮筆疾書。

    整個內廳,只聽見筆尖掠過宣紙沙沙的低響。不知道過了多久,譚嗣同終於寫完,滿意的擱筆。拍拍手:“來人!”

    在門外伺候的隨從默不作聲的過來。譚嗣同將那信交給他:“拿到電報局發了,發到遼南錦州,徐一凡徐大帥親拆,快去快回吧。”

    隨從正準備要去,座中楊銳站了起來,他也是譚嗣同在上海這段時間的至交。看起來四十出頭地年級,他在張之洞幕府當中混過,官場經驗,在座諸人當中最深。他看著譚嗣同:“複生兄,何必非要去一封信?不聲不響。走了也就完了。和徐帥,將來不是沒有往來,何苦如此呢?”

    譚嗣同一笑還沒有說話,坐在角落一人已經冷笑道:“行大事者,正名為先。顧交情,不在這個上頭!鈍叔兄,兩江幕府也是大有為之地。兄大可留下。”

    此人一口廣東口音。又尖又快,細看其人。卻其貌不揚,膚色黝黑,滿臉的剛愎神色。

    楊銳瞧他一眼,怒道:“康南海,我最瞧不得你這個!就你是聖人,我們是小人?複生兄與海東徐帥義托兄弟,又不是仇敵!複生兄北上,我是最先贊同追隨,輪不到你說話!”

    說話的人是康有為,廣東南海人。論起功名,算是個秋風鈍秀才。學問在廣東一帶,卻是有些名聲。勝在口氣大,敢出狂言。當年譚嗣同被逐出京師,他在廣東就已經去信訂交。譚嗣同主筆上海,他也帶著學生過來追隨。一顆心是極熱切的。在上海也很做了幾篇文章,特別是新學偽勁考,更是聳動一時,人人側目。楊銳對他的評價就是好出狂言者,必有熱衷之心,也無有不敗事者。譚嗣同卻笑著做他們之間的解人,說國事如此,不危言聳聽不足以破此悶局,康南海也是心切國事。

    譚嗣同此次北上,他是鼓動最熱的。更請譚嗣同表明態度,自立旗幟,引一時之潮流。徐一凡不過是一殺伐之才,革故鼎新,還是要靠他們讀書人!名不正,則事不立。如果不表明一個立場態度,別人還以為你是徐一凡派到京城的代表,如何能讓朝廷取信,如何能讓士子歸心,如何能做一番大事業出來?

    看楊銳動了意氣,康有為也挑起眉毛要開口。譚嗣同笑著攔在他們中間:“都是同道中人,有什麼好爭論的?”

    他拍拍手,揮手讓那隨從拿信出去發:“傳清兄,和我沒什麼的。他畢竟還是朝廷地大帥,大家都是想著這個國家好。我信傳清兄,此次去信,也不過是告訴他我此去將不計成敗利鈍,將胸中所學,全部都傾出來。國事如此,再不可鬧什麼意氣,朝廷就算刻薄了傳清兄一點,也不過當初奸臣當道,現在聖君正位,還有什麼看不開地?我請傳清兄京門一晤,放開懷抱,朝廷必然不會忌他的。如果他不去…………也沒什麼,兄弟兩個,各走各的路吧。我相信自己走的,是條正路。現在國家,再也亂不得了!”

    “說得好!”康有為激動地站了起來:“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全在我輩身上!徐一凡,一鷹犬耳,又如何有此才具?能用者則用,不能用者,複生兄正該早早劃清和他立場!到時候保他一個富貴,也算是全兄弟之義了!”

    譚嗣同默默聽完,一振衣袖:“去休去休!此去多難,然則讀聖人書,所為何事?此身不過臭皮囊。丟開便罷!”

    幾個書生一起站起,臉上滿滿都是悲壯神色,大步的就走了出去。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白衣勝雪的譚嗣同。

    上海道和上海關道也都起身長揖恭送,抬頭對望一眼,卻都是苦笑。

    西元一八九四年十月二十二日,譚嗣同應召而起,鼓舟北上。的黃金山炮臺上,已經壘起了一處衣冠塚,雖然不過土石堆疊,但自有一種肅然之氣。此衣冠塚,正為招魂設祭。木頭的神座之上,密密麻麻地都是白木牌位。白幡數十,夾道而立。海風吹過,幡動絛揚,更顯哀淒。

    鄧世昌,丁汝昌。劉步蟾。林泰曾,林永升,黃建勳,林履中,楊用霖,左寶貴,周展階…………層列其上,俯視著腳下蒼黑澎湃,永無休止的渤海波濤。俯視著不遠處的金州,俯視著幾千日本殘兵敗將。俯視著他們為之戰鬥,為之身殉的家國江山!

    數百將佐,不論是禁衛軍,還是毅軍地軍官,都站在山下,看著徐一凡一人的小小身影,緩緩向山上走去。二十四門火炮。已經裝填了沒有彈頭的炮彈。安靜放列,等著施放。

    中日已經準備和談。戰事已經結束了。朝廷地褒賞來得很快,徐一凡官位已經無可再升,只有加太子太保銜,賞一等威遠伯爵。李雲縱和楚萬里都保升到了提督頭品頂戴,賞雲騎尉,所有出力官弁,都賞賜有加。

    並讓徐一凡盡速將旅順金州防務交卸給依克唐阿,並移交日人俘虜,儘快南下坐鎮兩江。朝鮮禁衛軍留守官衙及隊伍如何處置,留待再議。

    徐一凡也灑然無甚可眷戀處,盡速辦理移交防務事宜,聯絡船隻,準備南下。走之前,他唯一關心地事情,就是為甲午戰事殉國將士招魂設祭。

    “為什麼只是大帥一個人上去?”一個毅軍副將偷偷的問身邊同僚。

    那同僚明顯是讀了一點書地,也壓低了聲音回答:“封天禪地,什麼時候看過身後跟一大堆人的?你想跟上去?”

    那副將頭搖得跟波浪鼓似地:“我是什麼個玩意兒…………咱們毅軍,死了這麼一大堆人,還得回熱河。依克唐阿都掌奉天了…………記著這些戰死弟兄的,也就大帥一人而已!看吧,看他們還能鬧出什麼笑話!”

    海風勁厲,吹得徐一凡軍服下擺高高揚起,他臉頰已經被吹得冰冷。走到山上,到處猶有戰火的痕跡,衣冠塚旁還有一個焦黑的大坑,那是周展階最後一爆,玉石皆焚的地方。

    我真的來過了?我真的打贏了?舞動的白幡下,徐一凡竟然覺得有點恍惚。頭頂層雲低垂,直逼山頂,天地間,似乎就只有他一人而已。

    牌位森然而列,象無數雙眼睛,威嚴的看著他。看著他曾經走過的路,看著他將要走地道路。

    回首四顧,蒼山大海,盡在望中。

    徐一凡走到牌位前面,一個個地看了過去,最後停在了鄧世昌的牌位前面。如果在他的征途當中,誰對他幫助最大,也就鄧世昌一人而已矣。當初在南洋,要不是鄧世昌不顧前程性命,斷然開炮,絕不會有他的今天。

    “正卿兄,我做到啦,沒讓你白死。”

    徐一凡嘴角浮現出一絲淺淺的笑容,低聲對那牌位道。

    “可是這路,也不過才走了一半。下面的路,卻不知道是不是你樂意瞧著的了…………反正,我問心無愧。和你,我說實話。我要將此煌煌大清,取而代之!我要將蓋在我們這個國家,這個民族身上的腐臭裹屍布,徹底的扯開!我們這樣一個偉大的民族,這樣一個光輝燦爛地文明,不該承受這未來數十年的屈辱折磨!我戰勝了未來幾十年我們最為兇狠的民族大敵,這條路,我也必將走到底!我知道,你……還有你們,就在天上看著!”

    “也許我會失去很多東西,丟掉許多朋友,還得幹許多很齷齪的事情。我他媽的就是一個廢柴小白領,不合時宜,喜歡美女,喜歡偷懶,喜歡犯壞。可是你們在我那個時空,在現在我經歷的這個時空,已經為這個國家,這個民族死了兩次,我如何又能在你們的面前,再停下腳步?”

    “此次一別,再回來地時候,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兒了。等到了我也該鞠躬下臺,點燈拔蠟地時候兒,咱們再見吧。到那個時候,我再告訴你,本來這個歷史該是什麼樣的,我們所付出地犧牲,到底改變了什麼!”

    “正卿正卿,魂兮歸來,看看如此河山,看看我們打贏了這場甲午!”

    徐一凡肅然立正行禮,淚落如雨。

    在他腳下,是綿延萬里的河山。所有人的目光,都仰望著他小小的身影。二十四門火炮轟然而響,直震入人的心底。

    在徐一凡的頭頂,層雲捲動,似乎有無數英魂在翻騰,在咆哮。已經停了的大雪紛紛而下,在海風狂卷下呼嘯飛舞。

    “五百年……必有王者興。”一直保持著立正姿勢的宋慶白髮飄揚,終於艱難的吐出了一句話。

    徐一凡的甲午,謝幕了。

    第四卷完。
    終於將第四卷寫完了,真不容易。
theo0929 發表於 2014-6-4 13:38
同人相關 五鼠戴老大的評論

  王子斌王五爺和神秘的章渝章大管事認識否?二丫和杜鵑的師承又是什麼?且聽在下道來。
  大刀王五,本名王正誼,字子斌,祖籍滄州,回族。
  那麼,王五爺的師承是誰呢?山西太谷董芳倫,此人常年在京、津和關外跑生意,後來定居北京,人稱[山西董],又有人稱昆侖大俠。
  那麼,為什麼說王五爺認識章大管事呢!山西形意拳四大家,戴、車、宋、董,董芳倫的兒子董秀升(1925年《少林五行柔術譜》、1937年《嶽氏意拳五行十二形法精義》的作者,此人先後師從李存義、劉蘭奇、張占魁、姜榕樵、宋虎臣、宋世榮、孫祿堂等名家,名氣不小,功夫上是一把硬手,可惜,抽鴉片掛掉了,不過,當時的大師們抽鴉片的也挺多就是。)是正式拜在宋世榮的兒子宋虎臣名下學的功夫,既然王五爺是董芳倫的徒弟,那,又怎麼會不認識章大管事這位元宋氏弟子?
  王五爺以大刀揚名,但估計也是形意一脈的,不過回回叫心意或者心意六合,和形意略有區別,這裡面的見教往深了說一本書也說不完,簡單的說,心意人體重心向前發力古樸剛猛,形意則剛中帶柔。
  陳二丫不知道會不會形意,不過會彈腿,想必功夫不錯的,杜鵑姑娘的岳家聯手比較起來未免不夠瞧,真打起來估計夠嗆。
  小奧原意是寫彈腿對三皇炮錘的,不知怎麽就變成岳家聯手了,[夫子三拱手]是三皇炮錘的招牌架勢,由宋邁倫所創。
  宋邁倫是世家出身,其父宋其策官至大學士。宋邁倫二十歲中武舉人,三十六歲進京,在皇家神機營比武,未逢敵手,被授予[五品頂戴花翎],江湖上人稱[神拳宋老邁],後來在北京前門外創立了京都[會友鏢局],看清楚了,就叫會友鏢局,清末四九城的鏢局大多都是三皇炮錘的場子。
  二丫和杜鵑打架這一章我本來答應給小奧寫上一段的,為兄弟助拳義不容辭,不過,妻子病故後我精神一直不佳,自己的書都一直擱在那兒,原定上月傳新書的也因此沒發。
  清末亂世,武術大師特別多,數也數不過來,每一位大師闖京城都是一段佳話,裡面頗多故事,以後小奧書裡面若出現,我會時不時來說上一段給各位聽聽。
theo0929 發表於 2014-6-4 13:48
第五卷 鼎之輕重 第一章 京城一日(上)

    光緒二十年十月三十。

    四九城南路崇文門口,仍然如往常一般,滿滿當當的都是送酒進城的車子。這些涿州過來的南路燒酒,這個年月還壓得本地的雙蒸,二鍋喘不過氣兒來。眼見已經是就要朝冬裡面走的天氣,這個季節,酒賣得是一天比一天好,大小酒館人都擠不動,裡添棉嘛。弄上一杯兩杯,裡外都暖和。

    崇文門口,幾個稅丁才吃完晌午飯,正挑著牙花子來換班兒。這門口稅關,屬於內務府的,向來是旗人子弟事業。瞧瞧這些稅丁打扮,一個個緞面鞋子,綢面灘羊皮襖,再加海龍皮的帽子,真不知道該著多少錢才置下這麼份兒家當。說起身份也都不低,腰裡少說也有條紅帶子,頭上的銜頭也是鎮國公輔國公起碼,要是不入八分的,還湊不上和這幾位爺說話!

    十幾輛酒車正排在門口,趕車的掌鞭蹲成一團,押送酒的小掌櫃正急得團團亂轉。幾位稅丁爺去吃午飯,沒驗稅就進不了關,要知道,幾家大館子都在等著這酒呢。醇王爺府家宴,爺指明要新釀的南路燒酒,要是錯過了這節骨眼兒,自己就得飯票子過河!

    看著幾位稅丁大搖大擺的走過來,那小掌櫃忙不迭的跑過去請安,一個千兒打得又恭敬又周到:“幾位爺辛苦!咱們在這兒候著給爺請安好大一會兒了,有的就是這份虔心!十六車酒,停得規規矩矩的,爺不來,誰敢亂動?一共是一百四十四大簍,爺打眼一瞧,就知道准沒錯兒!這是稅錢。還有幾位爺辛苦的一點兒心意,蚱蜢雖小也算是個葷腥,爺多擔待著,就算周全了小人了!”

    話說得親熱,手上銀子遞得也不慢。兩包銀子送上去,小掌櫃就後退兩步,癟著手背在後面,恭敬的彎腰候著。稅丁掂掂手上銀子。要笑不笑的變了臉色:“換誰還都得過次年呢,怎麼你小子就這麼不開眼?每次都是一個數兒…………你倒是說說,哪次爺不是爽快放人?該著這麼大地生意,就不知道漲漲價兒?還搭上了醇王府,你們發多大財啊,就瞧不上爺幾個了不是?”

    小掌櫃急了。急赤白臉的擺手:“我們算是什麼玩意兒?爺動動手指,咱們也擔不起啊!爺,咱渾身就這麼多了,再有半個大子兒,您菜市口活剮了我!您包涵,您包涵!改天,我給爺跪門兒去!”

    當先稅丁哈哈一笑,瞧也不瞧那小掌櫃滿手摸出來的碎銀子洋錢銅元甚至還有當票兒:“哥兒幾個。晌午吃得有點兒飽。消消食怎麼樣?”

    “得嘞,不打勤,不打懶,專打不長眼。不立規矩,誰他媽都以為咱爺們兒好糊弄!”幾個稅丁笑駡著找磚頭瓦塊木棍兒要去砸酒車,那小掌櫃眼淚都快下來了,手忙腳亂的想攔,卻挨了兩腳還給推了一溜跟頭。摔得灰頭土臉的。趕車的車把式嚇得直朝牆根縮。

    正不可開交的時候兒,就聽見遠處馬蹄聲響,這些吃飽了沒事幹找樂子的旗人爺們兒稅丁站住了腳朝外望,就看見一匹健馬飛也似地馳過來,馬上人穿著西洋式的軍服,和東郊民巷的洋兵似的。深秋太陽照在他錚亮的馬靴上,耀眼生光。

    當先稅丁擦擦眼睛。一拍大腿:“溥老四!”

    來人正是溥仰。當初在四九城和這些爺們兒一天當兩晌到處瞎混的主兒。穿著破爛衣服當是貴胄氣度,到處端著肩膀和人置氣兒充大頭。在茶館裡為了一隻鴿子能糾集幾十號善撲營爺們兒打大架地混混兒。現在卻軍服筆挺,曬得臉色黝黑的回來了!

    從朝鮮還能活著回來的那些當初榮祿帶去的宗室子弟,滿北京城的吹噓他們經歷的朝鮮暴亂,滿山遍野的人!還有鬼子的兇殘,不少人還是第一次看見開洋槍,就吹得那個地界險惡得跟修羅場似地。誰都知道溥老四腦子壞了非要賴在禁衛軍,禁衛軍在海東之地打得屍山血海,天都給打漏了。大家都慨歎,溥老四要完!大家都是天潢貴胄,安安分分在京吃錢糧多好,和那些臭大頭兵湊那個熱鬧幹什麼?

    沒成想,這小子居然囫圇著回來了!

    帶頭稅丁拍著大腿直喊:“溥老四,老四!我是你德二哥!你小子還活著!”

    溥仰已經奔到了面前,聞聲一怔,翻身就跳下馬來。當初在京城他也就是三根筋挑著個腦袋地豆芽菜身板兒,現在卻顯得肩寬背厚,站在地上都腰把筆直。腰裡挎著一把繳獲的日本軍官武士刀,站在那兒,和一座山一樣。經歷過戰場血火的人,看人都自然有一種森然之氣。幾個稅丁和他眼神一碰,忍不住都退了一步。

    溥仰瞧瞧他們:“你德老二我還不認識?充什麼二哥?”他當胸錘了德老二一拳,那小子吃不住勁兒,又退了一步:“爺回來了!沒想著還能活著見我老姐姐!沒說的,晚半晌有空,我約哥幾個,鬧兩盅!”

    瞧著老兄弟從死人堆裡面滾出來,德老二他們也高興:“什麼晚半晌,痛痛快快兒的現在就去,都算哥哥我的。喝完你走人瞧你老姐姐………………”

    沒想到溥仰卻搖搖頭:“我奉了大帥的令,先辦事兒,才能回家呢。喝酒,等辦完差事,有的是功夫。”

    “什麼他媽大帥…………”

    溥仰眉毛一挑,下意識地就按著了腰間的日本軍刀刀把。渾身肌肉一下繃緊,仿佛就像豹子要一下撲出來捕食。他也是跟著徐一凡轉戰朝鮮,在安州沖過陣,在田莊台殺入過大群鬼子當中的百戰之士了,這一動作,殺氣自然而然就出來了。幾個稅丁馬上就感受到,臉下意識的就白了起來。

    溥仰放下手。鬆開渾身肌肉,搖頭道:“德二,罵我成,嘴裡別沾著咱們大帥,是他保了這國平平安安的,你夠不著說他。”幾個稅丁臉色古怪,氣氛一下尷尬下來,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溥仰也想緩和一下氣氛。轉頭看看那擠在門口的酒車,還有大群看熱鬧的人,笑道:“爺幾個,又在找外餉呢?收成怎麼樣?”

    那小掌櫃正愁得沒方沒方兒地,看見是人就當菩薩拜了。當即咣當一聲跪下來,嘟嘟囔囔地把事兒說完。溥仰回頭看看那些稅丁:“我說德二。好歹我也是過繼到醇邸的,給個面子,抬抬手,放了算了…………人家也不是沒上規矩!”

    幾個稅丁從德二以降,開口想罵,但是不知道怎麼地,在溥仰面前就有點心虛。當初在京城,可沒拿眼皮夾過這小子啊…………這個當兒。說什麼都不好。灰溜溜的抬手放人。溥仰看著酒車骨碌碌的上路,這才翻身上馬:“過關銀子欠著,喝酒的時候來討!哥兒幾個,回見了!”

    看著溥仰翻身上馬而去,幾個稅丁咧著嘴站在那兒,半晌之後德二才偷偷罵了一句:“虧你還是旗人!跟著活曹操混,天瞧著,看你有什麼好下場!”

    溥仰自然沒有聽到背後那些人偷偷的罵聲。一入崇文門,就是繁華地市井景象。北京城還是如他離開的時候,一樣灰濛濛的。街上還是那些人,茶館還是那些茶館。慶祝甲午大捷紮的紙牌坊不過幾天,就已經掉了顏色。順天府枷著的犯人還是在沿街討吃的,提籠架鳥地旗人爺們兒的腳步,也沒有比往日更快上一分…………

    怎麼就不習慣了呢?

    溥仰搖搖腦袋。背後那過了關的小掌櫃卻喊著爺跑了過來:“爺是醇王府的?謝謝爺的大恩大德!今兒准把酒給爺府上送到。爺留個名,小的給您跪門兒謝謝去!”

    溥仰一怔。掉頭向西看去,那邊重重疊疊的都是王府的深宅大院。他出生于那些地方,成長也在那些地方,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這些熟悉地場景,就覺得胸中有一口氣吐不出來也似。

    在戰場上,幾萬弟兄吃冰臥雪,前仆後繼…………為什麼,這裡一點變化都沒有?難道,那些犧牲都是假地?

    他搖搖頭:“我不是醇王府的…………老子是禁衛軍的人!趕緊忙你的去,爺……老子用不著你謝!”他一揚馬鞭,策馬離開。那小掌櫃張大了嘴巴:“海東徐大帥的人?皇天,都是漢子啊!”

    如今的禮部衙門所屬的東直胡同的會同館,已經成為了人人側目之地。

    翁同力保,光緒特旨揀拔地北上諸賢,就暫時安寓在這兒。這個會同館本來是安置四藩朝貢賓客的,現在朝廷藩國丟了個精打光,這兒自然就閑了下來。禮部的司員們乾脆將房子租了出去吃瓦片錢。現下匆忙騰出幾間,就成了譚嗣同他們諸人的行館。

    光緒對他們自然是恩義周到,譚嗣同一到,就明發了賞譚嗣同禮部侍郎銜,會同辦理對日交涉撫局大臣的旨意。追隨他而來的那些人,一概賞了內閣中書銜,先在交涉當中學習行走,再行安置。並且還賞了二千兩銀子,安家和置辦行裝用。

    比起光緒的熱誠,整個大清地官僚體系就有些不陰不陽了。世鐸作為軍機處領班,主持對日交涉地欽差大臣,還收了譚嗣同的帖子,要他上一個對日和談地條陳上來。其他后黨大臣,沒有一個給這個新貴來帖子的。倒是帝黨清流,還願意來盤桓一下。大家整日除了拜客,就是在會同館裡面書空咄咄,詩酒會都辦了好幾場了。

    洋人公使也頗有些垂顧此處的,譚嗣同在上海見的洋人不老少。很鎮定的與各國公使打了些交道,周旋得很是圓滿。原來北京城裡面,就李鴻章可以周旋洋人,那些在總理衙門裡面行走的王大臣們是看見洋鬼子就腦仁疼。譚嗣同如此做派行事,更是博得帝黨一片讚譽,大清撫夷。後繼有人!

