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 作者:孤獨麥客 (連載中)

 
mk2258 2014-6-29 18:09: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3 141722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0
第六十八章 定海(二)

  「城裡現在多了很多『洋人』(明人對海外來客的稱呼)。」田星坐在定海縣臺灣銀行籌備辦公室裡,打趣地說道:「各鄉維穩會裡有些個士紳現在也開始主做生絲、茶葉貿易了,你可以和他們聯繫聯繫。嗯,黃處長(黃儀)在這方面比我更清楚,畢竟他三天兩頭下鄉查訪,和各縣維穩會的那幫土豪劣紳們經常一起喝酒,如果他能發話,一定會有很多商人賣面子和臺灣銀行簽訂合同的。」

  「謝謝了,田哥。」籌備辦公室裡此時只有大貓小貓兩三隻,整日裡閒得蛋疼,邵曙光正打算這幾日就把人都派出去調查寧波府生絲、茶葉的產量及銷售狀況,現在聽田星這麼一說,心裡頓時有了譜,因此立刻出言道謝。

  「謝啥啊,你在這待的時間長了一些自然就都清楚了,都不難打聽。」田星笑了笑,說道:「你們這個籌備辦公室啥時候改建成真正的銀行網點啊?」

  邵曙光在定海縣衙附近的這個所謂「籌備辦公室」,其實根本不止一個辦公室那麼小,而是前後兩進有多達十幾間房屋的大宅院,前面一進房屋可改裝為店面,後面一進可作為金庫及職員宿舍,方便得很。

  「過幾天我就開始籌辦,差不多年底前可以開辦起來吧。唔,其實現在已經開展業務了,不過就一個業務員,廖逍遙廖司令前陣子遣人來存了三千元現金,說是支持我們臺灣銀行的開辦,是我們銀行的第一筆存款業務。」邵曙光說道,「在這百廢待興的當口,廖司令的這筆存款真是幫了大忙了。」

  「呵呵,臺灣銀行有政策支持,總領對荷蘭的貿易,只要不出什麼變故,前景還是很看好的。」田星說道:「這樣吧,廖司令都支持貴行發展了,我也存個兩千元吧,你明天就讓業務員來我住所找我。別晚了啊,後天我就要南下去浙東了,從濟州府借調來的新軍第一師、第三師在炮兵的協助下打了幾個月,也只是恢復了慈溪縣而已。清軍在這一代兵力雄厚,後勤充足,該路人馬若想再進一步——比如攻佔觀海衛——頗有些難度。廖司令對此大為震怒,因此下令在南邊打開局面,給清軍一個教訓!目前新軍第十師、第十一師(暫編十一師改變而成,員額4000人,博格丹任師長,防地為朝鮮元山津)7500人在收復寧海縣之後,已開始向南進發,試圖攻佔處於清軍控制下的天台、臨海二縣。不過這一帶山路艱險、兵力施展不開,一時間進展緩慢。因此,廖司令下令胡興邦的獨立團(員額2000人)在臺州府海門衛一帶登陸,聯合魯王所部兵馬萬餘人,打算在側翼開闢第二戰場夾擊清軍,以配合主力部隊攻佔上述二縣。」

  天台縣、臨海縣在行政上隸屬於台州府,一直是南方戰區司令部的眼中釘肉中刺。這次清軍趁著數萬盟軍在淮安府鏖戰,而派兵從天台、臨海二縣兩路攻入寧海縣,並在當地「反動士紳」的協助下迅速攻佔了守禦空虛的縣城,俘殺含維穩會正副會長在內的「進步士紳」七人,搗毀了兩處東岸商站,殺傷二十餘人(其中五人還是兵團堡畢業的幹部),著實是罪大惡極,必須嚴懲!

  因此,南路軍主力兩個師在收復寧海縣——此戰殲敵三千餘人——之後,開始向台州府腹地進發,打算對清軍實行報復行動。不過正如田星所說的,這裡山路艱險、補給不便,清軍攻來難,東岸人打去也難!新軍兩個師在山裡鑽了幾個月,大小戰役打了十數場,卻愣是沒能摸到臨海縣的邊。而且由於征戰日久(該部之前已在淮安府打了整整一年,回來後也沒好好休整),兩部士卒怨言頗大、士氣低落,打起仗來不情不願,故與清軍在山裡捉迷藏、打默契仗也就不難理解了。

  不過廖逍遙怎麼可能接受這樣的事情發生!他特地請示常開勝將獨立團從山東調來,並將其防地改為昌國衛(自此編入了南方戰區作戰序列),然後帶著挺身隊第五大隊從鄞縣趕到寧海縣,將第十師、十一師多名怠戰軍官就地正法,此舉極大整肅了前線部隊的紀律。後來,由於清軍主力開始從餘姚縣猛攻東岸人設立的多處寨堡,廖逍遙不得不帶兵返回鄞縣大本營指揮作戰,至於南邊的戰局,則只能委託給了經驗豐富的儒尼奧爾上尉指揮。

  儒尼奧爾上尉在遠東征戰多年,對各方勢力瞭解頗深,在綜合了憲兵隊傳遞回來的情報後,制定了正面佯攻,吸引台州府綠營主力,然後利用海軍優勢突然在清軍側後方登陸,攻克守禦空虛的海門衛、黃岩縣,水陸並進直逼台州府治臨海縣的計劃——如果操作得好的話,此戰攻取台州府大部分地區也不是什麼問題,只不過這其中的政治風險不小,畢竟公然擴充軍隊、擴大地盤都是很遭本土執委會忌諱的事情,廖司令政治前景極為看好,他未必敢冒這個風險,因此最後多半還是擄掠一番並將人口物資遷往己方控制區了事。至於台州府的地盤,魯王也好、鄭氏也罷,誰愛要誰拿去好了,東岸人也懶得管。

  公允地說,這個計劃的成功率還是很高的。蓋因浙東、浙南山多地少,人口、物產本來就不豐富,因此能夠供養的兵力也是少數。再加上當初福建戰事吃緊,浙東、浙南很多精兵強將被調往閩北駐防,至今也未迴歸,故臨海縣、海門衛、黃岩縣等地兵力空虛是很正常的事情,東岸人調集一萬多兵力從側翼登陸,且有海軍運輸物資、遮斷戰場,斷不至有失敗之理,因此快速推進到台州府治臨海縣前是大概率事情。到了那時候,清軍首尾不能相顧,失敗就成了不可避免的事情。

  當然了,浙東之地這些年的烽煙就沒消停過,當地不多的人口怕是也躲得到處都是,再加上半年多來呂方一直遣人在浙東「誘騙」移民出海至東岸(早期移民東岸的陳家、徐家也遷走了大量鄉黨親族),故東岸人想要再撈到什麼油水卻是很難了。不過不管怎樣,這仗是一定要打的,因為一旦幫助魯王部恢復了浙東、浙南,那麼閩北的清軍就將處於兩面夾擊的不利態勢之下,屆時浙北的清軍勢必要抽調兵力南下增援,那麼東岸人在寧波府的壓力就將大大減輕了。

  聽田星講完浙江的局勢後,邵曙光默然無語。不過這和他關係不大,臺灣銀行也沒打算在浙南、浙東開展業務,只要寧波府這個大後方不出事就好。寧海、奉化的茶葉,鄞縣、定海、慈溪的生絲,才是他最關注的東西,畢竟與荷蘭人展開貿易,沒有這些東西根本不好使。

  因此,在聽完田星的話後,他立刻說道:「那我就預祝田哥在浙東旗開得勝、再立新功了,屆時如果淘換到什麼好東西,可別忘了我們臺灣銀行啊,呵呵。」

  「呵呵,再說吧。」在將一萬元西北墾殖銀行本票(黑水開拓隊政府給予臺灣銀行的開辦金)交給邵曙光後,田星又隨便閒扯了會,然後便告辭了。

  田星離去後,邵曙光便差人去縣衙找縣長,讓他行使徭役徵發權幫忙在碼頭興建一處大型貨棧和糧庫,同時縣城裡銀行店面、金庫的改裝工作也要同時進行。因為有常開勝簽發的公函,兵團堡幹部出身的縣長沒有推辭就答應了,不過此事還需由縣裡協調地方上的維穩會長征發人手、採購物資(唔,材料錢自然也是攤派給維穩會各位「愛國鄉紳」們了),故大概還需一個星期人員、材料才能就位。

  這個事情搞定後,邵曙光又招來了幾名新僱傭的職員,領頭的是淮安府投誠的韓家老三韓可大之子韓銀。這廝能寫會算,又有管理店鋪的經驗,因此邵曙光打算遣他們先期前往熱蘭遮堡那裡踩踩點——從本土出發的時候工商部已經和他交過底了,荷蘭基本不會拒絕在福爾摩沙島進行貿易的要求,因此這會荷蘭政府及東印度公司的訓令雖然尚未抵達遠東,但並不妨礙東岸人預先做好準備。

  如果可能的話,邵曙光也要求他們在那裡購置一處地產,作為臺灣銀行日後的駐地。而為了保障此行的安全,他也喚來了在利尻島僱傭的野武士橋口順之助,讓其帶著手下十多名浪人跟著韓銀等人一起過去。相信只要不是荷蘭人翻臉動手,有這十多名護衛,在當地應該能保護行裡的財產了。

  「荷蘭人快到話也要到6月底才會得到海牙和阿姆斯特丹傳來的消息,因此在此之前你們只能以商人的身份在那裡運作各類事務,而兩個多月後我也會帶人坐船前往熱蘭遮城,順便將第一批貨物運至此處。」邵曙光對著韓銀說道,「所以在熱蘭遮城附近購置地產、興建倉庫的事情最好提前做完。當然了,如果荷蘭人拒絕我們在那購置地產、展開貿易的話,自然一切休提,咱就先打道回府好了,但我覺得荷蘭人不會如此不智。」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0
第六十九章 定海(三)

  貿易對東南亞地區一向都是生死攸關的。風下之地地理條件優越,地處大明、印度、中東與歐洲之間的海上貿易中樞,每逢國際貿易的大潮洶湧澎湃之際,該地區就成為國際貿易的寵兒——前有阿拉伯商人乘風破浪來到這裡貿易(順帶傳播了****),後有歐洲商人湧入東印度——海量的丁香、肉豆蔻、胡椒、檀香木、蘇木、樟腦、蟲膠等商品被源源不斷輸入國際市場,創造了一個又一個貿易神話。

  而如果將東印度群島算做核心地帶的話,那麼臺灣島就是荷蘭東印度公司伸出去的一個較粗的觸手。這個1624年被荷蘭佔據的島嶼戲劇性地因為中國大陸的戰爭而發展了起來,生絲、瓷器、茶葉貿易的時斷時續使得荷蘭人更加註重挖掘臺灣島本身的價值,他們依託臺灣還算肥沃的土地大力發展稻米、蔗糖產業,同時收購鹿皮出口至日本,有力維持了公司在附近地區的貿易且積累了不少的利潤送回巴達維亞。

  不過,在鄭成功海上勢力大盛的今天,荷蘭人其實已是很難買到來自中國大陸的商品了——每年僅買到可憐的一點點生絲、綠茶和瓷器——要不是東岸人每年按約勻出一些寧波生絲與茶葉給他們的話,那麼荷蘭東印度公司臺灣商站的日子怕是不太好過。

  當然了,沒有東岸人,荷蘭人也在積極自救,他們有時也購買不少東京生絲(即河內產的生絲)、波斯生絲、暹羅鹿皮魚目混珠地賣入日本,以維持貿易。但這終究不是正途,荷蘭人對來自中國大陸的生絲、茶葉甚至蔗糖(僅限臺灣蔗糖產量較低的年份)的需求還是相當大的,只不過他們始終找不到充足的貨源罷了。故出於以上種種原因,邵曙光之前擔心的荷蘭人拒絕東岸在大員港開設商站之事完全是多慮了,生意有所衰退的荷蘭東印度公司迫於現實壓力,並沒有拒絕東岸人的請求。

  今天已經是12月8日了,剛剛從一場疾病中康復的韓銀此刻正奔走在商行/銀行的建設工地上。商行佔地面積約一畝半,所花費的代價僅僅是些許茶葉和生絲罷了,而更令人嘖嘖稱奇的是,荷蘭人竟然許諾徵發當地人為東岸人興建起一座「合乎規格」的商站,條件是買下他們手裡大量積壓的蔗糖。韓銀等人在商量了一陣後,也答應了這個條件,反正蔗糖這玩意無論是在寧波、登州、朝鮮還是黑水都有銷路,做過多年家族生意的韓銀不相信憑藉如此龐大的市場吃不下這些積壓的臺灣蔗糖,他們應該擔心的,僅僅是自己手頭的資金不足罷了,這或許需要荷蘭人同意暫時賒賬。

  事情辦得如此順利,以至於韓銀等人都無法相信自己的好運氣。他們自個閒暇時也聊過一陣,最後一致認為荷蘭人在日本的生意遇到了很大的挑戰,尤其是在一位浙南出身的僱員指出鄭氏近幾年海外貿易做得風生水起(年獲利超過二百五十萬兩),幾乎壟斷了絕大部分日本貿易時,大家已多多少少明白了一點荷蘭人在臺灣的困境。

  這一切追根溯源,其實還是東岸人「造的孽」!蓋因隨著東岸持續不斷地介入大陸局勢,中國形勢較歷史上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福建大部、江西南部、兩廣全部盡皆掌握在南明手裡,再加上鄭彩等人支持的魯王政權在浙東與清軍幾番拉鋸,故南中國大部分的瓷器、生絲和茶葉資源多數集中到了鄭氏手裡,荷蘭人根本拿不到什麼貨。而禍不單行的是,由於東岸海軍在浙東、長江口、江北一帶的頻繁活動,清廷縱有意與荷蘭貿易也非常困難,這基本等於是掐住了荷蘭人的脖子,使得他們這些年來始終處於吃不飽的狀態。

  面對如此困境,荷蘭人只能調整輸往日本的商品結構,比如將臺灣砂糖作為拳頭商品,生絲、鹿皮作為補充。但問題是,福建、廣東一帶也產糖,且規模還不小,因此荷蘭人又不得不與鄭氏一起競爭日本的蔗糖市場,尤其是廣東一帶不似歷史上戰亂頻發,而是安定多年,蔗糖產量連創新高,鄭氏也在大量出貨,這又極大打擊了荷蘭人的貿易,也真是夠悲劇的——比如1658年臺灣砂糖產量為17500擔,但成功賣到日本的只有6000擔,剩下的砂糖東印度公司若不想當做壓艙石運回歐洲銷售的話(因為其傳統的波斯蔗糖市場已被東岸人「攻佔」),那麼最好就近找一個市場賣掉,這樣能夠快速回籠資金繼續進行下一次貿易。

  東岸人在這樣一個時候找上門來,確實有那麼一絲幫了荷蘭人忙的味道,畢竟揆一總督不是傻瓜,他知道東岸人手裡掌握著不小的貨源,同時也有足夠的消費市場,這對於盤活臺灣商站的經濟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或許巴達維亞十七人委員會裡一些先生們對東岸人很是憤怒,責怪他們新華夏殖民地的糖大舉湧入波斯薩法維王國(這對荷蘭人來說是一個出貨量堪比日本的市場),再加上東岸人阻撓他們與清國的貿易,因此一直對其沒什麼好臉色。可先生們有先生們考慮,揆一作為臺灣總督、商站的實際負責人,自然要對臺灣商站的經營狀況負責,畢竟這和他個人的收入有著極大的關聯,沒人會和錢過不去。

