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 作者:孤獨麥客 (連載中)

 
mk2258 2014-6-29 18:09: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3 141718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1
第一百零八章 另一個戰場(六)

  1660年,12月9日,香山縣,晴。

  儒尼奧爾少校坐在縣衙簽押房內,手裡不斷翻動著一些文件。文件是用漢語和阿拉伯數字記錄而成,由國家情報總局整理彙編,然後發放到遠東地區。之前這些有關葡萄牙人情報的正本一直被放置在黑水港檔案室的某個角落裡,煙臺和寧波各有一份手抄副本,這次率軍前來珠江口作戰,葡萄牙裔出身的儒尼奧爾少校順手將這份副本借了過來,打算先好好了解下他的敵人再說。

  坐在他旁邊一臉無奈狀的是南明新泰侯、潮州總兵官郝尚久的兒子郝堯同,這廝原本在三水任一營遊擊,結果壕鏡澳戰事爆發,李成棟不放心此間諸事,便將郝堯同從三水叫了回來,著其部移鎮香山縣,並令其配(監)合(視)東岸人的行動——唔,到目前為止,他最主要的工作大概就是幫東岸人轉運糧草了,這可是惠國公承諾過的呢,東岸大軍在這一天,他們便支應糧草一天。此外,在前陣子澳門葡軍出擊並大敗東岸人後,郝堯同也沒有禁止香山縣士紳商人與葡萄牙人之間的食品貿易——甚至他軍中一些將佐也在倒賣糧食,很是發了一筆——不過,這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這會他之所以無奈,大概既有東岸人佔了他的縣衙的緣故,同時也有登陸的五千挺身隊士卒將其部從軍營內「請」出,鳩佔鵲巢的因素在內吧——他奶奶的,俺郝堯同昔日在連州剿匪時也是把好手,所到之處無有不從,什麼時候受過這氣啦!要不是老爹千叮萬囑自己不要得罪驕橫的黃衣賊,自己怕是早領著弟兄們跟他們幹起來了,不就是鳥槍多、小炮多麼,以為老子營中就沒有麼?

  當然了,什麼與「東岸人幹起來」郝堯同也就是自己意淫下罷了。其實他自己也清楚,麾下部卒在連州剿剿山匪還可以,若是與那五千名訓練有素、殺氣騰騰的黃衣軍官兵比起來,差距可就大多了,不說裝備和戰法了,就這精氣神就完全不一樣。真要類比的話,或許也就當年闖王的老營部眾能與之一較長短了,當然這也僅僅是從精神層面來說的,裝備還是差得太遠——天殺的黃衣賊,不但火槍、刺刀、皮甲、水壺、軍靴、腰刀、長矛等器械一應俱全,平日裡竟然還有大量罐頭、魚乾等上等吃食,每隔一陣子甚至還能發下點蔗糖、菸絲、酒什麼的物事享用,就連特麼的擦屁股的草紙都有的發,這當兵當得也和大爺差不多了吧?這般用度,以黃衣賊之富庶,估計也就能養個數千人吧,大概和當年戚少保在浙江拉起的隊伍規模相若,不過也已經相當厲害了。

  有這五千黃衣兵護駕,郝堯同便很知趣地將香山縣衙讓了出來,同時動員縣裡士紳送了一些豬羊米酒過來犒軍,自己則坐在一旁充當東岸人的顧問,一有問題便立刻解答,日子過得確實不怎麼順心。

  郝堯同怎麼想,作為黑水開拓隊高級軍官的儒尼奧爾少校懶得理會,他現在關心的,大概就是澳門城內的葡萄牙人到底實力幾何了。只可惜,末代的明國從上到下都很混亂,官員的水平也很低劣,問了很多人都說不清澳門有幾多人口、幾多弗朗機民,簡直讓人抓狂。不過好在他還有資料可以查詢,且其中很多都是近些年都西班牙人那裡弄來的——可別忘了當年西葡兩個國家可是合併過很多年的呢——準確度應該不低,或許從這裡面應該能查到一些蛛絲馬跡。

  「每年至少有兩千人經好望角來到亞洲,有的年份甚至高達5000,平均下來一年也有3500人。這麼算下來,現在整個亞洲地區的葡萄牙人應該在2.5萬人以上,不能和大西洋比,但也極為可觀了,畢竟荷蘭東印度公司在遠東的白人僱員也不超過1.2萬人啊。唔,這裡還有一條記載,1600年海外各殖民地的葡萄牙公民,巴西佔了絕大部分,亞洲其次,非洲(主要集中在贊比西河流域的莊園內)和大西洋群島瓜分了其餘;亞洲的移民多來自西北部的恩特里.杜羅—米尼奧地區(就是前陣子被東岸護航艦隊炮轟的地方),少數來自山後地區,都是民風彪悍的地方啊……」儒尼奧爾的青年時光是在里斯本渡過的,因此對葡萄牙王國的內情多多少少有些瞭解,這會看起這些資料來時,也是事半功倍。

  「值得一提的是,這2.5萬人裡『能夠使用武器作戰』的人的比例非常高,因為太多的人是沒有結婚的單身漢。唔,這裡有詳細的比例,已婚殖民者、士兵、教士、官員、背叛宗教信仰的人(這是什麼鬼?)、罪犯、流氓/水手,各個大類比例都很詳盡啊。這麼推測下來的話,那麼此時澳門的人口應當在2.5萬-3萬之間,其中白人數量應不超過五千,混血後裔應不超過1.5萬,剩下的多是明人,另有極少數馬來人和黑人僕從。這樣的人口數量和結構比例,動員起五千士兵一點不困難,甚至如果是極限動員的話應該還能多點,這就很難辦了啊。單靠我們自己的力量,怕是擊敗不了他們,那麼就只有長期圍困一招了?」想來想去,儒尼奧爾少校發現自己確實還是隻有圍困這麼一招,成本最低、效果最好,就是見效慢了些,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要不是這幾十年來他們在遠東和荷蘭人、英國人廝殺不休,損失了不少人口,這會整個葡屬亞洲白人人數達到四五萬一點也不驚訝,這些人加上他們誕下的十幾二十萬混血後裔,假以時日的話,武裝起來真是一股龐大的力量了!還好這一切都沒有發生,葡萄牙人在印度、東印度群島、馬六甲、錫蘭、中東、澳門乃至東非各地與敵人的慘烈廝殺,極大損耗了自己的人口,不然這幫人可能還真能做出比現在高得多的成就呢。

  計議定下以後,儒尼奧爾少校便不再猶豫了,反正目前部隊已在高萃環、董大郎兩位大隊長的率領下開往了澳門城邊界,準備重新構築工事,封鎖敵城。與他們一同前去的,還有新成立的煙臺炮兵連、鄞縣炮兵連四百多名弟兄,帶著總計16門輕型火炮,誓要圍死、困死葡萄牙人!

  兩個大隊並炮兵計4400人,目前由老資格的高萃環統率。此君原為大順任命的夏津縣官員,與已調回本土的青島炮臺總指揮裴欽相交莫逆。莫大帥剛組建挺身隊時,他就是第一批軍官了,歷任中隊長、副大隊長、大隊長,目前是籌建中的挺身隊第二聯隊(欠一大隊及聯隊部直屬部隊)副聯隊長,十六七年的奮鬥下來,已經是整個黑水開拓隊系統內有數的高級軍官。

  至於第五大隊大隊長董大郎,這廝是新軍第五師(地盤為蓬萊縣,即登州城)師長董學禮的侄子,年輕好學、知進退、對東岸體制也比較認可,在煙臺抗清軍政大學學習結束後加入挺身隊體系,從副中隊長做起,目前也爬到了第五大隊代理大隊長的職務。這個大隊以哥薩克俘獲的德意志僱傭軍為基礎組建,經過多年整編後仍有三分之一士兵為德裔,原德裔大隊長大半年前因罹患惡疾暴斃,倒是讓董大郎這廝撿了個便宜。

  不過他若是還想去掉自己頭上的代理二字,這場圍困澳門之役就得好好表現,不然隨時會被打回原形,繼續當那個沒滋沒味的副大隊長。另外,即便從他自身的前途考慮,他也必須牢牢抓住這個機會,他的叔叔董學禮的家眷原本都在寧夏,投清後被大順寧夏總權將軍牛成虎一口氣殺了個乾淨,因此當時董學禮可是將侄兒董大郎當做接班人培養的,董大郎也是登州城上下有名的「少將軍」。可誰知造化弄人,在登州納了幾房姬妾的董學禮又有了兒子,對董大郎的態度就有些微妙了起來,逼得董大郎只能無奈遠走煙臺,重新打拼,也是夠慘的。

  12月13日,澳門葡軍與東岸激戰,這次戰技嫻熟的挺身隊沒給葡萄牙人什麼機會。雙方擺出的都是經典的西班牙大方陣,長矛手、火槍手、炮兵分列其中,缺少的大概也就只有一些騎兵罷了。

  結果激戰了一下午,雙方各自死傷數百人,葡萄牙殖民軍隊到底不如挺身隊南征北戰多年,戰鬥意志有些薄弱、戰鬥技能也有所欠缺,最後敗退回了澳門城,之後便再也不談出城作戰之事了。此戰中,董大郎部(第五大隊)面對葡軍紳士團(即白人團)正面衝擊,但打出了訓練中火槍的最高射速,完全將對面敵人的意志打垮——射擊快速、密集,陣型切換、轉運無礙,董大郎的第五大隊,確實打出了比以往更高的水準,其人戰後被扶正也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12月13日的這場戰鬥也引起了香山縣上下的極大震動。他們原本以為新軍第十一師這種部隊就已經不錯了——至少外表看起來軍容整齊——自己這邊也不一定打得過呢,可這樣的部隊居然被澳門的葡萄牙人橫掃,這很是讓李成棟部上下認清了自己的實力,進而想起了當年桂林之戰時那支數百人的弗朗機僱傭軍在野地裡硬槓三藩優勢步騎,並戰而勝之的往事,覺得大明的軍事真是落伍了。可結果這樣強悍的部隊居然也沒幹得過另一股名曰「挺身隊」的黃衣軍,這是什麼部隊?不在山東混的他們無從得知,但想來也是和節帥牙兵、天子親軍類似的部伍了吧,真是可怖可畏。想想先前自己還對他們有些輕視,現在可萬萬不敢有這種想法了,開玩笑嘛!

  而這場勝利同時也帶來了另一個「紅利」,在郝堯同等人的暗示下,鄉間與葡萄牙人貿易的商人、士紳大為減少,如今也就夜間有少許「奸民」划著小船走河道去澳門貿易罷了。不過據說新寧、新會那邊過來賣糧賣水(澳門井水稍微有點鹹,白人老爺們不大愛喝)的人極多,另外生活在附近水面上的疍民也趁機過去兜售漁獲、糧食、瓜果(充當二道販子),很是賺了一大筆錢。

  東岸人對這種情況也沒什麼太好的辦法,只能將隨軍而來四艘海軍炮艇放出來,巡視水面不輟,可這又怎麼可能完全斷絕得了澳門的對外貿易呢,完全不現實的。於是乎,儒尼奧爾少校又遣人往廣州走了一趟,要求李成棟約束地方,令各地禁絕與弗朗機人的貿易,「一粒米也不得出境」。

  李成棟對此左右為難,因為明廷無論是內部、地方還是永曆朝廷,都向他施加了巨大的壓力,李成棟也得掂量下後果。不過,在許諾給予其部三百杆火槍、一百副鐵甲、一千五百具皮甲及大量弓矢羽箭後,李成棟的軍閥本性再度壓倒政客屬性,最終同意了東岸人的請求,打算派出心腹將領領兵前往各處,嚴厲查禁地方上與弗朗機人互市的「奸民」。同時,對於東岸海軍炮艇抓獲的大量與弗朗機人貿易的疍民也視而不見,反正都是些「賤籍」之人,向來不服王化,與匪盜勾結也很厲害,東國兵馬將其抓走,是做牛也好做馬也罷,關他李成棟何事?犯得著為這些沒根腳的疍民惹東岸人不痛快嗎?

  就這樣,在東岸人與南明惠國公李成棟的共同封鎖下,葡萄牙人在澳門城的日子一下子難過了起來。雖然地方上仍不免有鋌而走險的人願意攜帶食水去澳門貿易,可數量較少,完全不敷城內數萬人所需,大部分時候仍需靠倉庫內的存糧頂著,可這壓根不是什麼長久之計,畢竟存糧總有消耗完的一天,到時候怎麼辦呢?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1
第一百零九章 另一個戰場(七)

  1661年的隆冬格外寒冷。

  「凜冽的寒風、可以用『微紅、微弱』等詞來形容的太陽,以及因為貿易封鎖而產生的普遍性飢餓,使得澳門城的居民們陷入了極大的衰弱之中,因為在這個曾經很是溫暖的海港城市,很多人居然感覺到了寒冷……」再次出使失敗而歸的塞凱拉先生坐在自己的房間內,輕輕寫著日記——也許一個月以後會成為遺書?