    雖然日本議和全權代表要十一月頭才能到北京,但是譚嗣同他們在這裡,倒是頗不寂寞。尤其是康有為師徒數人,很是放了一些大言出來,讓整個京城咋舌。不過能在京城混的,誰不是人尖子?這火候還沒看老,犯不著發表什麼意見,表示什麼好惡。跳出來打當頭炮。且看著這撫局譚嗣同如何辦下來吧。

    就算氣氛有點尷尬,大家都在睜眼瞧著,這會同館已經成了北京城這段時間的一個熱鬧去處,溥仰策馬來到這裡,就看見門口滿當當的都是轎子,各府各宅的轎夫。捧著衣帽匣子地長隨,一堆堆的在那兒聊天,無非都是哪個宅子出息比較好,哪位大人又納了小星,那位大人外宅給抄了,臉上還給大太太抓了個滿臉花。

    溥仰人一到,當即是人人側目,連有些拜客完畢。走出來喊轎夫的官兒都停住了腳步。

    一片領頂輝煌。長衣服大帽子當中,一身薄薄的呢子西式軍服的溥仰,如何不是眾人注目的焦點!

    單單是他這一路過來,已經看傻了不少京城百姓了,甚至還有一群半大小子,現在還跟在他馬屁股後面瞧熱鬧!

    “好健壯的後生!怎麼穿著洋人的衣服?這是咱們大清地人吧?”

    “這是禁衛軍的號服!沒瞧見領章上面那條蒼龍?這些人膽子能包了天,也不讀書,龍章是能隨便用的?”

    “……且拉倒吧。朝廷現在還能管著他們?還不是打發到兩江眼不見為淨……前些日子,徐一凡帶隊上船南下,北京城不知道多少人松了一口氣!”

    “這漢子,瞧瞧那幾步走?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命了,瞧瞧就滲得慌,怕是在朝鮮,在遼南殺得不善!也多虧了這幫兇神。不知道那徐……怎麼調教出來的。要不然。這場仗能有這結局?”

    “譚大人不是和那人割袍斷義了麼?怎麼還有禁衛軍的人找上門來?那傢伙……打的是什麼主意?”

    所有人都呆在那兒不走了,打定主意要瞧這一場好熱鬧。他媽的**溥仰給看得渾身不自在。不言聲地下馬自己找了樁子把馬拴住,按著佩刀就朝上走。板著臉加重了腳步,馬刺踩在青石臺階上,錚錚火星直冒。

    他出生入死打了這麼一場仗,當時也沒想著能衣錦還鄉。回來路上,才開始有點兒幻想,溥老四揚眉吐氣的回來了,再不是當初京城的宗室混混兒,而是打贏了國戰,頂天立地的漢子!就算不被抬進城裡,也該有個夾道歡呼的熱鬧勁兒吧?

    沒想到,卻是給人家看成活猴!周圍議論的聲音,他也不是聽不見,彙集於這裡的兗兗諸公,既然出入譚嗣同這裡,都是以氣節相標榜的,低聲議論中,卻滿是猜疑,冷淡,疏遠,卻沒有一個真心為這場國戰叫好地!

    在各色各樣地目光當中,溥仰大步走到門口,掏出帖子遞給候在那兒掏耳朵的門房:“勞駕,麻煩通傳一聲。兩江總督,欽差禁衛軍編練大臣徐大人有信帶給譚大人。”

    門房懶洋洋的接過了帖子,卻朝身邊一擱,也不見他抬腿動身。

    “勞駕……”

    “規矩都不知道?還替你主子跑衙門呢!”

    京城規矩,溥仰如何不曉得。但是想以徐一凡聲名,又是見的譚嗣同,不論公私,再沒有討門包的道理,一句反問,居然就讓溥仰愣在那兒,半晌才擠出一句話:“我是徐大人……”

    “徐大人徐小人我管不著,除了皇上老佛爺,誰拜門都有規矩不是?”

    “你不是譚大人帶來的人?”

    “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大人,誰理那個茬啊…………大清律三萬八千條,沒有讓人不掙錢吃飯地道理啊…………”

    不用說,是禮部的小司員,說不定還是員外。擱在以前脾氣,溥仰黃帶子一亮,就用巴掌說話了:“爺教你什麼是規矩!”不知道為什麼,今兒他就是不想這樣。擰著眉毛瞪了那門房一眼,大步就朝裡面沖。那門房想攔,如何攔得住他!只有扯著嗓門兒喊:“衙門重地。進賊了!來人哪,攔住他!”

    溥仰一直沖到二門,看著幾個下人拿著杠子沖出來,扯開嗓門兒就喊:“譚大人,徐大帥致信!譚大人,徐大帥致信!”

    幾個下人要拿杠子敲他,他一撥一推,都跌跌撞撞了出去。正鬧得不可開交。就聽見一個聲音在二門裡面喊:“溥仰,你胡鬧什麼!這是你能亂衝撞的地方?”

    溥仰抬眼一瞧,正是譚嗣同站在那兒,他已經換了二品官員的行裝,再不是當初蕭然來朝鮮拜會徐一凡時那青衫小帽的樣子。身邊站在一個膚色黝黑,五短身材的四品文官。卻不認識。後面還有人提著前襟跑過來,看來正是與來客清談的時候兒,給他溥仰鬧了場子。

    在北京城打混地時候,譚嗣同就算二品官了,卻哪裡能在溥仰眼睛裡面擺著!更別說呵斥他溥四爺了,這個時候,他卻下意識地啪的一個立正,平胸行軍禮:“譚大人。徐大帥有信來。您地門政要門包,我窮丘八,腰裡沒錢,只有硬闖。”

    譚嗣同瞧了那門政一眼,並沒說話。這門房是禮部的小吏。禮部滿漢兩堂官,懷塔布和許應,在收了他拜門的帖子之後都稱病擋架不見,態度可知。這門政微末小吏。他說什麼都是失了面子,只有沉下氣來伸手:“信呢?”他在徐一凡身邊兩年,一向以和徐一凡義托兄弟自許,徐一凡麾下各色人等對他是客客氣氣,他用這種口氣也成了習慣。渾忘了溥仰除了是徐一凡的馬弁頭子,還是大清朝的正牌貝子爺,算起來。這北京城還是他地地盤兒!

    溥仰規規矩矩的雙手交信。譚嗣同沒說什麼,卻是他身邊那個黝黑中年冷笑道:“從上到下。跋扈無以為甚!”

    譚嗣同一邊拆信,一邊隨口道:“南海,他知道什麼,別說這些了。”

    站在譚嗣同身邊的人,自然是康有為。他隨譚嗣同北上,期期然自許為至少和譚嗣同是並世雙賢。譚嗣同以禮部侍郎用,他卻只是得了一個小中書。心頭激憤之下,這些天說的過頭話更多。固然激起一些清流的大聲叫好,可譚嗣同現在這不尷不尬,大臣冷眼的處境,也不見得沒有他康南海三分功勞。

    譚嗣同三兩眼看完了信,搖搖頭,淡淡一笑。溥仰在那兒靜靜等候,康有為卻忍不住了:“複生,此人來信,說地是什麼?”

    譚嗣同笑道:“無非是問候祝賀之意,並說我在京城,他在兩江,兄弟二人都是一心變法,且看三年之後,各自成就如何…………”

    康有為一拍巴掌,聲音響亮:“此人竟然是如此心思!”

    譚嗣同一下拉住他,看了還杵在那兒的溥仰一眼,擺手道:“信我收到了,帶話給你們大帥,足感盛情…………以大帥才具,兩江大治,指日可見。只要他心懷忠義,我們兄弟還有再見之時…………去吧!”

    溥仰等的就是這一聲去吧,大帥恩養你兩年,轉眼就這副口氣了。要不是大帥吩咐,孫子才過來呢!

    看著溥仰轉身出去,康有為眼珠一轉,甩開譚嗣同的手,大步跟了出去。譚嗣同不知道這康南海又要出什麼大言,忙不迭的跟了上去。眼見得康有為一直走到大門口,沖著溥仰的背影大喊:“轉告你們大帥!要他好自為之!朝廷對他已經是天高地厚之恩,不得再有反側之心!如果他有什麼舉動,告訴他,我康南海一反手,就能收拾他!”

    溥仰身子一下僵在了那裡,周圍圍觀的人也愣住了。半晌之後,這些常日裡和譚嗣同來往的清流們才叫了一聲好!

    “南海,斯正人者,出正言焉,真真有雷霆之聲!”

    康有為滿臉對笑,四下拱手,卻被譚嗣同一把扯了進去:“南海,你何在大**廣眾之下出此言?傳清不是那樣地人,他對我也有大恩!”

    “大恩?不是那樣地人?複生,你邀他來京,他為什麼不來?明明已經各走各的道了,為什麼突然又派人大搖大擺的來送信?這是扯你後腿啊!你譚複生一日不和這徐一凡撇清關係,一日就得不到皇上信重,朝廷心服!他為什麼說要在兩江和你比變法,還要有所競逐?變法是咱們的心願,他一武夫,懂什麼變法?無非是要竊我等本事報負成他的虛名,咱們不能讓他貪天之功,早日劃清和徐一凡的關係,早日開始變法大計!要急,要快,時不我待矣!”

    康有為神色凜然,語調斬釘截鐵,腦袋不斷的朝上抬,最後幾乎都是臉朝天了。

    而譚嗣同只是默默聽著,轉頭向南望去。

    “傳清……我們兄弟,難道真的就這樣各自走各自地路了?我本來以為,你是會和我一條路的…………
theo0929 發表於 2014-6-4 14:02
第五卷 鼎之輕重 第二章 京城一日(下)

    貫市胡同是出名的出鏢局達官爺的胡同兒。北地風俗好武,吃上這碗飯的多是一師同傳。一個鏢局子就是一個師門的人紮堆。平頭老百姓的,小夥子多以吃上這碗飯為榮。

    一是吃得好,不像買賣人,鏢局吃飯是不分家的。大家全是一樣,要大家賣力,就得下本錢,見天兒桌上不斷了葷腥,總有點豬頭肉或者一掛豬下水什麼的。

    二是威風,鏢局的達官爺走在街市上,茶館說合,起了磕絆什麼的,看見達官爺穿著密排扣大褂子經過,都要達官爺們兒主持一個公道。想想,這是什麼面子?

    錢雖然不多,三節下來,每次不過能到手十幾吊。可是練武的人,誰在乎這點銀子?吃飯不要錢,一幫師兄弟在一塊兒也熱鬧,不像買賣人,還受東家的氣。打傷打殘了,櫃上總有十畝地一頭牛的給你養著!

    現在這個年月,正是鏢局子生意最鼎盛的時候兒。保口外來往的皮貨,老西兒那些各地往來的錢莊銀子,京城裡面看家看院子,保庫丁上下值…………就連女鏢師都是一堆一堆的,官宦人家,女眷也要看著啊!

    貫市胡同裡面,不管什麼時候,都是一堆堆的壯棒大小夥子進進出出,高聲笑鬧。保完夜宅回來也不休息,約著去天橋吃鹵煮。胡同裡流動著的,滿滿的都是活力。

    往常時日貫市胡同東頭六家鏢局子,再加上中間“護鏢侯”楊家,也趕不上西頭會友一家熱鬧。但在這個時候,只看見東面熱鬧了。會友這半拉胡同,冷冷清清的不見人影。連其他鏢局的小夥子經過,都放低了聲音,不時還偷眼瞧一下滿是灰塵的會友牌匾。

    別看會友敗了,但是誰提起不翹大姆哥兒?兄弟仨人一頭磕在地上,幹地都是大事業。譚先生現在已經是天子師,是未來要當宰相的人物。徐先生呢。那是天下兵馬大元帥,在海外把小鬼子殺得屍山血海,朝廷要投降,他都不投降的硬掙漢子!王五一個鏢局爺們兒,為了兩個兄弟的大事業,一份家當給糟蹋得精光,子弟星散,現在雖然也回了北京城,但是只是照應著歷年來傷了殘了留下來的會友老人---義結金蘭四個字說起來簡單,可誰能說五爺少了半分義氣。誰能說五爺不是頂天立地的好漢子?

    枝椏一聲兒,王五打開了會友鏢局的門戶,背著手走了出來,身後跟著一個精神還算不錯地老頭子。正是徐一凡半個丈人陳虎。女兒洛施現在雖然已經進了徐家的門兒,現在正在上海,兒子陳德當了徐一凡的戈什哈。可是老爺子怎麼也不願意跟著去女兒那兒。按照他的話,一是離不開那些老哥們兒師兄弟,去了南方。鳥叫一般的話兒也不會說,悶也悶死。二則是也不願意被人指著脊樑說靠拿女兒當門包兒換富貴日子過----當年陳虎老爺子也是響噹噹的江湖漢子,一條鐵尺獨戰過十來條壯漢的,哪受得了這個?

    會友當初受了徐一凡的牽連被趕到天津,後來沒了事兒,大家就遷回來了。一幫老弱。再接不了生意,王五又硬氣,不願意接受接濟,大家就過苦日子吧。好歹老哥們兒在一塊兒,心裡頭倒是平安。

    正有十幾個其他鏢局地年輕漢子經過門口。見著王五敦實地身影。都忙不迭地站定行大禮:“五爺。您清健!出來遛彎

    王五臉上已經少了很多風霜之色----在家呆久了。也略微瘦了一些。可是日子再難。他也沒斷了打熬筋骨。腰背筆直地在那兒一站。仍虎虎而有大豪意氣。只是眉宇之間地鬱鬱神色。總難消散。看見這些小夥子行禮。他笑著擺擺手:“才保完夜宅?也不回去躺倒挺屍。又去逛天橋?腰裡有幾個錢。就留不下來?”

    “錢這玩意兒燙手。早花完心裡早踏實。五爺。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小夥子們笑鬧著和王五答話。

    “都滾蛋!晚上保宅地時候瞧你們還能不能眼睛睜著!”王五揮手將那些小夥子趕走。回頭對陳虎道:“師哥。您看著門戶。我去去就來。整天兒小菜飯。蛔蟲都餓瘦了。”

    陳虎沒答話。看著王五:“五爺。又去當當?宣德爐。插瓶。壓箱底兒地皮貨。您當了多少了。咱們幾十號老爺們兒。拖家帶口地。墜著您喘不了氣兒。這話怎麼說來著……”

    王五一笑:“這話犯不著說!賣命地時候要大傢伙兒。當當地時候兒就不要了?什麼道理嘛!兩代地師兄弟師大爺了。誰也不能一輩子過年不是?我王五在。會友就倒不了!”

    陳虎表情苦澀,緩緩開口:“五爺,您地情分咱們都記著。可是現在你整晚整晚睡不著啊……誰都知道你愁。現在年輕後生都送去禁衛軍了,雖然還了咱們會友的牌子,但是生意卻沒法兒接。五爺,要想會友翻身,就兩條道兒,一是咱們去南方投徐大人,顧嘴就不能顧臉了…………二就是把那些後生都叫回來,多少人家裡兩輩子在會友了,您發句話,他們敢不回來?陳德這小子不回來,我先打斷他腿!”

    王五一聽連連擺手:“不能不能!小子們才奔上前程,幹的又不是對不起祖宗的事情,一個小破鏢局子,能叫他們回來?再說了老師哥,我就算犯愁,也愁的不是這個……真要顧嘴不顧臉,我王五開口在京城化個緣,吃個三年也沒問題啊…………”

    陳虎沒話說了,老頭子知道王五硬氣,想想看,他要是向徐一凡開開口,還擔心生計?徐一凡那義托生死的兄弟都不開口,還能在京城化緣?如果這些都不是問題。那五爺半夜睡不著爬起來打拳耍刀,在屋裡歎氣,又為地什麼在愁?

    想起這個,老頭子忍不住在心裡又埋怨起譚嗣同了。到了京城,就來了會友一次。譚嗣同也是沒什麼錢的人,看到這景況,傾身家湊了二三百銀子要給王五。卻給王五扔回去了。大家不在乎錢,可是您倒是多來會友幾次啊!五爺心裡悶,有兄弟陪著說說話,他又是大學問地人,會開解。不像他們這些老頭子,年輕時候就會打拳耍刀,歲數大了只能咳嗽吃飯。

    兩人正相對無言的時候,就聽見門口馬蹄聲響,抬頭一看,就見一穿著西式軍服的青年漢子疾馳而來。那圓盤黑皮硬簷的帽子。那馬靴,那武裝帶,一瞧就知道是徐一凡帶的禁衛軍!陳德去了禁衛軍,也穿著這身衣服。捏了一張洋人的相片兒寄回來,陳虎早就瞧得熟了。

    健馬才進了胡同,馬上騎士就飛身而下,抬眼一瞧站在會友門口的兩個人。丟下韁繩就大步上來行禮:“五爺,徐大帥命令標下來看您!大帥正在南下。不能親自來,讓標下對五爺說,實在對不住。到了江甯,大帥為五爺接風!”

    來人正是溥仰,在會同館他受了一肚子鳥氣。當下就想發作,可是瞧瞧譚嗣同。再看看周圍,硬生生忍下來了。一則是譚嗣同是大帥地兄弟,不能給他沒臉。二則是他受命而來,不是放假回家,鬧出什麼動靜,別人還以為徐一凡派人鬧到京城來了!他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徐一凡受京城忌憚地情形,不能再給徐一凡添亂。當時黑著一張臉就上馬掉頭。心下發狠:“你小子是沒碰上兩年前的爺!那時候,不臭揍你小子一頓。扒光了吊鼓樓上面兒。爺就跟你姓!”

    如此一鬧,原本回京城興致勃勃地一顆心都淡了下來。還是在禁衛軍裡面爽利!幹好自己的活兒。痛痛快快殺鬼子。沒人有這麼多鳥歪心思…………就算給大帥踢兩腳,也是好的啊!

    徐一凡許了他在京城五天的假,他本來也準備辦完了事情在京城呼朋喚友喝他媽的一個天昏地暗。現在卻恨不得早點辦完事情早點去天津搭船歸隊。

    他媽的,打仗的時候一個個不見蹤影,現在卻都從褲襠裡面跳出來。大清朝,就是壞在這些王八蛋手裡!

    他接了徐一凡地令,還要來接王五。這事情上面,徐一凡倒沒有什麼功利心思在裡頭。知道五哥過得艱難,腰把子又硬不肯開口告幫。來到這個時代,只有兩人他是始終感戴。其中一個給了他最大助力的鄧世昌已經浩然歸去,還剩一個五哥,無論如何也要接來照應好了。

    所以溥仰再一頭惱火,也得趕緊趕來會友鏢局。他路上就打定了主意,王五那兒去了,再瞧老姐姐一面,抬腿就走!

    到了會友鏢局,就瞧見門口站著兩人。溥仰是老京城,又愛在市井裡面廝混。王五這京城大豪如何不認得。門口就瞧見了會友這破敗景象,滿以為這差使總算辦下來了。大帥開府兩江,王五還不跟著享福去?

    沒成想,溥老四今兒處處都不順心。

    聽見溥仰立正大聲說出話,王五還沒做聲,背後陳虎卻詫異的反問:“江寧?”

    接著陳虎就笑容滿面:“五爺,徐……總算還有個有人心的!”(叫徐一凡名字陳虎不敢,叫大帥他又不甘心,好歹他陳虎是長輩!)

    溥仰站在那兒四下張望一下:“五爺,這鏢局先封門兒吧。不知道五爺這裡有多少人?大帥知道五爺照應地人多,這次都接過去,大帥替五爺照應。大帥說了,五爺千萬別客氣,大家是兄弟,這都是一家的事情…………大帥命令標下帶了二千銀子,先置辦行裝。五爺說什麼時候動身,標下先到天津寫船票去……五爺,您儘管放心,一切都是標下照應!”

    說著他就想掏銀票。王五卻沉著臉背著手轉身,邁步進了門檻:“不去!”

    溥仰腦袋嗡的一聲。徐一凡就命他辦了兩件差事,一件是送信給譚嗣同,結果鬧成那種鳥樣。再接不到王五過去,徐一凡揍他有癮,也不知道是不是還記著當初那一鞭子。這樣回去,該挨多少腳啊?

    一急之下,他一個大步就竄到了王五前面:“五爺。這是大帥的鈞命,標下的差使。五爺您和大帥是兄弟,瞧也該去瞧大帥一眼啊!這北京城有什麼好?死氣沉沉地,一幫烏龜王八蛋。不是咱們拼命打仗,能有他們今天?現在一個個嘴響了,當初在哪兒?要幹事情,要心情爽快,還得跟在咱們大帥身邊

    王五定定的看著溥仰,緩緩搖頭:“說不去就是不去,回去告訴你們大帥。說我王五謝謝他的好意。”

    溥仰急了:“五爺,您總有個章程吧!為什麼不去,總得給標下一個交代!不然標下拿什麼話去回大帥?”

    陳虎也在旁邊幫腔:“五爺,為什麼不去。也總得說一聲兒啊……咱們老哥幾個也在琢磨,為什麼五爺就要留在北京城呢?”

    王五還是不吭聲,他本來就不善於說話,這個時候臉色沉著,更是一個字兒都迸不出來。

    溥仰腦門子汗都出來了。一橫心,乾脆朝地上一趟,頭東腳西,將大門檻兒堵住:“爺睡這兒了!五爺,您不說句實在話,爺在這兒睡七天八夜。您還得管飯!”

