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 作者:孤獨麥客 (連載中)

 
mk2258 2014-6-29 18:09: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3 141639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04
第四十三章 平安堡(五)

  陶晨曦、錢浩等人陪著特地前來視察的政務院總理馬甲站在松木鋪就的工作臺上,聚精會神地看著旁邊一名工人操作著一臺大型水力紡紗機。腳下就是轟鳴不息的平安河,奔騰的水流擊打著安裝在水下的巨大的葉輪,發出巨大的聲響,所產生的推動力經連桿傳動至上部設備後,帶動機器開始紡紗。數量眾多的紗錠確保每臺紡紗機可以同時紡數十根棉線,紡紗的速率還經過齒輪調節,保持在一個相對合適的速度上。

  徐文選小心謹慎地陪在這麼一群「部堂、州郡高官」身後參觀視察,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來織造廠了,但眼前這種神奇而又效率奇高的機器仍然令他看得如痴如醉。作為一個已經在平安堡生活了一年之久的「老移民」,徐文選已經見識了不少諸如碼頭上輕鬆省力的滑輪組吊杆之類的這個國家的奇奇怪怪的事物。

  眼前這座擁有30個紗錠的大型機器一次能紡30根棉線,是人手工效率的幾十倍,而且質量很還穩定。只要設備不出故障、河裡的水流不停,那麼紡紗機就可以一直工作下去。這種效率,不單是泰西諸國,就是大明那些熟練匠戶也是拍馬都趕不上啊。徐文選猶記得前幾天帶那幫新移民中的匠戶們參觀織造廠車間的時候,那一幫匠戶們臉上呆滯的表情。

  嗯,這就是那啥……對,機器工業的力量啊,徐文選暗自感嘆。

  「整個織造廠預計要僱傭多少工人?人手足不足?」馬甲看了一圈已經正式投入生產的40臺機器,感到有些滿意,說道:「這就是我們明年指望用來下金蛋的母雞啊,也是我們工業化起步的第一戰,容不得任何失敗啊。」

  「目前工廠已招募員工約150人,都已經經過培訓,並有一定的實際生產經驗。」陶晨曦說道,「預計最終投產時,整個平安機器織造廠將會擁有包括生產工、維修工、質檢工、管理者之類的員工總計約400人左右。工人大多數都是就近在本地招募,少部分需要外聘。此外,這次移民中明朝織戶大約還有上百人,這些都是優秀的員工儲備,人員在我看來不是什麼大問題。」

  「400人的工廠啊,目前也就僅次於海軍造船廠、大魚河兵工廠和建築材料廠了,是咱們手頭規模第四大的工廠啊。更別說今後還要擴大生產規模,到時候直追海軍造船廠,榮登咱們東岸共和國第一大廠的寶座也是指日可待啊。」馬甲笑著說了兩句。

  「平安機器織造廠設計生產規模是年產棉布九萬匹。」陶晨曦侃侃而談,「看現在這趨勢,我有信心在1635年、即投產的第一年就達到七萬匹以上的規模,第二年開始產能釋放到九萬匹,甚至開始衝擊十萬匹的產能。請中央放心,只要銷路打開了,我們平安機器織造廠就算加班加點也要把產品第一時間生產出來。」

  「行!我就喜歡聽這樣的話。」馬甲哈哈一笑,說道:「執委會、政務院眼下都眼巴巴看著你們呢。就等著你們的棉布銷售出去然後撈點錢回來補貼家用,如今的國庫真的是可以跑馬啊,空曠得令人心裡瘮得慌。」

  「別,這麼大的重擔壓倒我身上可承受不起。」陶晨曦也笑道,「就算一年賣給法國人十萬匹棉布,這利潤也才不到十萬元,完全填不滿如今國家財政的窟窿嘛。誰要你們花錢大手大腳的,你看看平安堡外面,在大明一個瘦骨嶙峋、朝不保夕的流民,被葡萄牙人這麼一轉手倒騰,賣到我們這就是差不多400塊。按照老錢的話說就是『夠戰列艦全部66門火炮打十幾輪齊射了』,我也要說,夠我們賣幾百匹棉布了,奶奶的,真是金貴。我們一年拼死拼活折騰點錢全砸裡面去了。」

  「嘿嘿。」錢浩尷尬地笑道,「我也就是說說而已。」

  「有你們這想法的人不少。」馬甲嘆了口氣,「是啊,一年財政收入一半以上用來移民,這事任誰都想不通。不過你們是從經濟角度考慮,執委會和政務院卻是從政治角度考慮的。如今我們全國一萬多人口,查魯亞及瓜拉尼土著的人口比例已經達到了22.5%。算上這批移民,明人的人口數量才佔14%,就算加上我們也才19.3%,勉強算是第二大民族。此外,北德意志人佔10.6%,波西米亞人佔7%,芬蘭人佔5.2%,以及中亞人種的韃坦人佔5.1%。其他的都是數量不多,且較為分散地來自各個國家的移民。人口比例已經有些不協調了,因此接下來除了繼續推行強制文化教育及民族間通婚以外,還要控制各個國家的移民數量及比例。這才是執委會最為關心的方面,經濟利益還排不到第一位。」

  「接下來要控制移民?」錢浩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馬甲說道,「我們現在總共才一萬多人口,人力緊缺的情況處處可見,依我看要加大力氣移民才是,怎麼還要限制數量?這……這是誰拍腦袋想出來的主意?」錢浩瞪著眼睛看向馬甲,似乎在說這個主意就是你馬甲拍腦袋想出來的吧。

  「當然要控制!」馬甲瞪了一眼錢浩,說道:「我們的新移民培訓機構、學校等畢竟是有容量限制的,眼下一年三千多人的新增移民數量就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再大力敞開移民的話,這些新移民恐怕連每兩天一次的漢語課程都安排不過來,更別說別的什麼思想教育、文化教育等課程了。而且,我們目前這一萬多人口還沒徹底消化呢,很多人在日程交流中還是會蹦出許多本民族語言,生活習慣一時也沒有徹底扭轉過來。雖然這些年我們的同化教育推廣的還不錯,新移民們也都樂意模仿我們的生活方式,並逐漸在潛移默化中接受我們的價值觀,但說到底時間還是太短,他們的改變還不夠徹底,很多東西甚至這輩子都別想他們改變了,只能從他們的下一代想辦法。」

  「那些波羅的海人是難同化,但這些土人呢?我覺得我們對查魯亞人和瓜拉尼人的同化教育進行得還不錯啊,他們比那些歐洲人更容易接受我們的東西啊,為什麼也要限制他們的人口數量呢?」錢浩有些不解。

  「說實話,土人的問題比較棘手。」馬甲說道,「他們也許能接受我們的文化、價值觀和生活方式,並且努力去模仿,但說到底他們是這片土地的原住民。將來普及教育、民智開啟後,很難說這些土人會不會產生些危險的思想。比如,我們和白人都是外來者,掠奪了他們的土地與資源,而且還殺戮了他們很多人,他們將來會怎麼看待我們真的很難說。我們目前能做到的,只能是先預防,然後大力推行民族通婚,儘量消除種族差異,這樣才是能夠延續我們這個國度的最穩妥方式。要是這個時候我們不及早採取措施,穩紮穩打、量力而行;而是不顧現實情況,貪圖人口,敞開移民,這就是吃夾生飯,將來到底是別人來同化我們還是我們去同化別人啊?貪多嚼不爛,將來是要付出代價的。」

  一段話說得眾人都有些無語。徐文選聽得也有些尷尬,這麼機密的戰略方面的決策都讓他聽到了,他內心說實話有些惶恐。

  「徐助理,我剛才那番話只是說限制土人及泰西人,並沒有限制我天朝子民。」馬甲轉頭朝徐文選笑了笑,說道:「我聽小錢說起過你,說你是個聰明人,而且還是個難得的經世人才。我的這番話,想必你是能夠理解其中真意的。我等前宋遺民,與爾等同為炎黃子孫,文字相同、習性相近,同化我大明移民,自是事半功倍。若不是力不能逮,對於大明移民,我等自然是以為多多益善了。」

  「下官惶恐。」徐文選額頭上出了一層細汗,「下官以為……以為……前宋遺民亦是我中華正朔,入……夷則夷,入夏則夏,心慕我華夏道統者即為我華夏子民。下官……下官心中,實則……實則沒有那許多華夷之防。」

  一段話說得吞吞吐吐,惹的馬甲幾人哈哈大笑。馬甲拍了拍徐文選的肩膀,笑著說道:「徐助理,要是別人我不敢說,但是你說這話我相信。聽說前陣子你娶了個法蘭西女子為妻,這就很好嘛,如今我們正在大力提倡異族間通婚。民政部還在醞釀出臺獎勵措施,土人和泰西人之間、土人和明人之間、明人和泰西人之間通婚者,皆一次重獎十元。當然,土人、明人或泰西人之間自相通婚者,則沒有這等獎勵。」

