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 作者:孤獨麥客 (連載中)

 
mk2258 2014-6-29 18:09: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3 141738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8
第三百六十七章 丘區(九)

  1657年1月6日,豔陽高照。

  這幾日邵元義在羅漢鎮這邊一共收了2筆賬,本息計102.8元,同時也放出去了5筆債,待收本息合計近三百元,業務開展還是比較順利的。這得益於他在西湖、羅漢兩縣極高的知名度和較好的人脈關係,因此這些民間小額借貸業務壞賬率極低,收益總體來說相當不錯,而這無疑導致了他邵某人家產這些年來的急速增加。

  除此之外,邵元義還從票據貼現業務(當然是零散的小額偏居,主要來自急需現金的非國民勞務工)中每年賺得近百元的利潤、從投資的股票(南鐵股票)與債券中每年賺取大幾十元,再加上牧草嶺肉製品廠的分紅,他已經是實打實的鄉間大戶了——即便是在平安縣這種北方大城市裡,他的身家也絕對排得上前列。

  不過俗話說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邵元義的事業發展到瞭如今這個地步,基本已經到了瓶頸期——尤其是他賴以發家的金融業務,基本已經走到頭了。即便他如今看似在西湖和平安二縣比較吃得開,人頭熟、聲望高、關係廣什麼的,但民間小額貸款業務競爭也很激烈,市場也就那麼大(東岸國民現階段需要借貸的不是很多,大家的財富差異還沒拉開足夠的層次),想要再進一步是千難萬難。

  因此,這一兩年來,邵元義一邊著力鞏固既有的西湖縣市場,同時悄然進軍剛剛建縣金融產業尚處於一片空白的羅漢縣及其數個託管鄉鎮——分別是今年下半年新開闢的位於後世巴熱城原址的開遠堡、位於唐佩德利圖附近的營臺堡、位於巴烏邊境阿塞瓜小城附近的平原鄉、位於Minas do Camaqua小村附近的小丘鄉,均為羅漢縣託管鄉鎮——意圖先人一步佔領這裡的市場。

  只不過隨著經營範圍的越來越大,邵元義原本的鄉村家族運作模式(家人 若干兼職幫閒)便顯得越來越不合時宜,經營起來也越來越力不從心。而他的生意若想突破瓶頸且進一步擴大,那麼轉身成為正規銀行開設營業網點便成了一個繞不過去的坎,可這在如今的東岸幾無可能,執委會目前根本不容許私人開設銀行來和國家搶錢。

  那麼既然無法開銀行,我們是否可以把資金投入到別的方面呢?實體經濟固然是一途,可在邵元義看來,金融行業也同樣有潛力可挖,比如最近羅漢縣的幾位富戶提出的聯合組建保險公司的提議——雖然不知道這能不能在政府層面審批通過。

  「孫員外,關於這火災險的事情,老實說,在羅漢縣怕是沒甚搞頭吧?」坐在縣城(即羅漢鎮)裡最好的一座兩層飯店內,邵元義一邊喝著本地的特色果酒,一邊笑著說道:「要說這保險行業也是個新事物,且朝廷也未明確禁止民人商辦,確實是可以搞一搞的。據我所知,京師東方縣、北都平安縣等地確實有一些規模不小的火災險業務在開展,可要知道,那是人煙輻輳、商業繁華的通都大邑,物資、銀錢流通極速,才能有那麼一丁點的市場。呵呵,這條件可不是羅漢縣、西湖縣這類地方能比的哦,說句不中聽的話,在羅漢縣開展火災險業務,一年能有幾十戶人家投保麼?我看不見得吧!」

  邵元義的話一時令販水果起家的「孫員外」大是躊躇。他本是榆園軍土匪出身,見識不多,好在從軍多年人脈極廣,退伍被安排至羅漢縣後很快在老上級的照拂下依靠水果生意起了家。可在一次販賣水果至外地的時候,聽人說做保險非常掙錢,於是便留了心,這次邵元義來羅漢縣巡診兼宣傳疾控知識,此人便拉上三五好友置辦了一桌酒席,請邵元義一起來談談生意,只是如今看來,這位著名的邵財主似是對搞他們提出的火災險不甚感興趣。

  「當然,要說保險不掙錢那也不對。」邵元義在吃了兩口菜後,突地又話鋒一轉,說道:「前些時日我有事去青島港,在那裡有幸瞭解了下剛成立不久的東岸保險公司和中央保險公司(均為政務院直轄國企)的經營狀況,發現他們推出的海上保險業務還是非常有搞頭的。很多出海的船東都喜歡在那裡給自己的船和貨物買一份保險,以使自己的船隻在不幸遭遇風暴、海盜或戰爭時不至於血本無歸,更別提現在南海漁業公司、南海運輸公司的船隻在出海前都會被強制要求購買海上商業保險了。按照東保和中保公司人員的話來說就是,購買一份海上商業保險,這會令你的利潤曲線更加平穩,不會大起也不會大落,這對於長久生意來說非常有好處。」

  「而且,我聽聞朝廷現在有意鼓勵私人進軍海上保險業,因為這對促進本國的航運事業非常有好處。商人們在面對變幻莫測的大海時畏懼心將不再那麼強烈,而他們的顧慮越少,那麼投資海上運輸業的衝動也就越強,這無疑是一種極大增強國力的舉措。」邵元義放下酒杯,將因喝了果酒而有些漲紅的臉龐轉向眾人,哈哈笑著說道:「所以,諸君,保險是可以搞,但不是前途未明的火災險或意外險(此險種由中央保險公司推出,目前主要在火車或船舶乘客中有小規模的售賣),而是利潤極為豐厚——當然風險也很是不小——的海上商業保險,其他的都沒什麼搞頭。諸君若是信我,當可去平安、東方、鎮海、青島等大城市轉轉,實地考察一番也好、問詢一番也罷,看看到底是海上商業保險好做還是其他險種好做,總之窩在羅漢縣是鼓搗不出什麼名堂的。」

  邵元義知道,現在隨著東岸與荷蘭關係的愈發密切,東岸的商品出口規模也日益擴大,相應地對遠洋運輸業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君不見現在國內各大船廠一直在開足馬力建造各型新船麼——這導致很多富餘的私人資本進軍航運業,文圖拉船長就職的信使班輪公司今年以來已經成功完成了甲、乙兩輪融資(計六萬餘元),下單訂購了七條650噸級笛型運輸船,看樣子是準備擼起袖管大幹一場了。

  而船隻數量的快速增加,自然給船舶海上保險提供了肥沃的土壤,畢竟在如今這個遠洋航行仍是高風險的年代,在出港前給自己的船隻買上一份保險——雖然貴是貴了點,可勝在安心——也不是什麼無法理解的事情,並且在經歷了多年時間的市場培育之後,如今的東岸海上商業保險業務已經初步成熟,利潤還是相當不錯的——東保和中保這兩家保險業巨頭也就是在此時應運而生。

  與政府禁止私人開辦銀行相比,他們對保險業的管制則比較放鬆,目前鼓勵私人進軍海上商業保險領域就是明證。或許這有進一步刺激國內航運業發展的緣故,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個市場確確實實面向全社會敞開了,並且已經有了一部分人進去——截止1656年底,13家進軍海上商業保險的私人企業中僅有5家倒閉、5家基本收支平衡,另外還有3家獲得了極大的發展,其資產幾乎呈幾何級上漲,企業所有人成了青島金融市場上的明星,一時間好不風光。

  「諸位,話說到這裡鄙人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這火災險做不得,至少在這羅漢縣、西湖縣沒甚搞頭。若是閒暇之餘玩玩倒也罷了,若是將其作為畢生事業投入巨大精力,竊以為不值。」邵元義今天似乎酒喝得有些多,因此說起話來也比較直白,只聽他繼續說道:「若真要想搞保險,那還不如搞海上商業保險,這是本朝至今最成熟、市場也最大的險種了,如果運氣不賴的話,利潤還是相當豐厚的。也不瞞諸位了,前些時日有幾位好友邀我一起去那青島港開辦一家保險公司,我因不願太過折騰而拒絕了,可禁不住再三相勸,因此便打算籌集個三千元巨資投進去,也算是搏一把了,看看我邵某人的運道到底如何。唔,承蒙諸君高義,我邵某人在羅漢縣做生意頗受照顧,諸位若是也想投資那海上商業保險的,我這廂倒是可以牽個線、搭個橋。反正這公司現在尚未完成最終融資,三千、五千的不嫌多,一百、兩百的不嫌少,只要認購了股份大家就都是股東了,諸位意下如何啊?」

  孫員外等人聞言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作為內陸地區以農業完成資本原始積累的土財主,他們既對利潤豐厚的金融保險業非常羨慕,同時也對這種陌生的事物很是畏懼,其內心矛盾的程度邵元義一看便知,因此也不催逼他們,只是不停勸酒吃菜,心想著這些土財主不願投資也無所謂了,反正也不差他們那幾個錢,以後他們若是想通了願意來投資,那就再和他們談好了。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8
第三百六十八章 「路貨」

  盛夏的青島港仍然清爽宜人,但庫艾特船長的額頭卻有些冷汗溢了出來,起因是他了解了下他大兒子(繼承家業)最近乾的事情,然後就被狠狠地震撼到了。

  他兒子乾的事情既簡單又複雜,說簡單是因為他已不再出海行船,而是把船租給了別人,自己則在青島港最最繁華的「博覽會路」上某棟三層大樓內租了間辦公室做生意——主要是轉賣來自新華夏島的棉花、橡膠、木材等特產;而說他兒子乾的事情複雜呢,卻是因為庫有財(即庫艾特船長長子)每次從新華夏島訂購棉花時,卻不是為了自用,而是為了轉賣——事實上很多橡膠、棉花在從原產地抵達最終用戶手裡時,往往都會轉上幾次手,而且這種轉手必須在貨物抵達目的地前完成,否則就只能自己吃下來了。

  比如庫有財剛剛預定了一艘預計4月1日從棉河港起航的貨船上的棉花,這艘隸屬於南海運輸公司的「四明山」號笛型運輸船載運了整整300噸新華夏棉花,併為此支付了8700元的預付款。這本來是一樁很正常的生意,目前很多企業在買原料時都會支付預付款以預定貨物,尤其是在經濟高速發展的東岸就更是如此了。可問題是這個庫有財壓根就沒想過要把這批棉花吃下來,因為他一不是紡紗企業主、二不是棉花批發商,根本無消化大宗棉花的能力,手上屯著一大筆原材料純屬吃撐了,而且倉儲物流費也是一筆很大的開支,自詡聰明的他自然不肯這麼做了。

  「所以你打算在這批棉花抵達羅洽港之前就轉手賣掉?那萬一找不到人接盤呢?」庫艾特船長拿出塊絹絲手帕擦了擦額頭的虛汗,有些惱火地說道:「4月1日從棉河港起運,即便中途在南非河中港停靠裝載些別的貨物,那麼至遲5月20日之前也將抵達羅洽港了,離現在只有短短4個月的時間。上帝,我親愛的兒子,你要在4個月的時間內處理掉整整300噸棉花,你有這個能力麼?如果不能及時處理,那麼你還不得不在碼頭上租倉庫,這又是一筆很大的支出,而且還得承擔質量下降的風險。」

  「父親,不用擔心。」庫有財不以為然地說道,只見他拉開抽屜一通亂找,然後從裡面找出了幾份文件,撓了撓頭後說道:「父親,依據我多年來對棉花市場行情的分析,將來很長一段時間內棉花在東岸的行情都將被看好,價格呈長期緩慢上升趨勢。這種上升既有物價上漲的因素,當然更有需求旺盛的原因,要知道現在無論是英格蘭人、法蘭西人、意大利人還是瑞典人,都在和我們搶棉花,這導致了世界範圍內棉花價格的上漲,當然這價格上漲的壓力最終會傳導到終端消費品上面……」