  再說了,十七人委員會裡也不是沒有主張與東岸人緩和關係的,他們認為東岸治下的寧波府有穩定的生絲和茶葉產出,那麼在被鄭氏競爭得很慘的當下,與東岸人加強合作,從他們手裡進口生絲、茶葉、高級毛皮——尤其是在歐洲越來越受歡迎的茶葉,它與蔗糖本就是「黃金搭檔」——出口香料、檀香木、樟腦、蔗糖和稻米,無疑是一個極好的雙邊貿易模式。無奈十七人委員會裡諸多先生們被長期養成的傲慢矇蔽了眼睛,看不到這條流淌著黃金的貿易路線,那麼,現在是時候由揆一來打破這層堅冰了。

  在這樣一種背景下,可想而知韓銀等人的要求只要不太過分,揆一總督自然是無不滿足了。於是你便看到了,臺灣銀行的建設用地賣了,還附帶免費建設,似乎是生怕東岸人不來貿易,這令韓銀等人初時有些大跌眼鏡。不過他們此時也就僅僅與荷蘭人達成了一些粗略的意向而已(比如他們和荷蘭人初步交涉蔗糖價格為每東岸噸90-100元,比歐洲市場價格便宜一些,但這並不作數,具體還得等邵曙光等人來了詳談),貿易的細節還得等到明年1月中下旬再敲定了。

  時間就這樣很快過去了一個多月,1660年1月10日,邵曙光帶著七八個臺灣銀行職員以及在寧波招募的十來個護衛,乘船抵達了大員港。值得一提的是,這次常開勝司令特批黑水特遣艦隊旗艦「加的斯岩石」號載著他們抵達熱蘭遮城堡外海,當時這艘擁有40多門火炮的戰艦威風凜凜地開到了近海,一度還引起了荷蘭人的騷動,著實是拉風無比,無形中卻同樣也給以邵曙光為首的臺灣銀行眾人進行了一次武力背書,好處不可低估。

  抵達大員港後,邵曙光先是赴了一次總督揆一的私人宴會,見識了一下荷蘭東印度公司在臺灣的諸位頭面人物,然後便入住了剛剛興建了一小半的臺灣銀行內,整日裡與隨他一起南下的十來個寧波商人議事——這些人都是黃儀介紹來的,多為各縣維穩會裡的親東岸士紳,這番跟著邵曙光到臺灣折騰也真是給了大面子了,當然其中也不乏利益驅動。

  「咱們雖然不似荷蘭紅毛那麼粗鄙,喝茶也放砂糖,但說真的,平日裡市肆富家用糖的地方也不少。孫正興,你們孫春陽南貨鋪慣賣甜糕、蜜餞果子,說說這銷量如何?」邵曙光一邊喝著新華夏遠道販來的咖啡,一邊點名問道。

  「總辦大人。」孫正興一聽邵曙光點名問自己,立刻起身作揖道:「敝店醃漬房內往日裡每日需購數十斤砂糖熬煮各類食貨,一年下來不是個小數目。最近幾年戰亂不休,南邊閩糖、粵糖北運船隻(多為鄭家所有)時斷時續,致糖價騰貴,我等實苦不堪言。今日總辦大人若能說得紅毛將大員——嗯,是臺灣——臺灣砂糖售到寧波府的話,別的不敢說,我定海孫春陽南貨鋪先下了一萬斤的定錢。」

  孫正興代表孫春陽南貨鋪這種零售「巨頭」發話後,其他商人也紛紛表示,只要價錢合適,他們也能吃下個三千到一萬斤不等的量。畢竟,寧波府承平已歷十年,人口八十餘萬,民間商業漸漸發達,鄉間百姓過得也還算富足,再加上與朝鮮、登萊、黑水乃至日本的貿易做得飛起,大量貴金屬流入寧波,老百姓的購買力還是有不少的,消費些臺灣砂糖,應該不成問題。

  當然如果你將目光再放長遠些,看到黑水、朝鮮、登州這個數百萬人的市場的話,那麼這筆生意真的大可做得,其間的利潤簡直豐厚得不可想象,未來某個時候吃下臺灣蔗糖一年一半的產量也不是不可能。

  談完蔗糖,邵曙光又與眾人聊起了糧食貿易——沒辦法,臺灣銀行的開辦金太少了,必須充分利用這些商人手頭的存量資金,不然很多工作都沒法展開。眾所周知,現在東岸人手頭積壓了大量的移民,糧食問題又開始成了黑水開拓隊諸位官僚心頭揮之不去的陰影,因此與荷蘭人達成協議,大量進口東南亞稻米也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

  在座的諸位商人們與東岸人打交道甚久,對這些內情也心知肚明,心裡明白這是一樁細水長流的好生意,因此一個個拍著胸脯表示將拿出部分資金從臺灣銀行手裡收購稻米——嗯,哪怕先把購糧款打過來也沒問題,反正現在寧波府很多田都改蠶桑了,糧食也不是那麼十分充足,不愁賣不掉。

  當然了,邵曙光也深深明白,蔗糖與稻米貿易在荷蘭人看來雖然也很重要,但遠不如他們覬覦很久的生絲、茶葉貿易——茶葉在歐洲有市場,且這幾年來成倍增加;而生絲則事關利潤豐厚的日本貿易大局,更是輕忽不得。因此,他也做好了將出口至荷蘭的生絲、茶葉配額調高几倍的心理準備——這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因為這幾年寧波府的生絲、茶葉產量也提高了很多——以滿足荷蘭人越來越大的胃口。

  1月25日,就在大員港臺灣銀行總部建設進度將將達到一半的時候,東岸人與荷蘭人的第一次貿易也差不多進入到了尾聲。臺灣銀行/商行將手頭的開辦金、客戶存款、商人預付款總計7萬元向荷蘭人購買了85噸糖(1645年臺灣砂糖產量最高,為15萬擔,約合7500噸,現已大不如前、市場份額也大為萎縮)、200噸稻穀以及相當數量的香料、樟腦、檀香木等名貴商品,幾乎把錢花了個精光。

  不過,你若以為在與荷蘭人的貿易中東岸方是貿易赤字的話,那可就大錯特錯了。別的不說,他們隨船帶來的大量生絲、茶葉和部分高級毛皮——由於臺灣銀行的壟斷貿易權,這些商品也必須經該行過手——就賣了個大價錢,不但贖回了全部購貨款,還大有盈餘,令人不由得不感嘆跨國生絲貿易確實是暴利,即便是在遠東也是如此。

  在這樣一種情況下,荷蘭人若想平衡貿易,除了大量輸出貴金屬外,就只有按照東岸人的要求大量輸出稻穀了,該怎麼選擇,其實一目瞭然,做慣了生意的荷蘭人自然不會不懂。

  1660年1月27日,在留下韓銀、橋口順之助等人繼續留守銀行分部後,小試牛刀結束的邵曙光和一干寧波商人們,紛紛登上了早已等待多時的「加的斯岩石」號戰艦,悄然踏上了返回定海港的旅程。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0
第七十章 定海(四)

  「阿濟格回北京了。」1660年2月5日,剛剛回到定海縣臺灣銀行分部的邵曙光,便聽上門造訪的黃儀說道。

  黃儀在遠東也有些年頭了,現在整天一副明朝士紳打扮,在各縣維穩會吃喝玩樂,與一幫所謂的「親東岸士紳」好得不得了,就差拜把子結義了。這還不算,這個穿越者、漢服愛好者、古典音樂愛好者還在家裡養了幾個戲班子,整日裡自娛自樂,倒也是會玩。

  咳咳,當然了,黃儀這廝也不是整天玩樂,對於自己的本職工作還是記得的,那就是想方設法提高茶葉、生絲的產量。東岸人控制下寧波府諸縣,除首府鄞縣是產糧大縣以外,其餘如奉化、慈溪、象山、昌國、寧海、定海等地的糧食產量其實都很一般——除定海縣稍稍高一點以外,慈溪是兩軍拉鋸前線,人丁多已內遷,無論糧食和絲麻產量都不大;奉化、寧海、象山、昌國不消說,人少、山多,糧食產量原本也就勉強自己,可近年來隨著東岸人要求加大生絲、茶葉出貨量,大量田地、人手被從糧食種植上剝離,這進一步加劇了這些縣份的糧食缺口。

  不過,糧食產量下降了,蠶桑和茶產量卻與日俱增,甚至一些農戶還種植起了明末時極為流行的棉花,自己紡紗織布售賣,讓一度受到嚴重打擊的寧波棉紡織業——寧波、紹興兩府的織戶曾被東岸人抓過一次——又稍稍恢復了些元氣。總之,寧波府這個原本東岸人治下的「糧倉」現在經濟作物大興,糧食產量逐年下降,估計用不了幾年就會無法自給(好在有大量滯留的淮安府農民在開荒種地,多少能補充些糧食產量),不過,這不正是他黃儀黃某人想要看到的麼?

  生絲、茶葉才是根本!這個不用多提醒,黃儀自個都明白本土對這兩樣商品有多麼渴求。比如生絲,本土都大量進口波斯、旁遮普所產那種較粗的生絲了(但仍然不夠),可見紡織工業對這種重要原材料的渴求已到了一定的程度。茶葉也不用說,本土現在近百萬人了,有消費能力的當以十萬計,這些人雖然在飲料消費方面很多元化——葡萄酒、白酒、啤酒、咖啡、綠茶、馬黛茶——但寧波府提供的綠茶卻怎麼也填不滿缺口,以至於價格一直居高不下,本土的商人揮舞著支票都買不到貨。

  更別提,現在還要按照約定提高給荷蘭人三倍的配額,這簡直是要了黃儀的老命,因為這勢必會削減運回本土的生絲和茶葉份額。不過,誰讓移民永遠是黑水開拓隊排序第一的任務呢,幾十萬淮安府移民要養,雖然暫時有上百萬石漕糧頂著,且這些人也在陸續開荒,可若是沒有外部糧食輸入遲早也是玩完的命,因此與荷蘭人做貿易就成了必然——當然東岸人也有備份,比如要求朝鮮擴大耕地面積等——而既然做貿易,加大輸往東印度公司的生絲和茶葉也就難免了。

  幸好這種貿易也是極為掙錢的!稅款、臺灣銀行的分紅足以讓黑水開拓隊的財政壓力大減,搞不好還能有所盈餘去朝鮮購糧,也算是一樁好生意了。這樣一來,妥善安置幾十萬淮安府移民就多了幾分把握,黑水開拓隊的諸位官僚們一個個也都是功莫大焉,回到本土升官發財,皆大歡喜。不然,就算你在遠東生意做得飛起,年年賺了一大票的銀錢,本土執委會諸公也不會多看你幾眼,在他們眼裡,人永遠是第一位的。

  邵曙光招呼韓金——也是韓可大之子,韓銀的兄弟——給黃儀端來了清茶,說道:「寧海縣的望海茶,黃叔叔您最喜歡喝的。嘿嘿,寧海縣剛剛被我軍收復沒太久,當地茶園損毀嚴重啊,今年這產量怕是沒法看。」

  「唉,慢慢恢復吧。」黃儀嘆了口氣,接過茶,說道:「接下來應該是能和平一段時間了,寧海縣有的是時間來恢復。對了,我剛才說阿濟格回京了,你知道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清國內部洗牌完成?」邵曙光皺著眉頭問道。他雖然來寧波才不過幾個月,可也惡補過如今中國大地上的局勢,知道阿濟格坐鎮襄陽,主持對順軍作戰,手握大軍二十餘萬,威風不可一世。不過,這人終究是多爾袞一系的人啊,如今多爾袞死了這麼久,北京朝堂內部的清洗應該已經完成了——在外有東岸壓力且還沒能統一全國的當下,這種清洗的力度應當遠不如歷史上那麼劇烈,畢竟韃子也不是****,相反比這個時代大多數明朝官員聰明,明白這種內耗是不可取的,也得不到八旗中下層將官的支持。

  而且,韃子還保有黃臺吉時代的作風,對於政治傾軋從來只搞為首之人,不搞中下層,因此每次勢力洗牌死的人極少極少,也極大削弱了敵對方的抵抗意志。君不見當年的大貝勒阿敏,被黃臺吉拿下後五個兒子也都仍保有爵位,比起明朝政治傾軋動輒「斬草除根」來看,確實是寬厚多了。

  「順軍已經答應與清廷議和了,而且是事後才知會的我們。或許是對我們要求其在湖南、江西停止進軍感到不滿吧,呵呵,佔了幾個府還滿足不了他們的胃口,這幫傢伙。」黃儀喝了一口茶,說道:「阿濟格不是孤身進京的,他帶了五六千滿蒙八旗,很多是鑲白旗的兵丁。可這又有什麼用?正白旗都給拿下了,他阿濟格難不成還能翻天?去了北京就是死路一條,除了在襄陽立時造反,沒第二條路走,當然造反先不說能不能造得起來,就算真拉了幾萬人造反,也只是苟延殘喘罷了。襄陽還有近兩萬滿蒙八旗士卒,這些人多半不想跟著阿濟格走,而這些人不動,綠營一幫奸猾似鬼的總兵、參將們會動才出鬼了。」

  「這……」邵曙光聞言也有些呆住了,他實在沒法想象明朝政治洗牌牽連這麼廣,滿清洗牌卻從來只殺幾個「首惡」,老奴殺兄弟將侄子養在身邊如此、黃臺吉亦是如此、甚至就連死去的豪格的子女還在安享榮華富貴,這讓他有些難以想象。

  「行了,不提這事了。現在反正南北議和,清國自己內部一攤子事要處理,順軍和南明也是劍拔弩張,吳三桂在四川三天打魚兩天晒網。這明國大地,看來是要消停一些時日了,打了這麼多年,終究是打不動了啊。」黃儀翹起了二郎腿,一邊愜意地喝著茶,一邊說道:「今後咱們該怎麼弄,是該好好合計合計了。現在手頭移民這麼多,五六年內估計都不用大規模出動去搶人——搶了也養不起——那麼該怎麼理順對清國、明國、順國等勢力的關係,就要慎重考慮了。」

  「那麼,我們也要與清國議和麼?」邵曙光問道。

  「我們?那是不可能的,本土一些人不會答應,況且也沒必要。大家如果真有默契,那麼維持各自實際控制線,各自退兵才是正理。而且你以為這南北議和能管多久麼?也都是暫時的啦,真要這些人騰出手來,理順了內部事務,打起來也是很快的。無論是北伐還是南征,總要徹底打倒其他勢力統一全國才會罷休,不然是不會消停的。」黃儀作為穿越者,對於中國大陸的傳統還是非常瞭解的,不過這些卻不必過於詳細地說與邵曙光這些新一代聽,只要告訴他議和只是暫時的就可以了。

  「好吧,黃叔叔,其實我也懶得管這些事。目前來說,我只對擴大臺灣銀行的業務感興趣,這次與荷蘭人的貿易使我發現,跨國貿易是真掙錢啊,怪不得鄭家那麼注重與日本的貿易呢(甚至還有少部分與東南亞的貿易,但多是旗下商人自行拓展的業務),一年能掙個小三百萬元,幾乎抵達了咱國家財政收入的六成了,換誰也要動心啊。」

  「臺灣銀行雖然限於與荷蘭東印度公司進行貿易,但是潛力也非常不小。尤其是臺灣砂糖的產量,這些年因為不景氣被荷蘭人縮減了很多種植面積,市場佔有率也大不如前,產量一度跌到只有鼎盛時的八分之一。你們若是有本事讓那個什麼揆一總督看到『錢景』,下令再度擴大蔗糖種植面積,那就妥了啊。寧波府、登州府、黑水、朝鮮乃至清國廣大地區(走私),這是多大的消費市場啊,臺灣蔗糖那點產量,老實說不夠看。尤其是清國,面積遼闊、人口眾多,加之安定了十五年了,生產恢復很快,消費市場還是有的,就看你怎麼操作了。另外,荷蘭人手裡的檀香木、樟腦什麼的奢侈品,在中國大陸都缺貨多少年了?壓抑許久的市場需求一旦釋放出來,那可也是一個金礦,短期內可以搞一搞,雖然長期來看不如生絲、茶葉、稻穀貿易賺錢,但也不無小補了,值得一搞。」話說黃儀前兩天也購買了臺灣銀行3%的股份(公開發售的股份中有一半是面向黑水地區投資者的),也算是這家大型辛迪加企業的股東了,因此指點起邵曙光來也算是盡心盡力。