  「土人、蠻夷之小民皆是貪圖小利之輩,此政一出,數十年之後,民皆大同矣。此乃善政!」徐文選拍馬屁道。

  馬甲幾人又參觀了一會兒之後,便離開了平安機器織造廠。如今這邊一切都已經上了正軌,接下來就是按部就班了。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04
第四十四章 波爾多風雲(一)

  1634年12月份,隨著最後20臺機器安裝完畢,工人們開始進行試生產,至此整個平安機器織造廠一期工程全部完工,工廠進入了緊張的生產過程中。到當月底,工廠生產出了5000餘匹棉布,加上11月份生產的3000餘匹,一同存入倉庫,宣示著平安機器織造廠的正式投產成功。

  與此同時,大魚河畔的東岸公司機器織造廠也在有條不紊地生產著,每月250匹呢絨及1000匹棉布的產量將拉普拉塔的市場完全佔領。物美價廉的東岸紡織品極大地帶動了拉普拉塔地區的消費,羅德里格斯商會連連催貨,因為目前的產量僅能夠滿足拉普拉塔而已,鄰近的上祕魯及智利地區的需求也很大,急等著商品去佔領市場。為此,東岸公司目前也開始考慮在大魚河畔擠出地方進行小規模的擴產。

  整個國家呈現出一片蒸蒸日上的繁榮景象。

  1635年1月初,剛過完元旦,已經被整編為華夏東岸共和國第一艦隊的全部5艘戰艦:「八月十日」號、「東岸之鷹」號、「紅鱒魚」號、「小獵犬」號和「海上文學家」號,在補充完大量彈藥、飲水食物、備用船材和帆布後,緩緩駛出了東方港軍用碼頭。接下來幾個月內,這支編制超過1000人、擁有164門大口徑艦炮的艦隊將前往加勒比海地區進行「貿易」與「試航」。當然,這只是官方文件上的說法,事實上這支強大的艦隊是去幹什麼的大家都心知肚明,這個新生的國家對於資金的渴求實在是太強烈了!

  「八月十日」號戰列艦是編入現役後第一次進行如此長距離的航行,之前最長的一次航行也就是前往馬島運送了一批補給品。這次前往加勒比海,艦隊司令官陸銘海軍少校還是打著以戰代練的目的,讓「八月十日」號上的這幫新人們儘快完成磨合、形成戰鬥力。

  在艦隊臨出發前,貿易部部長許信和孫波二人又奉執委會命令臨時加入了進來,他們攜帶了約5000匹棉布和300噸土豆的貨物,在艦隊抵達加勒比海後,陸銘將安排船隻送他們到波爾多,那邊的商站也是時候重新開張了。

  3月中旬,東岸共和國的海軍艦船在時隔大半年後再次抵達法屬聖多明各的法蘭西角港。法蘭西角的居民們熱情地歡迎了東岸共和國的海軍軍人們,因為他們每次停靠期間都會在這裡購買大量的蔬菜、水果、穀物、奶製品和肉類,同時出售一些當地居民需要的商品,雙方之間的這種互利關係相當和諧。

  在風和日麗的法蘭西角休整了兩天。兩天後,許信二人及滿載貨物的「東岸之鷹」號和「海上文學家」號匯合了一艘法蘭西的商船,搭夥離開了法蘭西角,前往波爾多。而在他們離開之前,「八月十日」號這艘扎眼的戰艦便已經帶著另外兩艘炮艦先期離開,前往北方而去。據說,他們是準備前往英國人的殖民地附近轉悠轉悠。那些英國人的商船滿載著菸葉、靛青與棉花在殖民地與本土之間來來往往,作為有志於海上私掠的船長,陸銘沒有理由會放過他們的。

  5月1日,取道西班牙加那利群島的「東岸之鷹」號和「海上文學家」號在帕斯奎爾家族船隻的引導下抵達了波爾多,在吉倫特河畔的碼頭靠岸。帕斯奎爾家族的朱利安帶著他的僕人們親自來到了碼頭迎接許信二人,300噸土豆被朱利安當場以每噸12法郎(60元)的價格買下。

  如今歐洲的糧食饑荒根本沒有任何緩解的跡象,糧食價格一漲再漲。從32年開始,傳統的穀物出口國波蘭和俄羅斯為了斯摩稜斯克發生了大規模的戰爭,糧食出口一度中斷,帶動了中歐西歐各國糧食價格的新一輪上漲。1598年時,英國從波蘭進口了1.8萬噸穀物,花費了約25萬英鎊,折算下來那時候每噸穀物的價格還不到14英鎊;但是到了今天,小麥的價格高峰時已經攀升到了每噸近50英鎊(約200元)的天價。

  華夏東岸共和國的土豆在此時雖然並不是歐洲人餐桌上的主流食品,但為了填飽肚子,相信一般老百姓在昂貴的小麥和便宜的土豆之間還是能夠做出正確的選擇的。雖然每噸土豆只賣出了60元的價格,但是許信對此還是比較滿意的,這意味著每年能給國庫帶來十多萬元的收益,撈金能力幾乎和紡織行業不相上下了。

  剛剛僱人將5000匹棉布運至去年買下作為商站與倉庫的房屋內,朱利安便帶著幾名家族紡織工場的技術工人上門,他迫不及待地要求驗看貨物。

  「朱利安,你是如此迫不及待,哈哈。」許信笑著說,「放心吧,我的朋友,『東岸布』在質量上不存在任何瑕疵。這次我帶來了5000匹棉布,作為開辦商站的第一筆資金,美好的時代即將來臨。你不需要來一杯麼?」

  朱利安笑了笑,說道:「好吧,那就來一杯。」

  「葡萄酒還是蒸餾過的白蘭地?」許信打開酒櫃,問道。

  「白蘭地,謝謝。」

  許信給兩人各倒了一杯酒,然後碰杯道:「為了即將到來的我們的時代,乾杯。」

  「乾杯。」朱利安抿了一口酒,然後便說道:「我的船在1月初就已經出發前往東方港了,你們能夠提供足夠的貨物嗎?我需要再確認一下,我和我的家族在這裡面可下了重注。你知道的,這不容許失敗。」

  「你的船能在4月初抵達東方港,放心吧,不出意外的話,那時候我們已經生產出了超過兩萬匹的棉布,甚至更多。想想吧,這兩萬多匹棉布運進波爾多,然後以每匹……呃,對了,你們給棉布定的價格是多少?」許信問道。

  「每匹10-11蘇(約2.5-2.75元)。」

  「為什麼定這麼高的價格?」許信皺了皺眉,有些不快地問道:「多年以來波爾多市場的棉布售價一直在12蘇-14蘇之間徘徊,近些年西印度群島的棉花產量穩定,棉布價格更是穩定在12蘇左右。我的朋友,這個時候我們就是應當用一個令對手們印象深刻的價格來迅速打垮他們,然後將市場全部霸佔住。但是你們卻給東岸布制定了一個不合適的價格,告訴我,朱利安,每匹11蘇的價格能做到這一點嗎?」

  「或許吧。」朱利安有些尷尬地說道,「現在手工業者的原料、稅收和運輸成本加起來大約就是每匹11蘇,他們也就是賺一點辛苦錢。在這個價位上,他們是沒有任何競爭力的,只有破產一途。」

  「你們瞄準的目標就是那些苦哈哈的手工業者?」許信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朱利安,說道:「告訴我!紡織工場每匹布的成本是不是隻有10蘇?告訴我!這樣做是不是隻會更加促使他們聯合起來,將規模做大以降低成本?告訴我!那些破產的手工紡織業者是不是給他們提供了大量廉價的勞動力及熟練技術工人?告訴我!這樣一來,他們的成本是不是會更加低廉?」

  朱利安唯唯諾諾不說話。

  許信仰脖一口將杯中的酒喝乾淨,然後在屋內不停地走來走去,接著才問道:「是誰制定的這個價格?」

  「是紡織行會的弗洛雷斯先生和洛里斯男爵共同制定的價格,當然,如果我們堅持,他們肯定會慎重考慮我們的意見的。」朱利安說道,「事實上我父親的觀點和他們一致,他們認為前期我們可以維持這麼一個不上不下的價格,然後可以視情況再調整價格,這樣能夠攫取最大利潤。」

  「愚蠢!」許信內心說道,「這幫傢伙估計是沒怎麼想著做長久生意,都是準備儘快撈一票到手的短視鬼。他們根本不清楚這個新興起來的布匹市場是多大的龐大,可以說整個工業革命前期英國基本就指著這個活的了。短視啊短視!」