  「河對面是明國新會縣的鄉下,很多婦女正坐在屋子門口,揮舞著木槌無休止地舂搗著晚餐所需要的穀物。我回想起了十多年前那場席捲整個澳門的******,當時我與巴內加男爵的父親在木屋蔭涼下閒談,談到了稀少的降雨、談到了不正常的氣候,談到了里斯本歷史上食物匱乏的歲月,以及穀物滿倉的富足年代。那時是一個多麼恐怖的年份啊,整個廣東都很少下雨,春夏季節時鄉間溽熱難當,午後的地平線聚集著巨大的雲團,心焦的農婦熱切盼望著久等不至的降雨……」

  「終於下起了一陣雨,空氣中充斥著潮溼的泥土氣息,人們趕緊播種,然後期待更多的雨水。然而他們往往要很久以後才能等到第二次降雨,而那個時候地裡的農作物早已經枯萎了。在夏初便吃光了所有餘糧的人們,註定要遭受飢餓,它如同影子一樣威脅著人們,從未遠離人們,讓人們深刻領教了一把它的冷酷無情——如今的澳門城也正被飢餓的陰影籠罩著,一如當年……」

  窗外響起了一陣激烈的爭吵喝罵聲,被打斷了思路的塞凱拉先生擱下筆,皺著眉頭看向窗外樓下的街道,原來是一群居民在抱怨糧食又漲價了!這些人或許以前都不是什麼貧窮之人——事實上澳門白人及其混血後裔中貧窮的自然是有,但絕不會太多,因為這座與廣州年貿易額超過一百萬兩的城市本身就很富足——但在被圍城封鎖兩個月後的今天,澳門城內有限的糧食早已不敷供應,其他諸如葡萄酒、奶酪、黃油、水果、蔬菜、海產品、牛羊、禽蛋之類的副食品就更是幾乎見不到了,塞凱拉先生今天中午吃的肉湯裡就只有幾小塊醃肉,白麵包也只剩下了最後幾塊,佐餐的甜酒更是隻有一小杯,日子確實很「難過」。

  關於糧價的爭吵很快就被趕來的衛兵驅散了,餓著肚子的居民——其中甚至有很多是本土來的紳士——被榨乾了口袋裡最後幾枚銀幣,然後抱著一小袋陳米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其實,有的陳米吃就不錯了,君不見大部分人連這個都吃不上麼,除非你是如塞凱拉先生這類統治階層,他們家的地窖內往往還有著一些金貴的麵粉和葡萄酒可以享用。

  「必須要儘快解決圍城的事情了,不過這將非常艱難。」塞凱拉先生輕輕地嘆了口氣。其實昨天上午的時候,他就已經再度代表澳門總督出城與東岸人進行磋商了,為的就是解決這事。當時他試圖以歷史上兩國本土開戰但殖民地卻維持和平的現象,來說服東岸人放棄對澳門的圍攻,但被東岸人的指揮官儒尼奧爾——一個出身葡萄牙的少校軍官——給拒絕了。這個背棄了自己信仰的男人堅決地表示,他的大軍將持續封鎖澳門城,直到葡萄牙人屈服為止,如果葡萄牙人想要打破封鎖,那麼歡迎來戰。

  戰自然是不能的了!話說自從12月13日作戰失利之後,在巨大的糧食壓力之下,參議會與總督閣下在當月月底又組織了一支超過4000人的部隊,在澳門城外與東岸人大戰,結果作戰不利再次退回了澳門,死傷超過了750人。至此,從軍事方面打破圍困的可能性已越來越小,且隨著澳門軍心士氣的逐步降低,這種可能性最終將趨近於無。也就是說,此時澳門的居民,套用一句明國人的話說就是「籠中困獸」,不能爆發就只能等死。

  儒尼奧爾少校的話都說到這種程度了,塞凱拉先生覺得參議會之前商議的一些條件確實沒法再拿出手,比如他們打算向東岸人支付高達五十萬比索的贖城費,以換取他們解除對澳門的圍困——這種條件,在目前這個形勢之下,顯然已無任何打動東岸人的可能性,他們從海陸兩方面牢牢困住了澳門,並動用了大量艦船和軍隊,又豈是區區五十萬比索能夠打發的?參議會的先生們,實在是太過於樂觀了!

  1661年2月20日,塞凱拉先生又參加了一次參議會。這次的會議是在澳門面臨嚴重饑荒且城內局勢動盪的關鍵時刻召開的,議會的先生們這時已經有些務實了,他們中有的人回憶起了十多年前那場持續多時的饑荒:饑荒爆發前澳門有四萬餘人(其中約一半是白人及其後裔),爆發後全城人口在短時間內就減少了一半,當然不全是餓死,很多人去了帝汶、孟加拉和果阿等地,但餓死的仍然不在少數(雖然多是華人、馬來人和黑人,但白人也不少),這不能不令葡萄牙人印象深刻,他們是真的被那次饑荒搞怕了。

  有了這個擔心的先生們討論起問題來效率多了。老於軍事的巴內加男爵率先聲明,他的部隊缺乏足夠嚴格的訓練,戰力比起東岸人的部隊略遜一籌,但如果真要突圍死戰的話,他也有信心重創乃至全殲東岸人的這幾千部隊,但前提是參議會賦予他更大的職權以在城中招募更多的軍人,可問題是他不認為他們有必要這麼做。

  總督閣下感謝了巴內加男爵為保衛澳門而付出的努力,他同樣認為應該積極地與東岸人進行談判,而不是搞魚死網破式的戰爭,這不符合自己的利益,相信也不怎麼符合東岸人的利益。不過,要和東岸人達成協議,這條件怎麼開,確實是很費思量的,大商人安古洛先生指出,東岸人要求的無條件投降決不可接受,但他們接受有條件投降,以最大程度保障自己的利益。

  塞凱拉先生坐在會議室裡,一言不發,最後總督大人垂詢於他,這才不情不願地說道:「閣下,我認為談判成功的可能性只在於一點,即以保全自己財產、安全和自由為條件,放棄與東岸人的最終軍事行動,我想他們的指揮官看在部隊免遭重大傷亡的份上會接受這個條件。但如果我們仍然妄想榮譽投降(即承認東岸對澳門的佔領,並在戰爭期間服從東岸的一切合理指令、提供稅收,前提是繼續維持之前他們的種種商貿權利,同時也保留武器),那麼就永遠也不可能達成協議,東岸人會拼著實力打算也要把我們徹底圍困至死,我絲毫不懷疑這一點。」

  塞凱拉先生的話令諸位先生們都有些不自然,因為他們中很多人確實就是打的這個主意。換言之,他們可以為東岸人暫時效力——阿方索國王的威嚴在金錢面前就顯得太過於蒼白了——服從他們的暫時統治,並等待戰爭結束後決定澳門的地位。但在此之前,東岸人必須保障他們的種種權益,不然就得繼續戰爭。

  不過,這在前後調集了上萬人馬來到香山縣附近的東岸人來說,可能嗎?

  會議最終沒有達成任何成果,因為一些先生們仍然心存幻想,想要繼續保留在澳門的特權,這無疑是結束戰爭的最大障礙。

  2月28日,澳門城內爆發了一次大規模的暴動,上千名被飢餓折磨得極為痛苦的人衝上街頭,要求向東岸人投降。總督閣下親自勸解但毫無效果,最終只能出動軍隊將其鎮壓,大牢裡一時人滿為患,且鎮壓他們的軍人士氣也在這個過程中變得更加低落。

  3月1日,葡萄牙軍隊在絕望中第三次出戰。在這次戰鬥中,巴內加男爵戰死,全軍死傷近九百人後退回了出發地。但他們相對英勇的戰鬥同樣造成了東岸人不輕的傷亡,精銳的挺身隊第四、第五大隊數月以來已經各自減員三分之一以上,眾多征戰多年的老兵也相繼戰死,儒尼奧爾少校為此極為鬱悶,不得不認真考慮起了葡萄牙人投降的建議。

  3月5日,在最後一次戰鬥失利後,飢餓的葡萄牙人最終屈服於現實,他們打著白旗出城。在與儒尼奧爾少校商定不得隨意殺人並強迫改信之後,葡萄牙人的軍隊最終列隊而出,然後挨個上繳了武器,換取了一些賴以為生的食品。

  第二天上午,已在香山縣招募了一批新兵的第十一師三千餘人,在師長博格丹的帶領下列隊進城,宣示了這座商貿港口的易主——葡萄牙人苦心經營多年的中國落腳點,沒有落在荷蘭人的手裡、也沒有被英國人奪走,而是被東岸人攻破。

  入城後的東岸軍隊遵守前約,沒有展開屠城等報復行動,只是小規模的搶劫、強姦卻怎麼也避免不了。好在憲兵隊還算給力,田上尉在看到鬧得過火時就會上前逮捕幾個人,然後將其送到城外與軍夫們一起做上一兩個月的苦力,以示懲罰。

  澳門城內核心的總督府、倉庫、修船廠、大型商鋪、銀行(當時叫貨幣兌換商)等設施,被儒尼奧爾少校親率的挺身隊佔據,他們將所有葡萄牙軍人驅趕到城外,讓他們自己搭建戰俘營,然後由新軍第十師孫守正部看管。

  而作為投降的好處之一,一支由郝堯同組織的運糧隊開進了澳門城,解了兩萬餘居民的燃眉之急,順便也讓郝堯同這些人發筆小財,畢竟他們在戰爭期間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當然澳門城內不是所有人都買得起糧食的,長達三個月的圍城已經耗幹了大部分底層民眾的積儲,因此這些人此時只能望糧興嘆。不過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可以絕望了,事實上儒尼奧爾少校還給了他們一個機會,即前往海珠島上替東岸人興建商站——唔,裝備了二十多門大炮的商站——碼頭、公路和其他一些附屬建築,那裡正缺勞動力呢。當然了,在登船前去幹苦力之前,東岸人會仁慈地允許他們吃幾天飽飯。

  對了,在這三個月內,東岸人也不光是在打仗。事實上以邵曙光為首的交涉團隊,就頻繁來往於廣州和香山之間,且隨著戰爭的進程而最終取得了在海珠島上修建貿易商站的權利。這個商站將直接面向廣州城,進口生絲、茶葉、錦緞、瓷器、蔗糖等各類商品,同時向其轉售產自南洋的檀香木、香料、鉛、錫、染料以及東岸自產的鐵器、紡織品、黑珍珠、皮革、肥皂等物事,利潤應當極其豐厚。據悉,這項生意今後將由臺灣銀行所獨攬,前提是該行接受政府的新一輪注資及股權調整。

  3月8日,此戰繳獲的戰利品差不多也最終統計了出來:總督府金庫內尚有價值超過六十萬明國庫平銀的金銀幣、銀條、銀元寶等,這些都充公了;教會、商鋪、銀行內搜剿到了超過七十萬兩銀子的各色貨物及現錢(含碼頭內俘獲的兩艘商船),這些亦將被充公;另外,城內兩萬多居民也被一次性徵收了將近三十萬兩銀子的稅款,交不起的可以讓人代交——比如富人——如果實在交不起而又沒人替他出錢的話,對不起,你很可能要被拘捕然後送到別處去勞改,這可不是什麼好去處!

  東岸人還發現葡萄牙人設在澳門的修船廠規模不小,工匠手藝也很嫻熟,完全勝任各類大型船隻的修理及保養工作,這同樣是一筆寶貴的財富。至少,目前在外航行了幾個月的海軍艦船,是可以找地方好好大修一下了。

  3月10日,隨著第一批澳門居民被強制送往海珠島修建商站,東岸人也逐步開始了撤軍工作——主要是將兩個戰損嚴重的挺身隊大隊撤回北方,然後再調第一、第二大隊過來換防,等待4月底季風變換後葡萄牙人可能有的動作。而在四月底之前,他們將有一段難得的愜意時光可以享受。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1
第一百十章 科研投資(一)

  1661年3月底,就在東岸大軍於巴西、莫桑比克、澳門等地對葡萄牙人展開17世紀的全球戰爭的時候,南錐地區的黑山鄉仍是一副寧靜的鄉村風景。

  第二重型機械廠內,大群身穿紫色工作服的工人正圍著一臺設備忙活著。這是一臺重量超過五噸的四柱立式液壓機,被命名為「打鐵工-2型」,公稱壓力達到了100噸,比起1型是大有進步。

  「打鐵工-2型」液壓機橫樑與工作臺面間的最大距離為950毫米,使用一臺約20馬力的蒸汽機提供壓力,工作臺的尺寸為1800×960毫米,看得出來能夠加工一些稍大的部件了,與可以校正鋼軸的1型水壓機有著較大的區別。

  不過你也別小看「打鐵工-1型」液壓機,這個大型鍛造設備雖然加工的構件尺寸不大(這純粹是設計用途不同罷了),但加工的設備卻都是一些與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鐵製或鋼製器具,目前二重廠已經先後售出去了二十多臺,每臺售價一萬元,購買者多為各大型企業的機加工車間,如幾大造船廠、鐵路機械加工廠、南方車輛廠、第一重型機械廠、西部鍛壓廠、北方兵工廠、大魚河兵工廠、鐵嶺特鋼、平安鋼鐵等國有骨幹型企業,加工的零件小到齒輪大到鋼軸,對國家的機械製造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二重廠的很多技術員去上述各廠安裝、調試、維修設備後,回來逢人就吹自從用了「打鐵工-1型」水壓機後,很多蒸汽錘就面臨淘汰了。畢竟蒸汽錘是靠蒸汽機提升鍛錘,然後靠鐵錘自身的重力來加工部件,鍛力有限、成本高昂,被小型水壓機淘汰其實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過考慮到「打鐵工-1型」令人蛋疼的價格(因為要將大量研發、工廠建造、運輸成本折算進去),可能小型蒸汽錘一時半會還無法完全淘汰——尤其是那些超小型的、輕便的、可以接在中央動力系統軸系上的鐵錘——還能繼續為大東岸的機械加工產業貢獻自己的一份能力,但隨著機械加工企業的逐步規範化、大型化、集約化,以及水壓機價格的逐步下降,蒸汽鍛錘完全淘汰似乎也不是不可以預見。

  而且,隨著「打鐵工-1型」水壓機的面世銷售,東岸生產的很多車用、船用、機器用零部件的質量是有了相當程度的提升,且加工成本也大幅度降低,這對於提升工業水平、降低工業成本有很大的好處。唯一可惜的就是目前華夏東岸共和國工業規模不大,賣出去二十多臺1型水壓機大概就是極限了,想要賣更多,那得工業生產規模擴大才行,而擴大工業生產規模的前提又是東岸人在國際上取得更大的商品銷售市場,但這又何其難也,所以只能一步步慢慢來了。

  言歸正傳。自從1658年初第二重型機械廠加熱爐、熔鍊室、加工中心等核心車間建設完畢、工人培訓初步完成後,該廠就開始了一邊生產1型水壓機賺錢回籠資金,一邊研發第二款液壓機型號的工作。經過兩三年時間的努力後,該廠技術部門終於搞出了「打鐵工-2型」液壓機——此時眾人圍著的是就是了。

  該液壓機能加工的東西非常多,因為其工作臺的尺寸更大,公稱壓力也更大,能較好地加工包括車軸、機軸在內的很多核心零件——南方車輛廠淚流滿面,火車車軸終於不用全部靠機床甚至手工打磨了,生產成本又降了不少——同時也能加工較短的船肋材、鐵製框架、螺旋槳葉片、風扇葉片、大型刀片、小口徑炮管等許許多多的零部件,前提是你對液壓機的工作臺進行一定的改裝。

  這會「打鐵工-2型」液壓機工作臺上正在加工的零件是一些長刀片,據說是為大豐農機廠的各類馬拉收割機配備的。在以前的時候,馬拉收割機上的刀片多為鐵匠手工鍛打、開刃,生產週期漫長、廢品率較高、成本高昂,且使用壽命也不是很長,往往收割不了幾畝地刀口便嚴重鈍化,急需打磨甚至回爐重新加工,這極大地影響了農業生產效率和成本。不過在有了水壓機之後(其實1型水壓機也能加工一些小刀片),這些刀具的低成本、大規模、高質量的快速生產便有了可能。

  此時這臺液壓機已經連續鍛打了刀具數次,領頭的技術員看了看刀胚的顏色,抬手阻止道:「可以了,可以了!先停下。刀胚的溫度已經下降不少了,停止鍛打,先回去加熱,記住也不要過度加熱,一切按照生產工藝參數來。這些工藝參數都是我們花費大量精力、材料做實驗得來的,該是多少就是多少,工業生產容不得馬虎。」