  「所以,父親,這種不交割的售貨方式其實在如今的青島金融市場上根本算不了什麼。我們稱這種尚未抵達本土、正在海上漂著的在途貨物為『路貨』,大家購買這些路貨卻絲毫沒有收貨的意思,所求只是為了獲得一筆短平快的利潤或避免太大的損失,他們甚至都不對最終的買主出示提貨單就將貨物轉手賣出。這是一種很流行的獲得收益的方式,父親,我對它很在行,請您放心。」庫有財將手裡的文件放下,誠懇地說道。

  「但這是一種很不靠譜的投機活動。」庫艾特船長堅持道,作為一個傳統保守的商人,他對這類金融投機活動深惡痛絕,並且不希望他寄予厚望的長子牽涉其中:「經營航運業務不好嗎?這能帶給我們穩定的收益,如果你覺得風險太大,那麼大可以在東保或中保公司那裡購買海上商業保險,這兩家大型保險公司由咱們國家的財政部背書,信譽那是沒的說,能夠幫助我們鎖定一定程度的利潤。為什麼你不願意做下去呢,我的孩子?」

  「那樣的生活實在太沒意思了,我幹了很多年,去了很多國家的港口,見識了許許多多的事情,但我覺得還是現在的生活最適合我。」庫有財有些無奈地說道,「再說了,父親,航運業務目前我並未完全放棄。咱們家族共有五艘遠洋船隻,其中三艘租了出去,但另外兩艘船齡最新的船隻仍是我們自己在運營。我只不過是在業餘時間,研究一下國內外一些商品的長期走勢與行情,順便賺點快錢而已,這實在算不了什麼。要知道,這裡可是青島港,全東岸的金融中心!」

  「再說了,這樣的交易方式確實看起來給投機活動開了方便之門,但究其本質來說,這是一種很好的防範價格波動的措施。你以為我們買的路貨最後都去了哪裡?當然是羅洽港的那些棉花批發商啦!這些可都是常年經營棉花貿易的正規批發商呢,當他們發現可以通過購買此類路貨來保護自己以鎖定利潤時,當他們發現價格曲線能夠盡環境允許地保持平穩時,就已經註定了這種買賣方式會流行起來。而且現在大家都在說,如果某一天中央鐵路電報公司能夠敷設海底電纜到南非或新華夏島的時候,這個市場的容量還將會繼續急速增加,交易也將更加方便、快捷——當然這從目前看來還略有些遙遠。」庫有財看著自己的父親,一板一眼地說道。他知道自己父親這種老派商人怕是很難接受這種離經叛道的售貨方式,但他仍然盡力解釋著,因為他不想讓自己的父親失望,只不過時代催生出的新事物是很難讓習慣了固有思維的老派人物很快接受的,因為這需要時間的洗禮。

  父子倆的意見看起來很難達成一致,這讓庫艾特船長有些失望。不過他也沒有辦法,到最後只能以至少自己兒子沒有拿錢去進行不靠譜的投機來安慰自己,更何況他也沒有完全放棄家族賴以發展的海上航運業務,這就足夠了。

  離開了熙熙攘攘的博覽會路,庫艾特船長回頭看看滿大街做工精美的標牌,如「拉普拉塔銀行」、「聯合工業信貸銀行」、「西北墾殖銀行」、「新大陸友好互助銀行」、「商業清算銀行」、「東岸保險」、「中央保險」、「外匯交易所」、「中央債券市場」、「記名股票交易所」等等,他突然覺得這個世界有些陌生——即便是在號稱資本主義心臟的阿姆斯特丹,也沒有如此係統、如此成規模、如此有清晰發展戰略的金融產業啊!東岸這個國家,幾乎每一步都走在別人面前,而且看起來都恰到好處,這確實不能不讓人深思。

  「偉大的聯合省曾經在鬱金香投機活動中損失慘重,後來依靠深厚的家底挺了過來。真不希望東岸這麼一個出色的國家最後也毀在金融投機上,那樣就太可惜了。」庫艾特船長一邊走一邊想著,「好在聽說去年梅機關在西湖債券交易市場上重拳出擊,拿獲了多名涉嫌操縱市場的『濟寧幫』商人並將其流放鮭魚群島,這多多少少抑制了國內投機的氛圍,好處甚大。其實想想也是嘛,如果賺錢都那麼容易,那麼誰還會辛勤地生產工業品和糧食?還有誰會去進行艱苦且看不到回報的技術改進?還有誰會把錢放到投資回報率更低的工商業領域中?根本不可能嘛,真心希望東岸不要重蹈覆轍……」

  碼頭上一艘艘的船隻迭次駛了進來,其中有好幾艘甚至來自新華夏島的東非運輸公司,這些船隻雖然大部分時候在印度洋行走,但偶爾也會搭載一些移民前來本土定居。這次就是了,四艘船隻運來了兩千餘人,他們將與前後腳運來此地的部分波蘭難民(目前身份為非國民)一起,前往俗稱為「青島二環」的幾個定居點定居,如利國鄉(後世利伯塔德小鎮附近)、望北鄉(後世卡內洛內斯小城附近)、海盛鄉(後世聖哈辛托小鎮附近)、下口鄉(阿特蘭蒂達小城附近)等四個新建鄉鎮——這四個鄉鎮之間將如同「一環」一樣,用輕軌軌道連接彼此,建成後交通條件將大大改善,並作為青島縣主城區的衛星城鎮存在(當然就行政編制上來說都隸屬於青島縣),且這樣一來,青島縣無論是人口、面積還是其他方面,都已經漸漸成為了東岸有數的大城市。

  「每年都新增這麼多移民,人口增長速度極快,遠超舊大陸各個國家或地區,遠遠不是目前只有一百七八十萬人口的尼德蘭聯省共和國可比的。那麼即便日後東岸真的在金融投機方面出了什麼問題,大抵上也不會影響到實體經濟過甚吧。」庫艾特船長站在碼頭上,任憑海風吹拂著自己凌亂的頭髮,喃喃說道。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8
第三百六十九章 貿易的美好時光(一)

  「今年湧來的移民略多啊……」青島港碼頭上,信使班輪公司中層管理人員文圖拉船長看著港灣內一根根高聳的船隻桅杆,頗為感慨地說道。

  「也正因為湧來的移民多,我們縣(青島縣)才能夠有機會擴充地盤吧。這不,二環的興建已經處於進行中了,這是大事,青島未來數十年的發展根基全在於此了。」在南鐵公司歷練了五年之久後,上月(1657年1月)1號,習維奧(原梅機關統計員西爾維奧,曾在羅洽海關、興南海關任職多年)從興南海關被調到了青島海關擔任副關長一職。這次調動雖然名義上是平調,可從興南港那種偏僻之地一躍成為青島海關的實權人物之一,習維奧的這一步跨得不可謂不大,算是真正意義上的高升了。

  一環、二環共八個定居點,數千平方公里的土地,加起來超過三萬的人口,以及條件優良的避風港灣、執委會政策方面的傾斜,作為全國金融中心的青島縣未來,堪稱是一片光明。習維奧從興南海關調到此處任職,真不知羨煞了多少人。

  「人多了,市場也會相應擴大,國家的工農業生產能力也會更強,商業才會最終繁榮啊。」文圖拉船長給自己的老友習維奧點著了菸斗,然後接口道:「青島港自從辦了秋季商品交易博覽會後,在舊大陸的名氣越來越大,每年都能吸引海量的外國客商前來貿易,英格蘭人、德意志人、意大利人、法蘭西人、葡萄牙人、丹麥人、瑞典人到處都是。或許他們單個的貿易量不算很大(羅洽港是大宗貿易結算中心,大額交易多在那裡進行),但勝在人數多、產品種類豐富,對國家貿易來說重要性一點不下於羅洽、東方二港,或許還要更加重要一些呢。」

  「聖維森特起運的高級木材,估價6218元,稅率2%,請繳納關稅124.36元。」穿著黑色制服的海關關員在習維奧、文圖拉二人面前走上了一艘葡萄牙商船,拿著葡萄牙人填好的報關清單隨意逛了一圈後,向葡萄牙籍船長說道。他身後還跟著兩名腰挎軍刀的警衛,這兩人同樣左顧右盼,看看船上有沒有什麼可疑之物——當然這只是例行行為。

  由於東岸境內缺乏高等級的優質木材,因此對於來自外國或海外殖民地的高檔進口木材徵收的關稅稅率極低(外國貨2%,殖民地木材1%),如果是優質船材——比如巴西蘇木、愈瘡木等——的話更是完全免稅,以便鼓勵外國船長運送更多此類貨物來東岸售賣,促進貿易的繁榮。所以你現在便可以看到,即便葡屬巴西殖民當局這兩年來與東岸的關係越來越冷淡,但兩地間的經濟聯繫卻始終無法阻斷,貿易規模仍然頑強維持在一個不低的程度上。

  不過高檔木材的關稅稅率極低(普通木材關稅稅率為10%),但對於造船、紡織、農業、採掘業等與東岸存在嚴重競爭關係的外國商品,關稅稅率就很高了,比如工商部規定外國船具、針織品(花邊、手工假花等)、棉紡織品的進口稅率統一為25%;農產品稅率依種類有所區別,但也普遍在3%-15%不等;酒類、高級皮具等商品的稅率就更高了,普遍在50%-100%不等,而這也毫無疑問引起了很多外國商人的詰難,他們抱怨在東岸喝不到地道的法蘭西或意大利紅酒,即便喝到了其價格也是高高在上讓人望而卻步,但這種抱怨自然不會起到什麼作用就是了。

  「原本英荷戰爭結束後,大家都擔心進出口貿易大減,而當時也確實有那麼幾個月貿易數據不是很好,東方、羅洽、青島等港口海關的關稅收入下降較多,一時間搞得人心惶惶的。不過好在我們的外交官們比較能幹,他們通過與荷蘭商業家族的積極談判、通過與荷蘭掌權的共和派政府的斡旋,最終擴大了我國商品在聯合省的市場份額,使得出口商品的總金額開始止跌回升,並最終創下了歷史新高。另外,南鐵公司也是銳意進取,我在興南海關任職五年,五年間貿易數據整整翻了兩番,進出口貨物的數量之多以至於單線的南錐兩洋鐵路都開始不堪重負,鐵路的複線化建設提前多年開始著手進行。」看著海關關員們乘坐小火輪四處收繳關稅,習維奧立刻感慨地說道。

  「是的,我能感受到這股澎湃的貿易大潮。最近鄉間的鐵匠、手藝人們頗受歡迎,每個人都帶了不少徒弟,另外工廠職業學校(目前只有國營企業有職業學校培訓後備力量)也在大力招生,小學以上學歷的學生最受歡迎了,但他們一般都被機械加工廠招走了,以後充當機床操作工、修理工的他們前途遠大。」文圖拉船長說道,「這些年進入東岸的各國工匠、學徒越來越多,可我們的工匠缺口不僅沒有縮小,反而越來越大了,這隻有一種解釋,那就是生產規模也成倍擴大了。」

  文圖拉船長雖然不是什麼經濟口的高官,但常年從事一線工作的他依然通過自己的眼睛發現了東岸這個國家經濟發展的趨勢——那就是隨著歐洲市場的緩慢擴大以及新市場的開闢(印度洋市場),東岸的出口貿易額開始與日俱增,國內對工業人才和手工業者的需求缺口開始放大,工匠的收入水平和社會地位直線上升,國家的工業化程度開始逐步加深,很多商品的上下游產業鏈也在大量手藝人輸入後開始完善,這使得越來越多的利潤留在了東岸境內,變相打擊了外國工業的發展。