  「我對臺灣銀行的前景也是非常有信心的,而且這也是我的事業。」邵曙光也算是公司的股東了,此時聽黃儀這麼一鼓勁,頓時滿懷信心地說道:「現在我方大軍在南邊進展不慢,天台縣、黃岩縣、海門衛等地已被拿下,臨海縣也已被圍困,破城大概也就是這個月的事情了吧。只可惜這些地方多半不會長期佔據,而是會移交給魯王所部吧,可惜了,廖司令畢竟要考慮到常隊長和本土的意見。」

  「台州府清軍本就不多,主力已在寧海、天台、臨海幾戰中覆滅——光設在寧海縣的俘虜營就收容了四千餘人——剩下的估計擋不住魯王所部水陸兵馬了,台州府全境光復已成必然,就連隔壁的溫州府也不好說,那的兵力也不充裕,能不能抵擋魯王不很難說。不過好在人家靠著閩北數府,多少能有些支援,戰局如何就看天意了。不過我記得南明已經和清軍停戰了吧,這魯王到底聽不聽永曆天子的啊?」邵曙光突然又想起了這個問題,於是問道。

  「自然是不聽的了。」黃儀翻了個白眼,理所當然地說道:「魯王想塊地盤都塊想翻了,浙東這片他也是三進三出了,熟悉得很。這會有了機會,自然是要奪取以為立身之基的,不過這對我們也沒壞處,相反還在側翼有了個緩衝地帶,不錯了。對了,雖說咱這會是打的懲罰清軍的想法,大部分土地都不會長期佔據,但是聽說天台縣還是會拿下的。這個地方還是不錯的,平地不少,適合種糧、種桑。當然山地更多,可種茶,還盛產藥材,這對我們來說是稀缺資源。唔,其實以上理由都不充分,真正原因是鄞縣的那些本土來的道士門一個勁地要求佔下天台縣這個所謂的『聖地』,為此他們表示將寫信回本土,請求宗教事務處介入說項,讓執委會網開一面允許南方戰區長期控制天台縣。這事成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聽說廖司令已經應允了此事,並著手在該縣設立維穩會、大修寨堡和屯兵所,打算納入寧波府的直接管制之中了。」

  「這樣一來,咱寧波府轄下就有了八縣之地了(昌國衛已改縣),雖說大部分縣人丁稀少,可勝在資源豐富,生絲、茶葉、藥材、竹器、山野貨產量都不少,這對臺灣銀行來說是好事哇。」邵曙光聽後也笑了,雖然臺灣銀行目前才只有定海、大員兩處機構,但未來向其他地方發展也不是夢——雖說有強大的西北墾殖銀行的競爭,不過市場如此廣闊,容納下兩家銀行還是綽綽有餘的。

  黃儀走後,邵曙光也沒有休息,而是去碼頭貨棧的施工工地上巡視,最近剛剛有一批從煙臺南下的葡萄酒到港,而貨棧卻還沒修完,他得好好盯緊了。畢竟,葡萄酒這種他原先壓根沒重視的玩意,竟然是荷蘭東印度公司重點求購的貨物之一,由此可見其金貴程度了。

  他在工地上一直待到了太陽落山,這才在護衛的簇擁下,朝縣城內一家酒樓而去,今晚他將和上次一起去大員貿易的商人們聚餐。大員一行,跨國貿易的豐厚利潤令大夥都記憶猶新,想要加入的人也越來越多,邵曙光這個年輕人一時間竟然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0
第七十一章 臺地(五)

  「一幅真正的地圖,必須顯示出在地球這一球體之上的每一處地形特徵的精確定位,從而顯示出他們之間的相互距離及方向。」開滿野花的巴塔哥尼亞臺地深處,陸軍中尉郭漢東站在戰馬旁,指點著某位斥候道。

  沒辦法,在巴塔哥尼亞這麼一個偏遠之地,各類人才都實在是太缺乏了,不單單是工農業人才,就連合格的士官與軍官都很缺乏。這不,郭漢東這會都要抽空親自指點部隊裡的斥候怎麼繪圖,實在是令人蛋疼。其實,這些斥候多是蒙古或山丹裔出身,騎馬、偵查、格鬥、捕俘、設陷阱都是一把好手,而且忍飢挨餓的能力也很強,唯一的問題大概就是文化水平低、領會上級意圖能力差、對現代化的軍事技能接受能力差了。

  因此,郭漢東其實也只能粗粗指點一下這位斥候,讓他把圖畫得稍微不那麼「抽象」罷了。至於精確的、合乎規格的地圖,還是得靠陸軍部的參謀或者地質部的勘探隊員們。因為只有這些受過嚴格的數學、天文和地理教育,能熟練使用各種測繪工具的人,才能將巴塔哥尼亞這片遼闊土地上的山川河流、樹林草叢一一精確反映到地圖上。

  當然了,如果要做一名合格的海軍參謀,那麼所需要掌握的知識就更復雜了:三角函數是必須掌握的,通過經緯度——東岸人已正式將青島縣氣勢恢宏的博覽會館正中心設為了零經度——測量距離也是時常考核的內容,此外各類測量儀器如六分儀、測程儀、數學表也是必須熟練掌握或背誦的,總之每一個海軍軍官在從航海學校畢業後,都可以說是掌握了大量知識與技能的知識分子,而不僅僅是隻懂打打殺殺的粗鄙之徒。

  結束了這一次持續多日的巡邏後,郭漢東帶著手下七八十名騎兵悄然返回了三山鄉——後世的加斯特雷小鎮,一個新設立的定居點,目前只有區區四百多移民(幾乎全是到期後轉正的非國民),以畜牧業和節水農業為生。當然目前所謂的節水農業尚沒有影子,大部分居民靠放牧和部分輸送來的救濟糧生活,日子過得還是比較艱難的。

  郭漢東等人返回寨子的時候,這裡正在進行一場葬禮,為了紀念抵抗特維爾切人突襲而犧牲的九名民兵——他們這個定居點靠著沼澤及河流,在沙漠中本就是一處不錯的所在了,而且確確實實是從特維爾切人手裡搶來的,因此屢屢發生衝突就在所難免了。

  墓地處在一片樹林圍成的低地內,風把它們吹得歪歪扭扭的,其枝葉則組成了一個廣闊的綠色穹頂,保護著在這裡長眠的人的安寧。此時葬禮已近尾聲,一位宗教事務處的註冊神父(與羅馬教廷沒有任何關係,也不被對方承認)手握銀色十字架,用飽含深情的語調朝參加葬禮的人們說道:「他們在舊大陸經受苦難,在某次來到這塊偏處世界之南的神奇土地之前,也曾經滿懷夢想、野心、希望、願景、愛,以及恨!他們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帶著自己的習俗與語言,在這裡終結,在這個被遺忘的、任憑風吹的墓園,在地下的平靜和死亡的普世語言中相聚。阿門,願上帝庇佑!」

  「阿門。」大群穿著破棉布工作服的男人低下了頭,向信仰的上帝祈禱。

  「這裡埋葬著馬科斯.奎羅斯上士嗎?他是昨晚傷重不治的。」郭漢東輕輕走到葬禮人群中,問道。

  「奎羅斯上士是一個充滿勇氣的男人,雖然他是個葡萄牙猶太人,在舊大陸時飽受歧視,但在生命的最後關頭仍然憑藉自己的出色戰技殺死了兩名特維爾切蠻子,保護了幾位婦女和兒童的安全。他是和自己心愛的1633型手槍一起下葬的,你最好不要打攪他,萬一他不高興了,會讓你吃槍子兒的。」明面上是神父、實則是梅機關臥底的中年男人沒有回頭,仍靜靜注視著墓地,說道。

  郭漢東沒有理他,徑直走到一個墳墓前。墳墓已被黃土覆蓋,乾硬、結實,一如郭漢東認識的奎羅斯上士本人的性格。墳前擺著一些漂亮的雛菊,花瓣已經謝了,除此之外別無他物,這令郭漢東有些難過,曾經一起戰鬥的兄弟,在死後卻沒有什麼東西能來裝飾他最後的安眠之所。

  郭漢東沉默地整理了下墳墓上的花朵,然後站起身,一一掃視著其餘幾座墳墓——有波蘭人的、意大利人的、俄國人的,甚至還有一座希臘人的。這些人他都認識,很多人在首都那群官僚或闊佬們看來都是粗鄙無文、骯髒無禮的人,生前默默無聞,但卻因為自己充滿勇氣的護衛家園的戰鬥而在死後被這裡所有人銘記。他們不需要金錢或官職來點綴自己的人生,但他們都是值得敬佩的真漢子,至少郭漢東和三山鄉四百多國民會不斷地從他們的墓誌銘中獲取戰鬥的勇氣。

  「我們與特維爾切人之間的戰爭是不會結束的。」郭漢東轉身朝有些驚訝的神父說道,同時這話也是說過參加葬禮的所有人聽的:「我們奪取了這片沙漠中肥沃的土地,我們在這裡安居、開墾、放牧,我們為這裡流了血,那麼再沒有其他人可以將這片土地從我們手裡奪走了,除非踏過我們的屍體。從明天開始,所有男人都要抽出時間參加軍事訓練,三個人一杆槍輪番進行實彈射擊,如果可能的話,最好都學會騎馬,這對我們保護家園有好處。放心,錢糧問題我會請求金城堡乃至海安縣那邊解決的,蔡華澤蔡縣長一貫支持我們剿滅特維爾切蠻子,他會增加對我們的食品和物資供給的,我有信心。」

  說完這些,他又走到神父身前,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道:「老實說,你這氣質和談吐真不像個神父。」

  神父聞言咧嘴笑了,露出了一口黃牙:「我在皈依天主前,曾經在戰鬥中殺死過一名西班牙軍官和他兩個愚蠢的手下。要不是我覺得那樣的生活實在是沒意思,也不會加入教會了,現在這樣的生活就挺好,至少會令我過得更充實,年輕的中尉。」

  「聽說金城堡那邊已經圈定了大面積的牧場,就在城市的西邊山麓。這片牧場雨水充足,草木茂盛,非常適合牛羊生活。雖然是公地,不屬於任何一家一戶,可眼前卻是可以平均分給每個牧民去放牧的。唯一的麻煩,大概就是需要孩子們自己去買彈藥消滅土地上的敵人了,這有點強人所難了。」神父揮手讓助手結束葬禮,自己則和郭漢東並肩而行,一邊走一邊輕聲說道。

  「沒什麼難的,我恰好知道金城堡那邊已經決定自力更生,驅逐印第安人了。」郭漢東說道,「原本馬文強馬副縣長還打算在本土發行債券,招募有經驗的軍事人員前來幫忙的,只不過你也知道,那個地方百廢待興,居民們根本就是一群苦哈哈,很難支付起高昂的僱傭費用。因此他們決定自力更生,本土發放的自衛槍支不足,他們便開始集資購買更多的武器彈藥。為此,很多前來此地開墾的新一代年輕人已經在想辦法朝老家借錢了,誓要將這場爭奪生存空間的戰鬥打下去。」

  「你很看好他們?」一口黃牙的神父驚訝問道,「在我看來,那群總是毛手毛腳的年輕人除了勇氣可嘉之外,真不比印第安人強多少。」

  「無所謂看好不看好,我只是單純欣賞他們的這種精神。在巴塔哥尼亞這種地區,軟弱的傢伙是註定活不下去的,這裡可不是東方縣、青島縣這種『溫柔鄉』,而是隨時會爆發你死我活鬥爭的臺地荒漠。」郭漢東說道,「再說了,已經有十多名經驗豐富的傷退老兵過去指導這群愣頭青了,這一定會令他們的行動更有效率,對印第安人產生更大的殺傷。」

  兩人走著走著便來到了寨子的南門外,那裡剛剛還空無一物呢,這會卻突然變戲法般地出現了十輛巨大的、由閹過的南非黃牛拖曳的平板車。這些平板車上搭建著帳篷,就像是漂泊的旅館,『旅館』裡住著許多穿著連衣裙的姑娘——多數來自意大利。

  公允地說,這些來自意大利姑娘們多數不是什麼美女,她們的故鄉因為人口過剩,生活艱難,因此很多人即便非常辛勞地工作也很難養活自己。於是,一些腦袋清楚的姑娘在明白自己的雙腿之間隱藏著一個比金子、農場和羊群更令人覬覦的寶貝後,她們沒多加考慮便扔掉了鐮刀和糞叉,然後換上了領口寬鬆的服裝,前往海外並加入了移動妓院,在巴塔哥尼亞臺地進行著艱苦卓絕的巡遊。

  這些意大利姑娘的目標人群主要就是駐守在各個村寨的士兵和軍官,因為只有他們才會有足夠的消費能力。當然如果堡寨裡一些單身漢們願意付錢的話,她們也不會拒絕就是了,只要這些飢渴的男人不心痛自己的銀幣消失就行。

  只不過今天她們註定要失望了,這裡剛剛舉行完葬禮,所有人都沉浸在沉重並略帶哀傷的情緒中——即便有個別精蟲上腦的傢伙想要做些什麼,也會因為顧忌別人的想法而作罷——很顯然不會有顧客來光顧了。

  帶隊的一個大鬍子男人見狀嘆了口氣,轉身招呼起了車隊裡的男女,將最後幾輛牛車上的篷布解開,並卸下了一個個口袋、木桶和箱子。這些巨大的容器裡裝滿了各類商品,但多數是日用品,如醃肉、魚乾、奶酪、酒類、鹽巴、油脂、蔗糖、菸草、刀具、農具、蠟燭、種子、針頭線腦乃至有錢人才能消費的綠茶、馬黛茶和新華夏咖啡——最後這三樣面對的顯然是如郭漢東這樣的消費群體。

  不用懷疑,這些車隊也會充作雜貨商,尤其是在巴塔哥尼亞這種交通不夠便利、定居點也比較分散的地區,他們的到來往往會受到居民們的歡迎,並且政府對其也不徵收什麼稅負,明顯持著一種鼓勵的態度,因為這將有效填補政府力量的不足,滿足偏遠地區居民們的生活日用品消費需求。

  除此之外,車隊裡的男人們也不是泛泛之徒,這些人掌握著多種才藝,比如熟練使用各種樂器、比如表演把戲、比如表演話劇甚至編排各種下流的笑話等等。總之能很好地娛樂各地的居民,進而讓他們慷慨解囊,使得這些流浪的藝人也能夠自食其力。

  這個車隊的頭兒在和三山鄉的居民簡單地交流了下後,明白這次的生意是砸掉了,除非他們能在這裡多停留一段時日。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因為海安縣的蔡縣長已經僱傭他們在下個月月初的生日慶典上表演節目,現在時間已經很緊了,無法在此多做停留。

  滿臉遺憾之色的車隊首領只能選擇與居民們進行貿易,而這也正是本地居民們喜歡的。他們什麼都收,金銀幣、匯票、鹿皮、羊毛乃至從印第安人那裡搶來的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前提是這類物品有一定的價值),而居民們也幾乎什麼都想買,雙方之間皆大歡喜——或許唯一失落的,就是那些晃著白花花的領口,眨巴著眼睛看著這場交易會的意大利姑娘們了,今天顯然不是屬於她們的日子。