  一名絡腮鬍子的生產組長點了點頭,吩咐手下工人小心翼翼地將刀胚運到加熱爐那邊進行加熱,然後又湊到了技術員面前,點了一個菸斗,笑著問道:「孫工,其實咱們又不生產刀具,咱是幹水壓機的啊!這些具體的生產工藝其實讓大豐農機廠自己弄就行了,咱們搞豈不是太吃虧,聽說廠長那邊已經允諾了大豐廠,這全套生產工藝和參數五千元就賣了,哎喲喂,這可真是太廉價了。」

  「這可是油壓機,不是水壓機,你還敢在這抽菸鬥!安全生產規範怎麼寫的?」孫工見生產組長一點安全意識都沒有,立刻雙眼一瞪,怒道:「你是想引發火災麼?快給我滅了,以後也不許再犯,不然我讓你們班長考核你的工資。」

  生產組長聞言臉色一變,將手頭菸斗手忙腳亂地滅了,然後才訕訕一笑,道:「絕對不會再犯了,孫工,你相信我好了。我這不是沒反應過來嘛,這『打鐵工-2型』一下子從水壓變成了油壓,嘿嘿,沒反應過來,見諒。」

  「以後注意就好。」孫技術員先是嚴厲地說道,然後又口鋒一轉,語氣緩和了些:「咱們是國營企業,很多時候沒法太講究經濟效益的。廠長有廠長的考慮,機械工業部與農業部向來關係良好,史欽傑史委員一句話,部裡壓下來,我們能怎麼辦?現在國家在進行對外戰爭,地裡的很多農活都沒人幹,這個時候正是農業機械大派用場的時候。從這個角度考慮,咱們幫大豐廠事先搞一些生產工藝方面的研究,也就別多廢話了,反正也不是太麻煩。馬上就是五月份了,國內大部分農地將迎來秋收,根據大豐廠那邊的說法,因為田間管理不力,今年糧食已成定局了,因此收割這一環節可絕不能再出岔子,否則大家難道都去喝西北風不成?總之,一切以維繫農業生產為重,其他的都可以放一放。」

  孫技術員說的糧食減產之事幾乎已是公開的祕密了。蓋因從陸地進攻巴西的軍事行動佔用了大量的兵力,不但有受訓民兵,還有數量更多的支前民夫,這些農村精壯勞動力的抽調不但使得很多大型基建項目進度減緩(農民農閒時會去建築工地打工),同時也使得田間缺乏人力勞作,這無疑會導致一定程度的糧食減產——雖然陸軍部也審時度勢解散了一些縣份的保安團,但數量遠遠不夠,故今年糧食減產已成定居,區別只不過是減產多少罷了,希望不至於太多吧。

  「刀具加熱好了繼續回來鍛壓。」孫技術員又吩咐了一句,然後便施施然走到隔壁幹部休息的房間抽菸去了,剛才被那個生產組長一引,他自己的煙癮也犯了,因此才巴巴地跑到隔壁過過癮。

  休息室裡還有一個意大利裔技術員,此君見孫工進來,略略點了點頭,然後繼續吞雲吐霧了起來。孫工認識這個傢伙,是新成立沒多久的「打鐵工-3型」項目組的成員,以前在一重廠上班,舊大陸的老工匠,腦子也靈活,因此調到二重廠來參與了3型液壓機的研發工作,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進步」了。

  說到這個「打鐵工-3型」液壓機,其實是在海軍和交通部的聯合催促下匆忙上馬的項目,二重廠本身其實是不太願意搞的,無他,因為戰爭爆發,國家科研投資嚴重不足,科學春天計劃專項將近被部分挪用,因此他們既無精力也無金錢來搞3型液壓機的研發。

  不過海軍和交通部的態度很堅決,機械工業部沒有辦法,只能從鐵路機械加工廠、一重廠等部屬單位抽調技術骨幹,同時從外單位化緣了一筆錢和物料,總算讓二重廠把「打鐵工-3型」液壓機的項目立了起來——不過看他們的樣子似乎也不是特別上心,大概是打著慢慢來的主意吧,先把1型的價值最大化,然後把2型的市場再充分開拓一下,之後可能才輪得到3型的重點研發。

  「打鐵工-3型」液壓機的設計指標沒有不切實際的躍進,而是在2型的技術上進行提升,充分顯示了東岸人一貫穩重的工業風格。該液壓機總壓力為200噸,液體工作壓力為200千克/平方釐米;最大行程600毫米,活動橫樑至工作臺面的最小距離為650毫米,最大距離為1250毫米;工作臺尺寸為3000×1500毫米,外形尺寸為6000×2100×6400毫米,使用一臺小型蒸汽機提供壓力。

  從以上數據就可以看得出來,這臺液壓機的尺寸、重量都非常不小,大概是東岸人近階段所能建造的最宏偉、最壯觀的工業機器了,可以說,如果沒有其他單位通力協作的話,就憑二重廠這種吊兒郎當的態度,短期內是根本沒可能搞成的。關於這一點,孫技術員是絲毫也不懷疑!要知道,這可是堪稱鎮國神器的200噸級液壓機啊,可以加工長身管重型火炮炮筒,只這一點,就能讓所有舊大陸的軍火商們眼紅嫉妒得直欲發狂!

  我們以較為實用的12磅火炮為例,如果使用鐵彈,那麼其炮筒口徑應當在117毫米左右,如果使用「打鐵工-3型」液壓機對其反覆進行鍛打、加工,那麼多半可以生產出倍徑比在25以上的長管火炮。當然用傳統的鑄造方法生產也不是不可以,但倍徑比到了這種程度,廢品率就已經高得令人難以接受了,再加上鍛造的炮管性能天然要比鑄造的炮管好上不止一個數量級,那麼這個所謂的「打鐵工-3型」200噸級液壓機的問世,對於東岸軍火工業來說,應該是一個大地震級別的技術革新,因為這意味著東岸人可以在原本的基礎上廉價、批量生產各型長身管火炮,將歐洲佬甩開遠遠一大截。

  想想看吧,倍徑比在25以上的長管12磅重炮,如果再攻克後裝火炮的技術難關,那麼——唔,還是讓我們來為所有華夏東岸共和國的敵人祈禱吧,他們會死得很慘很慘的,真的!

  孫技術員抽完煙後就返回了生產車間,督促這個生產組繼續加工刀具。初步鍛打加工完畢的刀具,還需要有一個退火(將刀具放進水裡)的過程,這個過程一般來說比較漫長,以使刀具內部金屬分子分佈更加均勻;退火完畢的刀還要稍稍打磨一下,然後將其浸入淬火油中反覆多次進行淬火;淬火完畢後還要進行回火等數道工序,總之還是非常麻煩的,他覺得自己還是得好好盯著那幫人,不然不合格品的比例搞不好會很高,這是他所無法接受的。

  鍛打、退火、淬火、回火等工序其實是可以分批同時進行的,因此這也意味著東岸人生產大型刀具的速度非常之快,相應的成本也非常低廉,這對於農業生產來說無疑是一個福音。相信等這批試生產的刀具送到大豐廠試用合格後,二重廠就可以將包括「打鐵工-2型」油壓機及生產工藝在內的全套移交過去了,這同時也意味著2型液壓機往前邁出了實用化的關鍵一步。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1
第一百十一章 科研投資(二)

  戰爭爆發至今,已經整整十個月了,作為東岸工業生產中心之一的平安縣,如今仍然在開足馬力,竭力為戰爭提供各類物資。這些物資裡,除了各類軍資、武器、食品、車輛外,還有一樣必不可少的東西,那就是藥品。

  坐落於平安縣柳樹營鄉(幾年前從平安鄉搬來此地)的北方製藥廠,至今已經二十來年曆史了,該廠擁有五百多名工人,出產包括阿司匹林、金雞納霜(這個需要從祕魯和查爾卡斯進口原料)、硫酸亞鐵在內的多種化學藥品,另外還有一些草藥及動物製品,如魚肝油、鴉片酒、發財酒、蘆薈油、番瀉葉、毛地黃等,產量馬馬虎虎,效益非常不錯,這些年來愈發成為東岸的一項新興產業。

  在這些藥品中,目前能夠批量生產的大概就是阿司匹林、硫酸亞鐵、發財酒(即108藥酒,治療紅外期瘧疾)、魚肝油、鴉片酒(止疼藥)幾種藥品了,此外對心臟病有些療效毛地黃製劑也能勉強稱為可以量產;至於其他的各類藥品,要麼原材料產地不在東岸,要麼引種至東岸後療效大變(比如一些中藥材),產量始終上不去,令人頗為遺憾。

  從製藥產業其實就能看得出來,東岸共和國這些年來醫學的發展速度比較緩慢,除花大力氣進行了疾病病理研究、疾控宣傳以及醫務人員培養外,他們在研發新藥物方面的動作太慢了,如今能夠稱得上重量級的藥物就阿司匹林、發財酒、毛地黃製劑三種,且各類藥品的市場銷量也支持這個說法。

  西湖縣的著名醫生邵元義曾經自嘲地說起過:「我幾乎想不起目前有哪怕是一種能被我們真正治癒的疾病,可能的例外大概就是瘧疾和疥癬了,白喉的治癒需要一點運氣,另外醫生們也就只能固定下骨頭、縫合下傷口、清洗下膿瘡了,或許還能幫人們量一下血壓、輸一下液、測一下體溫,用『大水桶』給人試著量量心電圖,除此之外還能做什麼呢?」

  邵元義的話一針見血地指出了東岸醫藥行業的困境,因為疾病研究的不夠深入以及化學產業的短板,使得東岸醫學及製藥產業開始向傳統草藥學尋求突破,組織大量明朝郎中編纂的《明醫籍考》、《宋醫籍考》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發揚光大的(這變相促進了太平洋航運業的發展,因為有著對東方草藥的巨量需求)。此外通便的蘆薈油、番瀉葉,催吐的馬錢子,利於心臟的毛地黃製劑,也開始逐步引起人們的重視,因為這給了醫生不小的幫助——很多時候醫生們發現,他們包裡所需要的,其實就是讓病人吐和瀉的藥物罷了。

  不過,你若是認為東岸醫學僅僅只是傳統草藥學的升級版的話,那麼你就錯了。事實上即便是在困難的戰爭年代,執委會依然通過衛生部、自然科學研究院撥下了超過十萬元的鉅額資金,用於藥物研發、疾病研究。

  比如,東方縣河南玻璃廠的制鏡技師們最近用神乎其技的手藝,打磨出了多塊不同規格的高分辨率鏡片。衛生部將其買過來後,製成了三臺高級顯微鏡,專門用於醫學研究。其中一臺分配到了大魚河醫專,由那裡的師生使用對屍體進行鏡檢,以找出人死亡的真正原因;一臺在自然科學研究院手裡,專門尋找傳說中的能吞噬病菌的「病菌」,很遺憾,現在還沒有觀察到;最後一臺則在衛生部手裡,由他們的技術人員進行各類疾病的病理研究(南鐵正在進行的肺病研究就經常需要跑來商借這臺高倍率望遠鏡,他們試圖從痰液中觀察致病菌),比如他們曾經通過顯微鏡檢查病人的血樣標本,從而判斷這人是否貧血,甚至還能通過血細胞的大小和形狀來判定貧血種類,這對醫學研究來說簡直是里程碑式的進步。

  目前,很多此類研究就刊發在衛生部的專業雜誌《醫藥》上,各種思想的火花、對疾病的研究在此碰撞,雖然可能幾個月才能有一篇「有點意思」的論文發表出來,但它所引起的討論往往能持續好幾年。比如南鐵醫學研究院發表的對肺結核致病菌的研究,以及通過動物研製低毒抗病血清的實踐,就在全國範圍內的醫務工作者中引起了轟動,這一討論及研究已經持續了好幾年,且一點平息下去的苗頭都沒有,很多人都在睜大眼睛看著,南鐵醫學研究院到底能在對抗肺結核這一疾病上有什麼突破,如果真能研究出來相對靠譜的抗病毒血清,那麼這絕對是激動人心的勝利——人類在對抗疾病方面的重大勝利。

  值得一提的是,國外一些間諜或商人對東岸人在醫學上的研究也比較感興趣。比如某位荷蘭商人就偷偷花了三千盾(約合一千銀元)的鉅額資金,從某人手裡抄錄了兩期內部受控的《醫學》雜誌上刊登的內容,然後如獲至寶地帶回了阿姆斯特丹——好在這類具有先進思想、前瞻意識和敏銳眼光的商人不是很多,即便是向稱開風氣之先的聯合省,大部分人仍然在使用如同巫術般的中世紀醫療服務,並對其深信不疑。

  今天已是1661年4月8日,東岸人對巴西的軍事行動仍在繼續,而隨著部隊的愈發深入,炎熱潮溼的氣候、蠻荒的土地往往給他們造成了比戰爭還要多的減員,這不,莫總參謀長都從鎮海縣乘船來到了北方製藥廠,看看他們新出品的藥物——幾種前線急需的藥物。

  「這就是風油精了?」穿著深藍色呢子軍服的莫茗,用右手拿起一個小小的玻璃瓶,瓶中裝著一些淡綠色的液體,看起來似乎像那麼回事。他輕輕拔開了用樹商陸製作的軟木塞,熟悉的氣味飄進了他的鼻孔,這令他一時有些失神,似乎回想起了很多早已淡忘的往事——唔,還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總參謀長,這就是風油精了。」一名駐廠軍代表獻寶似的拿起另一瓶風油精,媚笑著說道:「這種風油精的研究其實還要靠道教總會的功勞了。他們依靠天尊賜下的些許信息(其實是穿越時攜帶藥品的說明書而已),二十年來一直在滿世界蒐羅藥材,然後組建隊伍做實驗,各種配比幾乎都嘗試過了,光寫滿配方和材料配比的紙就裝了幾大籮筐,很多人從當小道童時就開始幹起,現在都快而立了,想想也是不容易……」

  莫茗強忍住把手裡的風油精瓶子砸對方臉上的衝動,耐心聽著他的東拉西扯。

  「上個月他們又研究了一種新配方,據幾位道長檢驗過後,覺得確實已是最佳配比了,因此這才定型生產了一批,打算這便送到前線軍中去試用。據說這種藥物用清涼、止痛、止癢、驅風,被蚊蟲叮咬後在患處擦上這麼一擦,非常管用。雖然這會已是秋天,但北方那邊溼熱,蚊蟲肆虐,將士們苦不堪言,這種藥物一送過去,一定會引起大家的歡迎的,這點我很有信心。」情商極低的軍代表仍在滔滔不絕地說著不著邊的話,完全無視莫總參謀長已隨手打開了擺在桌上的另一盒藥物。

  這是一個用後玻璃製作的盒子,裡面放著一些淡黃色的膏狀物體,盒子上貼著的小紙條標明這是一種名叫「清涼油」的藥物。當然莫總參謀長作為穿越者,自然不可能不認識這種神奇的藥物,他只是想確認下它是否真的就和後世生產的清涼油一樣罷了——還好,雖然感覺有些不對,但大體上差不多,那麼用起來就沒問題了,頂多就是療效上面有些微的差異罷了,問題不大。