  「價格必須調整。」許信堅持說道,「每匹棉布的價格最高不得超過10蘇。在這個價格上,手工業者成本太高,最先被淘汰。接下來,那些手工工場的產品也將陷於滯銷的窘境,他們的質量不如我們,若要多少收回一些成本,他們必須進行大降價。若是他們夠機靈,那麼就應該在我們的產品大量鋪滿市場之前快速處理掉自己手頭的貨物。若是他們的反應很遲鈍,等到我們幾萬匹棉布一齊進入市場,虧損的夢魘就將會伴隨他們渡過每個淒涼的夜晚。」

  朱利安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不一會兒,他帶來的幾名技術工人抽樣檢查完了許信攜帶而來的棉布,低聲朝朱利安說了幾句。

  朱利安聽完後鬆了口氣,笑道:「質量都很不錯,許,可以媲美我父親工場裡最好的產品。」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04
第四十五章 波爾多風雲(二)

  「那是當然,我們東岸布的質量是無可挑剔的。」許信矜持地笑了笑。

  「那麼,目前這5000匹棉布怎麼辦?立刻出售嗎?」朱利安問道。

  「當然不!等下一批兩萬多匹棉布到來後再一起出售。」許信堅決地說道,「比起偌大的市場,幾千匹布造成的影響實在有限,那些紡織行會的大生產商們還能夠應付過去,而且還會讓他們產生警惕。等到下一批棉布到貨,我們就開大量傾銷,給那些大生產商們一個深刻的印象。你可以先提前聯絡一下可靠的銷售批發商人,免得到時候一時找不到買家,當然,這個過程要注意保密。」

  「我會注意的,最近路德維格那個老傢伙似乎嗅到了什麼不對的氣息,正滿世界地打聽消息。」

  「路德維格是誰?」

  「本地最大的高利貸商人,涉足香料貿易、造船、紡織等多個行業。一個不折不扣的惡棍!該死的猶太人!」朱利安咬牙切齒道。

  「我們的敵人?」許信問道。

  「是的,最大的敵人。」朱利安說道,「這個老傢伙除了在波爾多有產業外,他的子孫還在馬賽與里昂經營著大筆產業,是一個很難纏的傢伙。」

  「放心吧,朱利安。」許信安慰道,「在我們超卓的成本優勢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只能是一個笑話,這次我們會讓他栽一個大跟頭的。」

  「那樣再好不過了。」朱利安笑了笑,道:「我巴不得現在就看到那個老傢伙錯愕、沮喪的嘴臉,想想都令人興奮,哈哈。」

  「這個傢伙在城內有經營棉布的商鋪嗎?」許信突然問道。

  「當然有,怎麼,許,你有興趣去參觀一番?」

  「我很有興趣,我想在『戰爭』開始前更好地瞭解一下我們的對手。」

  「好吧,許,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米歇爾,一會你陪許去那該死的猶太佬的商店去參觀下,我就不去了,我討厭見到那個傢伙和他的一切。」朱利安隨手朝身後的僕人米歇爾吩咐了一下。

  米歇爾微微鞠躬:「如您所願。」

  午飯後,天空下起了小雨,但這並不能阻擋許信與孫波二人的興致。米歇爾在前面帶路,此外還有兩個穿著考究的跟班跟在許信二人身後準備隨時服務,一行五人艱難地走在坑坑窪窪的街道上,朝猶太佬路德維格的商店走去。

  許信、孫波二人一人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中山裝與黑色長褲,腳上是舒適、黑亮的尖頭皮鞋,左胸口彆著一枚雙頭鷹與陰陽魚徽章,舉著油布雨傘,一邊走路、一邊打量著街邊的風景。當然,他們同時也是別人眼中的風景。

  17世紀的波爾多城區處處透著一股侷促狹窄的感覺,街道不夠寬闊,兩側的民房同時打開房門的話估計就能擋去小半個街道。路面大多是沒有經過硬化的泥路,偶爾見到一些石子路與石板路也磨損得很厲害,充滿著一股破敗的氣息,與這個商業蓬勃發展的港口城市格格不入,反倒是與法國那些封建割據勢力濃厚的領主城鎮相差不多,這不能不令人感到驚訝。

  對於許信的疑惑,米歇爾給出了標準答案:都是該死的猶太商人的錯!他們賺走了大筆的法郎,卻吝嗇於拿出哪怕一個蘇來整修市政工程。

  許信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這是一個有用的信息,猶太人在本地區並不得人心。

  街道上到處散落著一些垃圾與動物糞便,這令習慣了東岸共和國境內整潔乾淨街道的許信二人相當不習慣,他們必須非常努力地在街道上尋找可以下腳的乾淨路面行走。但是這並不容易,下過雨的街道上汙水橫流,幾乎找不到可以下腳的地方。

  除此之外,你還必須隨時小心路兩側樓房上不時傾倒而下的汙水。你一旦中招,那麼恭喜你,可以回去換衣服了。更令人鬱悶的是,你還沒法抱怨什麼,因為此時所有人都是這麼做的。這就是這個時代的波爾多,這就是這個時代的法蘭西,這就是這個時代的歐洲!

  看著穿著馬靴在前面走得安之若素的米歇爾,許信認命地嘆了口氣,今天不該穿皮鞋出門的!

  路兩邊不時出現一些三三兩兩的流民,這些人形容枯槁,身上散發著難聞的氣味,髒兮兮的面龐後是一雙被生活折磨得失去了神彩的雙眼。據米歇爾介紹,這些人要麼是生意破產的手藝人,要麼就是從鄉下逃來的不堪領主與教會剝削的佃農,又或者是沒有繼承權的農夫家裡的非長子,在父親去世後被兄長趕出了家門,總之都是一些可憐人。

  「在波爾多也許還能隔三差五地遇到某位夫人大發善心,運氣好的話就能夠得到一塊發黴的黑麵包作為食物果腹。如果是在鄉下或者別的什麼小地方,那麼一切就會更糟,他們要麼淪為奴隸,日夜為主人辛勤工作;要麼就是活活被餓死,默默無聞地死在某個夜晚或早上,屍體與露水作伴;他們甚至連成為強盜的資格都沒有。」米歇爾聳了聳肩,說道:「哪裡都有可憐人,上帝的子民也不是個個都幸福。」

  「那麼就任他們自生自滅嗎?為什麼不組織他們去開墾荒地?」話問出口後孫波就覺得自己傻了,這麼愚蠢的問題也問得出口。

  果不其然,米歇爾嘆了口氣,回頭說道:「加斯科涅有一百萬人口,法蘭西更是有超過一千八百萬人口,這個國家養不活更多的人了。也許去魁北克是一個不錯的主意,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去那個荒涼的地方與野蠻人和英國海盜搏鬥的。去的人有一百個,發財的也許一個都沒有,那還不如繼續留在國內遊蕩著碰運氣,也許某天國王或某個貴族會徵召他們入伍呢?這都說不定的。」

  「國王會徵召這些人入伍?」孫波愕然地問道。

  「當然,為什麼不?」米歇爾奇怪地看了這個東岸人一眼,「他們是很廉價的士兵來源,而且相當聽話,沒有誰會拒絕僱傭他們。事實上不止國王和貴族們會看上他們,就連教會也看上了他們呢。前陣子還有耶穌會的教士從魁北克寫信回來,要求從國內招募來自文明世界的上帝子民去那邊種植小麥。看,他們也不是一無用處嘛。而且,我聽說耶穌會的教士們還建議教會和移民公司上層給每個到達魁北克的來自文明世界的男人發放土著女人為妻。年輕的姑娘去到那裡,他們甚至會發放大筆的嫁妝,如果生的孩子夠多的話,那麼她還能夠得到額外的獎勵。說起來,也是不錯的出路呢。」

  「或許吧。」孫波嘆了口氣。這個世界是如此的殘酷,與21世紀人類將一切剝削、壓榨掩蓋在「自由」、「公平」的外衣下,這個時候的人們更是將一切都赤裸裸地擺上桌面。任何時候,金錢為尊、實力為尊,人道、良知、正義、憐憫等等都是不需要的奢侈品。

  許信看了看這些流民,心裡卻在盤算著,也許再過幾個月,這裡街頭的流民會增加好幾倍乃至幾十倍吧。到時候那些破產的手工業者生活難以為繼,很多人必定會流落接頭。單身的青壯年男子還好說,他們大不了一咬牙去當水手或者去魁北克討生活;但是那些拖家帶口的手工業者就麻煩了,也許這個冬天對他們來說註定是一個永生難忘的冬天。不!也許他們的生命就將結束在這個殘酷的冬天。

  許信暗自唏噓了幾下,心中默唸阿彌陀佛。這一切都不是我想造孽,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我不殺人,人就要殺我,這個世界就是這麼殘酷,想必菩薩也是會諒解自己的。