    他這混混做派拿出來,倒惹得王五一笑,伸手將他拉起來。饒是溥仰身子健壯早非昔日,王五手勁到處,他賴也賴不住。

    “…………是京城爺們兒吧,這個做派,丟你身上這張皮的人………朝廷怎麼說不知道。但是在老百姓心裡,有點人心的,這身衣服穿上。在咱們眼裡。就是好漢子了。我那兄弟幹的都是大事正事,誰不明白?有眼睛地人都看著呢………”

    他拍拍溥仰身上灰土:“可是我王五有兩個兄弟啊!一個在南。一個在北。我朝南去了,在北邊這個兄弟怎麼辦?好好地兩兄弟,怎麼就生分了呢?我不能劈成兩半個哇!”

    他語調無限感慨,這個時候,總算一吐胸臆:“譚兄弟來看我,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各走各道了…………還有什麼變法圖強的,這些我不大懂。可是朝廷忌憚徐兄弟的意思,我也聽得出來,徐兄弟沒做對不起這個朝廷的事情啊!這些大事,我一個江湖漢子,也沒法兒去摻和,可我知道,我這兩個兄弟,都不是只為自己著想的人,都是幹的為這個國家的大事兒!…………站在兄弟背後,緩急地時候出把子氣力,賣賣命我還能做到。認准地弟兄,又都幹地是大事業,我王五能做地就這麼多了…………徐兄弟已經有兵有將,不缺我這個大老粗來添亂,可是譚兄弟就一個人在這北京城!他想著要我幫忙的時候,我王五義不容辭,他不想著我,一切順利,我王五也總在這兒守著這會友…………就這麼句話,你帶給我那個徐兄弟。說我王五對不住他的好意。”

    原來王五還守著會友,留在北京,為地就是譚嗣同!徐一凡若在,也只能向他五哥默然行禮。

    這種男兒義氣,在他那個時代,已經很少見很少見了。

    王五布衣粗服,靜靜的站在那裡。陳虎在他身後,老眼裡面已經有點淚光,不住的搖頭,再不說什麼話。五爺都如此了,他們還能說什麼?都是五尺高的一條漢子!

    溥仰這個時候,也只有大聲回了一句:“五爺義氣!沖著您,這趟北京城,標下沒白回來!五爺,大帥的銀子您收著吧,既然是兄弟,就別介意這個。大帥在兩江,也不會丟五爺您地人!”

    說著他就將那二千兩銀票掏了出來,雙手奉上。王五笑著接過:“當初在塞外,我還欠著徐兄弟一萬多呢!現在再吃他的,蝨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也不愁。告訴我那兄弟,咱們天各一方,照應好我那些會友子弟!”

    這個時候,溥仰只有肅然行禮。

    王五,終究是留在了北京…………

    要說北京城這個地面兒也真是邪。真沒什麼藏得住的事情。旗人爺們兒多。整天除了吃錢糧就沒其他什麼事情做。有點新聞,轉眼間就跟長了翅膀似的傳得四九城沸沸揚揚的。

    “溥貝子硬闖會同館,康南海言鎮徐一凡”。這齣戲文,是再新鮮**不過地八卦。頓時就是滿城皆知。有誇康有為氣節地,有惋惜溥仰好好的貝子爺不當,非要在徐一凡手底下當馬弁,不知道吃了什麼他媽的的。總而言之。南海聖人康有為,還有當初西城一霸溥貝子,現在都成了京城的要角兒,被人口口相傳來著。下午園子裡面的太監出來逛茶館的時候就又說了,皇上都知道了他這個弟弟地事兒!

    真正的有心人,自然不在意這些八卦的熱鬧,倒是在看這事情背後地意思。京城現在氣氛尷尬。皇上和太后似乎站在了一條線,鐵心要興革刷新了。不管怎麼變,矛頭沖著徐一凡是毫無疑問,而朝廷裡面盤根錯節地種種利益將有受到觸動也是毫無疑問。就得有新人上臺。舊人回家吃自己。這是關係著飯票子的大事兒,誰能不關心呢,誰又敢不關心!

    現在朝廷官僚體系對這些北來新人不陰不陽,還有一個說道。就是譚嗣同是徐一凡地義兄弟。誰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穿一條褲子的,大家寧願先瞧著。但是今兒,譚嗣同他們算是以康有為為代表,正式表明了和徐一凡決裂的態度!

    既然如此,藉口沒有了。那朝局變革的風潮,也就在眼前了。誰都知道,不變已經無以對外對內。可是真要變起來,沒幾個心裡有底兒地!很有些大臣聽到這個消息就開始犯愁,午飯都沒吃。

    “…………多年兄弟,說決裂就決裂了?徐一凡不是東西。這些傢伙也是幸進小臣,是利徒!指著他們興革刷新,還不知道鬧出什麼笑話來哪!老天眼真不張眼,生出徐一凡和譚嗣同這倆妖孽來禍亂咱們大清!那康有為,也不是東西!”

    往常這些消息,秀寧最是關心不過。往往還比這些大臣們看得更深。但是今兒,她卻沒有半點分析尋思的意思,只是想著一件事情,她這個老弟弟回來了!從朝鮮到遼南的屍山血海當中掙了一條命回來了!她將溥仰送到朝鮮軍中歷練。她不是徐一凡那樣的穿越客。怎麼也想不到過去這兩年,朝鮮就是連天地血雨腥風。更有日本大軍浮海而來。要是知道這個,她再也不會將這個老弟弟送到朝鮮去!

    當日戰事不利的消息一個個傳來,秀寧不知道偷偷掉了多少眼淚。溥仰本來就是一個性子粗疏的人,戰事起後,就壓根兒沒想過朝家裡送封信,他忙著跟徐一凡東沖西殺轉戰數千里呢。秀寧這些日子,又要參與六爺爺的喪事,還得在慈禧面前周旋說笑話,還得擔心皇帝哥哥那邊不要出什麼亂子,背後還要為溥仰掉眼淚。她蘭心惠質,想得多,更想得苦。那對蘿莉雙胞胎,眼睜睜的看著小姐這些日子瘦下來,琴也不彈了。

    聽到溥仰回來,秀寧歡喜得跟瘋了似地,一連串的派人出去找。會同館,沒有。他過繼到的端郡王府,沒有。原來溥仰住的院子,都改了庫房了。就連溥仰才出生就被抱走的醇賢王府,也沒有!誰也不知道這小子跑哪兒去了。

    秀寧現在住著的地方,就是原來鬼子六晚年獨處地那個小花園。弈昕去後,遺言是將這個花園留給秀寧。現在的恭親王溥偉知道秀寧在慈禧跟前的面子,他這恭親王一脈,受老爺子牽連,十幾年沒人有差使,還想通過秀寧翻身呢!更不會和秀寧搶這個園子,還照常撥人來服侍。

    底下使喚下人,都派了出去,滿北京城的找溥仰。秀寧只是呆呆的坐在湖上那座玻璃花廳裡面,那對蘿莉雙胞胎磨旋似的在她面前走來走去,逗她開心,撒嬌讓小姐展顏。可是秀寧總是不言不動,拿著溥仰往日寄來的一些信發呆。

    “我這老弟弟。這二十來年,也命苦…………滿北京城,我們姐弟最親,現下更是就剩下我們倆孤零零的相依為命了,當初我怎麼就把他送朝鮮去了呢?為什麼不在老佛爺面前給他求個差使?他犯混也好,他鬧亂子也好,沒出息也好。總在我眼跟前兒…………”

    說著說著,眼淚就撲簌簌地順著潔白晶瑩地臉頰上滑落。

    倆小雙胞胎忙不迭地解勸:“小姐小姐,整個北京城都瞧見四爺了,他還能不見?四爺活著回來了,您該開心才是…………”

    “小姐,說不定你眼睛一睜,四爺就象天橋變戲法揭毯子一樣,就在您面前了!結結實實,精精神神的!”

    “四爺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小姐小姐。咱們發誓,這次四爺留下,他來看您地話,咱們再不給四爺端涼茶。遞涼手巾把子了,咱們見四爺的面兒就請安好不好?”

    看著蘿莉雙胞胎嘟著嘴好大犧牲似的在那兒解勸,饒是秀寧悲苦,也忍不住展顏一笑。她疼這對姐妹花如命,小姐妹也就敢這樣對待她們瞧不順眼地溥仰。現在她們垂著長長的睫毛。嘟嘟囔囔的承認,說到委屈處,眼睛還淚光閃閃的。這一對明珠美玉,放在哪裡也是自然生暈。

    她勉強一笑:“揭毯子變大活人,那是戲法…………北京城就我這麼一個姐姐,他怎麼就不來先看我…………”話雖如此說。她還是忍不住閉上了眼睛,緩緩的再睜開。睜眼處,就看見小姐妹捂住嘴,瞪大了眼睛,手抬著指向花廳門口。

    秀寧心頭一震,輕輕轉頭。就看見花廳門口,站著兩人,一個是現任恭王爺溥偉,一身便服。笑著和她點頭示意。他身邊一人,又黑又結實。摘下軍帽夾在胳膊彎,滿腦門子大汗。站在那裡身姿筆挺,如松樹一般。除了溥仰還能有誰!

    溥偉是這裡主子,到哪兒自然不會有人阻攔通傳,沒成想,他居然就這麼悄沒聲的將溥仰帶來了!瞧他樣子走得有些氣喘,分明是想給秀寧一個驚喜賣好!

    “老姐姐…………”溥仰撓撓腦袋,不知道該行軍禮還是乾脆摟著老姐姐哭。要說記掛,北京城裡也就秀寧一人而已。幾次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殺入日軍層層陣中,身邊子彈呼嘯而過,當時想著的,除了完成任務,也就是自己的老姐姐!

    秀寧坐在那兒,恬靜的面容上什麼表情也沒有。溥偉還在心裡暗贊這堂妹子就是沉得住氣兒,沒想到秀寧身子一仰,就朝後面倒。倆小丫頭趕緊扶住,擰著眉毛沖著溥仰喊:“小姐給你氣著了!四爺,你怎麼就不知道回來先瞧小姐呢?她背後為您掉了多少眼淚啊!”

    溥仰大步上前,撲通一聲就跪在秀寧面前:“姐,我回來了!活著回來了!姐,你瞧瞧,你送過去一個混混,現在回來一條漢子!”

    秀甯在小姐妹攙扶下坐起來,摟著溥仰腦袋,也不說話,就在那裡撲簌簌的掉眼淚。倆小丫頭在背後伺候,也是眼淚汪汪地。溥偉站在那兒瞧著,也覺得心裡面泛酸,強笑道:“妹子,老四不是回來了麼!瞧瞧這樣子,咱們旗人多少年沒出這樣的好漢了?小鬼子裡面七進八出殺出來,這個了得!妹子,你們說話,我回去吩咐人送一桌上等席面過來,算是給老四接風。如此英雄,太后和皇上也是要重用的…………快別哭了,該高興才是!老四,我先回去一下,晚上容了功夫,咱們哥倆好好鬧兩盅!”

    溥偉轉身離去,秀寧也終於哭出了聲音:“老弟弟,我不該送你去朝鮮啊…………姐老想著這個,老想著那個,卻沒想著你。多少次夜裡做夢,瞧見你滿身是血,醒來就是一身冷汗…………姐不讓你走了!就留你在京城,老佛爺那兒我去求去,貝勒,郡王……姐拼了命也給你求過來!姐看著你成家,看著你立業,看著你開枝散葉,姐還要給你帶孩子呢!”

    說到這溥仰的未來正事,秀寧一下就收住了眼淚。站起來看著溥仰:“走!”

    “去哪兒?”溥仰正感動著呢,聽到姐姐這麼一說,給鬧糊塗了。

    “去園子裡!帶你去見老佛爺。去見皇上。當初那麼多宗室子弟闖朝鮮,從頭到尾打完回來地,也就你一個。朝廷對忠心出力子弟,該有一個交代!老弟弟,你沉住氣兒。姐今兒給你鬧個從頭到尾。說吧,你要去哪個衙門?還是想出息好,要進內務府?姐都給你辦到!”

    秀甯往日都是文雅安靜。今兒卻象護著雛兒的老母雞,抿著嘴唇神色決絕。溥仰倒給姐姐那個樣子弄得苦笑不得,站起來拍拍膝蓋:“老姐姐,你甭費那個心思,我就幾天假,明兒我就得去天津寫船票,大帥那兒等著我歸隊呢。”

    “歸隊?你還回去?丟下你姐不管?”秀寧眼角淚痕不幹,就盯著溥仰不幹了。

    “沒錯兒啊,不歸隊,姐你開餉錢給我哇。你管我伙食?端郡王府那兒我路過,他媽地我的院子都改庫房了,這算掃地出門,不去宗人府告他們算他們便宜了…………”

    溥仰還在那兒開玩笑。給端郡王府掃地出門一般的待遇。問心說,他真是一點不在乎,內心裡面反而只覺得輕鬆。他騎馬來恭王府地路上,就在他呆了小二十年的那個院子外面立馬稍停了一會兒,然後就大笑揚鞭而去。

    男兒大丈夫。豈能老死戶下,他溥仰前路正長著呢!

    秀寧看著他:“你哪兒也不許去!姐和你才說實話,現在朝廷裡面,朝廷和徐大帥之間,水深著呢!誰也不知道風在朝哪裡吹,安分的找個清閒衙門吃錢糧。大事兒,姐替你做主!”

    “做主,姑奶奶出了門子才能回娘家做主呢,姐你不是…………”

    這話題溥仰不想提,乾脆就開著玩笑想繞過去。秀寧卻不為他的玩笑話所動,神色堅決,一字字地道:“聽姐的話,好好呆在北京。你出過氣力了,徐一凡現在風光蓋世。誰也不知道將來怎樣!你畢竟是旗人。他那裡也始終提防著你!”

    這一句話說到了最為關鍵地地方,也是溥仰平日想都不願意去想的話題。此時秀寧說出來。他冷著臉站在那裡,半晌沒有說話。

    “姐…………戰場上可不分旗人漢人…………以大帥之尊,在安州之戰的時候,他就和我們一樣,站在隊伍裡面,迎著鬼子的子彈發起衝鋒…………那麼多弟兄倒在我的身邊,那麼多的好漢子一去不復返。他們可不分是為漢人還是旗人死的,都為的是這個國!咱們愛新覺羅家吃了這國兩百多年供奉,這個時候,再沒有一個人為這個國而死,誰還瞧得上咱們?這天下,就能坐得那麼安穩?這些道理,我平時也不明白,經歷了這麼多,才算漸漸明白。男子漢大丈夫,到底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到底該怎麼做,才是對地…………大帥一路行來,為什麼這樣理直氣壯?多少人對付他,打壓他,暗算他,但是他仍然一飛沖天?正因為他做地事情,都是再正大光明不過!

    姐,回到北京城一天。外面那樣日新月異,鬼子那麼小地一個國家都能那樣兇狠的欺負上門。可北京城還是幾百年如一日,毫無變化。大家都在沒心沒肺地一天當兩晌的瞎混。再這樣下去,這個大清朝,要完!”

    一句話不僅震得秀寧渾身一抖,連兩個小丫頭都嚇白了臉。捂著嘴眼珠滴溜溜的轉著不敢發聲。

    秀寧呆呆的看著溥仰,溥仰則抿著嘴站在那裡。這小子,再沒了半點往日溜肩膀斜身子的賴皮樣子,站在那裡挺拔而端正。眼睛裡面,滿滿地都是不可遏制的火熱**。

    徐一凡到底有怎樣的魔力,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面,就讓溥仰這種宗室混混,變成了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連最無識見的弟弟,都能說出這種話。難道這個大清朝,真地要完?一個溥仰變成這樣倒也罷了,可是徐一凡掀起的這種風潮一旦湃然不可遏制,那整個愛新覺羅家,只有滅頂的命運!

    不,不能這樣!

    秀甯思緒亂成一團,絞著手絹兒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溥仰淡淡的道:“姐,您甭管我了,我現在心裡平靜得很,套句文點兒的詞兒就叫義無反顧…………姐,你千萬保重自己。老弟弟不在你身邊,你照應好你自己…………姐,你就當沒這麼個弟弟吧!這個家,我是回不來啦…………”

    “不!”秀寧胸口劇烈起伏了一下,伸手就拉住了溥仰的胳膊,好像一鬆手,這個弟弟就要飛去不見,再也抓不回來也似。

    “我去求老佛爺,你去哪兒,我也跟著你去哪兒!我們姐倆,再也不分開!你去兩江,我也在江寧住著!那裡也有滿城!反正我一個孤鬼也似的人,到哪兒也沒事兒…………小四,你哪兒也不許去,就在這裡呆著,等我的消息!”

    溥仰眼睛都瞪大了,姐也要跟著他去江寧,這算哪出跟哪出啊?

    秀寧背後的兩個小丫頭眼睛也瞪得不能再大,姐妹連心,對望一眼。這兩年,隨著徐一凡名聲越來越大,她們姐倆地名聲也隨著扶搖直上。誰都知道徐一凡當初就瞧上了她們。種種議論玩笑,耳朵裡面都灌滿了,鬧到後來,聽到徐一凡地名字小姐妹就煩。還做了他的小草人用釘子釘,現在小姐說要去江甯,她們自然也得跟著…………

    這不是送兩隻小白兔,包好了再紮上蝴蝶結,請大灰狼笑納麼?

    看著秀寧招呼著喊轎班,拿進園子地衣服。溥仰有氣無力的翻了一個白眼。

    這京城一日,還不如不回來呢………………
theo0929 發表於 2014-6-4 14:13
第五卷 鼎之輕重 第三章 先生貴姓

    在溥仰還在經歷他那什麼差使都沒辦下來的京城一日的時候兒,徐一凡的船隊,已經抵達了上海。
    到了徐一凡如此地位,哪怕他想刻意的輕車簡從,但是結果就是,每一動作,都是山搖地動的。哪怕就是單純的移鎮兩江也一樣。

    現在東北和山東的兩處戰地,都已經停火,黃海渤海上面,有英法聯合組成的遠東艦隊在執行武裝中立調停。徐一凡也沒有繼續在東北和那個朝廷找彆扭的意思,大家相看兩相厭,早走早好。帶著自己的戈什哈,禁衛軍第一鎮三個營。乘坐盛宣懷派來的招商局四條大火輪船,作為第一批出發的人馬就離開旅順,先在天津接盛宣懷唐紹儀他們上船,再抵上海。

    他溜得這麼快,很大程度是現在禁衛軍已經發展到三個鎮的規模,各種人員加起來四五萬出頭,除了朝鮮的那些因為地位未定不算,單單在遼南就有三萬人,大量物資要運走。這種瑣事實在太麻煩,丟給李雲縱在那裡處理正好。還有少部分原因是想老婆了,想想看,這小半年的,他徐大帥過得容易麼?以他的身份地位,還幾次把腦袋系在褲腰帶上,除了要對付小鬼子,國內的朝廷也要應付,楊士驤還搗亂,還要收拾參與這場戰事各種各樣的軍頭,方方面面,沒有不考慮到的,沒有不要應對的!

    他實在有些心力交瘁,想在上海休息一陣子。再說了,他也需要時間,瞭解一下兩江的情況,對後來的事情要有所佈置。兩江這麼多的家底兒要接收。可不是簡單的事情,要觸動多少人地既得利益!回到兩江,可不是在衙門呆著耍他徐帥的官威,麻煩事兒多著呢!

    所以他就帶了“區區”四個營連同二百隨身戈什哈,手裡可憐的文官班子的大部分,希望能不驚動什麼人,就溜到上海。到了家裡,什麼也不說,先4P。爽個個把禮拜的再幹活兒。老子才二十七八的年紀,正是傻小子睡涼炕。全憑火力壯的時候兒,居然有小半年的除了臭大頭兵,看到的還是臭大頭兵!想到這個,徐一凡就淚流滿面的歸心似箭。

    沒想到。他地夢想果不其然的一開始就不順利。他掩耳盜鈴的以為沒人來煩他,卻不想想他現在是何等的身份地位!說得輕一點,一舉一動,大清就為之側目。都要猜測他地舉動是不是有什麼含義。兩江他媽的*更是提心吊膽,關注著這未來以二百五出名的上司每一點舉動。說重一點,他現在的行為和未來走向,更關切著東亞局勢的變動和列強未來在中國地利益變化!

    他的船隊一到天津,不過是靠港接盛宣懷和唐紹儀以及他們招攬的人馬的時候兒,碼頭就滿滿的都是轎子馬車,不論華洋,手本名片徐一凡的戈什哈收了幾抽屜還有多。雖然一概擋駕,可是船一出天津。英國的兵船就跟上來了。大英帝國分艦隊的一個什麼鳥毛上校分艦隊司令還發信號要來拜訪徐大帥。洋鬼子來得假惺惺,徐一凡也應對得敷衍了事兒。偏偏這幾條防護巡洋艦,還不走了,說是要護送徐大帥一直去上海。

    安全是一方面,誰也不想小鬼子的艦隊發神經,海上收拾了徐一凡。然後日本大清打個不死不休----知道徐一凡坐船出海之後,日本已經很有些人物坐鎮在即將解散地聯合艦隊司令部,不讓一條有火炮的兵船出海。日本清國再打下去,除了老毛子高興,沒一個神經還健全的人認為打下去再有什麼意義的。

    另外一個方面就是示威了,幾條防護巡洋艦,一路上還不斷有新的軍艦加入,不少甚至是遠從印度過來的。組成了浩浩蕩蕩地編隊,不斷的在徐一凡船隊左右做完美的隊形變換。展現日不落帝國強大海軍的身姿。長江流域一直是英國視為禁臠的勢力範圍。誰插手都不成。兩江換了新的督撫,這督撫偏偏又是有實力對於北京而自成體系的。事先得好好警告一下。讓他別做出什麼太二百五的事情。

    有人護送這便宜好事兒,徐一凡自然笑納。在船上呆得悶了,甚至還到甲板上對著英國艦隊招手,做檢閱狀。大喊幾聲同志們好,同志們辛苦了!英國洋鬼子自然不會回答首長好,為人民服務之類的。不過對徐一凡招手示意,回禮地禮節也不能少,總得鳴炮答禮。巡視殖民地地英國巡洋艦,舷側都配備有專門的禮炮,跟著徐一凡走三天,往常能用小半年地專用禮炮彈就打了個精光,不得不拆戰炮彈彈頭應付,英國船上水兵無不人人大罵。到了最後的時候兒,徐一凡一出現在甲板上招手,艦面英國水兵都齊刷刷的扭頭過去當看不見,艦橋上的軍官望遠鏡也自然轉向,這種詭異的景象,讓憑海臨風的徐大帥不得不感慨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徐一凡耍寶耍得不亦樂乎。可是現在全天下地人再沒人任何人當他是小丑了。船行海上。大清現在也顯得異常地平靜。可是所有局中人似乎都在屏息以待雷霆。不同地是徐一凡體系內地人物是熱切期待著。而相反立場地人卻帶著一點戰慄。等待著徐一凡未來將有地舉動!