  「清涼油主要用來塗抹,功能有清涼散熱、醒腦提神、止痛止癢、預防中暑等等,非常適合溼熱地區居民的需求,未來銷量一定會非常火爆。當然目前首先需要保障我大東岸忠勇的徵葡將士們,他們才是第一批享用這些藥物的人。」軍代表仍然在口沫橫飛地介紹著第二種藥物,彷彿這都是他自己的功勞一樣。

  莫茗塗抹了一些清涼油在太陽穴上後,仔細感受了一下藥物的效力,然後才輕輕點了點頭,朝桌上另外三樣藥物望去:分別是仿製的後世浮標驅風油、黃道益活絡油、紅花油,都是道教總會通過種種渠道滿世界蒐羅材料,然後依照抄錄的藥品成分做配比試驗,歷經多年研製而成,總體上來說價值非常巨大。尤其對熱帶、亞熱帶蚊蟲較多地域的居民們來說,這簡直就是無法抵擋的神藥,他們完全願意打開錢包購買這些藥物,只要價格合適,銷量完全不成問題,未來一定會成為一個相當巨大的市場,銷售額也絕對會驚爆所有人的眼球的。

  「目前能大批量生產嗎?」莫茗放下了藥品,越過軍代表,朝北方製藥生產科科長、王遼的兒子王寧問道。

  「小批量生產不成問題,但大批量暫時還做不到。」王寧如實回答道,「首先是缺乏足夠的生產工人,招募和培訓也是需要週期的,特別是這種專業性比較強的精細活兒,不可能一蹴而就。另外就是材料的問題了,樟腦、肉桂、薄荷、丁香、桉油等等,我們的控制區內很少能找到,必須大批量進口,這就只能找荷蘭人了。」

  聽王寧這麼一說,莫茗立刻明白了,這些藥物的材料大部分都產自熱帶,比如東南亞、中國南方,反正不在東岸國土及殖民地內,這就比較麻煩了。無論是去中國南方收購還是通過荷蘭人在東南亞採購,這都是需要週期的,往往還是幾個月那麼地漫長,這就註定了一年內這幾樣藥根本無法大規模生產!目前北方製藥廠所能做的,大概就是利用以前積存下來的一些藥材(做實驗用的),小批量生產一些送到前線,按軍階優先使用——即軍銜高的優先用,軍銜相同者以入伍年限較長者優先,當然立功受獎者例外——等以後原材料採購渠道建立並穩定下來後,再大規模生產,鋪開使用。

  當然了,想辦法引種一些此類藥材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這就需要衛生部和農業部共同商議了,新華夏島氣候類型極多,不愁找不到合適的地來種這些東西,他們唯一該擔心的,僅僅是引種的藥材是否還具有原來的效力罷了。

  「加大采購量,這事必須立刻辦!」莫茗轉頭朝跟在身後的一名海軍部參謀說道,「現在我軍已經基本控制了南大西洋和西印度洋的制海權,你們應該也能抽出一些艦船來了吧?給我挑最快的那一批,弄幾艘出來前往東印度群島,找荷蘭人商議採購此類藥物。動作要快,價格這次不用太計較,總之一切以儘快運回最多的原料為要,明白了嗎?」

  「明白了!」年輕的海軍部二等參謀「啪」地一個立正,目視前方大聲回答道:「我這叫去辦理此事,鎮海港內還有幾艘快船,正好可以出任務。」

  「這幾艘快船去了東印度,巴西前線的物資、人員運輸也不能出問題。」莫茗繼續補充著說道。

  「明白!現在我軍已完全控制這一片的制海權,不虞敵人襲擊,已經可以派出一些近海小船協助運輸物資了,不一定需要快船,因此物資運輸不會落下,請總參謀長閣下放心。」二等參謀回答道。

  「那就好。」莫茗拍了拍二等參謀的肩膀,笑著鼓勵道:「好好幹,年輕人,以後的天下都是你們的。現在,你立刻去平安鄉發電報,讓鎮海港即刻制定出航計劃,不得有誤!我需要儘快看到前線將士們有足夠的藥品使用,因病減員的官兵數字,也必須降下來!不然還搞什麼搞。」

  「遵命,總參謀長閣下,職部立刻去辦!」二等參謀先敬了一個禮,然後轉身一路向外小跑出去了,他這是趕著去平安縣電報房發專用密級電報——而這,顯然也是科技帶來的紅利之一。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1
第一百十二章 秩序整頓(一)

  一路哐當哐當作響的「拉普拉塔之星」列車緩緩停靠在了盛興鄉火車站,隨著一聲到站的汽笛,國家貴金屬管理總局局長周申沃在隨從的陪伴下,徑直走進了位於不遠處的盛興鄉軍管署辦公室內,然後喊來了軍管署主任南次郎。

  南次郎雖然是陸軍官員,但考慮到召他問話的中央下來的大官,不是他能得罪的,再加上這人性格本身就有些圓滑,因此立刻一溜小跑了過來,令辦公室內另外幾名陸軍馬鹿看了都為之側目。

  「南主任,我聽說莫總參謀長來了山裡,現在到哪了?」周申沃一見面就開門見山地問道。站在他對面的南次郎身穿一件潔白的襯衫,襯衫下襬束在軍褲內,腳上穿著一雙沒染過色(或許是掉了色)的舊熟牛皮皮靴,表情有些拘束,也帶著些討好的笑容,一點沒有大多數陸軍軍官那種又臭又硬的、「令人可憎」的風貌。

  「總參謀長閣下上個星期是來過盛行鄉火車站,當時是隨一隊運送勞務工的隊伍回來的,可只住了一天一夜就又北上了,這會我們也不知道在哪,畢竟那裡沒通電報。我建議您可以去安遠鄉、安平鄉一帶看看,總參謀長閣下的隊伍規模應該不小,去那邊一打聽就能知道。」南次郎小心翼翼地回答著。

  「行。」周申沃立刻起身,說道:「我怎麼去?你這裡有馬嗎?」

  「馬已經沒有了,但馬車還有。」南次郎說道,「要不要我再派一些人護送你們過去?」

  「馬車就馬車,護衛的話你酌情選派,這裡已是我大東岸清理多年的地區,我不信還有誰能威脅我的生命。」周申沃一邊說,一邊招呼手下們準備出發。

  周申沃等人很快又返回了盛興鄉火車站。不幸的是,火車站附近剛剛發生了一起小型火災,一個儲存軍用罐頭的房屋不知怎麼搞的燒了起來,幸好巡邏的民兵發現及時,立刻組織勞務工將火撲滅。但存放在房屋內的數百箱橘子罐頭、鯛魚蘑菇醬罐頭、大蔥鯨肉罐頭卻損失不輕,這會兩個玩忽職守的倉管已經被憲兵隊逮捕,估計下場不會太妙。

  火災引起的交通混亂持續了很久才結束。下午三點,周申沃等人才搭乘一個往北方運輸補給品的車隊,踏上了漫漫旅途。此去烏江之畔,中途還有四個定居點,分別是盛隆鄉、盛運鄉、興國鄉(新設立沒多久,位於後世賽爾唐小鎮附近)和興安鄉,其中有的是戰爭爆發前一年設立的,目前差不多已能勉強自給,有的則是戰爭爆發途中設立的,居民尚不多,基礎設立也很爛,和蠻荒之地也差不了多少。

  這會(4月20日)已是仲秋時分,像盛興鄉這類開發較好的定居點,野地裡到處可見黃澄澄的麥穗,長勢極為喜人。一些農人坐在自己用樹枝、松木板、土坯和茅草搭建的簡陋房屋前,心情愉快地磨著鐮刀,看樣子是在為秋收做準備了。

  「真是幸運的人哪,居然沒被抽調到前線去充當支前民夫,然後累個半死、帶著滿身傷痕和疾病回家,酬勞不過是幾袋搶回來的菸絲和蔗糖罷了。或許運氣好的話還能趕回來一隻羊,在巴西莊園主的房子裡也能尋摸兩件合用的農具,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被陸軍馬鹿像雞狗一樣驅趕賣命,有意思嗎?」周申沃身後傳來了輕微的議論聲,這令他暗暗皺了皺眉頭,是不是自己平時待人過於寬厚了,以至於這些年輕的實習生都敢堂而皇之地議論陸軍部的不是,這種風氣可不能助漲。

  「就是啊,我早想這麼說了。」身後又響起了另一個人的附和聲,周申沃耐著性子聽他們說道:「你看看這些爛土屋、爛木屋,和鴨子湖流域、和東岸大草原地帶有的比嗎?那邊都是耐用、堅固的磚房,房子周圍有修整得很漂亮的菜園子,農田裡種著小麥、苜蓿,家家戶戶都養了8-10頭牛。田邊上的果樹蔚然成林,孩子們放學時可以爬上去採摘果實吃,也能下到水渠裡摸魚蝦,生活之富足不是這邊能比的。而這些人的生活為什麼這麼艱難呢,僅僅是因為這裡是新設定居點嗎?當然不是了,是因為軍部和戰爭佔用了大量的資源和金錢啊,這才是他們貧困的根源,可笑這些人還堅定不移地支持陸軍,真是可笑!」

  其實,這人剛才說的話也未必沒有可取之處。比如,隨著軍隊規模的日益擴大,日常軍費開支激增,財政部能夠用於國家建設錢本就有些不足——當然移民日漸增多也是個不可忽視的原因,但白襯衫們自然不會提這點——再加上東葡戰爭爆發,各類建設資金被極大擠佔,挪作均需,國內建設自然而然地被落下來了。

  像這些新設定居點的農村,在最初的年代,東岸人是建好了房屋等移民來,然後讓移民用按揭貸款的方式支付建房款;到了晚些時候,因為移民數量日漸龐大,以及其他方面的開支激增,這種形式漸漸玩不下去了,建設部逐步開始要求新移民支付購房「首付款」,以籌集住建項目啟動資金;再到了最近一些年,這種支付「首付款」的方式也不足以填平海量的建設虧空了,建設部開始無限期地凍結大部分新定居點的住房建設項目,只挑一些重點區域進行集中建設(最好當地交通方便,如果開辦了建築材料廠就更好),並言之鑿鑿地聲稱,各新建定居點要自力更生,不能「等、靠、要」,言語中幾乎就是明著說我沒錢、顧不過來,你們先自己解決住房問題吧。

  於是,你現在便看到了,沿途到處是這種鄉民自建的茅屋,非常簡陋、也不美觀,但也只能這樣湊合著了。況且這些人也沒足夠的金錢建房,附近也沒建築材料企業,從遠處購買建材再運回來,這成本實在感人。還不如先湊合著住下,等過兩年手頭有了點積蓄,鐵路運力也不再被軍資大量擠佔的時候(這意味著可以以相對低廉的成本從外地運建材過來),差不多就可以將磚房蓋起來了。

  「這裡也沒有農機租賃隊,大豐廠大概也沒錢生產足夠多的農機覆蓋這裡吧;牲畜數量也不夠多,看到的體型也很瘦小,真的能夠拿來耕田嗎?」有人也附和著說道。

  聽到這裡,周申沃已經有些聽不下去了。雖然他是陸軍部口中白襯衫的幾大後臺之一,但並不代表他會罔顧事實,事實上這裡的居民生活條件差、缺乏牲畜和農機,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交通不便和貧窮罷了。陸軍從巴西搶來的很多牲畜,其實已經在想辦法低價賒銷給他們了,而這其實也是這些人支持陸軍的原因,不然你以為他們傻啊?因此,這時候周申沃重重咳嗽了一聲,打斷了隨從們不靠譜的議論。

  車隊繼續晃晃悠悠地往前行駛著,由於使用了最新式的鋼製車軸(由打鐵工系列水壓機鍛造加工),這類重型貨運馬車的性能有了很大的提高,平均無故障時間大幅度提升。再加上減震彈簧方面的進步,以及實心橡膠輪胎廣泛使用帶來的便利,使用貨運馬車行駛在低矮丘陵間,已不再是一件令人難以忍受的事情——至少故障率降低了三分之一以上,這對飽受貨車拋錨之苦的支前民夫們來說就足夠了。

  車隊旁邊不遠處隨處可見在平整地基的黑人勞務工,這些從安哥拉、斯瓦西里、剛果被運來的勞務工的境遇,說實話比起最初在東岸大草原上工作的那批差多了。無他,因為戰爭需要,監工們不斷被上級催促、質問,因此整天像瘋狗一樣驅趕著他們幹活,在這些到處有人累死的工地上,任何一個人想要坐下休息一會都成了一個奢望,甚至有時候手腳慢了都會遭到皮鞭和軍棍伺候。每個人都被壓榨出了十二分的力氣,盡一切努力將鐵路通車的時間提前,而這自然造成了建築工人死亡率的居高不下——東岸人幾乎是在用殺雞取卵的方式透支使用這些勞務工了。

  而也正是在他們的努力下,北方鐵路殺盛段(約58公里)奇蹟般地在1661年1月底全線貫通,使得這條鐵路的通車裡程已經達到了驚人的214公里(包含之前已經修好的平柳線57公里),可以將平安縣等工農業區的物資源源不斷地快速運到巴西高原,然後再用騾馬隊、貨運馬車隊運往前線,支援我大東岸將士們的作戰行動。

  這段正在平整路基的線路,是北方鐵路盛興—盛隆段,全長約51公里,修築難度不是很大。在大量建築工人轉戰這段後,最耗人工和工時的路基平整工作進度大大加快,短短兩三個月時間就完成了大概一半的工作量,這段鐵路最終通車大概在今年下半年就能實現,令所有人都感到很是振奮——戰場期間的工作效率,確實不是平時能比的。

  周申沃等人的車隊最終於4月份的最後一天跨過烏江,抵達了北岸的安遠鄉。在這裡,他還真的遇到了全國武裝力量總參謀長莫茗一行,彼時他正隨著解散回家的東方縣保安團押著一群戰俘南返,在看到周申沃也來到此處後,他先是有些詫異,不過隨即似乎想到了什麼,笑了笑,沒說話,而是直接派人過來邀請他們一起到鄉政府內詳談。

  安遠鄉政府是一座還算氣派的石質建築,之前是葡萄牙人殖民政府的市鎮議會,現在自然被東岸人堂而皇之地改成了鄉政府,同時也兼銀行、倉庫、派出所等多個職能於一身。莫茗的副官給大家端來了流行的馬黛茶,然後又上了一些零食——多是從北方搶來的戰利品,如巴西堅果等等——這才悄然出去並帶上房門,將空間留給雙方密談。

  「莫總參謀長,我這次來北方新佔領區,其實也是受中央委託的,其實沒什麼太大的事,就一條,整頓這裡幾乎要崩壞的經濟秩序,使其正常運轉起來。而第一條,就是有關你們濫發各種名目的軍票及借條的事情……」周申沃先是輕輕喝了兩口茶,然後才抬起頭來說道:「尤其是那些印刷粗糙的軍票,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最近你們又印了不少吧?而且型制不一,各支部隊甚至還各印各的,這簡直是群魔亂舞。莫總參謀長,這樣不行啊,這樣可是會極大影響我軍和我國政府的聲譽的啊……」

  「我當什麼事呢,原來是這些啊。」莫茗自顧自地點了個菸斗,吞吐了一口煙霧後,這才看著周申沃等人,說道:「借條主要是在安遠鄉、安平鄉、聖維森特港等地發的,面向一些我國商人,以實物為主,主要是賙濟軍需。這打起仗來各項物資消耗就很快,而後方又轉運不及,就只能找人應應急了。至於說軍票,確實不少,南路軍、東路軍、聖維森特、里約一帶都加印了一批,型制也不一樣,大部分都流通在佔領區的葡萄牙人及印第安人手裡。尤其是解放了大量印第安奴隸後,我們僱傭他們幹活、充軍,都需要付錢,而事先制定的計劃裡卻又沒這筆開支,那麼就只好加印軍票了。怎麼?你們財政口想要回收這些軍票?這麼有錢了?真是令人驚訝啊!」

  「是,我們是要回收軍票,但不是全部,主要是尚留在佔領區的、選擇了我國國籍的白人或印第安人(95%以上是印第安人)。強主席說,要將他們遷往海外殖民地定居,那麼最好還是回收一下人家手裡的軍票,不管是用金錢還是實物,這個問題終歸是要解決的,而這也是執委會整頓新佔領區秩序的第一步。」周申沃回答道。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1
第一百十三章 秩序整頓(二)

  「這樣說吧,就我在靖江縣要來的軍票母版來看,你們在巴西佔領區發的一共有七種,總計450萬元,對不對?」安遠鄉政府辦公室內,周申沃示意自己的祕書從牛皮公文包內拿出了一疊軍票,多是他們從靖江造紙廠印刷車間內拿來的。

  這些軍票畫面粗糙,印刷起來也很模糊,總之一看就不是很正規的樣子。而且,最關鍵的是,這種軍票的發行沒有任何準備金,雖然聯合參謀本部裝模作樣搞了個海陸「聯合準備庫」,然後放了一些破爛物事進去,但真的值450萬元之多嗎?這換了誰都不會相信吧?

