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 作者:孤獨麥客 (連載中)

 
mk2258 2014-6-29 18:09: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3 141725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0
第五十八章 河間(九)

  駐守佩德羅堡的阿拉特里斯特上尉對懦弱的布宜諾斯艾利斯將軍膩味透了!

  這個曾在南尼德蘭征戰多年的卡斯蒂利亞老兵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南邊的波爾蒂略將軍居然向他下達了停止與東岸人進行衝突的命令。這份十七世紀版本的「不抵抗命令」,使得胸中仍有熱血及軍人榮譽的阿拉特里斯特上尉憤怒不已,幾乎就到了拒絕執行的地步。可在深思熟慮之後,上尉悲哀地發現,他手下只有一百多個騎兵,糧食、彈藥奇缺,且已經四個月沒發軍餉,就憑這樣的本錢,他怎麼能與越來越強勢的東岸人爭鬥?

  阿拉特里斯特上尉的養子、勇猛的火槍手伊尼戈.德.巴爾博亞,老夥伴、曾在僱傭軍裡廝混多年的劍術高手路易斯.德.阿爾奎薩紛紛勸說上尉不要輕舉妄動。他們不是西班牙王國的正規軍人,僅僅是可憐的僱傭兵罷了——而且還是長期拖欠軍餉的僱傭兵——實在沒必要為此與看起來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東岸異教徒進行爭鬥,因為那不值得。

  大家好不容易從死人成堆的南尼德蘭戰場掙出命來,國王甚至還沒與他們結清拖欠的八個月的軍餉,就又漂洋過海來到了新大陸碰運氣,生活都如此顛沛流離了,實在沒必要再堅持過往的一些東西——為了榮譽、為了國王打了小半輩子的仗,換來了身上無數隱隱作痛的傷口,結果國王還心安理得地拖欠著他們前後總計達十二個月的賣命錢,這樣的人,還有什麼理由要求別人為他效忠呢?阿拉特里斯特上尉、火槍手巴爾博亞、劍手阿爾奎薩只應該為自己活著,東岸人在野外種地放牧,就隨他們去好了,我們前後死傷了數十人,已經做到了自己的極致,今後就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吧。

  或許北面波薩達斯城的卡馬拉上校會對自己缺乏戰鬥精神感到失望吧,但他應該能夠理解,沒人能在餓著肚子的情況下仍然保持榮譽。更何況,上校本人在東岸人的步步緊逼之下——甚至那邊都不是東岸人的陸軍主力——安分得像個鵪鶉似的,那麼他就更沒有理由指責他人了。

  「希望上帝能夠庇佑西班牙吧。」阿拉特里斯特上尉能做的只有這麼多了,雖然教堂裡的神父並不贊同他的意見,但上尉依然決定向東岸方派出和平使者。

  ……

  「路易斯.德.阿爾奎薩先生?噫,還是個中尉,對不起,我們應該以軍官的規格接待您,勤務兵,換馬德拉甜酒、帕爾馬奶酪和兩份小牛排。」朱亮的西班牙文並不是很好,因此看了半天文件後才明白了西班牙使者的身份。

  「菲利普國王從未承認過我的中尉身份……」阿爾奎薩有些自嘲地說道,「甚至他都從未正式徵召過我們入軍,我們只是廉價的僱傭兵罷了,國王想起來時發我們幾個餉錢,不需要我們時嫌棄得就像塊破抹布。你看,他怕我們因為拖欠軍餉而洗劫南尼德蘭,於是就把我們很多人一腳踢到了拉普拉塔並分散安置。」

  看著狼吞虎嚥吃喝著的阿爾奎薩、巴爾博亞二人,朱亮的心思卻靈活了起來:這兩個西班牙人話裡有話啊!被拖欠軍餉且心懷不滿的老兵痞、財政困難且無甚戰意的僱傭軍,這裡面大有文章可做啊!

  與陸軍部內多數少壯派軍官不同,朱亮這個陸軍元老並不是只喜歡打打殺殺的莽夫,雖然他對土著非常殘忍,但他同時也主張用多種手段解決各類複雜的問題,軍事手段在他看來從來不是排名前列的最優選擇。現在佩德羅堡的西班牙人擺明車馬想要和平,而且看起來比較落魄且節操不佳,那麼是否可以用軍事和經濟兩方面的手段一勞永逸地解決這邊的問題,從而使得東岸人可以在附近肆無忌憚地擴張呢?或許可以試一試呢!

  「阿拉特里斯特——唔,應該是這麼唸吧——上尉提出的停火協議我表示贊成。」朱亮少校喝了口甜酒,看著阿爾奎薩中尉說道:「但你們不應對我們在附近的經營墾殖行為設置障礙,按照我們與貴國官方的協議,是允許我國居民前往河間地區投資的,也就是說,我們的行為完全合情合法,即便是菲利普國王對此也無法否認。而且,你們在河間地區設立了不止一個軍事據點和遠遠超過了五百人的兵力,這已經公然違反了《巴拉多利德和約》的有關條款,我們保留向貴方抗議與申訴的權利。」

  西班牙人聞言默然不語,似乎在此事上也沒什麼好爭辯的,打又打不過人家,且還被別人抓著小辮子,那麼還有什麼好說的?把這該死的一切都拋給大人物們去操心吧,我們只是被拖欠了一年軍餉的可憐蟲罷了。

  「當然了,我們暫時還並不準備這麼做。」朱亮話鋒一轉,好整以暇地說道:「因為我們的投資大業暫時還未受到嚴重的損害,與貴方無休止的扯皮或爭鬥只會影響我們的生產,沒有人會跟錢過不去。如果——我是說如果——您以及您背後的阿拉特里斯特上尉能夠保障我們的居民在河間地區安全墾殖並提供便利的話,我們不介意支付給你們一點報酬。美酒、魚肉、白麵包、菸草、蔗糖乃至可愛的銀幣,我們這裡多的是,我們並不介意與朋友們分享這些東西,但前提是他能發揮出自身的價值——壓制附近對我們充滿敵意的瓜拉尼、克蘭迪部落,併為我們的投資事業提供便利,能做到嗎,阿爾奎薩先生?」

  朱亮直擊人心的話語讓阿爾奎薩、巴爾博亞二人的臉色一時有些蒼白,雖然內心中並未思考過這種可能,但強烈的背叛感和恥辱感仍舊讓兩個久經沙場的僱傭兵頭子有些精神恍惚,他們不是沒為外國君主效過力,但真的從未與西班牙王國敵對過。剛才東岸人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只要聽他們的話、為他們辦事,那麼他們不介意援助一下上尉麾下的這支窮困潦倒的僱傭軍部隊,可這事真的能夠做嗎?阿爾奎薩與巴爾博亞二人面面相覷,一時間有些茫然。

  朱亮少校沒有催著西班牙人給出答覆,他靜靜地喝著酒,帶著好玩的心態審視著正天人交戰的西班牙兵痞們,心中明白他們已經動心了,只是目前還過不了心裡那一關罷了。不過這在朱亮少校看來最終不是什麼問題,阿拉特里斯特上尉及其夥伴的底線大概就是不能讓他們與西班牙王國為敵,那麼這事其實是很好辦的,因為東岸人也從未想過與西班牙王國為敵——至少暫時是如此——東岸人墾殖的最大障礙,無疑還是那些一個個所謂教區內的歸化土著部落,因為大部分的土地都需要從他們手裡奪取,河間地區的白人,數量實在是太少了,根本與東岸人形不成衝突!

  這樣一來,只要西班牙軍隊不攙和進來,東岸人的武裝墾殖政策就不會遇到真正的威脅,畢竟就憑那些入了教的克蘭迪、瓜拉尼部落,說實話,還真沒被東岸人放在眼裡。那些作戰能力稀爛的貨色,東岸人自己就能料理了,當然如果西班牙兵痞們願意配合的話,搞定這些土著就更是輕鬆無比了。想到這裡,朱亮只覺得自己這方就像是後世收買中國地方官府和軍閥的洋人一樣,輕輕鬆鬆地在各地攫取著超額利潤,且所有人都還在為他們提供著便利,簡直爽得飛起。

  西班牙人最終沒有給出明確答覆就離開了,他們只與朱亮少校就停火達成了一致,不過朱亮一點也不擔心這些人會怎麼選擇。

  果然,在10月下旬送了五十桶精製麵粉和一些葡萄酒(陳科親自向上級申請,並就近從大興縣國家儲備糧庫調撥)後,阿拉特里斯特上尉甚至就連例行巡邏都取消了,完全放任了東岸人在各處的殖民活動。與此同時,阿爾奎薩中尉在11月初又祕密來了一次火炬鄉,與剛剛準備離開的朱亮少校進行了一番密談,阿爾奎薩中尉表示,在河間南部的伊格納西奧鎮、特里斯坦鎮還有阿拉特里斯特上尉的諸多老夥計們,阿爾奎薩完全願意充當中間人,為東岸人與他們之間建立聯繫奔走,東岸人只需要支付合理的報酬即可。

  朱亮原則上允諾了阿爾奎薩的提議,但他表示此事可以與小樓鄉的陳科詳細商談,對方應該會給阿爾奎薩中尉一個滿意答覆的,而他本人則要率領部隊去別處拉練了,今後將不再負責此事。

  11月5日,陸軍第六混成營全軍坐船抵達了河間北半部的柳樹灣鄉,將在附近區域開始為期一月的野外拉練,順便震懾一下波薩達斯城內的西班牙人,讓他們不至於產生什麼不應有的想法——河間地區原本有些微妙的形勢,就這樣在東岸人的多番手段之下,得到了完全的好轉,東岸人在此地的殖民活動,至此似乎已經完全無法阻擋。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0
第五十九章 爭競(一)

  「轟!轟!」幾發罪惡的炮彈從左舷處射來,如有神助地打斷了「瀛洲」號笛型運輸船的中桅,使得這艘龐大的商船的船速開始急速下降,而這無疑宣告了她滅亡的命運。

  「哈哈!幹得漂亮!」兩艘海盜船一左一右地靠了過來,數十名海盜熟練地爬上了「瀛洲」號的船舷,將殘存的東岸船員聚攏在一處。這些船員都是南海運輸公司的職員,這會一個個臉色蒼白,明白自己估計是很難倖免下去了,沒有海盜會留下活口的,除非你能成功說服他們入夥。

  「讓我看看都有些什麼好東西。」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他看起來不怎麼像是常年在海上討生活的人——帶著多名海盜打開了貨艙的大門,然後仔細檢查起了「瀛洲」號所載的貨物。

  「喲呵,質量上乘的東岸純鹼,還有整整三千匹印花布,發財了!這是什麼?紡織機器的零件,還是鐵製的,曼徹斯特那個大農村應該有很多人需要這種東西;還有五百桶最最雪白的精製麵粉,這也是好東西;嗯,這是一種被稱為橡膠雨披的新東西麼?倫敦的先生們應該會趨之若鶩的吧……」一番品頭論足後,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興奮地爬出了底艙,然後與幾位明顯看起來是海盜頭目的傢伙交談了起來。

  交談在幾分鐘後便結束了,中年人率先搭乘小艇離開了被俘的「瀛洲」號,臨走之前還吩咐了句什麼,誠惶誠恐的東岸水手沒能聽清他們的對話,但他聽到了某個水手頭目稱呼那位肥胖的中年人為「爵士」,這令他似乎明白了點什麼。

  不過一切到此為止了,海盜們獰笑著撲了過來,將殘存的11名東岸水手盡數殺死並拋屍大海,然後迅速開始了物資轉運工作。至於俘獲的「瀛洲」號商船,海盜們在爭論很久後最終決定放棄,讓其沉沒在加那利群島外海—-650噸級的運輸船在歐洲可不是什麼小傢伙,但實在太扎眼了、特徵也太明顯了,只能無奈放棄。

  在目視「瀛洲」號緩緩沉沒後,兩艘海盜船調整好了帆桁,然後一前一後離開了事發海域。他們的船艙內此刻裝滿了各類財物,為此甚至不得不扔掉了一些壓艙石,可謂是滿載而歸——這些搶來的商品運到布裡斯托爾後,即便要被那些遊走在灰色地帶的商人們宰一刀,那利潤也是絕對夠豐富的,可以讓大夥花天酒地好久了。

  ……

  1659年11月11日,倫敦,細雨濛濛。

  披著一身東岸雨衣的哈里森正站在某處屋簷下,靜靜等待著什麼。他身後站著數名持劍護衛,面容嚴肅,一語不發,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微有波瀾的泰晤士河。

  一艘小小的貨船悄然停靠在了碼頭上,一位肥胖的中年人提著油燈吃力地爬上了碼頭,而在他左右,幾名隨從一邊舉著傘一邊仔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

  「蒙塔古爵士?我是哈里森,湯普森先生的僕人。」如同木雕泥塑一般的哈里森動了,只見他走過去一把攙住腳底有些打滑的中年胖子,同時就著昏黃的油燈確認起了來人是否就是自己的目標,還好,哈里森舒了口氣,確實是蒙塔古爵士本人。