  「那邊的是什麼船隻?南海運輸公司的船隊?」文圖拉船長突然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指著一排八艘笛型運輸船說道,「一次八艘笛型船,吃水還壓得那麼深?是糧食麼?天哪,還有兩艘大飛剪貨船和兩艘護衛炮艦伴隨,這是去哪的?舊大陸嗎?」

  習維奧聞言看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道:「哦,那確實是南海運輸公司的船,是給西班牙人送貸款物資的船隻——嗯,就是南錐42度抵押貸款的貨物——八艘笛型船裝載了接近5000噸小麥、麵粉、玉米、高粱和做糧食用的麥片,國家儲備糧庫幾乎一次性將糧庫裡存放多年的陳糧給銷了出去。哈哈,真是幹得漂亮,雖然這確實可能引起西班牙人的一些不滿情緒,但誰又會真的在乎呢?飢餓的西班牙人不會拒絕這批遠道而來的食物的,要知道他們的農業生產幾乎已經完全崩潰了,昔日富饒無比的安達盧西亞已是一片荒蕪,乾燥的格拉納達更是陷入了嚴重饑荒之中,這個國家堅持到現在還沒崩潰已經很不容易了,他們還有什麼資格挑三揀四呢?」

  「另外兩艘1200噸級的大飛剪貨船裝載了大量棉布、軍用水壺、牛皮彈藥包、鞍具、長矛、軍刀、步槍,另外還有一些鋼條、熟鐵什麼的——不用驚訝,西班牙的工商業雖然凋敝得很,但也不是完全沒有一點工業,很多德意志、意大利工匠在那裡工作呢——都是出口至西班牙供他們進行戰爭的。」習維奧說道,說完他又補充了一句:「當然也全部是免出口關稅的,執委會特許,沒辦法。而且我聽說執委會為了給西班牙人救急,不但高價租了很多荷蘭船隻運輸貨物,還下令南海運輸公司這家企業大舉借債訂造新船,以擴大船隊規模,目前該公司的笛型運輸船(專跑歐洲貿易)數量已從1654年的52艘增加到了今年的69艘,全公司的總運輸噸位也達到了五萬多噸的規模,令人驚歎。當然了,多造一些跑歐洲的笛型船也沒什麼問題,畢竟現在波羅的海打成了一鍋粥,我們的船隻回程時還能多拉一些難民回來嘛。去年來了多少可愛的姑娘們你又不是不知道,國內的光棍們早就議論紛紛了,尤其去年南海運輸公司大造新船後,國內的未婚成年男子對此期待頗深,呵呵,你懂的……」

  兩人正閒聊間,港口外突然駛來了一艘懸掛西班牙王國旗幟的船隻,並在引水小火輪的指引下進入了青島灣西側的專用碼頭。這片碼頭是新修建的,面積不大,但水深普遍在8米左右,棧橋也都是磚石水泥的永固結構,一看就是造價不菲,目前是作為專用的公務碼頭在使用。

  「估計是西班牙人的外交特使,不知道來做什麼事的。依我看是來催款或催貨的吧,聽說現在西班牙人在舊大陸的形勢比較吃緊,去年他們價值連城的寶船隊更是在家門口被英格蘭人偷襲了一把,大大地丟了臉,損失也相當不小,可能超過了百萬比索,這對他們本就艱難的財政一定是雪上加霜。」習維奧輕輕吐出了兩個菸圈,神色輕鬆地說道:「肯定是來求我們的,哈哈,誰能想到不可一世的西班牙會在短短二十年間落到如今這步田地呢。」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8
第三百七十章 貿易的美好時光(二)

  「陳科長,關於糧食出口的事情還請加快,西班牙王國需要這些糧食,請看在兩國傳統友誼的份上,盡最快速度發貨吧。」青島港內,西班牙大使布拉沃男爵的隨員、來自安達盧西亞的蒂亞戈神情嚴肅地說道。

  此時他們正行走在碼頭邊的貨場上,隔壁就是火車站,剛剛一列從梅林縣方向開來的火車運來了整整一車桶裝麵粉——這都是要裝船運往西班牙加的斯港的。在如今的西班牙伊比利亞半島,因為秩序的混亂和農業基礎設施的崩壞,糧食生產連年歉收,靠外國麵包生活的人已有近百萬人之多。也就是說,每個人所吃的麵包中有四分之一是外國貨——從1656年西班牙大量進口外國糧食(當然也從其意大利領地進口)以及市場上穀物價格的昂貴都表明,若沒有外國糧食,情況將會何等地嚴重。

  也好在如今的西班牙經濟貿易一塌糊塗,磨坊主的聲音非常弱,主張貿易保護的商人或貴族也沒幾個,不然如此巨量的外國麵粉湧進西班牙市場,勢必會激起巨大的反對聲浪——成本高企的西班牙麵粉,如何與廉價的東岸麵粉比?有效率奇高的蒸汽磨粉機、有廉價充足的煤炭,即便算上每噸7元左右的運費,也要比他們的成本低上不少,更別提質量和外觀方面的差別了。

  「蒂亞戈先生,請不要太過擔心。」代表農業部前來與國家儲備糧庫協調的陳科安慰道,「敝國對西班牙王國是抱以同情的立場的,且一直將貴國當做是可以信賴的夥伴。從1655年第一批三千噸小麥發貨以來,一年時間內我們已經裝運了2.7萬噸各類糧食前往加的斯。而且今年的第一批五千噸糧食也已經準備起運,接下來我們的運力更加強大,會裝運更多的糧食到貴國,以確保卡斯蒂利亞不會發生人道主義災難。要知道,為了給貴國籌集運輸糧食的船隻,我們不但高價租賃了一批荷蘭海船,自己還出錢建造了許多新的運輸船,敝國對西班牙王國的友誼是不容置疑的。」

  「這是事實。」蒂亞戈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國政府會按照協議支付我們應付的60%的運費的,請放心。另外,協議裡的黃油、乾酪、醃肉也需儘快發貨,這對我國同樣很重要,而且我們承諾的免稅額度也同樣生效。」

  陳科聞言一邊點頭一邊冷笑。這西班牙人現在餓了肚子終於想起東岸了,貌似在前幾天天光尚好的時候,東岸的食品要賣進去可不是太順利呢,猶記得當初壟斷西班牙市場的是買辦經營的弗里斯蘭奶油、意大利火腿和德意志醃肉,東岸商品被徵收了高額關稅。可如今西班牙人給產自東岸的乾酪一下子就批了500噸的免稅額度(這是西班牙政府與買辦們協商後確定下的數字),真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不過也感謝西班牙王國這個活生生的例子,他們的現狀一直在無聲地警告著東岸人,永遠不要把自己陷入到泥潭之中,站在岸上看著別人於泥潭中拼命掙扎,然後你手裡拎著根棍子,或砸或拉,一定能攫取不少的好處。

  陳科本人自然是對西班牙無甚好感的,不過奈何執委會決意給予西班牙一定程度的援助,比如出口軍火幫助西班牙打仗、比如出口糧食幫助西班牙緩解饑荒、比如派遣部分農業技術人員幫助西班牙恢復驅逐摩爾人之前的農業水平——雖然這被驕傲愚蠢的天主教國王腓力四世拒絕了——總而言之,執委會對西班牙的援助可謂是不遺餘力,他們甚至通過外交途徑請求荷蘭多輸出糧食到西班牙(當然荷蘭自己也想這麼做),還要求自己船隻減少進口質地優良的薩克森精選羊毛,轉而多買一些西班牙羊毛(當然西班牙的羊毛質地也相當不錯),以支持西班牙人繼續進行戰爭。

  該做的不該做的東岸都幹了,為此甚至有些隱隱得罪了英格蘭人和法國人,西班牙雖然失敗是大概率事件,但讓他們多遏制一會英國佬也是好的。

  「放心,我們會準時發貨的。而且這些船隻所載運的貨物都在青島港買了保險,一旦因為意外原因損毀(比如船隻沉沒)了,保險公司會負責理賠一部分損失,我國政府也會在國內積極採購重新發貨的。」陳科邀請蒂亞戈一起坐上了一輛軌道馬車。這種馬車由2匹駑馬拉著前進,常年運行在青島港一環的輕軌線上,給居民們的出行帶來了很大的方便。

  馬車沿著一環輕軌線慢慢行走了起來,兩側的貨場內還有很多碼頭工人在忙著打包貨物。這些工人——唔怎麼說呢,各色人種似乎都有,但無疑以白人和黑人居多。白人可能是來自人口過剩的薩伏伊、皮埃蒙特、那不勒斯的意大利窮鬼,好吧,現在可能又多了不少波蘭人、立陶宛人;而黑人明顯是來自南非了,聽說東岸人在那裡有一個很大的據點,專司捕奴(當然這是西班牙人聽信的誤傳);這些黑人和白人組成的所謂「非國民勞務工」們如今就在東岸從事著最為基礎、最勞累、最骯髒的活計,廣泛活躍在礦山、農場、伐木場、建築隊、碼頭、磚窯場和石灰水泥場等地,為東岸的建設立下了汗馬功勞。

  此時這些工人正在打包裝運一些肉製品,蒂亞戈眼尖,還在那些醃製品中發現了牛舌,當然數量最多的仍然是罐裝羊肉了。這些肉製品將在打包完畢後送到碼頭,由東岸傳說中的「冷藏船」進行跨大洋運輸(歷史上到1880年英國人才有冷藏船將一船凍羊肉從澳洲運到倫敦),雖然這種船的運費高達20比索/東岸噸,可這在蒂亞戈看來一切都是值得的,正在南尼德蘭奮戰的軍隊需要這些,那裡有著數萬西班牙軍隊,同時還有許多奧地利親戚派來的援軍,前陣子剛剛大敗法軍並俘獲了法軍元帥,大大地給西班牙長了臉。

  彷彿注意到了蒂亞戈的目光,只聽陳科說道:「我們國家最近羊肉產量與日俱增,在巴塔哥尼亞開發計劃步入正軌後,相信我們會出產更多的羊肉的。只要西班牙王國有需要,我們當然可以出口到貴國,前提是你們能夠支付足夠的對價。」

  聞聽此言的蒂亞戈臉色頗為複雜。因為任誰聽到原本以為是一片沙漠的巴塔哥尼亞居然被東岸人整治得井井有條,心裡都不會太舒服的。蒂亞戈甚至有些懷疑,全知全能的上帝是不是已經拋棄了虔誠的卡斯蒂利亞,不然這些異教徒們怎麼這麼會種地、這麼會經營國家呢?以前的摩爾人如是,現在的東岸異教徒同樣如此,這真是令人感到絕望。

  車子在新鄉鄉停了下來,然後兩人與十餘名隨從一起,登上了一輛駛往梅林港方向的火車。眾人上車的位置是掛在最後一節的客車車廂,火車起動後,很快就將時速提升到了30公里以上,這幾乎已是騎馬衝刺的速度了。

  剛剛通車的青梅鐵路(青島—梅林,即原羅梅鐵路延伸到青島)平穩異常,鐵路的沿線風光綺麗,優美異常。雖然早已在舊大陸聽聞了種種關於東岸「火車」的傳說,甚至還親眼見過某個畫師畫下來的火車形象,但第一次乘坐的蒂亞戈仍然無比震撼,上帝,有這種運載力奇大無比的車輛,東岸人莫不是能一晝夜運輸上百噸的物資到500裡格之外的地方——前提是他們的鐵路線已經鋪設到了那裡?