  「莫總參謀長,其實,我覺得這些軍票至今還在佔領區流通,雖然出現嚴重貶值但卻沒有徹底崩潰,真的挺神奇。你們是怎麼做到的,不會是靠著印第安人的淳樸吧?老實說,他們在葡萄牙人的莊園裡幹了這麼多年的奴隸,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居然還能勉強維持流通,沒變成擦屁股的廢紙,真的很神奇。」周申沃又喝了一口馬黛茶,笑著說道:「我記得你們當初還想找西北墾殖銀行過來幫忙主持軍票的發行,但人家嫌軍票名聲臭,覺得這只是給你們籌集軍費的機構,多半會被坑,唯恐避之不及,哈哈,如今想不到竟讓你們自己搞起來了。」

  話說,陸軍部在印製軍票的時候,一開始就是以海陸聯合準備庫——如果你去庫裡看看的話,就會發現那裡僅有一些破麻布、棉布、木材、陳糧、汰換下來的軍器等等,三文不值兩文的——的名義發行的,而且一把就印了三百萬元之多。

  戰爭爆發前,陸軍部就開始在國內以七折的價格銷售這些軍票,以先期回籠一些資金,但響應者貌似低於預期,無奈之下陸軍部只能把大把鈔票攥在手裡,準備勒緊褲腰帶去巴西發行。後來,果然隨著佔領區的越來越多,這種由聯合準備庫發行的鈔票開始廣泛流通到包括富庶的聖保羅在內的廣闊空間中;且為了維持軍票的幣值,使其不至於短時間大貶特貶,東岸軍隊還控制了佔領區主要的幾種食品、消費品及外界輸入商品的購銷權力,然後用刺刀強制規定所有人只能用軍票採購以上物事,這多多少少維繫了一下軍票的信譽,使其沒有當場崩潰。

  而後來,隨著佔領區遊擊活動的加速以及人力的不足,陸軍部不得不以全面推行東岸法律為藉口,大量釋放印第安奴隸,然後將其編入僕從軍,部分充作軍夫來回轉運物資,部分則編為義勇軍加入一線戰鬥——這些,無疑都是要付錢的,而付的錢嘛,自然是軍票了。當時陸軍部發現一期印刷的三百萬元軍票已經用磬(贖買土地、莊園和各類物資耗費巨大),因此索性將印刷軍票的權力下放到了前線各個軍頭手中,讓他們依據實際情況印製,憲兵隊在旁予以監督。同時也將發行機構「聯合準備庫」改組為「巴西農村金融合作社」,使其聽起來高大上一些,因此後面又出現了以巴西農村金融合作社為名義發行的各類軍票(連票面圖案設計都不一樣)計150萬元左右,也是蠻嚇人的。

  可想而知,前後450萬元的鉅額軍票砸在了這麼一片地廣人稀的土地上,這又會造成何等劇烈的通貨膨脹,因此票面貶值其實是不可避免的,就如同東岸人當年在西班牙佔領區發行的軍票一樣,區別僅僅是貶值了多少而已。要不是東岸人強制要求流通的話,恐怕真如周申沃所有那樣,就連印第安人都不願意用。

  「呵呵,正如眾所周知的那樣,巴西經濟——尤其是南部——在底層部分都是以農村及地方為主體的前資本主義社會經濟基礎;在上層則是以半島商人及奴隸主組成的初級資本主義化的經濟基礎,它是畸形的經濟結構。所以在貨幣流通方面,表現出明顯的界限,主要通過輸出特產品和輸入消費資料的貿易貨款,及少量工資支付等數種渠道來進行,非常之封閉。」莫茗這個全國最大的軍頭一開腔就是滿口的經濟術語,看得出來近些年也很是學了不少理論只是,只聽他說道:「作為掌控著佔領區軍政的發券機關,巴西農村金融合作社發行的鈔票,只要是在我方軍事勢力範圍內流通,且各種消費資料由我們掌控,那麼就一定不會變成毫無價值的廢紙,當然貶值嚴重也是難以避免的。」

  「有發行權的金融機構無節制濫發鈔票,特別是數額已經高達450萬元以上,紙幣價值下降到了30%以下,然後你們陸軍以下跌的紙幣強制收買巴西民間物資、支付工資,這其中的利益,真是連我們都很眼紅呢。只是,這吃相未免也太難看了吧?更別說,你們現在發行了這麼多幣種,面值也多有不一,我聽說南路軍朱亮朱總指揮那裡不知道哪個混蛋,竟然印刷了一堆三元、七元面值的鈔票,這也太混亂了,簡直荒唐。」周申沃用有些哭笑不得的語氣說道:「你們這些不同幣種之間怎麼換算,總不能各自搞各自的流通圈吧?在這樣錯雜的幣制環境中,人民大概都只能進行著極不健全的經營,最終只能徒保軍閥——嗯,陸軍——的私囊,而全面的經濟發展是看不到絲毫希望的。」

  周申沃一時嘴漏說錯了話,不過看起來莫茗沒有絲毫反應,這令他對莫老總這個陸軍系統最大軍閥的臉皮厚度有了一個新的認識。不過其實白襯衫那邊也沒強到哪裡去,財閥、政閥哪樣又是臉皮薄的能混得下去的?

  「那怎麼辦呢?戰爭規模如此之大,而我們的戰費又如此不足,不在佔領區實施積極的財政政策,不自力更生、自籌軍費,又怎麼能將戰爭繼續下去呢?再說吃相的問題,你覺得比起華倫斯坦、古斯塔夫、米哈伊洛維奇(俄國沙皇)那些公然搶劫的蝗蟲軍隊,我們的吃相能難看到哪裡去?已經很文明、很收斂了好不!」莫茗狀似無奈地攤了攤手,然後又抽了口煙,說道:「其實說起來這也不光是我們聯合參謀本部一家的事情,政務院也得責無旁貸地參與進來,畢竟我們陸軍是在為國而戰,為我們的後世子孫開拓生存空間、爭奪陽光下的土地,那麼這戰費是不是也該由全國人民來負擔?所以說啊,老周,你們財政口來整頓佔領區的金融秩序,並試著回收部分軍票,這事我不反對,但有一條,那就是一定要保證我們軍部戰爭經費的充足,這是紅線,不能逾越,其他的隨你們怎麼整,我不管。」

  「不過,話說到這裡,我倒是很好奇你們怎麼回收軍票了,難道真的發財了?不應該啊,陸海軍的繳獲我們那裡都有賬,怎麼可能會令你們這麼闊綽,以至於都有餘裕出來回收軍票?」莫茗是真的有些好奇了,因此出言問道。

  「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周申沃苦笑了一下,放下手裡的茶杯,稍稍整理了下思緒後,說道:「首先,450萬元的軍票不可能按照原值兌換,這會導致我們財政立時破產;其次,也不可能全部兌換,這壓力太大,況且已有許多軍票隨撤離的葡萄牙殖民者返回了巴西北部,全部兌換也不現實;再次,佔領區物資的供應(這直接影響到商品價格及軍票幣值)也必須交由政務院掌控,陸軍不能隨意破壞市場規則;最後,你們的巴西農村金融合作社——就是原來的海陸聯合準備庫——必須交由我們管理,且今後軍部都不得再插手此家金融機構的日常經營,這也是紅線,不能逾越。」

  莫茗聞言心裡細算了一下,450萬元的軍票,就幣值來說已經跌到了一百多萬元的樣子,聽剛才周申沃的意思,已經是要按照市場實際價值兌換了;而如果財政部再狠一點,在此價格上再打個折的話,那麼估計最終都不用出超過一百萬元的現金,就能把這批氾濫成災的軍票逐步回收,最終穩定佔領區的金融秩序,為下一步開發打好基礎。

  不過,以莫大帥對財政部那幫白襯衫的瞭解,要這幫人老老實實地拿出上百萬元現金來回收軍票,似乎可能性也不是很大。可能性最大的做法,大概還是這幫人先拿出個五六十萬元的資金,承諾以市價回收各部所印製的軍票,但明文說明準備金有限,需要排隊一個個來兌換,然後將週期拉得很長,這樣一來短期內需要的資金將大大減少,但同時軍票的幣值卻迅速穩定了。

  甚至於,還可以用一部分貨物來代替現金兌換軍票嘛,尤其是一些佔領區急需的生活用品,這可也是硬通貨啊!所以說,這幫白襯衫,真是粘上毛比猴還精,連回收450萬元軍票這種事情都能做得如此決絕,令人不得不肅然起敬,說個服字。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1
第一百十四章 秩序整頓(三)

  而如果你認為白襯衫們技止於此的話,那麼你可就錯了!不信?請看下面。

  如果有執委會背書,財政部這幫人還大可以在南非、新華夏、澳洲甚至黑水地區劃撥大片土地,讓手中持有軍票的印第安人(可能也有少量葡萄牙人)前來登記購買。這種回收軍票的方式既可以大幅度減少現金支出,同時也可藉此將這些印第安人都送出去,在充實殖民地人口的同時,也給本土的明人移民騰出了空間,簡直是一舉多得,這幫摳門到極點的白襯衫絕對做得出來。

  「尼瑪,還是他們狠!等於是一毛錢不拔,就將大量印第安人送了出去,而且很可能還是在不引起什麼怨恨的情況下做成了此事,這手段簡直絕!」莫茗有些佩服地想道,「不過也隨他們折騰了,自己沒精力管太多的事,玩錢還是交給專業的人來玩最好,財政部那幫白襯衫天天和錢打交道,人也足夠無恥,那麼將整頓軍票這檔子破事都交給他們來善後,大約也是陸軍最好的選擇了,反正他們已經花出去了450萬元(大部分是以土地和莊園的形式捏在手裡),最大的一份蛋糕已攫取在手裡,不是麼?」

  想到這裡,莫茗立刻說道:「行,老周你們既然是秉承著執委會的意志來的,那麼我們聯合參謀本部也沒意見,就交給你們好了。巴西農村金融合作社的總部就設在聖維森特港——對了,現在這個港口已改名為昌順港,取昌盛順利之意——你們派人去接收好了,反正我們也已經經營得焦頭爛額了,正好把膽子交給你們。」

  「還是莫總參謀長爽快。」周申沃見最大的任務已經完成(即取得巴西農村金融合作社的控制權,白襯衫可是非常警惕軍部的人將勢力滲透到金融領域呢),立刻笑著說道:「您也請放心,我們會盡快安排專業人員到昌順港接手巴西農村金融合作社,同時儘快掛出有條件回收軍票的牌子,幫助你們抑制住軍票的貶值趨勢,讓你們把手頭最後一點票子也花出去,哈哈。對了,現在佔領區到底有多少人口,我是指包括印第安人、混血白人、白人以及我們的移民在內的所有人口。」

  「這個可不太好說。」莫茗舒服地靠在了椅背上,手裡端著菸斗,眯著眼睛思考道:「白人沒多少了,大部分可能都走了,留下的能有個三四千了不得了,這都是比較貧窮的階層,要麼就是投機者。混血白人比較多,因為他們原本也是受歧視的階層,雖然聖保羅旗隊老和我們作對,但願意和我們合作的其實還是有的,這部分人也有個萬把人吧,這就一萬多了。剩下的是印第安人,這個數量不少說,但一定不少,現在掌握在我們手裡並經過登記的數量就已經超過三萬了,剩下的沒登記的、躲起來的、跑掉的就更是無法計數了,肯定不會低於三萬,甚至遠遠超過這個數字,畢竟願意跟著原本的莊園主回巴西北部的應該不多,且都是他們的印第安打手。」

  「也就是說,目前我們的佔領區內有將近五萬居民了,而且這都是經過登記、明確控制在手的?」周申沃聞言眼睛一亮,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如果好好操作的話——可惜,大部分人(印第安人和混血白人)都是要送往海外殖民地的,不然絕對是發展佔領區的主力,現在他們都得為明人移民讓路了,可惜了啊。

  「對了,你們聯合參謀本部又沒有過推演或預判,覺得這場戰爭還要進行多久?這麼多人耗在外面,光軍餉支出一年就超過了二百萬元,這還沒算傷殘撫卹金呢,不然還要更多。另外戰爭物資的消耗也是一個大頭,這打一年,我們就要花出去三四百萬的戰費啊,真的吃不消的。」周申沃最後又突然拋出了這個令所有人都頭疼的問題,問道。他也是真的擔心,雖然陸海軍捷報頻頻,但這戰爭開支卻始終存在著,由不得他這個財政口的最高官員不揪心。