  「哦,每次來倫敦不是大霧就是雨天,我現在越來越討厭這裡的天氣了。說真的,我更願意待在陽光明媚的巴巴多斯島,也不願意來這充滿著一股黴味的倫敦。」蒙塔古爵士從隨從手裡接過了一瓶烈酒,狠狠灌了幾口後,才悻悻說道:「這鬼天氣,冷死了,還不如下雪。」

  「請上車吧,爵士,湯普森先生還沒有入睡。」哈里森邀請道,順手指了指不遠處一輛馬車。

  蒙塔古爵士點了點頭,然後與哈里森一前一後上了車。兩名敏捷的護衛也在此時跳上了車廂外的踏板,持劍警惕地觀察著周圍,而剩下的人則在另外一人的帶領下,悄然消失在了某條街巷間。

  「裝飾奢華的東岸式馬車,輕便、舒適,難怪倫敦的富人們越來越喜歡購買這種車。唔,就連車頂的防水布都是進口自東岸吧,神奇的橡膠雨布,我一直沒搞明白東岸人是怎麼發現這種東西的,且又是如何製作的。」蒙塔古爵士舒適地靠坐在土耳其毛毯上,懶洋洋地說道。

  「倫敦有人試圖仿製過東岸人的輕便雨衣和篷布,但無一例外都失敗了,因為他們缺少關鍵的名為『橡膠』的材料。」哈里森說道,「事實上布里奇爵士曾經倡言組建探險隊去新大陸尋找這種東西,但響應的人不多,探險隊未能籌集到足夠的資金出海,因此只能作罷。」

  「布里奇爵士?克倫威爾的女婿?」在獲得哈里森的確認後,蒙塔古爵士笑了:「他現在應該很惶恐吧,蘭伯特少將的軍官團並不看重他,而議會的諸位先生們也對其充滿鄙視,布里奇現在就像是個可憐的小丑。」

  蒙塔古爵士是真的對布里奇這個人充滿厭惡,遙想當年王黨分子慘遭失敗並紛紛流亡海外之後,這個克倫威爾的女婿還仗著手中的權勢對留在英格蘭的國王同情者百般壓迫,甚至還向克倫威爾進言打擊流亡於里斯本的王黨艦隊,令王黨分子上下都極為痛恨。

  蒙塔古爵士是正統貴族出身——當然是沒有繼承權的了——祖上可是跟隨諾曼底公爵征服英國的騎士之一,雖然在內戰中沒站在王黨一邊,可毫無疑問是個王黨同情者,內戰結束後自然受到共和軍人們的百般勒索,對包括布里奇爵士在內的一切共和分子都沒有好感。

  當然,他也不會忘記,當初掀翻查理一世國王寶座的人裡面也有大量活躍於工商界的富豪們,可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如今下議院的先生們既然能「幡然悔悟」,願意在英格蘭復辟君主制,那麼以前的事情就不必再談了,也不適宜再談,現在雙方該做的,是消除誤解、加深合作,共同對付以蘭伯特少將為首的軍官團勢力。

  「布里奇爵士已被軍官團徹底拋棄了,這個傢伙曾在一次聚會上誇口東岸人送了整整兩船武器和一百萬鎊的現金給蘭伯特少將。」哈里森輕聲說道,「但蘭伯特少將對此事矢口否認,並怒斥了布里奇爵士。」

  「這事可能性有多大?」蒙塔古也隱隱聽說過這事,這次聽哈里森說起,立刻問道。

  「湯普森先生認為可能性極小,真有了兩船武器和一百萬鎊,蘭伯特少將這會還用四處籌集軍費麼?要知道,他都快被沉重的財政開支壓得喘不過氣來了,畢竟一兩萬軍人的日常開支可不是一個小數目。現在下議院的先生們已經在四處活動了,他們打算說服一些將軍們不要加入蘭伯特少將一方,至少維持中立,為此他們將給予一些經濟方面的援助。當然了,如果能把他們拉到我們這一方,那就更妙了。」哈里森看起來參與了很多機密之事,對於此類消息倒是知之甚詳,娓娓道來後一時讓經常待在加勒比海的蒙塔古爵士也聽得極為新鮮。

  湯普森先生的住處很快就到了,蒙塔古爵士披著雨衣、斗篷快速閃了進去,然後在客廳內見到了正在烤火的莫里斯.湯普森本人。

  「聽說你們在布裡斯托爾賣了很多東岸貨,怎麼,做了幾筆大生意?」湯普森先生示意女僕給蒙塔古爵士沏了一杯茶,說道:「從阿姆斯特丹進口的武夷綠茶,現在有些流行這個了,嚐嚐吧。」

  「您總是消息很靈通,湯普森先生。」蒙塔古爵士喝了口茶,感覺沒喝出什麼滋味。

  「我無意關注你們的貨物來源。」莫里斯.湯普森拿湯匙攪了攪茶水,悠然說道:「東岸人的戰艦在加勒比海肆意攻擊他國船隻,其中就包括英格蘭的商船,有人即便用了不正當的手段對東岸人進行報復,我認為就結果來說也是正義的。再說了,現在英格蘭的工業日漸繁榮,我們也需要開拓海外市場,那麼問題來了,憑什麼將富庶的新大陸市場交予東岸人獨享?這是不可接受的!」

  蒙塔古爵士聞言默默點頭,然後轉移話題道:「說說國內的局勢吧,我很久沒回到倫敦了,聽說蒙克在蘇格蘭召集軍隊反對蘭伯特少將?」

  「是的,蘭伯特少將解散了國會,但是又沒處籌集軍費,現在每天都有離開他投奔蒙克的軍人。呵呵,他是堅持不了多久的,必然會遭到可恥的失敗。」莫里斯.湯普森充滿自信地說道,因為他深深明白一隻飢餓的軍隊是沒法長久維持的,蘭伯特不是克倫威爾,他還沒那麼大的本事在全國開徵新稅籌集軍費,更別提克倫威爾的兒子也不願與其合作了,這更是進一步分化了共和派的力量。

  「那麼,是否可以認為斯圖亞特家族即將重新君臨倫敦?」蒙塔古爵士坐起身問道。

  「可以這麼說,前提是『陛下』答應我們提出的條件。」湯普森先生好整以暇地說道。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0
第六十章 爭競(二)

  在17世紀五六十年代的英國,自然尚沒有任何一個行業渡過了全面的技術革命了,所有古老的工業組織及各式各樣的過渡形式充斥著全國,比如那些從鄉村農舍經濟開始逐漸過渡到集中工場制的生產,這種生產形式最初僅存在於機械加工、造船、玻璃等產業中,但最近開始蔓延到了英國最大的產業紡織加工業之中。

  西萊丁的呢絨產業、曼徹斯特等地逐漸新興的棉麻紡織業,在最近幾年的進步尤為明顯。尤其是在第一次英荷戰爭結束後,英國紡織品面臨的市場空前廣闊,大量資本流入其中、圈地運動加速,使得各地興起了一間又一間紡織工場,將海量的棉麻毛紡織品(主要是各類呢絨)售往他處,賺取了不菲的利潤。

  與他們展開激烈競爭的除東岸人外,更多的是聯合省。萊頓這種紡織城也在不斷地從西班牙、奧斯曼進口羊毛,然後織成各類布匹,出口至其傳統的波羅的海市場,同時在地中海市場也與英國人展開了激烈的交鋒,競爭一時極為慘烈——不過,從種種跡象看來,荷蘭人在紡織業上的競爭越來越力不從心,尤其是在英國人銳意革新機器及技術之後,缺乏深厚工業鏈條的荷蘭漸漸落於下風,這從英國紡織品大舉進入德意志和波羅的海就能看得出來,聯合省這種偏重商業渠道的國家,競爭力確實有些單薄,落敗的過程雖然會很漫長,但卻是無法扭轉的長期趨勢。

  「聖維達斯特教區真的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看著道路兩旁新建起來的一間間房屋,莫里斯.湯普森先生滿意地說道。聖維達斯特教區因為地近碼頭,近年來發展較快,很多建築都是新建的,尤其是在一年多前聖波特爾夫教區不甚失火導致一整條街被焚燬後,倫敦官方加強了對重點城區建築物防火性能的檢查與評估。評估的結果自然是很糟糕的,於是倫敦官方要求居民們出錢翻新或重建舊有建築物,但目前看起來推行得不是很順利,尤其是在這回局勢如此緊張的時刻,就連官員們都沒啥心思幹活了,更別提那些本就不情願花錢的倫敦居民了,因此這事也就耽擱了下來。

  不過也不是倫敦所有街區都是這樣的,在這兩年發展迅猛的聖維達斯特教區,工場、作坊遍地都是,由於湯普森等人的示範及推廣作用,很多投資者新建的房屋多是以磚、石、木混合結構為主,且也不像老城區那麼雜亂無章,不但看起來美觀大方,而且防火性能相當不錯——若是護國公克倫威爾還沒死的話,一定會對此大為讚賞的,因為當初聖波特爾夫教區發生火災後,是護國公陛下最先看到了其中的危機並下令加以改進,只是如今護國公陛下已經去世,倫敦的局勢也有些混亂,自然是沒人再肯推行這樣的吃力不討好的政策了,不過好在集中了很多造船上下游產業鏈的聖維達斯特教區改善了很多,這就是一個好的開端了。

  碼頭上新開了很多家店鋪,經營的多是海外商品,如東印度香料、印度寶石、花布、毛毯、絲綢、綠茶、瓷器乃至近年來興起的東岸雨衣——這是倫敦中產階級的新寵,一種據說塗抹了橡膠乳的輕便雨衣——純鹼、鋼條、鯨油蠟燭、染色皮具、精製麵粉、馬車輪胎(又是一種流行的新玩意,箍在馬車輪轂上的實心橡膠)等等,生意非常火爆。由此也可看出經過數十年的財富積累後,倫敦民間的富庶程度已經達到了一個很驚人的程度,人民的購買力相當強勁。

  也不是沒有人對這些在第一次英荷戰爭後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的商店看不慣,事實上在很多重商主義分子的眼中,這些使得英格蘭貴金屬大量外流的貿易應是被嚴格禁止的——唔,好吧,也許從東印度進口的很多商品例外,因為商人可以將其再出口賺回更多的貴金屬,但進口自東岸的很多商品無疑是「虧」了,因為其大多在英格蘭國內被消化掉了,沒有再出口,也就是說是貴金屬淨流出,這無疑令很多人極為不滿。

  畢竟,英國現在的貴金屬貨幣可也並不是十分充裕啊!這倒不是說英國這些年的貿易赤字甚大,以至於流出了太多的貴金屬,恰恰相反,這些年來英格蘭的貿易還是相當成功的,賺取了大量的利潤。可利潤再多,也架不住頻繁的戰爭(尤其是三十年戰爭中拿出大筆錢支持歐陸各勢力廝殺)、商品的增加和經濟的繁榮啊,也就是說,英格蘭的貨幣供應已經有些跟不上經濟的增長了,這從如今市面上流通的多是年代久遠、磨損嚴重、缺邊少角的硬幣——英國人假裝看不到這些銀幣的缺損,仍然承認其幣值,使得先令成了某種意義上的信用貨幣——就能看得出來,英格蘭對貴金屬有些渴求!