  既然他們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那麼西班牙王國是否應該更加深入地與他們展開合作呢?現在英國佬對於王國在新大陸的殖民地垂涎三尺,他們先是進入瓜萊傳教區與西班牙人展開競爭與摩擦,然後又悍然出兵攻佔了牙買加島,現在聽說對伊斯帕尼奧拉島也虎視眈眈,偏偏自己國家又深陷泥潭無法抵敵。那麼,或許引入東岸異教徒去對抗英格蘭異端才是最合適的,因為他們看起來有足夠的能力去應付英國佬的挑戰。

  蒂亞戈當然也知道東岸人對西班牙在新大陸的領地有野心,但相比較英國佬而言,他們看中的不是悶熱潮溼卻又富饒無比的加勒比海、新西班牙和新格拉納達,他們到現在為止拿到手的不過是半個東岸草原、大半個巴塔哥尼亞荒漠以及寒冷無比的火地島、鮭魚群島罷了。這裡面或許只有半個東岸草原算得上是適宜農業生產——唔,奇洛埃島姑且也算吧——的地區,其餘的地方不是乾旱就是寒冷,加起來都比不上被英國佬奪去的牙買加島。

  那麼,依照東岸人的老話,兩害相權取其輕,拉攏東岸人打擊英格蘭人就是國王陛下該認真考慮的事情了。反正等菲利普國王解決了與法國、英國和葡萄牙的戰爭騰出手來後,國家肯定會在短時間內富強起來,到時候驅逐東岸人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看來我應該認真建議布拉沃男爵閣下了,就目前看來,拿出部分籌碼吸引東岸人對抗英國,似乎是於國有利的一件事情。」蒂亞戈很快想道。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8
第三百七十一章 貿易的美好時光(三)

  1657年2月12日,列車緩緩在羅洽火車站外停了下來。

  在火車站附近一間普通餐廳內吃了一頓「東餐」後,眾人又再度登上了幾輛馬車,驅車前往羅洽城區的紡織路——按照貸款協議,東岸同樣需要支付西班牙人相當數量的紡織品,去年已經發了兩船普通的白棉布,今年則將發放一些相對高附加值的紡織品,如高級布料、絲綢、絹紡品、呢布等,當然也有低檔的麻織品。這些貨物在發貨前都需西班牙人驗看,因此東岸工商系統便把蒂亞戈帶到了羅洽縣的紡織路,讓他看一看這些即將發送到西班牙的物資質量如何,當然也有誇耀東岸生產能力的意味在內,不過這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紡織路在如今的羅洽可謂是大名鼎鼎,甚至就連在鄰近的首都東方縣和金融中心青島縣都頗有名氣——無他,這裡是紡織企業的扎堆之地,不光有與******人合資的羅洽聯合紡織廠,同樣也有數量眾多的私人小廠乃至個體織戶。這些企業與個人活躍在棉紡、毛紡、絲織、麻織等多個領域,製造出了五花八門的商品,在豐富了東岸商品市場的同時,也通過出口到祕魯、巴西乃至印度洋的方式,獲得了相當多的利潤。

  「紡織路這裡都是上規模的企業了,僱傭工人數少於30人的在這裡幾乎找不到,他們生產出來的產品質量也是絕對可以信賴的。」貿易部歐洲歐洲司經濟調查科科長白玉堂對著蒂亞戈一行人侃侃而談,此君是白斯文的長子,人長得相當不賴,在貿易部的工作時間也超過六年了,正是打算大展拳腳的年紀——至於說原本帶蒂亞戈來羅洽縣的陳科等人,則已經搭乘火車返回首都了。

  「紡織路1號、2號、3號坐落著三家合資企業,都是敝國政府與******人合資建設的紡織企業,規模頗為不小、經濟效益也非常好。你看,1號這裡是羅洽聯合紡織廠,主要生產各類絲綢、混紡綢布,行銷多個國家,用戶反應都非常良好;2號是針織花邊廠,主要生產針織手套、襪子以及一些高級針織品,當然平時也會生產一些軍褲,因為陸軍對花邊、褲縫什麼的有特殊要求,呵呵;3號是毛毯廠,主要生產一些軍用毛毯、家庭用掛毯,銷路也相當不錯。」白玉堂出來前顯然仔細做過一番功課,因此這會面對著蒂亞戈等人時是口若懸河,讓這幫第一次來紡織路的西班牙人是目瞪口呆。

  當然白玉堂的介紹也比較簡略,很多細節都沒說到。比如他剛才介紹過的針織花邊廠的產品,除了上述那些外,還有許多用絲屑、壞繭、短纖維織成的絹布、廉價圍巾、絲絨、柔軟裙料、假皮毛等,銷售額甚至超過了手套、襪子本身。另外,這家廠還有一些昂貴的大型機器(這意味著私人個體戶很難進入這個領域,適用於工廠化大生產),比如使用素色網織物來加工的花邊刺繡機等。

  不過即便這些都沒說到,光介紹的那些已經足以令這幫西班牙土包子們驚訝了。特別是在白玉堂等人帶著蒂亞戈去了三家廠的庫房,並抽檢了許多堆放在那的成品後,他們就更是不能淡定了,恨不得立刻就將這批貨物運到加的斯,以緩解國內的商品短缺之苦。要知道,現在英國人的艦隊一直在西班牙外海晃悠,其進出口貿易大受影響,百姓和貴族的不滿情緒日益堆積,確實需要疏導了。

  下午的時候,白玉堂又與蒂亞戈等人蔘觀了一下東岸紡織工業總局獨資的羅洽被服廠。這家廠位於紡織路4號,設立時間不長,目前只有272個工人,擁有多座縫紉機加工被服。這些縫紉機的最高速度達2000針/分鐘,還有裝在機械連桿末端的使用蒸汽動力的熨鐵——只需人力加以引導而無需人力推動——工作效率極高。

  除此之外,該廠還有許多特別設計的剪裁衣服的機械,比如他們在剪裁衣服的時候就喜歡將許多層衣料疊起來,在最上面一層用粉筆勾畫出樣式,然後再用動力驅動的輪帶刀垂直地進行切截,非常有效率——沒辦法,誰讓東岸缺的就是人呢,各廠就只有挖空心思設計各類機械以節省人力了,至於說設計的思路,其實多半很簡單,模仿的就是人的動作而已。當然這類「低級的大規模生產」自然無法產出多麼精美的商品,那往往需要心靈手巧的女工來製作,但就軍用、普通民用來說確實是非常適合,因為成本低廉,質量也還湊合。

  「整個羅洽被服廠全部的蒸汽縫紉機、機械熨鐵、剪裁機、釘鈕釦洞的機器等設備加起來,所使用的動力也不過才區區160匹馬力而已……」這是白玉堂從資料上看到的一段話,當時就很驚訝,參觀了工廠後就更是驚歎了,並深為祖國工業的發展而感到自豪——當然這類詳細的工廠數據,就不足為外人道了,西班牙人只需走馬觀花看看即可。

  在花幾小時參觀完被服廠,並同樣抽樣查看了一下倉庫內的成品後,眾人便驅車離開了廠區,然後住進了羅洽縣政府設立的招待所。第二天,一行人又驅車順著國道,到羅洽鎮外的郊區參觀——這裡同樣聚集著一個紡織產業帶,但主要是私人小企業和個體織戶為主,比如白玉堂等人就見到郊區很多簡陋卻光線充足的木棚下,一些白髮蒼蒼的老嫗正使用手搖織機生產各類「特殊款式」的被單,被單上織了一些字,多半是聖經上的詩句,看來是出口到祕魯總督區的。這些老人的技術非常之精湛,很多人是全家移民而來的蘇鬆杭織戶的親屬,所生產出來的商品(往往是依據客戶喜好生產)往往做到了盡善盡美的程度,在市場上非常受人追捧。

  不過看來他們的兒孫輩並沒有全部繼承手藝,因為很明顯不少人去工廠做工了,畢竟在家生產「特型商品」不是每天都有活幹的,且競爭也頗為激烈,故只適合年紀大的人自娛自樂,年輕人還是去工廠幹活掙得多一些。

  近年來隨著東岸人持續不斷地在紡織上投入資金進行改造,技術進步較快,無論是梳理、搓條還是紡織工序上,各類新技術、新改進層出不窮,以至於生產出來的布料質量也越來越高——目前祕魯市場上大部分的女衣料都是用東岸棉經紗織造的,這就可見一斑了。

  「手工生產的花呢、漂亮的背心、裙子、織毯(目前大部分還是進口自波斯和奧斯曼)等等一切小商品,都由這裡生產出來,西班牙的朋友們若是覺得不錯,我們立刻就可以發貨。」白玉堂也是第一次來到這個看起來略顯凌亂的「棚戶工業區」,不過早就看過不少資料的他自然不如西班牙人如此目瞪口呆,只聽他繼續介紹道:「那天是一片磚房,裡面有數十家制作鞋靴的企業,他們有專門的釘鞋底和鞋跟的機器,唔,現在就連鞋面都開始試著用皮革縫紉機進行縫製了,生產效率極高。貴國指定要的軍靴我們今年上半年就能發兩萬雙,這一點不困難。」

  「前面還有一片麻織物生產區,自從我們解決了使用黃麻做經紗的技術困難之後,生產就已經逐漸上規模了。目前那個生產區每年都需要從海外進口大量的苧麻、黃麻、劍麻和其他麻類植物,生產無數的亞麻布、大麻布、黃麻布等商品,銷路極好。」白玉堂繼續口乾舌燥地說道——如今羅洽鎮及其近郊的紡織、製鞋、被服等產業規模極大,已經形成了一整片產業帶,附近很多原本的農民如今都已經轉職成了工人做工,以獲取更高的收入,至於他們的田地麼,現在很多都租給了來自意大利和波蘭的非國民勞務工們耕作,反正只要給他們交租就可以了,其他誰管呢。

  當然了,租出去的土地只是少數,大部分原本的耕地都被圈成了草場養羊,因為這是最省力的方式了,不怎麼影響這些農民去工廠做工。至於說供應工業區的糧食生產麼,則已經退到了更深的內陸地區,比如前些時日剛剛設立的幾個定居點——分別是位於後世艾瓜小城附近的河山鄉、位於貝拉斯克斯附近的黑湖鄉、位於拉斯卡諾小城附近的招賢鄉、位於帕拉耶小村附近的麥莊鄉。

  這四個鄉鎮基本是以糧食生產為主,補充著農業生產力越來越下降的東方、羅洽二縣數萬居民的日常生活所需。相信在這四個新設鄉鎮的支持下,羅洽、東方二縣的工業區也將蓬勃發展起來,為東岸經濟的發展注入新的動力,並最終反過來反哺農業。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8
第三百七十二章 貿易的美好時光(四)

  1657年2月14日下午,蒂亞戈回到了東岸首都東方縣城關鎮。

  在上午的時候,東岸工商部的白科長帶他最後參觀了一下位於大魚河口的海軍造船廠,一邊向他介紹著部分即將出口至西班牙的輕五金製品,一邊鼓吹著西班牙王國應購買部分新銳戰艦以應付越來越複雜的國際局勢。

  大魚河海軍造船廠在東岸也是老牌企業了,除經濟蕭條期(意味著沒有什麼新增訂單)那兩年外,效益一直不錯。而長期穩定的高速發展,也使得大魚河廠的周邊自發聚集起了一個配套產業集群——多數是私人小作坊或個體戶。