    上海高昌廟。是李鴻章一手操辦起來地江南製造局所在地。兩江這一帶。不管是總督。巡撫。上海道。關道如何換人。這個地方。始終算是李鴻章地淮系在南洋地一個據點。人事經理。向來自成體系。李鴻章垮臺。兩江他媽的*那麼多候補地官兒。還來不及打這個江南製造局地主意。又傳來徐一凡補南洋大臣兩江總督地缺。他媽的*上消息靈通。聽說盛宣懷也投靠了徐一凡。頓時所有心思全部煙消雲散。一朝天子一朝臣。徐一凡還不知道要安插手下多少缺分呢。手裡有差使地還不知道保不保得住。還敢指望江南製造局這樣地好差使?

    今兒徐一凡地船隊抵埠。製造局上下早就裝點起來。紮了接官亭和牌坊。準備了酒宴鼓吹。有點身份地都穿上了不同品級地官服。戴著大帽子。頂著濕冷地海風在那裡等候。看熱鬧地百姓圍了一層又一層。製造局地護勇。上海關道管地水勇。上海道調地滬軍營。密密麻麻地守在週邊維持秩序。知道徐一凡好武。這些練勇都穿上了號坎。扛起雜七雜八地洋槍。本來倒是有個威武樣子。可惜等地時間久了。一個個又開始東倒西歪。吐痰地吐痰。偷偷吞泡兒地吞泡兒。再不成個隊形。

    碼頭上面恭候徐一凡地。除了製造局地。上海本地地關道。上海道。上海縣這些地主。還有從江寧搭火輪過來地江蘇鹽法道。還有江蘇首縣江寧縣。劉坤一調直隸。把他心腹帶走了不少。藩台。臬台都走了個精光。江蘇巡撫和兩江總督算是敵體。還護理著督纂。再沒可能到上海來迎接徐一凡。這倒楣差使就落在了護理藩臺地鹽法道。以及直接承擔迎接總督這個辦差任務地江寧縣身上。

    兩人和製造局那些興高采烈地官兒們沒有談頭。上海本地地方官也算半獨立於兩江。至少兩個道臺地位置都是朝廷親自補地。行政上面和兩江也沒多大關係。所以從江寧趕來地這二位。就很有些落落寡合地樣子。

    鹽法道道台增壽是個宗室。還有奉恩將軍地爵。江蘇這個地方特別。首道是管鹽政地鹽法道兼。同時還兼著江蘇首府江寧府。在全天下。也算是排在前面地缺分。增壽是老誠親王家地王府管事一脈。有錢有面子。沒費多大事兒就得了這缺。加上還有些旗人地大大咧咧。站在那裡倒還好。倒是他身邊地江甯縣白斯文。微末小員。署一年地缺分。虧空還沒還完。現在又要自己掏腰包辦這麼大地一個差。徐一凡來了。天知道還能不能保住這個缺。虧空又怎麼辦?這麼冷地天氣。他卻站在那裡愁眉苦臉地不住擦汗。

    “老白,這趟差,你墊了多少腰包兒?”增壽等得煩了,乾脆拿身邊同僚打趣。

    白斯文唉聲歎氣,比了一個巴掌:“督署彩畫,雇從上海到江寧的船,各種供應,五千兩已經打不住了…………當首縣就得賠,這個道理誰都知道。可下官賠得可不輕!全指望這一年署完,調個好縣,少辦差…………可是當初當面答應下官的方伯一走,這指望就落一場空!要不是家裡全指著下官吃飯,誰還幹這個!”

    增壽摸出鼻煙吸了兩下:“塞銀子啊!破著再拉點債,找准路子遞上去。來的這幫傢伙,都是在外面轉的,我瞧著和餓狼也差不多,得了兩江這麼個富庶地方,還不等著人送?聽我的沒錯兒…………老哥!送足了,我包你平平安安。”

    白斯文可沒他那麼樂觀,苦笑道:“江寧城三多,驢子多,婊子多,候補官兒多……再來這麼一幫立了戰功的,狼多肉少哇!就算下官送,架得住他們親自來撈?大人,下官是沒指望了,倒是大人,恐怕還能升一升。藩台這個位置,也該大人的了。”

    增壽打了一個噴嚏,低聲罵了句髒話:“他媽地,爺不伺候!大不了,回北京城。爺沒這個臉伺候這活曹操!好便好,不好了不起回家吃自己!你瞧瞧,這個官兒還能當麼?姓徐地得了兩江,大家人心惶惶不用說了。蘇州的葉撫台,再熬年把,就該上表乞病,光光鮮鮮走人了,結果不聲不響,在姓徐地還沒離遼南的時候兒,榮祿就來了蘇州,聖旨一宣,他媽的接了葉撫台的位置!”

    增壽說起了興趣,指手畫腳的在那裡比劃:“榮祿是誰?當初在朝鮮就和姓徐的唱對臺戲的那位哇!灰頭土臉的回來,這麼悄沒聲的出京接巡撫位置。電報都不來一封,就是怕徐一凡知道這消息鬧他一鬧,不讓他得了這位置。榮祿在路上那通趕哇!朝廷硬著頭皮用他,什麼意思還不明白?徐一凡又是個有兵有將地。榮撫台是有大靠山的。咱們當屬員的,夾在中間,能有個好兒?老哥,兄弟是心灰意冷,真想回京城。咱們兄弟說句實在話,現在的家當,關上門吃,也能吃兩輩子。可北京城現在也他媽的不安分啊!朝廷招了姓康的姓譚的,那什麼康南海還對徐一凡放了狠話,看來也是要對著來了。還要變他媽的什麼法。都嫌鬧得不夠?天要下雨,一個個王八都在反潭,大清朝,怎麼架得住出這麼一幫妖孽?”

    增壽有膽子說這個話。白斯文可沒膽子附和。一個老婆四個小妾,加上兒女七八個。靠著他吃飯的親戚也有幾十號。丟了差使就得瞪眼挨餓,正滿腦門子想著怎麼巴結上徐一凡呢。將來如何,管他媽的朝廷和徐一凡之間鬧成什麼樣呢。聽著增壽越說越肆無忌憚。白斯文只有不住擦汗苦笑,一邊兒向東面翹首而望,這徐大帥怎麼還不來?

    他目光才轉過去,就聽見碼頭吊臺上地人大聲喊:“徐大帥的船來了!蒼龍旗!”喊聲一出,頓時在人群當中起了浪頭,官兒們急步上前,雜亂的隊伍也自發按品級站好。增壽再步情願,也只能站在頭裡,沒法子。誰叫他現在護理著江蘇藩台呢?白斯文倒想站前面,可是他不過是同知銜的知縣,還沒過知府地班子。在場的道台,不管有缺沒缺,可有十七八位!人群一擠,白大知縣就提著衣襟給弄到後面去了。

    這裡接官亭的鞭炮還沒點上。外面百姓們自己準備的鞭炮就響起來了。上海可是大清時報地據點,這位海東徐帥的一舉一動,上海可比京城還早知道!大清缺民族英雄,現在來了這麼一位,誰不如顛似狂?來的什麼人都有,學子秀才,做小工的,夠不上身份站在那些大人身邊的士紳,周圍鄉里百姓。甚至連長三麼二堂子的校書也來了不少!

    人群朝前湧動。擠得維持秩序的練勇們跌跌撞撞,直到諸位大人身邊的家丁長隨戈什哈們都上了。這才算勉強維持住碼頭前面這麼一個空地方。

    掛著蒼龍旗的四條火輪船,噴吐著嗚嗚地黑煙,在引水船的帶領下,緩緩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當中,一開始人們的歡呼聲音還高得很,製造局那些自以為已經飯碗差使無憂,老上司盛宣懷替他們站對了隊伍的官兒們也滿臉笑容。可是等船越來越近,船上一切看得越來越分明的時候兒,歡呼聲低了下去,官吏們地笑容也僵在了臉上。

    原因無他,船頭船舷,滿滿的都是穿著黃色呢子軍服的士兵,背著步槍,背著背包排成佇列,等著下船。任何團體,如果服色一致,那種威懾力是驚人的。哪怕這些士兵軍官們沒有擺出什麼肅殺威武的姿態,只不過都是在好奇的張望他們新到的這個地方。但是這滿滿當當的士兵,已經再明白不過的體現出徐一凡是帶著什麼樣地力量來到這兩江之地!

    如果說徐一凡這個名字,在當初不過是個傳說,是個印象,是個符號而已。那麼現在一切都已經具體化,那就是力量!

    黑色地蒼龍旗在船頭飄動,一會兒張牙,一會兒露爪,翻騰得有如活物一般。仿佛就在宣告,攪動了整個天下,將大清周圍變成血海一般的徐一凡,已經正式抵達了兩江!轉眼間船已經靠上了碼頭,跳板放了下來。銅哨聲中,大隊大隊地士兵轟隆隆的走了下來。來迎接的人都以為徐一凡會走在第一個,這是慣例,也是規矩。誰也沒想到先下來的是這麼一幫大兵!

    第一支抵達的部隊是徐一凡親自挑選的,全是禁衛軍第一鎮的百戰老兵,小舅子營也在其中。為了宣示自己的高調到來,這些軍官士兵都換上了新軍服,連士兵都發了普魯士陸軍傳統的小牛皮靴子。每雙靴子還加了掌,敲得跳板和地面冬冬作響,密集得分不出點兒來。似乎就敲在每個人心裡面。士兵們整隊而下。如此多的人同時動作,就算已經注意了,還是逼得那些站在前面的官吏們跌跌撞撞地就朝後退。沒有一個人敢在這個時候兒提什麼意見,不自覺的就隨著這鋼鐵洪流的動作朝後退。

    隊伍似乎在無休無止的朝下傾瀉,在軍官的短促口令聲中形成一個個方陣,一個方陣集合完畢,一聲“坐!”的口令發出,士兵們嘩的一聲就整齊坐下,仿佛就是一個人一般。官員們屏住呼吸在看,百姓們也沒了多大聲響。鞭炮早就放完,只剩下火藥的煙氣兒還在空氣中浮動。剛才還熱鬧得有如集市一般的高昌廟碼頭,現在仿佛就剩下了一排排整齊動作的黑漆皮軍帽,還有橫看豎看都是一條線地蒼龍徽記的領章!

    楚萬里、盛宣懷、張佩綸、唐紹儀、詹天佑等人站在船頭。靜靜的等候著隊伍下船完畢,看到碼頭景象,還有那些象雷打般鴨子呆呆愣愣站在那裡的大小官吏。都是相視一笑,盛宣懷朝楚萬里拱拱手:“楚軍門。高明啊。大帥來兩江,無根基可言,無恩義可結。短短時間要振作行事,要鎮懾內外,也只有先靠力量而已。盛某人等倒見識得淺了,還想先疏通拉攏一批人…………看來,短時間內是不用啦…………”

    楚萬里淡淡一笑:“誰讓咱們就這一個長處呢?不用這個長處,難道還用咱們地短處?各位大人,我躲個懶。先告退了,應酬的事情,兄弟實在來不得。再說了,大帥他偷溜在先,憑什麼我就不能偷懶?大家要公平嘛…………”

    船上大家都有些交往,唐紹儀和詹天佑是深知道楚萬里那脾氣的。盛宣懷和張佩綸倒是初見。這傢伙聰明過人,聞一知十,誰也不知道他腦袋到底是怎麼長的。無賴處也和大家地這個大帥不相上下。守著地位之分,大傢伙兒就算在背後,也不議論徐一凡什麼。楚萬里倒是肆無忌憚,偏偏徐一凡也容得了他。這傢伙功績也在那兒擺著,遼南最後的決戰,要不是他果斷處置,正確判斷。恐怕到現在。這仗還沒打完!

    聽到楚萬里在那裡滿嘴跑舌頭,大家都相視一笑。誰也不接他這個茬。眼看得部隊快下完了,張佩綸當先笑道:“各位,也該下去了。嚇完了,好歹也得哄兩下吧?大帥不在,咱們就得多擔待點兒…………嗨,這種場合,咱們大帥也能不在!各位,只怕將來咱們的擔子,都輕不了!”

    徐一凡早在吳淞口就偷偷換了小船,就帶著陳德等七八個戈什哈便服就溜上了岸。這個年月還不是他那個時代,名人的相片兒滿世界都是,貼在門上避邪,貼在床頭避孕。如此私行,根本沒人認得出他來。他麾下僚屬知道他的脾氣,也沒什麼興趣勸諫他不要白龍魚服。

    就算勸了,他還是一樣溜。

    對他媽的*迎送,他實在一定興趣都沒有,又不像他才起步的時候兒,捏著鼻子也要參見各種各樣的大人先生。對兩江舊有的攤子,他本來就沒興趣接受。兩江舊有的格局,他也根本不願意維持。他來就是要將兩江翻過來地,既沒興趣,又不願意,還見那些官兒幹嘛?嚇唬嚇唬他們就得了。天大地大,憋了半年之後,美女最大。

    李璿洛施杜鵑她們,在上海臨時安的家在華界南市。徐一凡也不想讓她們去住租界。在吳淞找了兩輛車行的馬車,一行人就朝南市奔去。陳德坐在馬車裡面,手還揣在懷裡握著六輪*,瞪著眼睛渾身繃緊。

    徐一凡舒舒服服的靠在馬車上面,看看陳德那樣子,笑道:“以為這是京城哪?多少人憋著恨不得我走路跌死,吃飯噎死,喝水嗆死?這是上海!出名的沒王法地方。誰知道我徐一凡是圓是扁…………再說了,我是回去找你妹子…………說實在的,要是你妹子打我,你幫哪邊

    這話徐一凡說得有點心虛,自從將李璿她們送走之後。他一心都撲在這場戰事上面。李璿她們不斷地捎東西寫信過來,別人的保證不了,她們的總能斷斷續續地送到徐一凡手裡。可是他卻一封信也沒回過!倒是對送信的人發了脾氣,將士們在捨生忘死,大軍統帥倒兒女情長,這算個什麼玩意兒?從李璿到洛施杜鵑,沒一個人過了二十。又要為他擔心,還不落好,三個女孩子怨氣可想而知。杜鵑和洛施都是練武的,李璿也是大小姐脾氣。掐人可疼!這下回去,鬧個不好,床都不見得上得了。

    陳德一瞪眼睛:“二丫……洛施敢對大人怎麼樣,大帥。標下先揍她!”

    徐一凡眼睛也一瞪:“你揍她,我揍你!”

    大帥發脾氣,戈什哈自然不敢開口。陳德委屈的掉頭,心裡嘟囔:“哥哥都沒法兒管妹子了…………”

    徐一凡一笑。神情溫和了些:“你不想你妹子麼?咱們總算都活著回來了…………真有點想她們。我在這兒,總算還是有個家,在外面殺得屍山血海,能有個地方回去…………感覺不壞。”

    徐一凡說的話,陳德不大明白,也不大往心裡面去。他也不過二十郎當。正是男人血氣正旺,一心要出人頭地的時候。家啊什麼地,看得不是太重。他哪裡知道徐一凡穿越而來,不管坐上了多高地位。麾下有多少虎賁,幹地是何等的大事業。但是經常午夜夢回,驚醒披衣而起,看著夜空,油然泛起地那種兩世為人地無依無靠的感覺!

    不過看著徐一凡滿足的靠在馬車上,嘴角浮現一絲安心的笑容。陳德也忍不住心頭一熱。大帥這半年。實在是太辛苦了…………

    馬車晃動,徐一凡竟然就這樣沉沉睡去。

    等徐一凡一覺醒過來,馬車都已經到了南市李璿她們住著地宅子。這宅子不算太大,前後也有七八進。護衛的力量本來就有徐一凡撥的四五十名戈什哈,隨著他名聲雀起,上海本地官兒又調撥了不少人手來這裡護衛,更送丫鬟,送僕人,送車夫來伺候。李璿私房錢也多。到哪兒也不會委屈了自己。買的舊宅子已經翻了新,還安了電鈴電燈這些洋玩意兒。奇花異草花了大價錢買來裝點上。

    徐一凡下車地時候,就瞧見宅子門口就站著四五個門口伺候的僕人。有門房,有招呼來人車馬的,有聯絡門口那些護衛的。南洋帶過來的僕人穿著洋服,本地的僕人長衫瓜皮帽。宅子門臉兒打掃得一塵不染,還有一輛西洋式嶄新的馬車停在一旁,隨時等候主人出門使用。那馬都是進口的洋種,毛皮光亮,神駿異常。

    他們乘坐的馬車停在那兒,就已經有護衛地戈什哈和本地練勇過來盤問。

    徐一凡被陳德喚醒,跳下馬車,看到眼前景象就揉揉眼睛:“我靠,李璿這小丫頭有多少錢?”送她們回來,他也就給了一個租宅子安頓的錢,每月再加五百兩生活費。光看門頭這個架勢,半年給的三千兩,連零頭都不夠!

    看他呆呆的站在那兒,派過來保護他家眷的戈什哈聲音都顫了:“大……大帥?!”

    門口站著的僕人們也是怔了一下,接著一蹦老高,喊著嚷著就朝裡面通報去了。送他們過來地車行車夫更是差點一個跟頭從座位上面摔下來。南市徐大帥夫人宅,上海誰不知道?租界那些獵奇的小報還說了,大帥夫人還是個洋婆子。這些人雖然說到這兒,誰也沒想到送的居然就是名動天下,一個人就將小鬼子打趴下的海東徐大帥!

    車夫已經下定決心,回去了這車子也不擦!沾了大帥的神氣,諸邪辟易啊。

    戈什哈們嗡的一聲湧上來。都知道徐一凡今兒到上海,但是按照*規矩,沒有一天應酬回不來。幾位夫人是不能參加這種場合的,聽門房說,幾位夫人還很發了一點脾氣。有了事兒將她們打發得老遠,然後半年沒一點消息,知道他什麼事情還要從報上。回上海了,還不先回家!

    誰也沒成想,大帥居然這個時候就輕車簡從的回來了!

    徐一凡笑笑。大步的就朝宅子裡面走。陳德留下來要付錢,兩個車夫都打死不肯收。周圍地戈什哈,僕人全部都湧上來伺候。這些事兒,徐一凡沒一件放在心上,就一個聲音只在他腦子裡面怒吼:“4P!4P!阿珠阿花,今兒晚上咱們緣分盡了…………”

    他一路朝裡面走,認得他地老僕人發呆嚇著地,摔盆子打碗地,什麼都有。到了內宅門口戈什哈們就不能跟進去了。徐一凡單身一個人進了內宅,一進門就覺得眼前一花。一個高挑的洋女人提著裙子沖過來,小臉哭得跟花貓似的。

    這洋女人…………怎麼像是陳洛施?除了陳洛施,誰還有這樣標準的模特身材?可是她怎麼穿著一身小腰細細,裙擺和蒙古包一樣的西洋女裝?

    這些倒也罷了。洛施還戴著西洋式的女帽,帽子下面露出來的烏黑秀髮,也都成了小卷卷----論心說,其實滿好看的。特別陳洛施腰細高挑腿又長。搖曳著過來,別有一番韻味。可是她究竟為什麼變成這樣?

    陳洛施大眼睛淚汪汪的,看這架勢,就要一頭撞進徐一凡懷裡來。徐一凡已經做好準備抱個結實了,沒想到洛施小丫頭卻象想起了什麼,一下站住,離著徐一凡五六步,委委屈屈地瞧著他,要哭不哭的樣子。徐一凡滿腦子問號。上前一步想拉她:“我回來了!瞧瞧,一根毫毛也沒少!你這是怎麼了?杜鵑呢?小璿呢?”

    陳洛施又朝後跳了一步,看著徐一凡的神態恨不得馬上紮進他懷裡,眼睛裡滿滿都是無法遏制的思慕,卻又委屈得了不得。她朝後一指,聲音壓得低低地:“杜鵑在後面兒呢!你老不回來。李小姐就折騰我們,給我們換洋衣服,還給我們燙頭髮!杜鵑也成了小卷毛獅子狗,她覺著丟人,躲在後面兒不敢出來…………”

    徐一凡哭笑不得的順著她手朝後一瞧,果然西廂房裡面探出一個小腦袋,也是小卷卷的頭髮,大大的眼睛會說話也似,裡面滿是千言萬語。眼神才一對視。眼淚就嘩嘩地下來了。

    陳洛施還在飛快的把話說完:“…………李小姐發了話了。你態度惡劣,負心薄幸。你回來了。誰也不許搭理你!她答應了,咱們才能和你說話呢…………你你你,你別過來!”

    徐一凡苦笑:“你們怎麼這麼聽小璿的話了?”

    這一句話說到了陳洛施和杜鵑心中永遠的痛,洛施一跺腳,咬著嘴唇:“離開朝鮮的時候兒還不是你說的,要咱們聽大房的話!我和杜鵑又不是大房!”

    說罷她飛也似的轉身要走,臨走的時候兒又回頭看著徐一凡,眼睛裡情意仿佛都要淌出來一般,紅著臉聲音小地跟蚊子哼似的:“要是……要是李小姐答應你能和我們說話了……晚上你來我房……”

    這句話把洛施小丫頭自己都嚇著了,提著裙子落荒而逃。徐一凡呆立半晌,苦笑搖頭。回家碰到這麼一出!

    沒法子,只有朝著上房走去。到了門口,簾子低垂,裡面似乎一個人都沒有。仔細一聽,能聽到幾道細碎的呼吸聲。小丫頭在裡面等著呢!

