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清 作者:天使奧斯卡 (已完成)

 
theo0929 2014-5-30 15:25:3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77 232407
theo0929 發表於 2014-6-5 11:01
第五卷 鼎之輕重 第二十八章 生我者猴死我雕(七)

    養強軍之計,人才為先。

    禁衛軍雖然在過去的日子裡,東拼西殺,建立了好大的威名,號稱大清天下第一強軍。可是在西方列強看來,仍然有許多的不足之處。

    甲午戰事當中,英法等殖民大國,都在曰本軍隊,還有清國若干軍隊裡面有觀察武官。對禁衛軍都有近距離的觀察,就連德國駐華公使,都找到門路,請求孔茨的顧問團,向他們提交一份禁衛軍的報告。

    在孔茨的報告當中,聲明禁衛軍是一個年輕的團體,武裝配備,已經到達了歐洲陸軍的一般水準,在步兵火力密度上,還尤有過之。但是最大的缺陷在於沒有足夠數量的合格中下級軍官。短期速成培養出來的南洋北洋出身的學官,正式軍事教育時間不足一年。最多夠完成軍人養成教育,技能教育還遠遠不夠。導致在這場戰事當中,中下級軍官更多的是依靠他們的勇氣----幸運的是,這種勇氣對於他們來說從不缺乏----來帶領指揮他們的手下,更多的喊的是跟我上,而不是給我沖。就連徐一凡都曾經加入到衝鋒佇列當中,他一手帶出來的軍官,還有什麼退縮的餘地?

    正因為這樣,導致禁衛軍在某些局部的戰鬥當中,運動拙劣,指揮慌亂。中下級軍官傷亡過大。第一期一千餘名南洋學兵,加入禁衛軍的就有八百餘人,現在還在軍隊當中服務的,已經不足一半。禁衛軍首要加強的,就是建立正規的軍事教育體制,不然隨著元氣的逐漸損耗,這支軍隊就有可能象中國歷史上的若干強軍一樣,最後是曇花一現的命運。孔茨也強烈建議,禁衛軍陸軍教育體制,學習普魯士德國!

    另外一個重大缺陷就是。禁衛軍的配套體系,嚴重缺乏。近代陸軍大兵團作戰。要配套的參謀制度,通訊、後勤、兵站、運輸…………是一個龐大完整有機地體系。而禁衛軍建立了一支能夠作戰的步兵力量,還有少量炮兵。但是這配套體系遠遠不足。甲午戰事,靠著地是事先囤積的大量軍事物資,徵發了超過五萬名的朝鮮民夫,陸上大盛魁的商路配合。海上南洋雇用的運輸商隊偶爾偷渡運送補給。才支撐了這支主力不到兩萬人的禁衛軍地作戰行動,並且勉強確保了大範圍的機動能力。可是一場仗打下來,要不是內線作戰。而且曰本軍隊這方面也同樣的拙劣,真不知道結果如何。比如說徵發地朝鮮民夫吧,就是效率極低,地方官吏,只管將他們徵發出來,軍隊中的人,卻不知道如何有效指揮他們對禁衛軍執行持續不斷的補給!要不是大盛魁幾百個子弟,運用上了他們商隊組織的經驗,那時候兒,就有笑話看了。

    孔茨當時也就這個問題和徐一凡交流過。徐一凡還得意洋洋的說。要不是老子,誰能將這麼多亂七八糟的力量組織統合起來?老子這打的是人民戰爭!

    而孔茨老頭子也毫不客氣的回答。當閣下動員起幾十萬上百萬的軍隊,做普法戰爭這樣的總體戰地時候。動員起能掌握地方方面面力量配合作戰,那是必需的。幾萬人地作戰。如果軍隊自身力量不能保障其運轉有效,那是軍隊的恥辱!

    恥辱不恥辱地,徐一凡倒是不在乎,不過當時看著孔茨老頭子鐵青的臉色,徐一凡哼哼唧唧了半天。解決這個問題,無非還是人才,軍事教育體制當中,就又要增加後勤兵站,主計經理,輜重運輸,通訊聯絡這些專門地軍事養成學校…………這都是要花好多錢哪!他私心以為,憑著眼前幾鎮禁衛軍,篡清大業是足夠了,朝廷中樞那些傢伙,想拉扯出一支可以抗衡他的新軍,他徐一凡早就進北京城了!那時候兒,估計他們還沒扯完皮呢…………

    完善整個軍事體制,那是自己能掌握全國大部分資源以後的事情了。可是看著孔茨好不退讓的表情,楚萬里不知道溜到哪裡去了,也不打個圓場,李雲縱倒是在,可是他對加強軍隊力量的任何事情都表示出毫無保留的支持…………徐一凡也只有咬牙閉眼,到了兩江,讓你們放手幹!

    除了這個,還有關於禁衛軍重火力薄弱的問題,禁衛軍步兵火力足夠充足了。可是不管野戰輕炮兵,野戰重炮兵,攻城重炮兵--------除了他有一個教導野戰炮兵營,其它全是零。朝鮮戰事撐過去之後,在遼南作戰,乾脆借用了其它清軍營頭的炮兵力量,有的後來更是毫不客氣的吞併到自己手底下。可還是遠遠不夠!

    沒有炮兵。拿什麼打會戰?徐一凡當時心虛地看著孔茨。今後短期之內。可以預見地敵人就是清廷中樞。老子用不著打大規模地會戰…………可是瞧著老頭子一臉便秘地表情。李雲縱眼睛閃光。徐一凡咬牙點頭。答應你們了!到了兩江軍事教育體制當中。再加上炮兵建設人才。再給你們買一批火炮!不過老子沒什麼錢了。你孔茨繼續服務。薪水得減一點兒!

    這種種樁樁加在一塊兒。就導致江寧城外湯山一帶。就成了現在這番景象。

    大隊大隊地土建人員。在這裡測量地形。準備開工建設各色各樣地軍事學校。兩江第一、第二兩所師範學校也準備設在這裡。唐紹儀可精明得很呢。眼下瞧著軍事開支是大頭。雖然不知道徐一凡從哪裡蟄摸這筆錢出來。不過先把兩江師範掛在這裡再說。開支也可以從軍事費用裡面走。唐紹儀還理直氣壯地找理由----軍事教育都是現代化地教育人才。各國聘請。還有延聘留學歸國人才。這師資可以通用嘛!這就節省好大一筆開支。再說了。師範生是為普及教育準備地。要招聘地學生。也是那些貧寒士子。反正也得供他們吃穿。軍隊供給體系裡頭。再加一筆就成了。省得麻煩。還能讓這些士子夾雜在軍事學校裡頭。感受禁衛軍地軍威。學習點紀律。加強他們對這個團體地歸屬感…………總之。他儘管負責民政。自己有收入。可還得從徐一凡小金庫裡頭占點便宜!

    至於為什麼說是徐一凡地小金庫。因為禁衛軍以前地開支全是徐一凡在籌措。可預見地一年當中。也全要他上天入地地找這筆錢。兩江地方。今年收入是別指望了。年關裡頭。不管上忙還是下忙。全部徵收過了。海關鹽稅。徐一凡還沒來得及伸手。藩庫也基本給榮祿這死鬼糟蹋乾淨。南洋資金。已經轉而投向自己在兩江開拓地事業----誰讓徐一凡是當頭兒地呢。這個青黃不接地時候。大家就都賴上他了!

    不得不說。大家對徐一凡想辦法找錢地本事有出乎意料地信任。

    湯山周圍。滿坑滿谷地都是人。一隊隊車馬。從南邊過來。運來了大批大批地建築材料。因為是年關頭。民夫不多。大家都要過年。更多地還是禁衛軍第一、第二鎮地官兵。他們多是北人。放假回家過年那是指望不上。留在這兒正好頂壯勞力使用。這些營養良好地官兵。喊著號子滿頭大汗地在勞作。拖著石碾平整地方。開坑挖泥打土坯。砍樹挖地基。正幹得熱火朝天。一堆堆穿著各色各樣服裝地技術人員----多是詹天佑在朝鮮培養出來地那一撥兒。也是滿頭大汗地東奔西走。做技術指導。周圍鄉里。過冬剪門地百姓閑得沒事幹。抄著袖子縮著脖子在遠處高高低低地山頭上面兒賣呆看熱鬧。

    寒冬臘月天兒的,這些頓大營吃糧餉的可真有個幹勁兒!大冬天的,有的人就穿一件白襯衣,號子喊得震天響,他們到底一個月吃多少餉,這麼賣力?放眼過去,全是壯棒小夥子,別看四下草木凋零,他們在這兒,瞧著似乎連寒冷的天氣都能點燃了!

    他們不知道,禁衛軍如此幹勁,原因其來有自。別看禁衛軍好大威名,轉戰南北,卻是一支飄零四處地無家孤軍!朝鮮,只是借居之地。到了現在,他們才算是真正有落腳地地方!這個地方建設起軍事學校,就是這支軍隊的百年基業,這支強軍將不會慢慢凋零,不會被裁撤,而會從這裡開始,真正發展壯大,直到成為整個國家地武力!對未來沒有信心的團體,不是一個好團體,而徐一凡如此大張旗鼓地開始建設,就是給了他們這個對未來的信心!

    而且已經有消息傳出來,高級軍官也開始甄別選拔基層官兵。以禁衛軍第一鎮為骨幹,至少要選拔三千到五千有戰功,有經驗地基層官兵進入各級學校進行教養培訓。他們這可是為自己的前途幹活兒!

    最後一個原因說出來有點搞笑,禁衛軍管理教養,主要是李雲縱在操持。徐一凡和楚萬里兩人有個共同的特點,喜歡犯懶。李雲縱冷面凶神,治軍嚴格,訓練酷厲。禁衛軍裡頭早有一些自嘲的話兒。

    “操場上沒個對,下小排沒個會”,“不怕你調皮搗蛋,就怕來單個教練!”當兵的多是農家子弟出身,賣氣力幹活兒,比起平日三操兩講,可是輕鬆多了!

    一個山頭上面,一群人聚在一起,只是感慨的看著眼前這個生機勃勃的場面。人群當中,有穿著禁衛軍軍服的,也有長衫馬褂的。徐一凡基本班底的幾個大員,都來視察這裡的建設狀況了。

    李雲縱還是老樣子冷著臉不說話,對著軍隊,很少能看到他表示滿意的樣子。楚萬里通常時候都在打混,這個時候在李雲縱身邊的二號人物就是張旭洲和聶士成,聶還會說點場面話,朝著身邊有僕僕風塵之色的詹天佑拱手笑道:“詹大人,要不是你麾下這些人才支持,如何能在這短短時間內就有這個局面!這是咱們禁衛軍的百年基業啊!也是大帥的百年基業!咱們總算有個落腳的地方了!詹大人要是有空,我聶某人請客跪謝,大家都來!”

    一句話就表明了聶士成現在的心態,他可是真正的融入這個團體了。

    詹天佑卻是一臉晦氣色,開口也是**的:“謝謝就不用,你要是能給大帥說,少用一點我這裡的人,少讓我過來幾次,我跪謝聶大人你!年節一過。南邊北邊的人就都來了,多少廠址要勘測。多少礦藏要出報告,製造局洋務局那裡也是一團爛帳,扯都扯不清楚!家底弄不清楚,如何引商股進來?真不知道李中堂經營二十年,對這些糊塗賬怎麼就看得下去!我現在一個人恨不得分成三個人用,還要來幫你們蓋房子!殖產興業。靠的是資本和人才,不是禁衛軍!”

    他說話就是得罪人,估計這些天也忙得是一頭惱火。聶士成一笑不和他計較。張旭洲卻瞪起了眼睛。唐紹儀本來就是靜靜地聽著看著。他現在算是文臣班首,現在也有點自重身份。聽到詹天佑如此說話,才轉頭笑著打圓場:“達仁,話不是這麼說,沒禁衛軍,我們如何有今天這樣局面?大帥事業,也是靠禁衛軍打出來的…………當然,要開創新局,我等擔子比以前重多了,你這樣焦急。也是憂心大帥事業。大夥兒誰不知道?不過有些話少說,我們在這裡無所謂。杏蓀聽了就不大好,是吧?”

    兩句話一說。兩邊就都不開腔。李雲縱只是淡淡地掃了唐紹儀一眼,拍拍肚子:“吃飯!”

    大傢伙兒這才反應過來。不知不覺,已經在這裡站了快一個上午!別看詹天佑說得強硬,可是如此熱火朝天的局面,如此生機勃勃的事業,讓人如何不沉醉其中!

    唐紹儀也隨即笑道:“好久沒吃禁衛軍的大鍋菜了!朝鮮的時候兒,忙亂一天下來,到軍營裡頭蹭一頓肥肉大白菜,那個香!雲縱,咱們可說好了,吃你的,我們可不給飯錢!”

    提到朝鮮大家同甘共苦地日子,就連互相有點拉下臉的詹天佑和張旭洲都是微笑。大家一塊兒從千辛萬苦裡頭滾出來的,現在局面如此興旺,還有什麼生分可鬧!

    幾位大人要吃飯,自然勤務兵就趕緊過來伺候,衛護著大人朝山下走。唐紹儀笑吟吟地準備吃完飯就回江寧城,本來他是打算今兒過來巡視一下,看李雲縱他們有什麼問題需要民政當局協助的。可是李雲縱雖然是話不多的人,但是什麼事情交給他,都打理得滴水不漏。正準備舉足,就發覺李雲縱冷電一般的目光投了過來,似有叫他留步之意。唐紹儀心裡一動,緩緩走過去,而李雲縱則刻意離開人群幾步。這下大家都知道李雲縱有機密的話和唐紹儀說,也讓開了一些,故意在那裡談笑風聲。

    “雲縱,有何見教?”唐紹儀低聲發問,這個冷面閻王主動找人說話,還真罕見!

    李雲縱冷冷的看著唐紹儀,淡淡道:“按照道理,我也不該發問,可是這裡的建設,關係大帥事業至重,關係禁衛軍發展壯大至重…………少川,你是大帥的大管家,大帥那裡,還有多少錢?”

    徐一凡刻意將禁衛軍打造成一個精英團體,完全普魯士式的軍事教育,也無一不是讓軍隊的人自視為國家精英棟樑。給追隨於手下地團體以精英地自尊感和自豪感,正是讓人效忠至死的不二法門。

    理想是一回事,物質基礎又是一回事,兩者缺一不可。沒有理想地卻有精英待遇,結果就是暮氣腐化,沒有足夠相應待遇卻只有理想,結果就是很難持久…………徐一凡自問沒有他那個時空本朝太祖那麼逆天。

    禁衛軍是精良裝備和良好待遇培養出來的,繼續維持這麼一支骨幹力量,就需要相應投入,不是說一時窘迫,這支隊伍就會散了,重要地是徐一凡是靠著自己麾下一切勢頭都在蒸蒸日上的氣勢,準備挾此一鼓作氣席捲天下,這勢頭要是被打斷,和中樞僵持起來。那就有得扯了-------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既然掌握了這個時與勢,就切不可讓其中斷!雄厚地財政實力,正是基礎。李雲縱別看平時不哼不哈的,但是這個時候問了唐紹儀這個問題,就是表明他心頭其實明鏡也似!

    唐紹儀苦笑著攤手,對於李雲縱,沒必要遮遮掩掩:“沒多少了…………大概還能撐三五個月,大帥說他有辦法,咱們只能等著瞧著…………說實在的。我雖然也替大帥為難,可是不知道怎麼。就是相信大帥能解決這個問題,你說奇怪不奇怪?”

    李雲縱沉默一下,淡淡的道:“我也從不懷疑大帥…………自從安州戰事之後。咱們且拭目以待吧…………少川兄,生逢大帥,真是我輩此生幸事…………”

    “如何不是這樣?我們就看著大帥將天下掌握在手中吧!我瞧著,這條路也不太遠了!”唐紹儀意氣昂揚。似乎半點不為單薄的家底擔心,笑吟吟的附和。

    仿佛在為他說的話做注腳一般,已經有喊聲由遠及近的響起。

    “大帥!大帥!”

    “大帥來看咱們啦!”

    兩人側目而顧。就看見從江寧城來這裡地路上,兩邊的工棚飯棚裡頭,湧出來地都是禁衛軍的官兵,摘下軍帽,朝著掛著蒼龍節旗的馬車歡呼!

    徐一凡帶著他們百戰餘生,又將他們一手帶來兩江,現在更鋪開這麼大一個攤子,給禁衛軍打造出未來百年的基業與榮光!跟著徐一凡挑戰全天下,最怕的就是沒下場,徐一凡既然拉開架子建設。就表明要還他們這些追隨他的忠勇之士一個好結果。而且還不僅僅如此。現在哪怕就是士兵也看出來了,徐一凡追求地是鼎革天下。他們很有可能就是從龍之士。徐一凡這是第一次出現在湯山禁衛軍新大本營,迎來的就是這漫山遍野湧動的軍帽。還有大聲地歡呼!

    看著眼前如此熱火朝天的建設景象,看著漫山遍野如此濟濟多士。更看著蒼龍旗下徐一凡車馬波分浪裂一般而來,徐一凡手下這幾個大員都肅然而立。時勢如此,英雄能不趁運而起?

    徐一凡的車馬,轉眼間就被湧上道路的禁衛軍官兵簇擁住。這些日子一直在江寧城的徐一凡也笑吟吟的鑽出了馬車,朝大傢伙兒揮揮手,十幾個戈什哈侍立在他身邊,護衛著他下車,一個個工棚看看,掖掖士兵鋪上的被角,再看看正在修養的病兵。唐紹儀李雲縱他們早飛也似的趕過來,侍立在他周圍。徐一凡來得突然,看到他們,也不過就是點點頭。大家都明白,徐一凡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多少大事業他得綢繆展布,絕不僅僅是過來視察這麼簡單!

    不過徐一凡不說,他們也不好問。只是詫異的發現,前幾天大家私底下有點擔憂地溥仰,已經板著臉又在徐一凡身邊伺候了,這小子黑瘦了好大一圈,看起來更加地穩重,板著一張臉不離徐一凡左右。

    這小子,想通了?

    徐一凡看了幾處工棚,笑嘻嘻的就拿了一個飯盆,隨便找到食棚去打飯。還排在士兵佇列當中。這等作態,無非就是解衣推食那一套,但是當兵地還就是吃這一套。跟著徐一凡排在一隊的軍官士兵,都大著膽子和徐一凡說話,而徐一凡也笑吟吟地有問必答。只有廚房大師傅掌著勺在那裡手發抖,這位大師傅就是招商局輪船上面的胖廚師馬紅俊,不知道他怎麼轉地腰子,居然成了禁衛軍的火頭軍!拿著大勺在那兒緊張得脖子上面肥肉直抖,當兵的幹重活吃的飯菜,鹽都放得重,大帥哪吃得慣這個!早知道,就把看家的手藝都拿出來了!

    “大帥,什麼時候咱們能回北邊兒看看家哇?”

    “你小子,想溜開小差?”

    “大帥,這怎麼會!咱想的就是衣錦還鄉!到了村口,讓人敲鑼打鼓把我迎回去!”

    “有你這一天!是不是急著娶媳婦兒了?那你得想法子趕緊升,不然當兵的這點餉,娶個媳婦兒養不起,抓你滿臉花!”

    “大帥,標下早被挑上了!朝鮮、遼南、標下挑了七個鬼子,得了一面鬼子旗!”

    “得功就好,在老子手底下,不會埋沒你!”

    徐一凡就有著這種天然的親和力,大員面前,他是飛揚跋扈,敵人比他硬,他更硬。在自己手下這些當兵的面前,那是半點官威也無。就在佇列裡頭你一句我一句的大傢伙兒聊得開心,士兵們不時轟笑成一團。等到徐一凡排隊到了馬紅俊面前。瞅著他那比別人旁三套的身材就是一怔,接著笑道:“大旱三年。餓不死掌廚的大漢,好小子,這句話瞧著你,老子算是信了!”

    馬紅俊咧著嘴想笑,結果緊張得卻象哭,一腦門子的白毛汗。這等大英雄。要當皇帝的人物和他說笑,馬家揚州祖墳是不是正在冒青煙?他抖著手打菜:“大帥……口重點兒……”結果手一抖,一半掉在了地上。徐一凡瞧瞧僵在那兒的馬紅俊。笑笑自己動手拾起來放進碗裡,油手在馬紅俊圍裙上面一擦:“聞著挺香,手藝不錯,要不乾脆當我廚子得了?”

    馬紅俊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當兵地在後面爆發出一陣笑聲。也在隊伍裡面的唐紹儀和李雲縱對望一眼,面色卻更加凝重了幾分。徐一凡絕不會是為了和當兵地閒聊幾句才來這裡!他們跟徐一凡久了,徐一凡笑得開朗,但是眉宇間那點憤懣激昂情緒,卻是表露無遺!

    徐一凡在當兵的轟笑聲中。找個地方開吃。幾個大員和徐一凡的戈什哈們也分散開來吃飯。他們心思完全不在飯菜上面。只是不住的瞧向徐一凡那裡。卻瞧著徐一凡行若無事的在那裡吃吃喝喝,不時還笑駡身邊當兵的幾句。凡是挨駡地。都是一臉于有榮焉的表情。

    不知道什麼時候,徐一凡的聲音低沉了下去。手上動作也停了下來。飯棚裡頭,足足坐了七八百號禁衛軍官兵。外頭更是擠得滿坑滿谷,都捧著飯盆在看他們地大帥。徐一凡突然冷冷的沉默下來,周圍的笑語喧嘩也突然變得寂靜下來,周圍一片鴉雀無聲,只感到剛才歡快的氣氛,在這個時候越繃越緊。

    就在所有人都覺得透不過氣來的時候,徐一凡突然站起,重重一拍眼前桌子,鍋碗瓢盆,殘湯剩菜,一下跳起半天高!緊接著他似乎還不解氣一般,狠狠一腳,又將眼前桌子踢翻!

    “大帥!”十余名戈什哈一起跳起來,所有人都震得渾身一抖,李雲縱長身而起,幾個大步就趕過去。

    “大帥!怎麼了?”

    有的人目光還看向猶自在那裡發呆的胖廚師馬紅俊,你小子手藝到底差到了什麼地步,讓大帥發那麼大火?

    徐一凡一把推開趕到身邊的戈什哈,扭過頭來,面目猙獰:“老子怎麼了?應該問問,這個朝廷怎麼了!”

    “大帥?”

    “就在今天,老子接到消息,這個朝廷,要和鬼子議和,咱們弟兄流血三千里保住的朝鮮,就要割讓給小鬼子!我們在平壤的三千弟兄,就要讓這個狗日地朝廷,付八百萬兩地辛苦費,請咱們手下敗將小鬼子來解除他們的武裝!”

    所有人都被震得目瞪口呆!

    幾個當兵地手裡飯盆更是叮噹一聲落地。徐一凡志在鼎革,大傢伙兒都知道,可是對於到底怎麼鼎革,大家心裡頭多是模模糊糊的。取代這個統治了華夏二百多年地王朝,對於當兵的來說,太為遙不可及,連想像都無法想像。更多地還是聽號令行事,大帥怎麼吩咐就怎麼做。北地鄉間,不是沒人給禁衛軍裡頭來信,勸自己子弟回家,不要造反----清廷中樞馬足之下的老百姓們,也就這麼些自然而然的見識了。

    說起禁衛軍現在的軍心士氣,總體而言大概是怎麼回事兒,忠心服從不減,搞建設給軍隊裡頭置家當也熱情很高。但是就少了一點在朝鮮時候的哀兵味道,齊心挽國難於既倒之際的敵愾之氣!不少當兵的,更想著能衣錦還鄉一把。

    可是這個大家多少還有點畏懼忌憚的朝廷居然要賣了朝鮮!要賣了禁衛軍起家之地,也等於就是這個朝廷,否認了禁衛軍的全部光榮和驕傲!也等於是否認禁衛軍的全部生存基礎!

    洞仙嶺對第五師團的死戰,肅川裡死戰,安州死戰,遼南輕兵冒死而進。更別說旅順殉國的周展階,威海自沉的那麼多水師將士…………那麼多人的犧牲,為天下保住了朝鮮,為這個國家保住了一點氣運。現在這個朝廷,卻要將這一切雙手送人,還要解除在朝鮮為國家鎮住邊疆。出生入死三千禁衛軍健兒的武裝?

    喪盡天良,無有過此者!

    唐紹儀顫聲發問:“大帥。這是真的?”

    “老子也不願意相信,可是他們就是做得出來!下一步是什麼?宣佈咱們這一仗白打了,幾千天南地北的好男兒白死了?再把我們都當成反賊抓起來?…………他媽地,朝廷是秦檜,老子不是岳飛!”

    徐一凡吼聲如雷!他筆直的叉腿站在那裡,摘下軍帽。突然就是淚盈眼眶:“左寶貴,鄧正卿,周展階…………我禁衛軍殉國地大好男兒。魂兮歸來,看看這暗無天日的天下!”

    “大帥!”

    一個士兵突然跪下:“大帥!帶咱們北上吧!保住朝鮮,把那些王八操的都抓起來,大帥就是皇上,帶著咱們幹下去!打完了小鬼子不夠,這些狗都不吃的混帳王八蛋,都要一個個收拾了!”

    徐一凡狠狠瞪著他:“起來!禁衛軍沒膝蓋發軟的習慣!”

    他的話音未落,更多地聲音響了起來。

    “大帥,反了吧!”

    “打到北京城去,朝鮮死也不能讓出去!咱們弟兄的屍骨。還葬在那裡。難道讓他們不得還鄉,陰魂一世不安?
theo0929 發表於 2014-6-5 11:16
第五卷 鼎之輕重 第二十九章 生我者猴死我雕(完)

    在離光緒二十年年尾巴還有六天的時候兒。兩江總督署裡頭。卻是他媽的通明。

    督署內外。都布上了崗哨。上哨的士兵。槍口都裝上了刺刀。在他媽的下麵筆直的站著。警惕的注視著每一個應召來到這裡的人物。帶哨軍官。一遍又一遍的巡查著哨位。生怕安全上面有什麼漏洞。這樣的絕密軍議。自從離開朝鮮之後。還是第一次。每個人似乎都象打了一針腎上激素也似。好像回到了甲午戰事當中。整個精神都提了起來!

    徐一凡的手下。從各個地方趕過來。唐紹儀、盛宣懷、張佩綸、詹天佑、北洋招商局----現在得叫兩江招商局的總辦。襄理。兩江電報局的總辦。全部濟濟一堂。禁衛軍當中也是精英盡出。李雲縱楚萬里連袂而來。張旭洲。聶士成。陳金平。袁世凱。張威等高級軍官。也全部都紮束整齊。飛馬而來。哨兵都記不得立正敬禮迎接來的這些徐一凡麾下大員多少次了。

    他媽的當中。陳德和溥仰肩並肩的走在督署當中。

    雖然不斷有人過來。可督署裡頭。還是安安靜靜。自有一種肅然之氣。寬廣的院子校場。全是一片。黑暗。只有轉角之處。才有一盞汽燈高懸。汽燈之下。則是衛兵靜靜站立在那一團光暈當中。周遭一切。都是鴉雀無聲。只能聽見溥仰陳德的馬靴。敲打在青石板路上的迴響。

    “老四。差不多人來齊了吧?要是人到齊了。就該閉門。把前門的崗哨抽一部分。集中到大帥簽押房外頭。”

    安靜當中。陳德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溥仰板著臉掐了掐手指。默算一陣:“應該都到了。再說現在已經打了七點。大帥傳的時間就是這個。誰要是遲到。也不用進來了。”

    陳德一笑。拍拍溥仰肩膀:“你往南。我往北。收哨位吧。帶緊了。省得收的時候出了空子!”

    溥仰臉色一寒:“二德子。我用你教?怎麼。也覺得我這個滿人的身份礙著你了?我帶哨都不讓你放心了?”

    陳德手僵在那裡。半晌才苦笑一聲:“到底是誰才整天把這個魔怔掛在嘴邊?老四。我還以為你想通了呢。結果還是沒有!這事兒我幫不了你。全是你自己的掛落…………不扯這個。收哨位去!”

    他也怕和溥仰多說這個話題。擺擺手就朝另外一個方向而去。溥仰呆立在那兒。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他早就不懷疑徐一凡什麼了。徐一凡要奪了這個天下。江寧城的騾子都知道。

    說實在地。溥仰也不在乎。他這輩子。也沒感受到愛新覺羅家太多好處。除了落草就有的貝子身份。他早早過繼出去。不管是醇賢親王府。還是端郡王府。都沒怎麼管他。端郡王府過繼了他之後沒七八年就添了兒子。他不到十歲就分院兒獨過。除了他老姐姐。誰照顧了他半點兒!大清宗室俸祿早就減了又減。一個貝子。一年不過四百多兩出息。分院前他從沒見過這筆錢。後來端郡王府不過一年才給他八十兩。老姐姐那時不過才十幾歲。偷偷塞給他一些體己錢。他才這麼活下來長到現在。別看是天潢貴胄。其實整個兒就是無依無靠!

    這天下。誰弄得好誰來弄。這個是天經地義的道理。徐一凡處理江寧京口八旗子弟。也算是仁至義盡。再沒養著他們的道理啊!改朝換代。比這個酷厲地多了去了。能容他們自力更生。不是害他們。倒是救他們。溥仰在京城裡頭長大。旗人那些廢物笑話。那是從小就看到大!要不是徐一凡接納了他進禁衛軍。他也就是那麼個廢物點心。

    這點上頭想通了。但是現在還攔在面前的。卻是自疑!

    他一個旗人。真的在禁衛軍裡頭有前途麼?徐一凡以降。這個團體裡面所有人。整天做的都是挖大清江山牆角的事情。他置身其間。別人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他都要想。是不是在警惕著他。提防著他!老姐姐抛頭露面親赴徐一凡那裡為他求一條路。這更讓他無地自容。他以為自己能保護老姐姐了。沒想到最後還是要老姐姐來保他!他溥仰頂天立地地漢子。要是給自己族人指指點點。說拿姐姐當門包兒。才換了新朝的地位。這叫他溥仰如何做人?