  流動雜貨鋪兼馬戲團兼妓院在第二天下午就走了,他們向居民採購了些乾草,然後便轉向東方,沿著一條幹涸的古河道(古河道里經常生長著茂盛的蘆葦和牧草,很多地方也有水源)向東行去,他們的下一個目的地是破虜鄉。

  郭漢東等人僅比馬戲團多休息了一天。第三天,這些彪悍的馬上漢子們也穿戴整齊,出了三山鄉寨子,向北方而去。這一次,他們帶了雙倍的馬匹,以及比以往更多的食水和彈藥,打算向北越過42度線進入西班牙人的領土,打擊一個藏身在那裡的特維爾切人部落,以徹底消滅這個近在咫尺的隱患。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0
第七十二章 臺地(六)

  「我的曾祖父、曾祖母當年在一張用南美杉木打製的大床上做愛,然後我的祖父就出生了,他為那片壯美的土地奉獻了一生的才智。」多年以後,馬文強的玄孫安靜地坐在輪椅上,垂垂老矣的他在回憶錄上如是寫道。

  讓我們將時光倒退回17世紀那個崢嶸的歲月,1660年2月10日,金城堡七百多定居者正式來此開拓一週年之際,馬文強騎著一匹善走山地的拉斯切克馬,在隨從們的簇擁下,來到了金城谷地以西的安第斯山東麓。

  正如阿根廷國後世地理書上所記述的:「安第斯山南段(一般是指內烏肯省以南)的主要山口在我國一側均鄰接肥沃的平原,在這些地方出現了一些邊境村鎮……有些山口通往鄰國智利,高度只不過數百米,如著名的科查莫山口海拔只有400米,連接曼索河直通太平洋,在冬天大雪封山之前,這裡與智利的交流非常方便。」

  這會正值炎熱的盛夏時光,與智利相通的幾百個山口自然不會有大雪封山之虞了(安第斯山冬季降水較多,且多以降雪的形式),相反山間積雪大量融化後填滿了一連串的湖泊群,而當這些湖泊也裝不下如此之多的融水後,水流便順著過往的河道向兩側溢流,穿過森林、農田、穿過草地、沙漠,最後消失在東側遼闊的巴塔哥尼亞荒原中、消失在西側浩瀚的太平洋中。

  不得不說,安第斯山內數量龐大的過水湖極大緩和了河水猛漲的勢頭,同時還起了澄清河水的作用,因為在湖中沉澱了上游河水中為數不少的懸浮泥沙。而相對應的,向兩側蜿蜒而出的河流則是冰水河,懸浮泥沙很少,因此其河道寬且深,水量在上游時是非常大的,這給農業生產帶來了極大的便利。

  只可惜,附近的以金城湖(富塔勞夫肯湖)為中心的湖泊群,其多數溢水都通過水量豐富的富塔萊烏富河注入了太平洋,只有很少的一點溢水通過季節性河流流入了東側,滋潤了兩岸無數的土地、森林和草場。當然了,在降水豐沛、湖泊水窪遍地的近山地帶,這些河流有固然欣喜,沒有的話也無所謂,當東岸人不會挖水庫和水渠麼?要知道這裡並不怎麼缺水!

  「這裡和臺地沙漠區簡直是兩個世界。」馬文強已經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了,但每次都會被雄壯的山峰、明亮的湖泊和茂密的森林所震撼。

  幾個隨從在領隊的吩咐下去撿拾木柴、松子和鮮美的南美杉果實,他則坐在一片貌似營地殘骸的地方——而事實上也差不多,去年的時候,馬文強等人在這裡設立了一個氣象觀測站,具體地點位於後世富塔萊烏富小鎮附近,一邊收集氣象、水文、植被、土壤和地質信息,一邊探索通過金城河(富塔萊烏富河)穿過安第斯山區,進入到智利沿海地區的山間孔道——值得一提的是,目前這項工作已取得了可喜的進展。

  只不過在冬天大雪紛紛揚揚地落下時,居住在氣象站——其實這個用木頭粗粗搭成的氣象站也尚未徹底完工——內的眾人害怕被大雪封住,又都逃了回來。他們確確實實是幸運的,因為就在他們走後不久,大雪就壓塌了尚是在建工程的氣象站。在這片被遺忘的山區,突如其來的大雪、永不停歇的降雨是人們最大的煩惱,當然這裡也有很多令人垂涎的財富,蘭加毛櫸、松樹以及令人心悸的高達五十米的南美杉樹林,無時無刻不在向人們訴說著這裡一點都不貧窮。

  一位獵手打回來了一頭身帶白色的原駝,它們的皮在本土比較受歡迎。有時為了讓某位貴婦穿上這種白色駝皮製作的坎肩,大概需要殺死上百頭這種原駝,由此可見其價值。不過好在他們這些人不是來打獵的,不然這裡可愛的原駝、小鹿就要遭大殃了,無情的獵人會在瞬間奪取它們的生命,在獲取食物的同時,順手為自己的口袋增添幾枚銀幣。

  「這個月月底會有個騾馬隊從智利那邊過來,同時還會有一百多個清國淮安府移民。」馬文強拿起一個南美杉果實,一邊吃著一邊說道:「騾馬隊規模不小,攜帶著大量我們急需的物資,嗯,都是南鐵公司就近協調供應的。他們的船隻將人和物運到柴騰鄉(一個新設立的定居點,不足一千人口,以土豆種植、近海捕撈和放牧業為主,位於後世柴騰小城附近),然後由騾馬隊負責運輸,全程都是河谷低地,並不難走,有一段甚至還可以坐船。如果一切順利的話,走完這段彎彎曲曲的山路大概只需要15-20天,這意味著什麼我想大家都知道。」

  其實,東岸人探索溝通安第斯山兩側的行動在好多年前就展開了。無論是地質部、陸軍部還是南鐵公司,都派出了各式各樣的隊伍試圖穿越山區,到達另一側。他們中有的失敗了,但更多的成功了,並記錄了下了寶貴的氣候、水文及交通數據,價值極大。

  而在探索這些山間孔道——內烏肯省以南這些孔道多達數百個,且大多數海拔極低——的時候,東岸人也對掌握在西班牙人手裡的安第斯山北段通道極為豔羨,那裡山間孔道更多、也比南段更容易穿越。君不見拉普拉塔繁華的圖庫曼、胡胡伊、拉里奧哈、科爾多瓦等地區就是當年翻越安第斯山的殖民者創建的,如今已成了農牧業極為繁榮的中心城鎮,人口眾多,每年往安第斯山以西出口大量牲畜、皮革和獸脂,同時也承擔了運輸銀塊的騾馬隊的沿途補給及安全護衛,以保證他們順利走到聖菲港裝船出海,運回塞維利亞。

  馬文強前年率人來到金城谷地一帶開拓時,就已經打上了這個主意。蓋因從海安港往金城谷地運輸物資,路途遙遠,一般需要四五十天才能抵達,比起從太平洋一側走山間孔道只需十五天的效率,確實不佔優勢。當然了,從海安縣一路向西,沿途還有不少別的定居點,大型車隊或騾馬隊可以挨個補給這些定居點,這比起堪稱無人區的山間孔道又有了一些優勢,再加上這條路線全年可走人,不似山間孔道一到冬天大雪封山就無法使用,因此通過海安縣來到金城谷地的補給車隊還是不少的。

  不過,誰說不可以兩路並行的?馬文強就直接要求國家開拓總局與南鐵公司協調,從他們那裡借調一部分物資,用騾馬隊通過山間孔道輸送到近在咫尺的金城谷地一帶,以維持這裡的運轉及開拓。

  這個合理的要求很快就得到了國家開拓總局的響應,並立即付諸實施——將在這個月(2月)月底抵達金城谷地的騾馬隊,就是史上第一支通過柴騰河谷地—耶爾喬湖—金城河谷地來到金城谷地一帶的物資補給隊,意義重大。而在他們之後,每個月幾乎都會有一支大型騾馬隊經這條山間道路抵達金城谷地,馬文強手頭物資、人手的短缺境地就會得到迅速改善,正式建縣並向外拓展已成為了可能。

  為了充分利用這條運輸線路以及縮短騾馬隊的行程,馬文強已打算在氣象觀測站及後世的特雷維林城附近新設兩個定居點,分別叫河下鄉、金湖鄉。這兩個定居點初期人口完全不需要太多,且可以以粗放畜牧業為生——反正這片地方已經被劃為了牧場——另外種些瓜果菜蔬,能夠補給騾馬隊就萬事大吉了,初期不要求他們做到更多。

  當然了,這裡的森林資源如此豐富,也不可不棄之不理,畢竟各個定居點的建設需要海量的木材——這裡不似海安縣,沒人會運水泥、石灰、磚頭來給你建房子,一切都需就地籌集——伐木場的設立就是難免的事情了,反正也能為居民們提供額外的賺取現金的工作機會,何樂而不為呢?

  想到金城谷地這一片區域的開拓將逐步提速,馬文強心裡就跟吃了蜂蜜一樣甜,事業與成就永遠是男人永恆的追求。想想自己現在已是副處級官員,待金城谷地這麼多定居點建設完畢並設立縣級行政區時,他馬某人升格為正處級官員並擔任金城縣副縣長,也是很尋常的事情,這對於一個不過而立之年的男人,將是何等的偉業——馬文強現在已經將妻小都從海安港接來了金城堡,為金城谷地的建設奉獻才智的決心還是很大的。

  「馬副縣長,在河下鄉與金湖鄉設立定居點是可行的的。但我們需防備印第安人的襲擊,老實說,山裡和山外的蠻子還是很多,既有特維爾切人,也有從山那邊溜過來墾荒的阿勞坎人,這些都不是善茬,必須小心應對。」一位穿著舊軍裝的隨從舉著單筒望遠鏡觀察了許久,隨後說道:「這裡的蠻子不同於沙漠裡的那些,他們人口多一些,文明程度也更高一些,因此必須好好應對。我們的民兵隊伍還很稚嫩,孩子們的勇氣是足夠了,但戰鬥技能卻很缺乏,尤其是在野外面對經驗豐富的敵人的時候——這些敵人往往還有火繩槍,也不知道哪來的——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去送死,因為我感情上接受不了這樣的事情。」

  「會安排好一切的。」馬文強蹲下湊在一處水汪邊洗了洗手,說道:「暫時我們不會主動挑釁這些原住民,我們只需固守好堡寨並維繫住交通線就可以了,等到我們強大了,再和這些印第安人算總賬。相信我,這一天不會太遠的。」

  「對了,這麼清澈的水,怎麼不養些鱒魚呢?」馬文強突發奇想,指著嘩嘩流淌著的金城河說道。

  「馬副縣長,金城河怕是不行,沒別的原因,就是營養物質太少了,養不活。」有農業方面的官員湊上前來,無奈地說道。

  「那我怎麼聽說楊明陽楊專員在南邊一些山間湖泊裡養鱒魚成功了?」馬文強問道。

  「自然是有些湖可以,有些湖不可以了,不能一概而論,要看湖裡的營養物質。當然如果馬副縣長您堅持的話,我們可以請求農業部增派技術人員幫助我們,但別抱太大希望。嗯,如果進口一些網箱,然後在湖泊裡實行人工養殖的話,倒是可以試一試。這些湖深度足夠,面積也廣闊,水溫更是足夠低,正適合鱒魚的生長,智利那邊很多山間湖泊、河流裡都有鱒魚,聽說南鐵公司的劉昂劉總裁還經常去那邊垂釣呢。」農業官員的話終於往馬文強有些滿意了,他心中已經打定主意,回去後就遣人回本土活動——只可惜金城谷地這片至今未和外界通有線電報,通訊實在是太不便利了。

  「伐木場要儘快設立起來,儘量在冬季來臨前完工,我們的建設需要大量的優質木材,但你們也要注意樹苗的補種,別搞得這片山都光禿禿了。」馬文強看著大片大片的南美杉樹林,朝手下叮囑道:「河下鄉這裡以後就是個前哨堡壘,而金湖鄉確實可以發展為農業基地的,那裡的土質非常適合果樹和蔬菜的生長,當然還有黑麥。我都迫不及待地想見到這一切了,你想,村莊被綿羊環繞,院子裡到處都是康乃馨、玫瑰;院牆外則是蔬果園,你想象一下你收穫了重達好幾公斤的南瓜,旁邊還有一圃漂亮、美味的草莓,整齊的蘋果樹和梨樹將這些菜畦分割開來。毫無疑問,這是一個豐饒無比的農家院子,一首讚頌慷慨大地的動人詩歌,同時也是我們眾人及子孫後代的美好未來。這一切都會實現的,相信我,只要我們持續不斷地工作下去、戰鬥下去,夢想就會實現。努力吧,諸君,為了我們的事業和未來!」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0
第七十三章 臺地(七)

  黃羊港的建設已經持續四年之久了。

  四年時間內,被灌木、河谷、臺地包圍的地區在自然地貌上沒有太多變化,不過在黃羊河(聖克魯斯河)畔的這座濱海城市內,卻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這種變化不僅僅是指當地這些年發展起了的節水農業,也不是指那些一副「發育不良」樣子的果林,更不是指城郊居民們在宅院周圍發展的菜園業,這種所謂的變化,更多的是指經濟、社會和人口層面的變化。簡而言之,就是飛速發展起來的羊毛紡織業使得大量資本、人口開始流入黃羊港這座新興城市,毛紡織品、凍肉、皮革、獸脂、海產品的大量出口,使得本地的經濟愈發活躍了起來,並最終影響到了每個人生活的方方面面。

  「四年時間裡,黃羊港的人口增加了三倍還多,現已達到了近五千人,而這已經是全縣人口的一半了。」1660年2月25日,巴塔哥尼亞的天氣總是比北方更先一步轉冷,前陸軍軍官、北巴塔哥尼亞地區專員楊明陽穿著本地產的呢絨大衣,感嘆著說道。

  他旁邊站著的是南鐵公司總裁劉昂,受楊明陽之邀前來黃羊港商談一下呢絨貿易,順便度度假、打打獵。要知道,聖克魯斯河畔一直是打獵聖地呢,無論是龐大的安第斯兀鷹,還是隨處可見的鹿群、鴕鳥群,抑或是價值連城的狐狸、美洲獅,都是「吃飽了撐著」的東岸富一代的最好目標。

  此時假期已近尾聲,楊明陽、劉昂這兩個陸軍系統出身的官員在隨從的陪伴下,在黃羊河畔漫步。河畔此時已開闢出了大片節水農業區,雖然這片地區的降水稀少、天氣也比較寒冷,但種植黑麥、燕麥、大麥、土豆、玉米等作物還是沒問題的,多多少少補充了一些本地穀物的缺口(雖然大部分仍需從本土輸入)。

  正如南非橙河流域的節水農業一樣,黃羊河畔也是採用了滴灌的方式。不過與南非地區有所區別是,黃羊河兩岸地勢較高,這就導致了一種很尷尬的狀態,即黃羊河的水量極為豐沛,但卻沒法好好利用,因為其相當部分河岸都是高崖,導致對河水利用起來非常不方便。因此,東岸人只能選擇一些地勢低矮的河岸,然後通過專為農業設計的最新式7.5馬力蒸汽抽水機,將河水抽上來通過管道滴灌到農田上,於是你便看到了河畔彷彿無邊無際的礫石灘上,偶爾點綴著一些綠色的農田,讓人看了賞心悅目。