  上午蒂亞戈等人蔘觀的一些小作坊就是,在這些混合工廠——即工廠制 廠外工作制,工廠主既僱傭全職工人集中生產,也去一些兼職的業餘工人處收購產品——裡面,「資本家」往往與工匠師傅、學徒們一起工作,多數是由工匠轉型而來的企業主們尚未完成充足的原始積累,加上淳樸的勞動熱情尚在,故大家攪在一起生產也是很正常的事了。

  小作坊生產的東西主要是作為造船配套的輕五金製品,比如木螺釘、鐵釘什麼的,半機械化半手工生產的這些商品成本極低,效率極高;再比如生產鋸子、銼刀的小作坊,他們生產出來的工具遠銷祕魯與波斯,不過近年來有一些工廠主使用新發明出來的磨鋸機、挫齒機生產此類工具,成本下降較快,對傳統的手藝人產生了一定程度的衝擊,不過好在市場遠未飽和,無論是機器製造的挫具還是手工製造的挫具,暫時看來都能夠賣得出去,因此這些手藝人們還能苟延殘喘下去,不過若是他們不主動轉變生產模式,購進機器進行半機械化生產的話,遲早是被淘汰的命。

  當然,我們也應該欣喜地看到,來東岸的手藝人多半不是什麼食古不化之輩,這些人中的相當一部分目前已經意識到了問題,並開始逐漸轉變生產模式,即擴大生產店面、僱傭一兩個散匠和數位無甚手藝的少年,然後去大魚河海軍造船廠的中央傳動室內租用蒸汽動力,使用新購置的機器進行生產——工業化、機器化大生產的浪潮,現在已經覆蓋了東岸越來越多的細分行業,並最終將席捲全國,造成生產力革命性的變化。

  「布拉沃特使、蒂亞戈先生,貴國在加勒比海所遇到的困境我國政府也非常關注。英國人在貴國已經進行戰爭長達數十年之後不宣而戰,悍然出兵攻佔貴國的牙買加島,同時還在卡羅萊納建立據點,這對貴國並不公正且有悖道德。基於此種考慮,我希望貴國能夠認真考慮一下之前我們提出的建議,這對貴國是有好處的。」城關鎮國營東方賓館內,白玉堂已經離去,華夏東岸共和國外交部長莫三一本正經地說道:「當然了,如果貴國堅持認為土地問題無法考慮的話,那麼我們退而求其次,鄭重建議貴國購買一些敝國生產的戰艦——『馬島』級護衛艦一艘才不過3.5萬元(當然是閹割版的),價格優惠、火力強勁,非常適合形勢複雜的加勒比海,對於恢復貴國向風艦隊的實力大有裨益。」

  莫三這話貌似給了西班牙人兩個選擇,其實說的還是一回事。蓋因西班牙人如今窮得褲子都快當了,3.5萬一艘的護衛炮艦,十艘就是35萬,如果再加上一些正常的備品備件的話,總金額超過40萬是肯定的。這樣大一筆錢,你讓財政艱難無比的他們拿什麼來買?搞到最後不還是得從土地上想辦法啊!

  布拉沃男爵不是傻瓜,聽莫三一說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心裡不由得暗歎這東岸人真是步步緊逼,對土地的執著也令人吃驚——那些滿地風沙的半乾旱草原(好吧,西班牙人對巴塔哥尼亞的認知終於從「沙漠」轉變到了「半乾旱草原」)有什麼好的?土壤、降水甚至還不如格拉納達、安達盧西亞,和摩爾人的地盤有的一拼,為何對這種「爛地」情有獨鍾呢?就是為了將東岸與巴塔哥尼亞連成一片嗎?真是可怕的執著!

  不過,對於東岸人要求的內格羅河以南的土地,從布拉沃男爵到祕魯總督,恐怕都不敢輕易答應。不是他們多有節操,事實上這些人從未到過這片略顯乾燥的臺地,對那裡的認知恐怕就是貧瘠、乾旱,可架不住菲利普國王和西印度事務院的一幫老爺們自尊心太強,不願意連年賣地度日——要知道,他們可才剛剛「賣」了南緯42度以南地區沒幾年呢,這會又再賣了內格羅河以南的土地的話,這面子上著實掛不住。或許再過些年頭這幫老爺們就會在現實的難堪之下漸漸屈服,不再視連年賣地為恥辱,但這會他們還沒被險惡的局勢調教完畢不是?

  所以,布拉沃男爵必須打破東岸人不切實際的幻想:「請等一下,莫部長,我國政府對於內格羅河以南土地的處置意見沒有新的變化,因此在新的訓令下達之前,我暫時無法和貴國商討這方面的問題。此外,雖然購買貴國戰艦是一個很不錯的主意,對改善加勒比海的局勢也有很大的幫助,但我只能如實向上報告,並無權與貴國進行深入的商談,請見諒。」

  莫三聞言有些沉默,半晌後才說道:「那麼,蒂亞戈先生,相信您已經親自檢查過我們即將發往貴國的各類物資,同時也簡略參觀過了我國的部分工業區,對於我國政府的能力有了一個清晰的認識。請恕我直言,在如今的舊大陸,怕是隻有荷蘭的阿姆斯特丹、萊頓地區,英格蘭的黑鄉、威爾士、倫敦等地有如此規模巨大的成熟工業區——當然他們的工業區生產總量雖然超過了我們,但效率和成本無疑比不上我們——包括貴國在內的其他國家今後與他們的距離只會越來越遠。您明白我的意思,是的,沒錯,貴國與英格蘭之間的差距會越來越大,他們的士兵勇敢善戰、他們生產出來的商品多得不像話、他們的戰艦便宜耐用,貴國怎麼與他們爭鬥?今天他們可以只花貴國三分之一的價錢武裝起一支規模不小的艦隊遠征牙買加,明天他們也能輕易武裝一支規模更大的部隊入侵佛羅里達,甚至他們本土的戰艦與軍隊還能在法國人的幫助下進攻貴國本土——現在在南尼德蘭的戰爭不就是如此麼?——貴國到時候如何抵敵?好吧,或許您認為貴國有把握守住本土,但是殖民地呢?佛羅里達、伊斯帕尼奧拉、波多黎各、古巴等富饒的加勒比海地區如何防守?難不成貴國還能依靠向風艦隊那幫已嚇破了膽的鼠輩與英國人抗衡?這為免也太天真了吧。」

  「您之前提前了請求我國海軍進駐加勒比海肅清海盜,後來半島的巴爾博亞又代表菲利普國王要求我國海軍與英國人抗衡,為此甚至明確指出可全面開放新西班牙市場……」莫三抬手壓了壓欲言又止的布拉沃男爵,提高聲音說道:「但我國政府有自身的利益考量,雖然與貴國關係良好,但還不至於為此就出兵悍然挑戰一個剛剛在英荷戰爭中大放異彩的海軍強國,除非我們能得到豐厚的利益回報。僅僅一個新西班牙市場的開放,是足以讓我國海軍出動肅清加勒比海的海盜了,但還不足以讓我們阻止英國人入侵你們的殖民地,您明白嗎?你們需要付出更多的籌碼。」

  其實,若是擱以前(即英國人尚未在加的斯港外海攔截西班牙寶船隊的時候),東岸人未必不能為了新西班牙的市場來與英國人硬槓。可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也,現在老態龍鍾的西班牙人被朝氣勃發的英國人搞得焦頭爛額,幾乎淪落為了全歐的笑柄,東岸人不漲點價提高下條件就太傻了——對於西班牙王國這麼一個日漸沉淪的老大國家,當然是能多佔點便宜就多佔點便宜了,何況一點點巴塔哥尼亞的破土地,又算得了個毛!西班牙人現在不願屈服,但若是再遭一兩次重擊,焉知情況不會有什麼變化呢?

  布拉沃男爵聞言與蒂亞戈面面相覷。他們都是老於外交的人才了,知道東岸人此時隔岸觀火,已經抱定了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意,想讓他們下場趟這潭渾水,必須得付出點代價了。內格羅河以南的土地雖然不甚重要,但卻無法將東岸的海軍力量引入加勒比海,因此是否可以在波多黎各島的某些港口上作些文章呢?如果不行的話,那麼將一些亂七八糟的小島(屢遭海盜或外國人侵擾的最好了)許給東岸亦未嘗不可。只是,這一關在國王陛下與西印度事務院那裡估計很難過去啊,唉,看情況了,自己先上報上去,讓馬德里的老爺們去抉擇吧。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8
第三百七十三章 哈里森少將(一)

  2月底的東岸氣溫已經漸漸轉涼了,青島港一環、二環間一望無際的麥田裡,蘊藏著農人們對豐收的寄望。

  「好漂亮的麥田。」查爾斯先生坐在新起的三層小樓——金鹿商館——的頂層陽臺上,迎著清新的海風,輕輕感嘆著:「這讓我想起了東盎格利亞的鄉村,金色的麥子、青色的蕪菁、紅色的蘋果,還有那四處遊蕩的牛羊,真是令人懷念啊,我似乎已有很久沒回到英格蘭了,哈里森少將。」

  「叫我哈里森爵士!」被稱為哈里森少將的男人強調了一下,「我的身份在這裡不能暴露,我們已經損失了好幾個優秀的孩子。」

  哈里森少將是英格蘭共和國護國公克倫威爾的心腹,此君最出名一件事乃1653年4月20日上午,帶領一隊士兵跟隨克倫威爾進入殘缺議會,驅逐了被克倫威爾稱為「酒徒」、「奸商」、「妓院老闆」的資產階級議員們,然後將下議院封閉並宣佈對外出租,一時間名聲頗為不佳。

  查爾斯先生作為正統貴族出身,自然對克倫威爾及他麾下的一幫少將們沒甚好感了,只不過他不會形諸於色罷了。這會只聽他嘆息道:「是的,尊敬的爵士,不知道東岸人怎麼搞的,竟然接連抓獲了多名英格蘭最優秀的探子,剩下的那些探子雖然沒被抓獲,但我相信他們也不是很可靠了,或許私下裡投靠了東岸人,誰知道呢?」

  「查爾斯先生,作為被護國公所看重的人才,您對如今交易額越來越大的英、東貿易有何見解?這個國家敵視英格蘭,處處與荷蘭人攪在一起,可下議院的諸位先生們還在與他們大做生意,其中甚至包括以前曾於他們有過過節的的東印度公司,這合適嗎?」哈里森少將用不懷好意的目光看著查爾斯,說道。

  作為護國公的心腹,此番他從本土乘船來到東岸,為的就是調查英國間諜網在東岸大受損失的事情。以商人身份為掩護的他一抵達青島港就來到了查爾斯坐鎮的金鹿商館——這同樣是一個間諜窩,不過由於是擺在明面上的所以被東岸梅機關盯得很緊(事實上東岸人對所有外國商館都盯得很緊,蓋因他們自己就用商站在海外刺探情報),間諜活動進行得很隱祕、緩慢罷了,與被破獲的英國地下間諜網不是一個體系,故得以倖存了下來。

  哈里森少將抵達青島也有一些時日了,他裝模作樣地運了一些意大利天鵝絨、鉛錫礦石及少許昂貴的夏爾馬到金鹿商館後,順勢住了下來,並著手調查情報網的損失事宜,當然如果可能的話,他也會試圖恢復一下已近癱瘓的情報系統——當然目前看來不是很現實,況且查爾斯先生也警告過他了,倖存沒被抓獲的英國間諜已經不再可靠,因為誰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變節,因此這條線應該果斷放棄,哈里森少將現在已是基本默許了這種做法。