  當然了,對於不花錢得來的外國商品(比如私掠來的黑貨),重商主義者們是沒有太多意見的,雖然其多多少少阻礙了英格蘭國內的工業生產,但畢竟是無本生意,賺頭極大,沒人會不喜歡,於是你便看到了布裡斯托爾碼頭上隨處可見的購買「髒貨」的商人。

  「最近聯合省的德海爾家族鼓動瑞典官員,對進口自英格蘭的五金製品課以重稅,以維持他們在瑞典的多家冶鐵工坊、銅礦的經營,伯明翰的黑鄉鐵工業區已經有很多人在抱怨了,沃克前兩天也向我訴苦,說出口至瑞典的刀具數量大降,他在考慮是不是減少對刀具、鐵釘、工具的生產,轉而將更大的精力投入到紡織機械的攻關上。現在國內的紡織業正迎來大發展,這個行業應該會景氣很長一段時間……」忠心的僕人哈里森仍在向湯普森彙報著旗下產業的經營狀況,不過這對莫里斯.湯普森來說都是些不痛不癢的小事,蓋因無論是聖維達斯特教區的機加工作坊還是城外的建築材料工坊,都不是湯普森先生的主要財產,他的根基,終究還是在著名的莫里斯.斯通.塔克公司上啊。

  「造船廠訂購的船隻建造進度如何了?」湯普森先生問起了他最為關心的事情。

  「不是很好,可能還需要幾個月的時間。」哈里森如實回答道,「因為前陣子牽扯到整個聖維達斯特教區的大規模建築改造,很多造船廠都受到了影響。不過他們也向我保證,現在一切都結束了,船隻的建造進度不會再受到任何影響,除非從瑞典進口木材的渠道被斷絕。」

  「瑞典的渠道斷絕了還有新英格蘭。」湯普森先生有些不滿地說道,「你給我好好告訴一下喬治,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明年的復活節之前,我需要見到訂購的四艘船隻能夠遠航弗吉尼亞,否則我會要他好看的。」

  「我明白了。」哈里森答道,而在沉默片刻後,他似乎又想起了某件事,因此立刻說道:「最近有一些來自非洲的船隻滿載菸草進入地中海銷售,******的一些批發商吃下了很多,然後在托斯卡納、米蘭、那不勒斯、西西里等地大肆銷售,雖然暫時還未能威脅到我們的傳統市場,但我認為這值得引起警惕,因為這似乎是一個全新的競爭對手。」

  「來自非洲的菸草批發商?」湯普森先生立刻警惕了起來,「來自非洲哪裡?」

  「聽說是一個叫做新庫爾蘭的地方,其擁有者應該是如今正流亡德意志的庫爾蘭公爵雅各布。這是個好運的傢伙,在戰爭爆發前就將國內多家造紙、玻璃、造船工坊轉移到了海外,錢也通過呂貝克的商人轉移到了德意志,瑞典人雖然佔領了這個國家,但他們卻神奇地在非洲重新組建了政府,令人驚歎不已,很多人都說他一定是被上帝垂憐了。」哈里森說道。

  「上帝從來不會垂憐一個沒有絲毫準備的糊塗蛋。」莫里斯.湯普森縱橫商界多年,從來不相信所謂的好運。在他看來,雅各布大公之所以能逃脫厄運,多半還和他事先做了精明的準備有關,而這無疑意味著莫里斯.斯通.塔克公司面臨著一個潛在的競爭對手,畢竟擠掉霸佔著地中海市場的荷蘭菸草商人是公司的既定政策,任何一個新冒出的競爭對手都值得花大力氣去了解。

  「好好查查新庫爾蘭的底細,庫爾蘭公國昔年似乎與東岸關係密切,如今他們在非洲種植菸草,我不信這和東岸異教徒沒有聯繫,我需要掌握這個海外殖民地的確切情報。」湯普森先生朝哈里森命令道,而事實上他也打算過兩天就去拜訪下東印度公司的熟人,向他們打聽一些新庫爾蘭的情況。

  「這個世界的競爭,真是越來越激烈了呢,未來的變化也一定是日新月異的,英格蘭,可不能缺席了這個大時代。」莫里斯.湯普森先生喃喃說道。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0
第六十一章 爭競(三)

  荷蘭國內的分裂態勢真是越來越嚴重了!

  鄭勇在阿姆斯特丹和海牙兩地住了數年,對於現在已蔓延到全國的共和派與奧蘭治派之爭是憂心忡忡。無論是三級議會還是省議會、市議會,除了共和派佔絕對優勢的澤蘭省,奧蘭治派佔絕對優勢的弗里斯蘭省、格羅寧根省之外,其餘如荷蘭省、烏得勒支省、上艾瑟爾省、海爾德蘭省、德倫特地區,到處都是奧蘭治派與共和派議員在爭論,這種爭論是如此之激烈,以至於都蔓延到了社會上,一如一百多年前那場事關弗蘭德里克家族統治地位的神學宗派之爭,聯合省的社會,被深深地割裂了!

  爭論的核心在於聯合省的對外政策,即究竟是親法還是親英的問題,奧蘭治派主張與英國全面和解並結盟,共同對付擴張野心越來越大的法蘭西;而共和派一貫的主張就是英格蘭才是聯合省這個商業王國最強有力的競爭者,必須當做首要對手來打壓,為此哪怕不惜犧牲一些利益與法國結盟也在所不惜。

  雙方自然是誰也說服不了誰了,這導致三級議會大會小會開了無數,但始終達不成任何有實質意義的協議,聯合省的對外政策仍然一片模糊,頗有打到哪算哪、摸著石頭過河的感覺,這無疑是很不利的,因為無論英格蘭還是法蘭西,他們都不會因為聯合省的碌碌無為而不做什麼,法蘭西依然會對低地地區充滿興趣,而英格蘭仍然會堅定不移地試圖打破聯合省的商業霸權。甚至於,當英法合流共同對付聯合省時,這個商業共和國就要面臨最尷尬、也是最危險的境地了。

  很多時候,鄭勇都不得不感嘆荷蘭人不斷內鬥、不斷分裂、不斷作死的精神,再厚實的家產,也經不住如此反覆不斷地作死折騰啊!不過好在海牙三級議會如今也越來越認識到了遠在新大陸的華夏東岸共和國的重要性,這個國家將大量商品出口至阿姆斯特丹,讓手握渠道優勢的荷蘭批發商們多了一大筆財源,這博得了很多共和派議員的好感;而在最近,他們開放了祕魯、新西班牙市場的一些菸草貿易給荷蘭人,這使得剛剛陷入絕境的荷蘭菸草業重新煥發了生機,阿姆斯特丹、弗里斯蘭等地的一些菸草加工作坊起死回生,這無疑取悅了奧蘭治派的一些商人,因此,提升兩國關係——比如開放馬六甲海峽給東岸移民船隻、加深遠東地區的貿易合作——倒也勉強得到了兩派議員的大多數同意,委實是不容易啊!

  「馬蒂亞斯先生,能在海牙見您一次實在太不容易了。最近生意如何?」鄭勇這兩天一直在海牙活動,想要見一下德維特議長,無奈議長大人似乎非常忙活,尤其是在與比克爾家族的伊麗莎白結婚以後,他更深入地介入到了國會兩派鬥爭的第一線,整日忙於政治鬥爭,已經忘了他聯合省執政身份應做的事情——好好經營國家——而是沉湎於議會裡一個又一個口水仗。這不,鄭勇想與議長大人商討一下西法和平談判的事情,卻被議長閣下屢次推辭,這讓鄭勇鬱悶不已,心裡暗自猜測著德維特之所以避而不見是不是也有聯合省本身也沒拿出意見的原因在裡頭呢?

  不過,沒見到德維特議長,鄭勇卻意外地碰見了馬蒂亞斯.德海爾——特里普家族的姻親、在荷蘭經營鐵銅礦開採及加工的德海爾家族的話事人。

  「英格蘭人的競爭太激烈了,另外還有一些漢堡商人的競爭,而且瑞典王室也希望看到鐵器、銅器由更多的國家或個人生產,而不是被特里普或德海爾家族壟斷。」馬蒂亞斯對此倒是絲毫不隱瞞,最近荷蘭人在波羅的海受的挫折太大了,很多傳統優勢行業——不光冶金業——都被英格蘭商人強勢搶入,利潤總額開始下降,而且看起來這似乎是一個長期的趨勢,無法逆轉。

  「不得不承認,多年來我們在冶金行業上的忽視終於釀出了惡果。我們對技術進步沒有英格蘭人那麼重視,不像他們在此投入大筆資金改進,這導致了我們的生產效率不如人家,而且無論是聯合省還是瑞典的人力都遠比英格蘭貴,所以我們在競爭中的劣勢太明顯了。」說到這裡,馬蒂亞斯不由得苦笑了起來:「不瞞您說,親愛的鄭,去年我們在瑞典的所有鐵礦、銅礦、冶鐵工坊加起來的利潤也不超過一百萬盾,但我們家族通過轉賣產自貴國的鋼條、農具、五金器具、機制刀具甚至燧發步槍所獲得的收益,就已經超過了四十萬盾,而且這個數字還在穩步增長之中,超過我們家族的自營業務收入只是個時間問題罷了。在英格蘭的商品衝擊之下,還是產自東岸的商品更具競爭力……」

  德海爾家族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固然有英格蘭工業漸漸崛起的因素在內,但更多的還是他們自己的因素。遙想當年聯合省壟斷波羅的海絕大部分商品貿易之時,特里普家族、德海爾家族大舉進軍瑞典,然後控制了其國內相當數量的優質鐵礦、銅礦,同時也設立冶鐵工坊生產鐵及各類鐵製品。

  毫無疑問,在壟斷的條件下,德海爾家族的利潤是豐厚的,因為不管其產品質量如何、價格如何,掌握了渠道優勢的德海爾家族總能將其銷售出去。再加上這些富可敵國的家族醉心於通過信貸——比如向瑞典王室貸款——賺取超額利潤,那麼就更加沒心思投資技術了。於是,在英荷海戰失敗後波羅的海各國向英國敞開大門的今天,德海爾家族競爭力弱的毛病就一下子凸顯了出來。雖然他們在各地還有四通八達的渠道網、有穩定的客戶群體、有幾十年乃至上百年經營下來的上層關係網、有非常便捷低廉的融資優勢,但在英國商品的衝擊下,市場仍然開始一點一點地丟掉,這個過程雖然看似緩慢,但幾乎是不可逆的,這令馬蒂亞斯感到了一絲惶恐。

  而為了維持家族產業的利潤總額,幾乎是在家族成員的一致意見下,德海爾家族開始逐步縮減自己的產能規模,同時加大東岸鋼鐵製品的出貨量,以抗衡來自英格蘭、德意志工業資本的競爭——東岸商品在算上海運費、保險費、進出口關稅及必要的銷售成本(德海爾家族還得預留一部分自己的利潤)後,單論價格其實已經沒有太多競爭力了,但勝在產品質量好、經久耐用,已在波羅的海樹立了一定的口碑,因此還是有相當市場的,而這無疑是德海爾家族不斷加大東岸商品供給力度的原因所在,還不都是為了利潤嘛!

  「馬蒂亞斯,聯合省是東岸的朋友,德海爾家族、特里普家族同樣也是,您放心,我們會向貴家族敞開供應各類商品的,不光鋼鐵製品哦,如果貴家族有意向其他行業發展,我們也將全力支持,這一點請務必放心。」鄭勇聽到馬蒂亞斯的話也非常高興,因為這意味著德海爾家族這麼一個曾經的工業資本,不可避免地開始向商業資本和高利貸資本轉變,這對東岸是有利的!

  不過,鄭勇最近也收集很多資料,研究了下整個17世紀以來聯合省的工業生產狀況。雖然沒有太過精確的數據,但毫無疑問的是,整個聯合省在最近六十年間其大多數行業去工業化的趨勢非常明顯。尤其是在第一次英荷海戰失敗之後,隨著一些海外市場及原材料產地的丟失,聯合省去工業化的趨勢被大大提速了,比如阿姆斯特丹曾經興旺無比的菸草加工(鼎盛時有幾十家菸草加工企業,僱傭了超過3500名工人)、製革、製糖等產業。

  而如果說這些產業還不算太重要的話,那麼關係到荷蘭國計民生的造船、軍工產業這些年去工業化的趨勢也很令人感到不安。軍工產業就不說了,曾經為荷蘭提供一支艦隊武備的特里普家族早在很多年前就華麗轉身為軍火販子,聯合省一應需要的軍火全從英格蘭、法蘭西及德意志地區進口,比如在第一次英荷海戰前夕,他們還在從英國伯明翰大肆進口火槍大炮,整個聯合省,幾乎已經談不上還有什麼軍工產業了。

  軍火產業如此,造船也大差不離。別看如今的荷蘭造船業興旺發達,著名的薩爾丹造船廠冠絕歐洲,可與造船相關的上下游產業鏈,已越來越多地被國外供貨商所佔據,比如聯合省每年都會從船具生產大國英格蘭進口大量船具,他們充其量也就自己造一個船殼罷了,其餘一應配套設施都得進口,掣肘很多、隱患極大。

  這樣一個逐漸沉淪的聯合省,真的能夠與工業基礎越來越紮實的英格蘭相競爭嗎?鄭勇有些懷疑,也有些不安,聯合省是東岸在歐洲大陸最具分量的準盟友,是戰略支點,這麼外強中乾真的合適嗎?他們一旦與英國爆發海戰,英國佬能憑藉高出一籌的工業生產能力迅速修復受損的船隻,可聯合省行嗎?鄭勇搖了搖頭,答案自然是否定的,這令他感到了一絲不安,因為這與東岸的利益不符。

  「馬蒂亞斯先生,你們在瑞典的冶鐵作坊去年生產了多少門火炮?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單純地想了解一下。」鄭勇說道。作為聯合省曾經極為重要的武器供貨商——特里普家族經常從姻親德海爾家族手裡購買武器——德海爾家族的軍工產能是一個值得人關注的數字,因為這可以直觀地瞭解到聯合省如今的武器生產能力。

  「不到五十門,大部分出口到了瑞典軍中。」事到如今,其實也沒什麼好瞞的了,依託瑞典較為豐富的銅鐵資源,德海爾家族的冶鐵工坊不但冶煉鐵,也鑄造火炮及各類鐵器,也就是說,其生產的產品多是軍民兩用的。一年不到五十門的火炮產量,而且還有戰爭因素刺激,德海爾家族交出的這樣一份成績單,對於一個曾經規模不小的軍工企業來說,確實是不合格的,遠遠不如伯明翰蓬勃興起的軍工產業,差遠了啊!