  幾個人繼續走路,不一會兒,猶太人路德維格的商店到了。

  許信信步走進店內,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四周。說實話,這個店面並不大,磚木混合結構的兩進房屋,前面一進作為店面,後面一進似乎是作為倉庫。店內的裝飾也很簡單,廉價木材製作的貨架,手工作坊粗製濫造的白棉布掛在窗戶上充當窗簾,果然很符合猶太佬的作風呢。

  貨架上的商品種類很多,但是許信關注的只有棉布。他用自己還算專業的眼光觀察著這些棉布,很多布匹的布面過於粗糙、且不透氣;另外一些則不夠結實,看樣子是紡紗的時候線的質量不夠穩定。單純從質量上來說,這些棉布在紡織工業總局新出的質檢規定面前,那都是通通不合格的次品,是絕對不允許流入市場敗壞東岸布名聲的。

  質量如此,再看看它的價格。哦呵呵,許信暢快地笑了,12蘇/匹!這對於即將大舉登陸的東岸布來說當然是個毫無競爭力的價格。貨架上零散堆放著大約幾百匹的棉布,也許後面的倉庫裡還有更多,等到幾個月後,有的這幫奸商們哭的時候。

  讓你們把持行會、控制市場,哼哼,許信快意地踱著步子。

  「東方人?」門口突然響起了蒼老沙啞的聲音。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04
第四十六章 波爾多風雲(三)

  PS:推薦期間,我覺得還是厚道點,一天兩更吧,不然對不起大家,對不起編輯。囧

  許信愕然轉身。

  他的法語並不算好,但是這句話還是聽懂了。問話的是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他身著深色呢絨禮服,禮服外面套著一件用上等印度染色布製作的罩袍。頭頂上是一副用名貴皮毛製作的寬邊禮帽,禮帽下方是白色的假髮。自從兩年前那位法蘭西的國王因為一場怪病而掉光了頭髮之後,假髮這個奇怪的玩意兒就突然在一夜之間流行了起來。

  老人走進屋內,將自己的禮帽摘下,身後的僕人殷勤地上來接住。店內的職員在看到老人進來後,也紛紛問好:「日安,先生。」

  「米歇爾,老帕斯奎爾派你來做什麼?」老人冷冷地掃視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米歇爾,「我的商店絕不出售帕斯奎爾家族的商品。對於這一點,我想你們在十年前就已經明白了。那麼,告訴我,帶這兩個東方人到我的店裡來是什麼目的?」

  「尊敬的大衛.路德維格先生,正如您所見,兩位『東方貴客』是我的主人的貴賓,他們只是好奇想來您的商店逛一下。當然,如果您介意,我們將會立刻離開。」米歇爾微微鞠躬,說道。

  路德維格沒有說話,自顧自地走到櫃檯後,拿起賬本略略看了看,僕人端過來一壺這個時候還不多見的咖啡。路德維格抿了一口,濃郁的咖啡香氣瀰漫在商店狹小的空間內。

  「東方人,好好的茶葉生意不做,為什麼要做你們並不擅長的棉布生意?」路德維格放下賬本,突然說道。

  許信二人面面相覷,他們的法語水平實在很差,並沒有聽明白眼前這個老頭在說些什麼。

  路德維格皺了皺眉頭,然後換做西班牙語問道:「年輕人,告訴路德維格,為什麼要攪動棉布市場?這個市場已經維持上百年了,路德維格保證,它還將繼續維持下去。我不管你們是從哪裡得來的棉布,英國、印度或者意大利,總之沒有人在違抗路德維格的意志後還能夠逍遙自在下去,沒有人!」

  「棉布它不姓路德維格!」許信不硬不軟地回敬了一句。

  「意大利的棉布價格並不低,自從土耳其的棉花出口中斷以後,意大利人就只能從塞浦路斯進口到一點可憐的棉花。他們的成本很高,你們若是經營意大利棉布的話會得不償失的。」路德維格彷彿沒有聽到許信的話一般,繼續自顧自地說道。

  「市場會給我們一個公正的回答的。」許信平靜地說道。

  「也許你們有途徑從印度進口許多便宜的白棉布過來,但是6蘇一匹的進口價在遠渡重洋、繳納關稅後,你們的代理人還能留給你們多少利潤空間?」路德維格低頭繼續看著賬本,嘴裡卻仍在說著些不找邊際的話。

  擦,這老頭在詐我呢,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卻裝模作樣地說著一大堆廢話。許信心中暗笑,他也不多廢話,直接朝旁邊的米歇爾說道:「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是回去吧。」然後又朝路德維格點了點頭示意,說道:「路德維格先生,再見,但願您能一直擁有此刻享受香甜咖啡的美好心情。」說完,率先邁步走出了路德維格的商店。

  路德維格抬了抬眼皮,沒有說話,繼續享受著香氣繚繞的咖啡。

  門外的雨似乎變大了些。

  許信舉著油布雨傘,放慢腳步,等待其他人跟上。街道上不時閃過一些急匆匆的身影,這些人懷裡抱著厚厚的一疊棉布,舉著大大的油布雨傘,低頭朝路德維格商店的側門走去,那裡似乎直通商店後面的倉庫。

  「那是一些城市紡織工。」米歇爾舉著雨傘走過來說道:「路德維格將紗線賒給這些紡織工,他們將紗線織成布匹後再以一個低廉的價格賣給路德維格,每匹棉布也就賺一些辛苦錢,可能還不到1蘇。每個月運氣好的話能夠織10匹布,賺半個法郎。」

  許信點了點頭:「半個法郎夠買什麼?一小片面包?一小勺白蘭地?」

  「當然不是尊貴的許先生您平常吃的那種麵包,他們也無法享受得起美味的白蘭地。」米歇爾笑了,笑容中包含著很多複雜的內容,「事實上,他們只能從市場上購買一些摻雜了大量雜質的便宜穀物,以及一些豌豆。女人和小孩早上只能吃很少一點食物甚至根本沒有早餐,只有需要保持體力勞動的男人才可以在早上吃食物。這幾年鬧饑荒,糧食價格漲了好幾倍,他們就連晚餐也吃得很少了。至於魚、肉、巧克力這等奢侈的食物,也只有等教會施捨的時候才可能嚐到那麼一丁點,前提是你有足夠的好運。」

  許信默然不說話。

  「這只是織布工的生活。與他們相比,那些紡紗工的生活或許還要艱辛上幾分。」米歇爾繼續說道,「他們平時租種著土地,但往往吃不飽,有時候或許還需要向路德維格這樣的猶太吸血鬼貸款。然後通過農閒時幾乎不眠不休的工作而辛苦獲取一點微薄的紡紗收入,用來償還他們欠下的貸款。但是他們中的很多人並沒有能夠及時償還貸款,因而破產成為債務奴隸,淪落為悲慘的農奴或者被轉賣到新大陸。他們吃的食物更加粗陋、也更加少,這樣的人在加斯科涅的鄉下隨處可見。很多人家裡出生的小孩多了,卻又養不活,只能送到有錢人家裡當不要錢的免費傭人。」

  「我看到過很多在街道上徘徊的瘦弱小孩。」許信嘆了口氣,「所以這就是你憎恨猶太人的理由?」

  「他們都是吸血鬼!」米歇爾怒道,但是很快他又平靜了下來,然後微微鞠躬道歉道:「對不起,尊貴的客人,我失態了。」

  「這沒什麼,米歇爾。」許信說道,「那些在曠野中游蕩的小孩都有父母嗎?」

  「有些沒有,有些有,但是和沒有也差不多了,他們的父母負擔不起他們的生活。」米歇爾抬起頭,疑惑地問道:「您問這個幹什麼?」

  「我想為他們做些事情。」許信斟酌著語句說道,「就像你知道的,我是富裕的華夏東岸共和國的貿易部長,我可以為這些孩子們提供他們生長所需的充足食物、安定的生活環境以及最優良的教育,前提是讓這些孩子們到東岸去定居。你,能夠幫我嗎?」

  「當然,我很樂意。」米歇爾看著許信的眼睛,說道:「前提是你能夠善待這些孩子們。雖然你不是主的信徒,但是我相信你的誠意,尊貴的許。也許你在抱有贖罪之心,因為東岸布一旦開始銷售,曠野中游蕩的孩子的數量會幾倍幾十倍地增長,因為他們的父母都已經破產了。」

  「米歇爾,你真直接。」許信搖頭笑了笑,「也很有個性。你的學識也很豐富,至少你的西班牙語很流利,這令我感到很驚訝。我猜也許你出身某個商人或者富裕市民家庭?」

  「你猜對了,尊貴的客人。」米歇爾面色平靜地說道,「我的確是一個商人家庭的次子,很遺憾,我沒有繼承權,被趕出了家門。」

  「勾起了你不愉快的往事,我道歉。」許信微微鞠了鞠躬,說道:「我們言歸正傳,東岸共和國土地肥沃、富饒無比,即使養幾萬名孩子們也沒有任何問題。如果放任這些孩子們在野外流浪,也許他們某天就會在飢餓與疾病的雙重打擊下悲慘地死去。既然如此,那麼為什麼不讓他們去東岸呢?至少在那裡,他們能吃飽飯活下去,並且接受教育。」