  不過,作為驕傲的共和軍官,哈里森少將對查爾斯這種老派貴族(雖然他不是王黨)也是頗為看不慣的,尤其是這個以商站為掩護的間諜網點幾年來成果寥寥,只取得了有限的幾種東岸機床的設計圖紙(腳踏或水力機床,很可能還是過時的,因為能擴散到民間使用的機床根本算不得多先進),另外就是一些東岸的制度設計了,總的來說效率低下。

  哈里森少將私下裡認為,這和主事者查爾斯先生過分保守和謹慎的作風脫不開關係,雖然這個人曾經因為幾封關於東岸的報告而頗受護國公賞識,但「王黨同情者」就是「王黨同情者」,他們或許忠誠於英格蘭,但對共和政府未必有多忠心,這或許可以解釋他們為何效率如此低下。要知道,荷蘭已經有畫師花了好幾種東岸火車的型制,雖然其中不乏臆測和猜想的成分,但至少說明他們花大力氣去搜集了情報,比起查爾斯這種「尸位素餐」之輩可強多了。

  而與情報活動成果寥寥相比,查爾斯坐鎮的金鹿商館與東岸的貿易額卻屢創新高,去年一年就達到了八萬餘鎊,查爾斯此人也成了很多東岸商人的座上賓,頻繁出入各位企業家的聚會,就連他們的作坊都去過不少回了,著實風光無比——當然這隻會讓哈里森少將更為不滿,因此言語間對這些與東岸大做貿易的商人們多有譏刺。

  「哈里森爵士,作為一個國家官員,沒有什麼比掌握有關製造業、貿易、財富和國家管理的知識更重要的事情了。」查爾斯漠然地看了一眼哈里森,用不緊不慢的語氣說道:「如果一個人對母國和敵國的情況、利害關係一無所知,那麼他能給予一位君主有理有據的忠告,使之能使治下的國民無論在和平年代還是戰爭年代都諸事順遂和幸福嗎?就國家層面而言,世界上——特別是在一個島國——還有什麼比刺探這些情報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呢?或者在你看來,些許高質量的機床刀頭、一些過時的機床就是最值得花力氣的東西了,可對於國家的統治者而言,研究東岸崛起的原因、思考他們推行的政策、模仿他們先進的管理經驗,難道不才是最應當關心的事情嗎?我們通過貿易與東岸加深了聯繫,因此得以窺見他們社會的更深層次,這就是最寶貴的財富了,你還需要什麼?更何況,東印度公司的諸位先生們就近在東岸採買物資,這能有效節省成本,更有助於他們在東印度一帶的開拓事宜,不是嗎?」

  「再者,貿易對於如今正在進行戰爭的國家來說也極為重要。你也聽說了,與東岸的貿易每年能為英格蘭帶來超過十萬鎊的收益,而我們的美洲殖民地一年才能提供72萬鎊的收益,這就已經不能小視了,更何況東岸的存在還有效降低了東印度公司在印度的開拓成本。所以,你現在還要指責英東貿易嗎?」查爾斯先生繼續平靜地說道,「一個國家沒有實力能夠安全嗎?不依靠財富能夠獲得和確保實力嗎?而不憑藉管理完善的大規模貿易的幫助,一個國家還有什麼辦法能夠富裕起來呢?如果不是由於近幾十年來有持續不斷的鉅額財富經海外貿易流入我國,英格蘭還能夠如此長久地維持多場所費不貲的戰爭嗎?」

  「沒有一個國家的土壤富饒得僅憑其本身的自然產物的交易和出口就足以獲得巨大的財富(其實是查爾斯這個土包子沒見過大明和『我大清』……),哈里森爵士,您回去後可以查查1654年以來的海關數據,如果我們將我國產品出口額與來自法國、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和德意志地區、斯堪的納維亞等地的產品進口額相抵消的話,則從算得的結果可以看到,我國的財富僅有不到一半是由我國自產商品的出口獲得的。」

  「無論誰對我國的情況進行嚴密而細緻的考察都會發現,英格蘭擁有的財富主要來自三個方面,其一是殖民地貿易,其二是東印度貿易,其三是自產工業品的出口——而這也和第一點脫不開關係。殖民地貿易使我國許許多多的工匠得到了工作,並使我國的低劣製造品得以輸送出去。其收益是由菸草、棉花、生薑、木材、皮毛、蔗糖和染料等構成的,我們不僅自己消費這些殖民地商品,同時也將其出口到法國、意大利、德意志、伊比利亞和聯合省,每年的收益高達五十萬鎊……」

  「殖民地貿易如此,東印度貿易、英東貿易什麼的同樣如此,同樣為英格蘭提供了源源不斷的戰爭經費。哈里森爵士,您現在還要質疑我國的貿易政策嗎?」查爾斯最後看向了這位少將,說道:「護國公是我尊敬的人,他認同、賞識我的看法,因此給予我在東岸活動的全權,爵士先生,您還有什麼問題嗎?如果沒有的話,我就要下樓工作去了,最近東岸集中往西班牙出口了大量糧食和物資,這可能會產生不好的影響。畢竟護國公已經在國內進行了動員,六千名經歷了多年戰爭的模範軍老兵已被確定要編入蒂雷納元帥的法軍集群,與西班牙人進行作戰。雖然我本人對於英格蘭貿然介入陸上戰爭有些疑問,但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那麼我就有義務瞭解東岸人到底出口了什麼物資給西班牙、數量又有多少,然後評估可能產生的影響。所以,很抱歉,哈里森爵士,我要忙去了。」

  查爾斯說完就轉身下樓了。哈里森少將鬱悶地站立了一會,然後也蹬蹬地下到了一樓,他準備去會一會來自巴西的布蘭科,這個人現在也在青島,昨天還邀請哈里森爵士一唔呢——現在葡萄牙與英國關係越來越密切,很多情報都已經互相共享了——或許自己該去與那個葡萄牙人聊聊,英國的情報系統在東岸大受挫折,那麼或許可以在葡萄牙人的幫助下,重新建立一套體系呢?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8
第三百七十四章 哈里森少將(二)

  老實說,布蘭科現在有些怕見到英國人了,特別是在東岸人公開處決了數名英國間諜後——這事在布蘭科看來有些蹊蹺,要知道以前臭名昭著的梅機關都是祕密處決間諜的,這次公開弔死了六名英國佬確實有些不太尋常,或許昭示著東岸人的某種政策傾向?——布蘭科現在萬分不願和這些英國人攪在一起,即便現在的葡萄牙萬分需要英國人的幫助。

  「哈里森爵士,我們現在見面有些不太合適,你太莽撞了。」布蘭科嘆了口氣。

  他的家族在關閉位於平安縣保安鄉的商站後,又在羅洽港和青島港分別開設了兩座商館,其中羅洽的主要是倉庫,主營大宗商品進出口貿易,青島的主要是買賣一些零碎的小商品,貿易額都相當不低,兩者相加一年不下二十萬東岸銀元。

  此時哈里森爵士就在阿爾梅達家族的萊昂納多商館內與布蘭科進行會面,打的旗號是談生意,可誰知道東岸的特務組織梅機關是怎麼看的呢?自從英國間諜案被破獲後,一直以強人自詡的特務頭子蒲廷是大為震怒,以至於東岸特務們對於外國商館的監控也嚴密了許多。布蘭科與哈里森都是有正式身份的「商人」,雖然不虞被東岸特務們怎麼著,但這樣被人盯著總不是個事。

  「我們在這裡損失了很多人手,現在亟需重建情報系統,需要你們的幫助。」哈里森爵士也夠直截了當的,一來就提出了讓葡萄牙人很為難的要求:「別告訴我你們沒能力,你們在東岸佈局這麼多年,總不至於一張底牌也沒。」

  布蘭科聞言頓時一臉苦色。他蒙席爾瓦總督和若奧陛下的信重,常年充當潛伏在東岸境內的葡萄牙間諜網的聯絡人,自然清楚葡萄牙王國在東岸的間諜分佈——老實說,相當不少,其中最有價值當數兩位潛伏二十年的明人間諜,那是當年葡萄牙為東岸運輸移民時就佈下的棋子,兩人如今一個在造船廠工作、一個則擔任內陸某地區的鄉鎮幹部。許是在東岸生活多年且前程頗為不錯的緣故,這兩人最近幾年來是越來越難以控制,隱隱有不再願意繼續為葡萄牙效力的勢頭,因此如果不是什麼緊要之事,一般來說布蘭科是不會去打擾這兩人的。

  現在哈里森少將很明顯要求葡萄牙人幫忙塞人,這絕對是非常危險的舉動,一個不好兩位葡萄牙間諜也會受到牽連,他是萬分不願答應此事,故面對哈里森少將時極力推脫,顧左右而言他:「尊貴的爵士,護國公閣下對於貴我兩國正式結盟對抗西班牙的事情怎麼看?若奧陛下去年曾經派過特使前往倫敦,但並未得到迴應,今年他打算再度派遣以麥略爾伯爵為首的使團前往倫敦,不知道護國公閣下會怎麼考慮問題。」

  布蘭科的意思其實已經很清楚了,那就是英格蘭人既然還不願意與葡萄牙王國正式結盟,那麼又怎麼可以指望他們在東岸甘冒奇險為英格蘭安插人手呢?要知道此事一旦被東岸人發現,那可是絕好的戰爭藉口,到時候數萬東岸軍隊沿著熱拉爾山脈一路北上,不知道多少葡萄牙城鎮要為之淪陷。葡萄牙人還不傻!火中取栗的事情不是不能做,但一定要有足夠的好處,像哈里森少將這會什麼條件也拿不出來,指望空手套白狼讓葡萄牙人為他們做事,那又怎麼可能呢?

  「護國公對貴國堅持袒護王黨分子很是不滿,之前我國境內的王黨叛亂中的一些領導人就常年居住在里斯本,王黨的艦隊也常在特茹河口獲得補給,他們肆意襲擊英格蘭的商船,這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滿。貴國常年做得這等事,還指望護國公會同意與貴國結盟嗎?而即便護國公同意了,議會的那些**養的的闊佬們會同意嗎?」哈里森少將是堅定的共和主義分子,因此對葡萄牙這等蛇鼠兩端的國家很是不滿,既想與英格蘭共和國搞好關係乃至更進一步結成軍事同盟,卻又出於********方面的原因而結好王黨,這無疑是討不了好的,也註定了葡萄牙、英格蘭如今複雜而多變的外交關係。

  布蘭科聞言有些沉默,但卻不否認。若奧陛下確實很同情死去的查理一世,他堅持認為克倫威爾是弒君者,英格蘭的王冠不該落地,因此對王黨百般維護與接濟,里斯本一度成了流亡的王黨分子的大本營;不過呢,從現實利益來說——尤其是英格蘭共和國異軍突起擊敗荷蘭之後——葡萄牙應該堅決拋棄失勢的王黨,與共和英國全面合作,這才符合葡萄牙的利益。因此,當理智與屁股(葡萄牙國王的屁股天然坐在王黨一側)交織在一起的時候,葡萄牙怪異、矛盾的外交心態就顯露無疑了,與英格蘭的關係起起落落,但卻始終無法摒棄前嫌結成軍事同盟。

  不過話說到這份上,無論是哈里森少將還是布蘭科都明白,雙方之間現在談合作,恐怕有些為時過早了。英格蘭人埋怨葡萄牙庇護王黨,葡萄牙人對去年荷蘭艦隊上門恐嚇(導致葡屬巴西殖民當局不得不全面停止在累西腓的攻勢,雙方達成為期五年的休戰協議)而英格蘭無所作為的事情心懷怨尤,因此兩個原本應該走到一起的國家缺始終差了一步,無法真正整合在一起共同對敵。