  「馬蒂亞斯先生,請恕我直言,聯合省如果不想辦法提高自己的火炮產量,將來一旦與敵國交惡,怕是要吃大虧啊。其實這也不用我多說,在幾年前那次與英國佬的慘烈海戰之中,貴國就已經為火炮數量的嚴重不足而大感頭疼了吧?戰爭一起,光靠臨時購買是不行的!這等於是把絞索交到了別人手裡,生死全由別人操控。當時法蘭西人、德意志人以及葡萄牙人鑄造的各類火炮價格猛漲,有的甚至漲了三倍,就這樣貴國還不一定買到,導致各類戰艦在港無法及時修復出戰,這樣的教訓難得還不值得警惕嗎?」鄭勇毫不客氣地說道,「作為聯合省真誠的朋友,我們絕對不希望你們在與任何敵人的較量中落於下風,因為這也不符合我們華夏東岸共和國的利益。」

  「謝菲爾德的刀劍製造業、伯明翰的五金及武器製造業,這些年來的發展確實很快,作為一個行內人,我當然知曉這樣的事實。不過,我又能有什麼辦法呢?離開瑞典將冶鐵工坊開到聯合省去嗎?那更不行,因為聯合省的地下缺乏礦床,我們什麼也做不了。那麼,我們還能做什麼?我們無法離開瑞典,因為一旦放棄這裡英國人就會迅速填補空白,要知道,他們對瑞典優質的鐵礦——這個年代英國雖然不缺鐵,但也會從瑞典、德國進口大量優質鐵礦——銅礦一向十分覬覦。我們的冶鐵工坊生產的火炮技術落後、成本很高、質量也很可疑,就連特里普家族如今都不太願意進口我們的武器了,但我們又能怎麼辦呢?」馬蒂亞斯.德海爾苦笑著反問道。

  鄭勇聞言也是默然。是啊,德海爾家族能怎麼辦?投入巨資研究新技術?將冶鐵工坊轉移到人力成本更低的國家?說服特里普家族進口質次價高的劣質火炮?哪一條都很難實現啊!而且,德海爾家族也不允許這麼做吧,因為這很明顯會影響家族的收益——當他們能夠依靠出售東岸鐵製品賺取利潤的時候、當他們能夠通過壟斷維持一定利潤的時候、當他們能夠通過放貸賺取超額利潤的時候,誰還會有心思搞別的?

  鄭勇彷彿看到了荷蘭工業令人無言的未來。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0
第六十二章 爭競(四)

  鄭勇又在海牙逗留了幾天,12月3日,德維特議長終於「有空」接待他了。接待的地點位於德維特議長的私宅,這似乎意味著這是一次非正式會晤。

  鄭勇再次隱晦提及了聯合省造船、冶金及軍工產業的困境,並暗示如果這樣持續下去,如果將來與英國爆發衝突,那麼聯合省將再次處於不利境地。坦率地說,德維特議長對此並不是很重視,這讓鄭勇稍稍有些失望,當然更大的可能或許是德維特議長本人認為這個問題無法解決,因為他不能阻止資本追求更高的利潤,聯合省發展工業,終究劣勢太多,全國逐漸去工業化轉型商業資本是不可避免的事情,畢竟他們可沒英國那麼多的廉價勞動力,更沒英國那麼多的資源(雖然其中的大部分尚未發現,仍沉睡在地下),諸多不便利——不過鄭勇認為荷蘭人缺乏足夠的雄心壯志安於現狀才是最大的阻礙吧。

  跳過這個問題後,鄭勇與德維特議長就遠東地區的貿易進行了還算愉快的磋商。由於黑水地區搞到大量人口的消息早就傳回本土,外交部已對鄭勇發出指示,要求其儘快與荷蘭談成遠東地區的貿易協定——尤其是至關重要的糧食貿易——通過三級議會及東印度公司總部這種上級機構對巴達維亞施壓,要求他們與東岸進行全面深入的貿易合作。

  要知道,近幾年來,巴達維亞的東印度公司十七人委員會與黑水開拓隊的關係可不咋樣,雙方好的時候什麼生意都能做,關係差的時候可以徹底斷絕貿易。尤其是在上一任開拓隊長邵樹德在任的時候,因為荷蘭人堅持與滿清進行生絲、茶葉、瓷器、火炮及一些南洋商品的貿易,邵樹德對東印度公司進行了強烈抗議,並揚言要攻佔福爾摩沙島,這使得雙方之間的關係一度跌入冰點,目前除少許約定的生絲和茶葉貿易外,雙方的貿易額萎縮得可憐,實在不像樣。

  也正因為如此,本土外交部才要求鄭勇通過上層關係,力促與巴達維亞之間加大貿易力度。而考慮到與聯合省三級議會及東印度公司總部的良好關係,在他們的共同施壓下,巴達維亞那幫無法無天的傢伙應該能夠老實坐下來談了吧——雖然巴達維亞這十年來多次違逆了阿姆斯特丹東印度公司總部的意志(比如總部的股東們要求多分紅,但巴達維亞方面陽奉陰違,將大量利潤投入到了攻城略地、貿易競爭及插手他國內政之中),但這次是聯合省與總部同時施壓,巴達維亞總督及其一干在十七人委員會裡任職的支持者們,應該會腦子清醒點了吧?

  在此之前鄭勇已經分別與三級議會、東印度公司總部磋商過好幾次了,雙方基本達成了一個粗粗的協議,即東印度公司第二度確認了東岸移民船在馬六甲海峽附近各港口的自由通航權,並允許東岸船隻在沿途各荷蘭港口補給、貿易(貿易數額有規定,但基本是聊勝於無);同時,雙方達成了用生絲、茶葉、高級毛皮換大米、香料和南洋特產的協議,並約定貿易地點在福爾摩沙島熱蘭遮城堡外港,貿易次數與金額不設上限。

  為此,東岸人將在那裡設立一家集外貿、批發和金融服務為一體的商行/銀行,名曰臺灣(福爾摩沙島的東岸名稱)銀行,並已得到了荷蘭人的許可。臺灣銀行/商行的股權結構為本土財政部佔股51%、黑水開拓隊政府佔股19%,剩下30%股份在全國範圍內公開發售以募集資金,預計總註冊資本金為十萬元。

  當然了,說是十萬元開辦金,但真正到位的很少。本土財政部就象徵性地出了兩萬元現金,剩下的以特許貿易權作價抵充;財政部如此「摳門」,黑水開拓隊也有樣學樣,只拿了一萬元現金意思意思,剩下的以諸如允許臺灣銀行在黑水地區開辦分支機構等政策作價抵充;因此,臺灣銀行真正能用於早期業務的資金,其實最多也就六萬元的樣子,目前到位的大概有三萬五千元左右——前物資部部長、黑水開拓隊隊長、中央執委邵樹德私人出資五千元購買了臺灣銀行5%的股權,是目前唯一公開募集到的資金。

  臺灣銀行的定位,還是充作黑水地區與荷蘭貿易的總代理商,同時為來自寧波、登州、黑水的一些民間私人分銷商提供匯兌及信貸服務,是一個集銀行和商行為一體的大型辛迪加企業,前景其實還是可以的,前提是東岸與荷蘭之間的關係沒有太大的波折。

  臺灣銀行的設立,差不多是東、荷雙方遠東貿易合作的里程碑事件了,因為這意味著固定的貿易線路開始成形,黑水開拓隊、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利益捆綁更加牢固。說句可能有些狂妄的話,將來一旦荷蘭、英國兩家東印度公司在遠東爭鬥得相持不下,那麼東岸人完全可以通過種種渠道或明或暗地介入,以撈取一定的好處。甚至於,在時機成熟時,也完全可以親自站到前臺上與人掰掰手腕,這都是可以想象的事情。

  聊完遠東貿易這個輕鬆的話題之後,鄭勇與德維特議長又談起了如今的歐洲局勢。

  「請恕我直言,議長先生,貴國在對待英國的態度上,其實是有很大問題的。我聽說奧蘭治派的議員們大多支持將斯圖亞特家族送回英國執掌大權,作為一個共和制國家卻支持君主復辟,我覺得是很欠考慮的。更何況,英格蘭是聯合省在貿易上的強勁對手,這個時候貴國不應當從財政上支持以蘭伯特少將為首的共和軍官團嗎?因為只有他們這群人存在,才能讓英格蘭繼續混亂下去,而這對貴我兩國都是有利的。」鄭勇有些不解地問道,因為他聽說最近三級議會已經通過了支持斯圖亞特家族回英國復辟的決議,這在他看來無比荒唐。

  「聯合省的敵人不止英格蘭,還有法蘭西,尤其是在西法停戰之後,法國佬已經國境線推到離我們很近的地方了,他們是很貪婪的,戰爭說不好哪天就會打響了。」對於鄭勇直言不諱的指責,德維特議長的臉色也有些不愉,不過他還是耐心地解釋道:「奧蘭治派的議員以此為理由說服了很多人,因為他們使大家都確信,一旦斯圖亞特家族回倫敦復辟成功,那麼聯合省將迎來一個強有力的盟友,因為奧蘭治家族和他們本就是關係很好的親戚啊。」

  鄭勇聞言只有愕然,這世上親戚間互相捅刀的事情還少麼?不過奧蘭治家族能以法國威脅為理由說服很多人支持自己,看來確實也是因為很多人的「法國恐懼病」發作了,急需與英國結成盟友——斯圖亞特家族應該自己偷笑吧,沒想到最後幫了他們的還是目空一切、驕傲無比的法蘭西人!有了聯合省的外交及金錢支持,斯圖亞特家族掌控倫敦乃至全國的時間應該不會太久,到了那時候,希望聯合省三級議會諸位議員們的心情還能一如當初吧。

  「我還是堅持認為英格蘭與聯合省絕對無任何和解的可能,除非一方徹底讓出自己的利益,否則,最終還是要通過戰爭來解決矛盾。」鄭勇搖了搖頭,為無法改變聯合省的決定而殊為遺憾。在他看來,現在是搞亂英國的好時機,聯合省財大氣粗,只需每年拿出一千多萬盾的資金,就足以支持蘭伯特少將與國會分子、王黨們打內戰了——現在時間極為寶貴,每拖一天都有大量的軍人叛逃到有國會闊佬議員們幕後支持的王黨一邊,到了最後,軍官團勢力在面對越來越強大的王黨軍隊時將不堪一擊,英國人會輕鬆結束混亂的局面,步入正軌,試問到了那時候,聯合省還有好果子吃嗎?歷史已經給出了答案,可惜這沒法與荷蘭人說。

  德維特議長對此表示無能為力,因為這是三級議會做出的決定,在重新表決前,它都是合法且有效的。

  「那麼,議長閣下,關於貴國加大在累西腓的投入,與我國一同進攻巴西的提議,您是怎麼看的?」鄭勇這會又拋出了最後一個問題,同時也是短期內最重要的一個問題,進攻巴西,單靠東岸一家是不靠譜的,最好還是能拉上荷蘭人一起,只不過,如今看起來也不是很順利呢。

  鄭勇在與德維特議長會面之前,其實已經多次造訪了西印度公司總部了。這家公司如今陷入了極大的債務危機之中,要不是尋找到了一些投資者並獲得注資的話,它早已破產多時了。但無論如何,在1659年底的今天,財務狀況再度惡化的西印度公司,又一次站到了懸崖邊上,這次能夠拯救他們的,唯有盈利狀況非常良好的東印度公司了——事實上在三級議會的撮合下,東印度公司之前已經打算向西印度公司注資並獲得其控制權了,而實際掌控西印度公司的澤蘭省商人們對此似乎也早已認命,也就是說,這家橫跨整個新大陸、西非的殖民貿易公司,現在已經是一幫荷蘭省商人說了算了。

  東印度公司的商人們對於鄭勇的來意心知肚明,但這幫唯利是圖的商人對於是否首先花費幾百萬盾的資金使得西印度公司能夠正常運轉,然後再投入最少一千多萬盾的資金到與葡萄牙人的戰爭中感到非常猶疑,他們對這筆風險不小的投資感到害怕,同時也對每一個試圖從他們口袋裡往外掏錢的人感到十分警惕。畢竟東印度公司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必須謹慎使用,一旦戰事遷延不絕或引來外國干涉,那麼西印度公司的負債總額可能將遠遠不止目前的三百多萬盾,那會激增到一兩千萬盾,那麼西印度公司也不用挽救了,直接破產會乾脆一些——當然更大的可能是西印度公司根本無能力舉債,因為是人都知道他們的財務狀況有多爛,無東印度公司擔保的話,她很可能一個古爾登(即荷蘭盾)也借不到。

  德維特議長在這件事上是傾向於東印度公司股東們的意見的,即累西腓現在並不能為西印度公司帶來利潤——或許購買他們糖的阿姆斯特丹榨糖廠是賺錢的,但西印度公司未必——早已成了一個沉重的負擔,在德維特及其背後的闊佬議員們看來,捨棄掉一些不良業務、集中全力發展賺錢的非洲貿易(奴隸、黃金、象牙),才是西印度公司該乾的事情。當然了,這樣做很可能會導致阿姆斯特丹的榨糖業萎縮乃至崩潰,因此還是得細細思量下,總而言之,荷蘭人似乎一時間很難拿定主意了。

  鄭勇對荷蘭人效率如此之低感到萬分失望,什麼事情總是開會開會再開會、爭論爭論再爭論。更有甚者,三級議會裡很多議員是為了反對而反對,簡直就是拿國家大事當兒戲。聯合省,一個曾經的先驅強國,什麼時候才能像英國人那樣什麼事情都迅速做出決斷呢?