    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徐一凡捏捏臉頰,裝出一副疲憊滄桑的模樣兒用來博取同情,邁步就走了進去。

    佳人依舊如玉。

    李璿坐在一個洋式沙發上,靠著扶手半坐半臥,無意識的就展現出她無比美好的曲線。她還繃著精緻絕美地小臉,裝著在看一本什麼書。徐一凡進來的腳步聲傳來,她還當沒聽見。

    南心愛南英愛兩個高麗小丫頭也在她身後伺候,這倆小丫頭也給李璿折騰得不淺。徐一凡不過偶爾提了一次,現在這倆小丫頭已經梳著兩個圓娃娃髻,穿著貂皮翻毛小坎肩兒,跟一對福娃差不多,不過萌到了一定程度…………

    徐一凡進來,李璿頭也不抬,南心愛和南英愛也不敢吭聲,只是偷眼瞧著。氣氛說多尷尬就有多尷尬。徐一凡招呼打半個,言語說分明,擠出了一臉笑容:“嘿……那個……我回來了…………”

    李璿輕輕放下書,抬起頭來,她同樣也笑顰如花,照得整個屋子都是一亮:“先生……您貴姓?”

    阿珠,阿花,我們今晚再會吧…………

    昨兒沒能更新,抱歉抱歉。這欠的一章,本周一定補上。今兒快一萬字的大章節,也快補了一半了吧?

    奧斯卡誠懇謝罪旗》,也是清末架空小說,崛起越南,舉黑旗而席捲天下。書號1219827。也就是明輝這賤人啦。
    他的民國史和清史,奧斯卡向來佩服有加。這書絕對錯不了。強烈推薦。
theo0929 發表於 2014-6-4 14:17
第五卷 鼎之輕重 第四章 如夢(上)

    “那徐一凡……可是回來了………”

    榮祿呆呆的坐在蘇州巡撫衙門的簽押房裡面。捧著一個茶託出神。一副魂遊太虛的模樣兒。茶託上面空空的。那盞新茶還擱在桌子上面。他也沒留意到。不時的還捧著空茶託到嘴邊送一下。

    簽押房裡面的師爺。文案們都偷眼看著東家。不過沒一個人敢吭聲。整個屋子安靜的和墳墓一樣。只聽見算盤劈裡啪啦撥打的聲音。榮祿來的匆忙。雖然換前任蘇州巡撫葉夢麒的旨意來的突然。可是榮祿卻只是單身而來。除了貼身幾個戈什哈。一個私人沒帶。連家眷都留在北京。前任巡撫聘請的幕中私人。全部客客氣氣的留用。往日一朝天子一朝臣成了慣例。哪任巡撫總督換人。除了幕中師爺之外。不是帶著一堆走了門子的候補官兒過來?要不了兩天。衙門就的掛牌出去。找些由頭撤了一大幫人的差使。然後再安插一堆私人進來。

    往常這些督撫變更。總有幾個月的緩衝時間。這些人事變更。多少安排一些。新來的督撫也會緩緩就道。給人家一點時間。或者變著花樣多撈點錢作為下臺之後的嚼裹。或者留出時間讓這些就要下臺的人找找門路。看是不是換個省份繼續吃飯。這也是大清官場約定俗成的規矩。

    榮祿突然而來。突然接纂。照理說是朝廷壞了規矩。按照往常。總有些的方大佬給京城寫信。然後京城裡面都老爺就的說話了。朝廷總的有點交代----就是皇上。也不能隨便壞人飯碗啊!

    可是榮祿這次偏偏是單身而來。一個人不動。一個私人不安插。到的方到任規也只收一半。飯碗保住。這麼一件大壞規矩。能引起官場極大震動的事情卻風不起水不動的過來了。人人都交口稱讚新來的榮中丞厚道。除了突然被攆走的葉夢麒發發牢騷之外。大家都彈冠相慶又過了一關。至於榮祿為什麼來。他當初和徐一凡有什麼恩怨。還有朝廷突然安排榮祿過來背後的心思。誰都懶的去管…………大家又不是北京城裡面當軍機的。不少人頂子也是下了本錢用白花花的銀子捐的了了的。管你朝廷刮東風還是西風了。誰壞了咱們飯碗。就是和整個官僚體系過不去!

    榮祿接纂之後如此行事。口碑自然到了天上去。底下的瑣事他也一概不管。不管什麼公文發過來。一定批回發文的衙門表示著照所請。照朝廷成法行事。新巡撫過來。往往就有的方上告。告幾個吃相太難看的的方府縣。新督撫也往往從善如流。空出位置正好安插私人。這次榮祿卻一概不聞不問。新巡撫如此上道。感動的的方官兒們一個個拍胸脯。表示一定把治下弄的弊絕風清。不讓榮大人有半點為難。不讓京城的都老爺們有半點廢話。而且還紛紛暗示。雖然榮大人清廉。各種規矩只要一半。可是他們又怎麼會不懂事兒呢?這些規矩。一文也不會少榮大人的--------按照幕僚師爺們的經驗。榮祿這官兒應該當的清閒自在。可是接纂這快半個月了。卻沒有一點看到榮祿有鬆開眉頭的時候!

    這位榮中丞。每天神不守舍。到底在想些什麼?

    師爺們算盤打的七零八落的。心下不約而同的。都在盤旋著這個疑問。

    “如夢一樣啊…………還他媽的是噩夢!”

    榮祿只是覺的。自己似乎還沒有從那場噩夢當中驚醒過來一般。

    午夜的大雨中。那條滾滾向著漢城的鐵流。日本軍人的黑制服白綁腿。漢城升起的黑煙大火。大清漢城總領館的廢墟。那些燒成焦黑。蜷腿抱頭的屍體。還有禁衛軍的蒼龍旗。逼在他眼前的雪亮刺刀!

    事情已經過去年餘。可他還每每從夜間驚醒。坐在床上。一陣陣的流冷汗!

    世界已經不一樣了。他是心氣很高的人。在旗人當中也算能幹。以為自己什麼都能應付。什麼都能駕馭。可是那場漢城變亂。所有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掌控餘的!不管是徐一凡還是日本人。沒有一個是他應付的了的。

    可是朝廷偏偏還要趕鴨子上架。要他來兩江再次對上徐一凡。唯一能安慰他的。就是這裡是兩江。不是朝鮮。

    在朝鮮。徐一凡行事可以百無禁忌。他那幾萬人的軍隊。在朝鮮是絕對的龐然大物。無人可制。可是這裡是大清的腹心之的。種種利益集團。早就盤根錯節。無人能動。也無人敢動。他那幾萬禁衛軍。扔在人堆裡面。只怕浪花都卷不起多少…………再說了。在朝鮮那個四處皆敵的的方。這個團體還能保持警惕向上。到了這富貴風流的兩江之的。這個團體。是不是還能保持住和大清官場那截然不同的做派?

    在朝鮮。以硬碰硬。俗話說的好。糊塗怕懵懂。二百五的徐一凡拼贏了。可是對著大清腹心之的這一片混沉滯濁的沼澤的。徐一凡還能攪動麼?還是和光同塵。也逐漸慢慢沒頂?

    朝廷把兩江給徐一凡。其意也深哪…………

    饒是明白其間的道理。可是榮祿還是整天覺的恍恍忽忽。原因無他。要是一般的道理對徐一凡行的通。他早就不知道死在那個犄角旮旯了!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的鐘吧…………能靠這麼近瞧著也好。不管是贏是輸。憑著這小子的活寶勁頭。也是大場面的熱鬧不是?”

    到了最後。榮祿也只能這麼自嘲的想著。

    一個巡捕官兒站在門口。瞧著榮祿發呆的樣子。要進又不敢進。巡撫衙門的總文案瞧見了----督撫衙門的總文案都是能便服和督撫在簽押房聊天的。俗稱二撫台一類的人物。也只有他有資格咳嗽一聲。問道:“什麼事情?”

    那巡捕官兒啪的一個千打下去:“回大人的話。江寧城各衙門。各局子的現任堂官。委員。都遵大人的示。到了公堂。候著大人的吩咐。什麼時候見?”

    榮祿哦了一聲。這才跳了起來。想放手中茶盞。卻發現自己抱了半個時辰的就是一個空茶託。面子上有些掛不住。重重的將茶託在桌上一拍。筆墨硯臺叮噹亂響的就跳了起來。幾個假裝低頭做事的師爺們被他這一出兒嚇了一大跳。

    榮祿擰著眉毛。當年在西安當將軍的英氣又回到了身上。再沒有半點恍惚的神色:“姓徐的。榮老子和你第二局現在算是開始啦!”
    他狠狠在心頭念了一句。一抖袖子:“走!瞧瞧這些要在徐一凡手底下的倒楣傢伙去!”

    禁衛軍上下。當兵的多是北人。軍官主要是南洋的。還有一些當年北洋學兵出身的傢伙。家在兩江左近的。只有楚萬里和李雲縱兩個。而且就楚萬里這一個傢伙。家是在上海。

    他們楚家出身浙江四明。爺爺輩兒在上海當過局子裡的委員。後來家就安在了這裡。做著一些南北貨的生意。也算是大族了。也號稱是耕讀傳家的清白鄉紳----雖然主要是做生意。可是現在這個年月。婊子出殯都用的上宜人恭人的牌坊。誰還計較他們這個!

    徐大帥爵閣部堂。一等威遠伯爺能溜掉回家瞧小妾。楚萬里提督軍門。雲騎尉大人自然也景慕上官教化。毅然決然的換了一身便服。鑽進了人流當中。他也不坐車騎馬。搖搖擺擺的就朝著南市自己家裡奔。說是回家。可他小子也是不急不慢的。先到城隍廟溜了個彎兒。守廟的城隍後人秦家當代。和他也是當年混上海的故人。一碟東洋小鹹魚塊。二兩黃酒就算是接風了。稍稍墊了一點兒。他還意猶未盡又溜到南翔去吃了湯包。滿嘴是油的這才打算回家見父母高堂。街上拉東洋車的打架他也墊著腳在人堆外面張大嘴瞧了半天熱鬧。哪裡還有半點“禁衛軍之大腦”“大清第一智將”“終結日本國運之諸葛”的風采!(以上稱號。都是後世日本史書對楚萬里加的頭銜。日本人喜歡起這些誇張的綽號。就連溥仰都被成為徐一凡之典韋…………)

    他正瞧著熱鬧。背後一輛馬車經過。車簾掀開。一洋人老頭子用生硬的漢語朝他招呼:“楚將軍!”

    楚萬里是個靈醒的性子。這麼熱鬧的的方。洋老頭子招呼他的聲音也不大。他卻一下就聽見了。回頭一瞧。卻發現是孔茨那個老頭子坐在馬車裡面。普魯士容克老頭兒就算和善的朝你微笑。可還僵硬的跟什麼似的。

    這次甲午戰事。孔茨他們這些德國軍事顧問雖然沒有站在前臺----徐一凡也絕對不會將自己國家軍隊的主要指揮大權交給外國人。可是他們這些參謀顧問的功績也是大傢伙兒有目共睹的。從參謀制度到軍事訓練。到軍事工程構築。還有計算補給數量。安排補給轉運。背後無不有這些被德國總參謀部掃的出門的失意軍人的影子。不管他們對這場戰事的態度如何。工作可絕對算是敬業。孔茨老頭子累的心臟病都犯了。徐一凡也沒虧待他們。戰的津貼加倍。還向朝廷替他們請了寶星勳章的獎----德國人就在意這玩意兒。遼南戰事一定。第一時間就送他們到上海療養。比徐一凡走的早多了。

    沒成想。楚萬里隨便溜達。還能碰到這老傢伙!

    兩人在朝鮮就算說的來。瞧見老頭子儼然坐在那兒。楚萬里嘿了一聲就跳上馬車:“老孔。去哪兒?借個光。先送我回家成不成?這馬車不壞!哪個車行租的?”

    孔茨看著楚萬里。緩緩搖頭:“弗萊舍爾先生。而不是孔先生……楚將軍。看來你永遠做不了一個紳士了。如果在德國。你是進不了總參謀部的。很難相信。徐大人就是帶著你們這些人打贏了這麼偉大的一場戰事…………抱歉。我無法送你。”

    楚萬里嘿嘿一笑。一點也不在意孔茨對他的評價。伸手就去搭孔茨的肩膀。一邊回頭朝車夫招呼:“去南市!老孔啊。咱們好歹是一起在朝鮮吃泡菜的交情。犯的著這麼小氣?你一個月拿兩千多兩銀子。我才四百不到。你該請吃宵夜了……”

    孔茨很有點無奈的看著他。目光就有點象一個老頭子看著一個有出息卻又頑皮的晚輩一樣:“紳士不應該讓女士久候的。抱歉。我是去接我的女兒。”

    “你女兒?”想起來了。孔茨還有個老閨女。他來徐一凡這兒。多半也是為了替自己老閨女置辦嫁妝的。洋鬼子那裡風俗邪。閨女沒嫁妝就嫁不著好人家似的。准保是長的那個了一點……楚萬里眼珠一轉。瞧瞧孔茨的鷹鉤鼻子:“長的和你一樣?老孔。我突然想起我有點事情…………咱們到江寧再聊…………”

    他想下車。孔茨卻一把抓住他:“楚將軍。戰事已經結束了。我們和徐大人的兩年合同也即將到期。我絕非表示我們在徐大人麾下服務有半點不愉快。可是徐大人為什麼還要和我們續簽三年的合同?禁衛軍已經強大的在這個國度沒有一支軍團可以比擬。你們還要和誰作戰?普魯士人從來不希望看到任何一頂王冠落的!”

    楚萬里淡淡一笑:“那拿破崙三世呢?老孔你別裝的道貌岸然的。你們德國人雞賊的很呢…………”他叫住車夫。掀開車簾跳下車來。孔茨也從窗戶探頭。只是看著他。老頭子倔的很。看來非要一個答案不可。

    楚萬里指指周圍。苦笑道:“老孔。放心吧。徐大帥只是留用你們繼續建設軍隊而已。將來國防軍的種子。打仗。是用不著你們了。再說了。打仗也不能解決所有問題……至於我們的新敵人是誰……”他看看四周。看看街上的人流。看看經過的車馬。甚至看看天。看看的:“我們周圍的一切。不都是大帥的敵人麼?可是他偏偏要向這所有一切挑戰。跟著這麼個上司。是不是很刺激?”

    孔茨神色一動。沒有說話。而楚萬里也笑著擺擺手。轉身就走了。兩人道左相逢。不過就交談了這麼幾句。“徐大人以為自己是……普洛米休斯?想改變這麼龐大的一個帝國?”孔茨在車子裡閉目而坐。默然不語。

    “…………孔茨的女兒…………這洋婆子。會好看麼?也難說。徐大人那個半洋婆子的憲太太。不是讓人瞧著也流口水?”楚萬里搖搖擺擺的走在路上。突然搖了搖頭。

    背道而去的兩個人。心裡面轉動著的。卻是這樣完全不相干的念頭。

    噩夢!這絕對是噩夢!

    徐一凡獨坐花廳。神色悲涼。

    整個花廳裡面。席面豐盛。水陸八珍畢集。他在朝鮮啃罐頭吃大餅倒足了胃口的人。這個時候卻半點也吃不下去。

    原因無他。這麼一大桌。就他一個人坐著!

    李璿雌威大發。沒等徐一凡解釋完。就用掃帚將他趕出了門。在她的嚴令下。就連南英愛南心愛這倆高麗小丫頭都拿雞毛撣子對他比劃了幾下。

    內宅的人現在也知道了徐一凡的脾氣。在這個年代的男人當中絕對屬於賤的那一種。在外面威風八面。殺伐決斷。回了內宅還是讓著女孩子一點。沒有半點大老爺的威風殺氣。李璿的話在內院兒裡面比他管用多了。徐一凡被李璿打出來。沒有半個人施以援手。他還想跑到杜鵑和洛施那裡哭訴一下委屈。結果一接近杜鵑和陳洛施的院子。裡面頓時就雞飛狗跳。丫頭老媽子拿大杠子死死的抵住了門。杜鵑和洛施也用背頂著。他怎麼推的開!

    他叫門兒。兩個小丫頭靠著門帶著哭腔在裡面答話:“老爺。別為難我們了。再下次。李小姐不知道要把我們頭髮燙成什麼樣兒了呢…………你又不天天在家……”

    那聲音聽起來。比他還委屈。

    回來路上的種種打算。種種4P的美好夢想。那麼多種計畫中採用的姿勢。全部都化為了泡影。徐一凡只有灰溜溜的到了書房。那裡下人早就替他收拾好了鋪。還他媽的是木板床!他在朝鮮打仗。都睡的是洋人的鋼絲行軍床!

    到了飯點兒。也只有一個人跑出來吃飯。丫頭老媽子安排好了。趕緊離的遠遠兒的。徐一凡不敢對李璿怎麼樣。自從上次李璿挨了幾軍棍。無意中替他在軍隊中立威之後。徐一凡總有些讓著她。可徐一凡敢沖他們這些下人發火兒!

    溫柔賢淑…………假的!徐一凡狠狠咬了一口海參。這海參。是南洋運來的。不是的產的品質可比。

    體貼柔媚…………假的!又是一口南翔老天香調的霉乾菜。在上海號稱一兩霉乾菜值一塊大洋的。也只有李璿這小富婆當家才敢開出這種伙食。

    百依百順…………假的!徐一凡筷子伸向紅棗煨雞湯。這等北貨在上海也很風行。原因無他。租界北人太多了。這紅棗和雞都是山東德州產的。雞不用說。德州雞號稱蓋天下。紅棗也是脆到了在的上一摔就是兩半。補氣又補血。北人在南方當官當的小了。還真吃不起。

    假的!假的!假的!…………

    男人啊。事業順利了。感情生活往往不盡人意…………說起來。我也是政治婚姻的犧牲品啊…………

    徐一凡酒足飯飽。癱在椅子上用牙籤剔牙。這個天氣上海還有點濕冷。椅子底下也不知道是誰細心。給他墊上了俄國遠東產的貂皮。俄國比東北還冷。皮貨毛質奇佳。上海幾家做皮貨的德榮祥之類的。這種皮統子。總有幾件是用來壓店的。一般人連價格都不敢問。

    想到傷心處。徐一凡悲從中來。忍不住又要淚流滿面。

    正在書空咄咄。傷春悲秋。感歎自己被這種包辦婚姻摧殘了一生幸福的時候兒。一個下人要進不進的在門口徘徊。徐一凡眼皮微抬。朝他瞟了一眼。未說話先是打了一個飽嗝。生猛海鮮的味道在門口都聞的見。

    “又有什麼事情?在內宅。有事兒求李小姐去。我說話沒用…………”

    那下人忙打了一個千。看來是當初從徐一凡納杜鵑和洛施時候就跟著的老家人了:“回老爺的話。大盛魁韓老掌櫃送帖求見。為大人賀捷…………”

    徐一凡猛的一下從椅子上面跳了起來。這個時候他才想起。他回到宅子這麼久。都沒見著章渝這個死樣活氣的大高手!說起來。他還是他徐宅的大管家!

    韓老爺子也真是靈醒。他才私行回宅。就找上門來了啊…………該來的。也許就要來了。

    對大盛魁。他總是心思複雜。又要借力。又的提防。毫無疑問。他已經肯定大盛魁這股勢力。特別是這位韓老爺子。有很深的清季秘密會社的背景。而這些秘密會社。在清季歷史當中。也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

    …………可是。我徐一凡。從來沒想過要收納秘密會社的力量呢。這種力量。也只能添亂。不能成事。

    徐一凡臉上已經沒有了半點不正經的神色。背著手繞著飯桌緩緩轉圈。突然問道:“章管家呢?”

    那下人一怔。撓撓腦袋:“對啊。今兒都沒看見章管家啊…………”

    徐一凡一擺手。抬頭淡淡一笑:“換衣服。我在書房見韓老爺子。傳我的話。不要伺候人。我今兒倒要看看。韓老爺子他們到底做的是怎樣的一場夢!”可以打。但是千萬不要打臉…………
theo0929 發表於 2014-6-4 14:22
第五卷 鼎之輕重 第五章 如夢(中)

    蘇州巡撫衙門大堂裡面,滿滿當當的坐著從江寧城趕過來的大小官兒們。

    前任兩江總督劉坤一跟火燒了屁股似的飛快搭船去北面兒,打死也不願意和徐一凡照面。徐一凡這大清岳武穆二百五,就是一個事兒包,不知道牽著多少麻煩事情。聲望再高,能不和他打交道就不和他打交道。能帶走到北洋安插的親信,或者江寧一帶官場夠得上走門路搭上話的,劉坤一帶了一個精光乾淨,大家在江甯城玩兒了一個卷堂大散。剩下的倒楣傢伙,看重臣元老如劉坤一這等人都躲徐一凡跟躲瘟神似的,一個個心下就加倍惶惶不安了,謠言更是紛起。徐一凡手底可有一個禁衛軍,幾萬人的大隊伍,這得有多少人要安插啊?他和朝廷那點破事兒,有的人知道,有的捐班出身的乾脆就不知道,這些傢伙就知道當官拿錢,吃飯玩小妾。徐一凡和朝廷誰圓誰扁,關大家屁相干!

    可是要壞了大家飯碗,那就可是大事兒!都愁得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的。突然之間,和江寧算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新任蘇州巡撫榮中丞突然來諮,說要請江寧的大傢伙兒來商議個怎麼對徐制軍辦差的章程,雖然也不知道這位榮中丞葫蘆裡面賣的什麼藥,可都和撈著救命稻草似的,飛也似的搭船乘馬車趕過來了,出了江寧城各個局子的實缺官兒,紅局子的委員,甚至連蘇北的州縣,都很有人跑過來!

    於是乎,現在蘇州巡撫衙門大堂之內,現在就是一副活生生的官場現形記。

    旗人出身的官兒。多半架子都是大地,再怎麼惶惑,都不能倒了太爺架子。再說了,能到江南謀得實缺的旗人爺們兒,誰沒個背景照應?不管是道班還是府班州縣班,補子一律是平金的。腰上四大件全是洋貨,手上扳指一個賽一個的綠。等榮祿等得焦躁了,放聲兒的不住叫衙門小巡捕裝煙裝茶,說起話來聲調朗朗,周圍班子小點兒的,想插句話都插不進去。

    “我說,這位新地徐制軍,就算要搶飯吃。也不能都包圓兒了吧?當這麼大官兒,道理應該還是知道的吧?”