  值得一提的是,大豐農機廠生產的這種新式7.5馬力蒸汽抽水機,採用立式火管鍋爐,優點是傳熱、生火和上汽快,既適用於間歇工作,又適用於連續工作。而且蒸汽機組只有三個部分,搬運也不是太困難,適用起來十分方便,目前已開始推廣到各個行業——不光是農業,甚至就連建築業也開始逐步適用。

  「在以前,包括黃羊港、白馬港(1658年初設立,目前有一千多居民,位於後世聖胡利安港)等地的羊毛全部都輸往本土,這對我們的人民乃至地區行署來說,都是一筆不小的損失。」楊明陽面泛紅光地說道:「但是包括聯合紡織廠(大魚河機器紡織廠、平安織造廠、羅洽紡織廠、東岸公司均有投資)在內的一眾毛紡織企業、作坊成立後,現在巴塔哥尼亞的羊毛利權再不會外溢了,大量利潤留在了巴塔哥尼亞,這對改善我們的城市基礎設施、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非常關鍵。」

  楊明陽的這話倒也不是吹牛,事實上聯合紡織廠在招募了大量意大利籍紡織工人(為了吸引這類熟練工人,舊大陸的那些不會漢語的托斯卡納、威尼斯人都被授予了國籍,前提是你的技術足夠好,經驗足夠豐富)並引進了很多最新式的紡織機器後,毛紡織品開始大量產出。這些品質還算不錯的各色呢絨製品在巴塔哥尼亞、南鐵附屬地頗有市場,而他們一開始佔領的也確實是這些氣溫較為寒冷的地區。

  而隨著西北墾殖銀行實物貸款——一般是以牛羊的形式——的力度越來越大,東岸牧民在草原上擴散的速度也越來越快,羊群的數量也開始幾何級增加,羊毛產量自然也日益增大了,現在唯一能制約他們的,大概就是人力的不足了吧,畢竟剪羊毛也是需要足夠的人手來乾的。

  而羊毛產量的增加,帶來的則是洗毛廠、紡織廠的蓬勃發展,甚至在看到黃羊港的聯合紡織廠利潤不錯後,在白馬港、西門渡一帶也出現了小規模的洗毛作坊、紡織作坊,毛紡織業的經濟熱潮橫掃整個巴塔哥尼亞。

  「本土的環境雖然也適合放牧,但多用來養牛、養馬,這倒是和你們形成互補了哇。」劉昂聞言讚歎道,「畢竟,沒人願意把最好的土地拿來做放牧這種低效率的事,而即便放牧,也該放養經濟價值更高的牛和馬,誰會養羊呢?」

  其實,劉昂的話語中還有一個事實沒有明說,那就是隨著楊明陽、蔡華澤二人實行的持續多年的強硬政策,整個巴塔哥尼亞的原住民生活環境是大大惡化,人口數量也是大為減少,這無疑使得東岸人的勢力範圍越來越大,相對應的,牧場的範圍也是越來越大了。

  你只要看看地圖就明白了,巴塔哥尼亞的面積是適宜放牧(當然更適宜農耕)的東岸大草原的四倍,更別提東岸大草原如今是全國最重要的地區,城鎮、耕地、工廠、鐵路、公路、水庫、森林等比比皆是,根本不可能拿來給你大面積放牧綿羊(即便有點牧場也拿來養牛和馬了),因此,巴塔哥尼亞的羊毛產業打敗本土,搶佔大部分原材料市場份額,也就一點不令人感到奇怪了——事實上後世阿根廷絕大部分的羊毛產量也源自於巴塔哥尼亞地區,他們甚至為了運輸分散在遼闊臺地上的羊毛資源而在巴塔哥尼亞修建了大量鐵路線貫通彼此,由此可見一斑。

  而羊群的數量龐大了,肉和奶製品這種「副產品」的量也不可避免地大了起來。在黃羊港這個條件還算不錯的濱海港口內,幾乎每個月都會有南海運輸公司的冷藏船過來運輸凍羊肉,其間的利益雖然不如羊毛那麼大,但也不無小補——尤其是最近陸軍部採購了相當數量的凍肉,似乎是為了大型軍事行動進行儲備,畢竟巴塔哥尼亞的羊肉便宜啊。

  黃羊縣—-1660年1月新設立的縣份,也是全國第41個縣級行政單位,下轄黃羊鎮、白馬鄉、西門渡鄉、雙匯鄉(黃羊河與奇利亞河的交匯處,故得名)四個定居點,人口約九千多——如此,北邊的海安縣也差不多。那邊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很多鄉鎮設在河谷綠洲一帶,光照充足(雲少、白晝時間很長),無論是種植業還是果園業發展得都不錯,更別提還是第二瓷器廠的陶瓷器產出了。不過,蔡華澤治下的這個縣也有不少位於臺地牧區的定居點,雖然因為西北墾殖銀行貸款沒到位的關係,綿羊種群數量不是很大,但也不能算小了,因此在楊明陽的授意下,蔡華澤在當地大力招商引資(這廝甚至讓自己家人赤膊上陣,親自開廠),發展毛紡織業,以獲取利潤發展地方。

  劉昂此番來到黃羊港面見北巴塔哥尼亞地區行署專員楊明陽,目的之一就是商討一下貿易問題——南鐵附屬地轄區也有一定量的羊毛、駱馬毛資源,這些年一直沒好好利用起來。劉昂盤算著,與楊明陽商量一下,在興南港合資設立一家紡織廠,然後依託聯合紡織廠的渠道和關係,從意大利再想辦法吸引一些工人過來,同時亦從清國、明國移民中挑選部分織戶,一同作為新設立的合資工廠的工人,利用南鐵附屬地(亦稱南巴塔哥尼亞)的資源,就近開展毛紡織業,以賺取利潤——最近興南港開始如同本土大城市一樣興建城市馬拉軌道車,同時興南街車公司也正式成立,耗資不小,羊毛紡織業看起來頗有前途(尤其是將來打入外國市場的時候),搞一下對於耗資巨大的基礎設施建設也不無小補。

  楊明陽雖然對南鐵公司也要搞毛紡織業有些不太歡喜,畢竟這意味著競爭。但考慮到他們根本也攔不住,因此還不如答應南鐵公司的要求,與他們合資搞一搞算了,這樣多多少少也能分潤點好處,不至於一個大子也落不到。要知道,南鐵公司一個月的資金流水可能都比整個北巴塔哥尼亞地區的全年財政收入總和(含本土發放的部分物資補貼)要高,他們想認真搞一件事的話,沒理由搞不成的,頂多晚幾年罷了。現在的情況是,他們的主要精力放在鐵路建設與維護、利潤豐厚的轉口貿易以及在智利一帶開疆拓土,沒心思搞別的,因此這才需要楊明陽的協助,不然人家難道不會自己發展這項還蠻有前途的產業啊?

  想通了這節,楊明陽也就不再矯情了,爽快答應了劉昂的請求,於是雙方皆大歡喜,下面就是雙方隨員具體商議合作細節了——對於這點,楊明陽也只能以南、北巴塔哥尼亞「同屬一脈」,雙方合資辦廠將大量利潤留在了巴塔哥尼亞,總比羊毛利權外溢,如同後世阿根廷那樣巴塔哥尼亞的羊毛被運到布宜諾斯艾利斯加工生產,遼闊的臺地區變成了一個純原材料輸出地要好太多了。

  南鐵附屬地和北巴塔哥尼亞地區的雙贏合作,也許唯一看不太慣的,大概就是本土的大魚河機器紡織廠了吧。這家最初由東岸公司擁有的企業——經過多次增資擴股,目前國營股份已有40%——產品中毛紡織品的比例極大,而且其原料多來源於東岸大草原、河間地區及鴨子湖流域的集約式畜牧業,來源分散,成本較高,完全無法和巴塔哥尼亞地區相提並論。因此,這家公司對於巴塔哥尼亞臺地上的羊毛資源整合非常不滿,雖然其也在聯合紡織廠內佔有20%的股份,但對於這種動搖到自己根基的企業確實有著不小的憂慮。

  只不過他們現在也沒什麼太好的辦法,要麼改進自己的管理及工藝水平,降低生產成本,要麼乾脆把廠子遷移到海安港或黃羊港,除此之外別無他途。因為巴塔哥尼亞臺地區的蔡華澤、楊明陽乃至劉昂這些前陸軍馬糞,都是特麼的不講理的混蛋,這些人擺明了要搞羊毛及毛紡托拉斯,你能怎麼辦?和他們打官司嗎?不可能的!

  劉昂並沒有在黃羊港再逗留過多的時間,2月28日一大早,他便搭乘一艘大西洋班輪公司的客貨兩用船前往了興南港,南錐鐵路的複線工程(還包括一線支線)正進入關鍵時刻,不去自習檢查下他不放心。

  而就在劉昂等人離開的這一天,幾位陸軍部的採購經理也乘船來到了黃羊港。他們通過西北墾殖銀行轉賬,一口氣買走了五十噸的凍羊肉及數量更多的醃製過的滑柔魚、槍烏賊(黃羊港也有捕魚船隻,不過規模較小)等海產品,看樣子是要大動干戈了。而且這些陸軍部的人員也悄悄透露,前來巴塔哥尼亞六縣徵集騎兵的參謀也已經上路,保守估計這些參謀們將在整個臺地區(含火地島)徵集1000-1500名騎術出色的民兵,這些人將與本土的騎兵營(550騎)一起,參加定於下半年的一項「大規模軍事行動」——至於是什麼軍事行動,陸軍部的採購經理們沒有明說,。他們心裡雖有一些猜測,陸軍部內也有一些傳言,但誰敢宣之於口?不要命了麼?真當軍法是擺設呀!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0
第七十四章 瘋狂的財政

  「借新債,填舊窟窿,年年寅吃卯糧,也是一樁奇景。」首都東方縣的辦公室內,中央執委、財政部部長、貴金屬管理總局局長周申沃拿起一方大印,「惡狠狠」地朝一份文件末尾蓋了上去,然後悻悻地說道:「這次要不是從遠東運回大量銀子的消息刺激了市場,再加上咱們政府這麼些年下來的信用比較高,哪能那麼輕易地在青島和西湖兩大市場籌集到二百五十萬元的資金,而且還是十年期的債券?」

  陸軍有時候也是能幹點好事的!這是周申沃這兩天的想法,無他,遠東的銀子剛剛隨移民船返回國內,船上裝載了足足一百萬兩庫平銀及價值十五萬兩銀子的黃金,一下子令財政部諸位官員們解了燃眉之急。這筆錢主要來自1658年的徵淮安府之戰,富得流油的清江浦被東岸人攻破,大量居住於此的士紳、富商、致仕官員積蓄多年的財產被洗劫一空,此外漕船上的稅銀、清江浦鈔關內的稅銀以及附近多個縣蒐羅來的錢款(廖逍遙撤退時順手撈了一把)亦被席捲而走,這加起來的數量就極為嚇人了——財政部的人甚至在懷疑,黑水開拓隊及南方戰區司令部有沒有隱蔽部分繳獲,因為聽說這些人扣下了原本打算分給順軍的二十多萬兩鈔關稅款,理由是順軍沒辦法守住淮安府,因此沒必要再留錢給他們招兵買馬,這一度搞得兩軍關係極為緊張。

  一百十五萬兩清國庫平銀,摺合約141.83萬東岸銀元,這可是很大一筆錢了!這些錢加上儲存在陸軍第一監獄內的金幣、外國貨幣,已經將近240萬元了。如果再算上執委會從國家儲備糧庫、南海漁業公司、平安織造廠、北方兵工廠、東岸建築材料公司等國營大中型企業中抽取的利潤,這筆錢最多能增加到將近300萬元。

  不過,國營大型企業雖然是國家財政的蓄水池,但過度抽血顯然是不可取的,因此這次抽了幾十萬元已經是極限了,幾年內這些企業都不一定能緩過來,因此要安然度過這次債務危機,還是得另想他法。不過不管怎樣,從遠東輸送回來的這一百多萬元現金意義巨大,為國家償還外債立下了汗馬功勞。

  「今年要償還到期債券本息合計42萬餘元,另外貴金屬管理總局也要準備約50萬元的現金應付到期的匯票、國庫券、黃金兌換券等票據兌換,此外還有支付給意大利佬的西南鐵路獎金、補貼約35萬元(部分已在去年支付),買斷合同期尚未滿的部分意大利勞務工費用近十萬元,這些都是4月份之前就要準備好的,當然已經列入了財政預算之中……」周申沃端起了一杯馬黛茶,邊喝邊道:「但我們今年還有一個巨坑要填,且還是沒有列入財政預算之中的,或者說其數額太大,接近我們兩年的財政總收入,會直接導致政府財政破產。一千萬元哪,老子當初就不同意建這條鐵路,架不住有些人好大喜功,罔顧現實,在條件不具備的情況下強行上馬,透支國力……」

  悲劇的海大富再次坐在了周申沃的辦公室內,在看到頂頭上司矛頭直指某些********並大放厥詞後,他在椅子上更是坐立不安了,既不敢說什麼,也無法假裝聽不到,別提多鬱悶了。不過幸好周申沃沒繼續「折磨」他,只聽他很快說道:「罷了罷了,陸軍總算還有點良心,一下子整回來這麼多錢,也算是意外之喜了。讓石浦造幣所儘快鑄造成銀元,準備在鐵路完工之後作為購路款的一部分支付出去。」

  話說******人也真是「不挑食」,西班牙的銀條、里亞爾他們收,荷蘭的杜卡特、古爾登也收,東岸人鑄造的「元」就更是來者不拒了——蓋因三十年來「元」的成色就沒變過,一直是27克銀 3克銅,幣值堅挺無比,比起舊大陸那些因為戰爭而成色極不穩定的貨幣來說不知道好了多少倍,近些年來廣泛流行於黑海、白海(愛琴海)、立窩尼亞及部分西班牙領地,******人自然也願意接收這些貨幣。而******人既然願意接收,那麼東岸人自然願意向他們輸出「元」了,畢竟這裡面有鉅額的鑄幣稅可收呢。

  至於即將修建完工的西南鐵路,看不到盈利希望的******人是鐵了心要激活回購條款了,這意味著東岸人要為這條鐵路支付一千萬元的現金,且這個條款是強制性的,如果東岸人不想破壞兩國關係及丟失信譽的話,這筆錢就必須要出。

  當然了,錢要出,但如何出卻也是可以商量的。從去年到今年,******人已經派了好幾撥代表——今年的代表甚至是從意大利趕來的,代表了參與鐵路修建的多個財團,其中就包括著名的聖喬治銀行/商行——來與東岸人進行商談了,但關於鐵路款的支付細節仍未完全達成一致。

  雙方目前達成一致的部分,僅限於支付的大體框架,即東岸人以現金、貨物和貿易特許權的方式支付總計一千萬元的購路款。其中,現金的金額尚未完全確定一致,但大體範圍在400-500萬元之間;而貨物抵充的方式******人也不排斥,但具體商品的種類與數量將由他們決定,價格則由雙方共同協商,且雙方還約定,此項總金額應不超過三百萬元;雙方爭議最大的,應該還是關於新西班牙市場二十年貿易特許權的價格了吧,東岸人希望將此項貿易特許權——即允許******人將舊大陸的商品賣進新西班牙市場,反正東岸人也只能提供一部分而已——以三百萬元的價格售出,但******人認為太過昂貴,只願意為此支付二百萬元,雙方目前爭論的焦點就在於此,估計還得再來個幾輪磋商才能達成一致。

  但不管怎樣,遠東送回來了這麼一大筆錢,一下子讓財政部的資金缺口短了很多,以至於原本準備向拉普拉塔銀行、聖保羅銀行、巴勒莫銀行、聖喬治銀行大舉借債的周申沃信心大增,因為這意味著受******人盤剝的程度大大減輕——要知道,那幫傢伙要求的年利率可是6.5%,以東岸共和國這麼好的財政信譽,這個利率真不能算低——大概只需貸個100-200萬元即可解決問題。