  「有關累西腓的任何事情,都必須由東印度公司的投資者們做出決定,因為這次聯合省政府、三級議會已決定不再對西印度公司進行注資,西印度公司賴以生存的資金只能從東印度公司獲取,因此,請耐心等待東印度公司的決定吧。累西腓如此,新尼德蘭的優先購買權亦是如此……」德維特議長最終給出了不出意外的答案,令鄭勇幾乎有了瞬間拂袖而去的想法,聯合省,還能有點靠譜的人麼?

  從海牙失望而歸後,鄭勇愈發覺得待在荷蘭是浪費時間,因此,在打探了下今年冬天波羅的海的通航情況後,他決定搭乘阿姆斯特丹商站的一艘滿載貨物的舊商船前往裡加,到那邊去處理一下積壓的事務。只是,商站另外一艘前往地中海的舊商船(200噸級)似乎失期很久未歸了呢,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0
第六十三章 爭競(五)

  高文剛已經很久沒像現在這麼忙了。

  特蘭西瓦尼亞人不知道是造了什麼孽,先是統治者、親王喬治二世率領三萬人進攻波蘭撿便宜,結果在撤退途中遭到大量韃靼騎兵的截擊,親王本人僅率數百騎逃回國內,其餘軍隊則在韃靼人的攻擊下全軍覆滅於維斯圖拉河畔,多達一萬六千餘人被俘——後來這些人都被驅趕到了哈吉港廉價出售給了東岸,成了龐大的非國民勞務工裡的一員。

  而在去年(1658年),奧斯曼帝國大維齊科普魯盧為了懲罰名義上的附庸國特蘭西瓦尼亞擅自擴張領土的行為,決定派奧斯曼軍隊進駐特蘭西瓦尼亞,克里米亞汗國應邀出兵一同進入特蘭西瓦尼亞,這使得當地居民更是倒了血黴——軍紀較差的韃靼人在特蘭西瓦尼亞燒殺搶掠,不但搶劫了巨量的財物,同時也將數萬年輕男女(甚至包括不少東岸人喜歡的小孩)掠回了國內,打算運到哈吉港(即塞瓦斯托波爾,南海運輸公司獲得了該港口五十年經營權)尋機出售給東岸。

  現在,這個國家的首都已被奧斯曼人佔領,喬治二世倉皇逃去了奧地利,新大公巴克賽被奧斯曼人扶植了起來,國內多個軍事要塞、關隘也正式被奧斯曼軍隊佔據,以鎮壓這個附庸國可能的獨立行為——君不見喬治二世已經逃去奧地利了麼,說明這個國家上上下下都已經很不可靠了,必須使用強硬手段以震懾各種反奧斯曼分子。

  高文剛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來回穿梭於貝克薩奇萊、卡法、哈吉、伊斯坦布爾等城市之間,一天中超過一半時間都在處理各類奴隸貿易——典型的形式是大量東岸貨物一到商站即被各代理商搶購一空,然後東岸人再拿這些貨款去購買奴隸,資金流轉的速度非常之快,甚至有時候資金週轉不開,還得去找猶太或亞美尼亞商人借貸,總之是忙得腳不沾地。

  今天高文剛又乘著一艘購自於阿姆斯特丹的舊船(隸屬於士麥那商站)經士麥那來到了哈吉港,並隨船帶來了大量甲具、刀具、矛頭、燧發步槍、軍用水壺、火炮、菸草、蔗糖、花布等各色商品,以及超過八萬銀元的現款,打算將最後一批五千名特蘭西瓦尼亞戰俘運回國內——現在哈吉港、卡法港常年有著黑海班輪公司(納蘇赫帕夏等奧斯曼權貴在東岸人的幫助下創辦)的多艘船隻停泊,完全可以將這些人運到士麥那港,然後再由高文剛僱傭的法國商船運回東岸國內。

  哈吉港目前仍然只有區區兩條木質棧橋,港口條件比較簡陋。不過港區內的建築卻是氣派不凡,數量多達十幾間的石質建築聳立在高低不平的沿海坡地上,建築風格也多是東岸式的,高文剛眼尖地發現,一間剛剛修好的兩層小樓外牆上,還雕刻著東岸建國大典的盛況——克里米亞汗國的勞動力看來真是不值錢,無他,廉價的奴隸太多了,以東岸人的關係,往往隨便丟一些商品出去就能從相熟的封建主那裡「借」來百八十個奴隸,如此一來想造什麼房子還不是隨便造!

  港口內還有一些亞美尼亞商人存在著,這些人隸屬於霍爾尼西安家族,也算是東岸人的老朋友了,因此高文剛將整個港區(含奴隸營地)的糧食供給全承包給了這個家族。這些精明的商人從東岸訂購了運輸船,然後在黑海北岸與哈吉港之間轉運糧食,獲利頗豐——糧食同樣進口自克里米亞汗國,你可別以為這個遊牧國家不產糧食,事實上在地峽以北的廣闊國土上,克里米亞人開闢了大量的農田,農田由擄掠回來奴隸耕種,常年出口至土耳其。克里米亞汗國,終究和一般的遊牧國家不同,他們在金帳汗國統治時期境內就有許多封建主,你大可以將他們看做是介於蒙古式遊牧民族與中西歐封建國家之間的特殊政體。

  亞美尼亞商人除壟斷了哈吉港的糧食、瓜果菜蔬貿易外,還是東岸人在高加索地區的代理商,且隨著東岸工商部近些年越來越重視頓河—高加索一線的商品貿易,以霍爾尼西安家族為首的亞美尼亞商人開始得到東岸人的重點扶持,大量商品經他們之手流入該地。你可別不服氣,在那種地形、政治複雜的敏感區域,也只有這些地頭蛇商人們才能遊刃有餘地周旋于波斯、土耳其、金帳汗國殘餘勢力(分裂後獨立的各個部落及汗國)乃至俄羅斯等各大組織之間,換別人來絕對不行,因此才得到了東岸人的大力扶持,冀希望於他們能為東岸商品在當地開拓更大的市場。

  高文剛等人一下碼頭就得到了本地留守官員的迎接。兵團堡出身的馬拉提(韃靼移民的孩子)帶著全副武裝的四百名士兵在疏港公路兩側列隊歡迎,這些人多是在黑海地區招募的僱傭軍,來源複雜,其中有落魄的哥薩克、有韃靼牧民、有被大赦後獲得身份的摩爾達維亞戰俘,還有騎術精良的前奧斯曼斯帕西騎兵——最近兩年斯帕西騎兵被科普魯盧大維齊整得很慘,這支曾經舉足輕重的軍事力量中上層被血洗一空,下等也被大量開革或流亡海外,這不,東岸人這裡就收容了七八十個,充作港口及奴隸營地的看守。

  「馬拉提,你這一年來做得很好,送往本土的近萬名特蘭西瓦尼亞戰俘只花費了三十餘萬元,移民部和建設部強烈要求政務院對你們商站予以表彰,小夥子,回去後就能高升了,哈哈。」高文剛讚許地看著和他年齡差不多的兵團堡幹部,說道:「對了,船上還有一些精美的手工藝品,全是你妻子娘家託我帶過來的。老實說,都是藝術品,我看了都嫉妒。」

  話說馬拉提最近與納蘇赫帕夏的侄女——嗯,幾十個侄女之一——結婚了,這是一段不同尋常的婚姻,因為馬拉提雖然是韃靼人,但幼年時移民東岸,虔信天尊,他的妻子確是不折不扣的******,還是家室比較高級的那種,因此殊為不易,也看得出以納蘇赫帕夏為首的一干奧斯曼權貴對東岸人的看重與拉攏。當然了,話又說回來,此時的奧斯曼帝國也比較世俗,就連蘇丹還經常娶信奉東正教的希臘女子為妻呢(皇太后科塞姆蘇丹就是東正教徒),亞美尼亞商人霍爾尼西安家族就與土耳其貴族多代聯姻,因此這事也算不了什麼,馬拉提自然不會自毀前程轉信******,他的妻子也不是什麼狂信者,故對雙方的日常生活影響不大。

  「高專員(高文剛是負責奧斯曼及黑海地區的外交、商務專員,同時也代管意大利地區)過獎了,我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而已,而且功勞也不全是我一個人的,全商站42名同僚都非常努力,南海運輸公司的派駐代表也幫忙解決了很多運輸問題。總之,大家都是為了大東岸的事業而付出心血,功勞沒有高下之分。」馬拉提到底是兵團堡培養了十年的優秀幹部,說起話來是滴水不漏,而事實上這個傢伙平時也挺注意與同僚們打成一片,分配獎金的時候幾乎沒怎麼要自己那份,全留給家裡孩子多、負擔較重的下屬了,故非常得人心,哈吉商站的工作井井有條便也順理成章了。

  「格萊大汗最近派人來過嗎?」高文剛與馬拉提一起走進了港區內的辦公室,開口問道。

  「事實上格萊大汗上個月還親自來過一趟,當時他前往伊斯坦布爾覲見穆罕默德蘇丹,回程時於哈吉港登陸。大汗對我們的建設非常滿意,認為將哈吉港交予我們經營是一個正確的選擇,另外大汗要求我們今明兩年儘量購買更多的奴隸,價錢好商量,似乎是因為他們最近頻頻出擊,手頭『存貨』太多的緣故。當然了,格萊大汗在地峽附近開工修建四座大型稜堡(從東岸進口了96門各型火炮安放,形成交叉火力),聽說還要進一步改建首都貝克奇薩萊的城防、在頓河畔及第聶伯河畔修建許多要塞屯兵點、在錫瓦什潟湖畔按照東岸技術修建晒鹽場,項目還是很多的,資金壓力不小,因為其中很多材料及武備需要從國外進口。」馬拉提仔細地回答道。

  高文剛一聽就有些皺起了眉頭,這格萊大汗也真是不省事,奴隸貿易還玩起了強買強賣的,真是不知進退。事實上這兩年東岸國內早就收緊了歐洲非國民的入境數量(就連女奴進口數量都定了時間表,要求逐步縮減),且也往阿姆斯特丹的鄭勇那裡發來了指示,要求花幾年時間逐步收緊口子,慢慢實行配額制。可這格萊大汗如今卻想把手頭的大量奴隸——高文剛推測不下五萬人,多是最近擄掠自波蘭南部和特蘭西瓦尼亞——強行推銷給東岸,這不但極大增加了東岸人的財務支出,對控制國內的人口比例也相當不利(非國民數量已達12.5萬人之多,這還是在送了很多黑人去自由邦之後的數字),令人極為頭疼。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0
第六十四章 爭競(六)

  「這格萊大汗還真是給我出了個難題。」高文剛喝了一口從新華夏進口的咖啡,嘆著氣說道:「本土近年來要求逐步減少舊大陸移民的引進,尤其是那些男性非國民,現在格萊大汗給我們來了這麼一出,事情就很麻煩了啊。這幾萬人,我們是收呢,還是不收呢?收的話,違背本土政策先不說,算上運輸、食品開銷,我們得做好支持一百五十萬元以上的心理準備;而如果不收的話,那麼格萊大汗勢必會遷怒我們,我聽說他是個性情中人,看你順眼時非常慷慨,不順眼時處處厭惡你,得罪大汗的後果很不可測啊,別的不說,咱們籌劃許久的黑海貿易戰略怕是要大受挫折了吧。」

  所謂的黑海貿易,粗略地說就是加大在黑海、亞速海沿海的東岸商品出貨量。這些地方人口稠密、工業水平低下,故對東岸商品來說競爭不甚激烈,只要搞定地方上的權貴和代理商,基本上就能暢通無阻地銷售到各處。更別提黑海就是奧斯曼帝國的後花園和糧倉,影響力極大,沿岸的眾多國家如摩爾達維亞、瓦拉幾亞、克里米亞乃至輻射到的內陸特蘭西瓦尼亞、烏克蘭、格魯吉亞諸公國,都處在奧斯曼帝國的直接或間接控制之下,這無疑為東岸人在此擴張商業勢力提供了便利。

  而且,這些地區也不是沒有購買力,被戰爭摧殘數年的摩爾達維亞、烏克蘭、特蘭西瓦尼亞就不說了,以國內局勢穩定的克里米亞汗國為例,該國使用擄掠的海量奴隸,在第聶伯河下游兩岸、頓河下游兩岸及亞速海北岸沿海地區,設立了無數的農場,廣泛種植了小麥、大麥、裸麥、燕麥、豌豆、向日葵、大麻等作物,與獸脂、皮革一起,大量出口奧斯曼帝國,獲取了不小的收益,而這其實也是其國內封建主勢力強盛的原因之一。當然了,這些農場的經營和管理在東岸人看來非常粗疏與落後——畢竟是草原人出身——甚至還不如隔壁波蘭人設立的莊園,但這終究是一種比粗放畜牧業更先進的農業生產形式,不然你以為克里米亞汗國五十萬人口(不含奴隸)是怎麼養活的?