  「是的,這對他們而言是個非常好的選擇,至少可以吃飽飯。而且,他們在這裡接受教育的機會為零。」米歇爾點了點頭,「與其這樣,那麼還不如讓他們去東岸呢。放心吧,他們的父母會同意的,畢竟誰都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那樣悲慘地生活著。當然了,如果您不介意再給他們一點微薄的補償的話,他們就更會感激涕零了。」

  「補償?需要多少補償?什麼樣的補償?」

  「或許一塊黑麵包,或許兩塊雜糧豌豆糕,又或許一點錢幣補償。總之隨意,我想這並不會花費你們太多的錢財。」米歇爾說道。

  「當然,我們並不介意為此支付一點費用。」許信欣然答應,「也許我們應當立即行動起來,那樣這些孩子們的生活處境也能夠更快地得到改善。很可能下個月來自東方港的船隻就要抵達波爾多了,我們最好趕在那之前將一切事情辦妥,因為那之後我們可能會相當的繁忙。這樣算起來,我們的時間並不多。米歇爾,我們得抓緊了,現在我們就回商站。你幫我僱幾個人,然後再去定做一百塊黑麵包。當然了,我會向朱利安說明情況,也會支付給你一定的報酬。」

  「如您所願,尊貴的許。」米歇爾微微鞠躬,說道。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04
第四十七章 波爾多風雲(四)

  6月上旬,裝載著大量東岸商品的「蝴蝶」號商船緩緩停靠在了波爾多碼頭。為了保密,帕斯奎爾家族直接從鄉下莊園內派出了大批農奴到碼頭上卸貨。

  四磅炮、六磅炮以及八磅炮這些陸軍野戰輕型炮是東岸共和國貿易部經久不衰的出口商品。這種經由俄國人使用而在斯摩稜斯克戰爭中大放異彩的火炮的名氣如今開始蔓延到萊茵蘭與法蘭西地區,帕斯奎爾家族一次便採購了二十多門火炮。除了這些火炮之外,剩下的是軍工出口「老三樣」裡的另外兩樣:軍刀和盔甲。

  除此之外,「蝴蝶」號船艙內還裝載了250噸土豆和一些皮毛。當然,這些貨物都不是帕斯奎爾家族所關注的焦點,他們的目光集中在船艙內另外一些疊放得整整齊齊的木箱子上。

  被打磨得光滑無比的木箱子散發著松木特有的清香,帕斯奎爾家族的農奴們在上級的指揮下快速地將這些箱子轉移到停靠在大船旁邊的許多小船上,然後這些小船便以飛快的速度離開碼頭,沿著縱橫的港汊駛進了一間用大塊條石砌成沿河倉庫內,這是他們家族紡織工場的倉庫。

  此時在這間倉庫內,大群僱工們正將一個個松木箱子撬開,然後將箱子內碼放得整整齊齊的白色棉布整理出來,放到貨架上。整個過程中沒有人說話,倉庫內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和雜亂的腳步聲。

  許信和朱利安站在倉庫一角,靜靜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許,不得不承認,無論是你們生產棉布的速度還是所生產出來的棉布的品質,都足以讓其他人感到吃驚。」朱利安轉頭望向許信,眨巴著眼睛說道:「三個月生產出了超過兩萬匹棉布,質量還是那麼一如既往地穩定,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許信笑了笑:「加上之前的五千匹棉布,我們現在手頭的存貨已經達到了兩萬六千匹。有了這批貨物,已經足夠撬動市場了。」

  「你準備怎麼做?」朱利安問道,呼吸也略有些急促起立。

  「不是我準備怎麼做,你們統一意見了麼?」許信有些不滿地問道,「上個月我才在寶萊夫人的沙龍裡見到過洛里斯男爵一回,他似乎迷上了那個女人,心思似乎完全不在生意上,即便是年邁的弗洛雷斯先生也要比他更為上心。」

  朱利安有些尷尬,因為他也常去那個女人舉辦的沙龍裡鬼混。「是的,我父親與弗洛雷斯先生、洛里斯男爵達成了一致,他們決定一致支持我們的『戰爭』。是的,這是一場『戰爭』,勝利者贏得一切,失敗者黯然退場。我都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路德維格那個可惡的猶太人失望、沮喪的嘴臉了,這想想就讓人覺得興奮啊。」

  「在這之前我們最好先把所有困難都預想一遍。路德維格那個老傢伙資金實力雄厚,在波爾多也經營了很多年,紡織業雖然在他的財富比例中佔的份額並不是很高,但他也不是輕易放棄認輸的人。我們還是多想想他的反擊手段吧。」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主持這麼大規模的貿易戰對許信來說都還是第一次,因此他的信心並不是那麼充足,尤其是在這場經濟戰即將發動的前夜,他的內心還是充滿了種種焦躁和不安情緒的。

  「路德維格那個老傢伙也許嗅到了什麼不同尋常的氣息,但他也沒法知道更多了。」朱利安倒是挺樂觀,只見他安慰起了許信:「放心吧,我的朋友。我們手頭有多達兩萬六千匹東岸布,這麼大的數量絕對能在短時間內將波爾多一成不變了幾十年的紡織市場攪和起翻天巨浪。我的布匹質量是如此的可靠,遠超紡織協會生產出的粗製濫造的商品,我們贏定了。」

  「我並不擔心正面的對決,朱利安。」許信說道,「我擔心的是以路德維格為代表的一幫紡織行會的頭頭們會不會對我們採取什麼措施。別忘了,他們有修改遊戲規則的能力。」

  「弗洛雷斯先生和我父親在紡織行會內部還是能夠說得上話的,而且他們也拉攏了一部分同盟者,絕對不會讓紡織行會草率地通過任何不利於我們的決定;而洛里斯男爵,他是市長先生和稅務官大人府上的常客,對他們擁有無與倫比的影響力,而且男爵的叔叔,又是本地的主教,在主的子民的眼中,是公正與憐憫的化身。」朱利安拍了拍許信的肩膀,示意一切安心。

  「是我太過於焦心了。」許信朝朱利安笑了笑,說道:「啊,對了。今天怎麼沒看到米歇爾?最近他幫了我不少忙,我還沒來得及酬謝他呢。」

  「他去倉庫前面的商鋪內主持局面了,棉布明天就要開賣,前面一堆事要他處理呢。」朱利安說道,「你說的是前陣子他幫你搜羅的那些小孩嗎?啊哈,真不明白你們在幹些什麼。兩塊大面包收養一個小孩麼,為什麼只要12歲以下的?他們又不能幹太重的活,身體又瘦弱不堪。說實話,許,在我看來你們的這筆投資完全就是失敗的。也許你們東岸地區真的是太缺人了,下次我會幫你搜羅一些強壯的年紀大一些的小孩的。或者,你對來自幾內亞的黑奴有沒有興趣?我認識一些這方面的商人。不,不,你別誤會,許,我的家族並不涉及這方面的生意。好吧,好吧,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就當我什麼也沒有說。」

  「現在總共有八十多個小孩,經過半個多月的精心調養,現在很多人的身體狀況都很不錯。我準備明天就讓孫波帶著他們乘坐你們去載貨的『夜鶯』號返回東方港,交給我的同僚們管理,他們都會得到良好的教育與相對優渥的生活條件。」許信說道,「目前還有十名小孩或者身體有病需要調理,或者身體底子太差,還沒恢復過來。我準備將他們留在商站裡,由我來教導他們一些基礎的數學及語言知識,以後就在商站裡幫忙吧。對了,朱利安,我想我真的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朱利安詫異地問道,「只要是我能幫的忙,我都可以做到,說吧,我的朋友,告訴我是什麼事。」

  「事實上我需要你幫我們蒐集一下弗蘭芒造船工匠,以及一些尼德蘭的制鏡工匠。」許信思索著說道,「當然,如果你還能找到一些在其他領域內有特殊建樹的人才的話,我們也求之不得。對於所有我們需要的人才,我們都能給出至少他們此時兩倍的薪水,以及優渥、安定的生活環境。」

  「事實上我也想蒐羅這些人才。」朱利安開玩笑道,「好吧,我會幫你留意的。但是說實話,不一定能夠找到你需要的人才,因為這些人在舊大陸的生活水平很可能並不低,他們未必願意遠渡重洋去到未知的新大陸去開始一段冒險般的新生活。也許,我們只能找一些因為宗教信仰不被容忍、個人財務狀況不佳、又或者是因為戰爭等原因而陷入困境的倒黴傢伙們。當然,這並不容易,但我會想辦法幫你打聽的。」