  至於他們從國內市場發行債券(十年期,年利率4.5)融資來的250萬元現金,除拿出部分支援陸軍修路、準備戰爭物資外,其餘大頭均可分兩三年徐徐投入國內市場,生產各類******人需要的貨物以抵充欠款。這樣一來,此次由西南鐵路回購而引起的債務危機,大概就可極大緩解了,財政部眾人也可稍稍鬆一口氣。

  不過,他們不知道的是,正在從利馬趕往東方港的安赫爾.布拉沃男爵,作為西班牙王國的特使,正帶著一項重要使命前來——嗯,一項極為耗錢的使命。簡單地說,西班牙人扛不住壓力,大概要把長公主瑪利亞.特蕾莎嫁給路易十四,並且這一直是法國人所堅持的,不然就是兵戎相見。西班牙本土那些稀泥般的陸軍連葡萄牙都打不過,更別提對付戰力強橫的法國陸軍了,因此即便有奧地利、東岸、******等國多方「勸阻」,但他們在法國軍隊連續攻克魯西永、塞爾達尼、阿圖瓦、列日公國及盧森堡部分地區後,西班牙人再也堅持不住,原則上答應了特蕾莎公主與路易十四之間的婚事。

  法國人如同歷史上那樣提出了五十萬金埃居嫁妝(同時也有戰爭賠款的意味在內),作為法國波旁王室放棄對西班牙王位要求的補償,西班牙人沒有辦法之下也同意了這個要求,畢竟這對於長公主出嫁來說並不過分,尤其是考慮到西班牙並沒有向法蘭西支付戰爭賠款的情況下,這個條款簡直可以稱做寬鬆了。

  不過五十萬金埃居,這個不是個小數目,因為其是以黃金計價的,不是因為戰爭而幣值狂降的圖爾利佛。這五十萬金埃居,摺合下來其價值不下1500萬東岸銀元(甚至可能接近1600萬),簡直可以稱做鉅款,比西班牙人一年從新大陸弄回的金銀條總數還要多很多。也難怪歷史上西班牙王國始終沒能付清這筆嫁妝了,使得法蘭西人在數十年後以此為藉口對西班牙王位提出要求,繼而爆發了席捲全歐的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實在是這筆錢數額太大了啊,西班牙王國又揮霍無度,財政像個大漏斗一樣,始終沒能湊齊這筆嫁妝,想想也是挺悲劇的——不過這都是以後的事了,東岸人目前該操心的,還是渡過眼前的財政難關,尤其是聯合參謀本部蠢蠢欲動,即將兵發巴西的時刻。

  「罷了,罷了,都這時候,再說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也沒意思。」喝了半晌茶,周申沃又意興闌珊地說道:「陸軍那幫混蛋在北邊修路修得那麼起勁,雖然口頭上說了不要中央支援,但這事我們財政口又怎麼可能一分錢不出呢?至不濟,也得把他們在國家儲備糧庫、大豐食品廠、南海漁業公司、罐頭食品廠及各地國營肉聯廠賒欠的那一屁股爛賬給還了吧,不然還不讓人戳著脊樑骨說怪話啊,真是沒意思。」

  「這樣吧,海司長,這個月你就跑一趟定軍山,給我好好看看那邊的情況怎麼樣,別讓陸軍那幫混球給騙了。」周申沃從抽屜裡拿出張單子,刷刷刷地簽了幾筆,然後交給海大富,道:「這次從國內債券市場融資得到的250萬元資金,其過程之艱難我也你也是知道的,這是以政府公信力在做背書啊,可不能無限透支的。嗯,我在看了下面給我遞交的評估報告後,初步打算將其中五十萬元資金拿來用作戰爭的前期準備費用,比如物資的籌集採購費用、人員的調動安置費用、鐵路的建設費用(大部分費用已由國家鐵道總局和陸軍部想辦法消化)等等。這已經是我們能做的最大努力了,剩下的兩百萬資金,看起來似乎不少,但一旦投入到戰爭之中,說不定不到一年人家就給你花掉了呢。再說了,這錢也不能胡亂花,還得支付給國內各企業按單生產,用來償還******人鐵路回購款的一部分,搞不好最後這些錢還不太夠,還得想辦法添一部分呢,唉,四處是窟窿啊,這個家真是不好當……」

  話說自從定下了針對巴西的軍事行動之後,陸軍部和受其影響頗深的國家鐵道總局真是花了死力氣了,國家鐵道總局想辦法賒了不少鐵路器材過來,而陸軍部則想方設法往鐵路建設工地上輸送奴隸——真的是當奴隸用了,而不是以往那種「溫柔」的勞務工用法,不但一分錢工資沒有,而且工作時間和工作強度大大加強,以至於大量克蘭迪人、瓜拉尼人、薩卡拉瓦人死在建設工地上,就連波蘭、立陶宛契約奴也死了不少,唯一境遇好點的大概就是那些來自意大利和俄羅斯的僱工了,但也好得有限。

  這些奴隸們也不是沒有過反抗,但以前清軍俘虜編成的三個團監工也被下了死命令,一個個全副武裝、瞪大眼睛看著這些可憐巴巴的奴工,一旦有任何異動便毫不留情地上前進行鎮壓,以確保工期的如此完工。他們此舉自然造成了鐵路建設工人的大量消耗,但上級又不拿這個考核他們,相反他們只想知道鐵路修建進度有多快,那麼還有什麼好怕的?

  在花了如此大力氣之後,北方鐵路如今的進度真的是非常令人驚喜了,截止本月(3月份),柳定線65公里的路程已提前兩三個月完工,現在鐵路建設大軍已開始轉戰定殺線(約34公里)、殺盛線(約58公里)等處。這兩處目前地基已平整好不少,部分路段已具備鋪設鐵軌的條件,可以說進度也是相當快的,要不是陸軍部和國家鐵道總局雙雙資金緊張,暫時購置不到足夠的鐵路器材的話——一件相當尷尬的事情——這些路段估計已經開始鋪設鐵軌了。而這會一旦財政系統再調撥一部分資金過來,將他們欠西部鍛壓廠的賬給銷了,那麼這段鐵路立馬就可以進入全速施工狀態,對未來戰爭的好處可謂是不言而喻的。

  「好的,周部長,我會盡快抽出時間,爭取這兩天就去北邊跑一趟,並將實際情況彙報過來。」海大富聞言立刻點頭說道,頓了頓後,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因此又開口道:「對了,周部長。前兩天下面有人和我說,現在各縣拖欠的動產稅、不動產稅數額巨大,多年累積下來已經超過兩百萬元了,而且民間對此二稅種怨言頗大,認為積弊甚多,亟待取消。我當然知道這兩個稅是國家財政的主力稅種,萬萬取消不得的,但這事這麼拖著終究也不是辦法。我想了想,咱們是不是可以請陸軍部想想辦法啊,他們在民間——尤其是鄉下——可是很有辦法呢,很多我們政府辦不成的事他們都能通過基層影響力間接辦了,這徵收拖欠稅款多半也能成,您看是不是……」

  「行啊,海大富,你這個想法值得試一試。」周申沃聽了後也是覺得這辦法不錯,因此立刻準允道:「你一會就去找稅務局的董司長,讓他和你一起去和陸軍部協調。二百多萬拖欠稅款呢,滯納金、利息什麼的咱也不要了,把這稅款本金收回來就謝天謝地了。陸軍部在基層威信很高,平時愛惜羽毛得很,這會讓他們也當一把惡人,嘿嘿,徵收拖欠稅款什麼的老百姓最討厭了。就算鬧出什麼亂子也不怕,他們陸軍自然要把這局面撐住,得,也不讓他們白出力,海大富,你就和他們明說了,拖欠的稅款收回來給他們返一百萬,當做咱財政系統對陸軍為國開疆拓土行為的大力支持。」

  其實,動產稅、不動產稅的徵收在基層已經是痼疾了,年年徵收、年年有大量拖欠。究其原因,主要還是在於這些稅的稅額不好估算,上頭只能層層攤派下去,而一旦攤派到了農村,村幹部和徵稅員往往就有可能互相勾結,不按實際情況指派稅額,令不少人覺得不公平,進而鬧出糾紛甚至拒交稅款。這種情況尤其發生在新老國民混居的村鎮裡,老國民們往往會形成默契,儘可能地將稅負轉嫁到新國民身上,這就導致了很多問題(嚴重的甚至還引起了地方****,但很快被鎮壓了),進而影響了動產稅、不動產稅的徵收。

  周申沃、海大富二人也不確定聯合陸軍去辦這事靠不靠譜,但現在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能收回來一分錢是一分錢,畢竟現在財政都窮成這樣了,也只能試一試了,雖然他們多半也沒抱特別大的期望。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0
第七十五章 秋收前

  1660年3月30日,定軍山。

  今天是個好天氣,上千裡定軍山山嶺連綿、綠樹煙村,牛羊、騾馬成群,兒童追逐嬉鬧。這裡沒有任何一絲戰爭即將爆發的景象,相反平靜得就像南方腹地鄉村的某個秋日。不過你若是將目光轉到某些向來掛著「閒人勿近」的軍事禁區、再抽空與村裡某些因睡不著而在大半夜看到大軍進駐景象的老人聊聊天的話,你就不會再得出這樣的結論了。

  海大富在這樣的時候來到了定軍堡,或許長時間專於文牘及勾心鬥角的關係,不過才五十來歲的他已是一臉老皺,衣著也是簡樸得很,一副不修邊幅的模樣,讓人看起來就想到偏遠鄉村某些由明國讀書人轉職而來的清貧潦倒的教書匠,在越來越龐大的東岸官僚隊伍中也算是個「人才」了吧。

  他是乘坐火車從平安縣趕過來的,平安—定軍堡一線總計122公里鐵路合併運營後,兩地間的人員來往真是方便了許多,全程只花了不到五個小時,而這如果換成騾馬隊或車隊的話,起碼是幾天的路程,差距簡直不可以道里計。

  海大富觀察到,柳定線65公里鐵路雖然比原計劃早了兩三個月通車,但其實並不是所有工程都完工了的,目前仍有許多建築工人留在鐵路線上進行掃尾工作,且一時半會看起來還結束不了,由此可見陸軍部在搶通這條鐵路時的急迫心情。

  定軍堡火車站今天特別繁忙,大量鐵軌通過鐵路運輸至此,隨時準備鋪設到定軍堡—殺胡堡34公里的鐵路線上,而在他們後面,殺胡堡—盛興鄉這段58公里的鐵路線也在瘋狂地平整路基,甚至日夜趕工也在所不惜。

  「鐵路修得何其急也。」海大富站在站臺上,目視著一隊隊開往前方的鐵路建築工,嘆息著說道。在他看來,這些可憐的鐵路建築工只能算做是一種消耗品了,他們很快會在逼近人力極限的場合下揮霍自己的汗水與健康,直到不堪重負地倒下,化作鐵軌與枕木下那不甘的一縷冤魂,再也無人所知。

  不過憐憫歸憐憫,海大富卻並不打算去改變這些人的處境,他還沒這種力量,也沒這種興趣。一個帝國的建立,必然會有許多人做出犧牲,不是本國國民就是外國國民,他還沒聖母到為了這些不值一提的勞務工而損壞東岸利益的程度。

  「我手下的小夥子為了這條鐵路的完工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他們冒著冬天山裡的寒冷,日以繼夜地不停工作。不像那些意大利佬,得喝下很多酒才能工作,而且在春天疾病來襲的時候,我們的小夥子也大多撐住了。」勞務工頭子戈什金被人安排到海大富面前,介紹他們在修建鐵路時付出的努力。

  「他們的力氣大得像頭牛,如果老爺們允許的話,他們甚至能夠上戰場打仗,我想對付那些印第安人是足夠了,一如當年葉爾馬克帶著一群羅斯小夥消滅那些草原蠻子一樣。」戈什金繼續吹噓道。

  「他們看起來力氣大僅僅是因為乾的活計比較輕鬆而已,戈什金。」海大富對他喋喋不休的話語沒太大興趣,不過在觀察走訪了這麼些日子後,他已大體上確定,陸軍為了北上佔領土地也是使出吃奶的勁了,的確把幾乎所有的潛力都壓榨了出來——無論資金還是人力都是如此——那麼這就沒問題了,回去就可以向周部長彙報,第二筆資金很快就會到位,北方鐵路及沿線兵站仍將會以一個很高的速度修建下去。

  而鐵路一旦繼續向前延伸,乃至延伸到巴西高原,那麼這對東岸人的幫助將是巨大的。因為這意味著他們可以輕輕鬆鬆地從巴西高原上出發,而不用在崇山峻嶺間浪費自己的體力,這對快速達成戰役目的至關重要。

  ……

  定軍山深處的保德縣。南路軍前敵總指揮朱亮一行人翻身下馬,恭候已久的軍管委員邵耀光帶著縣裡主要官員匆匆迎了上去,向這位即將掌管定軍山軍政兩方面事務的中校軍官立正敬禮,然後陪著朱亮一行人向帳篷走去。

  這一年,朱亮中校已屆天命之年,體格仍然壯碩、神情仍舊堅毅的他在陸軍系統內摸爬滾打多年後,這次終於榮升南路軍前敵總指揮的高位,總攬指揮從烏江上游渡河北進的各支部隊,這是莫總參謀長對其極大的信任。

  眼前是一處民兵野外訓練場,去年新遷移而來的移民(多為清軍俘虜)正在軍官的指揮下進行著嚴格的軍事訓練。這些前綠營官兵們來到東岸一年後基本已服服帖帖,由於要進行鍼對巴西的戰爭,邵耀光應上級要求取消了這些人的開荒任務,轉而從中挑選了2000人,日復一日地進行各項軍事訓練,以期儘快形成戰鬥力,可以在戰爭爆發時發揮作用。

  一年時間之後,這些人已能粗粗掌握火器擊發及配合的要領,行軍隊列也馬馬虎虎了,就是不知道真上陣打仗了會是一番什麼模樣,大概會比現在演示的效果差很多吧,邵耀光對此早就有了心裡準備。

  「幸好他們這支不是主力!」邵耀光很多時候都慶幸地想道。

  半封閉的訓練場內響起了排槍射擊時的轟鳴聲,朱亮抬眼往那邊看了看,不自覺地扯了下嘴角,心想:「現在排槍射擊的假人,將來這些子彈早晚都會招呼到巴西人身上。大東岸太過『狹窄』的土地已安置不了越來越多的國民,太過『擁擠』的塵世也容不了逍遙獨處的人生,我們終究還需不斷向外攫取陽光下的生存空間啊。任何理由、任何藉口在這個時候都不如爭奪生存空間來得直接,人類,本來就是互相爭鬥與爭競的,有人勝自然就有人敗,巴西人,自認倒黴吧。」

  帳篷內收拾得很整潔,鋪在地上的防水雨布是剛打開的,散發著一股悠悠的橡膠氣味。朱亮坐到一張太師椅上,雙手拄著軍刀,思量後問道:「邵中尉,你也在保德縣擔任軍管委員一年多了,現在情況怎麼樣?」

  「報告朱總指揮!」梳著一頭金三胖髮型的邵耀光立正站起,雙腿併攏答道:「職部在保德縣一年以來,共設立拓荒組37個,開墾荒地三萬餘畝,其中8500畝已在去年(1659年)開春時種下了小麥,其餘也種了土豆、大豆、玉米、高粱、紅薯、瓜果菜蔬等作物,確保不會絕收;此外還開闢牧場11處,全縣共有牛1800餘頭、山羊2.5萬餘隻、馬360餘匹,一旦大軍進駐,保德縣將有充分餘裕供應各部。」