  在高文剛等人的籌劃裡,第聶伯河、頓河、多瑙河這三條注入黑海、亞速海的大河是東岸商品擴張的主要途徑,通過這些航運狀況良好的河流及其支流將各類商品廉價地輸入各地,在獲取經濟利益的同時潛移默化擴大東岸的影響力,是高文剛等人追求的終極目標。

  在這三條河流中,第聶伯河因為流經地區局勢動盪,故商業暫時非常凋敝,只有莫吉廖夫、奧廖爾、什克洛夫、斯摩稜斯克、基輔、扎波羅熱等碼頭,流域內的經濟因為戰爭摧殘已大不如前——往年有大量木材、石材、鹽、獸脂、樹脂、蜂蜜從上游運往下游,然後從下游運走大量穀物、皮革、麻類纖維、菸草、水果、鐵、羊毛等商品,可在哥薩克起義及波俄戰爭爆發的這十年以來,整個第聶伯河中上游完全被打爛,這條商路基本已是廢了。

  不過高文剛等人並未打算徹底放棄,他們堅持認為,在打通克里米亞汗國、烏克蘭哥薩克酋長國的關節後,利用當地發展起來的代理商,將來自東岸的布匹、菸草、蔗糖、酒類、鐵製品、軍火、染色皮具、高級蠟燭、肥皂、瓷器、純鹼、橡膠製品、高級麵粉、馬車及其零部件等商品輸往第聶伯河及其支流沿岸,然後進口奴隸、蜂蜜、鉛錫礦石、石墨、硫磺、柳樹皮等東岸需要的商品,相信貿易一旦展開,當地的原始自然經濟將毫無抵抗之力,因為東岸人銷售的多是其獨有的或極具競爭力的商品——前提是尋找到具有實力的代理商,不然一切休談。

  與第聶伯河相比,頓河的條件要差上不少——或許是三條河流中最差的了吧——該河航行較為困難,主要原因是河水較淺、淺灘較多,還經常容易改道。不過這條河也有自己的優勢,其上游是俄國黑土區,糧食產量高,較為發達;中下游雖然是草原區,人口不是很豐富,但牲畜、羊毛、皮革、獸脂貿易也很頻繁,民眾不是沒有購買力,且其還能溝通裡海一帶的阿斯特拉罕地區,進而輻射到更遠的波斯、中亞一帶,潛力還是不小的—-19世紀初俄國控制整個地區後,頓河航運獲得大發展,每年通行在河面上的平底木船、駁船、木筏子加起來近千艘,運輸貨物總價值超過800萬盧布,這個年代即使不能和一百多年後比,但商業潛力也絕不能讓人忽視,好好搞的話,一年掙個三四十萬元應該還不成問題。

  更有利的是,代表俄國當局意志的商人鮑里斯已經多次來到卡法港造訪東岸人了,他們迫切地想與黑海—亞速海進行貿易,無奈伏爾加河是內流河、頓河入海口在奧斯曼帝國手裡,通商斷斷續續的,令人感到很不爽利。不過,或許在兩國結束敵對狀態後,這種尷尬的狀態將能有所緩解吧——不管如何,俄國人通商的意願是很強的,這比什麼都重要。

  在三條大河中,下游控制在奧斯曼及其僕從國手裡的多瑙河大概是短期內最具商業潛力的了吧。這條貫穿整個奧斯曼魯米利地區——該國最富庶的地區之一的大河航運條件極佳,兩岸人口眾多、物產豐富,且多控制在與東岸關係良好的奧斯曼帝國手裡,對東岸人來說,只要找對關係、挑好代理商,那麼這絕對是一條短期內就能見到效益的「黃金水道」。

  事實上東岸人通過多瑙河往上游一帶輸入商品已經很久了,這從布爾加斯商站每年的出貨量就能看得出來,大量農具、布匹、酒類、皮具、肥皂、馬車通過這條河流送至上游各城鎮,賺回了不少買奴隸的貨款,功莫大焉。這次提出的所謂黑海貿易戰略,只不過是把這個已經存在的商路固定化、系統化、深入化而已。

  「算了,我這兩天就去貝克奇薩萊與格萊大汗商議商議吧。幾萬名奴隸們,一點不買肯定不行,因為會大大開罪格萊大汗,可若是真全部吃下,哪怕價格低廉,短期內也是我們無法承擔的。要知道,我們目前已經欠了猶太商人、希臘商人、亞美尼亞商人多筆貸款,本息合計差不多已經超過二十五萬元了吧,實在不能再毫無節制地買人了,況且這也與本土的大政方針不符。」高文剛很快就做出了一個折衷的決定,打算在面見格萊大汗的時候再具體說出來,至於效果如何到時候再說吧,畢竟即便生怕開罪格萊大汗,人克里米亞汗國也有仰仗東岸的地方,大不了大家討價還價就是了——唔,或許可以從商站倉庫內挑選一些精美的禮物帶去貝克奇薩萊,相信這多多少少能軟化一下大汗的態度。

  「高專員,還有個問題。最近伊斯坦布爾來了不少英格蘭商人,聽說穆罕默德蘇丹、科普魯盧大維齊都給予了他們一定的禮遇,並打算擴大這些英國商人的貿易特許權——本月(12月)初就有兩艘英國船滿載各類呢布運到了士麥那港,聽說銷售狀況還不錯。這些商船回程的時候,又拉走了很多葡萄乾、羊毛、生絲,而我相信這些羊毛和生絲很快又會變成各色紡織品銷到奧斯曼來。專員,雖然呢絨在我國紡織品中所佔份額很低,但我認為這個事情必須得到重視,因為這是英格蘭紡織業加速擴張的標誌,且在將來也可能與我國產生競爭。現在巴塔哥尼亞的養羊業蓬勃發展,羊毛產量一天比一天多,國內及各海外領地市場遲早消化不了所有的毛織品,必然會大量出口,這就會與英國人甚至荷蘭人產生競爭了,我們最好提前重視起來。」因為高文剛前一陣子一直待在托斯卡納的佛羅倫薩商站處理積壓事務,才剛剛回到奧斯曼帝國,故馬拉提覺得自己有必要再提醒一下他,至於怎麼拿主意那就不是自己的事情了。

  「很好,馬拉提,你這個情報很有價值,有心了。」高文剛聞言立刻讚許地說道,並讓僕人也給馬拉提上了一杯香氣濃郁的咖啡,然後才說道:「英國佬的事情先不忙,科普魯盧大維齊是一個精明的人,他既然給予英國商人貿易特許權,那麼一定是有原因的。或許,他也不希望看到奧斯曼帝國的市場被少數幾個國家壟斷了吧,多引進一些外國商人,對奧斯曼而言並沒有什麼壞處,相反是利大於弊。畢竟,奧斯曼帝國也是有自己國家利益的,不可能受制於誰,也沒人能控制這個龐大的國家。嗯,我們現在應該著重做的,還是推行我說的黑海貿易戰略,其中克里米亞汗國(該國騎兵經常應奧斯曼帝國之邀進入多瑙河下游一帶徵討不從,對該地有相當的控制力)是經營的重中之重,必須拿下!與這事相比,其他的都可以暫時放一放了。」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0
第六十五章 圈套

  「開炮!」廖得功少尉將一支燃燒的火把湊近火門處點燃,然後怒吼著下達了命令。

  幾顆空心鐵球落在了寬闊的阿穆爾河河面上,濺起了沖天的水柱,蝟集在一些小船和木筏上的俄國人頓時大譁,紛紛叫嚷著朝阿穆爾河南岸劃去。雖然東岸人的火炮離得尚遠,且發射的也不是爆炸彈,但這些毛子們生怕運氣差被打翻船隻,因此紛紛朝南岸避讓而去——不去也不行啊,難道你沒看到火炮陣地旁那群剛剛從草叢裡鑽出來的火槍手、長矛手麼?

  第一艘俄國木筏很快就抵達了阿穆爾河南岸,接著是第二艘、第三艘……

  驚惶未定的俄國士兵(其實很多是農奴)將輜重與武器都拖上了岸,然後聚集在一處,幫忙尚未上岸的其他船隻儘快靠岸。而幾位看起來是哥薩克的軍官則面色凝重地站在河對岸的小丘上,仔細觀察著對岸的東岸步兵、炮兵——看起來有幾百人之多哪,居然還有四門小炮,實在太奢侈了!他們從哪裡運來這麼多彈藥和補給的?要是我們也有這樣的武備,一定是天下最幸福的事情。

  時間倒退回大半個小時之前。阿穆爾河南岸,朝陽才剛剛升到半空的樣子,庫爾漢率著一支步騎混合的隊伍,揹著朝陽向西北方緩緩進發,在越過兩條小壕溝後,他們停了下來,然後靜靜看著不遠處俄羅斯人——這些人正驚慌失措地划著船往南岸逃竄。

  在看到時間差不多了後,庫爾漢轉頭看向身後招募來的浪人武士山下勇馬,說道:「山下君,待會我的馬隊出擊後你等儘快跟上,不得有誤!」

  「哈伊!」山下勇馬恭恭敬敬地鞠了個躬,然後抱緊了手裡的刀,面色緊繃,神情緊張,一副要拼命的架勢。而他身後還有數百名衣著五花八門的日本浪人,這些人或帶著武士刀、或拿著東岸配發的機制刀,甚至還有人拿著繳獲自清軍的腰刀,臉色蒼白、抿脣不語——馬上就要豬突白刃格鬥了,雖然敵人預計會被東岸上國的馬隊衝擊得極為混亂,但素來聽聞哥薩克凶悍難制,就連那些羅斯農奴都彪悍無比,大家難免有所死傷,故所有人都是一副死了爹娘的表情。

  馬隊已經在高地上排好了陣勢,衣甲兵器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懾人的光芒,這在無人的曠野中顯得是那樣地神祕和恐怖。

  隨著庫爾漢的一聲令下,一百餘名精銳的山丹騎兵開始緩緩加速,直朝正處於登岸混亂狀態之中的俄國人而去。而在他們身後,浪人頭目山下勇馬也猛地一揮手,數百名浪人便嗚哩哇啦地一窩蜂衝了下去,也沒什麼陣勢,就是一副死了爹娘後尋仇的蠻勇之氣。

  短短的距離根本擋不住打馬躍進的東岸騎兵,而俄國人也很快發現了這股出乎意料的敵人,一些登岸的士兵在哥薩克軍官的組織下端起火繩槍,手忙腳亂地裝藥、裝彈。

  「殺呀!」衝起來的東岸騎兵互相吆喝著身旁的戰友,一時間戰馬嘶鳴、蹄聲急促、槍聲激盪,沉睡了很久的草原喧囂了起來。

  俄國人猝然遇敵,根本沒有任何反應的時間,士兵和軍官們完全是在本能地進行戰鬥。他們既來不及排成完整的陣勢,人數也稀稀拉拉,一個個隱身在草叢中漫無目的地射擊,其效果可想而知。

  「嗤啦」一聲,庫爾漢的馬刀輕易地在一名哥薩克軍官的身上劃了個口子,然後又策馬撞翻了一名躲避不及的農奴士兵,狠狠地衝進了俄國人的陣中。而在他身後,大股騎兵接踵而至,讓這股剛剛登岸的俄國人徹底陷入了混亂之中。

  沒有懸念的戰鬥很快就結束了,登岸的兩百多名俄國士兵正處於登陸後的混亂之中,武器、輜重也沒來得及全部取下,便遭到了上百名精銳騎兵的突襲,然後便陷入了混亂之中,被隨後豬突而來的數百名浪人給一鍋端了。整場戰鬥持續時間不過半個小時而已,快得讓人炫目,俄國人戰死135人,被俘71人,沒有任何一人能夠逃離戰場,算是俄國人東進阿穆爾河流域以來敗得最慘的一仗了吧。