  「謝謝你,朱利安。」許信誠摯地說道,「你幫了我的大忙。」

  「你也幫了我的大忙了!」朱利安用嘴努了努面前正在大量裝卸的棉布,笑著說道:「每年幾萬匹棉布,既能賺不少錢,順便還能噁心下路德維格那個討厭的猶太吸血鬼,實在沒有任何別的事再能令我感到愉悅了。」

  兩人又聊了一番,然後便離開了倉庫。而在此時的商站內,外交部的代表孫波正一邊整理行裝,一邊和新來的幾名國家情報總局的工作人員辦理交接。一共六名情報總局的特務被執委會派遣了過來,他們將負責在波爾多建立一個穩固的情報蒐集站。

  按照計劃,孫波將在明天搭乘帕斯奎爾家族的『夜鶯』號武裝帆船返回東方港。與他一起同行的,還有73名蒐羅來的年齡在12歲以下的小孩。

  許信等人為了得到他們總共才花費了不到十法郎的費用,而對於這些孩子們的未來,他們早已有了充分的規劃:那便是學習、勞動和訓練。通過不間斷地灌輸穿越眾的思維方式、文化以及價值觀,再輔之以系統的文化教育及各類技能(包括軍事技能)的長期訓練、學習,使之成為穿越眾手中最為可靠、對東岸共和國最為忠誠的一股力量。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和目前在定遠陸軍軍官學校及航海學校中學習的半大孩子們區別並不大;但從另外一方面來看,他們在東岸共和國境內無依無靠,唯一親近的對象便是穿越眾。因此,他們的忠誠心必然是最高的。在經過多年的學習畢業以後,他們很可能便會走入民政與軍隊各個部門,成為穿越眾掌控國家的基本盤,成為執委會版本的「蘇丹親兵」①。

  ①蘇丹親兵:土耳其蘇丹在信仰基督教的村落內挑選10歲以下的孩子,加以多年的教育與訓練。成年後,他們作戰勇猛、意志頑強,成為了蘇丹手中最為可靠的一股力量,蘇丹挑選官員一般也優先從他們中挑選。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04
第四十八章 波爾多風雲(五)

  1635年6月10日,禮拜日。舊大陸波爾多,天氣晴朗。

  17世紀的歐洲,即使是在禮拜日這一天,人們也是要工作的。普通老百姓不工作便沒錢吃喝,而此時因為各種原因而逐漸富裕起來的中產階級的夫人們,卻常常在這一天約上自己的朋友,穿戴一新後便上街購買一些家裡需要的物件。

  而在奢靡風氣逐漸開始流行起來的法蘭西,人們對於華美商品的喜愛程度也與日俱增。自從棉布這種商品最先從貴族圈子裡流行起來後,一直致力於模仿貴族生活習慣的中產階級們便以百倍的熱情穿戴起了各種棉紡織品:披風、罩袍、內衣、裙子、褲子、長襪、手套等等,乃至家裡的桌布、窗簾、床單等等都換成了棉布製品。尤其是在氣候較為溫暖的加斯科涅地區,除了絲綢與短羊毛混紡的新毛呢外,棉布製品更是大行其道,佔據了絕大部分市場份額。

  中產階級的消費觀是這樣,做為一直模仿中產階級生活習慣的小市民階層們自然也不會例外。他們將自己辛苦工作而賺得的不多的錢財全部用來購買蔗糖、菸葉等奢侈品,以及數量不少的棉布製品,以迅速靠攏中產階級的生活品味,同時將自己與底層勞動者嚴格區分開來。

  以上貴族、中產階級和小市民階層便是購買棉布的主力軍。當然,在價廉物美的東岸布開始出售後,也許某些相對有些閒錢的普通勞動者也可能會購買一些。基於他們龐大的基數,這部分人口的消費總量估計也不會太小。

  在這天一早,位於波爾多城區內較為繁華地帶、緊鄰帕斯奎爾家族紡織工場的棉布商店內,兩名面色凝重的店員打開了店門,宣佈一天的工作正式開始。與以往不同的是,他們打開店門後,還在門口掛了一塊小黑板,上面用法語寫著「新到東岸白棉布,售價:9蘇6丹尼爾(1蘇=12丹尼爾)。」

  這個價格是許信經過力爭後,與老帕斯奎爾等人互相妥協後的產物。原本按照這幫17世紀「買辦階層」的意思,東岸白棉布的價格將定在10蘇6丹尼爾或者11蘇,以攫取高額的利潤。不過在許信的據理力爭之下,對方終於同意將每匹棉布的價格初定在9蘇6丹尼爾(不到2.4元),然後視銷售情況,再逐步調整價格。

  這個價格在棉布歷史上是一個很少見的低價。自從英國人在16世紀末17世紀初將印度棉布引入歐洲後,棉布便從最初高達兩英鎊每匹的價格一路走低,但此時仍然維持在15先令以上。當然如果沒有穿越眾的干預,棉布價格仍將會逐漸走低,然後一直要到17世紀七八十年代以後才會再次掀起一個高潮,價格逐漸攀升到每匹最高1英鎊5先令左右。

  每匹棉布9蘇6丹尼爾的價格一經掛出,那些敏銳的主婦們便立刻注意到了。她們詫異地走進商店,然後拿起貨架上擺放著的東岸白棉布,仔細觀察了起來。

  東岸布透氣、輕薄而又不失堅韌的特性讓這些精明的家庭主婦們大為驚歎,一些使用過高檔印度棉布的家庭主婦甚至認為這些白棉布的質地比起那些印度棉布來說也毫不遜色,也許還要超過一些。

  很快,在店員們期待的眼神中,第一名家庭主婦要求採購兩匹白棉布。她家裡需要一些桌布,而且她認為眼前的這些東岸布的優秀質地顯然更加能夠承擔這個角色,畢竟她現在是體面人了,不應該再用那些粗陋的本地產的棉布了。

  「夫人,這是您要的棉布。」在繳納了19蘇的費用後,店員殷勤地將兩匹棉布包好,遞給眼前的家庭主婦。

  有了第一個上前購買的後,很快便有了第二個。店員們也由一開始的清閒而變得手忙腳亂起來,他們不停地處理著每個顧客的購買請求,然後將物品打包、收錢結算,忙得不可開交。依照這個速度,一上午他們也許能夠賣出上百匹棉布。

  與前面商店內熱鬧的場面不同,商店後方倉庫內也在進行著交易,只不過這些交易卻顯得有些靜悄悄的。一些與帕斯奎爾家族有過多年生意往來的棉布經銷商們早已得到消息,在仔細驗過貨物的品質後,這些經銷商們的眼中都充滿了興奮之色。

  比印度棉布還好的品質卻只賣出了比最便宜的本地產棉布還要低的價格,這意味著他們有了更大的利潤操作空間。

  朱利安代表帕斯奎爾家族以及他們背後的那些大人物們在倉庫內與這些經銷商達成了一致:棉布的批發價格為每匹9蘇,以1000匹為一個銷售單位。很快,這些相熟的經銷商們便買走了八千匹。他們中的很多人都不是波爾多本地人,他們買到棉布後將會把貨物運到加斯科涅的其他城鎮進行銷售,因此他們的貨物售價往往會比波爾多本地的價格要高一些,可能會在每匹10蘇以上。

  如果不算運費的話,他們每匹棉布能賺1蘇,1000匹就是50法郎。這個數目已經不少了,依照此時的經濟水平,你要是年收入有50法郎的話,都可以在巴黎這樣以奢靡著稱的超大城市裡穩居中產階級的行列了,而這也是這些中小商人們所能夠達到的最高位置了。

  一個上午時間,優質的東岸布便銷售出去了8200餘匹,銷售收入近3700法郎。這是一個驚人的數字,因為這意味著以帕斯奎爾家族為代表的加斯科涅新「買辦階層」的毛利潤達到了800多法郎,已經遠遠超過了老帕斯奎爾的那間手工紡織工場一年的收入。

  這麼一算,朱利安的臉上頓時充滿了笑容:還是這樣倒手賺錢容易啊!紡織工場累死累活忙一年還不如眼前這一上午掙的錢多呢,自己家裡那間破工場看來真的可以關門了。那些工人願意轉行當店員的當店員,不願意的再問問他們是否願意舉家遷到東岸地區去,以後誰再勞心勞力經營工場那他肯定是最大的傻瓜。

  中午商店關門打烊,店員們百般解釋,並保證下午商店將正常營業,這才將那些得到消息後匆匆趕來的客戶們稍稍安撫下去。過了好一會兒,商店門口才終於冷清了下來。

  商店的銷售冷清了下來,並不代表倉庫內的大宗交易會停止。隨著消息的發散與傳遞,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帕斯奎爾家族的紡織工場開始出售一種名叫「東岸布」的優質棉布,而且價格比市面上的棉布平均售價低了兩到三成。

  一些商人最初聽到這個消息時是嗤之以鼻的:目前市面上的本地棉布平均售價約為12蘇,再便宜兩到三成的話這價格豈不是要跌到9蘇每匹的樣子,這麼低的價格誰能掙到錢?