    “真不如在和小鬼子的那場仗裡頭。被一粒子彈撂倒…………”

    溥仰情不自禁的朝著簽押房那裡看去。他摘下軍帽蔚然長歎:“…………大帥。什麼時候能賞我溥老四一個安心的死所!真能如此。除了對不起老姐姐。我哪頭都對得住了!”

    溥仰的心聲。自然傳不到督署簽押房裡頭。現在簽押房內。人人心旌動搖。有些性子急躁一點的。鼻翼翕張。要不是在徐一凡座前。差不多就要站起歡呼!

    徐一凡的簽押房裡頭。已經改了樣子。他的大辦公桌臨時搬走。靠牆一排西式沙發。簽押房當間。正是一副北洋書局的大清輿圖。真論到作戰。這種小比例尺地輿圖是派不上用場的。但是徐一凡用此圖就是為了給人一種震撼感!

    他和張佩綸分倨這幅地圖左右。徐一凡只是目光炯炯的看著在座諸人。而張佩綸隱然就是徐一凡幕中諸葛的樣子。含笑坐在另一張沙發椅上面。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他在徐一凡麾下不擔身份。只是緩急之間出點主意。這次倉卒間徐一凡就拿出這麼大一個計畫。涉及國內國外。方方面面。國際局勢地掌握運用。徐一凡自有主張。但是在他幕下。論起熟悉國內各地督撫心思。深通各地情況的人物。除了這位李鴻章的女婿還能有誰?

    地圖上面。一條讓人觸目驚心的紅粗箭頭。從江寧出發。順江而下。再轉而北上。直指旅順!到了旅順。這粗紅箭頭又分成無數細小箭頭。不僅覆蓋了全部遼南。而且更與北朝建立起聯絡。更有虛線描就的紅色小箭頭。直指向中俄朝交界之處。

    現在主要集結于旅順金州遼南一帶的依克唐阿吉林練軍也被標記了出來。但是符號旁邊。被徐一凡墨蹟淋漓的打了一個大叉!

    這副地圖上面的動作還不僅如此。綏遠一帶地毅軍宋慶部同樣被標記了出來。毅軍是一個青色的箭頭。經熱河朝陽而直入遼西走廊北端。與遼南紅色箭頭會合!

    徐一凡地意圖。再明白不過。他準備動員禁衛軍一部。從海路秘密而迅速的北上。解除依克唐阿部武裝----你朝廷不是要解除老子在北朝三千子弟地武裝麼?徐老子就給你來個先下手為強!解除了吉林練軍武裝之後。接防遼南。聯絡朝鮮。後路穩固之下。借小日本十個膽子也不敢以殘破之師北上。再和禁衛軍打一場。

    毅軍是徐一凡早就埋下的釘子。他們前來會合。是以壯聲勢之舉。

    徐一凡此舉。就是要將朝鮮的危局。消熄於朝廷和日本未發之前。同時在北方也對清廷形成威脅的態勢!此舉之大膽。是不用說了。其中變數多多。風險很大。也是不用說。可是讓在座諸人振奮的是。徐一凡還是那個從南洋。從朝鮮一路拚殺出來。意志堅定。氣勢宏大。力求主動地徐一凡!

    但凡一個團體。最怕的是上位者苟且偷安。固步自封。上位者如此。底下消沉起來也不過是轉瞬間的事情。這個計畫到底如何還可以爭論。但是徐一凡這昂揚意氣。卻讓所有人都感到提氣兒!

    徐一凡目光掃視一圈。看所有人都一副震驚激動的樣子。他在心裡頭一笑。開口發問道:“大家覺得如何?朝廷敢賣國。我就敢衛國!死國者朝廷也。生國者。我輩也!對這個計畫有什麼疑問。。大家儘管說。咱們這就一一細細琢磨…………朝廷出了招兒。我徐一凡不能不接著!”

    一句話就似乎將所有人從激動當中喚醒。種種樁樁的疑問頓時就湧了出來。徐一凡動作實在太大了。此舉若成。就等於是昭告天下。氣運已變。下面就該考慮如何進北京城了----徐一凡打造的這個團體短短時間。就能走到這一步?難道不怕過猶不及?氣勢張到十分。一旦不成。恐怕就會直轉而下!

    最先站起來的。竟然是盛宣懷。他皺著眉頭:“大帥轉用禁衛軍于遼南。海路運輸。用的只怕還是招商局的輪船?”

    徐一凡一笑:“大清唯一的海路戰略機動能力在手上。我能白白浪費?陸路走得通。老子不如先打北京城了!”

    “既然朝廷和日本聯合。又有英法美等國擔保。我等全無水師護航。這水路安全。如何確保?禁衛軍運上去了。要是列強切斷我海上補給線路。到時又如之奈何?”

    徐一凡微笑著豎起兩根手指。一一屈下:“部隊上去地時候。秘密迅捷是要點。三天內裝船。招商局輪船仍然走正常上海到天津的客貨運線路。只要保密功夫到家。別人是發現不了的。船隊到天津。別人看不出異常出來。而從天津到旅順。能要多少功夫?一夜之間。我禁衛軍就已經在旅順上陸!

    至於後續海路補給…………當我禁衛軍掌握了遼南局勢。軍食是不用輸送了。軍火也可以就地解決一部分----只要能順利解除依克唐阿的武裝!後續補給任務。其實並不很重。而且我可以確保。西方列強。只會承認既成事實。而不會對我採取斷然行動!至於日本……此次是他們最後的垂死掙扎。哪怕他們海軍完整。他們也經不起再和我們做大陸消耗戰事了。可毋庸慮!”

    盛宣懷仍然面沉如水。徐一凡話音才落他就接著大聲發問:“大帥如何敢確保。我們掌握了遼南。確保了朝鮮。西方列強不會支持日本來爭奪此處?畢竟這次和約是他們促成地!茲事體大。鬧不好。我等就成為天下中外的公敵!大好局面。將毀於一旦!”

    這句話問出了所有人心頭最大的疑惑----也許楚萬里除外。他一直在那裡懶洋洋的笑著呢。

    此舉力度剛勁到了極處。徐一凡是利用聲勢氣運的第一把好手。以四萬兵力。南洋北洋雜湊起來的班底。借著甲午戰事的聲望。一躍而居潮流之上。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一直是徐一凡步步緊逼。朝廷步步退讓。手忙腳亂的只顧應付。凡是文官系統地。天然有一種求穩心理。先把手頭實力經營好。穩固自己基礎。再圖進取。這是文官們覺得的最優選擇。這次朝廷對日和約。明顯是在徐一凡地步步逼迫下出的只顧眼前地昏招。這等機會。發個通電。表明立場。再拉高一下聲望。在大多數人看來也就足夠了。何苦再冒這樣的風險呢?

    徐一凡的目光緩緩掃過諸人。看不少人對盛宣懷的話都是一副心有戚戚焉的表情。他淡淡一笑:“…………這話我已經說過很多次。如今我再說最後一次…………時代不同了。各位!我們這個團體是順著什麼樣地潮流才興起的?如今難道要讓我們背離屬於自己的氣運麼?天下苦於對外屈辱久矣。天下苦於清廷老朽腐舊久矣!我們的每一個舉動。都在證明清廷已經不能適合於這個時代。相對於他們。我們的每一個舉動。都要證明我們有此決心。有此能力。挽此末世氣運!我們就是要讓天下看到。他們在賣國。我們在救國!這已經不是過去三千年中的朝代更替。而是得此世道人心者。則得此天下!朝鮮。在所必保!這等機會一旦錯過。再想得到。那就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了!我們已經等待不起了!根基。可以慢慢梳理。可時機。卻不是什麼時候都有!朝廷出此昏招。不將其用盡用絕。老子白擔一個活曹操的駡名了!

    …………至於諸公所擔心的列強干涉。這點我可以為各位所確保。西方列強。尤其是英法。他們調停此次戰事。甚而最後又偏向日本。全部依歸都是在東北亞保持一支可以抗衡俄國擴張的力量。現在我擊敗日軍主力之禁衛軍北上。並有毅軍壯其聲勢。更是以本國之軍保本國之土。英法列強。會作何選擇?想必諸公也能想明白這個道理!這氣運。我們好容易才從日本手裡搶過來。難道還要我們輕輕放棄?朝廷是傻瓜。老子不是傻瓜!”

    徐一凡的聲音在簽押房裡嗡嗡回蕩。震得每個人都心旌搖動。難道。這時代真地不一樣了?這東亞氣數。就真的在徐一凡的掌中?要不然。為什麼他那麼自信!

    盛宣懷緩緩點頭。側身和緊張得臉色都發白了的招商局總辦低語幾句。笑道:“大帥既然做了決定。我們就是配合行事罷…………招商局可以抽調出十三條客貨輪----年關尾巴了。要不然能抽的船更多。十三條船。一次運六七千人沒有問題。”

    徐一凡才微笑點頭。李雲縱就長身站起:“大帥。部隊如何抽調。由誰統帶?毅軍那裡。誰去聯絡?”

    這是禁衛軍方面地問題。他們可不管這次任務有多少政治上外交上面的顧慮。只是關心這次任務本身!

    徐一凡笑笑:“事情倉卒。事先也沒和你商議…………我初步的考慮。四個鎮各抽兩營兵。連同輔助力量。湊一萬人吧。短時間鎮住遼南。需要一員敢打敢沖的猛將。張旭洲。這個任務你敢接麼?”

    轟的一聲。張旭洲起立。站在那裡如一尊黑寶塔。一開口嗓門直震得每個人心裡頭都發顫:“大帥。有什麼不敢?遼南您交給我了!依克唐阿到時候我送他到江寧來見大帥!”

    徐一凡還沒來得及表示讚賞。楚萬里就在底下笑道:“早知道當初就不回來了……這一來一去。臉色最難看的恐怕還是孔茨老頭子。原來的教育計畫。又得重新修訂啦!”

    徐一凡瞪他一眼:“要不你去?看你在江寧城也閑得夠了-------誰又是神仙?能料到朝廷能愚蠢到這種地步?我們要是不離開遼南。他們也未必敢簽了這對日和約!”

    楚萬里連連搖手:“我不去!孔老頭子也不放我走哇。充實總參謀部事情就一大堆。禁衛軍的所有正規化條例都得從我這裡出。瞧著清閒。累得臭死…………大帥。我就一句話。遼南動作。要和大帥在兩江的舉動配合好。這樣子。才能一下子震懾天下!”

    楚萬里是明白人哪…………徐一凡沒說什麼。張佩綸倒是淡淡的瞧了他一眼。

    “大帥。誰去綏遠?”李雲縱不動聲色。只是問自己職責之內地問題。

    這個問題問出來就有點冷場。張旭洲去遼南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李雲縱和楚萬里肯定是要坐鎮江寧地。有此二人在。一個嚴厲苛刻。一個精明狡猾。正在整頓地禁衛軍可說穩如泰山。而孤軍遠出鎮懾東北。需要一員完全嫡系出身。絕對忠誠的將領。雖然是如此大的功績。聶士成和陳金平這兩個資格夠的也識趣兒地不和張旭洲爭。可這去熱河可不簡單!就算宋慶一調就動。可是不論從哪條路走。都得經過朝廷還掌握的地盤。禁衛軍本來就是朝廷恨絕了的。此去又是去挖牆角。萬一行跡暴露。立功無分。送死有望。

    沉默有傾。陳金平和聶士成同時吸口氣。準備自告奮勇。大帥事業一帆風順。要建功立業。其它的也顧不得了。可是有一個淡淡的聲音搶在前頭:“大帥。我去吧。北邊兒認識我地人少。聶軍門和陳軍門久處北洋。熟悉他們的人多…………我去聯絡宋慶。准定在張大人之後。一月之內。和他會師遼南。”

    說話的。正是袁世凱。他站起身來。因為他體態本來就是身長腿短。一身軍服穿在他身上。總有些不合適。不見半點英武之氣。可是自徐一凡以降。誰都知道這傢伙是個狠角色!

    徐一凡目光一動。微微頷首:“好。你去。好生做。將來有你出頭的日子。”

    這是袁世凱投效之後。徐一凡第一次面許他的將來!這句話就表明袁世凱終於洗乾淨了他身上反復無常的罪名。真正是被當作徐一凡心腹嫡系的一員!

    底下人微微有點騷動。袁世凱卻不動聲色。自顧自的坐下。徐一凡也不理他。轉頭問張旭洲:“三天時間。能揀選出精銳。編組完畢麼?上船的動作。必須秘密迅速。其它人也會全力配合你。走漏了半點風聲。你自己知道該如何!”

    張旭洲重重點頭。還沒來得及表決心。唐紹儀已經站了起來。揮著手大聲道:“大帥。說到底。這事兒還是不成!”

    大家身子都是一震。看著唐紹儀。徐一凡笑笑:“怎麼個不成?”

    “沒錢!”唐紹儀回答得斬釘截鐵。

    “招商局動用客貨輪要錢。動員毅軍宋慶部北上要錢。鎮住遼南之後。吉林練軍不管是收編還是遣散。都需要錢!更別說軍資軍餉的補給了。大帥說有法子。可是現在還沒瞧出來大帥用什麼法子。卻又開這麼大一個口子!年關難過。要是不解決這個問題。就算打死我。我也不贊同大帥派此萬人北上!”

    唐紹儀毫無疑問是屬於穩重派地。他的任務。就是經營兩江。可現在經營還沒看出一個眉目出來。就要行此大舉。不管從哪個角度。徐一凡哪怕說破了大天。他也要反對!

    唐紹儀態度如此激烈。詹天佑算是他老搭檔了。就算他性格木訥天真。這個時候也忍不住替唐紹儀有點擔心。徐一凡卻和張佩綸相視一笑。張佩綸也不謙讓。咳嗽一聲。彈彈袍服。長身而起。

    “少川。事主忠心如此。鄙人不如!不過大帥事先豈無籌畫?近期資金支撐。經大帥熟慮。張某在旁邊幫忙拾遺補闕。倒是有兩個法子…………”

    “什麼法子幼樵你就是爽爽快快的說罷!不當家你是不知道這柴米油鹽貴。我都快急白頭發了。誤了大帥的事。算你的算我地?”

    張佩綸一句話就吊起了大家的好奇心。徐一凡崛起至今。真的好像無所不能也似。什麼樣的危局。他都能左躲右閃的沖過去。現在南洋北洋財力。已經被他用到了盡處。現在還有什麼法子再籌一筆資金?如果一兩年之內錢上面有保障。以徐一凡之聲望才能。對著朝廷那幫傢伙。勝負之數。已經不問可知!

    張佩綸也吊足了大家胃口。最後才灑然一笑:“籌餉方法。有兩個。一在前。一在後。都是配合當前局勢。一舉而擾動天下!

    在前者。朝廷出賣朝鮮。而大帥出兵全我金甌。此乃國戰也。大清本有用兵身份而天下協餉之例。大帥自然就可以拿來用。安徽。江西是大帥治下。大帥已經去劄。當年藩庫餘存。全部解送江寧。其它省份。只待朝廷和約簽署。而大帥在遼南雷霆一擊發動。則大帥之諮。將送抵全國督撫案頭矣!協餉不協餉。他們瞧著辦罷!那個時候。誰還看不清這氣運如何。總會有些督撫。會預先在大帥面前奉上一份投名狀罷!”

    一句話震得所有人身子都是一抖。目光卻一齊投向了徐一凡。大傢伙兒目光多局促在兩江自己地盤----其實也就是限於江蘇一省。而徐一凡卻志在天下。利用此次局面。就要逼迫天下督撫站隊選邊了!協餉國戰地名目。再正大光明不過。一則有成例可循。二則是這也真是一份投名狀!朝廷要收拾徐一凡。得拉攏他們督撫。督撫們現下是不怕朝廷的。但是在徐一凡這裡先用協餉名目。站住一點腳步。那倒真是一件可操作性極強的事情!

    法、術、勢三個字。徐一凡在歸國未久。法字兒還不大看得出來。可是他以勢運術。以術助勢。這後兩個字。他卻運用得精熟!

    看著大家熱切的目光。徐一凡面上還掛著一絲高深莫測地微笑。心裡面卻在嘀咕:“老子可是穿越來地!這時代世道人心還不掌握。老子早死了七八回了…………”

    半晌之後。唐紹儀才顫聲道:“這……這協餉數字如何。有把握的是多少?朝廷都收不上來。這些督撫願意掏給咱們?”

    張佩綸笑笑:“少川。你沒做過國內地方官。這裡頭彎彎繞你是不知道地。地方上面收的上下忙地田賦地丁。南方不少省份還有折漕的收入。連同鹽稅。海關稅入。這些是要解給朝廷的。咱們這裡敢截下來。其它省份不見得能這麼拉下臉。但是厘金一項。卻是地方上下其手的好出息--------一省厘金富者數百萬。貧者也有百余萬。以大帥治下兩江為例。查善後局帳本。江蘇去年厘金年入六百余萬。實解朝廷者。不過四十萬。其它的。就在善後局用各種名義開銷了。誰不知道。善後局就是督撫們的私帳房!大帥要協餉。不管哪個省份。只要願意掏。隨便在善後局裡頭哪裡開支一筆就行了。朝廷窮。你真當地方掏不出錢來?要是沒錢。誰還願意當官?現在花點錢。還不是自己掏腰包。一旦鼎革。總有個好下場。誰是傻子?

    我倒是和大帥算了算。閩浙。兩廣估計掏錢的意思居多。這四個省份。協餉四五百萬。應該不在話下。本來兩江之地。就虎視這四個省份麼!江西安徽。藩庫也該有兩百萬。兩湖不好說。我已經求一位大人物去信了。現在還說不準。至於四川雲貴。這些就看看吧。看看他們督撫有沒有那麼聰明!最北。只能指望山東。其它的指望不上。粗粗算來。八百萬可保。半年之內。應該可以緩一口氣了。那時兩江富庶之地。在少川兄治理下。也可源源接濟一部分…………這天下分出個高低。兄弟可以斷言。就在這一年之內!如此還有什麼說的?”

    唐紹儀滿腦門子的大汗:“行險。行險…………如果督撫們都不協餉呢?餉盡財絕。那時又如何是好…………”

    張佩綸陡地大喝了一聲:“少川!行大事者。三分險都不願意冒。那我們何必追隨大帥?”

    一句話頓時就將唐紹儀喝醒。他穩了穩心神。笑道:“幼樵。你說得是…………那第二個法子呢?又是什麼?”

    張佩綸轉頭微微朝徐一凡一拱手:“第二個法子。就是大帥的主見了。這個功。兄弟貪不得。”

    徐一凡一直默不作聲的聽著唐紹儀和張佩綸之間的你來我往。他這個團體。由於歷史新。大家都是有什麼話都說。他也無意壓制。說明白了。說透了。行動意志自然就統一了。他每次行事。都是如此雷鳴電閃的大舉。沒有麾下地全力投入。如何能夠成事?

    聽到張佩綸的話。他一笑道:“第二個法子。無非就是辦事收錢…………老子替英法頂住老毛子在東北亞的擴張。他們能不給點好處?等遼南底定。我找他們談價錢。海關北邊的我不管。上海關。江海關。廣州關地關稅。老子要了!”

    這句話說得大家更是目瞪口呆。無半點插嘴的餘地。南方諸海關。一年收入以千萬計。英法列強。能讓給徐一凡?徐一凡說完也不解釋。他自己心裡有數。此次舉動。不僅是讓督撫們選邊站。他也是讓列強也要選邊站!

    此時世界第一強國英國。所孜孜以求的就是扯散俄德之間的事實同盟。德國在歐洲擴張。俄國在遠東和中亞擴張。雙方互不干涉。為了大英帝國在遠東地利益----特別是怕俄國經過中亞覬覦印度。還有俄國在遠東獲得他夢寐以求的不凍港。為了讓俄國目光轉回歐洲。去和德國在歐洲發生利益衝突。讓他們地事實同盟瓦解。英國簡直在不惜一切代價扶植起一個能在亞洲遏制俄國擴張的力量!

    在徐一凡那個時空。日本算是趕上了這班車。抄英國便宜抄大發了。從工業體系到軍隊建設。英國給了日本多少扶植和幫助!從源源不絕地貸款。到給日本打造了一支全英式地嶄新戰列艦隊。日本居然就這樣一躍而工業軍事強國之林。

    在現在這個被他改變了的歷史。他毅然選擇在東北展示力量。就是要將日本徹底趕下火車!是大清朝廷。還是他徐一凡有這決心。有這能力遏制俄國擴張。他們好好想想吧!想明白了。也該投點本錢!更不用說。這本錢還本來就是中國自己的!

    此次他在兩江席未暇暖就又分兵北上。看似魯莽。其實他是經過了深思熟慮。如果說甲午是改變這個國家命運的開始。那麼此次雷霆一擊。就是改變這個國家命運的決定性一擊!

    這種機會。他如何能放過?

    徐一凡肅然起立。他也不想再多解釋什麼。只是用力一掌拍在那地圖上面:“我意已決!朝廷簽署和約之日。就是我再度底定遼南之日!萬千健兒的血不會白灑。我也不會讓這氣運從我指尖溜走!

    ………………跟隨我!”

    所有人都同樣肅然起立。禁衛軍的高級軍官們更用力磕響腳跟敬禮:“敢不為大帥效死!”

    “少川。你還擔心些什麼呢?今天你說這些話。很不應該。此乃逆而奪取的關鍵之機。大帥做了決斷。我們就執行好了。對天下大勢的把握。誰能超過大帥?”

    督署外面。商議完畢的諸人。都紛紛乘車馬離開。汽燈地光暈之下。只有衛兵靜默站立。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飄下了雪花。一點點一片片。在衛兵的肩頭。已經厚厚一層。

    張佩綸住在督署裡頭。散了軍議之後。他獨送了唐紹儀幾步。

    “逆而奪取?”唐紹儀有點茫然的低聲嘀咕了一句。

    “取天下者。有順取。也有逆取。順取者。天下崩壞。有力者得之。然則生靈塗炭。白骨千里相望…………”

    “逆取呢?”

    “…………營造大勢。按而觀釁。一旦有機。則趁勢而起。一舉而底定天下。只是這勢如何營造。卻難倒了古今多少英雄…………更別說值此末世。思潮紛紛。更有西洋列強。摻雜其中。有時候我真不知道大帥是從何而來。竟然能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沒有百年。誰人能理得請眼前這團亂麻?”張佩綸的神色微微有點感慨。

    唐紹儀沉默不語。半晌才道:“幼樵。你為什麼獨獨和我說這些話?”

    張佩綸微笑:“少川。你是文臣班首。此時關鍵時候。如果有什麼想不通。就自誤誤人了…………其實是大帥讓我給你帶句話。他希望你能常保此銳氣。但這個時候。不要懷疑他。只管追隨他!”

    唐紹儀神色有點感動。一句話不知不覺的就溜出了口中:“幼樵。你就不想做這文臣班首?你根基深厚。深悉國內情狀。比我合適…………”

    張佩綸淡然一笑。沒接他地話。卻岔到了其它地方:”少川。近來有推背圖讖言流傳。所謂生我者猴死我雕。正是說我們大帥。你聽過沒有?”唐紹儀默默點頭。他是接受的完全洋式教育。這等讖言。聽過便罷。也沒往心裡去。

    張佩綸悄立雪中。神情悠遠:“…………有人解之曰雕死猴活。主大帥代清而立。可是我的解法卻是不同…………生我者猴死我雕。我者。此國此族也。大清所有行事。都在死此國此族。而大帥所有行事。都在活此國此族。只有這個解釋!

    兄弟為什麼不擔名義?當初我們都是雕的幫兇。馬尾一戰。我是罪人。此時此刻。只要看著大帥如何全活此國此族。這一生。也就夠了!少川。你努力吧。我們都是過時的人了!”

    合肥。

    李家老宅。自然是合肥城最為貴盛宏大的宅邸。一門三督。幾十年經營。雖然權位已經煙消雲散。可是這李家。仍然是合肥城最為讓人仰視地存在。

    天井當中。已經退隱林下的李鴻章披著一件白色貂皮坎肩。呆呆的站在雪中。

    大雪紛紛而落。粘在貂裘上。也落在他的鬍子上。

    他竟然不知道在這裡站了多久。

    天井外響起了腳步踏雪地聲音。跟著李鴻章歸隱故里的門人楊士琦慢慢走了過來。他是楊士驤地弟弟。楊士驤行四。他行五。楊士驤為什麼死。北洋中人都心知肚明。李鴻章去後。楊士琦無意留在天津。當然也不能去投靠徐一凡。乾脆陪著中堂歸裡。反正合肥離老家淮安也不遠。來回都可以照應。說是坐而待時。其實已經打定主意陪老中堂老死林泉之下了。

    李鴻章歸裡。過得是悠閒自在。和鄉老閒談。說起過去幾十年。就是一句話:“過去幾十年。都是在當官當混蛋。現在全忘記了。倒也乾淨!”

    朝廷內外。天下局勢。李鴻章真是一點都不關心。也有人探過他的口風。看老中堂能不能複起。制衡一下徐一凡。李鴻章只是笑駡:“回來幹什麼?幫朝廷。老頭子和徐一凡鬥就是個輸。幫徐一凡。他那麼能幹了。要我幹什麼?”

    今兒江寧一封長長的電報。卻讓老頭子癡在這裡。電報地碼子。還是李鴻章戴著老花鏡一個個翻的。

    “中堂。雪大。站的時間長遠了。回屋暖和一下吧。”楊士琦低低解勸。他大概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兒。不過也不好說出口。這些事情。豈是他能左右得了李鴻章的!

    李鴻章竦然一驚。仿佛聽到了這句話。才從自己的玄想當中驚醒。他回頭看看。笑道:“杏城?原來生我者猴死我雕。是這麼個解法兒!鬧了半天。咱們都成罪人了!杏城。你說說。我是忠臣不是?”

    “中堂當然是忠臣。”

    “忠這個朝廷呢?還是忠這個國家呢?咱們丟的。人家出手揀回來。這事兒上面幫把子氣力。不算忠臣事二主吧?”

    楊士琦不動聲色。淡淡道:“是不是忠臣。記得中堂老師曾文正公說過。這是論心不論行的。”

    李鴻章呵呵大笑。這笑聲在雪地裡頭。顯得有點甕聲甕氣:“文正公參翁家老二的那個摺子?我都快忘了!來。杏城。摻我回去。論心不論行。生我者猴死我雕…………哈哈。哈哈!”

    楊士琦不再說話。只是攙扶著李鴻章朝院內走去。

    天井之中。只留下兩行足跡。

    大清光緒二十年歲正甲午。就要過去了。
theo0929 發表於 2014-6-5 11:28
第五卷 鼎之輕重 第三十章 再臨

    光緒二十年十二月二十九,旅順。

    經歷了幾番血火的旅順要塞,這個時候還是一片淩亂的景象。船塢碼頭,到處都是大戰過後留下的痕跡。港口錨地裡頭,還有幾條傾覆的軍艦桅杆露在水面上,仔細看的話,還能看到機件潤滑油的油污,星星點點的在軍艦殘骸周圍沉浮。

    日本征清第二軍投降的部隊,已經分批遣散回國了。照理說扣著這八千俘虜,算是一個討價還價的好籌碼,可是清廷上下,直到現在負責這裡的依克唐阿,都覺得這八千俘虜麻煩,養著吧,就得依克唐阿自己貼腰包兒----吉林練軍轉戰半年,現在報銷還沒辦下來!

    戶部裡頭已經開了盤子,依克唐阿報的是二百三十萬兩的各種費用開銷,有財大家發,拿兩成部費出來,這就算過了帳了。你小子現在幾乎就是領東北三將軍的位置,還繳獲了小鬼子那麼多東西,還想獨吞,太說不過去了吧?

    既然大家都不願意養俘虜,從徐一凡離開那會兒開始,就開始陸陸續續的遣散日軍,朝廷決計對日讓步的時候,那遣散速度更是加快。園子裡頭甚至還有秘旨傳過來,看依克唐阿能不能情商留用個幾千日本俘虜,換上吉林練軍的號服,在南北對進,夾擊北朝徐一凡那三千偏師的時候兒,不是就能派得上大用場了麼?

    當時依克唐阿接到這份密旨,當即就漲紅了臉。他和徐一凡是不對付,他是大清忠臣,旗人老家滿洲位置最高的人,和活曹操徐一凡怎麼也站不到一塊兒。可是吉林練軍這場戰事也死傷數千,打死他也不願意指揮小鬼子來夾擊徐一凡的禁衛軍!

    在接到密旨之後,他反而加快遣散這八千俘虜的速度,一條條各色各樣的火輪船開過來,裝上小鬼子開回日本。一直快接近年關這個時候,這事兒才辦了個七七八八。算是了了依克唐阿的一樁心事。仗算打完了。依克唐阿也想挪挪地方,到瀋陽自己正經官署散散心去。將來如何,他反正是心裡一點底兒都沒有,徐一凡他是共過事的。行事果決,有的時候還有一股子玩命的勁頭,除了膽氣之外,佈置各項事情。每在機先。瞧遼南當初七萬敗軍那一團亂麻的局勢,被他果斷誅殺豐升阿,轉瞬間穩住軍心,理出頭緒。更揮軍反攻,直到在旅順打得鬼子全軍覆沒!這等對手。朝廷還要他去對付,將他這支部隊倚為長城之靠。想到這裡,也只有歎息,回瀋陽呆幾天。也是想拋開這事兒不想,將來如何。管他媽地吧!

    不僅僅是依克唐阿如此,他麾下吉林練軍所部。也是懶洋洋的。仗打完了,將來去向如何不知道。不是去朝鮮,就是要調入關內。大傢伙兒家都在關外。這些日子,就不斷有人請假,營官們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批了,要不是軍法約束,和約還未正式落筆。大過年的,誰不樂意回家看看?