  廖得功少尉很快便從北岸坐船趕來了南岸戰場。看著滿地的俄國戰俘及屍體,他開心地笑了。今天的這場戰鬥——或許稱為屠殺更合適?——其實本就是一個圈套罷了,誘騙的就是最近一兩年屢屢跑到海蘭泡附近打草谷的俄國人。

  這些俄國人隸屬於阿爾巴津城堡,但在下游南岸還有一個屯兵寨子,名為阿歷克謝堡(位於後世大興安嶺地區呼瑪縣附近)。他們利用清廷在阿穆爾河流域力量極度衰弱的現狀,悍然侵入到了這個地方,進行殖民統治,而且這些人還貪心不足,屢屢派人到下游受東岸庇護的土人村寨收稅乃至搶糧。是可忍孰不可忍,俄國人囂張到這份上,也難怪東岸人要調集人馬狠狠地打他們一次臉了。

  這次他們糾集了約兩百人,趁著地裡麥子黑麥成熟的機會,乘船從阿里克謝堡出發,到相對富庶的海蘭泡及其附近的土人村落裡搶劫——這從繳獲的輜重裡存在大量鐮刀就能看得出來,他們一定是打算前來搶割達斡爾人種下的莊稼。而審問結果也差不多,這些人隸屬哈巴羅夫匪幫,從雅庫茨克的國庫裡賒來了大量鐮刀,打算前來附近的達斡爾人聚居區搶收麥子,順便徵收一下實物稅(一般是毛皮和砂金)。

  這些人目空一切,無法無天,雖然海蘭泡的東岸人已警告過不止一次,但這些貪婪的俄國人仍然不打算放過受東岸人庇護的土著,因此衝突就這樣不經意地爆發了:廖得功少尉向阿穆爾河戰區司令江志清中校申請調撥了數百名士兵和四門火炮,然後在海蘭泡以西數十公里的這處有大量達斡爾聚居的地區設了個圈套,專門等著俄國徵糧隊上門。

  這不,這夥貪婪的毛子果真沒放過這處土著聚居點,一頭扎進了東岸人佈設的陷阱,稀裡糊塗地全軍覆滅。相信經過這一次痛擊後,俄國人的腦袋應該會有所清醒了吧?

  「庫隊長,海蘭泡那邊,就要多多拜託你了。剛才審訊得知,哈巴羅夫已帶人去雅庫茨克催物資,徵糧隊也已經覆滅於此處,俄國佬的這個城寨應該已經空虛無比,我要帶著人馬西進,奪下該堡應該不成問題。」伺機攻奪阿歷克謝堡以震懾俄羅斯人是江志清做出的決定,俄國人既然屢次搶劫受東岸庇護的土人部落,那麼這次也不用給他們面子了,直接敲掉他們的據點、滅掉他們的徵糧隊,然後再看他們怎麼說,是和是戰悉聽尊便,不信在這阿穆爾河流域幹不過你!

  按照事先的計劃,庫爾漢將帶著手下騎兵和一部分步兵留守海蘭泡,保護附近居民們收割地裡的黑麥、大麥,同時為牲畜過冬準備乾草。而廖得功少尉,則將帶著炮兵和山下勇馬的四百人,搭乘一艘藏在精奇里江某河灣內的小火輪(怕嚇著俄國人)逆流而上,直插阿歷克謝堡,打算將其據為己有。

  8月10日,小火輪上行到了阿歷克謝堡,留守的二十餘名俄國士兵尚不知曉徵糧隊已全軍覆滅於下游,但在看到東岸小火輪吞吐著黑煙緩緩靠岸時,這些人仍然感到了事情的不對勁。尤其是在看到山下勇馬這廝帶著大群日本浪人趟著河水衝上岸時,這些人頓時慫了,在寨子內匆匆點了幾處火後,他們帶上食水,第一時間騎馬溜走了,看方向應該是往阿爾巴津要塞報訊去了。

  只不過設了一個圈套,就輕輕鬆鬆地滅掉阿歷克謝堡的俄軍主力,白得一個地理位置相當重要的堡寨,世上還有這麼便宜的事情麼?廖得功私下裡覺得,這事情要是報到常開勝常司令那裡,指不定自己哪天就可以撕掉肩膀上的少尉軍銜,改稱中尉閣下了吧。

  不過,廖少尉的好心情顯然還沒有結束,據士兵們審訊一名未及逃走的俄國人得知,哈巴羅夫這一兩年從土人手裡徵收了大量的砂金,這意味著阿歷克謝堡——嗯,現在已改名叫呼瑪堡了——附近應該有儲量不小的黃金礦床,這令廖得功感到很是驚喜,黃金嘛,人人都愛的,自己這次的功勞似乎真不小了呢!

  山下勇馬很快拿著一袋從俄國人倉庫裡搜剿而出的砂金走了過來,廖得功仔細看了看,覺得這些黃金的純度還行,如果送往黑水港再度提煉一番的話,就能作為正式的鑄幣材料了。現在東岸本土對黃金的需求量非常大,大泊造幣所這邊每年都將從廟街、蝦夷地及山丹貿易中搜羅來的黃金(約150千克)鑄成五十、一百元面值的大額金幣送回本土,相信呼瑪堡附近發現多處金礦的消息傳回煙臺後,這裡一定會迎來發展的春天的。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0
第六十六章 議界

  1659年11月5日,阿穆爾河中游一帶的河面已經完全上凍了,原本喧囂的大河頓時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從前,雖有許多旅行家描述過奇異的中國,但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曾經言及過俄羅斯帝國和這一鄰邦之間的關係,甚至片言隻語也沒有。現在,遼闊的中國南部已被博格德人佔據,基泰齊(俄羅斯此時對南方漢人的稱呼,來源於蒙古語基塔特,亦有人認為來源於契丹一詞)已被征服,東岸人更是沿著阿穆爾河向內陸腹地侵襲……」費奧多爾.巴依科夫就著一根昏黃的蠟燭奮筆疾書,他時而凝神細思,時而下筆書寫,在忙活了小半夜後,他才長吁口氣地寫上了最後一段文字:「我有幸被陛下任命為與東岸人議界之全權特使,深感欣悅,必將恪盡職守,努力與東岸人儘快劃定疆界、平息紛爭。最仁慈的君主,謹將這封信件恭呈陛下御覽,伏乞聖鑑。天主和陛下最忠順的奴僕,費奧多爾.伊薩科維奇.巴依科夫,1659年11月5日深夜,於阿爾巴津要塞。」

  值得一提的是,巴依科夫在這封信裡面稱呼滿人為博格德人(意為聖潔的人),這是應了清國寧古塔章節沙爾虎達的強烈要求所致,而俄國人之所以願意這麼做,其中的道道自然很耐人尋味了,或許意味著兩者有著某種默契與聯繫也說不定呢。畢竟,在阿穆爾河流域,無論是俄羅斯人還是滿人,似乎都是相對弱勢的一方呢,再不抱團互助,等著被東岸人各個擊破嗎?因此,你便看到了俄國人公然設立阿歷克謝堡但滿清朝廷卻一無反應的事情,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不過,遠東的俄羅斯人有個最大的軟肋,就是其原則上仍然得接受莫斯科的訓示,而考慮到莫斯科與東岸人的良好關係以及沙皇可能要求他們退讓的猜測,這幫人可操作的空間就大大縮小了。說到底,他們是不能徹底與東岸人撕破臉的,因為這影響了莫斯科的大局、影響了沙皇陛下的大局,這是誰也無法承擔的罪名——特別是在波蘭戰爭尚未徹底平息的此刻——因此註定了他們只能小心翼翼地走著鋼絲,別提多累和多憋屈了。

  巴依科夫嘆了口氣,又拿起了手邊兩封清國博格德汗寫來的信件,臉上浮起了惋惜的表情。清國皇帝的信件言辭溫婉、平等,完全將沙皇與博格德汗相提並論(這是一個巨大的「進步」),對通商等條件一概允諾,當初派遣使者去北京時更是派人送出好遠。結果現在礙於莫斯科的訓示,他們無法與博格德汗的人聯手,要知道,博格德汗開出的條件可是非常誘人的,可惜,可惜了啊!

  巴依科夫翻開了第一封信,是順治的國書,只見上面寫著——

  「中國順治皇帝。有二人自羅斯來,朕已深悉,今語彼等羅斯人:爾等既為通商而來,則通商可也,歸去後仍可再來。在此世上,爾為大國君主,朕亦為大國皇帝也。願兩國之間道路暢通無阻,爾等可常相往來。爾若進貢珍品,朕亦以優質綢緞賞賜爾等,而今爾等即將歸去,如再來,或大君主派人前來,應攜帶大君主之國書,朕亦將以國書作答。爾等如攜有國書前來,朕即命以上賓相待。因路途遙遠,且語言不通,朕不便遣使訪問貴大君主,現謹向貴大君主致意。一旦朕之使者有路可去爾大君主處,朕將遣使前往,基於吾人之禮教,朕不能親自出訪他國,且目前亦不能派遣使臣及商人出國……」

  接著是第二封國書,第一句稱謂上畫了個大叉,許是哪個半吊子翻譯不知中國內情,將清國皇帝翻譯成了「中國萬曆汗之子朱皇帝」,不過別的內容倒也馬馬虎虎——

  「去歲大君主之商民尼果賴(尼古拉)、雅郭布(雅科夫)曾來出使,得睹天顏;今夕則無大君主之臣民前來朕處,彼等一旦前來,朕必欣悅,並予恩賜。去歲爾獻鹿角一雙,朕回贈綢緞七百幅,爾進貢珍品,朕必加倍賜予。朕今命寧古塔送玉杯三十二盞,賜予大君主。爾大君主之使臣一旦來朕處,朕必命人自本國禮送彼等一日之程至大河(松花江)。爾等見信勿疑,可遣使速來,黃衣賊乃大君主與朕之共同敵人,或可共擊之……」

  看得出來,順治皇帝對俄羅斯人的態度是「出乎意料」地好,這從尼古拉、雅科夫兩位哥薩克回來的敘述就能看得出來——當初巴依科夫要求二人在進入博格德汗的皇宮時,不可向汗的宮殿或任何一道門坎行禮,可推辭說他們向石頭行禮是做不到的,可大汗並未勉強他們這麼做;他們還同樣擔心大汗要求二人親吻他的腳(巴依科夫向二人訓示,親吻博格德汗的手是可以的,但絕不能親吻腳面),結果也沒發生這種外交禮儀事件。

  另外,當哥薩克軍官尼古拉向博格德汗介紹沙皇家族淵源於羅馬皇帝凱撒.奧古斯都和留裡克大公,並敘述了其祖先在歐羅巴各國中享有的聲望時,博格德汗也予以了肯定。同時,博格德汗表示將回函沙皇,建立兩國間牢固的友誼,尼古拉二人也善意地表示,必會將國書帶回,且沙皇陛下一旦回函,國書中會問候博格德汗的健康及給予完全符合博格德汗尊嚴的名字及稱號,一時間賓主盡歡,似乎冰釋前嫌。

  「真是可惜啊,若是能與博格德汗達成共擊東岸人的協議,那麼他們就可以報復之前東岸人襲擊阿歷克謝堡的一箭之仇了。可我現在在幹什麼?託博爾斯克軍政長官瓦西里.希爾科夫公爵轉述了阿歷克謝沙皇的指示,要求我在結好清國的同時儘量維持與東岸的關係,並儘快劃定疆界,以免發生衝突。」說到這裡,巴依科夫也是有些憤恨,只聽他說道:「可衝突已經發生了啊,整整兩百名官兵葬送於東岸人之手,產金地阿歷克謝堡也被他們奪去,這事難道就當沒發生過嗎?」

  巴依科夫喝了口茶水,暫且壓下了心裡的憤怒與委屈,轉而沉思起了自己的使命。事實上作為沙皇陛下派到遠東的特使,他接受莫斯科和託博爾斯克的雙重領導,如今結好清國的目的似乎達到了,通商也沒有問題,而且博格德汗還給予了大量綢緞、瓷器、茶葉以及價值九萬二千五百盧布(十萬兩庫平銀)的現金,條件優厚無比。可以想象,一旦他們與博格德汗的將軍們合作,然後出動五千或六千名裝備精良的士兵,一定能夠將東岸人徹底打敗,佔領他們治下富庶的土地。

  但現在這個計劃看來要胎死腹中了,該死的希爾科夫公爵從託博爾斯克又送來了沙皇最新的指示,要求我們儘量避免與東岸人的衝突,徹底劃定疆界,這在阿歷克謝堡之戰爆發後的今天,顯得特別地具有諷刺意味。但是,沙皇陛下的意旨是必須要執行的,沒人可以違抗,所以巴依科夫外交特使心裡再不願意,此時也得和東岸人進行議界談判。

  而事實上這個議界談判已經進行了好幾天了,此時東岸人的代表就住在阿爾巴津堡內,他們的態度非常強硬,明確表示懲辦下令前來東岸控制區徵糧的哈巴羅夫,賠償歷次損失一萬五千盧布,同時以阿爾巴津堡為界,西側是俄羅斯控制區,東側為東岸控制區,雙方非有對方邀請不得越界——他們特別強調,只有在俄羅斯人答應上述所有條件並簽訂協議後,他們才會考慮歸還俄羅斯人遺留在阿歷克謝堡內的財物,釋放總計71名俘虜。

  阿爾巴津要塞的指揮官斯捷潘諾夫、神甫康斯坦丁在瞭解了阿歷克謝堡的戰鬥過程後,隱晦建議巴依科夫外交特使答應東岸人的條件——當然具體條款可以討價還價——因為他們別無選擇,一旦與東岸人的軍事衝突擴大影響了東岸與俄羅斯的外交關係,那麼他們承受不起後果、雅庫茨克督軍弗蘭茨別科夫也承受不起後果、託博爾斯克軍政長官希爾科夫公爵更是承擔不起沙皇陛下降下的怒火!