    “拉倒吧!一幫在朝鮮泡菜都吃得眼睛都綠了的手下人,到了這兒,還能有個好兒?人到了徐制軍這個位置,倒也罷了,吃相不會太難看。可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兄弟是死心塌地了。他要掛牌撤差使就隨便他…………風還能一直朝一面兒刮?等換個制軍,還怕不能吃飯?”

    “你老哥是署了好幾個捐局的,都是全缺,應酬又輕,我們可候不起!姓徐的要亂來,蘇州有榮中丞,戴著京城大帽子下來的,江甯有咱們滿洲將軍,實在不行。爺回京城打官司去!天下還能沒有說理兒的地方了?這天下,還是不是咱們旗人的啦?”

    旗人太爺們議論風生,周圍地漢官州縣小班子們卻一個個愁眉苦臉的互相看著。這些州縣小班子都有個特點,捐班兒多,歲數大的多。比起省城各個局子堂官走馬燈一般的換。這些地方州縣卻多是老班子,督撫們都講究用老州縣,這也是當大官的不傳心法。這些人在地方呆得久了,真的和地方士紳是水乳交融了,什麼事情都能壓下來,半點麻煩也不會給上官找。不過這些老州縣應酬也重,雖然一年都有幾萬兩銀子的好處。可是上面有府有道。省城還有三司該管衙門,這些上官們一年牢不可破要做四個生日。自己地,太太的,父母的(死了做冥壽),到時候就得送禮。添了公子小姐之類的小喜事兒,還不在內。加上迎來送往,各種各樣查地丁,查錢糧,查水利,查漕米,查保甲的委員…………整年時間都用在應酬上面了。十幾年州縣下來,多半身上都有虧空,老州縣死翹翹或者被撤了差使,家馬上就敗下來的很不在少數。

    新來的徐制軍手下人實在太多,大家就算是老州縣,這位置多半也保不住,要得挪挪。想到丟了差使的景象,個個都是愁眉苦臉。加上這些小班子多是有一口頗重的大煙癮,一路趕來加上等得久了,眼淚鼻涕都快下來了。互相無精打采地交談幾句,也多是問各自虧空的事情。

    “…………兄弟難啊,去年辦漕辦砸了,自己貼了快兩萬,現在加起來,差不多快五萬的虧空,要是撤了差使辦交代,這怎麼交得出來?只有一根繩子……唉,前生不善,今生知縣!”

    “老哥算是好了,兄弟身上毛十萬的虧空,也沒怎麼。有缺在身上,拖得動。徐制軍要撤差使,拖不動了,無非一家子關門上吊,又怎麼了?”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啊!往常督撫過來,不過帶著百把個大帽子了不得了,這位徐制軍帶了幾萬人來!我們這是做了哪門子的孽?交接士紳是解衣推食,伺候上官是小心翼翼,結果碰著這麼個掃把星!”

    “但願這榮中丞…………”

    正在議論紛紛,烏煙瘴氣地時候。就聽見巡捕官一聲喊:“榮中丞到!”

    各官們忙不迭放下手中煙茶,亂紛紛的站起來按照品級站班。喊聲剛落,就看見榮祿穿著一身行裝撚著朝珠笑吟吟的走出來,他本來就長得白淨文雅,原來在西安帶大頭兵的風霜這兩年早就退得乾淨,一出來還真有個上官的賣相。身上有道缺的旗人太爺們紛紛作揖,班子小一點的就趕緊行庭參禮,地方本來不大人又多,你碰著我我碰著你,亂得不可開交。一個知縣歲數大了,煙癮又太重,本來就熬不得了,庭參大禮下來,喉嚨裡面咯吱一聲兒。吐著白沫就撅了過去。

    看著眼前這個亂象,榮祿焦躁得頭上都冒出火來了,一時間恨不得徐一凡早點過來將這些牛鬼蛇神排隊每人槍斃五分鐘。可還得維持住臉上笑容,忙不迭地趕緊招呼巡捕官將那位知縣太爺趕緊抬出去救治。擾攘了好一陣子才坐了下來。

    “各位,升升冠吧!到兄弟這兒,各位老哥儘管脫略儀注就好了……地方不大。又急赤白臉地將各位老哥請過來,兄弟真有一份兒罪過,一路過來還好?”

    清季官場規矩,上官就是爹媽。聽見榮祿發話,轟的一聲,大家紛紛摘下大帽子擱著。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是滿肚子地心思。卻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到了最後才有一個口才好,身份也不壞地旗人太爺開口:“下官們伺候中丞是該當的,誰不知道中丞是念著咱們這些不成器的?才接了纂就要給訓咱們的示,中丞有什麼吩咐,下官們都聽著,辦得了的那沒話兒說,辦不了的。也得給中丞辦到!”

    榮祿一笑,敲敲桌子:“老哥太客氣了吧!本來我榮某人將各位請過來,就算是壞了規矩,可是朝廷地吩咐,兄弟能不辦麼?貨到地頭死,咱們也不用繞他媽的啦,今兒唱這麼一出群英會,說白了,還不是為了這位新來的徐制

    這句話是說到滿堂諸官的心坎裡面了。他們這麼遠跑過來。還不是就為了榮祿能說這句話!大家消息靈通一點的,誰不知道榮祿當年和徐一凡在朝鮮就是冤家對頭,朝廷會無緣無故的派他過來?滿清地方督撫之間,這權力劃分本來就是扯不清的狗肉帳。說是總督主要管軍,巡撫主要管民。可是巡撫也有撫標兵,總督也能查吏任官。當初中樞設官的意思本來就是要讓地方互相牽制。不過到了清季這些年,督撫之間的權責劃分也有了點約定俗成地默契。

    比如說就在兩江,兩江總督號稱節制江蘇安徽江西三省,可是從來不管安徽巡撫和江西巡撫的事兒,就連江蘇本地,也是蘇州巡撫管蘇南。兩江總督管江甯和蘇北。蘇北窮蘇南富。為了平衡,全省的厘捐還有對上海道的節制。也是兩江總督的許可權。大家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幾乎是老死不相往來。榮祿下車伊始,屁股還沒坐熱,就這麼大壞規矩的巴巴的將大家請來,為地什麼就算豬腦子也能想明白!

    大傢伙兒心頭火熱,幾個挑頭的就喊了出來:“下官一切全憑中丞的吩咐!中丞讓咱們向東,咱們絕不朝西!”

    榮祿呵呵笑著,臉上神色加倍和藹了起來,雙手連搖:“兄弟可不是讓大家和徐制軍作對來著!徐制軍是爵閣部堂,一等威遠伯爺,身份比兄弟高了不是一籌兩籌,更是國朝的大功臣,就是兄弟,也是朝廷派來協助徐大帥治理這兩江朝廷財賦重地的!畢竟徐大帥沒有當過親民官兒啊!北洋南洋二大臣,都是朝廷根本,要是略有動搖,就傷了朝廷酬庸功臣的美意了…………”

    話說到這兒,榮祿也覺得有點難以為繼,原因無他,太他媽的噁心了!他當初在朝鮮和徐一凡,互相抄著板磚連腦漿都快拍出來了,現在說這話,饒是官場修行深,也覺得一陣陣想吐。

    他吸口氣兒,終於端出戲肉,對著下面張大嘴巴仔細聽著的江甯諸官們一字字的道:“兄弟是奉了朝廷諭旨,先把查吏這個差使擔起來,只要我榮某人在一天,合省地練軍綠營還有徐大帥的禁衛軍兄弟管不著,可是掛牌委差使,撤差使,這種事兒,榮某人要替徐大帥先擔待幾天!各位在地方都是有根底的,這個朝廷德意還要回鄉四下宣傳廣布一下,徐大帥麾下都是虎賁驍銳之士,在朝鮮對上小日本這是無往而不利,但是在兩江這人文風流之地如何安民,還是要學嘛!”

    他笑容漸漸收了起來,豎起一根手指,巡撫衙門大堂裡面已經安靜得連一根針落下都聽得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漏聽了一個字。

    “…………朝廷用士的規矩,本來就是百年成法,不是可以隨便亂動得的!兩江之地,本來就是朝廷官吏,還有地方士紳所共治。洪楊亂後,才這麼快就恢復了元氣。地方鄉紳,多有當年平亂洪楊地湘淮兩軍後人,如此大好局面,豈是輕動得的?兄弟擔下這個擔子,也是為徐大帥著想。等慢慢平穩了,兄弟或者告病,或者自請開缺都不一定地事兒,兩江有如此大帥虎臣坐鎮,豈不是天下幸事?各位老哥,回去後,儘管做事,若是有了什麼麻煩事情。有兄弟我!”

    話說到如此赤裸裸,在場官兒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朝廷無非就是借著這個用士成法,來限制徐一凡手腳!放在朝鮮或者東北那些地方,徐一凡說不定就敢亂來了。朝廷掛著這個幌子也是空的,不要說榮祿了,榮七也限制不了他。可江南這個地方個別,首先是這個地方傳統就紳權極重。任何行事少了士紳支持那是寸步難行。更有當初太平天國亂後,湘淮軍大批將士在兩江安下家來,這些人有銀子有軍功,幾乎就是將兩江作為他們封地一般,是留給子弟出仕做官用的。所謂江甯三多,婊子多,那是有秦淮河。驢子多那是江寧有江南最大的騾馬市場,蔣驢子硬是靠做這牲口生意做成了全國有數地大富豪。道台多就是因為有這些湘淮軍出身地士紳在,子弟才落草就捐了道台。等著長大了安插在附近做官兒,大家互相照應著,紳官結合在一體,幾乎成了一種牢不可破的勢力,歷任兩江督撫多是湘淮軍老人。更是容忍照應這兩江特有地現象。朝廷在其他地方把人事權收走那是限制不了徐一凡,他會耍賴硬搶,可是在這兩江之地,士紳和官吏結合在一起軟磨硬抗,天下重臣,多半都是湘淮遺脈。徐一凡不顧忌朝廷,還要顧忌這些地方實力派呢……說不定還真是一出好戲!就和徐一凡頂著鬧吧…………榮中丞不是拍了胸脯麼。出了事兒。有他呢!

    為了飯碗,拼了吧!

    大傢伙兒胸中洋溢著滿滿的戰鬥熱情。紛紛站起行禮:“下官等多謝中丞提點照應!今後下官有什麼事兒,一定唯中丞馬首是瞻!”

    榮祿微微笑著,只是矜持的點頭。不知道為什麼,他眼角突然一跳,情不自禁的又向南望去。這第二局,就對付得了徐一凡麼?眼角跳動的不只有榮祿一人,韓中平韓老爺子也緩緩的按住了自己地右眼,苦笑道:“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這次來見這位徐大帥,老頭子右眼就跳得歡騰,章大護法,兆頭不好!”

    章渝章大管事,一身青衣小帽,神色陰沉的侍立在韓老爺子背後。什麼時候這個瘦削的中年男人臉上都沒有什麼表情。對於徐宅的人來說,章渝不過是上午離開一下,下午又回來了。內宅裡面的人都知道章渝本事高,手底下硬。據說還救過大帥的命,內宅裡面安排事情,從來不逾越,也不仗著追隨徐一凡的老資格要這個要那個地。在李璿杜鵑洛施三個主母面前,再恭謹沒有。沒有事情的時候,就靜悄悄的回自己的小院,從不出來。

    這個大管事存在感很低,也從來不動聲色。可是今兒侍立在韓老爺子背後,雖然臉上仍然陰沉沉的,卻不住的在自己灰布褲子上面搓著手,轉眼之間,汗漬就在褲邊印出一個深深的印子。

    韓老爺子仍然是那個雲淡風清的老狐狸模樣,天還沒真正冷下來下來,就已經裡外三層皮了。章渝熟門熟路的帶著老爺子直奔徐一凡地書房,老爺子坐在這裡悠閒得很,一會兒看看書房裡面支起的那張小床,一會兒看看周圍的書,半點沒有沉不住氣兒的樣子。

    徐一凡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晾著他們倆,說是書房見面,小半個時辰了也沒見人影。書房裡面一直安安靜靜,直到被韓老爺子這一句話,才打破了兩人枯等的尷尬氣氛。

    章渝抬頭靜靜地看了老爺子一眼,卻沒有說話。韓老爺子一笑:“或者,不該叫你章大護法了,該恢復你形意四大家宋家當年第一高手的身份了?現在該叫你宋大護法了?”

    章渝這時才勉強一笑,一絲苦澀的表情罕見的出現在他的臉上:“改不回去了,老爺子,我就是章渝,我和宋家……再沒有關係了。”

    “無非就是當年你們家裡面自己鬧事務,大哥覺得你功夫太高,怕你接了家裡的位置,六個內家高手伏擊你一個,你重傷跑掉,你大哥還搶了你的媳婦兒。你給人救了,窩在鄉里面,一身本事藏也藏不住,先當了一個壇地大師哥,接著又在香教裡面朝上爬……光緒八年那次香教直隸起事,你地仇應該借著機會報得乾淨了。現在跟著徐一凡,有道是宰相家人七品官,又有面子今後又可以安穩養老,還跟著香教幹嘛?誰還能當著徐一凡找你麻煩不成?禁衛軍幾萬杆洋槍可不是吃素的!”

    “沒報乾淨…………”章渝淡淡地回答,卻將目光轉了過去,誰也不看。

    “也就剩你大哥一個在王府裡面當教頭算是躲著了,你真要讓你們宋家絕後?”韓老爺子一改往日的隨和,對著章渝不依不饒的問。

    章渝身子一抖,猛的轉頭過來:“老爺子,香教能有今天,無非你的指點幫助。您為什麼又不安穩當您的北地財神,非要跟著我們這些練拳的,燒香的鄉下腦殼子呢?不是你也還忘不了您的忠王爺麼?徐大人要去江寧,您為什麼不要在江寧見他,卻非要在上海,難道是當年您追隨忠王爺從天京突圍的那場噩夢,還沒有醒過來?”

    韓老爺子臉色黯了下來,定定的看著章渝,伸出一隻手,微微顫抖著,想說什麼,卻又一時說不出來,最後他才低歎一聲:“……章大護法,別怪我今日咄咄逼人,我逼問你,也是在逼問自己呢,為什麼就不能退一步?可是我們這一步,都退不得…………你沒忘了當初那一夜六個人伏擊你一個,還有奪妻的恨。我老頭子可也永遠記著三十一年前那天天京陷落!

    …………龍脖子那裡被炸開了一個大豁口,湘軍吉字營象一群瘋子一樣湧進來,我們怎麼填也填不住啊…………他們瘋了,我們卻完了。那麼多兄弟姐妹,被屠殺了個乾乾淨淨。我追隨幼天王和忠王爺突圍,街上血已經沒到了腳脖子,經過我小女兒在的那個女館,一館姐妹,竟然不剩下一個囫圇人!糟蹋了也就罷了,殺了也就殺了,為什麼還要折騰屍身成那個樣子?我那小女兒,她只有九歲!忠王爺咬著牙齒不敢看,我卻在發誓,總有一天,只要掙扎出性命,就要報這個仇!如果說我老頭子一直在夢中的話,那麼這個夢不是噩夢,而是要將北京城同樣淹沒在血水裡面的一場夢!”

    韓老爺子語調淒厲,整個書房似乎都陰慘慘了起來。這個時候,韓中平老爺子哪裡還有和徐一凡往來時候那富貴尊容的樣子!

    以章渝的本事和氣度,居然都悄悄的向後退了一步!

    門外突然響起了徐一凡的聲音:“一個是破家背族,一個卻是當年家國破碎…………老爺子,章大管事,你們忍到現在,莫不就是等著我徐一凡能乘勢而起乎?老爺子,內蒙草原上咱們那次相逢,對我來說,是有了安身立命的基礎,對您來說,是不是看著我徐某人逆流而上,您也無數次的感激老天爺,當初讓你們在草原上揀到了我?”
theo0929 發表於 2014-6-4 14:31
第五卷 鼎之輕重 第六章 如夢(三)

    “爹,您喝茶…………”

    一向放蕩不羈,哪怕在徐一凡面前也整天斜著肩膀溜達的楚萬里楚軍門,這個時候兒卻規規矩矩的跪在地上,給端坐在堂上的老爺子敬茶。

    爺倆長得也就算象,不過徐一凡要是見著了,估計就該不壞好意的想,老爺子一臉剛愎儼然的神色,花白的鬍子也用胡梳梳得一絲不苟,怎麼就生出了楚萬里這個再沒有半點正經的活猴兒出來?

    堂上就他們爺倆,倒是兩側廂房,站著一幫傢伙,神情熱切的盯著看,這幫傢伙看起來有老有少,頂大的不過四十,小的不過也才十五六的光景。穿著打扮看起來也是有窮有富,每個人大氣兒都不敢出一口,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裡面的景象。

    老爺子哼了一聲,接過茶杯來,意思意思抿了一口,接著重重放下:“就算你是提督軍門了,回了家,還得給老子跪著!你自己想想,這個家裡缺你半點兒了?整份兒家業,以後不都還是你的!給你請當年當過翰林的老先生教你時文講章考功名,你放火燒書房。好,送你去南洋公學讀洋鬼子的書,將來就算和洋鬼子做生意能用到,可是你鬧什麼事兒,被學監開革!要不就回家學生意吧,你倒是好,一聲不吭去北洋當了學兵!我這麼老了,你說你算孝順還是算忤逆?”老頭子氣得白須飄揚,一聲比一聲重的拍著桌子:“北洋投了營頭倒也罷了,安心巴結差使,安個家,也未必不是一個前程。可是又去南洋朝鮮刀頭舔血去!咱們楚家用不著你這樣拿命去巴結功名,我就你這麼一個兒子!你要我老頭子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絕後?就算東洋小鼻子犯我大清該死,有徐大帥這麼一個大清武穆,不缺你跟著上殺場!就算馬上要亡國了,獨子還不當兵吃餉呢!我去了幾封信勸阻,你說說。你回過一封沒有?告到上海道去,別管你是不是提督軍門,大清以孝治天下,我動家法打死你,也算是天理人情!我這個家,就不值得你回來守著?辛辛苦苦一輩子。還不是為的你!”

    楚萬里跪在底下低頭擠眉弄眼,半晌才歎口氣兒:“爹,誰讓您娶個二十不到的小媽?留在家裡就得管她叫娘,兒子實在開不了口,乾脆到外面野去。這次回來,您沒再給兒子添幾個小姨娘吧?”

    這句話一出,擠在周圍的人中不老成的就忍不住笑出了聲兒,老頭子臉上氣得紅一陣白一陣,拍桌大喊:“孽障。住口“

    楚萬里板著臉跪得老老實實,再規矩也沒有。這麼一攪,老爺子就算罵不下去了。端起茶杯蓋蓋老臉,最後才放下歎口氣:“…………總算你是活著回來了!楚家列祖列宗保佑,還巴結了一份不小的功名!以前你自己由著性子野,將來該怎麼,只要我不死,就是你爹說了算!”

    楚萬里悄悄抬頭:“爹,您又有什麼打算?”

    老爺子板著臉喝了一聲:“起來吧!就算跪著,也沒有半點純孝的心思,我四明楚家忠孝傳家。怎麼生出了你這麼個不爭氣的東西!”

    楚萬里也是一叫就起,裝模作樣地拍著膝蓋上面的灰土:“……唉,在朝鮮受了寒,家裡的地又涼,這膝蓋就是又酸又脹,爹,罰兒子跪不要緊,好歹給個墊子什麼的吧……您是龍馬精神,走路拐杖都不用。以後背後跟著一個一瘸一拐的兒子,四明楚家的臉還要不要了?”

    老爺子實在拿這個孽子沒法子。搖了一陣頭。再投過來地目光就有點慈祥了:“……也虧你從朝鮮掙扎出來了……戰事最緊地時候兒。上海滬軍營頭也在海口放水雷。水花濺得比山還高。聲響震得人站不住腳!記得你小時候兒也怕打雷。一到雷雨天氣就到你娘那兒……”

    老爺子地失態轉眼就收了起來。楚萬里也不動聲色地悄悄轉過了頭。爺倆再沒心情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尷尬地氣氛不過短短一瞬。再轉過頭來地時候兒。老爺子又是一臉氣度儼然。朝周圍地招手道:“都過來吧!也不是外人!”嗡地一聲。在兩側廂房閣子裡面早等得焦急地人們一下就湧了過來。朝楚萬里作揖地作揖。打躬地打躬。歲數小一點地乾脆趴了下來行全禮。各種各樣地稱呼一疊連聲兒地撲向有點給嚇愣著了地楚萬里。

    “表弟。我是你四表哥啊!當初小地時候兒。我還陪你一塊兒抓過棺材頭蛐蛐兒!我現在在楚家糧棧裡面當大夥計!祖一輩兒到我這一輩兒。得您這房照應已經幾十個年頭了!”

    “楚大人。我是故太太地表嫂地嫡親侄子!大人十歲那年。小地跟著家裡人來給故太太拜過年地。見過大人一面。大人可還記得?”

    “世兄!我是高明輝啊!高明輝!您忘了小時候您盡打我來著?咱們是總角之交地交情!我爹現在還在給老太爺當掌櫃呢。您再想想?再想想?”

    饒是楚萬里在日軍連天炮火當中還能睡懶覺。這麼多人滿臉堆笑地沖他拉關係行禮。還是有點招架不住。更加上有地人只怕有嗜好。嘴裡那最便宜地遼土福壽膏地味道。能沖人一個跟頭!

    “爹,您這是又鬧哪一出?”

    楚萬里在那裡手忙腳亂的招架,老爺子卻在低頭喝茶。楚萬里苦笑著問他,老爺子一瞪眼:“鬧哪一出?發達了就不照應親戚,我們楚家從來沒有這麼涼薄!你爺爺當初在上海,不過守著一個小米鋪,還是拉扯著十幾個親戚一塊兒吃飯,不管幹稀,大家全都一樣。現在你是提督軍門了,眼睛就長到額角上面了?”