  「不好說。」莫茗直接給了這個麼「不負責任」的答案,想了想後或許他自己也覺得這麼回答不合適,因此又勸解道:「我說老周,你擔心個毛啊!前幾天新華夏島那邊傳來了消息,由李毅部長帶隊的海軍在那裡取得大捷,近乎全殲葡萄牙人的分艦隊,而自身損失卻極為輕微。嗯,更重要的是,他們前後繳獲了總計近三百萬元現金和貨物,雖然裡面的很多貨物變現時難免要打個折扣,但也是相當大的一個數目了,對我們繼續進行戰爭幫助極大。

  「此外,本土巴西這裡,之前統計時就已經繳獲了一百萬出頭的戰利品(大部分是現金),再加上土地招拍掛進行得也比較順利,本土的老國民們慷慨解囊,大量搶購熟地,一些投資者也試探性地投資葡萄牙人莊園的三十年、五十年租賃權,這也是一筆收入,兩相疊加之下也已經突破一百萬元了。唔,全部加起來已經超過五百萬元,即便貨物變現需要打折,那麼也有接近四百萬元的收入,刨除掉一年的戰費,還能餘個幾十萬元下來。而且,這個數字還有可能繼續增加,澳門、印度、東非、巴西的潛力遠未挖盡,還能夠繼續支持我們將戰爭進行下去,你怕什麼?」莫茗繼續抽著煙說道,「再說了,到了今年下半年,我們除了一次在巴伊亞或伯南布哥將軍區的大型登陸作戰行動外,可能也無其他陸上軍事行動了,總體上以鞏固、消化、襲擾為主,那麼勢必就不需要再維持一支規模過於龐大的軍隊。很多徵召的縣民兵保安團可以解散回家,然後將一些任務逐步移交給非國民炮灰們來承擔,這可都是能省不少錢的。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我們的戰費實際上可能不會再有三四百萬元之多,搞不好還不到三百萬元呢,你怕什麼?」

  莫茗說這話其實也是意有所指的。因為經過這半年來的戰鬥,目前巴西南部新佔領區的局勢基本已經平定,除地方上仍有不甘失敗的聖保羅旗隊在進行著小規模的襲擾之外,大部分地區已被東岸軍隊佔領。

  其中,南路軍朱總指揮率領的部隊中,其一部(即西路支隊)數千人已在1661年2月初進展到了後世格蘭德河流域,而朱亮的總指揮部也從伊瓜蘇港一路向北挪到了鐵特河南岸,以便就近指揮。只是,他們這路人馬的極限大概也就是這裡了,畢竟越往北,補給線就越長,需要分兵把守的地方就越多,士兵們也會更加疲累,不說戰鬥,這疾病減員都夠西路支隊上下喝一壺的。因此,陸軍部在輾轉聯繫到了他們之後,要求該部暫停向北前進,轉而沿著鐵特河、格蘭德河一帶向東,在能夠取得補給的情況下,一路搜索前進。莫茗尤其強調,進軍的腳步可以適當放慢一些,但一定要保障全軍安全,勿讓敵人有機可趁,而該部確實也認真貫徹了這一指令,行動異常小心——甚至可以說是遲緩——至今尚未與從聖保羅西進的蕭曦所部會師,由此可見一斑。

  此外,其另一部(即東路支隊)數千人已在去年十月中旬,就與從巴拉那瓜灣一帶跋山涉水往內陸挺進的楊亮所部會師。然後兩支苦逼的部隊合二為一,光等保德縣運送過來的補給就等了快十天,期間一度靠向葡萄牙人「借糧」度日,也是苦逼得不行。得到補給的兩部在將部分傷病員通過巴拉那瓜灣登船送回本土後,又花了三個多月的時間將內陸腹地地區整個掃了一遍,撈了大筆錢財的同時,也將其他潛在的反東岸分子大部鎮壓——好在此地不如北方聖保羅教區抵抗強烈,地方上襲擊東岸後勤運輸隊的死硬分子不多,因此在粗粗清理完一遍(為移民實邊打好基礎)之後,兩部除留下部分民兵把守各個要地,其餘又集中到了巴拉那瓜灣,等待海軍的船隻裝船運往裡約熱內盧將軍區。

  1661年2月底,楊亮上尉率領這部分人馬抵達了里約熱內盧城外,那時由周亞夫中尉指揮的部隊已經血戰攻克了甜麵包山要塞。此戰中由印第安人組成的義勇軍第二大隊在強攻中死傷慘重,就連原本計劃督戰的永安縣保安團後來在關鍵時刻也被投入戰鬥,全團上下死傷了六百餘人,如果再加上之前歷次戰鬥中的戰損的話,該團死傷已經過半,最後不得不被陸軍部下令解散返鄉——據說永安縣內四分之一的家庭戴孝,對只會蠻打硬衝、指揮風格強硬的周亞夫中尉的指責聲也甚囂塵上,一時間讓年輕週中尉也頗為狼狽。

  不過,甜麵包山要塞的順利攻克,使得東岸人可以將長管重炮架上去,轟擊處於射程內的聖母受孕要塞——里約熱內盧城區範圍內最後一個葡萄牙人據點。據說當時陸軍部緊急從海軍那裡商調了八門24磅長身管重炮,然後組織大量人手廢了吃奶的勁,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將這些重炮運上了甜麵包山,然後架設完畢,對曾經與其互為掎角之勢的聖母受孕要塞進行轟擊。

  聖母受孕要塞內的葡萄牙守軍不過七百人,也有一些火炮,但受限於角度、口徑、身管甚至彈藥不足的原因,完全無法與東岸人的24磅重炮相抗衡,很快便敗下了陣來。此後整個三月份,聖母受孕要塞就一直處在東岸人不計成本的大炮轟擊之下,最後到了月底的時候,葡萄牙守軍終於支撐不住,向負責指揮戰鬥的楊亮上尉打出了白旗,表示投降,而楊上尉也接受了他們的投降並派兵入駐聖母受孕要塞,至此,整個里約熱內盧將軍區也徹底落入了東岸人的掌控之中,再也沒有任何一絲敵人的蹤跡。

  至於其他一些零散的戰鬥,就不是太重要了,其中相對重要的,大概也就是本土從勞務工中招募了約兩千五百名有戰鬥經驗的特蘭西瓦尼亞戰俘,然後對他們許諾(即戰爭結束後不論情由一律授予國籍)加鼓勁,編成了義勇軍第四大隊。

  第四大隊是在二月初的時候於東方港登上海軍運輸船的,然後浩浩蕩蕩地在聖埃斯皮裡圖將軍區登陸,接替一個解散回家的縣保安團,順便將轄區內的敵人徹底清掃了一遍,本月(4月)初才徹底結束戰鬥。此戰,該部深入溼熱的林區長達一個多月,戰鬥中減員人數只有區區兩百餘人,但因病減員的數字卻高達七百,極為嚇人,由此也證實了在熱帶森林區作戰的難度——好在這些戰俘在陸軍部的某些人眼裡完全就是消耗品,一點都不心疼,因此才有了他們掃蕩林區葡萄牙據點的行動。

  陸上的戰爭打到這個份上,其實東岸人也已經打不下去了,而葡萄牙人制海權丟失,也不敢抽到大軍南下與東岸人進行爭奪,因此接下來陸上戰事可能會趨於平息,除了陸軍部正在制定的登陸作戰計劃(也只是可能會執行)之外。

  而也正因為如此,才有了莫總參謀長剛才說的後面「戰費可能會大規模下降」的事情,畢竟,已沒必要在外維持大量的縣民兵保安團,以至於國內的工農業生產——尤其是至關重要的農業生產——都受到了影響,完全可以讓新組建的廉價炮灰(即四個義勇軍大隊,差不多已經能抵五個縣民兵保安團了)來承擔各個戰鬥任務嘛,轉而將部分自己人撤回,以免造成一些比較嚴重的社會問題,畢竟,永安縣四分之一家庭披麻戴孝的場景實在太恐怖,沒人想這樣的事情再度發生。

  「行,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這場戰爭接下來的看點,應該就是怎麼進行外交談判,搞落袋為安了。」周申沃聞言後笑著說道。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1
第一百十五章 秩序整頓(四)

  1661年4月15日,巴西高原,細雨綿綿。

  陸小峰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泥濘地裡,昂貴的鯨魚皮靴上沾滿了紅色的泥土,黑色長褲上也滿是星星點點。這會已時近傍晚,不遠處的一片房屋頂上升起了裊裊炊煙,這應該是新來的移民在做飯。看著那些充滿伊比利亞風情的房屋,陸小峰就咧嘴笑了,現在它們已經變成東岸移民的房屋了,因為陸軍部用軍票將整個莊園(包括田地及附屬建築)都從葡萄牙殖民者手裡「買」了下來,然後又在國內拍賣轉售給了有志於前來巴西高原定居的移民。如此手段之下,新來的移民賺了,陸軍部也賺了,甚至就連獲得自由的印第安奴隸也賺了,而買單的無疑就是那些白人殖民者了。

  白人殖民並不都是願意返回北方的。即便留在聖保羅只能信仰東岸人管理的天主教,即便他們祖上傳下來的地產到最後只能留下區區一小塊,即便花大價錢買來的奴隸都跑了,即便許多原本屬於自己的房產內如今住滿了黃皮膚的異教徒(自己還不得不和他們朝夕相對),即便有許許多多的理由,但也有很多人擔心回到北方後會衣食無著、會飢寒交迫,畢竟他們那時已經一無所有了,所以最終選擇了留在東岸人治下——當然也有人抱著阿方索國王會最終戰勝邪惡的異教徒,將他們從淪陷中解救出來的念想,就如同當年驅逐摩爾人一樣,因此選擇繼續留在當地,等待那渺茫的萬一。

  陸小峰這會要去的地方就有這麼幾戶葡萄牙人,原先其實是一家,一個來到新大陸奮鬥的窮小子,娶了一個有錢的老女人,然後有了三個成年兒子。東岸人來到此地後,只允許他們家保留總計一百五十畝的土地以及少數必要的農具、生活用品和牲畜,其他的都被軍票強制徵購了,說來其實也蠻可憐的——當然印第安人肯定不同意你的說法。

  像這類位於鄉間的殖民莊園,葡萄牙人稱之為「埃斯坦西亞」,莊園主被稱為「卡斯帕斯」。第一代的男女主人大部分都沒什麼文化,但從第二代開始,但凡莊園內有些積儲,他們的孩子多多少少還是能夠接受一點教育的。陸小峰在走訪中就曾經遇到這樣一個有意大利和葡萄牙血統的年輕少女,她能熟練背誦但丁、彼得拉克的詩篇,長得也很漂亮,令人感到非常驚豔。

  不過今天要走訪的這間莊園內卻沒有美麗的頌詩少女,有的只是一個狡猾的中年男人、一個喋喋不休的老女人以及他們三個蠢笨的兒子。與陸小峰一同前來的還有年輕的陸軍少尉江寧及他手下二十名士兵,他負責保護諸如陸小峰這類政府幹部的生命安全,同時負責整肅附近的安全形勢。

  今天他們之所以來到這個莊園——或許現在稱做村莊更為合適一些——主要還是有移民舉報,附近有聖保羅旗隊分子在活動,而作為負責附近幾個區域秩序整頓的軍政官員,陸小峰、江寧二人便聯袂趕來了此處,打算摸一摸情況。畢竟,聖保羅旗隊隊員不是神仙,他們也要吃喝、也要休息、也要補給,如果附近沒有人和他們勾連並提供補給的話,那麼他們很快就會失去行動能力,進而銷聲匿跡。可這會東岸人已經安排新來的幾戶移民和這些葡萄牙莊園主住在一起了,想來這些聖保羅旗隊分子也不敢公然住到莊園裡吧,那麼他們在野外必定有一個巢穴,而這才是陸、江二人想要弄清楚的事情。

  莊園的前主人和幾位東岸移民一起出來迎接了陸小峰、江寧二人,同時將畏懼的目光投向了他們身後二十名全副武裝的步兵——一些來自桃園縣保安團的士兵,接替已解散回國的靖江縣保安團。陸小峰和江寧二人在門口與他們略略交談了下,然後便帶著隊伍住了進去,今後幾天他們都將住在這裡,仔細調查附近出現聖保羅旗隊這樁治安事件,當然駐紮期間的食宿費用會如數支付,用的自然是陸軍部手裡還沒花出去的軍票了。

  「這裡並不安全,還是做萬全準備的好。」徵集了相對寬敞的儲物間做住所後,江寧從莊園中的醃肉房內拖出了一個烤架,讓士兵們把火槍都上滿彈藥,放在這個臨時槍架上,然後讓士兵們各幹各的,但不能走遠。

  陸小峰這個文官也給自己的1633型燧發手槍上好彈藥,然後在儲物間門口豎起了一個大鍋。愛好廚藝的他最大的樂趣,就是與士兵們分享自己「發明」的種種奇思妙想的食物,這會只見他一邊往鍋裡添醃鯨肉和蔬菜(從莊園裡購得),一邊撇去肉湯上的浮沫,而江寧則在旁邊慢慢品嚐著馬黛茶——他將茶裝在軍用玻璃水壺內,用一根軟管吮吸著。

  晚飯期間什麼事也沒發生,江寧分派好職司後就招呼大夥休息了,畢竟明天一早還要出外搜尋聖保羅旗隊的蹤跡,沒有充足的體力是不行的。

  不過似乎敵人註定不想讓他們睡個好覺,凌晨四點多,一聲淒厲的慘叫在莊園內遠遠傳開。和衣躺在床上的陸小峰、江寧等人一躍而起,快速向門口方向跑去,此時似乎敵人已經衝得很近了,剛剛跑到門檻邊,江寧的大衣上便被一槍打了個洞。他來不及後怕,直接抓起槍架上一杆上好彈藥的步槍,稍微瞄準後便朝外進行射擊,打完一槍後接著是第二槍、第三槍——反正槍架上有足足19杆上好彈藥的步槍——正從院子內衝過來的敵人應聲倒下了兩個,剩下的人以為東岸人有不止一人在放槍(因為射速太快),腳步稍稍緩了緩,躲在黑暗中遠遠朝這邊窺視著,再也不敢冒險衝鋒了。

  江寧的舉動給大夥贏得了充足的反應時間,聽到動靜的士兵們紛紛從床上滾了下來,然後從槍架上拿起步槍湧到儲物間門口敵人射擊不到的地方,拿眼望著江寧。江寧少尉與陸小峰對視了一眼,然後說道:「人分成兩組,射擊考核乙等的退後裝彈,甲等的上前進行排槍射擊,別亂放槍,一切行動聽指揮。」

  士兵們依言而行,很快便前進到了大門、窗戶等處,打算依託牆壁與敵進行對射。江寧阻止了他們魯莽的行為,而是拿出刺刀在木頭牆壁上撬下一小塊,讓士兵們從這裡進行射擊。恰巧這會敵人的指揮官似乎也帶著援兵趕了上來,雙方之間的火槍對射一下子進入到了高潮,院子內彈丸橫飛,槍口噴射出火焰在夜間一眼便可看出,這無疑給雙方官兵指明瞭射擊的方向——由於東岸人有牆壁的護佑,三五個人組成的射擊小組總能將彈丸射到敵人身旁,這使得他們的傷亡開始急劇增加,與之相對應的是,因為是從牆壁上挖的洞朝外射擊的,敵人很難打到東岸槍手,因此這會江寧、陸小峰等人竟然只有一人受了傷,也是奇蹟。

  激烈的火槍對射進行了半個多小時後,敵人的指揮官改變了戰術,他將少數人置於正面,吸引東岸士兵的火力,然後將其餘人繞到儲物間後方,爬上屋頂後開始進行破壞,打算從上往下射擊打擊東岸人。只不過他們搞出的動靜實在太大,在被一陣排槍齊射後,屋頂上慘叫連連,進而摔下了三具屍體;剩下的敵人在匆忙往下扔了一些燒著的火把後,便連滾帶爬地下去了,從屋頂側擊的戰術就此失敗。

  之後的戰鬥就稍稍有些平淡了,在斷斷續續的對射中,東岸人似乎射中了敵人的指揮官,但應該沒能造成致命傷害,敵人在大呼小叫一通後,慢慢撤出了戰場,然後再也沒有任何聲息。江寧少尉不為所動,堅持等到天明後才帶人走出了儲物間,院子裡一片狼藉,橫七豎八地倒著五六具屍體,如果再算上昨夜從房頂上摔下來的三具屍體的話,這次襲擊一共擊斃了敵軍九名——江少尉從這些人的面孔上可以看出,多數是混血的馬梅盧科人,少數是印第安人,但沒有一個白人。

  昨晚激戰時在屋裡戰戰兢兢躲了一夜的移民們抖抖索索地走了出來,陸小峰走上前,對他們一一點名,發現除有一家男主人起夜上廁所不幸被敵人殺害外,其他人都幸運地活了下來,大概是敵人沒空理他們吧。

  莊園的前主人、葡萄牙人羅德里戈臉色蒼白地盯著地上的屍體,其中幾人他以前還是見過的,沒想到這會竟然死在了這裡。這下可糟糕了,東岸人一定會認為自己與他們勾結在一起的,上帝,這不是事實!