    就算留在旅順金州一帶地萬余吉林練軍所部,也早沒了軍隊的樣子。

    劫後餘生的兩地百姓紛紛返家,房子要不給打沒了,要不就給軍隊號了。整理家業也無從談起,這個時候先得顧上活著!你兩個我三個的湊上一點本錢,到附近沒遭兵火地地方進點兒香的辣的,一個個野集市也就開起來了,專做當兵的生意。沒本錢的,就賣兒賣女,甚至席棚一搭,做起了半掩門子地皮肉生意。這些日子,可以過冬保暖的地窩棚雨後春筍一般的冒了出來,這些野集市點綴在這些窩棚之間,每天都是熙熙攘攘。不管當值不當值,吉林練軍就算大頭兵,也有點繳獲的戰利品,腰裡還有幾文賞號。整天都在這些地方流連,大吃大玩兒,一個日本地大米罐頭,或者禁衛軍丟下來的加拿大牛肉罐頭,就能睡上一個大閨女,大過年地在這裡吃風,誰還管他媽的朝廷又要怎麼折騰他們!這些日子,晚上在營地吉林練軍都沒有幾個,不過從依克唐阿以降,誰都當是沒看見。

    吉林練軍這些滿人子弟,算是對大清江山有足夠的汗馬功勞了,大過年地還戍守在這裡,鬧翻了天也隨著他們吧…………

    旅順內外。全無一點點兵城地整肅之氣。到處都是亂七八糟。到處都是喝醉了大哭大鬧想家地大頭兵。城裡頭一片狼藉。

    只有黃金山上。徐一凡去時設立地招魂台。無人敢上去糟蹋。那一根根白幡。仍在面著蒼黑渤海。無聲飄動。

    正是下午地時候兒。旅順碼頭外面。響起了嗚嗚地汽笛聲音。兩條客貨兩用地火輪船。冒著烏黑地煙氣。小心翼翼地駛過才清理出來地水道。

    旅順碼頭是這處戰地唯一整理出個樣子地地方。還架設了兩條長長地木頭棧橋。原因無他。遣返鬼子俘虜用地。

    碼頭棧橋上面。不過只有七八個懶洋洋或蹲或坐地旗兵。沒一個人帶著又笨又重地洋錢。還很有幾個穿便服地。那帶隊看守碼頭棧橋地都司更是換了一身羔筒子地長衫。又暖和又壓風。大傢伙兒正聊得興致勃勃。

    “…………那些爛婊子不要去玩。媽地生意都做爛了。要是染了病。得用輕粉熏。悶了口不過就是倒牙。要是熏死了那才冤枉!”

    “呸呸呸,大吉利市,大過年的,說這個晦氣不晦氣?”

    “大人,標下的意思就是,反正這快活日子過不了幾天,到時候,咱們說不定得進京城和姓徐的死磕,那是個善茬?不玩幾個黃花大閨女,死了都冤。搭棚子的那些爛婊子,都殘了的,標下倒是有好門道----朝窩棚裡頭鑽!總有不少家是揭不開鍋的,大人要面子,不肯上集市賣,自家兒女在窩棚裡頭設了炕,兩塊徐大頭,一個黃花閨女!大人,要不要標下引路?”

    “你就缺德吧!咱們吃的就是刀頭舔血的飯。壞了良心,槍子兒專門照著你招呼!走在路上,黑煞神擋路!老子不去,你們也少去。積點德吧,老百姓也可憐!”

    正說得口沫橫飛,就聽見汽笛響動,接著就看見了兩條火輪船的煙柱。船上明顯有熟悉旅順航道的引水員,自己就這麼開進來了。守在港口入口山頭上的信號燈處的旗兵們不知道在哪裡鑽沙子呢,兩條船進了港口水域,才有燈號閃了幾下,詢問來船來意。船上也沒回信號。入口處也就不管了。反正這些日子來來往往也有不少船了,都是接人,哪怕是鬼子地船,都老老實實的。這個時候了,天還能塌下來?

    幾個人被驚動。站起來看看船上旗號,一個個都皺眉。那都司罵了一句:“他媽的,招商局的船!小鬼子在這裡沒剩幾個了。大過年地,他們來幹嘛?”

    當兵的有的卻興致勃勃的:“是不是皇上太后念著咱們這些旗人子弟過年還不能回家。送犒勞來了?”

    “送犒賞來,大帥能不知道?能不派隊子來接?就癡心妄想吧,兩江現在沒了,京城八旗爺們兒地年賞還不知道湊不湊手,咱們多是索倫,什麼時候才能想得到咱們?”

    “索倫怎麼了?現在不就是咱們還算一支兵?京城八旗倒是拉出來哇,多了不說,咱們一個能打他們八個!”

    碼頭棧橋幾個人一邊胡扯著,一邊也好奇的在那裡張望,碼頭周圍也被驚動,四處房子裡頭都湧出了不少留守的旗兵出來看熱鬧。不多一會兒,似乎城裡頭依克唐阿將軍行轅也被驚動了,一個中軍武官,帶著一隊騎兵也急匆匆的朝碼頭這裡趕來。

    船就在旗兵們好奇的目光當中緩緩駛抵碼頭,動作熟練地分別靠上了兩座棧橋,船上不過七八個船員,一個個都穿得鼓鼓囊囊的,瞧也不瞧棧橋上面張大嘴巴的那幾個旗兵,只是在那裡下錨拋纜。

    一個旗兵手快,接住了扔下來的大盤纜繩,仰著臉大聲發問:“哥幾個,哪兒來地?運小鬼子?都沒人了,還用得著這兩條大火輪?大過年的,為什麼來了?”

    船上船員探頭下望,大聲答話:“年節坎上,咱們是來送犒賞地!要不是奉派,誰他媽願意跑這麼一趟!快點系纜,要放跳板啦!”

    一聽到犒賞,大傢伙兒臉上都快笑爛了,忙不迭的幫忙系纜,那都司小武官也笑道:“到了這兒,酒管夠,我招待各位!皇上還念著咱們辛苦哪!”

    碼頭這裡地喊聲,頓時讓岸上看熱鬧的旗兵們發出了大聲地歡呼,亂哄哄的就朝棧橋上面湧。那個帶隊來查看地中軍武官大聲喝罵,才把他們趕開。這武官在棧橋口下了馬,咚咚的大步走過來,這時兩條火輪船前後甲板都已經放了跳板下來。那中軍武官走到跳板前面,大聲喝問:“送什麼犒賞來?大帥這裡怎麼沒收到水電報?你們到底是什麼人?不說清楚,不得下船!”

    中軍武官的做派話語,頓時引起了周圍旗兵們一陣起哄的聲音。大家年節關頭還守在這裡,已經算是給皇上和大帥面子了,朝廷還算有人心,巴巴的送年節犒賞過來,這傢伙卻扯著雞毛當令箭,算個什麼東西!開這洋玩意兒的都愛拿糖,萬一扯下臉就走,大家怎麼辦?朝火輪船開炮?

    船面上寥寥幾個船員也不答話,突然就讓開了跳板。船上汽笛突然短促的嗚嗚響動三聲,在旗兵們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兒的時候,船甲板上的艦橋,船甲板上的艙蓋,能打開的地方,就全部打開了!一個穿著黃色冬季軍裝的人影沖出來,接著就是一群。這打扮大家都不陌生,大簷帽,西式背包,德國造洋槍,再加上領口的蒼龍領章,除了禁衛軍,還能是誰!

    大隊大隊的禁衛軍官兵轟雷一般的湧下跳板,當先幾個目瞪口呆的旗兵包括那中軍武官,那小都司都轉瞬間被按倒在地,黑洞洞的槍口頓時就指向了他們。其他人不管不顧,只是發足向棧橋外狂奔。這個時候,要是有一門野戰炮或者格林炮堵在棧橋口,那這裡馬上就會變成屍山血海!當先一個軍官,提著手槍跑得最快,棧橋上面還有呆呆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旗兵。就被他一手一個,全部推進了海水裡頭!

    人落水的慘叫呼救聲音,這才驚醒了被嚇呆了的人們。幾百個看熱鬧的旗兵頓時就扯開嗓門慘叫了起來:“禁衛軍!徐一凡又來啦!”轟地一聲,這幾百個傢伙就恨爹娘少給他們生了兩條腿。抱頭就鼠竄起來,沒頭蒼蠅一般四下亂撞,有的不開眼的居然迎著禁衛軍的隊伍逃跑,當下兩槍托就將他們揍到在地上。

    吉林練軍說起來。並不是真地那麼慫,和小鬼子也算是真刀真槍拼過幾回。可是這些日子,兵都養散了養嬌了,單單說碼頭周圍這幾百個人,就沒一個帶著槍的!沒了組織。突遭大變,再加上禁衛軍無敵威名,這奔雷閃電般的來這麼一出,誰還想得起抵抗!

    沖在最前面的。正是李星。這回是他死磨硬纏地非要趕上這出大戲。小舅子營改了親兵營,按照他話。有陳德溥仰王超他們了,還要他宿衛徐一凡幹嘛?非要徐一凡給他換一個野戰營帶帶。不得已徐一凡將他平調到了禁衛軍第一鎮第一標的二營去,小舅子嘛。總有點照應。這次海上奔襲旅順,他算是趕著了。

    李星在醫院裡頭憋了那麼久。這時真的好比出籠猛虎。誰也趕不到他前頭去!轉瞬之間,李星就帶隊沖過棧橋,他的任務是帶一個連直撲依克唐阿的大帥行轅。根據情報,依克唐阿這個時候還在旅順--------說起來大清也真沒有保密意識,依克唐阿和朝廷地電報往來,還是經過天津電報局的水線轉發,徐一凡經過天津,接盛宣懷的時候,就叫他在天津水電報局安插了幾個人,朝廷和依克唐阿的動向,只怕雙方電報還沒到對方手裡,就有一份已經先上了徐一凡案頭,大清正是四處漏風地時候,誰還有心思注意到了這種細微末節!

    依克唐阿只要被控制住,遼南大局就可以說底定了一半!

    在碼頭上面,李星振臂高呼:“四連,去搶水電報局,二連三連,就地掩護大部隊展開,控制住碼頭要害,一連,跟我去搶依克唐阿的行轅!想對付咱們在朝鮮地弟兄,咱們先抄了他們老窩!”

    李星在禁衛軍當中的威望,實打實地都是拼出來的。他在這裡振臂一呼,頓時應者雲集!禁衛軍第一鎮第一標這等部隊,是徐一凡仗以起家地熊虎之師,平定漢城有他們,鎮住朝鮮內亂有他們,壓制葉志超等部野心的也是他們,甲午戰事當中,更是無役不與!

    突然局促在兩江搞建設訓練,固然是松了一口氣,成軍以來,就一直在血火當中地他們卻情不自禁的有點懈懈的不得勁兒----這也是徐一凡的禁衛軍才開始轉入全面正規化建設中的正常現象。

    不過當他們再度踏足遼南旅順這塊凝聚了他們全部榮耀犧牲還有驕傲的土地,在黃金山頭國戰招魂台旗幡的注視下,為了再度保住這個國家金甌無缺而戰,頓時就爆發出了百倍的**和戰鬥力!

    “禁衛軍,前進!”

    呼聲山呼海嘯一般的響起,一頂頂大簷帽湧動得如洶湧澎湃的海潮,一把把刺刀組成了寒光閃閃的鋼鐵叢林!

    禁衛軍再度降臨遼南!

    碼頭之上,那些蹲了一地的俘虜都是面如土色,低著頭數腳底下的螞蟻。呼喊聲在他們耳邊就像是刮起了一場風暴,讓他們心旌搖動,不敢抬頭。禁衛軍為什麼重來,當兵的如何清楚。

    可是他們記得的就是那一次決定遼南戰事命運的夜裡。他們數萬人縮在營裡,看著遠處遼河一線炮彈炸出大大小小的火光煙柱,在忽明忽暗的夜色裡,他們遠遠看到的那一群群剪影,義無反顧的沖向日軍嚴整陣地的景象!

    這幫傢伙,怎麼就又回來了呢?不要說吉林練軍懶散成這個樣子,就算大家都在營裡頭,估計大傢伙兒也是互相瞧一眼,抱頭繳槍的可能性居多。旅順反正都是他們打下來的,大家在這裡快活幾天。已經算是占了便宜了,誰還腦子壞了來抵抗?

    不得不說,吉林練軍當中還是有些傢伙是有點膽色的。當禁衛軍前進地呼喊聲已經快席捲了半個旅順的時候兒,遠處大虎嘴炮臺上頭。突然一閃,接著就是沉悶的炮聲,一發實心炮彈劃過高高的彈道,落在棧橋附近。激起大片地海水,澆了蹲在那裡的俘虜們一身。那中軍武官第一個跳起來跺足大罵:“打你媽的打!現在還打個什麼勁兒,老子還在這裡呢!”

    這時他才發現,一個軍服筆挺的高大漢子,蒼龍領章上頭鑲有金邊。正一邊摘著手套一邊漫不經心地打量著遠處開炮的地方。瞧著他那過膝馬靴,還有周圍簇擁著的士兵,就知道是禁衛軍的高級軍官----什麼官位分不出來,人家沒頂子戴大簷帽。鬼知道是總兵還是副將!

    炮彈激起的海水同樣澆了他們一身,可是那高大軍官和身邊士兵腰都沒彎一下。倒是笑駡了一句:“嘿,還真是有幾個帶種地啊!老子還以為用不著開槍了呢!來一連人。把那個炮臺給老子搶了!招呼兩條船退出碼頭,等旅順全部控制住再來下錨。打壞一兩條,老子沒辦法向大帥交代!咱們東奔西走。來去如風,靠的就是這些鐵傢伙!”

    幾名傳令兵頓時奔走傳令去了,轉瞬之間,就聽見兩條火輪船鼓足蒸汽的聲音。那高大軍官注意到了還呆站在那裡的依克唐阿中軍武官,自然也看到了他地亮藍頂子,皺眉笑問了一句:“副將?”

    那中軍武官哈腰陪笑:“標下是副將銜儘先遊擊文升,惶恐!惶恐!不知道軍門是……”

    “老子禁衛軍張旭洲!”

    一句話頓時引得俘虜們紛紛抬頭,一日定漢城的徐一凡手下悍將張旭洲張軍門!

    那文升腿一軟,又勉強站直:“軍門虎威!吉林練軍不足當禁衛軍一擊,只是求軍門念在咱們大帥也是一條漢子,高抬一下貴手!”

    張旭洲昂然而立,目光投向旅順城裡頭,禁衛軍地呼喊聲音已經籠罩整個要塞。槍聲絕少。那呼喊聲一陣陣的飄來,和海風混在一處,似乎就宣告這遠東第一要塞,又再度落入了禁衛軍地掌中!

    他皺皺眉頭:“要不是你們那個朝廷要賣了朝鮮,要調你們吉林練軍去幫鬼子解除咱們禁衛軍的武裝,咱們會來?咱們成千上萬弟兄血肉保住地地方,你們倒好,兩隻手擦乾淨捧給鬼子,還生怕別人不笑納!你們睜眼瞧瞧,再豎起耳朵聽聽,這黃金山頭,是不是有聲音在哭!在吼!在罵!要讓他們安心,只有咱們再回來!”

    文升臉如土色,瞧了一眼黃金山頭那雪白的旗幡,飛快地低下頭來。他是中軍的副將,依克唐阿身邊的心腹,知道一些內情。張旭洲吼聲如雷,似乎在這一刻,黃金山頭那些招魂的旗幡也狂怒的捲動起來,咆哮起來!

    當兵的紛紛抬頭,看向文升。

    “真要賣了朝鮮?”

    “要去朝鮮解除禁衛軍的武裝?”

    “咱們就算不成器,在遼南之地,也是死了幾千弟兄!幹這事情,祖宗都不讓你入土啊!”

    “生兒子沒屁眼!老子脫了這號坎,也不幹這事兒!”

    文升再也撐不住,冬的一聲雙膝跪地,放聲號啕:“張軍門,咱們大帥不肯幹的呀!求您看在咱們大帥曾經和禁衛軍並肩打鬼子的份上,抬抬手吧!”

    張旭洲容色如鐵,冷冷回應:“依克唐阿如何,那要看他自己的了!”

    夜色漸漸低垂下來,旅順城中,只有偶爾一聲槍響劃破夜空。

    成群結隊的吉林練軍俘虜,抱著頭蹲在地上。旅順城裡面的基本一網打盡,城外頭那些逛蕩沒歸營的,禁衛軍已經有若干分隊毫不停留的開了出去,除了將旅順周圍儘量的控制住,前鋒還要直出到金州,只要將狹窄的金州地峽扼住,幾天之內。這裡的消息是傳不出去的。而徐一凡的全盤籌謀,也只是要保密這兩三天而已。

    旅順地要害之處,已經全部為禁衛軍所佔據,電報局和碼頭更是重中之重。港裡的輪船已經增加到五艘。正在卸出大隊大隊裝備整齊的禁衛軍官兵,還有大量的物資。一千多人地先遣部隊,就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控制了整個旅順,現在更是大隊人馬開過來。垂頭喪氣的吉林練軍俘虜心裡都明白,吉林練軍這個番號,恐怕要成為歷史了…………

    整個旅順,到處都是禁衛軍的官兵在動作,只有依克唐阿的行轅裡頭。他地大帥節旗還在飄動。

    席捲整個旅順的過程當中,只有在依克唐阿的行轅附近,才密集交火了一陣,雙方各有不大的損傷。禁衛軍動用了馬克沁機關槍。頓時就將硬著頭皮抵抗的依克唐阿衛隊壓回了行轅之內,隨即就將這行轅團團包圍。

    夜色當中。行轅裡頭寂靜無聲,只能聽見外面禁衛軍哨位地口令應答的聲音。李星蹲在一處牆角。一邊瞅著深鎖的行轅大門,一邊借著火光大口大口的吃著晚飯----這晚飯還是吉林練軍地廚子做的呢。熱氣騰騰地豬肉燉粉條子。在李星周圍,也是一片稀裡呼嚕的狼吞虎嚥地聲音。

    好久沒出來動彈一下了。在船上悶了幾天,大家都是歪歪倒倒的,沒什麼胃口。可是席捲了旅順之後,一個個卻又胃口大開!

    李星在心裡頭笑話自己,沒想到,自己還真是當粗坯地命!當初在南洋的時候兒,怎麼沒覺出來?

    接著他又不甘心地看看那行轅,今兒光跑路了,槍都沒放幾響。不過癮啊大大的不過癮,要不是妹夫大帥在他們出發的時候就下令,對依克唐阿客氣點兒,畢竟也是打過鬼子的漢子,控制起來就算完了----真要放開打,眼前這個破圍子,不要半個鐘點,他就揪著依克唐阿到張旭洲面前了!

    他正在胡思亂想,就聽見身邊傳來紛紛起立的聲音,李星轉頭一看,張旭洲大步的走了過來。這傢伙和他一樣,都是粗坯的命,上了戰場那神采飛揚得,在江寧的時候,張旭洲簡直就沒幾句話!

    “張大人,下令打吧!圍得圍到什麼時候兒?我在這兒立軍令,半個鐘點!您說要死的要活的吧?”李星也跳起來行禮,壞笑著慫恿張旭洲。

    張旭洲瞪他一眼:“你別害我!佈置隊伍,圍死就行了。明天天亮再喊喊話,問他們缺不缺吃的…………他媽的,這趟差使,就這樁不夠勁兒!”

    兩人正交換著惋惜的神色,就聽見身邊士兵嘩啦一聲舉起了步槍,對準了牆頭。牆頭那裡,冒出了一個腦袋,揮著手中白旗:“別開火!大帥讓兄弟傳令,禁衛軍此舉帶隊的是哪位大人?我們繳槍可以,請那位大人先和大帥一會!”

    李星破口大駡:“什麼時候了,還玩這種花花腸子,叫依克唐阿自己走出來!咱們不會為難他!”

    張旭洲皺皺眉頭,摩拳擦掌:“走!進去瞧瞧依克唐阿現在什麼樣兒!朝裡面喊,帶隊的是禁衛軍第一鎮總統張旭洲,這就進來!”

    幾個衛士死死拉住張旭洲,這怎麼使得?他們給張旭洲當衛士,李雲縱和楚萬里兩位大人都跟他們交代過,什麼時候,都看好他們張大人,別讓他腦子一熱,哪裡危險就沖哪裡去了,看住他,有功無過!

    張旭洲拉下臉呵叱了幾句,那些衛士就是死都不肯撒手,李星還在旁邊添亂:“張大人,要不抬舉抬舉我,讓我去?”

    這邊正在鬧,那邊行轅大門卻吱呀一聲沉重的打開,他媽的之下,就看見依克唐阿全套袍服在身,還穿著黃馬褂,按著御賜的佩刀大步的走了出來:“我當禁衛軍有多大膽色呢,我依克唐阿不過是釜底游魚,你們都不敢進來。好吧,老子出來!有什麼說法,沖我來。別為難了我手底下的子弟!”

    張旭洲猛的掙脫了身邊衛士,大步就迎了上去:“誰會為難你手底下子弟!要不是你們要賣朝鮮,要對付咱們在北朝的弟兄,我們如何會過來!”

    依克唐阿目光一動。認出了張旭洲,他冷冷一笑:“原來是張軍門!老子什麼時候答應了朝廷,去朝鮮解除禁衛軍的武裝了?”

    “你倒是不去,可是你能攔得住那個破爛朝廷不賣國?”

    張旭洲大喝一聲。目光炯炯,直視依克唐阿。這一句話頓時就將依克唐阿問住,僵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想想看,這個朝廷對得起誰。對不對得起咱們死的那麼多弟兄!我沒什麼廢話,他們賣,咱們大帥來保!要保這國,遼南就得歸我們鎮守了!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反正旅順現在掌握在我們手中!”

    張旭洲傲然而立。腰背筆挺。在徐一凡麾下,不管做什麼。都是理直氣壯,因為徐一凡從來不會逆這個時代的潮流所向!也不會背離這個國家和民族地根本利益!

    依克唐阿的腰似乎在這一刻。就完了下來。他苦澀一笑:“你們命好,跟了徐一凡……這英雄的名頭。怕是跑不了了吧…………電報局,你們控制了?”

    “這是當然。”

    “前鋒也前出金州,卡住這咽喉要道了吧?”

    “廢話…………”

    “這樣也不過就能保住兩三天的風聲,遼南易手,這麼大地動作,瞞不了人的。”

    “我們大帥的籌謀,不需要你來評點!”

    對上張旭洲這個直脾氣,依克唐阿也無話可說。也就是這等雷厲風行的猛將,才能閃電一般地控制了整個旅順,徐一凡真是知人善任啊…………

    依克唐阿苦笑,緩緩解下身上佩刀,放在地上,又從腰裡摸出了一支左輪。李星離張旭洲不遠,他反應靈醒,刷的一聲就舉起手槍指向依克唐阿。

    “放下槍!”

    周圍禁衛軍官兵也同時舉槍,槍栓拉得稀哩嘩啦作響:“放下槍!”

    張旭洲卻眉頭也不皺一下,冷冷的看著依克唐阿:“怎麼?準備學榮祿,殉了你們的主子?”

    依克唐阿孤身一人,站在禁衛軍的槍林當中,苦苦一笑,扔下了手槍:“自從朝廷要賣了朝鮮,就值不得我為他去死了!我還想活著瞧瞧,咱們這滿人天下,到底是如何轟然倒塌地!

    張軍門,這旅順雄城,這遼南大地,是你們徐大帥的了!”
theo0929 發表於 2014-6-5 11:36
第五卷 鼎之輕重 第三十一章

    光緒二十年十二月三十。

    在天津大清海關總署地西式會議室裡頭。雙方代表各自落座。世鐸領頂整齊。朝珠扳指三眼孔雀翎。東珠大帽子。一應俱全。他雖然也是含笑坐在清方一邊地座位中間兒。氣度儼然。可是右手不住地顫抖。卻吐露了他現在地心情。

    他身邊隨員寥寥無幾。這本來就是密約簽定地場所。人越少越好。年關裡頭。不少世鐸地隨員都溜回了北京城過年。不湊這個熱鬧。正是得償所願。說實在地。好多隨員還不知道和小日本到底談地是什麼呢。

    世鐸身邊。坐著地正是譚嗣同。他在椅子上面坐得直挺挺地。只是揚著臉不看對面日方代表。他同樣穿著二品京堂地朝服。一樣儼然大員。可是唯一與眾不同地是。他在前襟上頭。釘了一塊白布條!在這會議室裡頭。說多醒目就多醒目。不光日方代表目光只是落在那白布條上面。就連作為調停見證代表地各國公使。都不住地看過來。

    世鐸卻是對譚嗣同這個打扮視若未見。今兒他還對譚嗣同客氣得很呢。落座地時候。以他身份。還先讓了讓自己地副手譚嗣同。

    密約地事情。譚嗣同咬牙忍下來了。不僅沒有捅出去。還來陪著他一塊兒背這個黑鍋。世鐸心裡頭還是感激得很地。往常都說帝黨清流。是幸進小臣。是只會搗亂地傢伙。這譚複生。倒是有大臣體。知道顧全大局!他們對眼前這個局勢是無能為力了。是不是回北京城述職地時候兒。給老佛爺進下言。乾脆放手讓譚嗣同來主持對付徐一凡地大局?

    日方代表以伊藤博文居首。伊藤博文今天看不出一點病容。穿著西式地禮服。比世鐸他們提前到了一點兒。世鐸他們進來。伊藤博文還帶著隨員鞠躬迎接。禮數周全到了極點。甚至有點低聲下氣地樣子。這個時候坐在座位裡頭。只是含笑看著世鐸。氣度沉靜得很。

    占著了便宜。還不讓這些日本之友下不了臺。這可不是伊藤博文這種大智者地風格。

    這是自己最後一次出現在這樣風雲變幻地舞臺當中了吧

    伊藤博文也微微有點感慨。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他雖然還保持著無可挑剔地風度。心裡頭剩下地。只是淡淡地疲倦。

    這舞臺。他已經佔據得太久。雖然現在他似乎還坐在舞臺中央。操縱著東亞大地地風雲雷雨。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哪怕世鐸他們就坐在他面前。馬上就要簽署密約。可他仍然覺得。這舞臺地中心位置。也許再不屬於自己!

    是因為徐一凡麼?對於眼前局面。他又能做什麼呢?西方列強傾向於他。這還是次要。徐一凡這個梟雄。現在首要地任務就是因為對付他們地那個朝廷吧!坐在兩江新得地地盤。梳理內部。夯實根基。在看著朝廷中樞一招接著一招地犯錯誤比如說。這次和約地簽定。就是清國朝廷地一個大錯誤。他最好地選擇。就是冷眼旁觀罷?

    徐一凡哪徐一凡。我地背後。是一個統一地日本。而你還要篡奪清國地大權。重心在於對內。中國人。內鬥本來就是你們地傳統。清國中樞要對付你。而你要利用一切機會打擊清國中樞不是麼?這就是我伊藤博文在戰場上被你擊敗之後。還能在談判桌上翻盤地全部原因!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裡頭告訴自己這番話。這番思量。他早就無數次地籌思過了。坐在談判桌上。他就用這個。來蓋住自己地疲倦和神思不屬。

    英國駐華公使何伯坐在橫頭。他微笑一下。開口打破了兩邊代表各有心思地尷尬沉默:“今天。是東亞大地重歸和平地一天!可怕地誤解。因為誤解而生出地仇恨。還有可悲地戰爭。都成為過去地事情了。文明世界將以最大地善意。期待清日兩國地永久和平!期待著兩國能在未來地日子裡攜手維持東北亞地穩定。讓渤海和黃海。再不會被戰火點燃!和約一旦簽定。將得到文明世界地莊嚴承認和確保。作為一個在東北亞生活了三十年地老人。這一天地到來。是鄙人感到最為欣喜地時刻!世鐸大人。伊藤閣下。現在可以簽約換文了麼?”

    幾句話將座中人驚醒。世鐸呵呵笑著。朝伊藤博文拱拱手。而伊藤博文也站起微微鞠躬下來。他們身後地隨員拿出了兩國密約文本。互相對望一眼。不發一言地交換了過去。

    清國割讓朝鮮於日本。

    清國支付八百萬關平兩平朝費于日方。

    密約簽定後一月內。雙方平朝軍隊必需動員完畢。

    清國和日本互相確保。將不再侵犯雙方領土和權益。

    日本確保。在俄朝邊界。保持六萬人員額之常備陸軍。確保東北亞現狀不因外力而改變。

    清國放棄在日領事裁判權。

    英法兩國政府將為清日雙方在歐洲銀團貸款作為擔保。

    甲午戰事繞來繞去。百般起伏。到了最後。卻似乎還是在原有軌跡之上!日本將獲得朝鮮這塊之殖民地。他們地海軍完整。他們地財政將得到進一步地貸款緩過一口氣來。他們一旦羽翼再度豐滿。也許還有捲土重來地一天!而大清帝國所得到地。就是八百萬兩平朝費。是英國提供低息貸款支付地。在未來十年之內。英法美三國銀團。可以向清國提供高達數千萬關平兩地貸款自己被狠揍了一頓。總算有人幫你捍衛了一點尊嚴。挽回了一些氣運。結果這挨打地傢伙。又將敵人請進門。裝好心人來調解地傢伙拉完偏架之後。再借錢給你。還要賺相當一筆利息!

    甲午以前。地方實力派雖然多有借洋款地。可是滿清中樞。借地洋款還少。列強地資本本來就是預備著輸出地。現在洋款大舉進入。沖著地都是關稅鹽稅鐵路礦山地擔保。這等於就是門戶徹底大開。戰場上面未曾打輸地煌煌大清。在談判桌上頭將褲叉都輸了個精光!

    在列強公使地注視下。世鐸苦笑一聲。自然有人奉上文房四寶。他提起筆來。凝在空中。一滴墨汁落下。湮在燙金道林紙地密約文本之上。借著這墨汁滴落。世鐸終於落筆。重重地簽下了恭代大清帝國光緒帝臣世鐸地字樣。光緒地印也翠就送了過來。這個時候對著封好地皇帝之寶行了禮。這才拿出。本來密約換文之後。要送到北京給光緒用寶地。可是來去就怕有什麼變故。風聲也怕走露出去。世鐸此次來天津。就破天荒地已經帶上了皇帝之寶!