  巴依科夫抵擋不住來自各方的壓力,因此雖然萬分不願意,這會他心裡卻已經打定主意:明天一早就重開與東岸人的談判,儘快與其確定雙方之間新疆界並形成文字(之前的議界多為口頭協定,隨意性較大),早早結束這邊的事情。接下來,該做生意做生意、該收稅收稅,雙方誰也礙不著誰,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吧,就是可惜了博格德汗了,一旦確定不能與他們聯手打擊東岸人,失望的大皇帝可能會下令斷絕貿易吧,這可是很大一筆錢呢,可惜了,可惜了啊!

  1659年11月8日,在紛紛揚揚的大雪之中,巴依科夫代表沙皇和託博爾斯克軍政長官瓦西里.希爾科夫公爵,與東岸人的談判代表重新議定了雙方之間的疆界(以阿爾巴津為界),並表示各自約束部眾,十年內不得擅啟戰端——以上協定(俄方稱《阿爾巴津條約》、東方稱《雅克薩條約》)一式兩份,沒有見證人,換約後雙方各自妥善保存。

  條約簽訂後,東岸人表示會盡快釋放戰俘,歸還繳獲的俄羅斯人財物(含火繩槍、毛皮、馬匹、砂金、糧食等物品),巴依科夫則表示會將賠償款一萬盧布儘快送往呼瑪堡。至於懲辦哈巴羅夫等人的事情,雙方則默契地沒有再提,此事就此算是告一段落。東岸人讓貪婪的哥薩克瞭解了自己的決心和戰鬥力,俄羅斯人則通過慘痛的代價明白了自己哪裡可以去、哪裡又不可以去,箇中滋味只有他們自己才知曉了。

  而阿歷克謝堡之戰結束後,在看到俄羅斯人不但沒有瘋狂報復,反而賠禮道歉兼賠償了一萬盧布現金(由雅庫茨克國庫代付),生活在附近廣闊區域內的土著們頓時大為震動,很多早就對俄羅斯人殘酷剝削不滿的布里亞特蒙古人、達斡爾人等原住民部族紛紛尋機遷往東岸人控制區——因為他們聽說那裡的稅收較低,且也較有秩序,不似這邊仇殺兼併不斷,生活明顯更加安定、更有吸引力。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0
第六十七章 定海(一)

  「雅克薩」號蒸汽機帆船緩緩離開了尋尾港,岸上的倉管主任巴三強、氣象站長林森等人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接下來幾個月,幾乎就沒有船隻過來了,他們除了可在海水凍得結實後乘坐冰橇從海面上前往黑水港等地外,就只能窩在鄉里畫圈圈了,那種孤寂感別提了。

  「雅克薩」號運輸船是黑水造船廠建造的第二艘機帆混合動力船隻,算是一個不小的突破。該船容量為250噸,垂線間長度為28.5米、寬度7.5米;滿載時艉柱吃水3.8米,艏柱吃水3.5米,傾差32釐米。總的來說,這是一艘長寬比放得很大的船隻,因此船速較快——黑水造船廠也是第一次造這種技術含量略高的船,目前從試航的幾次數據來看,效果還不錯,水手們都非常滿意。

  值得一提的是,「雅克薩」號是一艘軍用船隻,隸屬於新成立的第三艦隊鄂霍次克海分艦隊,也是該分艦隊目前唯一一艘船隻。話說原本該分艦隊不打算使用鄂霍次克海這個名稱的(俄國人在沿岸設立了鄂霍次克堡),不過該海另一個名稱通古斯海又太過難聽,於是便勉強用了這個名字。

  鄂霍茨克海分艦隊的作用是扼守蝦夷地—千島群島—勘察加半島這個島鏈群,同時也負擔起含庫頁島、蝦夷地西岸一部分日本海海域的安全,總之完全是把這個資源豐富的大海當做了東岸人的內海來經營,同時封鎖住俄羅斯人領地的海岸線,將其牢牢摁在大陸上。

  此時的「雅克薩」號上,船底裝滿了鐵製品等重物件——這是在黑水港裝船的,該地是整個黑水地區唯一一個工業生產地,能使用朝鮮進口鐵料加工一些農具和刀具——船艙中上部還有一些呢絨、鞋靴、木材、鹹魚、皮革等商品,基本都是庫頁島及阿穆爾河流域的特產品。其中呢絨和鞋靴這種製成品也是第一次被裝船南運,庫頁島上各據點安置了很多淮安府待運移民,其中相當部分就是手工業者出身(清江浦鎮三十餘萬人大部分都是市民),因此利用本島豐富的資源進行小規模的手工業生產,卻也是個不錯的路子。

  今年剛從兵團堡提前畢業的邵曙光是在黑水港上的船。他在那裡收購了不少熊皮、狐皮和貂皮,如果賣給荷蘭人的話保守估計價值五千元,至於收購所需的資金,部分是他自己出、部分是本土出發前跟朋友們借的。這批高級毛皮他打算在定海縣出手賣掉,所得資金全數用於購買臺灣銀行股票,大概有5%的樣子——臺灣銀行據說在本土募集資金不利,一百元一股的股票銷售狀況堪憂,至今只賣出去了六七十股而已,慘得很。

  邵曙光在將自己手頭的五千元注入臺灣銀行後,這家大型辛迪加企業的開辦金便將達到4.1-4.2萬元,邵氏在銀行中所佔的股份也將達到10%,是為第一大私人投資家族。而考慮到剛剛畢業的邵曙光已被本土任命為臺灣銀行籌辦者及第一任常務副總經理(總經理由本土某退休元老遙領),那麼這家銀行未來的前途也相當值得看好了。

  「雅克薩」號出航沒兩天後便遇到了大霧天氣,10月20日,該船在利尻島南岸的一小錨地碇泊,等待天氣好轉。利尻島處在日本海內,受暖流的影響而氣候較為溫和,不似北邊那麼酷烈,再加上島中央的火山能夠遮擋強風,因此是一個優良的船隻過冬錨地。島上有限的沿海平地上開闢出了一些麥田和菜田,山坡上有的地方還有主營旱作農業的梯田、坡田,再加上漁業的補充,因此能夠養活相當數量的人——該島在此次移民安置大潮中就接受了二千人的安置份額,足見其實力。

  在享受了美味的狍子大餐後——利尻島及隔壁的禮文島上十多年來一直不停放養狍子、鹿、山羊,目前其種群數量已極為龐大,成了居民們一筆取用不盡的財富—-10月22日,大霧散去,「雅克薩」號升起風帆,在船長的命令下,朝西南方航去。邵曙光在島上僱傭了一位名叫橋口順之助的流浪武士,他手底下還有另外十多個浪人,看起來都落魄得很,被邵曙光以六元每月的工資悉數僱傭了,打算未來帶到熱蘭遮城的臺灣銀行總部裡去,以防不測。

  10月30日,船隻在滔天巨浪之中狼狽鑽入了濟州府碼頭內。這裡有一個小型船舶修理所,設備有限,不過好在「雅克薩」號也只需做些填塞船外部防護層縫隙、牽引索具、塗油漆(用木焦油代替)等簡單工作,這些濟州修船所還是能夠做的。

  碼頭內還有兩艘武裝運輸艦——應該是隸屬黑水臨時特遣艦隊——此刻正在滑輪吊杆的協助下往船艙內裝載一匹匹高頭大馬。這些馬都出自漢拿山牧場,是當初莫大帥在位時制定的馬政十五年計劃的產物,多半都是些被認為有缺陷或遺傳性狀不穩定的混血馬,因此送往山東充做車駕馬、戰馬、挽馬。值得一提的是,這些馬雖然是馬政計劃的淘汰品,但挽力大、衝刺力強、肩很高(155-160釐米)、耐力也不錯(混有蒙古高原耐寒馬血統),遠超清軍主打的蒙古馬,故還是很受山東諸軍歡迎的,現已漸漸擴散了到了僕從軍各部了——當然都是些去過勢的公馬。

  濟州島安定多年,且經過東岸人持續多年有意識的移民、清洗,目前全島三萬多人口中朝鮮人的比例已下降到不足10%,堪稱「變色」成功的典範。濟州島三縣(濟州府、旌義縣、大靜縣)的土地雖然不甚肥沃,但全島仍然開闢一定範圍的土地,兼且因為牧場資源豐富,故島上在此番淮安府移民安置大潮中接收了兩萬人的安置份額(釜山縣、元山津兩地加起來吃下了另外三萬名移民安置份額)。

  11月2日,在濟州港碼頭窩了兩三天的「雅克薩」號機帆船終於拔錨起航了。因為風向和洋流不便,「雅克薩」號這麼多天來第一次啟動了蒸汽動力推進系統,在兩節的低速下緩緩離開了碼頭泊位,駛入了深海,然後才調整帆桁,朝下一個目的地寧波府定海港而去。這一次由於順風,加上距離不遠,故只花了三天時間就抵達了目的地,可謂迅速。

  此次航行全程為十七天,船艙內託運的一百五十名淮安府移民(來自尋尾港)健康狀況良好,途中只有三人患病,而且生病時間也不超過三天。這得益於醫生和軍官們的關懷,他們規定:所有移民不許穿溼衣服或溼鞋(衣被潮溼在航海中很難避免)躺在床上,每個人在出發前都被要求多準備幾套衣物,且大家也沒有放過任何一次晒乾或晾乾衣被的機會。人們每個星期可以吃兩個罐頭補充營養,一晝夜可以喝一次熱水,所有這一切對於全體移民的身心健康都大有裨益,因此在邵曙光看來,這些已在尋尾港住了一年多的移民們看起來都還算是精神飽滿——尤其是其中十幾個孩子,此刻正眨巴著眼睛看著越來越近的定海縣碼頭,一副好奇的樣子。

  邵曙光就在這裡與相處了一段時間的「雅克薩」號軍官、水手們告別,然後乘坐一輛馬車朝位於縣衙附近臺灣銀行籌備辦公室駛去。按照計劃,本土選派而來的十四名專業職員將在1660年1月1日前乘船抵達寧波府定海港,然後將與先期抵達的邵曙光等人一起,正式開始臺灣銀行的日常經營,包括與西北墾殖銀行商討業務對接、發展商品代理商、吸收存款等一大攤子事。

  馬車是東岸制式的四輪車,但看起來是早期款式,因為車輪並不是東岸流行的實心橡膠輪胎,不過在寧波府這麼一個偏遠地方能看到這種文明世界的產物,已經很不容易了,看起來辦這個車行的老闆也是個頭腦精明的傢伙。就是不知道寧波府何時會興起在本土大行其道的街車公司,不過估計很難吧,因為本地幾乎沒有像樣的鋼鐵產業,即便是使用廉價的木質包鐵軌道,其成本也有些高,短期內應該是吸引不到什麼投資了。

  定海縣的大街如今正在經歷激烈的改造,作為一個面向朝鮮、日本、黑水、登萊乃至東岸本土的大型國際化港口——好吧,我承認這樣說有些吹牛,但定海港確實是明季以來中國大地上最開放的城市之一了吧——各方商人在此匯聚,各類商品在此流通,定海縣老百姓的眼睛每天都在接受著「洋人」、「洋相」的洗禮,因此對縣城內不斷興建的各種外國式建築早就見怪不怪了。

  君不見,縣城大街上有一間帶著強烈巴洛克風格的兩層石質小樓,據說其擁有者是一位法蘭西爵爺之子,和威震登萊的莫大帥似乎還能扯上點關係,目前在定海縣做著生絲與茶葉生意,財雄勢大。

  邵曙光之前在定海縣小住了一段時日,對這些現象早就瞭然於胸,在他看來,外來商人、水手、軍官等各色人等的湧入,對於定海縣並不是什麼壞事。因為就在這些外來人口、文化的衝擊下,定海縣——至少是縣城——的生活節奏開始逐步加快,活力似乎也比以前強上了不少,這也算不上什麼壞事。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