  「把他們一家抓起來!」江寧一揮手,如狼似虎的士兵便上前將一家五口綁了起來,羅德里戈等人懾於火槍的威勢沒敢反抗,但一直在激動地辯解著什麼。可這會誰會理他們,東岸人只想將其綁走關起來,至於他們是否有罪那得由憲兵隊來審問,不關他們什麼事。

  被抓起來的羅德里戈一家,自然要被送往離此最近的定居點承平鄉(位於後世莫日-達斯克魯斯小城附近,兩個月前新設立)了,只有那裡才有憲兵隊的辦公室和審訊室。江寧不知道等待羅德里戈一家的將是什麼結局,或許他們沒參與勾結聖保羅旗隊隊員的事情,或許參與了,這恐怕很難弄得清楚。他們家最終的結局,大概還是被寧殺錯勿放過的憲兵隊流放到海外殖民地,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令大家都感到安心。

  在派人搜索了一會附近後——又發現了兩具屍體,應該是受傷逃離過程中死亡的——江寧帶著人又返回了莊園。昨晚東岸人兩死一傷,死的是在外值夜的兩名哨兵,傷者則是在昨夜火槍對射中腹部受傷,此時這人已經明顯不行了,雖然傷口已被仔細清洗過,但知道自己治癒無望的傷者喊來了同鄉,將簡短的遺言告訴了他,然後請求站在房間內的陸小峰給自己一槍,以便結束他持續不斷的痛苦。

  陸小峰年紀太輕,似乎無法承受這樣的事情,因此囁嚅地拒絕了,然後紅著眼睛的他又拿著酒精上來給傷兵擦拭傷口,冀希望於他能好起來。傷兵吃力地攔住了他的手,然後將乞求的目光轉向了剛剛回來的江寧少尉。

  已經經歷過多次這個場面的江少尉嘆了口氣,只見他上前輕輕擁抱了一下傷兵,然後用雙手握住他的手,沙啞著聲音說道:「朱利安,你的家人會有政府妥善照顧的,你的兒子將會被安排進鄉政府工作,我們會告訴他你是在為國征戰的過程中犧牲的,並且戰鬥到了最後一刻,你英勇地殺死了多名敵人,然後與敵人同歸於盡……」

  朱利安聞言頓時放心了,他將手輕輕抽回,摸索著將軍帽扶正,最後用包含悲傷與留戀的眼神看向江寧少尉。江少尉見狀擺了擺手,將其他人都驅趕出了房間,然後將自己腰間的1633型燧發手槍裝好彈藥,抵在朱利安的胸口,輕輕一扣扳機,結束他三十四歲的生命。

  「大東岸萬歲!所有聖保羅人都該去死。」提著手槍的他輕輕呢喃道。

  4月18日,結束在附近調查的陸小峰、江寧等人返回了正在草創中的承平鄉,在這裡他見到第二混成營蕭曦少校的副官。二人一致建議從國內腹地挑選具有軍事經驗的老兵,與新來的這些淮安府移民們混居,同時對這些「像雛鳥一樣柔弱的市民」進行強化軍事訓練,並強調這項工作必須立時進行,不能拖延。此外,二人一致詢問起了本年度秋冬季大掃蕩何時展開,並表示鄉間局勢比較混亂,必須儘快以雷霆手段展開治安強化作戰,否則下一步的移民實邊工作根本無法持續展開下去。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1
第一百十六章 秩序整頓(五)

  「聖保羅教區形勢複雜,人口眾多,莊園遍地,至今我們也只控制了一小部分地域而已。」已經改名作「北寧鎮」的聖保羅城內,陸軍第二混成營營長蕭曦正與前來拜訪的客人閒談,只聽他說道:「我們的兵力不足,物資不夠,移民的步伐也太慢,以至於我們的佔領區內根本就是魚龍混雜,匪患頻頻,必須花大力氣進行改善。」

  蕭營長的話其實意有所指,即東岸軍隊明面上已經佔領了大片土地,再也找不到能夠公然與他們作對的成建制的敵方部隊,可這並不意味著萬事大吉!事實上,雖然東岸人在各地——比如聖保羅教區就是——強力推行華夏東岸共和國的法律,同時在刺刀的威迫下強制贖買了大部分白人殖民者的土地和莊園,可問題是贖買歸贖買了,由於移民跟進的腳步有些遲緩,導致那些白人殖民者目前仍然堂而皇之地居住在原本的土地和房屋內,除非有東岸移民過來實際佔據那些土地和居所,否則根本不會讓出(也不願讓出),因此這什麼強制贖買在目前看來根本就是一句空話,沒有落到實處。

  而更不利的是,基本上所有葡萄牙莊園主(也包括一些小型地主)對東岸都是持著極端憎恨的態度的,對一些堅持抵抗的聖保羅游擊隊也極為同情,這就導致了敵人可以很方便地在鄉間得到補給,進而給東岸人造成麻煩——這些個月以來,襲擊運輸隊、新移民乃至軍人的事情,發生得還少了麼?陸軍方面甚至有理由懷疑,與聖保羅接壤的里約熱內盧將軍區內就有人在接濟聖保羅旗隊分子,甚至由於東岸海軍艦船過少(大量抽調在外),根本無法有效封鎖巴西沿海,這些人可能還得到了來自他處的援助,這都是說不準的事情。

  前些日子不就有人說了嘛,一支英國船隊開進了累西腓,也不知道裝了些什麼東西,但肯定給葡萄牙人帶來了不小的幫助(很多人盛傳那裡裝了不少舊大陸失業的僱傭軍)。這支由八艘艦船組成的船隊在累西腓港停留了兩三天,然後便悄然離去,要不是恰巧被一艘******商船碰見,估計東岸人還不知道呢。

  東岸人想要扭轉目前的不利局面,其實就只有一招——同時也是非常有效的一招——那就是加快移民實邊的速度,用自己的人口優勢來稀釋掉葡萄牙人、用對東岸充滿忠誠的國民來監視葡萄牙人,讓聖保羅旗隊分子的活動空間一步步被壓縮,最終無所遁形,要麼離去、要麼被東岸人消滅,這才是王道啊!

  好在現在東岸的領導人也清醒地認識到了這個問題,開始從兩個方向實行移民實邊的戰略,其一是從南、北鴨子湖流域招募二代國民,再搭配大量新來的淮安府移民、少部分轉正非國民及購來的女奴,沿著巴西高原南端向北,通過火車、馬車乃至步行的方式進入後世巴西聖卡塔琳娜州的地界,湧入葡萄牙人的市鎮、莊園、農田、牧場和林場,開始自己的定居生活;其二則是在南方的東岸大草原上招募二代國民,同樣搭配新來的淮安府移民、非國民和女奴,坐船前往順化港(即巴拉那瓜)、昌順港一帶定居——里約熱內盧將軍區、聖埃斯皮裡圖將軍區因為尚未全面推行東岸法律,故暫不在首批移民目的地行列。

  只可惜因為戰爭爆發的原因,東岸中央政府的資金有些不足——戰爭繳獲要麼還沒運回本土、要麼還沒完成兌現,現在又有了軍票回收的任務——移民安置的數量頗有些不足。畢竟,往老定居點分配移民和往新設定居點分配移民,這成本往往是一個天一個地,更別提還有交通運輸的瓶頸。而也正因為如此,截止目前分配到新佔領區的移民不過區區八千多人,且多集中在幾個定居點內,不少自發移民(指購買了土地的二代國民)也仍在故鄉逗留,這都使得東岸人對地方的控制力頗有些不足——你不往佔領區移民,怎麼能有效控制地方呢?又怎麼能理直氣壯地說這是自己的領土呢?

  「現在聖維森特將軍區內發展得最好的城市無疑就是昌順港了,這裡吸引了最多的移民(足有兩千五百餘人),同時也有為數不少的葡萄牙人,其數目大概在兩百左右,多數都是些無牽無掛的單身漢,非常好管治。」蕭曦少校朝已被確定調來北寧鎮組建地區行署的徐宇說道,「當地的葡萄牙莊園也已經清理得差不多了,願意走的白人我們已經送走,剩下的都是願意留下的。當然印第安人及含有印第安血統的人不能留下,必須送往海外殖民地,目前這部分人大概還有四百多,屆時移民部會安排船過來接的。只可惜昌順港與內陸交通極其不便,山間只能通行騾馬,因此這座城市的碼頭、磨坊、釀酒作坊、修船所、菸草加工作坊、鐵匠鋪、屠宰場、麵包房以及箍桶匠、皮匠、裁縫、奶酪工、黃油工、鞋匠、蠟燭工等手藝人就很難為內陸地區服務了,畢竟交通運輸成本太高,咱這裡還是要自力更生為主。」

  「我明白了。」上個月剛剛緊急從陸軍退役的前騎兵營長徐宇說道,「我有這個思想準備,不就是一窮二白嘛,當初我們在大魚河兩岸開拓時不也是一窮二白,如今那裡是什麼樣?總不會因為過了這麼多年舒坦日子,就把當初的豪情壯志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吧?嘿嘿,老蕭,讓我們給那些鵪鶉般的年輕人展示下,這個世界的正確打開方式?」

  徐宇原本是騎兵少校,年紀也已經五十多了。這次陸軍攻下巴西南部偌大的領土,急需一位富有軍事經驗的老資格官員前來坐鎮,因此在東岸文武官員的博弈之下,徐宇便作為地區專員走馬上任,以後將主管大陣方陣及安全方面的事務。至於地方建設、金融服務(巴西農村金融合作社)、對外貿易等事務,則由政務院順理成章地派員來接管,總之雙方是各管各的,互不搭界。

  「烈士暮年壯心不已,老徐你確實可以帶帶那幫年輕人,這次往承平鄉送一批新移民,會有一批我們的年輕幹部隨行,你好好說道說道他們。」蕭曦哈哈笑著說道。

  話說最近又一批移民經昌順港來到了北寧鎮,人數不多,只有不到千人,蓋因聖保羅地區去年一年都陷入了混亂之中,糧食產量驟跌,短期內還難以恢復。偏偏好死不死的是,從昌順港到北寧鎮那條路,就連騾子都經常不慎摔下山去,難走得很,因此從海外大規模調集物資支援成本實在太高,從而也就註定了北寧一帶的開發只能一步步來,不可能像別處沿海地帶一下子鋪開成千上萬人,那不現實。

  這一千名新移民,加上之前的人口,將分散安置在總計四個定居點內,除已經建立的北寧鎮、承平鄉外,還有平湖鄉(後世裡貝朗.皮里斯小城附近)和承恩鄉(後世鐵特河畔的巴魯埃裡小城)兩個待建定居點。這幾個定居點都是以過去的聖保羅鎮為核心建立的,地勢平坦、土壤肥沃、氣候適宜(地處高原,夏天最熱也很難超過35度,冬季也在零度以上),且有河湖之利,端的是上佳的農業之地,也難怪這附近遍佈葡萄牙人的殖民莊園了,就連那些新來本地的舊大陸白人自耕農也喜歡在這些地方獲取農田耕種,實在是條件出色啊!

  目前東岸人真正清理得比較徹底的也就北寧鎮周邊一小塊地方——也是相對而言了,其實離鎮郊稍遠些的地方還是老樣子——周邊大批量的印第安人要麼被抓起來修建住房、公路、倉庫、圍牆、水渠、土窯等設施,要麼被組織起來充當軍夫隊運輸物資,甚至還有數千人被送去里約熱內盧當炮灰,因此鄉間沒有什麼流竄犯,秩序比較穩定,有利於人民拓荒安居——前提是你忽視那些無惡不作的聖保羅旗隊隊員們。

  1661年4月25日,走馬上任的徐宇的第一件事,就是護送一批三百名移民去承恩鄉定居,順帶慰問、鼓勵一下先期在那裡建設的數十名先遣隊隊員。與他一同去的,還有兩名首都青年幹部學校畢業的文官,一曰劉厚非、一曰喬宇,都是穿二代,已在各部委歷練過幾年,這次能被選派到局勢複雜的北寧地區,也算是對他們工作能力的一種肯定了。

  只是,從中直機關這種「條條」機構,一下子跳到地方鄉鎮這種「塊塊」單位,對他們來說也是一個不小的考驗。通過考驗了,以往自然可以繼續往上爬,迎接更大的考驗;通不過考驗,那麼對不起,前途僅止於此了,還是回家趕緊培養孩子去吧,你這一代是沒指望了,國家不能讓沒能力的人掌舵,這會毀了父輩們披荊斬棘創下的事業。

  排頭的幾名印第安嚮導正在辨別方向,他們都是原聖保羅旗隊隊員,在東岸大軍勢如破竹地攻克聖維森特、聖保羅、莫日-達斯.克魯斯(即承平鄉,設立於1611年)、陶巴特、伊圖等附近的城鎮後,這幾人很明智地帶著一幫兄弟前來歸附了,與別的那些桀驁不馴的旗隊隊員們完全不同。

  蕭曦少校對這種熟知敵情且主動歸附的印第安人最喜歡了,大讚其為識時務的「俊傑」,同時還明確向這些人許諾,只要在這裡為東岸人服務一年,便可以拿到一筆獎金(不是軍票……),然後前往東岸共和國的海外殖民地定居——嗯,南非、新華夏島、澳洲、黑水隨便選,不像別的印第安人只能服從安排,沒的選擇。

  這次護送新移民前往承恩鄉定居,這幾人便是充當嚮導了——事實上第一次送先遣隊過去時也是他們充當的嚮導,帶路工作那是做得相當好——他們清楚地知道哪裡的路好走,哪裡難走,哪裡的路上能有甘洌的清泉可以飲用,哪裡的路上就只有滿是蚊蟲和腐臭淤泥的沼澤,換了別人可沒這麼清楚!