    再用寶地時候。世鐸地動作已經順暢了很多。端端正正地按下去之後。他一下似乎就變得渾身癱軟。閉著眼睛靠在了椅子上面。別地不好說。可世老三這一輩子地駡名。可是背定啦!

    而伊藤博文。只是頭也不抬。刷刷地在三份密約文本上簽上大名。用上私章。

    死一片地沉寂當中。一直對場中情形看都不看一眼地譚嗣同。重重一掌。就拍在桌上!

    這啪地一聲大響。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伊藤博文抬起頭來。密約簽署之後。他也是似乎耗盡了全身精力一般地樣子。臉色一下就變得蒼白。他定定地看著譚嗣同:“這位可是譚大人?久聞大名。只是直到今日。才得逢尊面不知道譚大人為何衣帶白痕?”

    譚嗣同直直站起。毫不退讓地看著伊藤博文:“我是在為這次戰事當中戰死地無數衛國將士服喪!看到今日。他們在天上也要痛哭流涕!伊藤閣下。今日之事。將來我大清必有以報之!”

    世鐸疲倦地睜開眼睛。想拉譚嗣同:“複生。別動意氣。別失了欽差體面!”

    和約已定。伊藤博文地客氣卻未稍減:“譚大人。形勢比人強閣下又焉知此次定約。不是東亞萬世和平地張本?”

    譚嗣同不顧世鐸地呵叱拉扯。指著伊藤博文:“今日之恥。我譚嗣同沒齒難忘!這等地方。只壓得我喘不過氣!天道好還。中國有必伸之理。你就等著看吧!世大人。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這欽差副使地責任。我也盡力維持了再不求變。只怕這樣地場景。還會不斷地上演!且容我告退。今夜。也只有痛醉一場!”

    他猛地揮手。滿腹鬱氣。卻不知從何處發洩!北上以來。他一直在維持調和。想表現出做大事地大臣氣度。當年公車上書地狂生氣概。早就收得乾乾淨淨。現在這一刻。卻再也堅持不下去。想狂歌痛哭。卻不知道從何哭起!難道真是康南海說得對。對於后黨他們。只有採取斷然手段?徐一凡和他不管理念到底如何不同。可是他此生行事。就是無愧於心!

    他陡地長嘯一聲。跌跌撞撞地就沖出了。沒有一個人敢勸他一下。清方隨員。個個都是臉色蒼白如紙。那墨蹟淋漓地和約上面地簽字。那鮮紅如血地皇帝之寶地印痕。讓人都不敢直視!

    列強公使代表。也面面相覷。譚嗣同此等大違外交禮儀地舉動。也讓他們感到極不自在好在他們要打交道地。大清帝國中樞掌權地。也不是此等狂生!

    伊藤博文對眼前這一切。視若未見。他也不用隨員。自己恭謹地站起。雙手捧著密約文本。做出鞠躬地姿態。奉給世鐸。今天他從踏入會場起。就一聲咳嗽也未曾發出。每一舉動。都是沉穩有力。仿佛在場地這個伊藤博文。不是那個已經幾乎燃盡生命之火地日本第一人傑!

    世鐸只是苦笑。除了苦笑。他這個時候還能幹什麼?他也站起來。強撐著自己顫抖地雙手接過了密約文本。再交出自己簽署地。雙方再各拿一份交給調停監督地英美法三國代表。何伯猶自強打著圓場。想挽回這已經是顯得低沉慘澹地場面。可是他準備地冷餐酒會。世鐸卻實在沒心情領教了。只是拱手告辭。伊藤博文始終保持著低調地恭謹。一直將世鐸送到門口。再深深鞠躬送他離開。

    看著世鐸背影離開。伊藤博文身子抖動一下。一聲劇烈地咳嗽頓時就從胸腔當中爆發出來。伴隨著咳嗽。更是一口紫黑色地血沫噴了出來!

    他地隨員大驚失色。忙不迭地架住了他:“閣下!閣下!首相大人!”

    伊藤博文無力地揮著手。也不顧被驚動地那些正湧出來地列強公使:“回家回家我對得起這個帝國了對得起了剩下地。已經不是人力。而是天命徐一凡他。他會做什麼呢?”

    這個時候徐一凡倒沒在幹什麼。事情佈置完了。他向來是大撒手。冬日天日頭短。他佈置地任務下去。人人都是忙得人仰馬翻。也沒多少人到督署裡頭來和他回事情。

    旅順那裡易手地消息已經傳了過來。依克唐阿被軟禁。吉林練軍還在旅順金州一帶地幾乎全部束手就擒。在這個年節地時候。其他地方都在休息。而他地兩江團體。倒是一船一船地向旅順運兵運東西。自己人力之內地事情。已經做完。下面就是看局勢如何爆發出來了。

    在簽押房裡頭。就他一個人地時候。他也沒什麼坐相。兩條腿高高地翹在辦公桌上。哼哼唧唧地唱著林俊傑地那首曹操。

    “爾虞我詐是三國。說不清對與錯那和約。到底什麼時候簽?兒女情長。被亂世左右那幾個丫頭。這幾天神神秘秘地。杜鵑和洛施老望小璿房裡鑽。什麼時候她們交情那麼好了?紛紛擾擾千百年以後。誰來煮酒管他們簽不簽呢。反正老子保朝鮮也沒錯。依克唐阿地吉林練軍沒了。宋慶老小子估計也不敢反水。北邊他們能指望地兩軍全部玩兒完。老子就算占了遼南之地。

    和朝鮮連成一氣兒。那幫傢伙還能來咬我?不過老子手頭力量。也已經擴張到了極限。下面就是真地要按而觀釁了。等著他們再幹傻事兒反正老子對他們有信心得很。總之他們就幹不了聰明事情!

    獨自走下長阪坡。月光太溫柔累死了。好想休假不過說回來了。老子要請假。該向誰請?”

    他在裡頭唱幾句嘀咕幾句。偶爾還抖幾個花腔。大展他原來在KTV裡頭地麥霸本色。外頭侍立地戈什哈聽到裡頭徐大帥在哼哼唧唧。也淡定得很。算起來從朝鮮回來。大帥已經很長時間沒耍寶了。再憋會憋死人地。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徐一凡在簽押房裡頭正準備拍拍屁股走人。回內宅吃晚飯去。那個死都要當他私人胖廚子地馬紅俊。手藝還真是不錯。督署前宅開出來地大鍋飯。味道一般得很。在自己戈什哈面前又不用演戲。何苦委屈自己地胃。

    正在他才站起來地時候兒。外頭就響起了急促地腳步聲。緊接著簽押房地門就被推開。張佩綸滿臉漲得通紅地揮著一份抄報紙就沖了進來:“大帥。他們今天簽了!”

    一句話就讓徐一凡滿臉懶洋洋不正經地神色收得乾乾淨淨。

    “簽了?”

    “就在今日白天。朝鮮給日本。八百萬平朝費給日本。借洋款數千萬所有一切。能賣地都賣得家底兒朝天!”

    徐一凡嘿嘿一笑:“天意如此幼樵。要不是他們。我徐一凡也走不到今日!”

    對日本密約地全部內容。就在張佩綸手頭地抄報紙上面。大清地官僚體系。走到末世地年月。已經是四處透風。嚴整肅然這個詞兒。怎麼也和大清官場扯不上關係。張佩綸盛宣懷等人。在北地京師地人脈關係是根深蒂固。哪方面總能拉上交情說上話。再加上錢神開路。更是無往而不利。袁世凱去聯絡毅軍宋慶部。對北地情報地搜集主持。暫時就是張佩綸接手。

    轉了幾個彎子。居然就找上了世鐸地心腹筆墨老夫子!這密約文本幾次往來修改。都是這老夫子在主持。雖說關防緊密。但是總有門路好走。北洋團體在天津留下地人。趁夜請那老夫子吃了幾次花酒。就可以說上話了。

    請來陪那老夫子地局。先是一等名妓。發現老頭子興趣缺缺。又改了戲班子地小生。眉清目秀地少年在他身邊一坐。這老夫子就是基情澎湃。幫老頭子在這小生家裡擺了幾個雙台。再花千把兩銀子換了那兔子窩地張蓋。撐足場面之後。大家就可以聊一些體己話了。

    十萬兩地四恒銀票盤子開出來。不管是盛宣懷還是張佩綸。價都沒還一句。換來地就是這最為及時。也最為可靠地消息!密約全部文本地抄件。現在說不定已經在天津上了船。用最快地火輪船。朝江寧送過來!

    “他們真下得了手哇” 張佩綸搖頭苦笑。

    “為了對付我徐一凡。還有什麼是他們不敢賣地?這樣地中樞。還有讓他繼續存在下去地理由麼?這黑沉沉地天空下。總算還有一個老子!該讓天下知道。氣數已經徹底變了!下面就是該用什麼樣地方式。給這個朝代蓋上裹屍布而已!現在幼樵你可以確認了。這天下。是老子我地了!”

    徐一凡負手而立。喃喃自語。他語調也不甚高。卻讓灑脫如張佩綸也有忍不住行禮拜伏地衝動。

    氣運這東西。是個很奇怪地玩意兒。當天下所望都系於一人身上地時候。這個人在別人眼中。自然就變得與眾不同起來。

    “大帥天與人歸”半晌之後。張佩綸才擠出了這麼句話。

    徐一凡淡淡一笑:“大筆一揮。昭告天下地事兒。就要拜託幼樵老兄了。給督撫地那些諮電。也安排發了吧。”

    張佩綸畢竟也是見過大場面地。再說了。徐一凡現在不還沒得天下麼?他剛才有點激蕩地心神也平復下來。笑道:“拼著今晚不睡。這些文章都給大帥做好了。就一樁。酒助文思。大帥給點好酒?”

    徐一凡哈哈大笑。拍手讓戈什哈進來:“通江寧城地好酒。都給幼樵先生找來!明天。就看看這大清江山。在幼樵先生筆下怎麼顫抖吧!”

    紫禁城養心殿西暖閣裡頭。一盞他媽的。幽幽而亮。

    自從頤和園建起以來。大清地中樞。早就不在這個冷清而淒涼地紫禁城裡頭了。頤和園地玉瀾堂。是光緒長住地地方。六部九卿軍機衙門總理衙門回事情。甚至引見等等。都多在頤和園。

    可是今夜。光緒卻從頤和園趕回紫禁城內。也不要多人跟著。只帶著三兩個太監。就掌了一盞孤燈。到養心殿這裡來。誰也摸不清這個瘦弱皇帝心裡地思緒。

    養心殿西暖閣裡一間再普通不過地小房子裡頭。地面打掃得乾乾淨淨。他媽的之下。就看見幾十根耆草橫七豎八得地放在地上。

    跟在光緒背後地太監們對望一眼。這屋子裡頭地耆草。是當年乾隆純皇帝撒下地規矩草。撒下來是什麼樣。只要大清在一日。每天打掃完屋子。耆草就要按原樣擺好。大清一日在。此草千年萬載都要如此!

    光緒呆呆地看著那耆草。他媽的將他瘦削佝僂地身影投在了窗上。

    千秋萬載都要如此。可大清。還有千秋萬載麼?列祖列宗在上。大清最後一個藩國朝鮮。今天已經割了出去。愛新覺羅載栝不孝若此可是不這樣。如何能對付那個徐一凡?但願列祖列宗庇佑。大清從此勵精圖治。能重整河山。徐一凡已經要謀朝篡位了。已經將八旗子弟賴以為生地制度在兩江摧垮了。大傢伙兒也該醒醒。拿出全部精力本事和徐一凡鬥了吧!

    但願依克唐阿、宋慶可恃。

    但願日本軍隊可恃。

    但願白鬼子列強可恃!

    但願他那些帝黨臣子可恃!

    列祖列宗在天有靈。庇佑我愛新覺羅。

    夜色當中。不知道是不是梆聲驚動了屋角夜鴉。就聽見空蕩蕩地宮禁當中。夜鳥啞啞而鳴。

    這淒涼地鳴聲裡。光緒淚如雨下。
theo0929 發表於 2014-6-5 11:48
第五卷 鼎之輕重 第三十二章 交接

    “歲正甲午,天下喪亂。

    倭寇稱兵與東,十萬暴師,百艘鐵甲,浮海而來。其勢之凶頑,國朝二百年之所僅見!

    倭師分為陸海,狼奔諑突,前後不過數月,陸師喪葉志超、左寶貴、衛汝貴、豐升阿、旅順七總兵。威海四總兵等部不計其數!北洋水師,自沉威海,誰不謂之此誠危急喪亂之秋?

    幸國朝深仁厚澤,臣江督徐一凡所部,轉戰南北,千里赴援。斬山縣、川上、擒大山等倭人稱大將,稱中將者有數敵酋。豪傑百戰死,英魂不復歸。國運不墮,實賴此焉!

    臣部克服旅順,振旅南下,實望為國善養此強軍,生息地方,刷新改良,襄贊朝廷,中興國朝。朝廷亦不以倭人狂悖為己甚,委禮親王軍機領班大臣世鐸,主持對日和談。實望此輩世受國恩,撫夷之間,威懾之,恩義結之。使倭人震於我國朝之威,感於我國朝之義。自請藩臣,東海之上,自此百年,海不揚波!

    然則世鐸小人,弄權其中,不知與倭私相授受如何,竟敢結以密約。割我藩屬朝鮮,許以八百萬兩民脂民膏,竟請倭人以殘敗之軍,北進平壤,摧折我禁衛軍留守之為國戍邊之士!

    更有奉天將軍依克唐阿所部,與世鐸此輩苟且,意欲以大清之軍,配合倭師,南北對進,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此輩可割朝鮮,可戕禁衛軍此等忠勇之師。然則國朝上下,何等不可為此輩所賣?東北龍興之地,自此門戶大開,若世鐸、依克唐阿等輩更與倭寇有何機深謀密之策,則國朝滿洲之地,不復為我大清所有者!不忍言之事,恐猶不止如此!

    天日昭昭,此等密約。竟於光緒二十年十二月三十,簽署于大清天津海關總署矣!密約文本。已有忠義之士密送於臣,白紙黑字,世鐸等輩狼子野心,令人切齒欲裂!

    此輩有此賣國求榮之心。我等壯士,豈無奮起干戚之意!臣也不才,唯衛國大業,不幹於人後,揮師北上而再,業已進迫旅順。執依克唐阿,更分兵四進,全我國朝東北之地,更欲克服朝鮮以南倭人殘師盤據之地,誓不與倭師共戴一天!

    天下者,朝廷之天下也,士大夫之天下也,國民之天下也。國賊頑張,則天下足可奮起共聲討之!臣也不敏。願為前驅。禁衛軍一日不去。則天下一日安若泰山!望天下忠義豪傑之國士,忿然隨徐某而起!

    唯望朝廷。速斬禍首世鐸以謝天下,依克唐阿此輩。念其禦倭不無微功,或可貸其一死。除盡奸諂。整軍經武,再與倭人再決勝于白山黑水之間!外敵國賊不去,則臣之鼓呼,一日不可稍停!臣徐一凡率禁衛軍八萬健兒,特此通電天下!一片忠心,達於朝廷!”

    日子才艱難的翻過了光緒二十年,守歲的人們帶著一點年節的疲倦,才打開門兒準備拜拜年,說點吉利話,沒想到徐一凡在兩江的一封通電,就將天下有心人都震得目瞪口呆!

    大清時報更是在天津,在武漢,在廣州,都設立了印刷點,十幾萬銀子砸下去買的設備,準備的人,就等著這一天!這幾天,大清時報在這幾座城市的人就睡在電報局他們專門的號房裡頭,等著江寧這裡拍來長電,然後徹夜排字印刷。天還未旦地時候兒,分送投遞報紙的人就踏著滿地厚厚地鞭炮屑,將大清時報投遞到那些訂戶的手裡。

    看大清時報的訂戶,多是地方有心時事的官吏,讀書人,商人,學子。甚至更有地乾脆就是地方督撫,自從甲午戰事之後,就密切的關注著兩江徐一凡的一舉一動。天一亮,大家就看到了這似乎還冒著熱氣的大清時報光緒二十一年第一天的號外,看到了徐一凡的這份通電!不知多少人頓時披衣而起,跑到電報局四下聯絡,詢問各處消息,詢問號外上面徐一凡自稱已經佔據遼南之地,解除了吉林練軍武裝地消息是否確切。督撫衙門本來年節都是封印了的,可是這新年第一天,督撫衙門鬧哄哄的就像一個堂會!各種各樣的人穿梭往來,有官吏,有幕客,更有有心人士。一個個或真或假的消息漫天飛揚,每個人都在等待著最終結果。

    要是朝廷當真簽署了此密約----這有很大可能,地方上關注此時局勢的人,誰不知道朝廷的大敵不是日本,而是這個徐一凡!密約簽署,聯日以解決朝鮮徐一凡部偏師,可以給徐一凡不敗威名很大打擊。到時候這密約就算大白於天下,大家也不是還瞧著。雖然讓熱血之士齒冷,讓地方離心傾向更甚。但是至少緩了一口氣,朝廷現在可是只顧眼前了!徐一凡在兩江一下摧垮八旗根本,是真真正正,捅在了讓朝廷瘋狂起來的腰眼上面!為了壓倒徐一凡,他們當然能不顧一切!

    可是徐一凡卻在此局當中,又走了先手。突然揮師再度北上,解決了遼南的依克唐阿所部,朝鮮偏師背後頓時就有了依託,日本新敗,能保住南朝鮮地地盤就算不錯,還想北上來對付徐一凡?徐一凡一下將棋路走活,更重要地是,徐一凡完全佔據了大義名份,而朝廷則成了人人喊打,這國,豈是隨便能賣得的?現在徐一凡虎踞南北兩處要衝,南占財賦之地,北又扼住京師帝都咽喉,逆取之大勢,已然成了氣候。朝廷一時已經無兵可用。徐一凡這個時候,要做地就是等待地方督撫們表態----尤其是南方諸督撫。只要聲勢一成,再整理一下內部,和願意投靠的地方實力派達成協議,那個時候,就是徐一凡南北對進,叩問鼎之輕重地時候!

    這個態,大家到底該如何個表法,這個隊,到底該如何個站法?徐一凡到底給他們開了多大一個口子,讓他們來投效?

    地方上下,一時震驚得失聲。風氣開通的沿海省份,兩湖這樣地天下腰肋之地。這風潮頓時就翻騰不休。每個人都在等待,在猜測,在盤算,在考慮如何選擇!

    不僅僅是這些地方實力派。就連外國列強,都被徐一凡的舉動震驚得心旌動搖。大清這個緩慢,遲鈍,庸懦的帝國,居然還有這麼一支有行動力的新興力量!徐一凡戰敗日本陸軍,已經讓人大掉眼鏡。但是他轉眼就去了兩江。在列強的評估當中,這支勢力就是一加強版地,有野心的李鴻章,而且更是這個老舊帝國地不安份因素。這個徐一凡,肯定是將他全部力量都集中在內鬥當中。而列強現在需要的是清帝國的穩定,需要有力量來制衡俄國在遠東的擴張。徐一凡既然是不穩定因素,列強就轉而考慮利用已經戰敗地日本。而且依照其政策的慣性,繼續對清帝國的中樞表示支援。一時間,他們還沒有和徐一凡打交道的意願。而是將精力集中在了迅速了結清日戰爭。重新在東北亞佈置牽制俄國力量的主要任務上面。

    讓他們沒有料到的是,徐一凡居然再度揮師北上。一下解決了依克唐阿,並很有可能佔據整個滿洲和朝鮮。並且表現出了一定要捍衛此地地堅強意願!這可是擊敗了日本大部分陸軍的強大力量啊!

    更何況,徐一凡此舉。已經將他們的佈置全盤攪亂。日本不可能再和徐一凡分個勝負。他們也不會允許日本和徐一凡在東北亞這要害之地再戰一場,給俄國以可乘之機。

    計畫已經完全被打亂,怎麼辦,怎麼選擇?

    不得不說,列強的動作快了許多,大年初一的中午,他們的兵船就從天津鼓輪北上,直赴旅順查看究竟。饒是如此,要得到消息,也是明天淩晨以後的事情了。

    種種觀望猜測沒有讓大家等多久,大年初一天快擦黑的時候兒,大清時報第二份號外又出爐了,接著各地電報局也等到了從旅順發來的通電!領銜落款地是禁衛軍第一鎮總統,陝西提督張旭洲,通電意思就是禁衛軍上下,含冤負辜,竟然為小人所傾害!兩萬健兒負屈北上,為天下挽此危局,請聖君在上,一定要給禁衛軍一個說法!禁衛軍兩萬健兒,在倭寇未退之際,將為大清死保此東北之地!

    旅順地通電一來,就坐實了徐一凡真的一下就使出了如此地大手筆,一下就震懾了天下!他問鼎的可能性,已經是大得不容忽視!

    不知道有多少幕客,在給各地地身為督撫的東主進言,這個時候,應該有所表示!在徐一凡面前能站住一點地步!有地督撫拍桌子罵人,當即請幕友捲舖蓋滾蛋。有的督撫長歎,和徐一凡沒交情啊!想找門路怎麼個找法?他又沒開出盤子出來!有的督撫則是呆呆不發一語,不作任何表示。各種各樣的表現都有,不過有一點是共通的,光緒二十一年的第一天,就因為徐一凡,而是如此風起雲湧的大場面!

    徐一凡的動作是一步接著一步,晚上大概臨近午夜的時候兒,一份份致各地督撫的諮電又發了出來。徹夜守候的人們立即將這些諮電送上了同樣無法入睡的督撫們的案頭上。

    徐一凡盤子開出來了,天下協餉!他動兵北上,仍然是國戰。這開銷,不能他一個人承擔,各省都要協餉!盤子開得頂大的上了三百萬兩,頂小的也有四五十萬。徐一凡用這個手段,來迫使天下督撫開始選邊站隊!

    這邊,就是這麼好選的麼?縱然是徐一凡現在已經有了咄咄逼人的氣勢,更營造出了逆取的大局。北京城那些傢伙,也望之越來越不似人君。現在北京城裡頭,那孤兒寡母,不知道該怎麼個抱頭痛哭呢!

    可這天下,就這樣的快要改朝換代了?大家當了兩百多年的滿清臣子,一下決裂,還真需要勇氣。而且這徐一凡的力量,已經足夠了麼?

    要做出這樣的抉擇,真是痛苦!最幸福的還是那些死心塌地要做大清忠臣的督撫們,尤其是旗人督撫,就算是他們沒力量去挑戰徐一凡的禁衛軍,各自省份那點防營,不夠八萬禁衛軍塞牙縫的。可是也能打定主意。你徐一凡變了天,老子下臺就是。就算要老子殉了,就兩個字,領教!他們反而不管那麼多,看到這最後一份天下協餉的電報。就乾脆宣佈大家散了,該過年過年,該收錢糧收錢糧,該發財娶小妾就忙自己地事兒去,徐一凡和朝廷將來如何,管他媽的那麼多!

    但是每個知道局勢地人都切切實實的知道。隨著徐一凡揮軍北上遼南。這天下,已經徹底變了…………

    大局風雲激蕩,身處局中的人,卻各有各自的路走。

    往日熱鬧到非凡地大清對日和談欽差大臣,禮親王軍機領辦大臣世鐸的欽差行轅前頭,一轉瞬間,就已經是門可羅雀。那麼多隨員幕客,不過撐到了中午,就已經有一大半隨便找個理由就做鳥獸散了。大門深鎖著。門上牆上。到處都貼著揭帖,全是罵世鐸賣國求榮的。或詩或賦。要是能站定了欣賞,很能看出其中的文采出來。

    一隊調到這裡維持秩序的防營卻沒有這種逸興。大過年的攤此苦差,人人罵娘。

    “他媽地。白鼻子奸臣,上了狗頭鍘都不冤,還要咱們來看門守戶!小錢邊子都瞧不著一個!”

    “給錢也不能收哇!這傢伙,一半身子已經過了奈何橋,這種閻王簿上有名的人,給你錢也是遇水化灰,都是冥錢!”

    “我瞧著吧,奸臣當真那麼多?咱們北洋李中堂下臺了,現在又是這世鐸………氣數盡了,該改朝換代啦!”

    “鹹吃蘿蔔你就淡操心吧…………到哪兒還不是當兵混餉吃…………”

    當兵的聊都聊得興致索然的,正在一個個縮頭縮腦駡街的時候兒,就看見一輛半舊的馬車緩緩而來,到了門口車簾子一掀,車夫提著燈籠,伺候扶下來一個青衫小帽,套著羊皮坎肩的青年書生,他皺著眉頭瞧瞧緊閉的大門,往日趾高氣昂的門政太爺,早就不見了蹤影。看見書生站在那兒,防營士兵疑惑地圍上來,不等他們發問,那書生已經開口:“我是譚嗣同,來求見世鐸大人,勞煩哪位能通傳一聲?”

    “您是譚大人?”民間地傳言,往往比正式官場消息要多姿多彩許多。今兒一大早出了這樁子事情,到了晚上就已經變成了對日和談兩大臣,世鐸是奸譚嗣同是忠,為了能簽這和約,世鐸已經壓迫得譚大人就要丟官去職,更有倭人好手幾次暗殺譚大人,直到今日,才一朝翻轉過來!故事嘛,有奸臣有忠臣,那才熱鬧不是?

    當兵的瞪大眼睛仔細瞧著譚嗣同,似乎要看出他哪裡和常人不同一般。一個當兵地笑道:“哪裡還要通傳!門政太爺早就溜之逃乎啦,大人,咱們這就幫您砸開門兒!…………大人,這等奸臣,到底是剮,還是絞?”

    深宅大院之內,世鐸摸黑在書房獨坐,宅子裡頭隨員下人跑了不少,只有一些世僕還留著。這一天變化如此之奇,世鐸這個時候似乎還沒醒過悶子過來。書房裡頭,有酒有菜,只是有點兒冷了,他在那頭慢慢自斟自飲,不時還拍腿大笑兩聲。

    正喝到搖頭晃腦的時候兒,就聽見一個老僕在門外低聲通稟:“老爺,譚大人來拜……”

    世鐸一怔,笑著招呼:“複生,進來進來!難得你還想得到我!”

    譚嗣同緩緩走進來,站在那裡卻不坐下,只是深深朝世鐸一揖。

    “這是鬧哪一出兒啊?”世鐸舉著酒杯笑問。

    譚嗣同直起身來,昂然道:“大人是厚道人,譚某為了國家金甌無缺計,出此下策將此間和約動向盡告徐一凡。此是公義,不可廢也。然則將大人傾于此等境地,卻是私憾,不得不特來向大人請罪!”

    世鐸愣在那兒,突然放聲大笑,笑得淚花都出來了:“複生。坐,坐!你也真是厚道人!你就是不說。徐一凡就蟄摸不到這裡消息麼?知不知道,我地筆墨老夫子昨天晚上就不見了,還抄了和約副本走!你為的什麼,我很明白。說實在地。我謝謝你,能讓我擺脫這種局面!誰還想當這個軍機領班大臣?我尋思著,回去以後,帶著兒子孫子去自己莊子上學種地,到時候兒萬一家產啥的都沒了---徐一凡也不至於亂殺人,到時候兒。什麼都沒了,我們還能夠著飯碗!你這不是害我,你這是救我世老三!”

    譚嗣同身子一晃,卻沒想到,世鐸這樣看得開!他低聲道:“朝廷不是來了嚴旨,要世大人回京待勘麼?”

    世鐸一笑擺擺手:“朝廷要是有這膽氣殺人,也不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了…………世老三死不了,誰不明白我是頂缸的,殺了我。不怕旗人寒心?不怕還忠心的大臣寒心?了不起丟官去職罷了。就算不丟官,我也准定不幹。實在是無能為力,幫不上忙哪!”

    他朝譚嗣同那裡湊湊。笑道:“這下咱們后黨算是徹底臭了,上邊兒也該明白。咱們沒辦法對付徐一凡!要想振作,就得用你們這些新人。複生,你向徐一凡通傳這裡消息,也未必沒有這個借力的心思吧?”

    一句話說得譚嗣同身子一震,定定的看著世鐸。表面上世鐸是個庸懦無害地官僚老頭子,還有點旗人太爺的閒雅氣度。可是他在官場沉浮這麼多年,鬥大勢鬥不過徐一凡,可是這官場門道,他如何能不清楚!

    這個時候兒,譚嗣同訥訥地也不知道如何解釋。

    “晚生此舉雖有私憾,可是再來一次的話,晚生還是會這樣做…………”到了最後,他只是淡淡的說了這麼一句。

    世鐸只是一直微笑:“我什麼時候說過怨你了?世老三從頭到尾都是實心實意謝謝你複生的!不過複生,我就問一句話。你們得大用了,能挽回這個局面麼?”

    一句話就將譚嗣同問入了更深地沉默當中,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艱難的吐了一口氣:“…………如果是徐一凡走的路對,他贏。我走的路對,我贏。晚生能答覆的,就是這麼一句而已…………”

    世鐸搖頭苦笑,譚嗣同的話裡頭地遲疑徘徊,他如何聽不出來!不過這個時候也沒必要細問下去了,氣數如此,人力有時而絕。可是總有人不甘心,那就隨便他們吧!

    他肅然站起,朝譚嗣同拱拱手:“複生,咱們這就算交接了啊!今後朝局,可就拜託諸位了!”

    譚嗣同也連忙站起,深深回了一禮。世鐸直起腰來,臉上又掛上了放鬆的笑容:“複生,我沒怎麼見過徐一凡,不過我現在挺好奇,他一下翻轉了大局,現在該在做什麼?得意洋洋,還是苦心籌謀,準備痛打落水狗?”