  就算是最便宜的劣質印度白棉布,那每匹進價也是在7-8先令左右,經過遠洋長途運輸後,這成本也會漲到接近9蘇左右。再加上如今歐洲幾個紡織大國如英國、荷蘭及意大利各邦國都開始對印度棉布徵收高額關稅,法蘭西的紡織工業雖然不是太發達,但也跟風對印度棉布徵收了7.5%的一般進口稅。而波爾多地方政府對印度棉布還額外每匹徵稅20%,使得即使是最低檔的印度白棉布每匹售價也超過了14蘇,鄉村地區的售價甚至在15-16蘇左右。

  這樣的價格加上它並沒有領先多少的質量,使得印度棉布在波爾多乃至加斯科涅地區的銷量始終沒有打開,每年不過寥寥幾千匹的樣子,這也是英國東印度公司一直引以為憾的事情。多年以來,本地的棉布市場就是在這樣一種僵化、缺乏競爭的環境下維持著。而加斯科涅本地的紡織商們也就是在這樣一種半貿易保護的環境下心安理得地賺著屬於自己的那一份錢。

  不過事實終究是事實,帕斯奎爾家族上午已經銷售出去了那麼多棉布,這並不難打聽到。很快,便有最新的消息通過各種途徑傳遞了過來。

  得知真相的大小商人們再也無法安坐在餐桌前享受豐盛的午餐,他們紛紛穿戴整齊,然後趕往帕斯奎爾家族的工場而去。

  維繫了數十年的市場平衡被打破了,東岸布以一種勢不可擋的聲勢進入了這個市場,依託著其質量與成本優勢,橫掃整個波爾多乃至加斯科涅的棉布市場將毫無懸念。而這些,無一不宣佈著那些本地傳統手工工場及貿易商人們危機的到來。

  在這個關鍵時刻,他們是必須做點什麼了,也許低價處理掉自己的貨物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虧損點沒什麼,要是一匹布都賣不出去全砸手裡那才真的是欲哭無淚。當然,在做這些之前,他們還必須親自去確認一下事實。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04
第四十九章 波爾多風雲(六)

  事實是殘酷的。

  在帕斯奎爾家族的紡織工場的倉庫外,波爾多本地大大小小的手工場主及貿易商人們將門口不大的空地站得密不透風。所有人都想知道帕斯奎爾家族為何能以如此低廉的價格出售棉布,即使他出售的只是最低檔的白棉布。

  一些較大的貿易商及紡織工場主已經進入了倉庫內,他們正在與帕斯奎爾家族的朱利安進行著磋商。而留在門外的都是一些中小貿易商人及小紡織作坊主,他們自忖沒有能力在第一時間與以帕斯奎爾為代表的利益階層進行對話的資格,因此只能站在門外等待消息。

  他們一邊焦急地等待著,一邊與周圍人交換著自己從各種渠道得來的小道消息。

  「聽說老帕斯奎爾名下兩艘前往馬德拉斯的船遭遇暴風雨沉沒了,他欠了很多錢。因此為了回籠資金開始大量甩賣棉布,這個可惡的傢伙,將市場完全攪亂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喋喋不休地抱怨道。

  「但是我聽說他甩賣的是一種叫『東岸布』的從來沒有在波爾多出現過的棉布。」另外一個年輕商人困惑道,「事實上我也是第一次聽說這種『東岸布』,它的價格為什麼能這麼便宜?這是哪裡產的?印度還是中國,抑或是非洲?」

  「不是印度、不是中國,當然更不是還處於矇昧之中的非洲!」一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說道。他穿著一身廉價的意大利新毛呢禮服,兩鬢略帶風霜之色,看起來是一位常年在外辛苦奔波的中小型商人。

  「『東岸布』產於新大陸的華夏東岸共和國,質量非常可靠,價格也低廉得令人難以置信。」中年商人繼續說道,「我打聽過了,現在帕斯奎爾家族的庫房內存有超過五萬匹這樣的『東岸布』,他們看起來幹勁十足,準備玩一把大的。」

  「五萬匹?!」一眾中小商人驚呆了,旁邊的那些紡織作坊主們更是面無人色。

  「波爾多一整年的棉布消費量才不過五萬多匹,老帕斯奎爾想做什麼?那些大人物呢?為什麼不出來阻止他們?!他們這是在侵犯法蘭西王國商人的利益。」一名作坊主憤憤不平地嚷嚷道。

  「二十多年前印度棉布入侵的事情又要重演了嗎?當年老帕斯奎爾可是波爾多第一個站出來向印度棉布挑戰的勇士,如今他卻背叛我們了嗎?」有商人回憶起了當年英國東印度公司轉口銷售的印度棉布大舉入侵法蘭西市場的往事。

  「當年印度棉布入侵的事件造成了波爾多地區十五家手工紡織工場破產。這次事情看起來比當年還要嚴重,上帝,我從我父親手上接過了這家已經傳了50多年的工場,我不想它毀在我的手裡,這會令我感到不安!」一名商人的情緒有些激動,看得出來當年的風波對他造成了很大的影響。

  「路德維格先生呢?」有人突然問道,「路德維格先生是個……呃……正直的人,他名下也有一家僱傭了三十多個人的紡織工場,他不會坐視這種侵犯大家利益的事情發生的。」

  「路德維格先生去了馬賽,聽說是去處理一些生意上的糾紛。但是我不確信他還需要多久才能趕回波爾多,也許幾天,也許兩個星期,誰知道呢。」

  「兩個星期後我和我的僱工們早就已經餓死了!」

  「上帝,燒死這群魔鬼吧!」

  就在門外吵吵嚷嚷的時候,緊閉多時的倉庫大門終於打開了。幾名身著考究禮服的中年人走了出來,他們身後還跟著為數不少的僕人。這些人臉色鐵青,接過僕人遞過來的禮帽後,也不多說話,徑直就朝外面走。而在倉庫門口,則是帕斯奎爾家族的朱利安和他的僕人米歇爾,以及兩個看起來是東方人面孔的傢伙。

  這些商人及作坊主們都很有眼色,眼看雙方的談判是破裂了,紡織行會已經處於事實上的分裂之中。這個時候,也到了他們該痛苦抉擇的時候了。

  那些中小貿易商人們此時是最為糾結的,他們得到的有用信息太少,無法對前路做出足夠清晰的判斷。雖然他們手頭的存貨並不多,調頭很容易,但他們卻不敢輕易地做出倒向哪一邊的決定。也許某天政府或者紡織行會就會出臺一項禁止銷售東岸布或者對東岸布加徵高額關稅的條令,如果他們買進了東岸布,那麼就會遭遇如同現在手頭這些本地棉布一樣的窘境——完全賣不出去。

  可萬一這事情一時半會兒分不出勝負,那這東岸布就能夠一直賣下去,讓自己看著別人賺錢,這該多憋屈啊。要是那些早早投機的商人趁機佔領了市場,那麼自己以後還怎麼混?這些商人們糾結來糾結去,一時拿不定主意,只好四處找人去打探消息。

  許信坐在倉庫內的一張桌子前,把玩著手裡的一支鵝毛筆。坐在他旁邊的,是一個面色蒼白的瘦高個男子——來自國家情報總局的資深特務莫茗。他們剛才與朱利安一起參與了這輪磋商,對象是紡織行會另外一些高級成員以及他們的貿易商合作伙伴們。

  磋商從結果上來說是完全破裂了,雙方之間的立場甚至可以說是完全相反的。對方要求帕斯奎爾家族不得再以現在這種「擾亂市場」的低價來銷售東岸棉布,東岸布的售價必須提高到每匹12蘇以上。鑑於目前已經有「數千匹」棉布流入了市場,帕斯奎爾家族必須對其他的棉布生產商和貿易商所遭受的損失進行賠償,賠償數額由紡織行會開會討論決定。

  「竟然提出這種幾乎是要求我們東岸布全面投降的侮辱性條件,我能說這幫法國佬腦袋都壞了嗎?」帶著一頂寬邊河狸禮帽的莫茗玩味地說道,「還是他們信心十足,準備用某種手段來解決我們?」