  嚮導後面是三十餘輛載重1.5噸的重型貨運馬車(由印第安軍夫照管),使用改進型減震彈簧、鍛鋼車軸、實心橡膠輪胎、錳鐵滑動軸承的這種馬車,目前已逐步開始南方車輛廠的老式型號,越來越多地奔馳在廣闊的東岸大地上,並且深受用戶們喜愛,為國內建設發揮著越來越大的作用。

  貨車上的物資不外乎金屬農具、種子、麵粉、魚乾、醃肉、鹽、酒類、工具等生活必需品,另外還有不少武器彈藥,因為前去定居的人裡面有一些在南方腹地經受過多年民兵訓練的移民——可能還夾雜著少許流亡過來的奧斯曼加尼沙裡軍團士兵及家屬,這也是上級特意分散安置過來的——他們後面也將負責整訓新來的淮安府明人移民,一掃其奢華文弱的市民習氣,逐步將其改造為能在這種蠻荒之地上生存的拓荒者。

  車隊後面就是排成兩列的移民隊伍了,已在昌順港換了一身衣服的他們氣色看起來還算不錯,就是對周圍蠻荒的地理環境有些畏懼,許是在清江浦那類人煙輻輳的繁華之地待久了緣故吧;移民旁邊還有總計六十餘名來自桃園縣保安團的士兵,他們扛著裝好彈藥的步槍,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兩側,準備隨時應付各類突發狀況——這可並不是開玩笑,因為據憲兵隊反應,出北寧鎮十公里就已經有些不安全了,聽說承恩鄉那邊很多葡萄牙莊園主和自耕農仍賴著沒走,這形勢說不得就有些微妙,還是小心點好,畢竟腦袋掉了可長不回來。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1
第一百十七章 秩序整頓(六)

  從北寧鎮往承恩鄉一帶,在未被後世大規模開發的17世紀,曾有著一片面積不小的林海,森林中也有許多空曠地帶,這裡自然形成了城鎮,幾條穿行於森林的道路歪歪扭扭伸向遠方,聯結了各個城鎮——當然在森林間還有著許許多多的林間小道,不過那就不是東岸人短期內所能摸得清楚的了。

  徐大專員的隊伍行走時就是沿著森林的邊緣,在這個幽靜、蠻荒的環境裡,即便是最勇敢的少年的情緒也會受到環境影響,進而沉默起來。大家的腳步都不快,但也不慢,士兵們將槍端在手裡,隨時準備迎擊任何可能出現的敵人。

  或許是情緒過於緊張而發出了異響,一匹馬不知道怎麼突然就受了驚,竟然猛烈嘶鳴起來然後飛速逃走了。這時候,竟然有幾位驚慌失措的印第安人用土語大叫「敵人來了」,然後拋下貨運馬車,飛速往隊伍後方竄逃,並引起了極大的混亂。他們恐慌的情緒很快傳染給了後面的移民隊伍,甚至就連護衛的桃園縣民兵也有些不安,畢竟他們平時其實也是農民,只不過戰爭期間被臨時徵召了起來而已。

  「真是荒唐,我們中可以說還沒任何人與敵人打過照面,就四處大聲嚷嚷『敵人來了』,一群蠢貨、懦夫,真******神奇!就憑你們也想上戰場和敵人拼殺?趁早洗乾淨了脖子受死吧!」年紀大了脾氣卻仍不小的前騎兵營長騎在馬上大怒道,「喬宇,你是承恩鄉派出所所長,這些人之前也經受了一個月的訓練吧,現在就這副德性?我現在質疑你的能力!」

  聽到「老大人」這麼說喬宇的頭上也有些冒汗,只聽他一邊吩咐手下警員去約束移民隊伍,一邊小聲彙報道:「徐專員有所不知,這一批移民除少許有軍事經驗外,其餘多來自清江浦鎮,很多人原先是高官富商的下人、奴僕,要麼是妓院、酒家、賭檔的小廝,老實本分的農民不是很多,故習氣頗有些不堪,訓練了一個月就想有所轉變委實太難了些。」

  徐宇聞言臉色稍緩,不過卻仍舊要求道:「我不管他們是什麼人。到了承恩鄉後,一有時間就操練,如有畏懼、缺席民兵訓練者,輕則鞭笞、罰款,重則判罰苦役、流放,總之要讓每個人都重視起來。而且還要讓他們知道,傻瓜和懦夫是沒法在這片土地上生存的,每個人都必須拿出自己最大的努力。」

  眾人聞言立刻唯唯諾諾,然後花了老長時間,才將隊伍重新整理起來。一些率先逃跑的印第安人被罰跪在地上,狠狠接受了一頓鞭笞,軍官們明言,若是再有臨陣脫逃之事,一概處死,絕不容情——只不過這話有多大效用就很難說了。

  隊伍之後再次行進了起來。到了下午四點多鐘的時候,路愈發難走了起來,騎在馬上的徐宇放眼望去,只見小路已經隱隱淹沒在了樹林之間,給人們行路造成最大困難的不是那參天的古鬆,而是古松下那成片的高大蘆葦。

  「塔克羅斯!」徐宇難過地嘆了口氣,這種巨型蘆葦在巴西南部到處可見,有些適宜其生長的地方尤為密集,形成令人無法逾越的障礙。

  「讓人伐掉一段蘆葦,找地方紮營吧,今天是趕不到承恩鄉了。」徐宇擺了擺手,眼前這個地方有一小塊林間空地,地上只生長著一些矮小而稀疏的草木,既談不上對軍事行動有所阻礙,也不能遮擋任何視線,正適合東岸人紮營露宿,只是他們先要把空地旁邊的一片蘆葦叢林給砍掉。

  士兵們很快組織移民及軍夫前去幹這類粗活了,蘆葦林裡盡是各種野獸,還有許多長著能致人死命的毒刺的爬蟲,只有非常瞭解這片森林的人,才能知道哪裡有危險,哪裡是安全的。幸好東岸人的隊伍裡就有一些來自北鴨子湖一帶的幹部,從小生活在那裡的他們對「塔克羅斯」蘆葦林是再熟悉不過了,他們小時後甚至還從裡面抓過毒蛇玩——當然在巴西南部,當地土人對這種蘆葦叢林的稱呼是「卡皮納拉」。

  「在聖維森特將軍區內陸的野外行軍,尤其是在樹林較多的地方,使用任何交通工具都是很困難的,就像我們這些貨車一樣,我想你們已經領教過了,使用它們長途運輸是根本不可能的,也就只能在兩個相距不遠且路況尚可的定居點之間短途用用罷了。」宿營下來後,民政幹部、承恩鄉代理鄉長劉厚非給手下一些年輕幹部們上起了課,只聽他說道:「根據憲兵隊情報官員總結的消息,如果是一支不超過五十人的小部隊,在野外獲得補給的唯一來源就是套索,當然也只在是野牛成群或有其他野生動物出沒的開闊地上才有用。如果是在森林密佈的地區,即獅子、老虎所棲居的地方,這種捕獵工具就大大失效了,幾乎沒有任何用處。」

  「原始森林中的許多河流間彼此往往相距很近,河水總是漫無止境地激漲,這大大增加了旅人的不幸。記住,任何時候你們都不要過於相信地圖,地圖上總是將小森林、小沼澤、小溪流給忽略掉,而且錯誤還很多,必須學會靠自己的經驗來辨別方向。」劉厚非其實也沒太多經驗,他也是在憲兵隊那裡學了後回來再教給別人而已:「野外的地貌經常會有所改變,因為一場暴雨就可能將一切都變得面部全非,在這場情況下,嚮導也會經常迷路,只有經驗豐富的野外活動專家——比如我們非常討厭的聖保羅旗隊武裝分子——才有可能在野外如魚得水地進行活動。」

  劉厚非講的東西都是非常實用的知識,因此就連桃園縣保安團的民兵們都津津有味地聽了起來。他們中的有些人一邊用飼料——一種混合了塔誇裡蘆葦葉和黑豆的混合食物,騾馬非常愛吃,產自於塔誇裡河畔的定西縣——餵養著軍官的馬匹,一邊聽著這些野外生存知識,雖然戰後他們都會返回大草原上的桃園縣,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對北方森林的生活有一番更深入的瞭解——也算是段有趣的經歷,不是麼?

  「野外還有一種更危險的存在,那就是山民!」劉厚非翻了翻講義,又口沫橫飛地開始了演講:「所謂山民,其實就是一些沒被葡萄牙人歸化的野蠻部落(其實到了19世紀,巴西境內依然有著數不清的未被歸化的印第安部落),他們沒有任何是非觀念,除了跟聖保羅旗隊武裝分子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外,桀驁不馴的他們甚至還可能會伏擊巴西總督派來的隊伍——這在歷史上可不是沒發生過——當然了,我們華夏東岸共和國軍人的戰鬥力很強,決心和意志也不是敵人能比的,早晚會將這些部落都連根拔起,讓他們跪在地上親吻我們的靴尖。不過在此之前,大家最好還是小心一些,這些天殺的傢伙經常會在路上設置大量抓住敵人腳的捕機,上面往往會蒙上樹枝和草皮,非常難以發現,所以大家一定要小心,最好別單獨前往定居點以外十公里的地方,以防被敵所趁。」

  劉厚非講的是如此有趣,以至於下面一些保安團的官兵都吹起了口哨。這些人從小生活在東岸大草原上,擅長馴馬——某位軍官曾在巴西南部縱身一躍就跳上了某匹野馬的馬背,並緊緊抓住馬的鬃毛,騎著馬在林間空地上狂奔,直到這匹野馬肯服從他的操縱,承認被征服為止——種地和打獵,對於森林裡的野蠻人還真不是很熟悉,因此這會聽到高興處紛紛起了興致,似乎想要與這些山民們會一會。不過在徐宇徐專員的咳嗽聲下,這幫「牲口」很快又收斂了起來,盤腿坐在地上,一邊吃著松子一邊聽劉厚非講課。

  接下來劉代鄉長又講了開荒時會經常遇到的一些疾病,其中某些還非常凶險,經常造成拓荒者大面積死亡,由於主要爆發在各新建定居點的早期建設階段,故被稱為「開荒病」。這些疾病在相對溫暖潮溼的北方森林地帶更加容易爆發,因此劉厚非足足講了一個多小時,直到晚飯做好後才停了下來。

  晚飯又是老樣子:木薯、肉湯,但移民們吃得很歡,畢竟這些食物的營養還是相對充足的。官員們的伙食或許要豐盛些,多了一些五香鯨肉乾、罐頭食品,一些高級軍官甚至還有煙、啤酒和糖,條件還是可以的,而這也是維持大夥士氣必不可少的東西。

  晚飯結束後,帶隊軍官開始安排哨位,民政官員開始安置移民,徐宇靠在一輛馬車車廂上,抽著上等剛果菸絲,默不作聲地看著他們。他想審視下這些年輕人的能力,如今看來,只能說中規中矩,還要繼續積累經驗。

  夜間宿營總體來說沒什麼大事,不過凌晨兩三點時一聲槍響還是驚醒了眾人,軍官過去查問一番後,得知不遠處有人在快速跑動、窺視,隱約還有說話聲傳來,一名哨兵沉不住氣開了一槍,不料驚醒了眾人。

  從車廂被窩裡鑽出來的徐宇看了看黑黢黢的樹林和蘆葦叢,下令所有人回帳篷,以靜制動。不過他也囑咐六十多名士兵們分作三組,輪流守夜,所有人守好大車與鐵絲網搭成的臨時營地,不得擅自出擊,一切等天明後再說。

  1661年4月26日清晨,後半夜再無任何動靜的東岸移民隊吃完早飯,拆除了帳篷和臨時營地,然後繼續進發,朝承恩鄉而去。在野外又一次吃過午飯後,當天下午,眾人抵達了正處於草創之中的承恩鄉——準確地說,是一個面積不大的林間空地,裡面原本有著一個面積不小的葡萄牙莊園,原主人及其混血後裔已經踏上了艱難的北返之路,而莊園則被東岸先遣隊佔據變成了落腳點,這下也正好安置一下新來的移民,雖然擠是擠了點,但也只能將就下了。

  徐宇爬上了一座新豎起的木質哨塔,用望遠鏡朝遠方看了起來,只可惜視野很不開闊,到處是森林、丘陵、溪流和蘆葦叢。森林間的道路很不清晰,斷斷續續的,隱約能看到少許開闢出來的農田,那大概都是葡萄牙人的莊園,除此之外大地一片蠻荒,正如她千萬年來的一貫模樣。

  這座被東岸人強制贖買的莊園佔地面積不小,其主體建築似乎還是由石頭砌成的,雖然略顯陰暗、潮溼了一些,但勝在結實、堅固,充做早期拓荒的核心中樞還是相當不錯的。莊園內搭著很多葡萄架子,從舊大陸帶來的葡萄藤在這裡長勢良好,這從主人還有一個酒窖就能看得出來。

  這個主人同樣還有一個牲畜欄,養著超過百頭牛、驢、騾、馬等大型牲畜,這會都成了東岸人拓荒的好幫手——曾經有人開過玩笑,我們應當以葡萄牙人的莊園為根基進行拓荒,大型莊園附近就設鄉鎮,小型莊園附近就設村子,一步步安排移民鵲巢鳩佔,依託葡萄牙人一百多年來的拓荒成果進行開發,必能事半功倍,如今看來至少承恩鄉這邊是真的這麼做了。

  莊園外的農地裡只有稀稀拉拉的一些野麥子,大概都是戰爭爆發後未及收穫遺留在地裡的麥子自個長出來的。據說原本地裡不止這麼些麥子的,但在東岸來之前不知道被誰割去了,就成了如今這副樣子。不過好在土壤地力維持得還算不錯,劉厚非看了後就打算儘快阻止人手清理土地,然後種下一茬越冬小麥,產量高低先不管,至少明年不會一點收穫都沒——要知道,在聖保羅這種與外界較為封閉的地方,從外大規模調運糧食本就是件不太現實的事情,萬事最好還是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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