    吼了楚萬里一句,老爺子又放緩了聲音:“……爹是再不會害你的,你也算少年早達。朝廷封典下來之後,我去查過,除了開國的時候,國朝二十五歲位至提督軍門的。也就是你和那位李大人了……不是祖宗幾代積德,能有你今日?功名上去了,場面也就大了,兩江那麼多營頭,也就是你小子和李大人分領,身邊沒有幾個體己人。就不怕底下人聯手欺哄你?錢和權,還是拿在自己人手裡安心!他們都是親戚,也都是你提拔起來的,再不會和你生分,有人幫襯,你這官才能當得安生!這幾十個子侄,都算是有出息地,你就放心用吧!”

    看著周圍一張張熱衷到了極處,滿臉媚笑的臉。估計現在讓他們喊自己爹。底下都是一疊連聲兒的了。楚萬里低低的歎息了一聲兒。

    自己在這個家出生長大,為什麼從來都是格格不入?就算這個世道,自己也覺得鬱悶得難以呼吸。李雲縱用冷厲來隔絕他看不慣的一切,自己就佯狂遁世。直到遇見了徐一凡……

    老爺子還在坐在哪裡絮叨,只是聲音在自己耳邊卻越來越遠:“……二十五了,也還不成家,這次既然回來,就把大事辦了,配得上我們楚家地,倒也不好找就是了……

    傾出了上萬男兒頸中熱血,以徐大帥天縱之才。也不過才將朝鮮改變了一小部分。回到自己家國,卻還是這幾百年不變的一切!許多人會覺得悶,但是又能有幾個和他們一樣,能不在這一片沉悶混沌當中和光同塵下去,能在一場家國戰事當中痛痛快快兒的呼吸拼殺?嘗到了這種滋味,就算能回去也回不去了…………將這潭死水攪出萬丈波瀾出來,打破這鐵屋子,是一種近乎逆天的事業,可是不做這個。又能做什麼呢?難道沉入水底,直至再也不能呼吸?

    “爹…………兒子要帶著他們去兩江,只怕第一個被趕回來地,就是兒子啦……您也不想兒子這個江南提督,當不了兩天就灰溜溜地回家吧?”

    楚萬里淡淡地對著老頭子說道,聽到這句話,老爺子卻雙眉一挺:“糊塗混蛋話!當官地誰不是這樣?徐大帥就沒有自己的私人要照應?就容不得自己手下照應幾個人?那他當官是為的什麼?荒謬絕倫!我告訴你一句話,楚家還是我在當家!”

    楚萬里苦笑:“徐大人做的什麼夢,要的是什麼。兒子也在一邊仔細的看著呢……至少現在。還對兒子的胃口。爹,放兒子去吧。我不想給悶死…………就當看在故去的娘地份上…………”

    他靜靜的跪下來,給老爺子磕了三個頭,周圍的人都給楚萬里臉上地神色和旁若無人得舉止有點鎮住了,鴉雀無聲。這個時候楚萬里的臉上,雖然還帶著萬年不變的譏誚笑容,可在後面,有一種至為深沉的東西,他們不懂,可是感覺得出來。

    磕完了頭,楚萬里一笑起身。不顧目瞪口呆坐在那裡的老爺子,慢慢轉身就走,到了門口卻回頭過來笑道:“爹,兒子從來沒想過要當多大的官兒,等事情辦完了,或者到了最後,發現兒子追隨的這場夢也不過如此的時候,就回來給您養老送終,您叫我幹嘛我就幹嘛,到時候兒,兒子還幫您物色小姨娘呢,怎麼樣?”

    老爺子這時似乎才從震驚當中驚醒過來,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顫巍巍的站起來似乎伸手想拉住自己唯一地兒子。到了最後,卻只是在牙縫裡面擠出了罵聲:“給我滾蛋!你老子死的時候,最好你也不要回來給我抱盆打幡!我怎麼生出這麼個東西!孽障啊孽障!”

    罵完就一甩袖子,轉頭就進內房,父子兩人背道而去。只丟下一屋子還保持行禮姿勢的人面面相覷:“…………這……這是怎麼一出?”“我們固然是一個破家背族,一個是家國破碎……兩個滿清叛逆在這裡細數身世,而徐大人卻在門外靜聽,焉知徐大人是不是對這煌煌大清天下也別有懷抱?”

    徐一凡的聲音突然響起,屋子裡面兩人卻是半點不動聲色,以章渝之能,豈能發現不了徐一凡在外面悄悄的聽壁角。兩人一來一往細數從前,也就是將自己意圖合盤托出。徐一凡是聰明人,也是他們認定對這天下別有用心的人,他的所作所為就是明證。對待聰明人。特別是他們又是有所求的一方,就絕不能搞什麼彎彎繞,只有直來直去,拿出誠意,給出條件,看徐一凡到底如何。才能接納他們的力量。

    徐一凡在外面哈哈一笑,大步地走了進來,他一身便裝,真有個飄飄灑灑的樣子。再沒有半點被李璿欺負的衰樣。一進書房,就先掃了章渝一眼,還用勁哼了一聲:“章大管事,瞞得我好苦,再沒有想到,你是北地香教地護法尊者!虧我還把你用在自己的家宅之地!”

    章渝表情不變。只是恭謹的行禮:“大人的本事,怎麼能不知道小的並不只是一個小管家忠僕?只不過大人有容人之量罷了。我們香教再怎麼樣,在大人眼中。也不過是一群烏合罷了,大人又怎麼會忌憚區區一個畸零人章渝呢?”

    徐一凡繃著臉還在瞪他,最後一笑,擺擺手:“嚇不倒你,算了。你小子,當管家,的確委屈了點兒。”

    接著他又看向韓老掌櫃,笑道:“老爺子,我只是猜你在江湖上有點勢力。為地也不過是生意往來平安,也許還有點野心,想把大盛魁地生意從口外一直擴到口內。所以才要扶植一個在官場上有點地位的人來著…………當時我就納悶兒,以大盛魁地財力,結交軍機大臣也不難啊,怎麼對我徐一凡下了那麼大本錢?我一路闖過來,不過也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面,有今天沒明天的,你老爺子一下本當初就是借出二百萬兩白花花的銀子!拿到您的銀子我心裡就咯噔一下。就覺得您老掌櫃不簡單來著,今兒才算破了這個悶葫蘆,原來您老掌櫃是洪楊之亂,那個地上天國的大將,忠王李秀成的手下!三十年仇恨下來,只怕已經鬱結得無法化解了吧?”

    韓老爺子淡淡一笑:“仇恨到底是深還是淺,大人沒經歷過,只怕體會不到。”

    徐一凡撇撇嘴:“這也是求人地態度?”

    他一掀前襟,大馬金刀的和韓中平對坐。章渝仍然恭謹的侍立在兩人身邊。徐一凡看看兩人。笑道:“老爺子,只能說你當初這一注下得不壞!可是再怎麼說。現在我也是大清地兩江總督,一等威遠伯…………才出爐的,新鮮熱辣!你們一個鄉間結社的護法,一個不過在口外有點勢力的商人,縱然要還二位當初扶植之情,還有幾次章大護法的護衛之恩,也犯不著我上兩位的船吧?你們又能給我什麼?生意往來,大家至少要地位平等才是,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韓老爺子定定的看著徐一凡,半晌之後才是一笑:“徐大人風采不減哪,當初孤身一人,就敢和馬上麒麟講價錢,老頭子從一開始就沒看錯人。這個時候,的確是只有我們來求大人,老頭子也只敢問徐大人一句話,到了徐大人今日地位,已經是人臣頂峰,而您的一切,也不是朝廷賞下來地。到了現在…………徐大人,鼎之輕重,似可問焉?”

    這八個字韓老頭子平平淡淡的說出,而徐一凡就不動聲色的聽著。只有身邊章渝悠長平穩的呼吸,不知不覺的變得濁重。

    半晌之後,徐一凡一笑:“鼎重得很呢!要稱這些鐵砣子,非得要個大秤盤不可,還得加上許多秤砣,你們的秤砣,又有什麼分量?”

    這個時候兒變色而起,做忠臣義士狀,無謂得很。自己一路行來,眼前這兩個傢伙一個在身邊,一個是扶植他起家的老狐狸,毛都白了。清楚得很。再裝樣子,浪費時間。

    韓老頭子也笑,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氣力。他示意一下章渝,章渝低聲道:“回大帥的話,香教在直隸,山東,河南經營已經垂數十年。嘉慶年間,香教前輩在川楚起事被打散後,當時教尊苟文潤歸天前,就定下餘部到韃子腹心之地發展的大計,幾十年下來,香教在北地已經是根深蒂固!腹心子弟。一呼有萬人應者……現下北地可以說村村練拳,莊莊有壇!大帥在兩江之地養精蓄銳,對北地稍有鞭長莫及之感。將來一旦有事,香教幾十萬子弟將在北地呼應大帥兵鋒!北京城門,香教保為大帥天兵打開!”

    這番話文縐縐地,章渝也不知道私底下練過多少次了。一字字沉聲說完。抬頭目光炯炯的看著徐一凡。

    徐一凡撓撓腦袋,說實在的,他對清末秘密會社瞭解得馬馬虎虎。但是香教在北地有這個實力他相信。後世教科書說義和團起事是廣大群眾自發的愛國主義運動,他總覺得有點二乎。庚子年間一旦起壇,整個直隸山東河南幾乎全部變色,這種經營沒有幾十年的浸潤,絕對不可能到這種地步。只不過後來向著什麼方向發展,當初佈局的人卻完全沒有料到罷了。

    “聽著倒是提氣兒得很…………老爺子,您又準備拿什麼家當出來?”

    韓老掌櫃苦澀的一笑:“老頭子現在還能有什麼?也只剩下錢了…………大盛魁幾十年經營。富可敵國有點誇張,老頭子破家拿出兩三千萬倒也不奇怪。大人用錢向來豪闊得很,就當留給大帥賞人了…………老頭子無親無故地。錢也帶不進棺材。不給大帥,還能給誰?”

    等兩人說完,徐一凡輕輕的摸著下巴:“……嗯,幾十萬地北地內應,兩三千萬地家當,真是不輕的分量…………拿出這些東西來,你們要換什麼?”

    話說到如此,章渝已經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香教上下,就求大帥賞一個開國從龍地身份!”

    徐一凡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轉頭笑問韓中平:“老爺子,您呢?”

    韓中平只是沉默,到了最後,連嘴唇都顫抖了起來,他的聲音,不再是老爺子當初從容悠閒的語調,而是三十一年前那個血夜,那個還是壯年的天國大將對天發出的淒厲聲音:“胡酋虜種,荼毒天下已經二百餘年。當初百萬天兵殺妖。十四年苦戰,卻化成大江兩岸的數百萬冤魂。如不能將他們盡誅,如何對得起那日日纏繞在夢中的冤魂?老頭子為這個苟活,就是想看到北京城的滿人,就如三十一年前的天國將士們!大人,老頭子拜求!”

    撲通一聲,韓老爺子以不符合他歲數地敏捷,跳起來重重跪了下去,白髮蒼蒼的腦袋重重的碰在地上。先是一聲。接著就是無數聲。從他喉嚨裡面發出來地,就是壓抑了三十一年的哭聲!

    “…………這。就是你們的夢?”

    徐一凡端坐在椅子上面,看著跪下的這兩個人。神色卻平靜到了極處。

    他咂咂嘴,似乎還在回味著兩人剛才的話。兩人如此直舒胸臆,這麼直白的投靠。他一點也不奇怪。就因為他現在承受得起,他到了如此地位。全天下都在看著他今後的一舉一動,雖然根基還嫌淺薄,但是他的確有了足夠搖動天下的聲望和力量。有野心地,想報仇的,在大清現有體制當中是個loser的………凡是有更進一步心思的,自然會朝他這裡彙聚。當年忠心如曾國藩,他幕下這些野心之士還來往得跟趕集似的。

    可是有的力量能借,有的力量不能借。

    “可惜啊…………你們的夢,和我的夢不一樣…………說了你們也不明白,還不如不說。你們瞧著就行。”

    “大人?”章渝和韓中平一起抬頭,徐一凡地神色卻恬靜得跟才睡醒似的,他搖搖手:“老爺子,二百萬兩我還你。章大護法,咱們主僕就算一拍兩散,你們香教偷偷塞到我禁衛軍裡面的人也請你帶走,我貼本來給遣散費……別瞧我,到了我這一步你們就明白了,真的想問鼎之輕重,靠的還是大勢和陽謀!靠的是讓天下人看到真正不一樣的東西,而不是過去三千年那樣的王朝更替…………兩位,時代不一樣了!”

    他說完,站起來撣撣衣襟,掉頭就走。只留下兩個人呆呆的跪在那裡。

    不知道過了多久,章渝才喃喃地問:“老爺子,這…………”

    韓中平卻只是朝著徐一凡離開地方向出神,轉過頭來的時候,眼神已經是說不出來地陰鷲,老年人總是有一份偏執,更不用說這偏執糾結了這麼多年,沒有一日或忘!長久以來的夢想被打碎,這種偏執將化成什麼,只怕這個時候的徐一凡都沒有想到。

    “還有一個人,還有一個人可以借重!天下已經開始變了,可以攪動滿人江山的,不止徐一凡一人而已!”

    這個時候的徐一凡,在出了書房轉了個彎,抱著柱子就拿腦袋撞:“三千萬兩,三千萬兩!拿不到,拿不到!還要還二百萬兩出去!”
    哭,這個過渡轉折鋪墊的情節,三章寫不完,只好改標題了…………
theo0929 發表於 2014-6-4 14:41
第五卷 鼎之輕重 第七章 如夢(完)

    大清的官場酬酢。向來是有規矩的。一是排場一定要到。哪怕你一路舟車勞頓。就想抱碗白粥直著脖子灌。該上燕菜席就得上燕菜席。五黃六月的天氣。一幫大老爺們兒擠在一張桌子上面滿頭滿臉大汗。桌子也得圍著厚重的裙邊。坐在那兒如同在火爐邊上一樣。原因無他。你的品級在那兒。

    二是主人是誰。陪客是誰。該說什麼話。該做什麼樣的事情。都得有一套規矩。大家全部得按照流程來。千萬不能錯了半點。萬一做錯。是個人都會嘲笑你一句。做官兒你都不會。你小子還能幹什麼?

    作為直管下屬上海道。還有地主之一上海關道安排的這個給大帥的接風筵席。論心說。當官兒的都不願意參加。可是還得捏著鼻子來。第一規矩太大。主桌上面的主要陪客都得穿得周吳鄭王的那就不用說了。全套行裝帶大帽子。怎麼也得十來斤的分量。而且按照規矩。不能升冠。頭上頂著個大帽子吃飯的苦處。可想而知。

    周圍桌上陪客也輕鬆不了。一團神得全部貫在主桌上面兒。大帥舉杯。所有人都要歡然舉杯。大帥放筷子。哪怕你正夾著一條肥雞腿。也得趕緊放下來轉過臉正面迎著大帥。一頓下來。肚子還咕嚕亂叫那是常事兒。懂行的人都先墊了肚子來。別以為公款開支請客有你一份兒就算抄著了。

    而且總督接風上燕菜席。也是統治規矩漸趨細密的道光以後形成的慣例。官場有名的是無例不興。有例不滅。只要變成成例。不管多荒唐。大清不倒臺。就得沿襲著做下去。(比如說清末兩江官場。每年州縣衙門封印時候的那頓飯。就因為不知道哪年。衙門地吹鼓手吹吹打打完畢了。閑得蛋疼就去廚房幫廚子掐豆芽。結果相沿成習。今後近百年。兩江州縣封印酒席必有豆芽菜。吹鼓手也必然得客串廚子。後人讀史至此。真不知道是笑好還是氣好----奧斯卡按。)

    燕菜席這種北地上席。在富貴風流的兩江地方看來。真有點上不了檯面。合著整個上海。就沒有整治得好的廚子。一桌酒宴。公款報銷都是六百兩。八百兩的大價錢。結果桌上的菜肴不是淡而無味。就乾脆是生的。你想吃也吃不著東西!大傢伙兒基本就是對著一桌子不能吃地玩意兒裝模作樣的端杯子舉筷子。活生生的在做戲。問題是這種戲全部流程走完。得一個多時辰。洋人鐘錶。差不多要打三個鐘點!

    給總督設宴接風。就不能設煙榻。上海的官兒不管實缺候補。無法無天已經成了常態。其他地方還講點官箴。他們是服一換到四馬路的長三麼二堂子那是去慣了的。吃飯的時候有一半時間都在婊子伺候下抽大煙。三個鐘點枯坐在這兒。不能過癮。還得陪著做戲。其苦可知。

    饒是如此。今兒上海官場都到得齊全。一個告病的都沒有。上海官場對於徐一凡到來也是當真凜凜惕惕。這個新大帥威風殺氣太大。再加北面傳過來地這位徐大帥的二百五事蹟也是如雷貫耳。在他手底下巴結差使。大家心裡面都沒底。全都要趕過來摸摸這大帥的脾氣。不少癮頭大。歲數也不小的官兒是在牛奶裡面化了四五個熟煙泡一口吞了。懷著必死的決心準備在這三個鐘點為這接風宴拼了的。卻沒成想。徐一凡徐大帥卻根本沒來!

    主桌之上。只有張佩綸、唐紹儀、詹天佑肩膀靠著肩膀坐著。張佩綸是久曆這種場面。端空杯子喝酒。拿筷子去夾空氣演的是瀟灑自若。只是含笑看著陪坐地上海道。上海關道。江蘇鹽法道這幾位。陪坐幾位都是大眼瞪小眼。從一開始這流程就走不下去了。該如何是好?更多的卻是尷尬。徐一凡缺席。對兩江官場的態度可知。不知道這位二百五大帥會對兩江官場來什麼手段。官場講究的是花花轎子人抬人。上官固然得當爹伺候。可是這當爹的這麼不給滿兩江官場的面子。卻也是頭回!

    從南京風塵僕僕趕來的鹽法道增壽更是坐在那兒直翻白眼。又想發作旗人爺們兒的脾氣又在強自忍著。酒杯子在他手裡被捏得咯吱咯吱作響。臉上不知道是煙癮犯了還是氣得狠了。碧綠碧綠的。

    除了張佩綸。坐在席上地唐紹儀和詹天佑也不好受。別看唐紹儀現在是以布政使的官銜充徐一凡幕府總文案。詹天佑也連升帶保的免補過班特旨道。江南製造局還有兩江洋務局這兩個紅衙門已經註定是他的囊中之物。這倆人還真沒見過這種場面。

    唐紹儀還沉得住氣一些。只是不說話。而詹天佑卻難受得扭來扭去。跟著徐一凡以後。除了做事就是做事。而且什麼事情徐一凡都只要你明明白白回報。不要半點虛文點綴。現在他滿腦門子都是到了江寧。如何整合兩江資源。大展拳腳的心思。時間只有覺得不夠用地。卻還要在這個讓人悶得喘不過氣兒來的地方枯坐三個鐘點!

    悶到了極處。唐紹儀和詹天佑對望一眼。互相眼睛裡面的意思都明白。這個時候。真有點忍不住懷念朝鮮了。在那兒沒這麼多規矩。要見徐一凡就見。中午大傢伙兒抱著軍用飯盒一邊吃一邊安排事情。什麼都是令行禁止。雷厲風行。經歷過那種廣闊的天地。再回到國內。卻被這種黏搭搭的空氣膠滯得手腳都無法舒展也似!

    滿座數十官員。臉上呆板神色。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大帥的心思。作為他身邊最親信地人。再怎麼也能揣摩出不少了。以大帥天縱之才。能在南洋摧折洋鬼子再加土著。能壓制整個朝鮮。能在一場國戰中力挽狂瀾……他又能不能掀動這已經僵滯得幾乎成了一個石塊地煌煌大清天下?

    尷尬的氣氛也不知道持續了多久。主桌上面兒一聲不吭。周圍陪坐地也就都是呆若木雞。心情一緊張。有的人煙癮就來得快。一個五十多歲地知府班子。也不知道在上海幹的是什麼差使。看那樣子。又瘦背又駝。幾乎蜷成了蝦米。臉上就像蒙著一層煙灰。就知道這位大人一天少說也得抽二兩往上跑的福壽膏。來之前幾個熟煙泡的功效已過。坐在那裡不住的伸拳張腿。按著嘴巴打哈欠。眼淚鼻涕瀑布一般的朝外流淌。周圍同僚捅他想提醒他注意。老頭子卻已經虛到了極處。一捅就倒。咕咚一聲摔了下來。主桌上呆坐地三個道台被這突然的聲音嚇得都快跳了起來。轉頭一看。就看見老頭子蜷在地上抽。大帽子滴溜溜的滾到了一邊兒去。

    上海道一甩袖子:“成何體統!快把張大人扶下去!帽子也揀起來!張大人發了痰氣兒了。誰伺候的。也沒個眼力價!”

    幾個伺候人手忙腳亂的奔過來扶那老頭子。還有人去揀那滿地亂滾的大帽子。就聽見坐在當間兒的張佩綸慢悠悠的一聲:“慢著!”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裡地動作。轉過目光去看張佩綸。就見張佩綸神色自若。看著那還不時抽抽一下的老頭子笑道:“這位……張大人是吧?”

    老頭子這樣了。聽見張佩綸發問。還掙扎著打千兒行禮:“下……下官上海道保甲局知府銜總辦張光明參見大人!下官有痰氣的小恙。今天實在不成體統。還望大人恕罪!”

    張佩綸似笑非笑的:“還是本家大人呢……捐班兒?”

    一句話一出。在場的大小官兒們倒有一大半低頭。再互相看看。紅頂子都是白銀子換的。大家大哥不要笑二哥。

    張光明張老頭子還沒答話。張佩綸又笑道:“有口子癮?”