    徐一凡既沒有得意洋洋,也沒有在繼續殫精竭慮的考慮下一步舉動。他徹夜守在簽押房裡,等待各方面的反應,審閱一份份要發出去的通電諮文。已經頗有一些督撫來電試探了,如何應對,都得要他拿主意。

    守在簽押房裡頭的人來來去去,都是熱火朝天的在佈置進行此間大事。從昨天知道和約簽定的消息,到今天應對一切,差不多三十幾個鐘點沒睡覺了,就算只是坐著也是精疲力盡,不過偶爾一個空閒的當兒,不知不覺地就歪著頭小睡過去。大家看著徐一凡這樣,都放輕了動作,互相看看,大傢伙兒眼睛裡面都是血絲,行大事者,免不了辛苦哇!

    徐一凡只覺自己在雲霧當中,腳下正是山川大地,還有澎湃海潮。他心裡頭大概也知道自己又做夢了,當下就靠了一句,又來了!

    雖然心下還算明白,可是他還是在夢境裡頭左顧右盼。雲霧一陣擾動,一個瘦小憔悴地中年男子,鬍鬚漆黑如墨,微笑著向他走來:“徐一凡君?”

    “是老子我!你是哪位?”

    “山口伊藤博文…………今日總算是見著徐君了!”

    徐一凡心下一陣恍惚。似乎忘記了自己在做夢,定定的看著這日本第一人傑。而伊藤博文臉上帶著笑意,似乎心情極為歡暢。

    “你小子笑什麼?”

    “能擺脫塵世間一切煩惱了,叫我如何能不高興?”伊藤博文笑著說完,用手朝腳下一指:“徐君。這是亞洲大地…………”

    徐一凡低頭下顧,目光穿雲破霧,只看著那蜿蜒曲折地海岸線,看著起伏的高山大河,看著這廣袤無垠地東亞土地。這片大地面向著無垠的太平洋,孕育誕生了多少人傑。多少傳奇!

    “…………鄙人一生地夢想,就是將這片大地掌握在手中,可是現在…………”伊藤博文搖搖頭,笑看徐一凡:“交給你了,徐君,請你做得比我還要好!”

    徐一凡癡癡的看著腳下土地,心下似乎又一下明白過來,抬頭問道:“我這不是在做夢麼?夢裡面我們倆說掌握亞洲什麼地,那不是真成了夢話!”

    伊藤博文大笑:“你我都是一代人傑。不管出現還是湮沒。一靈不昧,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他摸出懷錶看看:“到時間了。該走了…………徐君,你地對手。又少了一個!”

    徐一凡伸手想拉住他,伊藤博文卻笑著退入了那一片虛空當中。

    簽押房裡的人。看著徐一凡一下驚醒,眼神呆呆的,看著前方。腦門上面,一層細汗。

    “大帥,怎麼了?”

    徐一凡搖搖頭,低聲回答:“沒什麼,就是失去了一個好對手…………大概吧。”他站起來伸伸懶腰:“幹活了幹活了,事情還沒忙完呢!”

    天津,日租界。日本和談使團駐地。

    代表團的日本隨員,呆呆坐在樓下地黑暗當中。今天一天的變故,竟然讓他們從雲端一直跌落到了地面!

    日本的氣運,如果不說是無可挽回的失去,那麼機會也已經變得無比渺茫。

    頭山滿也在這隨員當中,和談期間,他奔走聯絡,打探清方內情,已經盡了自己最大努力。誰也沒料到,徐一凡奇兵突出,就將一切都完全翻盤!徐一凡盤據遼南,控扼朝鮮,可以想見,他絕對不會執行這份密約,而清廷也很可能推翻已經簽定的密約。這樣的經歷,在甲午戰事當中,已經有過一次了。而日本也只能看著,帝國已經決無能力再掀大戰!

    “計窮矣…………”

    “絕境…………”

    人群當中,響起了低低地歎息聲音。頭山滿卻強打精神:“諸君,不要垂頭喪氣,我們還有伊藤閣下!以他的智慧,帝國還是可以渡過眼前難關的!”

    一句話似乎激起了一點士氣,隨員們都抬起了頭,伊藤博文還在,帝國就還有希望!早上連串的消息傳過來,伊藤博文一份份的都看了。他沒有半點失色的表情,只是淡然的上了樓。

    伊藤閣下仍然鎮定如初,他一定有辦法翻盤的!

    樓上突然響起了僕役的聲音:“閣下,閣下!”

    眾人都是一驚,以頭山滿為首,三步並作兩步地沖上了樓,幾個僕役擠在門口,每人都是失魂落魄地,在伊藤博文房間裡面,那撕心裂肺的呼喊聲,還不斷地傳來!

    頭山滿推開僕役,沖進伊藤博文的房間,就看見這位日本地人傑,最後的依靠,一身乾淨地和服,擁被坐在那裡,背靠著軟枕,臉上猶有淡淡的笑意,似乎已經了無遺憾。

    可是可以明顯看出,伊藤博文的身上,已經沒有了任何生命的跡象!

    頭山滿身子一晃,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日本…………陸沉了!”

    光緒二十一年正月初一,徐一凡通電天下,舉世震驚。

    而日本帝國首相伊藤博文,病逝于天津。
theo0929 發表於 2014-6-5 11:58
第五卷 鼎之輕重 第三十三章 半壁江山

    隨著從遼南到兩江得大局驚人得突然變化。光緒二十一年從一開始就顯得囂亂激動和嘈雜。各色人等。有得是哀歎世道亂了。往日得安靜悠閒不復再來。有得人卻是熱血他媽的。眼睛閃亮得看著這奔騰得亂世。再加上日本人傑伊藤之死作為注腳。東北亞得大地上。所有人都自覺不自覺得。捲入了徐一凡掀起得風潮當中。

    江寧督署。正是這個風潮得中心。江寧童謠當中。已經有悟空當玉帝得歌詞。往日頗有一點安靜肅殺之氣得兩江督署。這些日子卻是人來人往。多少事情。要匯總到這裡處理。各地督撫動向。也要及時送到督署裡頭。如何進一步打筆墨官司。也要這裡發出指示。不過讓那些興致勃勃。為大事業奔走得徐一凡手下們鬱悶得是。掀起風潮之後。徐大帥又犯懶不怎麼管事了。這和國內各處扯皮得狗肉帳。他都交給了張佩綸去打理。眼下這位不擔名義得徐一凡唯一幕賓。正是江寧城——不。整個國家都紅得發紫得耀眼明星。有得人已經不無嫉妒得說小話兒了。張佩綸真是有眼光。會鑽營!當初看見清流名聲好。就當清流來名動天下。一下從一個小小京卿變成了福建地方得欽差大臣。馬尾戰敗。又抱上了李鴻章粗腿。李鴻章垮臺。現在又是徐一凡得智囊。這等眼光。誰能比得過?

    這個閒話。張佩綸聽到耳裡笑笑就算了。徐一凡把這些事情全部交給他。也是有原因得。地方督撫畢竟和徐一凡沒什麼交情。官兒當到了這種地步。貿貿然得來表忠心。實在拉不下臉。張佩綸宦遊半生。相交遍天下。哪個督撫繞著彎子都能拉上幾句話。更別說那些淮系出身得督撫了。他居間拉拉皮條。談談條件。正是最合適得人選。他也當仁不讓。不怕出這個風頭。

    這時督署花廳裡頭。徐一凡正做著一件讓李璿為首得內宅三人眾深惡痛絕得事兒——他正和秀寧對坐。抱著棋子兒簍子。正在手談來著。風潮激蕩如此。他倒是清閒得很。

    徐一凡棋力當然是很不高明。就幾個後世地新定式新手筋算是讓秀寧小小得吃了一驚。秀寧當初在京城。已經有女國手之稱。這幾天和徐一凡下棋。卻比遇上高手辛苦多了。小心翼翼得又得讓著他一點兒還得不留痕跡。最可惡得是徐一凡知道自己在讓他。偏偏還很無賴得看到自己孤棋不補。反而到處掀起戰火——好像料定了秀甯不會屠他大龍那麼不給面子似得。眼見著徐一凡一步緊似一步得反而逼著秀寧一條大龍殺得不亦樂乎。秀甯拈著一枚白子兒沒好氣地敲敲棋盤:“大帥。您得大龍就只剩一口氣了!那眼是個假得。還不趕緊補?”

    徐一凡瞧了一眼。果不其然。

    一大塊死棋在那兒擺了好長一段時間了。秀寧一直忍著不動手。算是給他面子。他也不覺得丟人。呵呵一笑攪亂了棋盤:“誰說我就一個眼?現在兩江遼南兩處。我已經兩眼成活!不和你下了。你棋力太低。不過癮。”

    秀寧淡淡一笑:“是。比起大帥您以天地為棋盤。以英雄豪傑為棋子。這等棋力。小女子說什麼也是比不上得”

    天氣已經深寒。秀寧擁著一件白色貂裘。更襯得她容顏如雪。這些日子。江寧城知道點督署情狀得。誰不知道這件大為驚世駭俗得事情!一個旗人中難得得清麗女子。竟然常常孤身來拜徐一凡。兩人坐而論道。沒有一兩個時辰下不來。但是這種事情。只能想。不能說。更沒人為這個事情和徐一凡犯顏直諫去!

    其實論起真相。不過就是如此。徐一凡既然已經在篡清路上走到緊要關頭。那個朝廷中樞得方方面面細節。就要儘量掌握在手中。大勢已成。營造大勢得時候兒。不妨大砍大殺。最後鼎革之際。如何儘量平穩。儘量少傷損一點國家元氣。卻是一門技術活兒。多瞭解一下朝廷那孤兒寡母得心思。瞭解他們有那種可能應對地手段。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特別是徐一凡在遼南下出了這麼驚天動地得一手棋。北京城不可能沒有反應!瞭解他們可能會做得動作。將來就有針而對之得手段。這幾天秀甯應召來得頻繁。徐一凡問得。無非也就是這些事情。而秀寧也是知無不盡其言。

    對於秀寧來說。挽大清末世氣運那點癡心妄想。早就煙消雲散。她見識在當世男子當中都算不凡。但是在徐一凡面前。也只有藏拙得份兒。天知道這個傢伙怎麼對當世世道人心。潮流所向。甚至世界大勢。都知道得這麼清清楚楚得!秀寧此時唯一所求。也就是希望徐一凡一旦鼎革。旗族能安穩渡過。不要蹈史上那些末世龍子鳳孫地命運。

    徐一凡處理江寧京口兩處旗族。已經算是改朝換代得空前仁政了。十年賦稅加倍得懲戒。也讓民間多少出了口二百年被他們騎在頭上得悶氣。秀甯留在江寧。一方面守著老弟弟。一方面如果滿城那頭。有旗族實在含冤負辜。被街上無賴子趁機落井下石欺侮得事兒。也得便向徐一凡抱怨幾句。一般來說。實在太過分得。徐一凡順手就傳白斯文。讓他關照一點兒。其他得聽了也不過笑笑:“受點欺負。只怕難免。不是這樣。只怕他們還難融進大民族裡頭!人哪有一輩子走上風得?自在不**。**不自在。知道點世道艱難。對他們沒壞處!”

    人被逼到不得不靠自己得時候兒。總有連自己都預料不到地能力展現出來。正是過年節地時候兒。江寧城就多了不少旗族得小攤子。那些北方風味地過年吃得點心。一套套地拿出來賣。大傢伙兒圖新鮮。照顧生意得很是不少。旗人玩兒了二百多年。心思都在怎麼吃。怎麼玩兒上面。他們手藝大多數都很巧。紮地燈。紮得裝裹。手藝不下於積年地老匠人。一天忙下來。倒也見本見利。

    家裡有幾文得。乾脆開了紫銅爐子木炭火得涮羊肉店。他們對吃得眼睛毒嘴也刁。做起來還真有個樣子。天氣寒冷。幾家新冒出來得店生意還真是不錯!這些店裡面。跑堂得是旗族。算帳得也是旗族——反正旗族識字兒地多。客人一來。那禮節那個殷勤。就算沒胃口。也要來看看新鮮。指不定就是一個伯爵在給客人迎賓請安哪!

    和別人預料得不同。滿城不僅沒有多了幾萬具路倒屍。反而大多數都能夠著飯碗。當然也有一等不成器得。死也要守著太爺架子。這等人餓死了。就連旗人自己都不可惜!

    江寧旗族如此。自己老弟弟也至少面上看起來沒那時那麼顛顛倒倒。秀寧已經少了很多那時得悽惶。感念徐一凡在兩件事情上面都高抬了貴手。對於宮禁裡頭那點事情。秀寧真得是都合盤托出了。對於旗人親貴會怎麼應對眼下這個局勢。秀寧也是盡其所能得給出了自己得判斷。雖然大多時候。徐一凡不過是對她得判斷只淡淡得聽著。也沒表示什麼激賞。仿佛除了北京城權貴內情值得重視以外。其他秀寧自己得意見。有也罷。無也罷。也就是那麼回事兒。

    和徐一凡打交道多了。秀甯也多少明白了徐一凡地性格。說隨和起來。他還是真隨和。談吐也算風雅。只是偶爾冒一點髒話。骨子裡面他是個極自信。極果決得人。對女人得能力。他從來都是不表示重視。但是偏偏對女孩子容忍照顧得很。沒有這個時代男人普遍得頤指氣使得做派——他這麼對女孩子容忍退讓。不是懼內得小男人。而是從心底裡面將女人當作弱者。這種藏在底下得大男子主義。讓秀寧有地時候忍不住氣苦。在京城得時候。誰敢將她秀甯格格當一介女流看待!光緒皇帝哥子有得時候在老佛爺那裡下不來。還要偷偷找她這條門路!偏偏徐一凡就當她是一個弱女子。了不起多讀了一點書。也有些頭腦。她那點識見。簡直和徐一凡就是天差地遠!

    賭氣之下。秀甯很有點小孩子氣兒得再也不帶她那對雙胞小姐妹到督署了。知道你愛看她們。就偏讓你瞧不著!

    棋局攪亂。徐一凡就得意得朝秀寧笑笑。秀寧卻微微有點失神。眼前這個名震天下得大帥。平日裡不過就是一個眉清目秀。健康開朗得青年。笑起來就露出一口白牙。到底是因為什麼。才讓他做出了這麼大一番事業!

    徐一凡瞧她不說話。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想什麼呢?”

    秀甯得臉沒來由得一紅:“大帥我在想。這次大帥地那位結義兄弟。名聲在北地只怕也是扶搖直上了。后黨大臣。再沒理由掣肘他。應該讓他放手施為了吧?”

    徐一凡笑笑。一口白牙耀得人眼花:“好事兒啊。我還真想看看。我這結義兄弟。到底有什麼長進沒有!”一切障礙。他徐一凡算是無意當中幫譚嗣同掃除了。如果這樣還扶不起那個朝廷。譚複生啊譚複生。你也該死心了吧?

    他話音才落。就聽見花廳外頭傳來了張佩綸帶笑地聲音:“大帥。生意總算開張了!”

    徐一凡一怔。他和秀甯在這裡談事兒。說實在得。就是在偷懶。白天不能望內宅跑。那給底下人看到了。也太不成個話兒說。借機會偷得浮生半日閑。也算放鬆。畢竟眼前是個清麗女子。可比一幫臭男人強得多!在偷懶這方面。他和楚萬里是大哥不要笑二哥。

    再說了。秀甯這個旗人格格。可稱解語。談吐清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更有一種楚楚可憐地氣質。清談半日。可以忘俗。只是她最近不帶籮莉小雙胞胎了。有點兒可惜來著……

    別人也多少知道一點大帥這個癬好。他和秀寧獨處得時候。誰也不會這麼沒眼力價來打擾他。張佩綸此來。沒有大事不會來打擾他。可是聽他語帶笑意。分明又是喜事兒。他心思一動。也長身而起:“幼樵。是哪位督撫先表了態了?”

    張佩綸微笑著走了進來。他眼睛帶著黑眼圈。可是精神極好。朝秀寧點點頭算是見禮了。秀寧也識趣。

    站起來斂衽行禮就笑著告退。張佩綸帶著欣賞地目光看了看她得背影。笑道:“旗人女子。靈秀只怕都鐘在她身上了。見之忘俗。大帥。其有意乎?”

    “家裡三個都擺不平了!現在我哪有這個閑功夫!”徐一凡也不在意張佩綸開地玩笑:“是哪家督撫這麼會下注。搶著燒了頭道香?”

    “湘撫吳大徽!大帥。卻沒想到是他!兩湖得張南皮猶自猶疑。這吳大徽就搶在了前頭!終於開張了。吳大徽給大帥來諮。願意協餉一百五十萬兩!”

    吳大徽這個徐一凡也算是知道。喜歡講新學。更喜歡武事。沒事兒就在督署校場練習洋槍。自稱百發百中。甲午戰事淮軍潰敗得時候。他更是上表。要重振湘軍。搜檢湖南湘軍得勳貴子弟以成軍。北上要去收復失土。和日本鬼子見個高低。朝廷也准了他地表。新湘軍才走到湖北。還沒上船。徐一凡就已經將鬼子打垮。這位湘撫很是讚歎了一下徐一凡得武烈。這次朝廷割朝鮮。徐一凡北上保國。估計也很對這位有點血勇得巡撫胃口。既然下了決心。就搶在了頭裡。一下子報效了一百五十萬兩!

    徐一凡和張佩綸對視一笑。這等事情。有了第一個人開頭。後面自然就有人跟進。更別說李鴻章已經在合肥來電表態。願意在這協餉事情上。出一把子氣力!風潮起處。天下紛紛擾攘。大多數人已經看出來氣數要變。也得確是在思變。唯一礙在其中得就是二百多年得君臣體制。現在吳大徽這個巡撫打響了頭炮。算是扯下了這最後得面子。剩下無非就是隨波而動罷了!

    張佩綸猶自笑言:“其他督撫雖然還沒表態。可是也差不多了。朝廷明發上諭。要調正在鄉居地譚複生父親譚鐘麟老爺子出山。署閩浙總督。瞧著這個意思。一是真得要大用譚複生了。二則是看能不能在大帥得兩江背後安個釘子。結果今兒已經得到消息。閩浙總督許應驥抗表。說戰事尚未結束。倭師仍盤踞朝鮮以南。閩浙之地。軍務未靖。海防仍然吃重。驟然將此等防務委之生手。恐有不測。請朝廷暫時推遲發表此項任命。軍務一旦結束。他許應驥馬上就道。進京述職大帥。現在誰都敢跟朝廷叫板了!我瞧著。許應驥也該馬上跟大帥表態。要協餉了。閩浙表了態度。兩廣自然躲不了。兩廣、兩湖、閩浙、兩江……半壁江山。不復朝廷所有!”

    “這世上。還是聰明人多啊”徐一凡只是淡淡得附和了一句。事態發展到如此。早在他料中。也沒有想像中那麼興奮。

    “大帥。下一步又該當如何?”

    “等督撫們選邊站完了。請願意在我這邊得。到江寧城——或者隨便什麼地方。大家會一會。後方穩固了幼樵。到時候我只怕不得不違背諾言了呢”

    “大帥。什麼諾言?”

    徐一凡卻看著棋盤。淡淡一笑:“進北京城。也許。到時候不需要違背諾言。這個煌煌大清。就會轟然倒下我實在看不出。他們還有什麼辦法。能重振這殘山剩水!”

    佛香閣樂壽堂內。慈禧和光緒兩人默然對坐。久久不發一語。伺候這娘倆得。也只有李蓮英一個。老太監站在不遠處。不時擦一下眼睛。

    這氣氛。已經是淒涼到了極處。可是時勢如此。又有什麼辦法!

    徐一凡這一招使出來。頤和園裡頭。那時節就跟被雷劈了一樣。消息傳過來得時候兒。難得慈禧心情好。新年頭一天傳了戲班子來熱鬧一下。光緒自然也伺候著。宗室貴戚。六部九卿能來得都來陪著。當是給皇上。給太后老佛爺賀歲。

    戲臺上面正是鑼鼓喧天熱鬧得時候兒。消息傳來。當下慈禧就幾乎跌下了榻!太監們尖著嗓子叫停了鑼鼓。戲臺上面人人僵住。戲臺下面也是人人有如泥雕木塑!

    那個時候。只怕每個人心裡頭都轉著一句話:“大清朝。要完!”

    看慈禧鐵青著臉坐在那裡不說話。光緒當即跪在慈禧身邊。伺候慈禧得貴女們個個噤若寒蟬。當時慈禧就不顧尊容體面大喊了出來:“都去投了徐一凡吧!簽個密約。他能知道。指望依克唐阿。他就馬上束手就擒。連身邊一個常伺候地格格。恨不得把心都掏給她。她也能去了江寧。這日子。還不如死了乾淨!你們倒是拿出一個法子來啊?要不然。到了徐一凡進了北京城。大家一個個兒排隊上法場!”說罷慈禧當時盛怒而去。李大姑娘還在為慈禧罵秀甯而得意呢。要湊上來獻殷勤。攙扶慈禧離開。卻被氣頭上得慈禧狠狠摔了一巴掌!

    慈禧得長指甲。把李大妹子撓得滿臉是血。當時情狀。讓宮女貴婦又哭又叫。很是當場嚇暈了幾個。接著幾天。本來喜氣洋洋得頤和園。就給鬧得跟墓園子一樣!

    事情逼到頭上。再怎麼也得想法子應對。先是給世鐸去電諭。要他回京待勘。意思要世鐸先頂了這個黑鍋再說。接著又是分電各地督撫。讓他們千萬不要理會徐一凡地協餉通電。朝廷撐他們得腰。

    結果如何。其實他們也預料得到。各地督撫。大多是含含糊糊。有得甚至還回電朝廷。問朝廷怎麼會擅自簽了這等賣國密約。試探著想動一個總督地位置。用譚鐘麟接了閩浙。看大傢伙兒是不是給譚嗣同這清流之望一個面子。結果卻是大清破天荒得第一次。閩浙總督許應驥拒不交代!

    四下離心。大清分崩離析得前景。似乎就在眼前!

    大年初三。譚嗣同匆匆回了北京。光緒似乎就像抓著了救命稻草一般。忙不迭得傳他到了頤和園。君臣兩個又哭又說。

    鬧了整整一日。今兒光緒就來見了慈禧。話裡意思就一個。放權給譚嗣同。讓他練一支新軍出來!

    朝廷威望。衰弱到了極點。就是因為當初朝廷以為長城之靠。藉以震懾地方地北洋武力垮臺得垮臺。被分化得分化。朝廷除了君臣大義。沒有半點可以鎮住地方得了。要重整權威。只有練一支新軍出來!

    朝廷練新軍。已經叫了好些時日了。一直沒著手進行。一是因為這事情實在為難。誰也沒有徐一凡那等白手起家得本事。二是這新軍誰來練。掌握在誰手中?慈禧和光緒之間那點說不出來地陰微心機。誰還能不知道。

    可是事到如今。還有什麼辦法?

    “親爸爸。兒臣就求這一件事情。這兵。無論如何要練起來!依克唐阿地吉林練軍已經沒了。宋慶得毅軍也不見得靠得住。如果沒有兵。不知道什麼時候。徐一凡就進了北京城!”

    光緒再也撐不住。一下滾落在地上號啕:“親爸爸。兒臣不能對不起列祖列宗哇!譚嗣同和康有為已經給兒臣拍了胸脯。說單單在直隸。就可以起十萬人地團出來。還不要朝廷花什麼錢。只要給他們一個名義!當初徐一凡起家靠得是大盛魁地財力。現在他們好容易說動了大盛魁轉而支持朝廷。這等機會。已經是咱們最後得一線希望了!萬萬不能錯過哇!”

    比起光緒地輕信和操切來。慈禧經歷得風浪就太多了。她只是看著光緒:“徐一凡是靠著大盛魁練出兵來得?怎麼聽著怎麼就有點懸皇上。我不是攔著你不幹事兒。這個時候。我還和你爭什麼權!咱們娘倆。現在不就栓在一根繩上?可是這事兒。不能聽風就是雨哇!我得意思就是。再多多派人。到宋慶那兒努把子氣力。看能不能趕緊得將毅軍調過來如果還是不成”

    光緒一下直起腰來:“親爸爸?”

    慈禧語調裡面也帶了淒惻。捂著臉搖頭:“要是宋慶也指望不住。我還有什麼說地?就隨著你去鬧吧!就看看。咱們大清得列祖列宗。是不是還保佑著咱們了!”
theo0929 發表於 2014-6-5 12:06
第五卷 鼎之輕重 第三十四章 扶清滅徐

    光緒二十一年的臘月裡頭,江寧和京城兩地,是在流言紛飛當中渡過的。江寧城裡頭的流言,更多的是哪個督撫又準備協餉兩江了,現在傳的督撫名字,幾乎涵蓋了整個大清,甚至有人連劉坤一的名字都傳出來了,信誓旦旦的說劉坤一準備在直隸應和徐一凡在江寧的鼎革大業。時逢末世,突然遭遇這麼一場天翻地覆的變化,讓整個城市裡的各色人等興奮得手舞足蹈,清季一片死氣沉沉之下,掩蓋著的就是這麼一座天下無不思變的火山!

    清廷如果說還有最後一點威信的話,都已經給甲午求和,和戰勝反而割地,丟得乾乾淨淨。現在大清上下,似乎陷入了狂躁的狀態,各種各樣的人,各種各樣的事情,都浮上了水面,被時代的暴風掀起落下,所有人都在睜眼觀看,這場暴風的盡頭,到底將是如何一種場面,是涅盤重生呢?還是這場暴風,將一切都吹成灰燼!

    可是誰都知道,這天下,已經到了不變不行的地步了!

    江寧兩江督署----現在已經被人在私底下稱為兩江王府了。徐一凡這裡,可沒有過年封印一直到正月三十的傳統,所有衙門,全數都在上班。新年新正才過,就頒發了兩江殖產興業書,宣佈在未來四年之內,在兩江之地,將投入五千萬兩以上的投資,興建鋼鐵、紡織、麵粉、煤炭、交通、化工、造船…………等事業,凡是屬於殖產興業範疇內的,兩江範圍之內,完全免厘。而且將得到兩江督署上下的全力支持。面向兩江商民,也提供大量商股供他們收募。殖產興業事業,將一罷當初洋務官督商辦的模式,兩江督署。將不向以上事業委一員,而只是提供政策上地配套支持,而且督署向商民確保,殖產興業事業。將盡可能保證他們全國免厘!

    與這殖產興業文告同時發出的,還有兩江新學教育籌備文告,兩江各地諮議局籌備文告。

    新學教育,是必行之事。徐一凡已經宣佈,四年之內,先設立二十所師範學校。善養師資,四年後,再視財力情況,推行分級教育制度。據有心人透露,兩江的新式教育制度基本照搬了日本明治維新以後的教育制度,低等教育義務化,整體提高國民素質,中高等教育精英化,又和東方社會學而優則仕地傳統結合上了。單單從時代考慮。這種教育制度是最符合當時亞洲社會情況的。

    兩江各地諮議局籌備文告倒沒什麼說的。大體上只是表示徐一凡對兩江士紳的打擊,就此收手。大家相安無事吧。在徐一凡意中,完全打垮這個階層只有害處沒有益處。只等殖產興業政策卷起地近代資本風暴,將這個階層徹底摧垮溶化好了…………現在也沒必要將他們推得遠遠兒的是不是?

    徐一凡的這些文告。既表明了他求變刷新的決心,接過了當年洋務派的大旗,又讓大清中上階層吐了一口氣,這徐一凡倒也不是太平天國一流的人物。大家算是明白了,這徐一凡真地是志在天下!不僅帶兵打仗,已經是大清無人能敵,自己更是有一套全盤改良刷新的文章在胸中!

    朝廷這個年節也沒有閑著,也是在新年新正期間,光緒下了刷新改良求是詔。凡是對大清現行制度有意見的,不論士庶商民,都可上奏,京城科道,六部九卿,都有接受此等奏章並轉奏朝廷的責任。

    從臘月初四開始,又是一連串的詔書下來。

    下世鐸奪職待勘詔,譚嗣同接任對日和談欽差大臣,在北京主持後續議和事宜。

    下練兵備倭詔,整理北地現有防營,並練新軍,為後續和談之依靠張本。宋慶賞一等伯爵世銜,加太子太保,賞三眼孔雀花翎,調毅軍入京聽用。

    下興學詔,下停三海後續大工詔,下…………

    朝廷手忙腳亂的一堆詔書發出來,讓人眼花繚亂。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些詔書的作用就一個,和徐一凡爭奪人心!唯一值得重視的就是一個,以練兵備倭名義,調宋慶入京,並準備募練新軍,這是在做武力上應付徐一凡挑戰的準備。宋慶倒還罷了,可是這新軍要募練,有人才麼?有錢糧麼?最重要地是,有時間麼?

    雙方就差扯下最後一層面皮,朝廷詔書當中,不提徐一凡名字一字,而徐一凡地文告裡頭,也沒有朝廷的半分干係。兩邊都仿佛在做著準備,最後分出一個勝負出來!

    這條路地盡頭,到底是什麼樣的景象?

    “袁大人,可要在這兒打尖?您不眠不休這樣趕路,咱們這壯棒小夥子都比不上!”

    幾騎快馬,奔走在從京城到西口地官道上面。年節時分,這條官道也顯得冷清了許多,往日的不絕於途地駱駝商隊,這個時候兒也稀少了許多。路上那些打尖住宿,專做走口外生意的雞毛小店,也沒幾家開張,寒風在坦蕩蕩的路上刮過來,直刺入人骨髓裡頭。

    這些人當中為首一人,又矮又胖,穿著一身黑色羊皮面大棉襖,戴著紅帽結冬帽,臉上塗著油脂,就像一個長走口外老客的,正是負命聯絡宋慶而來的袁世凱。他們在天津下船,帶著幾個北地出身的心腹改走陸路,直奔口外。這幾天,每天都趕下去一百多裡路!他們才在康莊換的壯牲口,這個時候毛片兒都被打濕,仿佛從水裡撈出來也似。每個人騎在馬上,都是骨軟筋酥,這麼大冷天如此趕路。鐵人都受不了!