  在布蘭科那裡無果而終之後,哈里森少將怏怏不樂地返回了金鹿商館。一進門,就聽到了查爾斯先生那渾厚的中年嗓音:「……然而,由於歐洲愛好那種奢華,由於一百年來的習慣已使東印度的香料成為各階層人民不可或缺的調料,由於東印度的絲綢已獲得上流社會的喜愛,由於東印度的棉布在歐洲大行其道,因此放棄東印度貿易,而聽任其他國家進行這種貿易,對於英格蘭絕非好事。英格蘭人與荷蘭人合計不到歐洲總人口的10%,《威斯敏斯特和約》後我們獲得了與荷蘭同等的東印度貿易權,故幾乎可以不存在競爭地與荷蘭共享這種貿易,如果這種貿易也能成為某些人嘴裡的『負擔』的話,那麼『負擔』也不是加在這10%的人身上,而是其餘90%的歐洲人身上。認為歐洲人會因為大量金銀流出——過去一百多年內我認為起碼有一億五千萬鎊被運至東印度埋藏了起來——而不再與東印度進行貿易,這真的是一種荒唐、怪異的說法,既然西方各國甘心受騙,並且一百年來已經習慣忍受這種『欺詐』,那麼我們放棄這種利益而把他完全留給荷蘭人,豈不是一件無比愚蠢的事情?」

  「在從事貿易的國家裡,一切法律的宗旨應當是有助於鼓勵通商,而所採取的措施,都應當適當地考慮通商的利益及其進展。但實際情況如何?在許多時候,我國曆來的法律往往給通商帶來了障礙和困難。然而,如果一切的事情得到正確的考察,人們終會發現,無論是國內的豐裕、海外的勝利和人民的熱情,還是在貿易以外的事情上所採取的行動或表現出的才智,在我們能夠改進貿易的條件和狀況以前,似乎都不能給予社會太大的幫助。」

  「我在給護國公的信件中曾經很直率地申述過自己由對這些問題的觀察和探究而得出的若干見解,我確信:東印度貿易對英格蘭大有裨益。這家公司每年將價值十萬鎊的英格蘭工業品輸出到印度,可以輕鬆獲得二十萬鎊的收益。我們可以假設這二十萬鎊的收益在印度採購各類特產,那麼沒有一個精通商業的人會否認,得自印度的二十萬鎊收益在輸出到其他國家時,至少會增值三倍,帶回總計八十萬鎊。那麼,我有充分的理由認為,在和平時期,東印度貿易每年至少使英格蘭的資本總額增加六十萬鎊(去掉稅收、薪水、損耗等成本十萬鎊)。賬目如此一目瞭然,現在還有人叫囂著要停止東印度貿易嗎?現在還有人認為維持南非殖民地是一個巨大的負擔嗎?如果我們拋棄在南非和印度據有的支撐點,一旦戰事驟起,那麼我們的鄰國荷蘭人肯定將百般阻撓我們並且試圖獨佔東印度貿易。這樣一來,荷蘭人便可以依靠從東印度貿易中獲得的財富加強他們的海軍力量,這無疑會使得上次英荷戰爭中我們獲得的成果化為烏有,英格蘭在今後將不得不依靠荷蘭人的保護,甘心在他們的旗幟下從事貿易,我絕不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哈里森少將聽著聽著就不由得止住了腳步,雖然他很不爽這幫闊佬們,但這個時候也不得不承認查爾斯先生說的話有些道理。現在國內是有一些人認為每年花費十多萬鎊的巨資維持南非殖民地是否得當,對此哈里森少將以前不置可否,但如今聽來,如果放棄南非確實也很不妥當,至少東印度貿易可能會受到影響,而這自然會損壞英格蘭的利益,這同樣是哈里森少將所無法容許的!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8
第三百七十五章 哈里森少將(三)

  「哈里森爵士,您是有收穫了麼?」正在高談闊論的查爾斯先生聽到動靜後回頭說道,說完讓僕人給哈里森少將來了杯咖啡:「東岸人種在新華夏島的咖啡,味道還不賴,您可以嚐嚐,唔,價格比倫敦藥房裡的那些茶葉要便宜不少,總的來說是不錯的飲料。」

  哈里森少將點了點頭,然後將目光投向了坐在對面的兩位商人——他認識這二人,常年經營對東貿易的殖民地商人:約翰.希爾和喬治.漢普頓。他們通過對東貿易累積起來的財富而擴大經營了弗吉尼亞的棉花和菸草種植園,目前已經不能算是普通的小商人了,這從他們能坐在查爾斯先生的對面進行交談就能看得出來。

  不過哈里森少將和這些商人們一貫沒什麼可說的,在他這種共和軍官看來,這些人通通都是盜竊國家財產的奸商。比如,他就知道這二人從東岸進口的很多商品都沒按要求先運到倫敦繳納關稅,然後再運到北美殖民地銷售——這些人有些時候(當然不是所有時候)「簡化」了行程,將一些東岸商品直接運到了新英格蘭或弗吉尼亞的偏僻海岸,然後暗地裡慢慢消化,這不是赤裸裸的走私是什麼?目前北美的海事法院正在蒐集證據,打算起訴這兩個奸商,不過這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兩名「奸商」對哈里森少將的到來多少有些誠惶誠恐,畢竟這個人的名聲實在有些那個,別說他們這種中等商人了,就是議會裡的那幫大商人們當年哪個不曾被這位少將率領的共和軍人給掃地出門過?印象實在太深刻了!

  「沒有任何收穫。」哈里森少將面無表情地坐在一張椅子上,嘆了口氣,說道:「現在不是談這個事情的時候,稍後我會和你詳述的。那麼,你們現在談到哪了?關於南非的事情?有什麼問題麼?」

  「是的,關於南非的問題。查爾斯先生認為南非殖民地的存在比較關鍵,因為這可以使得我國的商船在途經此地時能夠歇腳或躲避風浪,這對貿易額越來越大的東印度貿易至關重要。要知道,我們現在已經在著手恢復位於萬丹的商館了,以後進口的胡椒、丁香、肉豆蔻會越來越多,這會為英格蘭帶來源源不斷的利潤。」約翰.希爾用略顯討好的語氣說道,「哈里森爵士,英格蘭需要南非、需要東印度貿易,聯合省的財富中就有不小的比例來自東印度貿易,英格蘭勢必不能讓荷蘭佬壟斷這種貿易。」

  哈里森聞言只是輕輕點頭,但卻沒說什麼。東印度貿易固然對國家有利,但恐怕好處最多的還是那幫被護國公稱為「奸商」、「妓院老闆」的商人議員們,想到清貧的共和軍人們在海上與荷蘭佬不計生死地廝殺,闊佬們卻在後方大發其財,這讓哈里森少將如何能夠平衡?即便他的家世還算不錯,但屁股坐在共和軍人一側的他對這些奸商們卻是一百個看不順眼——護國公為了國家殫精竭慮,奸商們居然連軍費都不怎麼願意出,怎麼可以這樣!

  「護國公應該派遣更多的新模範軍老兵來到南非——起碼要兩千人以上——每年投入二十萬鎊以上的巨資進行建設和移民,這筆錢可以在國內進行籌集,相信很多商人會樂意的。這樣一來,我們在南非的力量幾年後就可以追上荷蘭人,雖然與東岸人的勢力還有些差距,但也不再是朝不保夕的狀態了。」喬治.哈普頓也適時發言。

  「東印度公司曾經一度被人投以厭惡的目光,因為很多人認為它的某些進口商品妨礙了曼徹斯特的我們自己製造品的消費;同樣也有人認為許多銀幣被東印度公司帶走,可他們卻絲毫不考慮東印度公司的經營活動又使得這些金銀塊成倍返回了英國。東印度貿易是至關重要的,因為它影響到了其他貿易,我們以絲織品和印度花布交換荷蘭人的商品;我們以東印度商品在德意志以優惠價格購買西里西亞、薩克森和波西米亞的亞麻布;我們還可以用東印度商品與法國交換奢侈品,雖然這對於國民養成節儉的風氣並沒有好處——自從我們運來了很多東印度絲綢後(進口自波斯和南洋,英國此時將波斯、錫蘭、印度、印尼的貿易統稱為東印度貿易),往年需要花大代價從法國、意大利(這兩個國家自己養蠶)進口的絲綢立刻降價了30%以上。」查爾斯先生顯然是贊成加大東印度貿易投入的,只聽他繼續說道:「託荷蘭人的福,近些年的香料價格被很好地維持在了一個高位上(荷蘭人為了維持價格甚至砍掉了很多丁香樹),這給了我們足夠的利潤空間,那麼我們大可以從這筆錢裡面拿出相當一部分擴大南非殖民地的經營,這對未來有好處。」

  「我們的殖民地——如果我們注意防止她們受到外國人的侵略和攻擊的話——隨著人口的增加,將消費比我們現有的人手所能製造的更多的國內工業品。她們還生產歐洲所不可或缺但卻沒法出產的各類特產商品,因而伴隨這我們勤勉的經營,她們遲早會成為母國取之不盡的財富寶庫。新英格蘭和弗吉尼亞如此,南非也必將如此。」查爾斯先生不愧是堅定的貿易分子和殖民主義者,對於發展海外貿易與殖民特別熱衷:「我們對於海洋的熱愛——當然荷蘭人同樣如此——使得我們能夠將各類商品從一個國家運到另一個國家,就這一目的而言,我們的港口比荷蘭更加安全和舒適。我們的殖民地貿易,若能得到充分發展,所需要的資本會超過我們現在所掌握的數量,所消費的商品也會超過我們能夠製造並以合理價格提供的數量,現在已經有十多萬長期定居者(指白人)的北美殖民地經營,每年為本土提供70多萬鎊的直接和間接收益,如果我們將南非殖民地也好好經營起來,那麼未來勢必也能為本土提供大量的收益。至少,現在每年前期投入的十萬鎊資金是可以慢慢賺回來了。」

  「是的,要是南非能發展成新英格蘭那樣強大的領地就好了。」說到這事約翰.希爾就有些興奮:「羅伯特.塞奇威克閣下兩年多前就已經率軍佔領了法國人的阿卡迪亞,現在我們在北美的領土空前遼闊。棉花、菸草、染料、穀物、木材等商品大量輸入本土,有力提振了國內的經濟。就是《航海法》的某些條款過於嚴苛了,它阻礙了貿易的活躍程度,這有些令人遺憾。」

  三人說著說著談性更濃了起來,喬治.漢普頓又說起了英國海軍正在醞釀大行動,一會說他們準備搞一把西班牙寶船隊(雖然難度極高,因為無法把握寶船隊的行蹤),一會又說他們在鞏固牙買加島後準備將矛頭指向聖胡安或伊斯帕尼奧拉,總之就是盡情地騎在西班牙頭上拉屎,大搶特搶——西班牙暮氣深沉,已經不足為慮,能夠阻擋偉大的英格蘭步伐的或許就只有荷蘭人了。

  查爾斯先生與希爾等人又聊了一會才將二人送走,然後便走了回來,看著哈里森少將,苦笑著說道:「他們太樂觀了,但至少這是種積極的情緒,不是麼?那麼,哈里森爵士,您剛從布蘭科那裡回來,帶給我壞消息了嗎?」

  「算不得好消息。」哈里森少將的臉色這時候才稍稍活躍了起來,只聽他說道:「布蘭科拒絕幫助我們安插人手。但這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他從流傳在東岸的一些小道消息中分析得知,這個異教徒國家很有可能會插手進英格蘭與西班牙的戰事之中,就是不知道他們會介入到什麼程度、他們的政府又有多大的決心。護國公閣下想必非常需要更準確一些的情報,因為不如此根本無法做出正確的決策。」