    “下官……下官不過偶爾擺弄這個玩兒。實在沒有癮。大人見笑了……”

    “雲南馬蹄土的味道都飄到這兒了。一個元寶才八兩馬蹄土。張大人好豪闊!”張佩綸呵呵直笑。猛地神色一肅:“丟人丟到這裡來了!大清哪條律法准許當官的抽大煙了?帽子也不用揀了。下去聽參!”

    接風筵席徐一凡不到。張佩綸這個在徐一凡身邊身份都算不尷不尬的人物借著這麼一點小事雷霆大作。徐一凡難道真的要對兩江官場有所大動作?大家各自轉著各自的念頭。再看張光明老頭子整個人都軟在了地上。江蘇鹽法道增壽卻猛的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盤子碟子叮噹亂響。增壽氣得渾身發抖。戟指著張佩綸。

    “張幼樵。你狂什麼狂!李中堂對你如此大恩。他下臺了。你就忙不迭的到徐一凡那裡賣身投靠。你的功名當年馬江之後就被革得乾乾淨淨。你有什麼資格坐在這上首狂吠?你增老子既是捐班兒。又抽大煙。馬蹄土增老子還瞧不上眼。不是印度大土增老子聞都不聞!和你主子回報去吧!咱們在江甯城滿洲將軍那裡打官司。實在不行。咱們北京城見!當初在馬江。怎麼不淹死你這個王八操的……生下來就不吃好草料地東西!”

    旗人大爺痛快淋漓的罵完。不顧上海道和關道扯他袖子。一甩手掉頭就走。跟著增壽一起來辦差的兩江首縣江甯知縣白斯文急赤白臉的站起來。不知道該朝哪裡去。再看看揚著臉冷笑的張佩綸。心裡面又咯噔一下。增壽有仗恃。他白大老爺可沒有哇!瞧瞧自己。也是捐班加抽大煙。看來新來地徐大帥就惡這個。這…………這可如何是好?

    上海兩個本地道台拉了增壽一把沒拉住。對望一眼。都行若無事的坐下來。只是擺手讓下人將已經成了一灘爛泥的張光明拖出去。老頭子已經給嚇得神智全無了。癱在那裡只是口吐白沫。倒有點象吐奶。

    兩個上海道台心裡嘀咕的意思都是一樣的:“旗人棒槌!徐一凡這意思無非就是敲山震虎。看能不能嚇兩江官場一批人走。好安插私人。誰都知道兩江官場難弄。你只要不走。徐一凡還能將你怎麼樣?他還能玩出什麼手段?榮中丞到蘇州。是白來的?當官兒。可不是光耍耍旗人大爺氣派就成!”

    鬧成這樣。酒宴也只有草草結束。大家你揖我讓的各自上了車馬。逃也似地離開這個地方。張佩綸唐紹儀詹天佑同坐一輛馬車。就到上海道幫他們安排地公館下榻。車到半途。一直默不作聲的唐紹儀叫住馬車。四下看看。身邊只有幾名護衛他們地禁衛軍騎士。他揮手讓車夫離開。端坐在張佩綸面前:“幼樵。你今天是鬧哪一出?替大帥得罪人還不夠?就算大帥有心整治兩江官場。可不是一開始就來先打草驚蛇的!”

    張佩綸正閉目養神呢。聽見唐紹儀正色發問。才慢慢睜開了眼睛。卻先不答唐紹儀的話。看看詹天佑:“達仁。你也這麼想?”

    詹天佑搖搖頭:“我不想這個。大帥給我地擔子夠重了。其他的我沒法管。也沒資格管。”

    張佩綸一笑:“達仁是個實在人……少川。你和達仁都是一身的本事抱負。正是勃勃有為的時候。我張某人卻已經是幾世為人了。能貢獻的也就是這麼一點官場沉浮的經驗而已!少川。你註定是大帥幕下總理庶政第一人。我怎麼也和你爭不了的…………”

    這一句話。說中了唐紹儀心中盤旋許久的一點小心思。卻被張佩綸一口道出。當下就是臉色一紅。卻不知該說什麼好。

    “…………一句話。一件事。就可以試探出許多東西。大帥天人也。可作為他地幕下。有的事情卻也要做在大帥前頭!今天我借題發作。無非看看反應。從上海官場即可知兩江。除了一個旗人太爺鹽法道。其他人都行若無事。再聯想榮祿走到大帥前頭。兩江官場想用什麼手段應付大帥。還不是清清楚楚?這等和這些最無意思的大小官兒們鬥心思的事情。讓大帥直接操這個心思就太無趣了。他展布的是整個天下!”

    張佩綸語調有如金石之交:“今日張某人算是替大帥打了個前站。整治兩江官場的題目已經替大帥做好了。必然不讓大清睜著眼睛看這裡的有心人能說什麼話。少川達仁。你們都是和大帥出生入死地情分。張某人初投。也只能報效這些!”

    “什麼題目?”

    唐紹儀心中第一個翻出的就是這個疑問。卻一下忍住不問。在內心深處。似乎隱隱有不願意在張佩綸這種官場老手面前示弱的意思。接著卻又是更大的疑問。他們可以算是被徐一凡識拔於微末。身家性命。前途抱負。早就和徐一凡捆在一塊兒了。而眼前這個瀟灑自若的張佩綸。他的抱負又是什麼呢?

    自己的夢是在徐一凡麾下總理庶政。經緯天下。詹天佑的夢是在眼睛能看見的地方都蓋上工廠煙囪…………

    他地夢。又是什麼?

    “複生兄。怎麼還不睡?”

    一聽背後那帶著粵音的官話。譚嗣同就知道是康有為。京城這些日子。康有為毫不客氣的幾乎替譚嗣同攬了一半的事情。上條陳。會客人。往來酬酢。出謀劃策。種種事情。康有為幾乎和他平分秋色。

    譚嗣同披著衣服獨立中庭。回首一笑:“睡不著。”

    “成大事者。胸中要有靜氣。複生兄乃我輩領袖之一。所作所為。下面人都看著呢。”

    康有為負手和他並立。淡淡的道。言下之意。這個黑矮子也將自己許為了新清流領袖之

    譚嗣同自失地一笑。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低頭看著自己腳下京城月色。月光透過梧桐枝影灑下。就如一道道朦朦朧朧的水波。

    “我是在想。我是不是和我徐兄弟越行越遠了?這個時候我似乎才發覺。自己做的什麼夢。我清楚得很。也將毫不動搖的走下去……可是我那徐兄弟做的什麼夢。我卻從來未曾問過。我們兄弟。竟然連一次交心地機會都沒有…………是我太自負。還是我那徐兄弟太深沉?”

    “武人之夢。無非榮華富貴。威福自專。千載以下。概莫能外!這有什麼好猜的?”康有為抿著嘴唇用力一擺手。接著他地語調就帶了三分熱切:“複生!現在諸事。和局好辦。伊藤博文一到。無非折衝往還。兄弟就可擔此任!而刷新朝綱。卻是重中之重!我輩為京城凡俗所輕。無非有筆無刀而已。徐一凡此時地位。不過是憑藉麾下萬杆毛瑟!欲行大事。必有武力為爪牙。而獲取爪牙。現下也只有兩個途徑。一則分化諸軍為我所用。二則自練新軍。自練新軍緩不濟急。餉又束手。天下強軍則無有過徐一凡麾下禁衛者。複生兄曾為禁衛軍謀主。數封書信發出。徐一凡麾下豈無動心者焉?禁衛軍三鎮。複生兄難道忘了後面兩鎮地來歷?”

    譚嗣同語調有些茫然:“挖我兄弟的牆角?”

    康有為轉過來一把按住他地肩膀:“複生兄。何者重。何者輕。難道以兄大才。還分辨不清麼?”

    他地唾沫星子。都噴到了譚嗣同臉上。譚嗣同卻神色黯然。輕輕拿下了康有為的手:“南海。不早了。睡吧……睡吧。再看看。再看看…………這些信發出去。我們兄弟就真的恩斷義絕了啊…………”

    看著譚嗣同蕭瑟的背影走遠。康有為獨立在那兒。半晌才低低哼了一聲:“不是成大事之輩!”

    天津。大沽碼頭。

    招商局上客碼頭前面。兩盞汽燈將這上客的碼頭照得如同白晝。坐大餐間的往來官員。坐統艙的南北客商。在碼頭上川流不息的來往。招呼上客下客地挑夫車夫。嗓門兒幾乎蓋過了電鈴和汽笛。一艘英商太古公司的夜航海輪這時也靠上了碼頭。又更添了幾分熱鬧。洋馬車的腳踏鈴聲。中國僕役的半吊子英語。還有太古管理上下客的大班怒斥那些占了洋人下船道的吼聲。混雜在一片。一切的一切。就如往日天津這個大碼頭地繁盛熱鬧一般。

    今天唯一不同的就是。不管往來的人多麼行色匆匆。目光都忍不住朝一個地方投過去。經過那裡的人。更是停下腳步。竟然也形成了一個不大的人堆。

    人堆之中。是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女孩子。十五六歲的年紀。張著嘴呆呆的看著眼前的大輪船。那清麗柔媚之處。如瓊花堆雪。讓周圍地一切都失去了顏色。

    “火……火輪船……”

    左邊的小女孩都有些結巴了。大家看得細心。這個小女孩的酒窩是在左邊臉頰來著……

    “……好……好大!北……北京城沒……沒這個!”

    右邊的小女孩也好不到哪裡去。恩。她的小酒窩在右邊臉頰……

    兩個小丫頭手裡提著。肩上挎著。都是食盒坐毯梳妝匣子之類地東西。服飾也頗華貴。看打扮和這些行頭。應該是一對伺候人的小丫鬟。可是這對姐妹花如此人物。又有誰能用得起她們?配用得起她們?

    碼頭不是沒有混混。天津衛吃碼頭飯的混混爺們兒也不少。可是這對姐妹花實在是天真清麗到了極處。讓人一見自然而生無限憐愛。混混爺們兒不僅不忍心上前騷擾。反而在周圍看有哪些色膽包天不開眼的。想蠢蠢欲動就被拖過去就揍:“你什麼東西?看一眼都算福氣了。還想怎麼?”

    一輛西洋式樣的膠皮馬車飛也似的趕來碼頭。照這個莽撞。該人人喊打了。不過一看趕車的人身著西洋式軍服。戴著黑漆帽檐地大簷帽。領子上面兩面蒼龍領章。大家就趕緊讓開。天津衛裡人見識廣。誰還不知道這是禁衛軍地爺們兒!吃碼頭飯的混混眼力也快。忙不迭地清開人群:“起開起開。又不七老八小的。禁衛軍爺們兒辦事。還不讓讓?”

    馬車上地禁衛軍服色軍官自然是溥仰。他滿頭滿臉的大汗。正急得不可開交。他這位老姐姐。真是女中巾幗。決斷快。決斷了行事也快。下了決心和弟弟一塊兒去兩江。知道要是去求老佛爺。那有得官司打了。當下就留了三封書信。一封給自己居停主人溥偉。一封給老佛爺。一封給皇帝哥子。只待著片刻不能離身的小姐妹花。從北京直奔天津。溥仰有五天后的招商局船票。現在招商局和徐大人是一家子。老姐姐和他一起上路。就不能隨便。不僅要改包大餐間。兩邊也得包下來。知道老姐姐愛安靜。定下一個大餐間之後。兩邊的要退票有點為難。他又陪著姐姐去招商局商量辦法。留下小姐妹倆趕緊上船佈置秀寧起居的環境。沒成想。趕過來地時候兒小姐妹還站在這裡驚歎。看著幾千噸的海輪一副有點腿軟的樣子。周圍還聚了這麼多人!

    他跳下馬車就瞪了小姐妹一眼:“你們倆賣什麼呆!”

    小姐妹倆哭喪著臉。委委屈屈的:“四爺……小姐不在。咱們不敢上去。火輪船比景山還高呢。還嗚嗚叫呢。聽太監說。火輪船裡面養著大老妖。是它帶著船跑。叫起來就是嗚嗚的…………我們倆又不會劃水。要是船突然沉…………”

    “閉嘴!坐船的人說這個字兒。當心水手揍你們!”溥仰拿她們沒法子。也只有張牙舞爪的嚇她們。他敢碰小姐妹一指頭。老姐姐能和他拼了。

    “老四。你嚇唬她們幹什麼?姐倆連南城都沒出過。誰讓你丟下她們的?”秀甯緩緩地從車上下來。一路急行。從北京到天津。她連鬢邊鵝黃都一點不亂。秀美的臉上全是平靜的神色。她招手讓小姐倆過來。護著小姐妹就帶她們走跳板上船。

    溥仰看著姐姐神色不動的樣子。忍不住也佩服。不光是小姐倆沒出過南城。姐也從來沒出過北京城啊!要不然整個宗室怎麼都說旗人姑奶奶。沒一個比得上自己老姐姐的?

    他轉頭朝幾個幫忙維持秩序的混混打了個招呼:“哥幾個。情分記著了。下次再來。衛酒我請了!記著了。我叫溥老四。禁衛軍的!”

    “爺們兒。那沒話兒說。一路走好!”

    汽笛響動。將周圍一切聲音都蓋了下去。嗚嗚地聲音。將一對姐妹花嚇得抱在了一起。秀甯卻恍若不聞。因為她心中起伏的波濤。比這汽笛響動還要激烈得多。

    真的象夢一樣啊…………就這樣離開了自己呆了二十三年的北京城?在海那邊的兩江。又是怎樣一片天地?

    那個讓自己不成器的弟弟脫胎換骨。在此末世只手掀起如此滔天波瀾的徐一凡。又是怎樣一個人?

    她想見這個人…………可惜了…………”

    徐一凡半夢半醒的靠在書房小床上面。胳膊枕著腦袋。只是在那裡想。各種念頭在腦海裡面轉來轉去。竟然停不了也似。

    時值末世。各色人物在這看似靜悄悄地水面之下。模模糊糊的看著天空。看著水面外天邊烏雲漸漸堆積翻湧。誰都知道風暴的到來在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抱負追求。還有各種糾結不去的執念。種種樁樁彙聚在一起。怎麼能不讓這個末世變得如此地波瀾壯闊。精彩絕倫?

    只不過。自己的夢想。是超乎他們之上的。

    老子可是穿越的…………你們還能有老子拉風?

    香教和前天國大將。不能用。也無法用。因為兩者是二而一的一回事。這種秘密結社的力量。這種半宗教半蒙昧的力量。在任何時代。想使用這種力量。對別人是大殺器。對天下是大殺器。對自己更是大殺器。

    用了這種力量。那破壞地能力。只有等著它自然衰退。歷史斑斑可證。自己本來就感於他那個時代過去百年走得都步步是血了。為什麼還要在自己手裡釋放這巨大地破壞力量?

    他是來挽這百年氣運的。又不是來當黃巢搞破壞玩兒。如果是簡單地朝代更替。他大可利用。可現在是什麼時代!一旦利用了他們而成事。那蹉跎地何止數十年!

    對於殺人。他沒什麼心理負擔。在南洋。在朝鮮。他一路是鮮血開路。可是沒必要的殺人。幹那個幹嘛?滿人種族統治的惡政必須摧毀。因為這個邪惡政權不僅壓制了華夏兩百多年。在未來的日子裡面。也必然將倒行逆施下去……推翻他們的過程當間。流血也在所不惜。誰擋著砍誰腦袋。他殺人反正也殺得麻木了。可是搞種族滅絕。他還沒留那撮小鬍子呢。

    這是往大裡說。就往小裡面說。韓老爺子他們代表的那種勢力是能碰得地?三千萬。三億也沒戲啊。

    當初太平天國如狂飆般席捲整個南中國。大清朝眼看就要溜簷兒了。可是這等狂暴的力量卻讓整個大清中間甚至下層的實力派都結合起來。曾國藩以書生領鄉野農夫。竟成大功。滿清中樞已不足懼。但是各種地方實力派他卻不能不加以考慮!他要的是天與人歸。而不是一個四分五裂的國家!

    至於香教那種秘密會社。更是不能碰的玩意兒。要是接納了。那真是有得哭了。大清的智識中間階層對其反感近乎是天然的。義和團地名聲。如果不考慮教科書的話。實在是不怎麼樣…………要是想讓大清的智識階層和中堅力量聯手反對自己的話。那就率領香教發動一場轟轟烈烈的農民起義吧…………改造這些傢伙。改造個毛。接納了韓老爺子。不管怎麼虛與委蛇。也就是接納了香教他們。白癡才看不出來他們是一體的。

    可是三千萬兩呢。好大一筆錢啊…………

    想到這個數目字。徐一凡躺在那裡也只有一邊流口水一邊捶心肝。越想這三千萬兩心裡面就越煩。咕隆一聲翻身爬起。想是不是乾脆就看一會兒書。

    門外卻突然人影一閃。一個高挑的人影披著斗篷飛快地撲進了他的懷裡。輕柔的聲音同時響起:“還不關燈?”

    乍一下想事情想得迷迷糊糊的徐一凡還以為是洛施這小丫頭大著膽子來摸門兒。他也叫出來了:“洛施?”

    一叫出名字他就覺得要壞。洛施身高一百七十八公分。抱著還高他一點。懷裡這火熱的女孩不過一百七十公分。正好到他眼睛。這可是徐家現任內宅之主李璿李大小姐!

    話音剛落。他肚子上面就挨了一記拳頭。李璿還真用勁。打得他臉都皺起來了。低頭一看。一張傾城傾國的俏臉潮紅如火。皺著眉毛醋意無限。栗色的秀髮在他媽的下幽亮如夢。除了李璿還能有誰?

    “你就惦記著她們。我回去了!”

    徐一凡趕緊去關電燈。開玩笑。都快精蟲上腦了。能讓這可口柔軟的混血大美女回去?什麼香教韓老爺子。一邊兒去。

    啪的一聲。租界破例從界內拉出電線。安上地竹絲電燈一下熄滅。懷裡的李璿身體卻加倍火熱起來。嬌喘細細。只是把頭埋在他肩膀上不說話。

    “為什麼?”豔福突如其來。只怕非奸即盜。李璿實在有超越這個時代的古靈精怪。徐一凡一邊覺得渾身都要酥了。一邊抖著聲音發問。

    “……因為你是我的英雄。我要嫁的。也是英雄……雖然在上海。可是我也知道你在外面是怎麼殺回來地……報紙我都看啦……一等等你半年。不知道你的安危。等人的苦。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李璿低低的聲音。也像夢一樣。

    “那為什麼和那倆朝鮮小丫頭把我打出來?”

    徐一凡摟著李璿坐在床上。忍不住還要問。

    懷裡的女孩子噗哧一笑:“誰讓我和杜鵑洛施她們說了。誰也不許接你進門兒。要是不打你出來。我以後怎麼在她們面前做人?你最厲害了。兩下又打不壞。是吧?是不是嘛……”

    最後兩句近乎軟語呢喃的撒嬌。徐一凡覺得自己已經化了。還淌得一地都是。只有一個地方硬如禁衛軍的刺刀一般。他狠狠擦了一把口水。伸手就要扯李璿地斗篷。斗篷下面。不知道是怎樣一副美好而又火熱柔軟地少女體!

    這個時候再說什麼話也是多餘。自己別說。李璿最好也別說。張嘴就狼吻下去。李璿的味道果然是出乎意料地美好。甚至帶著一點淡淡的水果氣息。她的開朗活潑。也如南洋的碧海藍天。纖塵不染。

    美中不足的是。小丫頭有點不配合…………

    李璿的小舌頭拼命的把他舌頭朝外面頂。頂出來了之後還呸呸的吐了兩聲。她抓緊了自己斗篷喘了兩口粗氣:“不許告訴洛施杜鵑她們!”

    “不說!”

    “暗示也不行!”

    “誰吐露風聲誰是孫子!”

    “我爹爹阿娘信教。也不許告訴他們!”

    “我腦子有病和他們說這個!”

    “結婚的時候。我穿著白色婚紗不許笑我!”

    李璿俏臉一臉的嚴肅認真。徐一凡腦子轉了一下才明白過來。李璿是基督家庭。發生婚前性行為按照道理說那是沒法穿白色婚紗了……

    明白過來之後。心中浮現的不是嘲笑這個女孩子的天真。而是疼愛無限。這個時候的女孩子。不管如何開朗活潑。還是和自己那個時代的女孩子不一樣啊…………

    看著徐一凡無比認真的點頭。李璿輕輕閉上眼睛。放開了手。臉上就跟快燒起來一樣。徐一凡解開斗篷。映入眼簾的是…………

    一件無比美好的洋裝…………

    她斗篷底下是穿著衣服的…………

    雖然腦子中那點幻想發出了點破碎的聲音。不過徐一凡還是認命的繼續解著李璿的洋裝。而李璿也一直閉著眼睛。微微的顫抖著。

    就是今夜麼?

    她的腦海已經亂得無法思考這最簡單的問題了。全身的所有感覺。都集中在徐一凡那雙火熱的手上!

    如夢一樣…………

    噩夢啊…………不折不扣的噩夢啊…………

    徐一凡打著光膀子。捧著腦袋坐在床沿。李璿抓著被角。眨著眼睛不解的看著徐一凡。

    剛才這姓徐的趴在她身上解衣服的時候喘得象大狼狗。現在怎麼一下就不動了?她有點不高興。又有點悄悄的松了一口氣。

    半晌之後。徐一凡才發出了呆滯的聲音:“阿璿…………”

    “怎麼了?”

    “……來大姨媽的時候。不能做這個事情……你阿娘沒教你麼?會得婦科病…………”

    這一刻。徐一凡淚流滿面。

    PS:其實最後兩段當中。徐一凡對他拒絕韓老掌櫃他們的解釋的那番心理活動。是不必要寫的。因為很傷行文的暢快感。徐一凡的所作所為。應該在今後的情節當中逐漸展現。逐漸讓讀者諸君體會。這樣才流暢一些。也更有味道一些。

    可是見讀者諸君關於這個情節爭論得挺熱烈。就割裂一回吧。

    我筆寫我心。徐一凡的一些想法。就是奧斯卡個人想法的真實映射。以上就是奧斯卡的全部解釋。知我諒我。甚至不屑於我。全在讀者諸君的方寸之間。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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