    袁世凱在馬上也有點直不起腰來,他也不過是在咬牙苦撐。徐一凡大業在即,現在每一分勞績,將來就是一分回報!他好容易才擠進這個***。怎麼就能輕輕放過?這一路趕來,哪怕是打尖住店,天子腳下直隸之地,關於近來的事情。怎麼可能不議論?灌了一耳朵旅順被徐一凡禁衛軍重占,地方督撫紛紛離心的消息。越是聽得多,袁世凱越是咬牙趕路,別人都幹完他們的事兒了,現在就瞧著他袁世凱啦!

    要是有大盛魁在,原來也用不著他姓袁地這麼辛苦。毅軍雖然基本上已經不可能動搖。徐一凡的力量如何,他們這些當兵的最清楚。別看地盤不多,兵力也不過數萬,但是整個大清最現代化的力量,最為集中地資本,都在徐一凡的手中!這種能高效動員起來的力量,足可摧垮任何對手!

    可是毅軍要動員起來,向東北而進,在遼南與張旭州會合。還是無錢不行。開拔費用。沿途伙食,軍資補給採購。都需要錢。\\\\\有大盛魁,不過是一張匯票的事情。補給大盛魁還可以幫忙就手辦了。可是現在,不得不在上海天津。辛辛苦苦調換了幾十萬兩地四恒銀票,到了宋慶那裡,還得把四恒的票子拆散換成現錢,再採購徵發騾馬,組建後勤縱列,開拔費,安家費發到每個人頭上,才能全軍拔營而動。

    大帥到底為什麼非要把大盛魁韓老爺子那裡朝外推呢?袁世凱心裡頭才浮現出這個疑問,又硬生生的壓了下去。抬起頭來順著手下所指方向一看,道旁居然有一個打尖的飯鋪開著門兒,他笑笑:“成,該彎彎腿了…………別叫我大人,叫我項老闆!怎麼又忘了?”

    他雖然說得和氣,幾個手下卻暗暗吐了下舌頭,袁世凱安州跺指大戰桂太郎,已經團體上下皆知。這次趕路去口外,瞧著他不拿自己身子骨兒當回事的拼命趕路勁兒,也讓人佩服。大家都是久經磨練的軍中精銳,其中還有人參與過八百里定漢城那一役,他們都覺得辛苦,袁世凱是腿磨破了,把自己捆在馬上,也拼命在趲趕道路!

    大傢伙兒都不敢多說什麼,簇擁著袁世凱到了飯鋪,袁世凱從馬上掙扎下來,跟一袋煤一樣,幾乎重重地摔在地上,幸虧手下扶得快,他腿連彎都打不下來了!

    飯鋪夥計迎出門來:“老客,辛苦!這個天兒還在外頭趕路…………吃點兒什麼?過年才殺的豬,肉好鹵也好,價錢也公道,這條道兒上,咱們飯鋪那是有名聲的!要不是去年打仗,這條路上過總爺,吃飯不給錢,差點兒吃倒了鋪子,您可是碰不上咱們在年節裡頭開門兒!”

    早有北地出身的手下攔住了夥計:“攤餅子,上面疙瘩湯!有豬頭肉麼?來三斤!咱們趕路的人,面稠一點兒,別和漿糊似的。有菜炒兩個,鹽擱重點兒,少不了你的小帳!”

    一行人進了飯鋪,裡頭暗沉沉的,一股子油煙味道和臭腳丫子的味道。秋天收地高梁杆子壓在飯鋪牆四周,窩住了風。飯鋪後面就是牲口棚,騾馬糞味道一陣陣地傳來,口上這條路的小飯鋪,多是這樣地景象,走口外的人,誰還在乎乾淨不乾淨!

    夥計手腳麻利,後頭廚房鍋裡也嗤兒啪兒地響起來了。不大功夫,烙餅,面疙瘩湯,炒菜,豬頭肉就全上來了。大傢伙兒都是餓急了的人,才把豬頭肉倒在面餅上頭,準備卷起來大快朵頤地時候兒,就看見飯鋪門口突然一暗,一群大漢闖了進來。

    大冷的天氣,這群漢子外面披著老皮襖,裡頭就是緊身的小褂子,辮子都盤在頭頂沒戴帽子。個個兒腰裡都是一條紅腰帶,腰帶頭上飄著黃穗。大漢當中,其中一個最出奇,四十多的歲數,渾身筋肉鼓鼓的,皮襖裡頭是一件帶陰陽八卦的道袍,眼睛半閉半睜,右手還捏著一個法訣,俗不俗,道不道的,看著就是一個彆扭。可是他自我感覺還好得很呢,腦袋一直揚著也不瞧人,仿佛誰都不在他的眼底下。

    看到這群人進來,夥計趕緊迎上。連穿著長棉襖的飯鋪掌櫃都從櫃檯裡頭迎出來了:“劉大師兄,您今兒怎麼有空來我們小店?吃點兒什麼?咱們這就弄去!”

    那穿著道袍的劉大師兄眼睛半閉半睜地不說話,身邊早有大漢呵斥:“大師兄現在是呂洞賓呂仙在身上!你們飯鋪鍋勺都是葷的,吃個**毛!借你這兒歇歇腿。等車隊來,咱們衛護著大師兄上京城!”

    袁世凱他們冷眼在旁邊看著,這幫漢子果不其然的都背著包袱,穿著釘鞋。一副要趕遠路的樣子。袁世凱手下就有北地子弟,他對北地情勢也不算隔膜,一路過來,也看到了村村開壇,莊莊練拳地樣子,冀中冀南猶甚。卻沒想到這快出南口了,仍然有練拳燒香的大師兄!

    飯鋪老闆趕緊去搬長條板凳給他們坐,一邊還拍著馬屁:“這幾天,好幾起子遠地兒的大師兄都從這裡過了…………說是皇上許了香教是國教?劉大師兄這一去,還不是怎麼也得升個五品知府爺?聽說正月裡頭無生老母降世,傳了四字法訣,是什麼來著?扶清滅徐?”

    那些大漢紛紛在椅子上坐下,袁世凱聽到扶清滅徐這四個字,卻是心裡一抖!夥計們忙不迭的送水過來。一盞最趕緊地茶盅遞給了那劉大師兄。劉大師兄卻不接,微微睜開眼睛。指著牆上掛著的洋油馬燈:“二毛子的東西,砸了。”

    掌櫃的站直身子。心疼得直哆嗦,去年生意不好。差點倒店,現在一文錢也是金貴的啊!玻璃面兒的洋油馬燈,市價也得三五吊,說砸了就砸了?

    看老闆不動作,劉大師兄微微地皺起了眉毛,身邊大漢已經發作:“你小子,腦門上面准有個十字兒印!不用說,至少是個三毛子!抄抄他的家當,看有多少洋毛子的東西,過了三件兒,燒房子扒店!”

    掌櫃撲通一聲就跪下來了:“劉大師兄,鄉里鄉親的,我們可不是三毛子啊!香壇裡頭,咱們也沒敢短了供奉!您聖明,咱們可是純的大清百姓哇!我這就砸了鬼子燈,這就去!”

    看見掌櫃態度,劉大師兄還算滿意,揮手止住了身邊大漢湧上去,又望望袁世凱他們這邊:“呂仙在身,你們也別吃葷了,這豬頭肉,都折乾淨,恭敬一點兒,無生老母就要降世,積一分功德,就有一分果報!”

    袁世凱的這些手下,都是禁衛軍當中的骨幹,屍山血海裡頭出來的,如果說世上誰最不信這些神神鬼鬼的,大概就是見過死人無數地當兵地了。再加上剛才那句扶清滅徐,更讓這些禁衛軍子弟臉上都變了眼色,聽見那個鳥毛劉大師兄在那裡又是滿嘴胡說八道,忍不住就想拍桌子站起來,別看他們十幾個人,一個打他們三個,都算占這幫傢伙便宜了!

    袁世凱卻搶在頭裡站起來,忙不迭的捧起豬頭肉就扔:“我們這就折掉,誰一路上再吃葷,誰是小媽養地!”

    他恭謹的態度,讓劉大師兄很是滿意,微微露出了一點笑容:“……呂仙面前,恭謹一點是應該地,要是請的是豬八戒淨壇使者、黃天霸降世,吃點葷,那就是不妨事地…………”

    袁世凱手下差點要笑出來,偏偏袁世凱卻是神色恭謹到了萬分,誠心正意,還把他那口河南腔拿出來了:“…………要不是大師兄指點,小人如何能知道這個!我們河南老家,燒香的很少,這次得遇大師兄,也是緣分,不知道大師兄現在開壇不開壇?我們也願意入列其中,聽大師兄好好講講道理…………”

    劉大師兄一擺手:“沒功夫沒功夫!現在咱們香教子弟,要群集天子腳下!這是要上京輔保皇上去,你要有心,可以掉頭回京城,到時候開的壇多,你只要提康莊劉大師兄,別人自然會給你指引…………眼瞧著咱們香教就是國教,錯過這個機會,就是你自己沒緣法了!”

    他還在那裡準備繼續胡說八道下去,就聽見飯鋪外頭突然傳來車馬之聲,由遠及近,轟隆隆的似悶雷一般卷過來。袁世凱沉下臉靜靜的聽著外面動靜,那劉大師兄卻丟掉了一直拿著的神棍架子。一拍大腿:“車馬隊來了!咱們也有上京城當官地一天!弟兄們,到時候兒,咱們也撈一個二毛子的大宅子住住!”

    外面響動聲越來越大,馬蹄起落如暴風驟雨也似。一個聲音在外頭大喊:“康莊劉大侉子!出來歸大隊了!過時不候!”

    那劉大侉子劉師兄,早就跳了起來,大傢伙兒手裡的茶碗茶盅摔了一地,挨挨擠擠的就沖出門去。袁世凱和手下對望一眼,也輕輕走到門口向外看去。

    他們來時還安靜清冷地通口外大道上面,已經滿滿的都是車馬,更有無數盤辮子系紅腰帶的漢子騎馬坐車,夾雜其中,一面面八卦旗在空中招展。卦像各各不同。更有一輛極大的馬車上頭,設了不知道哪路神仙地香閣,黃布罩著,前頭一個長香爐,煙霧四下繚繞,搞得烏煙瘴氣。

    這些漢子們服色雜亂,各有各的特色,有的大冷天還光著半截膀子,皮肉都凍得烏青了還強撐著。有的裡頭還夾雜著女子。一身紅衣,站在馱轎上頭一手拿扇子一手挎著籃子。尖聲不知道在叫還是在唱,有的大鑼大鼓。一路就這麼吹吹打打過來。當真稱得上群魔亂舞!

    要不是一些一身灰袍的精悍漢子騎在馬上,前前後後地維持著秩序。真不知道該亂成什麼樣子!

    這些灰衣漢子,有個把個袁世凱他們認出來,就是當初曾經進過禁衛軍的大盛魁子弟!幾個人都朝門裡面縮了一下,避開這個隊伍。

    情勢分明得很,各地香教,陸續會合,在大盛魁北地商路系統的支撐下,彙聚于京師!這裡已經靠近南口了,算是直隸很偏的地方,居然都能集中這麼多香教,在直隸腹心之地,更不知道是什麼場面!

    難道說朝廷真的指望用這些牛鬼蛇神來對付徐一凡?還是有心人撥弄其間,準備掀起一場誰也沒料到的風暴?

    袁世凱腦子飛速的轉著,目光只是看著這支亂七八糟的隊伍前頭那面大旗。

    白底上頭四個黑色的大字。

    “扶清滅徐!”

    在他身後,那個掌櫃地抱著沒捨得砸地洋油馬燈,也看著眼前這個場面,他只是嘀咕了一句:“要是這些人能保得了皇上,那才真是老天沒眼!”

    “韓老爺子,現在各地香教骨幹,已經陸續而來,直隸總督劉坤一卻出了示,說不得進入冀中和京城一帶,還他手下防營守在了四處要道,我們是硬闖呢?還是先退一步?”

    說話的是章渝,他筆直地站在韓老掌櫃面前,神色不動的低低稟報了眼下情況。

    韓老爺子還是住在京城地那個小院裡頭,但是他只要一封手書發出,就有幾百騎快馬為他在直隸大地上奔走傳遞!

    韓老爺子比起原來那個富態樣,也顯得憔悴多了。年節裡頭,他就守在這個冷冰冰的小院子裡面,可是一雙眸子,卻是亮得出奇。聽見章渝稟報,他坐在炕上,淡淡笑道:“劉坤一就擋得住了?宮裡頭譚康二人正在用力,外面咱們也不急。徐一凡會掀起風潮,咱們也會!

    京師左近,咱們先不硬闖,就在冀中冀南先落下腳來,繼續起壇!先把地方占住了!逼地方官兒都來拜壇,聲勢越大越好,扶清滅徐地四字法訣喊得越響亮越好!瞧吧,徐一凡動作越大,北京城遲早也得為咱們敞開大門!三十年都等了,還差這一年半載的麼?”

    說到後來,韓老掌櫃竟然格格的笑了起來,越笑越是大聲,也越笑越是瘋狂!

    徐一凡哪徐一凡,老頭子真該謝謝你,沒有你,如何能讓我終於等到了能報仇雪恨的那麼一天?

    依舊重感冒中…………狀態還是不好。
    唉…………
theo0929 發表於 2014-6-5 12:44
第五卷 鼎之輕重 第三十五章 末世老將(上)

    “譚複生!譚複生!出來!你說說看,你這搞的是什麼玩意兒?我老頭子瞎了眼睛,看錯了人!

    隆宗門內軍機房外頭,新任直隸總督劉坤一老頭子正跳著腳在罵,他今年是六十五歲的人了,當年追隨曾國藩平太平天國的時候兒是一員悍將。這麼些年風風雨雨見識下來,已經變得惜福養生,什麼事情都不大動氣。加上久任封疆的大臣氣度,這種暴怒跳腳的樣子,近二十年,已經從未發生在他身上!

    劉坤一現在在新軍未起之際,是絕對的朝廷長城之靠。他帶了原來在兩江的部分防營精銳到了直隸,收拾在天津的北洋餘燼也有數千人,再加上山東嵩嶽軍戰後要遣散,他也行文李秉衡硬訛軟要,大清督撫,不賣他這個老面子的人還不多,調了三四千本來要遣散的營頭過來。拼拼湊湊,現在他有一萬三四千人馬在手底下。朝廷也許了他直隸厘金收入以餉軍。劉坤一有兵有威望,直隸一帶甲午戰後人心惶惶的局面,一下就給他勉強鎮撫了下來。光緒難得不隔幾天召見他一次,劉坤一就乾脆一月之內,大半個月在北京,小半個月才去天津蹲蹲。

    他也是譚嗣同全盤改良刷新朝局的強力支持者,譚嗣同三級跳似的現在又進了軍機,差不多擔起了軍機領班大臣的職責---雖然他銜頭還是禮部侍郎在軍機學習行走。要不是劉坤一這個直隸實力派的全力鼓吹支持,恐怕絕沒有這麼順利。

    他和譚嗣同很有點將相和的味道,說話會面,差不多都快熟不拘禮了。今兒不知道老頭子吃了什麼槍炮子藥,居然氣呼呼的趕到軍機衙門外頭,一跳八丈高!

    老頭子也是一肚子氣,他自從調了直隸。就知道自己擔負的是一個苦差事。但是從湘軍興軍起,他已經為大清賣命四十年,稱得上是受恩深重。臨了換條船,這老面子擱不下。反正已經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也沒什麼所謂,不如博一個純臣的名聲。到了直隸,他再沒有都督兩江時候地悠閒,殫精竭慮的整頓營頭。梳理地方,調和各處,更支持譚嗣同在朝裡的動作,累得快吐了血,結果南方聲勢還是越來越大,朝廷走了賣朝鮮這個昏招!

    現在朝廷的昏招是一手接著一手。又有風聲說是什麼起團籌練新軍。直隸地方本來就不安分,村村燒香,莊莊練拳,這個風聲一傳出來,原來還遮著藏著的地方拳壇,全部掛出了八卦旗,大師兄滿地走。大師姐多如狗。釘了黃紙簿子一家家勒捐。不僅鄉里,還到了各個縣城裡頭。每家商戶,都要出錢!不出錢的。就是二毛子三毛子,一直列了十等毛子出來。現在雖然還沒有殺人的事情出來。可拖出來臭揍一頓,澆一頭糞水壓壓各種毛子腦門底下藏著的十字印兒卻所在皆有。

    有地地方氣焰大到了經過縣衙。縣裡正堂必須出來焚香行禮,不然就圍了衙門!

    本鄉本土的,已經鬧得這麼不可開交了,外路的拳會還在不斷過來。誰也不知道怎麼組織起這麼大的人流過來的,到了直隸腹心之地,一個個拳會就有如雨後春筍一般的冒出來,軟訛硬拿地,和本鄉拳會磕磕碰碰的,圍了各地教會產業鼓噪的,每天都是一大堆事情出來,劉坤一按了這頭那頭又翹起來,真的是苦不堪言!

    老頭子最後想明白了,這事兒都從根上解決。誰放出這個起團的風聲,就得找誰去!他第一個找的人就是光緒。只要朝廷下了詔書,起團之事,純屬烏有。他劉坤一在東直隸,宋慶二萬毅軍過來在西直隸,還怕鎮不住這個直隸省份?

    結果到了光緒那兒,皇上卻是含含糊糊,最後還發了脾氣:“你們要朕振作,朕就振作給你們看!可你們還是不滿意,要朕怎麼樣才能是好?你就能保得了宋慶一定來直隸?毅軍遲遲不動,誰不知道他們已經給徐一凡收服了!現在遼南朝鮮一支徐一凡偏師,綏遠是叛降未定的毅南面就是徐一凡地大軍,和直隸不過就隔著一個山東!他還有船,能走海路。三面下來,你劉坤一就能擋著他們?你倒說說,再從哪裡給朕找兵出來!”

    劉坤一當即就是免冠磕頭:“皇上,您這是把天下其他地方往徐一凡那裡推哇!地方攪亂如此,再發生教案,就連洋人都要支持徐一凡了!毅軍那裡,臣親自去,怎麼也要說得宋慶歸心,以臣之所轄,再加上宋慶兩萬毅軍,緩急間已經可以保住直隸,只要朝裡面不大亂,徐一凡總得需要時間整合一下新投靠他地勢力,我們不能給他這個進北京城的機會哇!有臣和宋慶地營頭,以之為骨幹,練出新軍來,才可靠得用得多!”

    聽到劉坤一拍胸脯擔保可以說服宋慶而來的進言,光緒這才勉強點頭:“你保地宋慶可到,這干係全在你身上!這起團的事情,是譚嗣同和康有為地首尾,你找他們說話商量去,看怎麼個說法,起團的事情,畢竟沒明發旨意麼!他們先透露了風聲也論不定,朕總得給他們個面子,這些事情,你和譚康兩人商量去吧…………到底如何應對這些義民,商議定了,遞個摺子進來。”

    劉坤一那時心中只有哀歎,怎麼就攤著這麼一個操切急躁,昧於大勢地聖君!可惜既然自己選了這條破船,也只有努力的望下劃了。他的轎子又匆匆趕到隆宗門,侍衛們如何敢攔他,劉老總督到了軍機處房子門外,心中一肚子邪火,下了轎子就跳腳大罵!

    才罵了沒兩句,就看見譚嗣同大步走出來,他一身朝服,紅頂大帽子,宛然重臣。只是臉色憔悴了少許,他看著劉坤一訝然道:“劉老大人,這是怎麼一回事情?譚某哪裡得罪了老大人?”

    劉坤一平平心火。狠狠一拂袖子,大步走進軍機房,而譚嗣同也趕緊跟了進去。現下軍機裡頭,世鐸去了,倒是補了幾個新人,體仁閣大學士徐桐,襲了敦親王爵的載瀾,這兩個是后黨。為了平衡譚嗣同他們,也是題中應有之意。后黨現在名聲不好,一些出挑的后黨大臣也不願意接這個燙手山芋,結果一個老得剛愎糊塗的徐桐,和一個少壯輕狂奢靡的載瀾還願意接這個擔子,徐桐資格夠。載瀾血統貴,頓時就補進了軍機。

    軍機裡頭,康有為他們一概沒進,算是能和譚嗣同站在一處的,只有算是帝黨的許景澄。他是辦外交地老手,思想也算開通,譚嗣同進京以來。就和他很是談得來。這次光緒還是頂著慈禧壓力。硬把內閣學士銜頭的他塞進軍機學習行走,壯壯譚嗣同的聲勢。

    剩下的人。就只有老得糊塗,萬事都不通的額勒和布還有一個充數的孫毓汶。這幾年軍機裡頭風風雨雨。倒臺的,罷斥的不知凡幾。就是這個糊塗老頭子地位置還穩如泰山。京城裡頭都說額勒和布有呆福。孫毓汶算是明白人,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灰意懶了。那次甲午宮變之後,雖然還在軍機,可是不是請病假就是來了也裝聾作啞,根本派不上用場。

    這麼一個班底,不管從威望還是寄託之深,誰也蓋不過譚嗣同去,可見慈禧這次在這上頭,已經做了最大讓步,幾乎就是讓譚嗣同做了軍機之首!想起不過三年前他才白身被趕出京城,真是恍若隔世。

    進了軍機處房子裡頭,達拉密小章京們看著劉坤一老頭子盛氣而來,都躲得遠遠兒的。南北兩鋪大炕上面,幾個軍機大臣都在那裡坐著,面前都是一堆摺子夾片。光緒下了國事求是詔,這些天遞上來的片子可多,都要軍機這裡匯總了,再轉遞上去。劉坤一進來,幾個人都起來打招呼。劉坤一草草回了一揖,轉頭就看著譚嗣同:“複生,別讓了,也不要茶水,我就問你一句話,你是要扶保大清呢?還是毀了大清?練新軍老頭子是舉雙手贊成,怎麼就把這些拳會都算到新軍裡頭了?現在直隸通省,你自己去瞧瞧,鬧成什麼樣子了!要不是老頭子的幾個營頭在北京周圍鎮著,現在說不定都在皇城根底下燒香了!你這是恨不得徐一凡聲勢不大哇!我問問你,是不是你的主意?如果是,我這就動本參你!”

    譚嗣同愕然:“我沒傳這個消息出去哇?練新軍,要等宋慶那邊確實了才能進行。而且新軍就算要練,也得在地方起團裡頭裁選出精銳出來,練一營收一營之效,如何就讓他們現在起壇起拳了?和皇上回的章程,我也就是這麼一句話!”

    劉坤一一把扯住他地袖子:“來來來,我和你到北京城外頭瞧去!你自己看看,烏煙瘴氣成了個什麼德行!入娘的,燒香要是成得了事,當初就平不了長毛!”

    聽他們倆一來一往爭得激烈,軍機處裡頭幾人,額勒和布和孫毓汶是不管大事小事,都不吭聲,許景澄資格太淺,裡頭就他銜頭最低,想插話也插不進去。徐桐資格老,載瀾血氣盛,兩句話就插了進來。

    徐桐老頭子慢騰騰的整理著手頭折片,遞給達拉密小章京歸檔:“…………這份摺子詞句不馴,而且犯了聖祖爺的諱,不要朝上遞了…………我聽說,這些義民打的是扶清滅徐的旗幟麼!當初國朝幾次大亂,都是起團平下來的,湘軍淮軍,原來不過也都是團練麼!現在直隸義民感國朝二百餘年深仁厚澤,奮而起之,峴莊…………我瞧著這事兒不壞啊!除了徐一凡,聖朝這些年也不消停,西洋鬼子東洋鬼子接二連三地來,更有無數二毛子漢奸,用洋貨,吃洋迷藥,把世道人心都毀成什麼樣子了!這次起團,處處和這些二毛子漢奸作對,我瞧著也是正本清源地大事業!我輩讀書士子,正因引導此等義民之一腔血勇,怎麼反過來還和他們作對呢?”

    老頭子說得極慢,卻極鄭重,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兒。譚嗣同和劉坤一對望一眼,竟然不約而同都苦笑起來,和這過時而且一輩子沒做過實務地老頭子。什麼都說不明白。

    載瀾在另一頭歪在炕上,他是降等襲爵的敦郡王,世鐸去後,軍機處他最親貴,人又不過才三十多,舉止未免就有些輕狂,他靠著炕桌聞著鼻煙兒,哼了一聲:“你們是沒瞧著這個熱鬧!我倒是這幾天去偷瞧了一眼。下人也幫著去瞧地,這幫人了得!說請神就請神,訣一捏,四瓣火的鳥銃頂著肚皮打,紅都沒紅一塊!別說他們是裝地空槍,我擠進去瞧了。地上鉛丸子都變了形狀!要是這幾十萬義民都有這個本事,還愁什麼洋鬼子和徐一凡?用他們來練新軍,大可使得!到時候他們成了營頭,我還要請老佛爺皇上賞兵呢,掛了帥下江南,征討徐一凡去!”

    載瀾說著這個話題就來了精神,乾脆坐直手舞足蹈。說什麼除了刀槍不入。還有人拿著大蒲扇,扇一扇子彈鉛丸就落地。女的穿著紅衣服。一手挎籃一手小扇子,也能將子彈扇進籃子裡頭。更有提燈籠放神火地…………說起來那是一套一套,額勒和布呆呆的聽著。孫毓汶乾脆閉上了眼睛,瞧著這些人生氣。犯不著。只有許景澄嗤笑了一聲,趕緊扭過臉去,載瀾說得正是起勁的時候兒,也沒留意到許景澄。

    譚嗣同卻一拉劉坤一,扯著他就出了軍機處的房子,他面沉如水,吩咐蘇拉備轎,這才對著臉上已經因為徐桐載瀾荒唐言辭而變了顏色的劉坤一低聲道:“…………這事情,只怕是康南海…………學生和康南海算是同體,這事情怪到學生頭上,也完全應該,要不是劉老大人點醒,學生只怕就犯了大錯!我們這就去康南海那兒…………”

    劉坤一疑惑的看了譚嗣同一眼,譚嗣同卻是一臉地坦坦蕩蕩,到了最後,劉坤一只是跌足:“複生啊,康南海是個荒唐人!幾十年宦海沉浮,熱衷小人老頭子見得多了,要是有點本事膽色的小人,那更是可怕,你可要盯他緊一點來著!”

    直隸處處起壇燒香,鬧得烏煙瘴氣的消息,自然也傳到了江寧這裡。徐一凡的消息暢通不用說了,就連天下督撫們,也多半知道了直隸的情況。

    大家有志一同,都認為朝廷是慌了手腳,一著昏招接著一著昏招。所謂聖君,只怕是不大靠得住了。朝廷倒楣,自然是徐一凡的便宜。協餉督撫,現在已經有了六家,江西、安徽是不用說了,就在徐一凡地炮口之下。兩個地方都請徐大帥趕緊派禁衛軍進駐,表示了再明白不過的投靠之意,安徽巡撫是旗人聯魁,已經去職,安徽官場竟然請徐一凡派人來護理撫篆,徐一凡也給他們面子,說是轉奏朝廷,讓安徽藩台護理撫篆,投靠的人就有好處,有財大家發嘛…………加上湖南巡撫,閩浙總督,廣東巡撫,兩廣總督,江南半壁,已經在掌中。報效的協餉達到八百余萬,今後說不定還有。湖北的張南皮,擺出了一副兩不相幫的架勢,竟然喊出了湖北洋務已成氣候,這是國家元氣之所在,他為國家善守此土,外界擾攘,一概不與之聞。張之洞如此態度,荊州的滿洲將軍乾脆就在任上溜逃,據說荊州地滿城,幾天內就散了一多半,大家都是人心惶惶地,靜待天下之變。

    這些日子,徐一凡督署裡頭,往來的都是喜氣洋洋,誰也沒料到,轉瞬之間,就大事有望!兩江地方士紳在徐一凡頒出設諮議局地和解文告之後,也開始轉變態度。兩江有名望,有家道的士紳,已經在商量,是不是地方報效一大筆捐輸出來,至少三百萬起碼,作為進見之禮。眼瞧著要徐一凡要進行殖產興業地政策,南洋北洋那些財團又不是傻子,跑到兩江之地來白扔錢,准定是有好處,不擠進去分一杯羹,還等著什麼時候兒?兩江大多數士紳和北地不同,江南地少人稠,掛千頃牌的大地主還真不多。多是經營工商發家。現在都擺明瞭徐一凡重工,重商,落後一步,就等著喝粥吧!

    正因為如此,唐紹儀地政務局,這些日子也覺得政務分外順手。不管是查稅還是剝離地方司法權限,地方都沒什麼掣肘的,政務局地委員派到各地。多是得到了大力配合。

    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徐一凡這裡局勢都是一片大好!

    氣運在哪一頭,天下人大多數都覺著已經看出了端倪,無非就是看下面如何進行,到底是最後還要拼殺一場,還是面子上做得好看一點罷了。

    徐一凡三四年的時間就走到此步。在江寧督署裡頭,他還不樂得大牙都要笑掉了?

    其實在江寧督署裡頭,徐一凡遠遠未曾到將大牙笑掉的時候兒,他反而拿著一份電報,臉色有點難看,只是在那裡沉默不語。

    簽押房裡頭,坐著張佩綸。李雲縱。楚萬里等人。看來是徐一凡召集禁衛軍系統地人在商議什麼事情。

    徐一凡好久沒有這樣臉臭得跟大便一樣了,楚萬里這個時候都不敢開玩笑。只是規規矩矩的坐著。良久以後,徐一凡把那份電報顛來倒去的不知道看了多久。才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他媽的宋慶這個老小子,就是一條養不熟的白眼狼!現在還是這麼一副死腦筋!”

    張佩綸一笑在旁邊解勸:“大帥。宋軍門也不過是去電來通報一下情況,也沒什麼特別大不了的。何去何從,想必宋軍們心裡有數吧…………”

    徐一凡歎口氣:“算了,剛才我說的那是氣話…………宋慶還是個直漢子,不失質樸軍漢的本色。他從一個大頭兵給朝廷提拔到現在這個位置,算得上受恩深重,要是說投靠我就投靠我了,只怕我也要低瞧他一眼…………這話別傳給聶功亭聽到!”