  「這是個新情況,爵士。」查爾斯先生立刻重視了起來,「如果東岸人介入戰爭,那麼他們會做到什麼程度?與英格蘭海軍開戰?幫助西班牙人奪回牙買加島?又或者是乾脆攻奪我們位於南非的殖民地?」

  「可能性不大,東岸人短時間應該不會與我們直接開戰。他們還不傻,因為我們可以在歐洲輕易截斷他們的貿易航線,使得他們每年至少損失七十五萬鎊以上的財富。」哈里森少將斷然排除了這種可能,然後說道:「但他們有可能幫助西班牙人防守聖胡安、古巴或伊斯帕尼奧拉。一旦出現這種情況,那麼我們在牙買加的分艦隊恐怕就很難有所作為了,還不如調回地中海一帶,與布萊克閣下的主力艦隊一起封鎖西班牙。西班牙寶船隊的具體出航日期雖然不知道,但大致路線還是清楚的,我們可以到加的斯或加納利群島附近等待,就看運氣了,或許上帝眷顧也說不定呢。至於說東岸人的現實威脅,我覺得必須重視起來,但我們不應主動挑釁,而是應當盡力避免與東岸惡化關係導致戰爭爆發——當然我們在表面上可以強硬一些,東岸人的文官政府似乎比較軟弱,他們或許會因為捨不得歐洲市場的崩潰而舉止不定,那樣我們就有喘息之機了,只要讓西班牙屈服,我們就能騰出手來……」

  雖然對大談殖民地貿易的商人們不是很感冒,但當英格蘭面臨著危險的局勢時,哈里森少將還是很能審時度勢的,而他的建議不出意外地讓查爾斯先生陷入了沉思之中。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8
第三百七十六章 形勢研判(一)

  「海軍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全國武裝力量總參謀長莫茗放下了胸前的望遠鏡,轉身向隨從們問道。

  米林湖畔廣闊的天地間正在進行一場多兵種合成演練,陸軍的步兵、炮兵、騎兵、工程兵、輜重兵等兵種通通上陣,按照演練科目一板一眼地進行著這場數千人蔘與的演習。時至今日,東岸陸軍已經有了三個半營(正在羅洽縣組建的第四營是架子營),每個營都是步、炮、騎、工、輜齊全的混成營(兵力約1450人),具備很強的獨立作戰能力,且常年進行各類訓練——長途行軍、快速機動、迂迴包抄、摧峰破銳什麼的,可謂是刻苦異常。

  另外,其步兵、炮兵的實彈射擊次數也遠超歐洲一般的軍隊,可以說,他們除了在大兵團作戰方面缺乏足夠的經驗之外(這受先天條件的影響),在千餘人規模的中小型戰鬥中還是有很強的戰鬥能力的——不是說他們的士氣和戰鬥意志有多麼高昂,而是他們的戰鬥技能非常熟練,幾乎已在皮鞭和軍棍的威懾下成為了本能。

  再者,東岸的這支陸軍是全火器化部隊,士兵裝備有刺刀的32-丙改式步槍,火炮保有數量也極高。而在此時的歐洲,即便是較為能打的法蘭西、瑞典軍隊裡也編有大量的冷兵器士兵,戰術戰法與東岸差別較大,火力投射的密度也相差較大。在數千人的小規模戰鬥中,東岸軍隊四個營(編有32門火炮,440名騎兵)拉開堂堂之陣絕對能把編有大量長矛手的歐洲軍隊轟開花——當然戰鬥結果受很多方面影響,不能單純比紙面數據,但一個營八門火炮的配置,已經是此時歐洲軍隊的數倍,打起來自然大佔便宜。

  如此小而精銳的陸軍,再輔以規模數量極為龐大的受訓民兵、堅固的要塞堡壘和便利的交通條件,外國陸軍沒個十萬人以上還真沒法拿東岸人怎麼樣。而跨海運輸十萬專業陸軍到東岸來打仗,對不起,這個星球上此時還沒人有本事這麼做。

  莫大帥是陸軍部長,上任以來基本就是做兩件事:磨練陸軍戰鬥力、積極擴大陸軍規模。當然了,作為九名執委會委員之一,還頂著個全國武裝力量總參謀長頭銜(俗稱「軍部總長」是也)的他理論上也是有指導海軍業務的權限的,即他可以從大戰略上為海軍規劃方向,一如之前以海軍部長之身擔任軍部總長的陸銘一樣。

  之前執委會做出的派遣海軍去東非海岸找食吃的決定,其中未必沒有莫大帥出的一把子力氣,其原因也很簡單:軍費有限,而海軍又佔了大頭,長時間在家裡閒著也不是個事,還是得主動走出去創造效益才行。而自從去年5月海軍第二艦隊在東非海岸「動手」以來,如今十個月過去了,第一批戰果也已經統計完畢並剛剛輸送到了國內,故莫茗有剛才此問。

  「報告總參謀長,後勤司的王副司長昨天剛剛報告,他帶領的清查小組已經統計出了大量錢物,計有金銀七箱,按重量估測摺合銀元39萬餘元,但因為成色較差故需送至石浦造幣廠重新熔鑄,最後可能會比39萬元略少,這筆錢的一半將押運至陸軍第一監獄儲放,作為財政部的應急儲備金,另一半走由軍部自由支配(按照協議50%歸海軍);另外有象牙1278根、豹皮118張、犀牛皮25張、羚羊皮371張、水牛皮1022張……;唔,還有乾果152筐(彙報到這裡眾人都是一臉黑線,連這都搶麼?)、香草201筐、高粱2088袋、木薯5063桶……」一名參謀拿著小本本彙報道,彙報完後還補充了句:「此外,科摩羅島上尚有牲畜9448頭、陰乾的陳年好木166根和4699名黑人奴隸尚未起運。因為繳獲的物資多數是實物,且比較零散,故發賣變現也需要一個過程,暫時無法統計出具體金額。」

  「收穫還是相當不小的嘛。」莫茗輕輕讚了句,道:「總得算下來,五六十萬還是有的,即便國內發賣打點折也有限,陸海軍分走一半就是二十多萬元,不錯了,對軍費不無小補,至少新增的那些戰列艦、護衛艦的維持費和訓練費都掙出來了。就是這種生意沒法長久啊,東非海岸經濟不甚發達,海軍頂多能在那裡再撈一年,後面就沒甚油水了。嗯,今年年底就可以遣人去新華夏島知會那幫人返回本土休整了。在外征戰兩年,人員傷病減員也很大,確實是不容易。」

  「總參謀長,這海軍搶完東非海岸,下一步是哪裡?加勒比海嗎?我聽說自從我國海軍私掠艦隊撤出那片海域後,現在法國、英國、荷蘭、葡萄牙、北歐的走私船再度猖獗了起來,海盜的聲勢也日漸浩大,是不是讓我大東岸的海軍再度進入這片海域,讓那些舊大陸的走私船主們漲漲記性,順便也可以統戰一些海盜?」有年輕的參謀軍官問道。

  「海盜是沒法統戰了,也沒必要。」莫茗呵呵笑了兩聲,不再去看前方的軍事演習,轉而和一幫年輕的參謀們聊起了閒篇:「以前海盜是被舊大陸各個國家一起通緝,無處容身,所以能被我們拉攏統戰。可現在英國人已經不顧臉面招攬海盜了,西班牙也隱隱釋放出了善意吸引海盜,這要是還能被我們拉過來,就有些問題了。這水手啊,還是自己培養的放心一些,兵團堡、航海學校的軍官加上漁業公司委培的水手,這種模式才是最可靠的。」

  「不過說到要不要去加勒比海,這個事情很複雜,我個人是支持的,相信海軍也是同樣的態度。」莫大帥從不忌諱在公共場合表露自己對於某件事務的看法,此時他的這句話就引起了很多參謀軍官的興致,雖然他們不是海軍軍官,但對於出海打擊敵國還是非常感興趣的,畢竟這幫深受軍國主義思想薰陶的青年天生就對戰爭比較熱衷。

  「總參謀長,去加勒比海需要執委會的授權吧?或許還需要西班牙人的邀請和協助。」有人插嘴說道。海軍不比陸軍,是技術兵種,且後勤準備也遠較陸軍麻煩,打起來的耗費也甚大,不通過執委會授權、不通過國家財政撥款,短時間、小規模還好說,如果大群戰列艦編隊一起長時間出港作戰的話,是根本無法持續下去的。

  而且,加勒比那個地方比較敏感,東岸人之前為了避免被歐洲人集體敵視——畢竟此時官方海盜已經在各國的協商下銷聲匿跡,再搞私掠活動明顯是找死——已經徹底離開了這片海域,不過好在現在英格蘭人最先不顧臉面,公然與海盜混在一起,已在事實上打破了歐洲各國維持了二十年之久不進行官方私掠的默契,這樣一來,東岸海軍如果趁機再度返回加勒比海,那麼就不像以前那麼眨眼了——當然如果他們有西班牙王國的授權與邀請就更好了。

  「執委會現在舉棋不定。」莫茗說道,「跟那幫保守懦弱的白襯衫沒什麼好說的,你若跟他們說海軍重返加勒比海是為了國家將來的戰略考慮,他們多半會推三阻四;但如果你告訴他們海軍去加勒比海打擊走私船與海盜(有些海盜本身也兼職走私),能夠有效提高我國商品在南方新大陸的市場佔有率的話,那麼他們多半就會有些意動了。現在那幫傢伙對形勢研判很有問題,他們認為以克倫威爾政府一貫的表現來看,如果我國海軍貿然介入加勒比海,那麼很可能會招致英國人的仇視,最壞的情況就是被捲入戰爭,同時面對葡萄牙、法國和英格蘭三國,間接幫西班牙人解了套。好處沒落到太多,歐洲的市場卻可能丟掉大半,繼而引起國民經濟全面崩潰,國家陷入動盪之中。所以他們現在很矛盾,舉棋不定,在等待西班牙人開出更好的條件以說服自己。」

  「這怎麼可能!英國人怎麼可能與我們全面作戰!他們現在外債一大堆,軍費嚴重不足,若不是法國時不時補貼一點,他們怎麼可能這麼囂張!」

  「如果什麼時候都瞻前顧後的話,那還怎麼做事!國家不需要暮氣深沉的官僚,而是需要銳意進取的政治家!」

  「這幫****真是誤國不淺!」

  莫茗擺了擺手,壓下了群情激奮的年輕軍官們,沒再說什麼。在和平了將近十年時間之後,如今東岸文官與武將集團的矛盾漸漸有些大了起來,尤其是那些漸漸成形的「軍事貴族」團體,他們對於發動一場新的戰爭極為渴望,畢竟這事關他們的切身利益。當然文官對此是嚴厲反對的了,即便無法阻止新的戰爭爆發,那麼他們也會想方設法延後戰爭爆發的時間,這就看雙方博弈的結果如何了。

  湖面上一陣汽笛聲響過,這是運輸移民的船隻。最近執委會在後世巴西與烏拉圭邊界處又置了幾個定居點,分別是位於埃瓦爾(Erval)小鎮附近的土橋鄉、位於森圖裡翁附近的橫塘鄉、位於佩德拉斯.阿爾塔斯小村(Pedras Altas)附近的白鹿鄉、位於南拉夫拉斯附近的捉牛崗鄉和位於南卡薩帕瓦附近的蓮塘鄉。五個定居點耗資巨大、投入匪小,或許白襯衫們就是在用這種方式向武官們進行著無聲的抗議吧:看,錢都用來建設了,對不起,暫時沒錢打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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