  「呵呵,大軍自然有兵站供應食水,哪有你們來承擔的道理,頂多讓你們究竟供應些新鮮的菜蔬、肉食罷了。」朱亮聞言將軍刀收起,笑了笑,說道:「兵站建設得如何了?」

  「回總指揮,保德縣兵站總計七處倉庫已完成四處,餘下的三處還在加緊趕工,預計五月中旬即可徹底完工,開始接受物資存放。」邵耀光仍舊站在那裡回答道,「另外,已完工的四處倉庫物資入庫工作也已進入尾聲階段,目前本縣各軍管署主任正帶人仔細清點查驗,確保物資沒有錯漏、沒有短缺。」

  「很好,繼續加緊工作,不得有任何耽誤。現在全國範圍內正進入到秋收前的準備工作,你們大概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一旦秋收、冬播這兩項工作結束,那麼陸軍部和莫總參謀長在各地召集的民兵就將次第開來。你們保德縣這裡,將進駐兩個保安團計4000人,加上你們保德縣保安團2000人,一共六千大軍,將從靠山鄉北上渡河,迅速向北展開,深入打擊巴西人的莊園及堡寨,並徹底佔領之。」朱亮站起了身,揮舞著右手,道:「此戰乃國運之戰,國家興廢、在此一舉,誰也不能出任何簍子,否則軍法從事!」

  說到這裡不得不提一下,隨著東岸人口數量逼近百萬大關,原本國初時分建立的全民軍訓制度是越來越搞不下去了。沒別的原因,資金耗費太大,玩不起了!別的不說,訓練津貼、服裝費用、彈藥器械損耗及醫療後勤費用,像是一座大山一般壓得陸軍部和執委會喘不過氣來。後來沒辦法之下,只能放任各縣按照實際情況自己整,再到了近些年,乾脆規定每個縣只搞一個保安團(員額1000-2000人)編制的受訓民兵,從全縣青壯年中擇優挑選,其餘被挑剩下的愛幹嘛幹嘛去,以充分節省軍訓費用。

  剛才朱亮嘴裡提到的保安團,便是這個政策下的產物。保安團作為民兵組織和事實上的預備役部隊,除少數軍官是脫產的職業軍人外,其餘大部分士兵、士官乃至基層軍官都是農民或市民出身,他們平時有工作,每年春、夏、秋三季抽出時間分散進行訓練,冬季的時候集中到縣裡民兵訓練場進行集訓——有時候,同一個地區行署下轄各縣也會組織幾個保安團一起訓練、比武,名曰「會操」,以提升各部實際戰鬥力。

  這樣的預備役部隊,就戰鬥力和服從性來說,自然是大大不如陸軍各混成營的,但訓練也頗為頻繁的他們對上那些巴西民兵,卻還是有充分的戰而勝之的信心的。即便就是遇上傳說中的聖保羅旗隊,在配備了炮兵、騎兵等技術兵種的情況下,他們也能上去比劃比劃,畢竟他們所欠缺的不過是戰鬥經驗和戰場上的那股狠勁罷了,若真論訓練和裝備,可真比聖保羅旗隊那些人要強上不少的。

  而且,東岸如今有41個縣,雖說各個縣的保安團規模有大有小,訓練有好有孬,但挑選出十個相對不錯的保安團出來,還是不難的,而這就是兩萬名士兵了。巴西人若是聽到這個數字,大概會直接嚇死吧。更何況,即便那些在陸軍部的參謀們看來相對「不能打」、「訓練水平堪憂」的保安團,也不是一點作用無法發揮。至少,用他們充當佔領區的治安部隊或者給前線輸送物資的後勤輜重部隊,還是能夠勝任的——所以說,保安團在如今東岸共和國的這種陸軍體制下,是絕對不可或缺的,同時也是聯合參謀本部長期保持對基層間接影響力的一大奧祕所在。

  此番北伐巴西,東岸人將兵分兩路、水陸並進,朱亮作為南路軍總指揮,麾下兵馬除一個正規編制第六混成營外,其餘皆是來自各縣的保安團——尤其是向稱「精銳」的鐵嶺、下伊河、梅林、羅洽、靖江、大興等縣的預備役民兵——足足有十個團之多,堪稱規模龐大。另外,陸軍部還將額外調集三到五個保安團在鎮海縣待命,視情況隨時支援各處,如此規模,對東岸來說也是破天荒頭一次,堪稱是「悉發國中兵」、傾國之戰了。

  至於陸軍主力麼,除編入南非駐屯軍戰鬥序列的第一混成營、駐紮聖胡安港的第四混成營外,第二、三、五營,獨立野戰炮兵第三連、騎兵營一部均被編入北路軍戰鬥序列,他們將與部分預備役民兵一起,從另一個方向對敵人展開打擊,以求能迅速殲滅敵軍,讓南路軍能從容佔領更多土地——說白了,朱亮的南路軍更多的任務是佔地,至於殲敵的事情還輪不到他們來。

  邵耀光等人聽到朱亮所說的話自然是一陣唯唯諾諾,心裡打定主意一會就再去各處檢查檢查,確保無有紕漏。而此時保德縣內的鐵匠鋪內也正不斷傳來錘砧相擊的鏗鏘之聲,機加工作坊內也不斷傳來刺耳的轟鳴聲,一件件刀具、一個個馬蹄鐵、一根根車軸被送進了兵站倉庫儲存起來,這些在幾個月後都將化為東岸人發動戰爭的助力。

  晨暉中微風送來一陣混合著青草和硝煙的氣息,對東岸人來說,這真是個頂好的黃金年代……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0
第七十六章 秋收後

  四月底的東岸正處在一片歡騰之中。

  託天尊的福,這個種植季的天氣真正好,無論是糧食大縣扎堆的鴨子湖流域,還是新近崛起的烏江農業帶,都獲得了極好的收成。據農業部粗粗統計得知,佔據東岸絕大部分糧食產量的小麥平均畝產接近了190斤,讓剛剛被財政部抽取了大量資金的國家儲備糧庫又喜又驚,喜的是糧食產量增高,憂的是他們此刻未必有足夠的資金來敞開收購,這真是一個幸福的煩惱啊!

  現在,在馬拉小麥收割機、馬拉玉米收割機、馬拉大豆收割機、馬拉牧草收割機等機械的輔助下,全國各農村的秋收工作基本已近尾聲,農民們轉而進入到了脫粒、揚穀、晾晒、入倉等後續環節中。當然在忙著這些之後還要犁地,準備秋播的各項事宜,不過相信再有一個多月,農村就將慢慢沉寂下來,進入到一個相對空閒的階段,而這個時候,已經休息了一段時日,體力差不多也恢復了的民兵們,就將被大規模徵召北上進入各出發陣地,準備開始執行謀算依舊的對巴作戰,即所謂的「一號作戰」計劃。

  「一號作戰」計劃是一個簡潔明瞭的作戰計劃,該計劃大體上分兩部分,即陸軍和海軍部分。陸軍部分自不用說,以民兵為主的南路軍數目龐大,幾有兩萬多人,這還不算地方政府動員起來為他們輸送物資的後勤民夫了;而北路軍則以相對精銳的陸軍主力營伍為主,外加一個充當後勤輜重部隊的保安團,總兵力也超過了七千人,戰力不容小視;當然了,在鎮海縣碼頭區軍營內,聯合參謀本部還調集了四個保安團編制的民兵充當續備軍待命,並做好隨時增援各個戰場的準備。

  值得一提的是,這並不是東岸人的極限動員力量,如果有必要的話,他們還能在目前這個兵力基礎上再增兵50%,但那樣一來對經濟造成的傷害就實在太大了,況且也沒這麼必要,故被聯合參謀本部所不取。

  而與陸軍相比,海軍的作戰任務就要繁重多了。他們首先要做的,就是集結所有主力艦船(可惜強大的「執委會」號北上加勒比海,缺席了此場關鍵大戰)北上,搜索葡萄牙海軍主力艦隊,並與之決戰,徹底打垮他們、消滅他們,取得巴西海岸的制海權。

  這不是一項輕鬆的工作,事實上葡萄牙海軍的名氣很大,他們的海員素質也很優良,尤以射擊技術精準而聞名歐陸。更令人不安的是,在經歷了上一次特茹河口堵門事件(英國、荷蘭都派主力艦隊堵過里斯本的門)之後,葡萄牙人痛定思痛,將很多原本揮霍掉的金錢投入了造船及海員培養事業之中,特別是他們的王室也裁減了不少宮廷耗費,用於支持海軍建設,因此他們現在一次能動員起的艦船數量已達五十多艘——這在上一次累西腓海戰擊敗西印度公司時就有所體現了,當時葡萄牙海軍主力悄然集結至聖薩爾瓦多灣,突然出現並打破了西印度公司對巴西部分海岸的封鎖,然後他們又啟程前往西非,一路拔掉了多個荷蘭人的據點或商站,擊沉了許多荷蘭西印度公司商船或戰艦,戰果極為輝煌。因此,這不是一個可以小視的對手,東岸人必須謹慎對待。

  因此,東岸人早在半年多以前就開始抽調主力艦隻——第二艦隊、第三艦隊都有所抽調——雲集鎮海港海軍基地,每日裡都在召開協同作戰會議,反覆推演各種狀況,減少戰時出現混亂的可能性,可謂是把功課做得非常足。

  而在取得對葡萄牙海軍的絕對勝利後,運輸船團(包括海軍運輸艦及徵發的民用船隻)將滿載陸軍主力和作戰物資,在巴西沿海有價值的目標城市側後登陸,然後迅速擊破城市周圍的村莊、種植園,控制交通要點,以徹底孤立這些城市,逼迫他們投降——陸軍部的參謀們相信,這將顯著降低強攻帶來的傷亡,而且城市周邊的莊園內人口密集、財富集中,也是極好的搶劫目標,不容錯過,更不能給他們留出反應和串聯的時間。

  當然了,海軍也不能把所有艦隻都派到巴西去作戰,因為那樣商船將缺乏足夠的護航力量。最近南海公司已向交通部彙報了多起運輸船失期未歸事件,造成的人員及物資損失很大。他們確信,這些船隻要麼遭遇了惡劣天氣不幸沉沒,要麼遭遇了海盜襲擊屍骨無存,不然不會這麼久還沒返回本土,要求交通部和海軍方面在派員調查的同時對商船隊施行足夠的保護。不然的話,恐怕東保公司、中保公司這類經營海上保險業務的公司全要賠得傾家蕩產。

  海軍對此當然非常重視,不過他們對此也無能為力。除非重啟當年使用過的集中護航制度,不然根本無法對航行在各處的商船一一提供保護,因為這些船實在太分散了,船期也不一致,怎麼保護?集中護航制度是唯一的辦法,雖然這種辦法對貿易會產生一定程度的阻礙,但權衡利弊之下只能這麼做了,別無他招。

  而運輸船的連續失蹤也為外貿、遠洋運輸系統的人蒙上了一層陰影,是啊,一旦戰爭爆發,那麼以葡萄牙人的地理位置及分散的海外據點,他們完全可以從各處出擊,在大海上捕捉東岸運輸船隻的身影,然後將其俘虜或擊沉入海。對於這一點,東岸人其實是很難防備的,只能被動寄希望******茫茫,葡萄牙人沒那麼容易找到東岸船隻。

  不過,一旦戰爭真打起來了,就憑東岸在歐洲的名聲及利益衝突,你覺得不會有人渾水摸魚攪和進來嗎?怎麼可能!英國人、法國人、甚至西班牙人及部分北歐國家,都有可能派出自己的船隻偽裝成海盜或葡萄牙人,對東岸運輸船進行攻擊,這幾乎是必然的事情,且一定會造成東岸商貿網絡的崩潰。至於怎麼防這一招,就要看執委會怎麼和聯合參謀本部商議了,反正除了集中護航之外別的招都不怎麼好使。

  ……

  而就在東岸海軍戰艦大量雲集第一艦隊母港的時候,遠在南方青島港的英國金鹿商館內,查爾斯先生也正憂心忡忡地關注著這一切。作為一個老練的商人和敏銳的觀察者,查爾斯比一般人更容易窺測到東岸即將發動戰爭的事情,實際上這並不難猜測到,因為越是鄰近戰爭,很多事情越是無法隱瞞,再加上大街小巷出現的流言以及迅速飛漲的物價,這一切的矛頭無疑直指戰爭,甚至就連對手都已經確定了,只可能是葡萄牙人!

  「在南方新大陸,戰爭的確已經迫在眉睫了,東岸人為此應當已經籌謀甚久。」坐在自己的臥室內,查爾斯先生開始寫信:「純粹軍事技術方面的準備自不必說,這種準備是由政治上受莫將軍領導的軍人集團——東岸社會稱之為『軍國主義集團』——所一手包辦的。莫將軍曾經主持過陸軍的『連改營』行動,是東岸新式軍隊的締造者,被公認為軍國主義強人。從1630年這個國家出現開始,莫將軍這類軍閥就總能為自己在最高權力機構中保留一個關鍵位置,他們與政府的關係時好時壞,好的時候能夠積極配合政府的決策,壞的時候則只把政府看做是順從地通過軍事撥款的機構……」

  「除了在募兵制基礎上建立起來的軍隊外,東岸還有大批『愛國』軍團,就如同土耳其人的加尼沙裡軍團一樣。這些青年在軍團中受到軍事訓練和充滿犧牲精神的沙文主義教育(奇怪的東岸稱呼),而且鑑於戰爭即將來臨,這些軍團中的許多畢業生開始呼籲鍛鍊略顯軟弱的民眾,並從思想上將他們團結起來,他們中一些激進分子甚至還成立了諸多協會,名字五花八門,比如『軍人魂促進會』等,打算趁著此次戰爭的東風將這股思潮傳遍整個東岸。」查爾斯先生奮筆疾書道,「我認為這是可怕的,或許任何一個共和分子都是這樣極端。我現在萬分慶幸英格蘭正在一步步脫離獨裁者克倫威爾及其殘餘勢力的影響,不然一旦讓蘭伯特少將那種人執掌大權,英格蘭也會變成像東岸這種可怕的國家。我只要一想到上議院光榮的先生們要受到馬車伕(普萊德少將)、鞋匠(休遜少將)、鍋爐工(福克斯上校)這些卑賤已極的人的統治,我就難過地無法呼吸,英格蘭必須竭力避免落入共和分子的掌握之中,不然就是又一個邪惡的東岸。」

  「必須指出的是,鑑於以往東岸艦隊表現出的實力,葡萄牙大約很難在這場硬碰硬的海上戰鬥中取得勝利,當然看起來短時間內也很難遭受不可挽回的失敗。但若是時間延長,缺乏大修能力的港口、短缺的物資補給都將成為套在葡萄牙艦隊脖子上的絞索,這根絞索是如此有力,以至於隨時會讓葡萄牙人窒息而死……」查爾斯先生寫到這裡也開始暗自嘆息,就自己的立場來說,當然是同情葡萄牙人的,可他現在卻無法給出足夠的幫助,只能在寫完這份提交給國內的報告後,順手再給巴西的葡萄牙人寫一封信,提醒他們戰爭將要爆發的可能。希望那些正與荷蘭人打得起勁的傢伙們腦子能夠清醒一些吧,北方的敵人固然可惡,但南方的惡狼才是心腹之患啊。

  話說現在葡萄牙人與荷蘭西印度公司之間的戰爭已經進行到了關鍵時刻,特別是在葡萄牙海軍已漸漸取得海上優勢的當下,他們的陸軍經過大戰之後已經收復了被荷蘭人佔據多年的福塔萊薩、奧林達兩座城市,並擊斃荷蘭控制的德意志僱傭軍1500多人,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現在他們正躊躇滿志,打算一舉擊垮退守累西腓孤城且正惶惶不安的荷蘭人,徹底收復整個伯南布哥地區——這並不是不切實際的幻想,他們對手只剩下不足一千殘兵敗將,雖然累西腓的城防足夠堅固,但陷落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了。荷蘭西印度公司已經丟失了外圍大部分甘蔗種植園,城內的榨糖作坊也已停工,這座城市已不能給西印度公司帶來任何收益,相反要保住她的話還要額外投入大筆資金,如果你是西印度公司這家負債累累的企業的掌舵人,你會怎麼辦?大概也只能放棄吧!