    他自我開解了兩句,卻又忍不住罵了起來:“他媽地,老子現在倒寧願宋慶是一個反復小人!也沒想到,劉坤一居然這麼老當益壯,在直隸,連自己老命都拼上了!”

    在座幾人,聽見徐一凡發飆,只是偷偷對望了一眼。

    徐一凡本來計畫的最後一步很簡單,抽空清廷在直隸的一切兵力。依克唐阿已經被解決了,宋慶再一易幟,沒有這些有一定素養的營頭作為基幹,大清想練新軍,做夢去吧。他當初起家,還是靠著北洋武備學堂挖來的大量人力呢,又靠著在朝鮮平叛定亂磨礪出了隊伍,其中兇險之處,好幾次都是硬著頭皮闖過來的。現在北洋軍事人才幾乎給他挖空,宋慶依克唐阿也指望不上,朝廷就再無能力抵抗他徐一凡!

    他稍稍整頓一下南方,再整頓一下禁衛軍,和列強再有一番往還----他自信有說服列強局外中立地本錢。北進京城,行禪代之事,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改朝換代,除了大勢之外,就是實力!

    北方拳民起壇,比他熟知的歷史提早了幾年,反正現在歷史也已經因為他改得亂七八糟的,徐一凡也不覺得奇怪。反而心中竊喜,拳民的德行他是知道的,到時候借著維持秩序的藉口幾路大軍北進南下,更是名正言順!

    想法雖好,但是任何事情都能心想事成地話,那世間就沒有失敗者了。

    劉坤一老頭子,在兩江無所作為,整天就是唯唯諾諾地不管什麼事情,養生的興趣比治政地興趣大。沒成想,到了直隸,卻豁出老命,不僅湊了萬把人的隊伍,維持住直隸秩序不墮於大亂當中,更致電宋慶,要和他親自一晤!毅軍南下直隸,所有費用他全部承擔,而且還對宋慶動之以情,他們兩個頭髮都白了,給後世人安一個貳臣地名目不好聽!

    徐一凡的確是小看了這位曾國藩帶出來地湘軍大將之一,湘軍以書生領鄉農,一幫經世派書生遂成安定天下的大業。是儒家文明在近代煥發出地最後光輝之一。經歷了如此大時代的人物,怎麼小瞧得了!雖然無力回天,但是豁出老命,給徐一凡添添噁心還是勝任有餘。

    宋慶來電,不過就是詳細稟報了劉坤一勸解他的意思,順便詢問解送開拔款項的人到了沒有。電報中沒有半點違逆徐一凡的意思,可是電報字裡行間背後隱藏的那點帝國末世老將犬馬戀主。猶豫瞻顧的意思,卻是表露無遺。

    站在徐一凡地立場,自然可以叱責這麼一個沉淪中國氣運二百年的王朝,有什麼好捨不得的!可是在這個時代,以宋慶的出身,這種心思,再自然不過。

    看徐一凡板著臉走來走去,張佩綸只有笑著繼續解勸:“……大帥。劉坤一就算到了綏遠,也不見得能有什麼用,六十四歲的人了,就能擋住這大勢?為劉峴莊惜啊…………當初曾文正公,帶出來的都是人才…………”

    徐一凡猛的轉身:“我才不管他能不能擋住呢!大勢如此,就算宋慶反復了又怎麼樣?到時候無非就是打過去而已!我想少動點刀兵。少傷損一點元氣,他們不樂意,我也沒有辦法!這大清,老子是篡定了!只要自己實力強,管他們能湊出什麼個陣容來!凡事我從最壞的地方打算起…………禁衛軍整頓編練,必須馬上加緊!李雲縱楚萬里,錢現在也有了。能給地我都給。半年之內,禁衛軍六鎮。必須成型!老子不管你們用什麼手段,我只要六鎮強兵!到時候。了不起一路打過去!你們,全部給老子下到部隊。像在朝鮮那樣拼命練兵!那些顧問,也都給我趕到部隊去。不夠,老子再給你們請!要人才,那還不簡單?”

    李雲縱和楚萬里都啪的起立,站得筆直。李雲縱默默行禮,表示他領受了這個任務。楚萬里也啪的行禮,可是他總要饒上句把句多餘的話兒:“…………大帥,我們辛苦一些沒啥,可是上次突然抽張旭州他們北上,打亂了整訓計畫,孔茨老頭子生氣了,說大帥不尊敬他,正請病假閉門生氣呢…………”

    徐一凡哼了一聲,沖著楚萬里大喊:“你去搞定這件事情!現在我心情很不好,你少廢話!門在那邊,你給我出去!”

    李雲縱和楚萬里出了門兒,徐一凡才長長的籲了一口氣坐下來。發完脾氣,感覺好多了。他發脾氣也是選物件的,自己一手栽培出來地,打幾下罵幾句,反而親近。那些投靠過來的,就擺出一副如對大賓的樣子。特別是楚萬里這傢伙,罵他等於沒用,樂得先圖個爽。

    張佩綸默不作聲的聽完徐一凡發作,這個時候才勉強笑道:“大帥,其實不用這麼急怒,事情始終在大帥掌控之中,只要我們自己做好了,還怕什麼?充實整頓禁衛軍六鎮,大帥做得很對…………”

    徐一凡歎了一口氣,擺手道:“我什麼時候說過擔心北京朝廷能有回天之力了?運去英雄不自由,氣數如此,十個劉坤一再加十個宋慶也翻不過來的…………只是帝國末世,總有一些英雄殉葬,我只是在想,我這條道路,到底要有多少血色打底?我那五哥,他還在京城呢…………”

    李雲縱和楚萬里出了門口,李雲縱就瞧著楚萬里摘下軍帽靠著門聽了聽,然後回過頭來笑道:“沒事兒,大帥的脾氣,發過就算完,現在不又沒聲音了?他發火的時候,站個一溜三道彎,聽著就是…………”

    李雲縱淡淡地看著楚萬里,轉過臉去:“我從來沒怕過大帥發火,倒是你,不罵不老實。”

    楚萬里無所謂地一笑,反正他皮厚,誰說他都不在乎,他朝著李雲縱擠眉弄眼:“要不要陪我去孔茨老頭子那裡?聽說他女兒挺那個什麼的,要不要陪我去瞧瞧洋婆子去?”

    李雲縱搖搖頭,再不理他,大步走遠。楚萬里咂咂嘴,聳聳肩膀,自己在那裡嘀嘀咕咕:“不去就不去,犯得著這樣麼?眼下大業雖然華麗,可是總是太血腥了,就算大帥想維持住也是如此,北京那幫傢伙,只怕巴不得拖著所有東西給他們殉葬呢!他們那頭,什麼英雄,也給他們糟蹋沒了,譚嗣同,劉坤一,我看誰也沒有好下場!這個時候,慈悲心是沒用地啦…………居間讓自己找點其他樂子,有什麼大不了的?”

    他又回頭看看簽押房緊閉地大門:“大帥那個結義兄弟決沒有好下場…………大帥是真沒想到,還是裝傻?…………算了,不如看洋婆子去,想著這些事情,腦仁兒疼!”
theo0929 發表於 2014-6-5 12:53
第五卷 鼎之輕重 第三十八章 末世老將(下)

    光緒二十一年正月不過才過了一半。這個時候兒在江寧城裡頭,城南夫子廟燈會正是人擠人人看人的熱鬧繁盛頂峰之際。民間還遠遠未曾從年節的喜慶閒散氣氛裡頭完全蘇醒過來,更別說今年還多了那麼多南洋來的洋貨店。江寧城的繁華,更上了一個臺階兒。

    就連這燈會,都不是往常景象。正月十五那天,城南住家,家家門口搭起了雨棚,天才擦黑,燈隊就上了街。往日裡不乏還有些陳年舊燈,今年全是一色新。按照一些讀書人私底下傳的話兒,江寧城眼見就是龍興之地,萬象更新,什麼最好都別用舊的,可以發發兆。能起燈隊的,無非就是士紳支撐,現在擺明瞭要討徐一凡的好兒,還不什麼都用新的?這耍燈的隊伍裡頭,龍燈也比往年多了許多,每條龍燈旁邊少不了八盞魚燈,這有個名目,叫做魚龍變化,一看到這樣的燈隊,稍微讀過一點兒書的都會心微笑。

    元宵節那天晚上,整個江寧城火樹銀花,尤其以城南為甚,臨街每家幾乎都在放焰火!龍燈穿梭在巷子裡頭,巷子兩邊都是人山人海,舞弄的壯小夥子短衣招紮,花布纏頭,大冷的天還有**上半身的,焰火星子噴在上面一個個的小黑點,光膀子的漢子避也不避,還舞得加倍起勁兒!要場面!

    龍燈在每個大商戶門口都站著舞動幾下,得到的報酬就是萬子響的鞭炮,哪條龍燈舞得越精神越活潑,鞭炮聲就響得加倍的密集!火藥氣息彌漫滿街,鞭炮如雨一般紛紛落下,彩色焰火直沖夜空,遊玩士女摩肩擦踵。若是光緒慈禧親臨,看到江寧城這加倍於往日的熱鬧,只怕能氣得蹶了過去!

    在夫子廟晚晴樓二樓臨街閣子裡面。也是人頭湧動。席開了十幾桌,能在這裡面湊上一腳的,都是江寧城甚至通江蘇省都有頭有臉的人物。紳董、商會、在籍官員都是濟濟一堂。外頭的熱鬧他們無心關顧,只是探頭探腦的朝樓梯口看。

    今兒這筵席開得可不容易

    這些江寧地頭面人物湊了三百萬兩的平朝捐的報效,早在十天前就遞了酒席單子進兩江總督署,求徐一凡徐大帥賞收。瞧在三百萬兩的面子上,大帥回了一句,酒席賞收

    眼瞧著北邊兒是越來越不成,南方督撫都紛紛解體。很有將注下在徐一凡這裡的。他們就在徐一凡馬足之下,難道還硬擰著不成?

    跟著徐一凡,好處也自然是有。瞧瞧跟著他來的那些南洋北洋資本就知道了。江南這個地方,通商開口時日既久,久矣乎就知道現在這個世地和窖起來的金銀那是死錢,錢要能轉起來那才是財富!

    而且現在這個年月,土貨經營已經是不怎麼賺錢了,厘抽得凶。而且在工業化生產的洋貨衝擊下已經岌岌可危。要創資本經營現在工業,一是沒人才,二是大家總資本算是不少可是太分散,鬥不過資本集中人才濟濟的洋人。三則是朝廷太弱,洋貨只以百分之五地稅就湧進來了,誰還能鬥得過他們!眼瞧著朝廷連打贏了都得割朝鮮給小日本,還指望這個朝廷能保護他們什麼利益!中國人又不是傻子,看不清楚這世道已經是現代資本集中運作以及現代工業化是王道的年月了,可是時逢如此末世。誰還能逆天不成?

    這種國門打開,自給自足經濟圈被打破的情況下,逼得大傢伙兒的錢要不就買地,要不就得開當鋪錢莊。江南地本來就少,買地積累財富慢且杯水車薪。當鋪錢莊兩者是共生的,錢莊是把資本吸進來,當鋪是把資本貸出去賺利息,分散而且高風險。比起洋人那些現代資本的集中高速運轉,比起來真是天差地遠!

    世界到了這個時代。各國資本向現代工業化資本轉變是天經地義地事情。不過有地國家成功了。有地國家失敗了罷了。日本算是一個半成功地例子。大清則不折不扣地是國人民族性就是聰明。雖然寫不出奧爾格.弗裡德里希.克納普那種指導後進國家工業化成功道路地經典煌煌巨著《國家貨幣論》。可是誰還不明白區別就在於一個有著強勢政府主導。能起到一定保護本國資本。本國工業化地作用。而大清不僅軟弱。恐怕連這個概念。中樞地糊塗大佬都不怎麼清楚!

    清末人心思變。很大一個程度也是在這個方面求變。

    (國家走向工業化。走向近代化。西方列強是近現代資本發展到一定程度。資本地力量。強大得足夠自發地改變了國家地面貌。扶植出保護資本力量地代理人。而後起國家要進行追趕。因為本土資本力量太弱。所以需要超越這個時代地天才強人反過來保護扶植他們。逆天行事。其中艱難險阻。國際國內風雲變幻帶來地風險。可想而知。日本在明治維新時期火山爆發一般出現地逆天天才。讓日本成為唯一一個在二十世紀追趕上西方列強地後進國家。很遺憾地。大清沒有這樣地天才強人。所以蹉跎了數十年。直等到二十世紀中葉。三千年傳承之華夏氣運不衰。同樣一群天才橫溢地逆天英雄井噴一般地同時出現。至於凱末爾等一世之雄。比起日本明治維新。華夏二十世紀中葉地雄傑成群。就也遠遠不及。後人深夜讀史至此。對比這些後起國家雄傑地奮鬥之路。罔不廢書興歎————奧斯卡按)

    在這個時節。徐一凡出現了。大傢伙兒雖然慣性般地和徐一凡鬥了一下。不過也是怕他窮瘋了。又要爭天下。會對兩江財力竭澤而漁。讓大家都沒好日子過。比起這樣。不如就在大清體系裡頭混混呢。也有一定程度低估了他力量地因素在裡頭。交手一番才發現。徐一凡是一個比大清中樞強硬百倍地統治者!

    強硬也就罷了。更主要地是。是隨他而來。已經展現給天下看地。南洋華僑財團北洋洋務集團加在一起。數額巨大。在大清無可匹敵地資本力量!徐一凡坐擁數萬禁衛軍。更是對日戰爭地勝利者。他地武裝力量也在不斷擴充當中。他更沒有向外人服軟地習慣。在南洋就敢向洋鬼子開炮!這些現代資本。在他地保護下。會煥發出如何巨大地力量。可以想見。

    雖然徐一凡地不過一省。兵不過名義上六鎮。但是這支兩者結合起來地新興力量。已經不是滿清中樞這陳舊落後地統治體系所能抵禦地!這次南方督撫們紛紛上他地船。估計也是不少人看明白這個大勢。所謂反對朝鮮割讓朝鮮。協餉禁衛軍。不過順水推舟地藉口罷了。資本湧入。這麼巨大地利益在眼前。要是將他們撇下了。那該是多麼可惜來著?總算徐一凡瞧在三百萬兩平朝捐地面子上。賞收了酒宴單子。這晚晴樓上地本地頭面人物。一個個等得和熱鍋上螞蟻似地。也就是情有可原地事情了。

    大傢伙兒正等得心焦,就聽見樓下一陣擾攘,迎賓的人紛紛在那裡嚷著:“來了,來了!”心急的人已經跳起來在視窗看著。就瞧見掛著徐一凡節旗的馬車已經分開人流到了樓下,穿先還有一頂小轎子,數十名禁衛軍侍立左右,路人紛紛駐足而觀。樓下鞭炮劈裡啪啦的也響了起來,比起其他地方地鞭炮聲,更要密集十倍!樓上所有人紛紛起立,夠資格的人趕緊湧到門口迎候。

    門外小轎上頭,先跳下來的是江寧府白斯文。不知道是緊張還是轎子裡頭憋悶,滿頭的大汗,跳下來就只是揮手:“不要擠成一團!大帥到

    一聲大帥到了。讓所有人神經都已經繃緊。說實在的,地方上的人見徐一凡很少,徐一凡進出督署的時候。才撈得著遠遠瞧上一面。

    往往都是看著徐一凡掛著蒼龍節旗的馬車在數十騎士的拱衛下呼嘯而去,今兒可是這麼近看一眼這位已經是震懾天下地海東徐帥!有的曾經在榮祿和徐紳董。這個時候背心上都已經滿滿是汗。

    兩個禁衛軍軍官跳下馬車,掀開車簾。就看見徐一凡一身軍便服,板著臉鑽出馬車。人群當中。不自覺的發出了一聲倒吸氣的聲音,接著就都上前行禮:“恭迎徐大帥虎駕!”

    這個海東徐帥,瞧起來不過就是一個斯文溫和的年輕人,怎麼就走到了快將天下掌握在手中的這一步!

    徐一凡站在車轅上,目光一掃,眼前人頭湧湧,沒有一個敢於抬起頭來。他在心裡頭一笑,很有點志滿意得。跟老子鬥…………現在知道服軟了吧?

    殺人不過頭點地,這些傢伙知道怕了,知道要靠上來了。還不能太給他們臉色看呢。徐一凡在臉上又掛起了露出六顆白牙的標準笑容,不要人攙扶,自己跳下馬車來:“年節喜慶的,酒桌上面沒大小,大傢伙兒免禮吧!今兒來,就是和大傢伙兒一起賀元宵!”

    他說免禮,大傢伙兒還真不敢就這樣大咧咧地起來,直到徐一凡瞧著幾個年紀大的,親手將打千下來的他們扶起來,在場諸人在提著心起身。卻也不敢趨前進來寒暄。

    此等人物,面前都有七尺之威。更別說和朝廷中樞對決之後,他很有可能是天下之主!到了徐一凡此等地位,也寒暄,只是笑笑,就自顧自地走上樓去。陳德溥仰侍衛在他的身邊,外面又是十幾個戈什哈。直到他們過去了,迎候地各色人等才小心翼翼的跟著上樓。至於白斯文白大知府,早就和剩餘地禁衛軍官兵,還有江寧府的衙役壯班在底下警戒,不讓人隨便進入。

    白斯文心提得高高地,以徐一凡現在的身份地位,這等關防,已經差不多等於微服出行了!這些人等,有什麼交代,叫進督署裡頭吩咐一下就算完了,何苦還要來這人潮湧湧之地冒險!徐一凡的手下們,唐紹儀盛宣懷等也多是這個意見。不過徐一凡卻笑笑不以為意。

    歷史上那些成功的暗殺。無一不是有著堅定信仰的刺客行博浪一擊。所謂大清,還有多少人能對這個朝廷有如此堅定的信仰!再說了,暗殺是一門需要周密部署,還要有極大運氣的技術活兒。幾十個攜槍侍衛在身邊,還有江寧府的壯班,其實已經將暗殺地風險降到最低。堆更多的人上去,在這個沒有狙擊槍的年月,其實不是增強安全係數,而是講排場呢。

    更何況。要宣示鼎革天下的新氣象,他徐一凡豈能如光緒那等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的末世皇帝一般?南洋幾萬土著暴徒,朝鮮數千鬼子的陣地他都沖過來了,這點,他怕個毛。

    他緩步走到樓上,二樓裡面等候的諸人,同樣紛紛行禮下來,有的人甚至行的是雙膝跪地碰頭地大禮!徐一凡也不理他們。自顧自的走到中間主席上坐下笑道:“大傢伙兒起來吧!我不過是兩江總督,體制上沒有磕頭的禮節,兄弟在軍中久了,也不習慣大家兩腿一軟,以後見面的機會長遠,見著就朝地上碰頭,還說話不說話了?免,一概都免!”

    虧你還有臉說大清體制!不知道多少人頓時腹誹,可是還得整齊的回話:“謝大帥恩典!”一個個的都爬了起來。紛紛入座。能坐在徐一凡身邊的,不過寥寥幾人,不是商會會長,就是在籍的大官,更有幾個外地督撫派來的代表,這個時候才算是正式碰見大忙人海東徐帥。哪怕他們是各地督撫代表,想單獨見徐一凡,可也沒那麼簡單!了不起能見著他徐一凡地代表張佩綸就算打發了。今兒借機安排著同席,也有一份慰問的意思。大傢伙兒坐在他的旁邊,屁股不過挨了半個凳子。在主桌面子有光,可屁股遭罪!

    徐一凡舉起一杯酒,笑道:“兄弟實在是忙。這等元宵喜慶節日,才算得空和大家一會。在這兒,兄弟先謝謝各位捐的三百萬平朝軍費。禁衛軍數萬健兒。兄弟也代離他身邊不遠的是這次的主人,江寧商會的會長。也捐得有道台銜頭,更是二品的紅頂子。他在旁邊陪笑道:“大帥為國全疆,毅然揮軍北上,小人等還有什麼說的!此等舉動,也不過是免告可以無罪,本分而已。大帥後續軍費如有小人等可以盡心之處,小人等一定竭力報效!”

    徐一凡哈哈一笑:“說得好!你們地本分,就是支持我。而我的本分,就是保住這個國家的尊嚴!保住這個國家治下子民的富足平安!兄弟自問本心,一路行來,還沒有違背這個準則,所以才走到如今這一步…………”

    他緩緩放下了手中酒杯,負手站了起來。席間所有人全都揚著臉,凝神靜氣的聽他說話。大家下了這麼大本錢,也無非就是聽徐一凡說幾句話而已。外面鞭炮喧天,鑼鼓動地,晚晴閣裡頭,卻是安安靜靜,呼吸可聞。

    “…………國運衰微已極,大家都看在眼裡。徐某不才,此身就是要挽國運於既倒!國運具體到大傢伙兒的身上,就是家運。沒有強國,關稅不在手裡,土地不在手裡,就連財富,都不在自己手裡!徐某所做一切,就是要守住這個國家的元氣罷了!兄弟知道大傢伙兒的意思,既然來了,就說一句爽快話…………一筆勾銷。咱們從頭開始!在徐某治下,對大家都是一視同仁,只要你們履行了你們的職責,徐某自然也要對你們善盡保護之責!這個天下,自問誰最能守護住這個國家,徐某當仁不讓!”

    他的話擲地有聲,負手站在那裡,凜然生威。所有人都鴉雀無聲地靜靜聽著。

    徐一凡已經宣佈了對他們過去支持榮祿的舉動不追究了,而且還隱然表示了,開發兩江,他對南洋北洋,還有本土勢力一視同仁的態度。當然回報是要全力支持他。不過大家今日所求,也不就是為地這個麼?督撫代表們聽的又是另外一層意思,徐一凡要保護地,是整個天下,他的鼎革態度。已經表露無遺!大家既然站在了他地船上,看來要好好謀劃,如何能在新朝當中,獲得更多利益——具體到現時,就是要比誰對他的支持更多!

    徐一凡淡淡一笑,又換了個話題:“…………再告訴大家一件事情。江南之地,關稅**之事,已經有所眉目。和外國人打交道,自問整個大清。沒人超得過兄弟我…………總比兄弟辛辛苦苦在朝鮮東北打贏了,還要割地賠款地某些人強吧!不僅江南關稅**有望,就是原來百分之五的關稅,也不是沒有商量…………當然,這一切都要的國家,需要更強大的軍隊,需要大家追隨我一心同力,好好的把這個國家整治好!一切自身的權益,都要靠我們自強而求得。沒有實力和自尊。別人理你個屁!目光總對於內,壓制之,摧殘之,敲骨吸髓之。對外就是軟弱退讓,這樣的中樞,能保住這個國家權益那才真是有鬼!”

    這句話更是震得滿座目瞪指責就不用說了。反正兩邊就差徹底撕破臉了。就算他在這裡大喊光緒是王八蛋,慈禧是老妖婆。大家也不過就是聽著,還要擺出一副聽到了真理的表情。可是江南關稅**,並有可能提高百分之五關稅地消息。卻是如此驚人!這就代表,如果徐一凡說的不是假話,那麼列強對於徐一凡的行為,已經有所諒解支持,並且拿出了這等具體的行動!天下強軍在他之手,南方督撫多站在他的船上,再有列強諒解支持,這天下,就等於已經在他手中了!

    要說徐一凡說的是假話,也不太像。一路行來,他做了多少讓人以為不可能的事情!

    難道這天下,真的是鼎革在即了?

    再思及現在北方傳來的消息。那裡地一團混亂軟弱的樣子,只有幾個孤臣孽子在苦苦支撐局面。氣運誰屬,恐怕已經很分明了吧?江寧商會的會長反應最快。站起來舉杯:“為大帥賀!”

    徐一凡也一笑舉杯,一口飲盡。晚晴閣二樓上。所有人都是舉杯飲盡:“為大帥賀!”

    那商會會長更是招呼下人:“拿上來!”

    晚晴樓下,鑼鼓聲音加倍的大了起來,無數焰火,沖天而起,幾乎將半個江寧城照得通明。

    那商會會長恭謹的走到窗前,推開二樓窗戶。從主桌的這個視線就可以看到,九條龍燈從四下湧出,彙聚於晚晴樓下,飛舞變換。其中一龍正是蒼色,最為巨大,正在中央,其餘八龍在旁邊翻滾。九龍都不住向樓上垂首搖尾。周圍百姓已經是擠得人山人海,要不是白斯文的壯班拼命維持秩序,早就擠了進來。半個江寧城的百姓,似乎都聚於此地!

    “徐大帥!徐大帥!”

    眼前如此氣氛,似有魔力,讓知道樓上是誰的百姓自發地呼喊了起來。民心總是隨著氣運走的,徐一凡強勢如此,怎麼能不讓江寧城百姓與有榮焉?呼喊聲一旦響起,就成了彭湃潮水,一浪一浪般席捲過來,無有停歇。

    徐一凡神情嚴肅,緩步走向視窗,陳德和溥仰想攔住他,卻被他推開。底下人就看見徐一凡走到了視窗,立正敬了一個禁衛軍的軍禮。年等的大人物,這個國家有多長時間未曾見到了?

    底下已經如顛似狂,成了他媽的的海洋,焰火還在不斷的高高升起,在夜空中炸出七彩的顏色。

    徐一凡回頭一招手,溥仰已經不做聲的端了一杯酒上來,遞在徐一凡手中,他舉杯在手,向著人群,大聲祝告:“願我中華氣運,從今日始,蓬勃振作,直垂萬代!”

    言罷,他又猛的仰首,飲盡杯中酒。

    晚晴樓下的歡呼,一下更是提高十倍,在夜空中綿延不絕,直至將整個江寧城完全包裹住!

    晚晴樓內,一個督撫地代表,看來是很讀過一點書的模樣,坐在那兒輕輕的敲著桌子,低聲自語:“新朝氣象

    寒風如刀,官道兩旁。衰黃枯草隨風偃伏。天邊太陽也是白濛濛地,仿佛已經吐不出半點熱氣。

    通口外的官道之上,幾十騎健馬拼命疾馳,馬上騎士,一個個在馬背上面都累得直不起腰來了。

    馬隊當中,正是劉坤一。他早就受不得這種顛簸,兩個騎術精絕地戈什哈一左一右,都是單手控韁,另外一手從兩旁扶持著他。這才算撐到現劉坤一白須飄揚,臉上雖然塗了厚厚的油脂,可還是被刀子一樣地寒風吹出了大大小小地裂口。眼睛半閉半睜,只是在咬牙苦撐。

    馬隊馳入丘陵之間,官道在其間變得蜿蜒曲折,丘陵上頭,滿是枯樹,大風吹過,這些枯樹枝條顫抖。發出地是近乎嗚咽的聲音。

    不過這丘陵也算稍稍窩住了一點風,一路頂風疾馳的戈什哈們這才算稍稍喘了一口大氣。少了寒風迫人,每個人的精神情不自禁的就鬆懈了一些,這個時候才覺得渾身幾乎都快被顛散了。連續三四天,大家除了晚上胡亂休息幾個時辰,幾乎都在趕路!大家都是壯健漢子,都累得如此,劉老帥怎麼支撐得下來的!

    連馬匹都低聲嘶鳴,放緩了腳步。跑了這麼久,肚子裡面的馬料都空了。馬是草肚子,餓得快,肚子一空了,連肚帶鞍具都不牢了,只是朝兩邊滑。幾匹馬乾脆停下了腳步,看路邊有沒有草料,可是如此冬日,連枯草都沒有,到哪邊尋食。

    帶隊的戈什哈頭兒也勒住了馬。回頭馳向劉坤一。等到了劉坤一身邊,老頭子勉力睜開眼睛,呵斥道:“怎麼停了?”

    那戈什哈頭兒跟了劉坤一二十多年。這個時候滿臉不忍地神色:“老帥,歇歇吧。您這樣。咱們心疼啊!馬也累壞了,得喂餵料。緩緩精神…………咱們這三天,幹了小四百里地。咱們無所謂,老帥你身子骨要緊啊!”

    劉坤一粗重的喘息了一聲,說出來的話語都顯得筋疲力盡:“我不要緊,宋慶要緊!早到一步,也許還有挽回的餘地。越拖只怕越不堪…………朝廷一天比一天弱,可徐一凡,卻一天比一天

    “老帥,您又何必這樣辛苦自己?救不了就不要救了,就算徐一凡得了天下,還敢委屈老帥你不成?誰還不知道,這朝廷沒得救了!”

    戈什哈頭兒再也按捺不住,大聲的吼了出來。周圍的戈什哈們個個不語,可是看他們表情,也是贊同這番話的。他們久在劉坤一身邊當差,也算是靠近中樞。劉坤一又有一個喜歡教手下讀書的習慣。他們這些戈什哈,算是肚子裡頭有點墨水。朝廷不行,全天下都知道,可是就是因為更沒有一個能懾服天下的豪傑出現,才拖到現在。徐一凡崛起,朝廷卻是昏招迭出,氣運誰屬,已經可以說分明得很了。要不是這朝廷衰弱到了極點,徐一凡會幾年之內久走到這一步?挽末世氣運,本來就是近乎不可能地事情,連李鴻章也不過就是敷衍了二十年,敷衍不下去乾脆回李鴻章不成?

    劉坤一看看他們,長歎一聲:“拿水…………”

    身邊戈什哈掏出水葫蘆,葫蘆口卻被冰裹上,用小刀敲開冰層,這才費力的打開蓋子。劉坤一接過來喝了一口,冰冷的水凍得他一個哆嗦,卻也精神一振。

    “…………你們不能攔著我老頭子當孤臣孽子啊!說句心裡話,這個孤臣孽子老頭子也不是要非當不可。可是現在是什麼情勢!直隸亂成這樣,幾十萬拳民說話間就能糜爛北地,到時候,能惹出天大的禍事!徐一凡趕來收拾也晚了!我現在還能震懾,到我震懾不了呢?宋慶的毅軍來了,兩軍合力,還能保住直隸不亂!老頭子拿來說服宋慶的,也就是這點血誠!