  即便在這個時候東岸對巴西悍然宣戰,那麼累西腓的荷蘭人其實也無任何能力恢復地盤了,因為他們的人力、物力、財力都不允許。除非西印度公司追加大筆投資,在本土招募僱傭軍、採購戰爭物資及生產物資、在西非抓捕奴隸、在阿姆斯特丹訂造軍艦和運輸船,否則是很難在累西腓扭轉局面了。但追加投資又何其難也,尤其是如今西印度公司因為行將破產而被東印度公司的股東們接管,任何大筆投資都被凍結,想讓他們投入至少一千萬盾的資金來巴西跟葡萄牙人耗,那可能性太低。

  查爾斯先生寫完給本土「有關部門」的情況彙報報告後,又抓起鵝毛筆,寫起了給巴西人的信件。信件主要內容是敘述如今東岸國內越來越躁動的現狀——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到——前幾天還有某幾位德意志水手在碼頭酒館內吹噓,說在海上看見了龐大的東岸艦隊北上,更何況現在東岸民間也有各式各樣的流言,這說明知曉開戰消息的官員層級已經低到了一定程度,軍事動員的規模也已越來越大,保密的難度大幅度增加。

  在將信件交給一位這兩天即將離港的英格蘭商人後,查爾斯先生回到了自己的臥室,心裡開始祈禱葡萄牙人能夠清醒一些,聽自己的勸,讓海軍主力艦隊提前離港,絕不能讓東岸人堵住然後一鍋端了,那樣的結局實在太悲慘,對戰局的影響也太過消極。

  「願主庇佑!」查爾斯先生閉上了眼睛,虔心祈禱。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1
第七十七章 勾兌

  洛佩斯先生帶著四名衣著考究的隨從輕輕下了馬車,興許是最近的工作太累了,興許是年紀大了,他在下馬車的時候趔趄了下,幸好被眼疾手快的隨從扶了下,這才堪堪站穩。

  看著他下車的青島街車公司司機也嚇了一跳,似乎在他的司機生涯中還沒有遇到過「碰瓷」這種事,如今看到對方無礙後,他輕輕舒了口氣,然後搖起鈴鐺,載著車裡剩下的五六位乘客,穩穩地沿著軌道朝下一站駛去。

  「年紀真是大了。」已是滿頭白髮的洛佩斯先生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輕聲道:「我已經在東岸為******各財團家族工作整整十三個年頭了。這是奇妙的十三年,也是令我感慨最多的十三年,希望在蒙主感召之前,能再讓我見識到一些註定被歷史銘記的大事吧。」

  面前是一幢不起眼的二層小樓——好吧,不起眼也只是相對的,蓋因博覽會街上全是這類兩三層的樓房——但佔地面積頗廣,樓前的矮牆內有著大片的草地,草地被許多新栽的樹木分割成了多個區塊,樹木間是一條條用石板鋪成的小路,直通最裡面的主樓。

  洛佩斯等人在與多名持槍警衛交涉後,又得到一位內部工作人員的引導,這才順利進入了國家貴金屬管理總局的大門。石板路的盡頭有幾名學生模樣的青年在仔細測量著什麼,洛佩斯先生猜測他們都是青島路橋學校—-1659年3月份成立,隸屬於建設部,專司培訓建設類人才——的學生,來這裡大概是要為改動什麼建築佈局而做準備吧。

  「洛佩斯先生,很久沒看到您過來了。」剛剛從北方回來沒幾天的海大富來到大門口,迎接了以洛佩斯為首的拉普拉塔銀行一行人。

  「海司長,您最好不要期待我每天都過來,因為那樣對你們準沒好事。」洛佩斯看了同樣一臉蒼老的海大富,用西班牙語說道:「除非你們已準備好了多得能塞滿一艘船的金銀。」

  「除了西班牙,沒人能提供這樣的船。」海大富笑了笑,將眾人引入了自己的辦公室,然後說道:「怎麼樣,貴金屬管理總局搬到青島縣來後,我可算是有了獨立的辦公室了,裝飾還不錯吧?」

  「不怎麼樣。」洛佩斯看著牆上掛滿了荷蘭路克公會出品的畫作,搖了搖頭,道:「海司長,不得不說,您的品味這麼多年來一直沒太多長進。」

  「你還是那個嘴上不饒人的倔強老頭。」海大富無奈地笑了笑,然後招呼僕人給大家端來了馬黛茶、綠茶和咖啡。

  「看得出來,換了辦公場所後,您的辦公經費比較充足了。」海大富看了看擺在面前的河間馬黛茶、寧波綠茶和新華夏咖啡,然後放棄了進一步調侃海大富的想法,單刀直入地說道:「海司長,今天我給你帶來了好消息,你們去年提出貸款五千金馬克的請求已經得到投資者的同意。很抱歉,因為需要從聖喬治商行簽發匯票,週期拉得比較長,但總算是到位了。如果你們沒有問題的話,那麼這筆貸款現在就可以發放到你們開設的賬戶上,屆時你們便可自由支配。請放心,這份一萬金馬克的匯票由本行及聖喬治銀行、聖保羅銀行、巴勒莫銀行、威尼斯流通銀行聯合擔保,通行整個地中海、南德意志乃至奧斯曼部分地區。」

  金馬克是流行於西地中海及南德意志一帶的記賬貨幣單位,當地的商人蔘加交易會時都以馬克為單位談生意。一馬克價值相當於後世28盎司黃金,因和黃金掛鉤,故被稱為金馬克,而五千金馬克,摺合約198.5萬東岸銀元,也是一筆鉅款了。意大利的銀行家與財團們,能夠願意以6.5%的年利率將這筆錢貸給東岸十年,也是看中了華夏東岸共和國政府一貫以來良好的財政信譽,畢竟,1648年的第一筆一千萬銀行里拉貸款東岸人已在兩年前如數歸還完本息,顯示出了較強的還貸能力,他們不會看不到——當然了,如果是西班牙那種隨時會賴賬的破落戶,年利率20%-30%都不誇張,反正那幫人隨時會停止支付利息,那麼利率低的話這風險真心就太大了。

  五千金馬克被存入財政部開設於拉普拉塔銀行的專用賬戶後,其中超過一半(一百萬元)將與財政部已準備好的三百萬元資金一起,在幾個月後支付給******人,作為西南鐵路回購的第一期款項。至於第二期款項,雙方目前基本也已達成了一致,因為東岸人堅決的態度和新西班牙市場的誘惑,意大利佬們終於同意東岸人將新西班牙市場二十年貿易特許權以三百萬元的價格衝抵;而第三筆款項同時也是最後一筆尾款,則將在1662年底之前支付完畢,形式是以******人規定的貨物抵充,總價值為三百萬元。

  總金額一千萬元的西南鐵路回購案,就在雙方長達兩年的反覆磋商之下落下了帷幕。******人的這筆投資如果算上所有成本的話,年收益大概是不到3.2%,對資金嚴重過剩的他們來說,也不能說是虧本了,畢竟總比投資年收益才1.2%的政府年金要強吧。要知道,******國內大把的人不知道把錢投哪裡呢,既不敢借給西班牙國王,又沒有足夠的投資渠道,最後只能憋屈地投到政府公債或年金上,收益甚至還跑不贏西班牙人「量化寬鬆」(指運美洲金銀回歐洲投入市場)帶來的通貨膨脹。所以,能有3.2%的年收益,對大資金來說,就將就湊合著吧,別要求太多。

  而在貸下這筆款子後,東岸政府目前身上揹著的債務總額將突破五百萬元,好在其中大部分債務都是長期債務,不用急在一時還。但饒是如此,每年還本付息的壓力仍然極大,尤其是在還有大量移民需要安置、國內還有大量工程需要建設、遙遙無期的小學普及計劃需要投錢的情況下,沉重的財務負擔幾乎能把任何人拖垮。

  君不見,現在各新設居民點——同樣也包括老定居點的新設村莊——的建設簡直是一塌糊塗,以前算是福利之一的貸款磚房數量急劇減少,村民們不得不自行搭建窩棚、茅草房過度,待手頭寬裕後自行修建住宅,跟以前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其實不光住宅如此了,以前曾轟轟烈烈興起過一陣的城市上下水設施,現在也只在一些財政有餘裕的縣份慢吞吞地搞了,其他靠上級撥款才能開工的地區此類項目一律被砍掉,財政之緊張由此可見一斑。

  而在財政如此緊張的情況下,陸軍居然還「喪心病狂」地要打仗,這如何能不讓文官系統尤其是財政口的人憤怒?難道這幫馬糞不知道,戰爭一旦開啟何時結束就只有天尊知道了麼?若是葡萄牙人堅決不投降那麼難道這戰爭還要一打幾年?那這花費還不海了去了?要知道這次可是將要出動數萬人啊,這一年的軍費沒個三百萬元能下來麼?想都不要想,只會更多!也就只能指望從巴西人身上找補些回來了,不然這日子實在沒法過!

  「感謝多利亞家族和拉普拉塔銀行的善意。」海大富笑吟吟地說道,「為了回饋******朋友一貫以來的友誼,貴國有沒有興趣購買一些新大陸商品?比如蔗糖、木材、菸草、皮革和糧食?價格或許會很便宜呢……」

  洛佩斯聞言有些沉吟,事實上他很清楚海大富打的是什麼主意,而且他也非常清楚眼前這人一定是得到了更高層的授意來與他商談此事。不就是戰爭繳獲品嘛,誰還不知道啊?作為在東岸關係廣泛的拉普拉塔銀行行長,洛佩斯先生的耳目可不是一般地靈通,當戰爭即將爆發的消息傳遞到部分中低層官員之間時,他獲得這些消息也就沒那麼困難了。

  在洛佩斯先生看來,東岸人這次進攻巴西,取勝其實是不困難的,區別僅僅在於這場戰爭是否有利可圖罷了。洛佩斯先生不太擅長軍事,無法準確評估雙方力量的對比,但以他對葡萄牙人的瞭解,多半覺得他們不會輕易放棄巴西,蓋因這個熱帶殖民地如今對他們越來越重要,其重要性甚至已經超過了東方貿易,這就為東岸人的取勝平添了許多難度。一旦戰爭打了兩三年才結束,東岸人真的能夠從這場大戰中獲取利益麼?反正洛佩斯先生無法相信,東岸人在花費了幾千萬銀行里拉的軍費後,還能從巴西找錢填平這個窟窿,這在他看來,太難,太難!

  不過,東岸人現在邀請他及背後的意大利資本前來收購他們繳獲的戰利品——並不直接介入戰爭——對他們來說,卻不是什麼壞事。可想而知那些戰利品因為大量積壓,處理起來價格肯定極為便宜,那麼上去分一杯羹也未嘗不可,反正東岸人多半也找了其他外國商人來幫忙「銷贓」(畢竟他們國內的市場不夠,商人實力也很一般,消化不了數量巨大的戰利品,當然不排除也有示好的成分在內),大家一起賺錢就是了,難不成還怕葡萄牙人不滿意?呵呵,那個時候還有誰在乎他們的想法啊!

  因此,洛佩斯先生在與海大富商討一番後,原則上同意了東岸人的邀請,表示將會盡快通知舊大陸,讓他們派船(都是近些年建立起來的船隊)前來東岸,而在此之前,他和西里古將會出面對一些緊俏的物資進行收購,價格嘛,就到時候再說了,反正不會太貴。

  值得一提的是,******人歷史上是航海先驅,15、16世紀就開始遠航,是中世紀以後最早到達西非及發現亞速爾群島的歐洲人,其歷史甚至比葡萄牙人還要早,當時加那利群島等地由他們經營的甘蔗種植園就是明證。只不過後來這個國家在商業和金融上搞得太過成功,豐厚的利潤通過各種渠道源源不斷地進入他們的口袋,甚至******在16世紀還一度取代安特衛普當過一段時間(大約二十多年)的歐洲金融中心,直到最後被阿姆斯特丹取代為之,由此可見其成功之處。

  只是,商業和金融上面成功了,自然就沒人願意累死累活地去航海了,因此******的航海業迅速衰敗了下來,其人才也多流入外國。只不過,在東岸人三十年前發跡於南方新大陸並和******人發生越來越多的交集後,******人或主動或被動地更多參與到國際貿易事務中去——恰好這個時候他們剛從1627年西班牙金融地震中緩過勁來,有旺盛的對外投資慾望,東岸人的崛起恰到好處——他們開始在外地設立種植園,大手筆參與海外投資。

  到了最近幾年,他們開始在東岸、西班牙和英格蘭的造船廠內大量訂購遠洋運輸船,同時大肆招募水手,開始了自己的航運業務,據悉目前其能夠跑遠洋的商船總噸位已經超過一萬噸,增速非常之快。

  去年的時候,東岸人就試探性地提出讓******人更多地參與到舊大陸—東岸這條航線中來,利用他們的優勢擴充遠洋商船隊,彌補東岸遠洋運輸力量的不足。馬里奧.多利亞當時已代表******的眾多財團和家族同意了這件事,並一口氣在東岸人的三大造船廠下了十艘笛型運輸船的訂單,手筆可謂極大。其實******人的思路也非常明確,既然家門口的地中海航運業務被荷蘭壟斷了,那麼不妨專門經營東岸到舊大陸的這條航線,反正其利潤絕對不會少,且發展前景也極為看好——這次洛佩斯先生允諾從本土派遣更多的船隻來東岸拉貨,就是得益於這些年來其遠洋船隊規模的極大擴充。

  與拉普拉塔銀行一行人結束會談後,得到自己滿意答案的海大富又遵循上級指示,前往碼頭區大名鼎鼎的鬱金香商館——這是一家西印度公司開設的商館,除進出口貨物外,也承擔聯絡職能——打算與荷蘭人商討一下戰利品的消化問題。荷蘭西印度公司目前正鬧財政危機呢,相信有廉價貨可掃的機會他們絕對不會放過,而這也正是東岸人的目的。將******人、荷蘭人盡力綁上自己的戰車(反正也就塞點好處費而已),萬一將來戰事有什麼變化,東岸人在歐洲也能有說得上話的朋友。另外,萬一將來打算與葡萄牙人停戰,那麼這兩個國家也是極好的調停人選,有人脈資源豐富的他們在兩國間穿梭遊走,一切事情都將會容易上很多,這一點毫無疑問。

  與******人相比,荷蘭西印度公司果然對這種「白撿錢」的事情非常高興,他們的代表在思考了一陣後完全答應了東岸人的請求——正好累西腓因為戰爭而導致蔗糖產量大減,阿姆斯特丹的糖廠被迫關閉的不要太多,到時候一旦東岸人從巴西掠奪到巨量的蔗糖(在他們看來幾乎是一定的事情),那麼由西印度公司吃下並運回阿姆斯特丹的話,一定能大大地賺上一筆,扭轉一下公司極為糟糕的財務狀況。

  做完這一切後,海大富喊來助手,讓他儘快去電報房給首都那邊發電報,將消息彙報過去。現在,一切都已準備就緒,就等冬播結束後正式宣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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