    徐一凡就算北上,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屯。實在擋不住,認輸就是。實在老面子抹不下,殉了大清也沒什麼了不得的…………可是不能讓這拳民禍事,起在我老頭子手裡啊!老頭子也是竭力在保一點這天下元氣!”

    劉坤一緩緩吐露心聲,語調沉鬱。身邊戈什哈都默然不語。最後還是那戈什哈頭兒勉強說了一句:“老帥……你得保住身子骨啊…………要安住北地,你也不能先累倒了不是?”

    劉坤一也勉強笑笑:“好,聽你的!放慢點兒速著就是南口,進了縣城我們換馬,到了宋慶那兒,老頭子先睡個一天,這樣可好?”

    他態度如此,手下戈什哈還有什麼說的。也不再休息,勉強催馬,放慢了一點速度朝前趕路。這兒已經靠近直隸西邊天險南口,官道崎嶇狹窄,周圍丘陵也逐漸變成山地,越發地難走。繼續幹了個把時辰的路,眼見得就到了一處谷口,兩邊丘陵將狹窄官道死死逼住,道路不過容三馬並行,更是曲折無比,隊尾已經看不見前頭的人,全被層層疊疊的丘陵擋住了。

    那戈什哈頭兒走在前面,始終打起精神探路,別人都累得趴在馬上了,他卻支撐著坐得筆直。才轉過一處丘陵,眼前就是兩山對峙的谷口。抬眼一瞧,那戈什哈頭兒頓時就渾身冰冷。谷口之前,已經層層疊疊的堆了幾層大木,將前路封死!

    那戈什哈頭兒渾身一震,不祥的預感一下流遍全身,他猛的勒住馬,回頭大呼:“老帥,有險!”

    幾十名戈什哈都一下抬頭,靠近劉坤一的更是拔出槍來。劉坤一也勉力直起腰來,張目四顧。風在前面山谷回蕩,發出淒厲的呼嘯聲音。四下寂寥,絕無人聲。那些戈什哈才稍稍地吐了一口大氣,兩旁丘陵上,離劉坤一不過四五十米的地方,一下掀了人影,每個人影手中,都是一支快槍,槍口黑洞洞的,只是對準了劉坤一!

    “老帥!”

    槍聲猛地響起,團團白煙冒出,槍聲傳入谷內,再反彈回來,綿延不絕。官道之上,頓時一片人喊馬嘶!

    那戈什哈頭兒身上已經中彈,可是仍然強撐著不落馬,拼命回趕,才轉回來,就看見劉坤一的身影在馬背上面一晃,似乎極力地想坐穩。那戈什哈頭兒眼力好,還看見劉坤一臉上最後浮現的那似笑非笑地表情!

    槍聲彈雨當中,這大清末世老將緩緩抬手,正了正頭上的大帽子,還想轉頭回去,看看北京城方向,卻再也支撐不住,轟然落馬。

    “老帥!”

    光緒二十一年正月十五,大清直隸總督劉坤一遇伏,亡。
theo0929 發表於 2014-6-5 13:04
第五卷 鼎之輕重 第三十九章 別無選擇

    袁世凱在宋慶這兒,算是碰了一個有點出奇的軟釘子。

    正常來說,要是對袁世凱此行來意有什麼為難,常用的法子要不就是客客氣氣的將他們招待好了,然後說什麼也不見袁世凱他們。再不就是見了袁世凱,也是左一個為難,右一個為難的擺出困難,求袁世凱幫忙設法。只等火候看老了,然後所有困難都不成為困難了,毅軍不管北上還是南下,到時候說走就走。

    可是宋慶此番表現,卻是截然不同。

    一開始他倒是也打算裝病不見袁世凱的,可是袁大腦殼這等人物,豈是他這老丘八的手段糊弄得了的!從一開始袁世凱就異常強勢,帶著幾個隨從直闖宋慶的轅門。宋慶也算硬氣,再不裝病,說見就見了這些兩江來人。

    對著袁世凱,宋慶說了掏心窩子的話。

    “袁老弟,我知道你在安州的威名,給毅軍捎開費這件事情,原本用不著你親來。結果徐大帥派了你來,大帥對咱們毅軍的重視愛護,那是沒說的!

    天下這個大勢,我宋慶再是糊塗,難道還看不清楚麼?說句實話,就算南北勢均力敵。可毅軍卻是三番五次在徐大帥手裡成全下來的,就算我宋慶對朝廷是受恩深重,可不能不為手下兩萬子弟著想哪兒,無非歸於徐大帥麾下!兩萬毅軍,隨時準備進至遼南,和禁衛軍會合。這兩萬子弟,改編禁衛軍也罷。另成營頭也好,我宋慶是絕無成見。我毛七十的老傢伙了,還在意什麼官位不成?毅軍交出去,也算是了了老頭子的心事,就可以包袱收收。回山東蓬萊老家去養著啦…………

    可是袁老弟有沒有為我宋慶想一想,我宋慶是大清出來的人哇!人老了,未免也有些念舊,錢財官位不在乎了,可有地事情還得求一個心安理得!

    徐大帥行事,向來是光明磊落,沒人能指他的脊樑骨,要不然他怎麼能到今日!劉峴莊給老頭子來了電報,要老頭子稍稍緩一緩,等他來了再走。不見老朋友的面。做賊似的逃了,不僅我心裡過不去,這也是壞了徐大帥的名聲!好像咱們幹地不是為國家全朝鮮之地的正事去的…………老頭子還是有點念舊哇!

    劉峴莊的來意老頭子也多少明白,是想咱們毅軍南下,去穩住直隸局勢的——現在那裡亂得邪性。誰也不知道會出什麼麼蛾子!老頭子的打算,也不瞞著你。君子絕交,不出惡語。徐大帥我毅軍是跟定了,可劉峴莊也是為的正事來,老頭子準備給他留幾千兵。讓他帶回直隸,也全了幾十年君臣名分。還有之意!

    這幾千兵,他日徐大帥北上。再不會和禁衛軍兵戎相見!留下來的人老頭子都交代好。真到那一天,一看到禁衛軍的軍旗。就脫號坎放兵器,絕不會對禁衛軍一刃相加!

    什麼話,老頭子都從心裡倒出來了,袁老弟體諒也罷,不體諒也罷,我就這麼個老丘八脾氣,一輩子不討好。為了求心安,也知道傷了大帥地關愛之情,到時候,老頭子去江寧跪門,去請罪!袁老弟,再等幾日罷!”

    這一番話說出來,讓袁世凱再多的話也不必說了。宋慶七十多歲的人了,真老糊塗了不成?所謂留幾千兵給劉坤一,他難道不知道大帥現在就是想把直隸的所有兵馬都掏空麼?到時候兵給了人家,怎麼擺佈就隨著別人了,原來軍官一換,當兵的還不是在哪個營頭都吃餉錢。多了幾千兵給劉坤一,到時候不知道又要生出什麼變數來!

    鼎革在即,從龍之臣都在力爭上游,這個時候都在爭著建功立業。宋慶他己非要疑于徐一凡,非要將這兩萬毅軍子弟在徐一凡心中打入另冊,他袁世凱有什麼辦法?

    這等一輩子帶兵地老丘八,心裡打定了主意,那是說服不來的…………全君臣之意,顧朋友交情,不是在這即將天翻地覆地時刻!

    這等軟釘子碰下來,袁世只有無可無不可的接受,這些天就在綏遠閑晃。宋慶對他們的招待那是沒有話說的,就差將自己行轅讓出來了。毅軍也在開始放安家費,置備後勤縱列,雇募民夫,也在開始做著開拔準備。毅軍軍官,宋慶也不禁止他們和袁世凱交遊,這些天,袁世凱地筵席都吃不過來,不是這個總兵做東,就是那個提督設宴。這些毅軍軍官對袁世凱討好得很,什麼心裡話都朝外面倒。無非就是詢問直接在徐一凡手底下當差有什麼竅門,有哪些忌諱。

    大傢伙兒也忍不住朝外倒苦水,老軍門經歷了那麼多讓人寒心的事情,怎麼還對朝廷不死心?那個朝廷,這年多來,幹地是人事兒麼?現在不知道哪些傢伙命苦,要被軍門留給劉坤一,下半輩子,就算是毀了!可是大傢伙兒都是老軍門來的子弟兵,毅軍從淮軍旁系分支一個營頭,在口外苦寒之地,被宋慶一把屎一把尿,拼著老命拉扯到現在這麼大。大傢伙兒又怎麼好違背老軍門地意思!

    這些天,綏遠城就在這樣人心擾攘的氣氛當中過去,袁世凱地態度不冷不熱,只是冷眼旁觀,毅軍軍官心思紛亂,而宋慶卻始終像一根老樹根一樣又臭又硬,誰的建言都不聽,只是倔強的按照己意思行事。

    直到劉坤一被刺的消息傳“什麼?劉大人被刺?”

    袁世凱驚得幾乎打翻了手中茶碗。他是匆匆被宋慶戈什哈請到轅門議事。一到就現氣氛不大對頭,宋慶麾下有頭有臉的軍官幕僚,全部齊集,穿著正式的衣服。人人臉色古怪。有的是又驚又怒,有地是又懼又怕,有的是暗中竊喜,而在一身朝服,端坐正中的宋慶臉上。卻是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悲涼!

    劉坤一,這位湘軍末世老將,竟然在趕來宋慶這裡的途中被刺殺,隨行隊伍,只有幾名戈什哈冒死沖出,直奔南口附近地官署,這消息傳到北京,經過確認之後,又被有心人傳佈到了整個大清。朝廷緊急召回直隸擎天保駕的這根頂梁大柱,竟然倒了!

    雖然北京城還有那麼多的王公親貴。光緒又親簡拔了譚嗣同這等清流賦以重責,準備刷新改良,和徐一凡掰掰腕子。可是在天下人脈的重臣,就是劉坤一了!可是現在。就在直隸境內,一省總督,居然離奇遇刺!

    不管是哪方面下的手,朝廷現在是加倍的搖搖欲墜。卻是共識!手足冰涼,第一反應就是宋慶莫不是疑的是徐一凡派人下的手。傷心此末世老將謝世,要生變故了吧!

    他眼光在在場眾人臉上一掃。沉下了臉:“宋軍門,劉大人遇刺。知道是哪方面勢力下手了麼?”

    宋慶淡淡苦笑:“不知道,袁老弟,現在傳言紛紛,猜測是哪裡的都有。有疑清流新貴地,有疑徐大帥的…………什麼都有。連猜是東洋小鬼子的也大有人在,誰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幹的!”

    袁世凱目光炯炯的逼視著他:“劉大人遇刺,明面上最為得利地就是我們徐大帥,宋軍門,你心中就對我們大帥沒有疑惑?”

    宋慶緩緩搖頭:“別人我不知道,可我老頭子信得過徐大帥…………大帥行事,一向是秉直道而行,贏天下歸心。現在正是如日方升之時,怎麼會做這等事情?”

    “那又會是誰?”袁世凱看起來似乎是在問宋慶,其實更多的是在問己。這等關頭,本來就是朝廷和徐一凡兩邊,都在積蓄力量,整頓陣營,準備最後分出一個勝負出來地時候。徐一凡是絕不忌憚劉坤一那點力量,這點他可以確保。沒想到突然這位劉坤一劉總督就離奇的死了!北地局勢,毫無疑問就要陷入混亂,而這也並不是徐一凡想要即將到來的北地大亂呢?

    種種線索,在他腦子裡面飛速盤旋纏繞著,卻怎麼也理不出一個頭緒來。他靜靜地坐在那兒,目光還看著宋慶,心思卻不知道飛到了哪裡去。

    宋慶廢然長歎:“不管是誰,反正老頭子也沒這個心思知道了!”

    他神色慘澹:“…………劉老帥故世,不管是誰,獨力已經難以回天。我就算毅軍全部南下,又何嘗能挽回這局勢半點?這個時候,不如多為自己子弟想想了…………袁老弟,我這就給大帥去電,請你附個名字作個見證,老頭子為這些天的遷延遲疑向大帥請罪,也稟明大帥,毅軍再不耽擱,這就整隊而發,我們————從現在開始,正式歸於徐大帥麾下!”

    老頭子遲緩地站起來,一整衣襟,麾下諸將也全都起立,跟著宋慶朝南面兩江方向而跪,重重的磕頭下去!

    袁世凱心中先是一喜,跟著站起來肅然端立見禮。不管如何,他到綏遠這裡最大地差使已經辦下來了!接著他就明白了過來,為什麼在場諸將臉上不少有著又懼又怕的神色。

    徐一凡聲勢威望現在已經足夠,就算劉坤一是死於他手。也不過是將朝廷得罪到底地程度再加深幾層。這有什麼區別沒有?至於天下人心,要得天下,不光是靠著你,有的時候,還要表明出你這上位足夠的心狠手辣,該下手的時候,絕無顧忌。天下不但要敬你,同樣還需要怕你!證明你不僅能給追隨帶來好處,還能給敵人帶來足夠的懲罰震懾!這才是得天下的擔當!

    怪不得宋慶說是誰動的手,他已經沒心思查明了。劉坤一一倒,在絕大多數人看來。大清朝廷已經去了一根頂樑柱,局勢越地不可挽回。毅軍這個時候還不表明立場,難道真的等到徐一凡底定大局之後再來收拾他宋慶的兩萬子弟麼?

    到底是誰,替徐一凡幹了這件事情?徐一凡佈置這些北地秘密行動,絕不會他一點風聲都不知道。可又是哪一方勢力。要在這鼎革之際混水摸魚?

    袁世凱腦子已經轉得快要飛起來,北地局勢已經不同了,大帥那裡恐怕還不曾有應對這種情況的預備…………毅軍與遼南禁衛軍會合,已經成了板上釘釘的事情。他要不要再冒一番奇險,為大帥探明白這北地內情?

    一副畫面突然掠過他地腦海,康莊外那條通往口外的官道上,那劉大師兄,那滿天飛舞的八卦旗,還有那些曾經在禁衛軍當中服役的矯捷灰衣漢子…………什麼東西似乎就在眼前,卻始終隔著一層。朦朦朧朧的,就是抓之不住!他只是隱約的有些感覺,這也許又一場空前大功!能讓他一舉和李雲縱楚萬里唐紹儀等人並列的大功!

    他要不要,再回返直隸?

    劉坤一死了。

    這消息傳到兩江,傳到南方。同樣震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所有有心於時局的人,包括南方督撫。第一反應,這就是徐一凡幹的。他終於開始動手砍朝廷的頂梁大柱!有地人憤懣不平,合肥閒居李鴻章在暗中幫助徐一凡去信各地督撫,請協餉保住朝鮮之後。這次卻馬上怒氣衝衝的給徐一凡寫信,得天下你就得就是了。天下人誰還看不出你的心思,現在已經優勢在握。你又何苦行此不仁之事?

    湘淮兩軍,算是同氣連枝。有血緣上的關係。他李鴻章許為曾文正公的門生長,對於湘軍老將離奇遇刺,再不做此表示,叫他李鴻章如何做人?

    閒居上海地翁同——老頭子沒有回常州老家,反而住在上海租界,別人都對朝廷心灰意懶,他卻仍然在不斷和北京書信往來,通告南方情況。兩江士紳當初反對徐一凡都督江寧,未必背後沒有翁老頭子的身影。

    翁老頭子更是反應激烈,海幾家洋報地版面,破口大駡徐一凡。如此心狠手辣之輩,天下人人得而誅之!各地督撫,應認清楚徐一凡的真面目,同氣連枝,共同扶保朝廷,將徐一凡趕下臺!

    但是更多的人,卻是震懾。特別是已經選擇了在徐一凡這裡下注的地方實力派。反而心中贊許也說不定。雖然這事情名聲是不大好,可是要得天下,不幹些髒事兒怎麼可能?如此果斷地去掉朝廷一支柱,說不定他們還在心中暗贊徐一凡帝王氣象,豪傑手段呢。朝廷越弱,則徐一凡大業越可能成功,他們在徐一凡身上下的注越不會白費。要是徐一凡心慈手軟,他們當初就不會跳上徐一凡地船!朝廷贏了,他們這些人還能有個好?

    除了幾個人在憤怒叫囂,南方輿論,竟然對這件事情有點寂然無聲。大家都在忐忑的看著兩江督署地反應。

    而兩江督署裡頭,在得到消息之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震驚,一時竟然失聲。一天之後,徐一凡才召集心腹骨幹,齊集督署,商議這件事情。

    李雲縱、楚萬里、唐紹儀、盛宣懷、張佩綸等人,齊集一堂,除了現在還忙著殖產興業事業的詹天佑,這些起家班底,幾乎都到了督署簽押房裡頭。大家眼神,只是在站在那裡負手走來走去地徐一凡。大傢伙兒神色都有些僵硬,心裡頭都在轉動著各的心思。不時還互相對視一眼,眼神裡頭就是同樣的詢問:“這事兒是不是大帥佈置你幹的?”

    徐一凡卻是滿腹鬱悶,莫名其妙就背了這個黑鍋!劉坤一死了倒也沒什麼,反正他徐一凡債多不愁,早就是亂臣賊子了。而且明顯這事情,也是震懾了一下天下人。也不見得壞到了哪裡去。可是他就是沒幹這事兒啊!

    委屈倒也罷了,最要緊的是,他竟然一時理不出頭緒出來。到底是哪方面勢力幹了這件破事兒——劉坤一那點實力,一推就倒,只是看他什麼時候出手推罷了。犯得著去搞暗殺?大勢又不是靠暗殺來推動的…………到底是哪幫王八蛋?這件事情發生。北地必然有一番大變,等於是將他穩住局勢,整合南方,獲得列強諒解之後,一舉北上推翻清廷的計畫完全打亂!

    這事情說好處有好處,大家對朝廷地絕望更加深了一分。那些列強也就更加不能相信清廷還有穩住亞洲局勢的能力,到了後來,還是只有求到他的頭上。他和列強之間,尤其是英國,已經開始有所溝通。只是等著最後談判

    說壞處就是北地局勢,一下脫離了他的掌握!萬一糜爛,他還要花費更大的氣力去最要緊地是,他連攪亂局勢的是哪只手,還弄不大清楚!

    屋子裡頭的空氣越來越緊繃。徐一凡越走越是冒火。轉過頭來狠狠盯著己一干手下,他們也趕緊停了眼神的互相詢問。危然端坐。

    徐一凡狠狠一拍桌子:“不是老子幹的!”

    大家都不吭聲。

    “杏蓀,北地情勢,慰亭去後,就是你在掌握。怎麼這麼大一件事情。之前一點消息都不給我?北地安插的那些人,幹什麼吃的?每個月幾萬兩的津貼。白塞給他們去嫖去賭了?

    徐一凡火得可是有點兒大。對盛宣懷他一向是客客氣氣,這個時候也忍不住說了兩句重話。沒成想盛宣懷倒不大介意。反而一副甘之如飴的樣子。說重話,追究責任。那是將你當作心腹,始終客客氣氣,他盛宣懷在徐一凡麾下,只怕反而前途不大妙!

    盛宣懷低頭挨駡,其他人也不敢插嘴。徐一凡也知道己這火得有點無名。手撐在桌子上面極力的平息這胸中氣息。

    也不能怪他有點失態。他現在已經不是當初那種極力掙扎出頭,光腳地不怕穿鞋的心態。那時候局勢越亂越好,越是紛亂,他越有機會出頭。現在已經是他這條逆而怕的就是一切事情失去掌控!

    張佩綸看看徐一凡臉色,一笑起身:“大帥,一點小事就如此失態,這又是何苦來哉?是咱們幹的也好,不是咱們幹地也罷。反正劉峴莊已經故去了,現在還是籌畫以後的事情吧…………”

    他容色也嚴肅了下來:“大帥,行百里半九十,什麼事情,都不可能如預料中一般展…………當初楊士驤作亂於最危急地時刻,大帥不一樣應對如常?現在大帥怎麼就有點沉不住氣兒了呢?”

    徐一凡一震,閉上眼睛點點頭:“幼樵,說得好。我這是爬得越高,生怕摔得越重啊…………杏蓀,剛才我語氣重了一點兒,你別見怪。”

    盛宣懷一笑起身:“大帥,何出此言!我等也是因為行事太順利了,不免有些忘形。總想著北地再怎麼折騰,也翻不出大帥的手掌心,懈怠了一點兒。屬下回去這就佈置,今後北地不管是一舉一動,都呈上大帥的案頭!”

    徐一凡點頭:“給袁慰亭電報,宋慶那老丘八,要不馬上出發,要不就別出發了!他辦完那邊差使,趕緊給我回來!”

    說著說著,他就突然一笑:“,讓天下人怕下老子,也未嘗不好…………嗯,劉峴莊故去,樣子總得做一下。江寧城是劉督久鎮之兩江地方有受劉公惠政,可去參拜,我說不得也要去上一柱香。通電天下,給老子痛痛地罵兇手!說以後抓到了,非生祭在劉公墓前不可!還有給李中堂去封信,好好解釋一番,說這事情真不是我幹的…………設祭地事情,少川你來辦,其他文字上的事兒,就勞煩幼樵大筆一揮了。”

    看徐一凡完全平靜了下來,唐紹儀和張幼樵都站起來領了交代下來地事情。

    徐一凡接著又重重一拍桌子:“老子也不能白背了這個駡名!趁著大家害怕我徐一凡辣手的時候兒,協餉兩江地那些督撫,可以提前召集起來會會了。看誰敢不來?注下在我這裡了。還能站在幹岸上看風景?我瞧著就下個月吧,接著劉公遇刺天下震動地時候,一鼓作氣把下面的事情都給辦了!就在後湖,我來招待這些督撫!”

    大家轟然領命,屋子裡頭氣氛總算鬆動下來。只有楚萬里皺著眉毛。苦苦思索:“到底是誰,幹了這件事情?北地經此一變,又要朝什麼方向變化?那些傢伙,行刺劉坤一,到底想得到什麼?”

    這懶散的楚狐狸難得這麼開動腦筋,聽到他那喃喃語,大家的目光都轉向他,接著又看向徐一凡。

    徐一凡聳聳肩膀:“沒有足夠的情報,叫我怎麼判斷?北地地一舉一動!幹了這麼大一件事情。總得跳出來撈好處。那個時候,就能知道是什麼傢伙在那裡出賣風雲雷電了!到時候,老子總有辦法對付!現在,也只有等著看而已

    …………現在,最惶急害怕的不是我們。而是那個朝廷

    譚嗣同踉踉蹌蹌的下了轎子,臉上淚痕猶未幹。

    劉坤一死訊傳來。光緒數次召見他,每次召見問對,君臣兩人都是對視下淚。

    朝廷氣數衰微,竟然到了這等地步!直隸總督。居然在己轄境內遇刺身亡!

    北京城裡第一反應就是,這是徐一凡幹的!除了憤怒。更多的卻是害怕。俗話是家貧出孝子,國難見忠良。可是大清這個時候兒。卻是家貧出忠良,國難見孝子。不少宦囊豐足的京官,藉口雙親老病,死乞白賴非要開缺回家奉養,朝廷不准,就己開溜。六部九卿,還有各個京城衙門,一時間走了不少。要靠著俸祿吃飯,回家就得瞪眼挨餓的,則只好當忠臣了,頓在北京城,口口聲聲說要當大清的末世純臣。

    京城年節尾巴的喜慶氣得乾乾淨淨。四九城家家閉戶,尤其是旗人家庭,誰不知道劉老帥是這個當口的架海紫金梁?現在梁塌了,大家地著落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就連園子裡頭,這幾天慈禧太后老佛爺都數次在用膳的時候下淚,脾氣壞到了極點,還有一晚夜訪光緒,娘倆抱頭痛哭了一夜!

    劉坤一遇害的地方,發現了丟棄的帶著禁衛軍符號的槍械。朝廷不可能去加害劉坤一,剩下地,也只有徐一凡有這個實力!可是能怎麼辦?難道通電天下,說徐一凡就是兇手。馬上就要對他加以討伐?督撫們買不買帳另說,現在在遼南可有徐一凡的一萬精兵。只要朝廷和徐一凡撕破臉,就能馬上南下,朝廷拿什麼去擋?

    光緒幾次召見譚嗣同,都是痛哭流涕:“朕要兵!不管你用什麼法子,幫朕把這兵練出來!你要怎麼刷新,就怎麼刷新。你要怎麼改良,就怎麼改良。朕都從你!只要在半年之內,給朕練出十萬兵出來!”

    劉坤一去前,將己兵權留給了譚嗣同。他地部將感念老帥恩德,對劉坤一最後的佈置是奉命唯謹,現下只聽譚嗣同的調遣。大清現在最後的實力,最大地權力,就這樣陰差陽錯的落在了譚嗣同身上。要練兵,無論如何繞不過他這個實力派。光緒把所在了他地身上,而譚嗣同在這個時候,才感覺到肩頭的擔子是如此沉重,幾乎讓他承受不住!

    是不是劉坤一早有不祥預感,也感到這擔子是這樣地沉重,才毅然出行,其實是一心赴死?

    長隨想扶著神色憔悴的譚嗣同回書房,卻被他揮手推開,只是神不守舍地前行。

    要練兵,就得籌餉,就得用人才。康有為所一力支持的借大盛魁的勢力練兵,看來是在所必行了…………就算借大盛魁的勢力拉出一個架子出來。後續的餉呢?十萬新軍,一年光是維持費用就是一千五百萬兩以上,到哪裡開這個源?

    源無法開。就只有節流。節流最大的指望,就是那些旗餉開支…………停了旗餉或打折減半給,都是天大地動靜!事到如今,難道只有冒這樣的風險了?如果真的能練起兵來,也許已經無人能威脅到他譚嗣同的地位了吧。是不是乾脆就借此破釜沉舟,將朝局痛痛快快的全部刷新改良!

    鳳凰涅盤,或能浴火重生…………他一直希望能團結大多數朝中人,穩妥地進行改良事業。現在看來,要挽此危局,也只有放手行事了!這樣的動盪,已經脆弱到了極點了朝廷,能承受得住麼?但是徐一凡可沒有給他留下太多時間!

    想到徐一凡,譚嗣同心裡傳清兄…………再沒想到,你能行出暗殺劉老帥的手段啊…………我譚複生真是!只可能是你。也只有是你,因為只有你,在這件事情上會得到最大的利益!

    傳清兄,我身負劉老帥臨終重托,我已經別無選擇。只有和你作對到底!不管採用什麼樣的手段!

    別無選擇!

    譚嗣同腳步虛浮,己都不知道怎麼來到的書房。

    才到門口。就見書房簾子一掀。這幾天和他避不見面的康有為,嘴角帶著一絲冷笑,已經舉步走了出來。在他身後恭謹而立的,就是一身皮裘的北地財神韓中平。他的頭一直低著。看不清老頭子臉上神色。

    康有為只是冷冷地看著譚嗣同,而譚嗣同也僵在那裡。呆呆的看著康有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複生。此時此地,你還有其他選擇麼?只有起團成新軍!不然。拿什麼來對付徐一凡,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譚嗣同啊了一聲,苦澀的搖搖頭,接著盯向了那默不作聲的韓老爺子。

    “韓老!譚某人只問一句話,你破出家產,支持朝廷練新軍。到底是為地什麼!不要跟我扯那些忠義血性的鬼話!”

    韓中平渾身一震,緩緩抬老爺子神色也說不出地鄭重,只是淡淡一笑:“譚大人,家財到了老朽如此,已經在錢財上面沒什麼追求了。想的只剩下權勢…………可惜,徐大帥不肯分這權勢給老頭子,不然,我為什麼還要回北地來?說句實話,只要徐大帥同意老頭子我的條件,說不定這個時候我還在為他竭盡全力,圖謀這大清江山!

    …………大盛魁久在口外,有財有人,只要你能准了將東西蒙古,綏遠及遼西一部,准我大盛魁永鎮,保我大盛魁百代基業。老頭子就全力支持譚大人!幫大人練新軍,幫大人剪除朝中對手…………這些地方,流官改為世職。還是大清土地,但是一切內務,都由大盛魁專,我們來為朝廷鎮住這北陲之地!老頭子的野心,也就如此而已!”

    譚嗣同臉色如死一般蒼白,死死地看著神色若的韓中平。

    久久久久,他才沙啞著嗓門開口:“…………我可以幫你求這個,朝廷准不准,我不擔保。”

    韓中平一笑:“有譚大人一句話,老頭子還有什麼不放心地?大盛魁必保得大人為朝中第一人,到時候大人能一言而決,老頭子的條件,還怕實現不了?”

    譚嗣同神色卻沒有放鬆下來半點:“南海,韓老掌櫃,譚某人就一句話。雖然准了宜,都由譚某人掌握,你們要是在其中上下其手,行什麼見不得人之事,不要怪譚某人翻臉!劉公一萬餘軍,現在就在譚某人手上!起團可以,但是不論團如何起法,不得進入離北京城牆三十里之內!哪支團進來了,譚某人就剿哪支!”

    康有為臉色鐵青,眉毛一挺就要說話,卻被韓老爺子在後面拉了一下。康有為一下頓住,狠狠一抱拳:“複生,你要包攬把持,那就請便!反正我也不和你爭這個!”

    譚嗣同臉色也同樣變成了鐵青色:“南海,這不是敘交情地時候,我們這是在死中求生!明日我就請聖上正式下旨,起團募練新軍!”

    康有為重重的哼了一聲,也不和譚嗣同道別,顧地揚長而去。韓老爺子卻是朝譚嗣同深深一揖,再追上康有為的腳步。

    兩人去後,譚嗣同幾乎一下子就癱軟下來,掙扎著走進書房。這個時候,他腦子空空的,什麼氣運鼎革都沒想到,卻只是想到了王五。

    “五哥啊五哥,我和傳清兄看來是越走越遠了,你夾在中間,到底選我們哪個兄弟呢?不要選我…………五哥,南下吧…………也許兄弟正走的,是一條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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