  「他們是原來的既得利益者,和我們有不可調和的矛盾。合作是不可能了,我們現在要緊盯著對方下一步的動作,別被人家陰了。對了,雖然我管不到你們這些『特務分子』,但是我奉勸你們在波爾多還是低調一些的好。」許信皺著眉說道,「很多人在盯著我們。出頭的事情由帕斯奎爾他們這些代理商去做,我們自己低調行事、悶聲發財就行了。這裡人生地不熟的,我可不希望你們出些什麼事。」

  莫茗笑了笑,隨意說道:「那當然了。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朱利安他們既然想要坐地分錢,那當然也就得承擔起相應的責任來。放心吧,我們就是收集一些情報,發展一些本地線人而已,不會幹什麼『溼活』的。當然,就以我們目前的實力來說,想幹些『溼活』也辦不到呢,呵呵。」

  許信厭惡地皺了皺眉。他對情報人員很不感冒,總覺得這幫陰森森的傢伙不是好人。而且,他下意識地認為這是執委會對他工作的一種不放心,這種感覺很不好。

  「算了,不想這些了。」許信心裡嘆了一口氣,站起身走到門口的朱利安身旁,說道:「朱利安,我的朋友。這些人是我們前進道路上第一批擋路的敵人,我們現在的行為等於是在從他們嘴裡搶食,他們要是不做出激烈反應的話我反倒會覺得奇怪了。所以,我們一定要堅定信心,趁機加快銷售力度,一舉打垮他們。」

  「是的,沒錯。」朱利安冷冷地看著這些人的背影,低聲說道:「市場在短期內的容量是有限的。波爾多全年的消費量不過才五萬餘匹,我們在短時間內可以往市場上投放多達兩萬六千匹的優質棉布,就算這裡面只有一部分被銷售在波爾多本地,那麼也足以令本地棉布市場在短時間內趨於飽和狀態之中了。接下來,就看那些手工工場主及手頭囤積了大量舊貨的棉布貿易商們怎麼做了,他們手頭的棉布毫無疑問會處於滯銷狀態。我倒想看看,大筆貨物砸在手裡賣不出去的感覺是怎麼樣的?」

  「也許他們會做出什麼過激的反應?」這才是許信最擔心的事情。

  「不用擔心,紡織行會不在他們的完全掌控之中。」朱利安信心十足地說道:「政府和稅務官方面也不用擔心,不會有人來找我們麻煩的,你們甚至連關稅都可以免交,洛里斯男爵這點辦事能力還是有的。除了這些,他們還能做些什麼?不,他們什麼都做不了!他們唯一能做的也許就是像個可憐蟲一樣絕望地用比我們還低的價格處理手頭滯銷的貨物。」

  「但願如此吧。」許信輕聲說道,「上午的銷售情況還不錯,零散賣出了200多匹,批發賣出了8000匹。剛才我看有些大貿易商的態度並不像紡織工場主們那麼堅決,他們也許是可以拉攏的對象,我們只不過需要把利益格局重新劃分一下罷了。好了,離下午開業還有一段時間,朱利安,不喝一杯嗎?」

  「好的,給我來杯白蘭地。」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04
第五十章 波爾多風雲(七)

  東岸布的銷售仍在繼續。

  中午時分,帕斯奎爾商店出售廉價、優質白棉布的消息在整座城市內持續發酵。棉布價格已經二十多年沒有過任何變動了,帕斯奎爾家族的這一舉動被許多人當做新鮮談資,消息也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向城市內的各個角落,甚至開始越過城市,向遙遠的鄉村地區蔓延。

  下午商店重新開業後,不到十分鐘時間,整個商店便被蜂擁而來的消費者們擠爆。許多小市民們揮舞著手臂,手裡捧著挑選好的棉布,大聲叫喊;一些自詡身份的中產階級穿著禮服在人群中被擠得東倒西歪,當然,他們手裡也捧著一些棉布。

  看到如此火爆的銷售場面,米歇爾立刻增派了十多名僱工到商店內維持秩序。這些消費者們害怕帕斯奎爾家族的「降價銷售」只有這麼短短的一回,又或者是布匹的存量有限,因此普遍都在第一時間內購買了兩三匹以上的棉布。他們很快便搶光了貨架上的棉布,帕斯奎爾商店的店員們從後面倉庫內搬進來一捆又一捆的貨物,乾脆也不上架了,直接打開包裝就地開始售賣,場面異常火爆。

  整個下午,商店內共零賣出了約800匹棉布,回籠資金近400法郎。與零售的火爆場面相對的是,批發銷售卻不是很盡如人意。整個下午不過才賣出去了1000匹,這是幾個小型貿易商人們集資購買的,對於他們果決的行為,在旁邊全程觀看的許信與莫茗二人給予了很高的讚揚。

  6月10日這一天,東岸棉布的總銷售量超過了一萬匹。這個成績在大家的預料之中,雖然批發銷售目前還不是很給力,但是這才剛開始,大家並不急,一切慢慢來。

  6月11日,經過昨天一天瘋狂的採購,波爾多的市民們大多偃旗息鼓,全天的零售量只有昨天的一半,約500匹。批發銷售依然沒有太大的起色,全天又是隻賣出了1000匹,同樣是冒險激進的小商人們集資購買。

  到了6月12日後,得到消息的外地商人紛紛湧進了波爾多城。他們一邊四處打探消息,一邊躍躍欲試。價廉物美的東岸布推出後,傳統的本地手工織布及印度棉布顯然會被擠佔得沒有了市場,那麼這個時候再不加大進口註定要壟斷市場的東岸布還做什麼!

  唯一可慮的可能就是政策風險了,也許那幫老爺們某天因為分贓不均而開始封殺東岸布,那麼自己的這筆投資就很成問題了。當然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自己要麼將這些布販賣到別的省區,要麼就偷偷私賣,總之是有很多手段來避免風險的。

  很快,第一個外地商人向帕斯奎爾家族豪氣地購買了2000匹棉布,然後裝運走人,似乎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把這些棉布帶回家鄉銷售好大賺一筆。有了人帶頭,其他人自然不會再猶豫徘徊。實力足的直接採購,實力不足的聯合出資,總之一整天時間,這些外地商人們買走了整整六千匹東岸白棉布。

  三天時間銷售出去了約16700餘匹棉布,這是一個驚人的成績。其中差不多約有一半流進了波爾多的市場,這導致短期內市場上大量充斥著價廉物美的東岸紡織品。質量粗劣的本地紡織品和價格昂貴的印度棉布完全銷售不出去,傳統的紡織工場主們與他們的貿易商盟友們叫苦不迭。

  一大堆商品砸在自己手裡,根本賣不動,這些被套牢的商人們欲哭無淚。特別是一些舉債做生意的商人,這個時候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如果債主上門逼債,那麼自己就只有破產一途了。

  當然,他們的債主們又怎麼會不知道如今這股愈演愈烈的棉布風潮呢,他們此時正瞪著一雙碩大的眼睛看著自己的債務人呢,甚至有些擔心本金安全的債權人已經性急地開始上門逼債了。

  為了應付債權人的逼債要求,一些急於回籠資金的商人們無奈之下痛下決心,開始以低於東岸布售價的價格大量拋售手頭的積壓棉布。他們的售價定的極低,很多都只有5蘇、6蘇、7蘇,完全是虧本大甩賣的架勢,這一次他們的低價策略引爆了那些手頭有閒錢的普通勞動者階層的消費慾望,所以這些商人們多少還是處理掉了一些積壓商品,回籠了部分資金。

  不過他們的拋售行為還是在短期內引發了市場的恐慌情緒。

  6月13日這一天,東岸布的銷售平穩之中略有下滑,全天零售出去了不到200匹棉布,批發銷售數量為2000匹。與之相對應的是,市場上的本地棉布的價格則開始了崩盤式下跌,起初低價拋售的商人們還多半是以7蘇、6蘇的價格拋售,但是到了後來,隨著越來越多的商人加入拋售行動,本地棉布的售價也越來越低。到傍晚時分,甚至有些商店根本不關門,並掛出了4蘇6丹尼爾每匹的超低價格進行瘋狂甩賣,不理性的恐慌感蔓延到了市場的每個角落。

  這一天波爾多的消費者們是幸福的。有錢的可以去買那些價廉物美的東岸布,沒錢的可以去買那些曾經價格高高在上、如今卻便宜得不可思議彷彿白送一樣的本地紡織品,總之,你都可以輕易地買到你所需要的東西。

  6月14日,本地的大貿易商及紡織工場主的代表們再也坐不住了。這幾天他們雖然在努力勸說那些小商人們不要虧本甩賣,但是收效甚微。他們雖然沒有虧本甩賣,但是倉庫裡大量的棉布積壓在那,佔用了大量的資金,想想就夠頭疼的。

  為此,他們在試圖召開旨在打壓、封殺東岸布的紡織行會會議失敗後,馬上就聯合了起來向市長和稅務官請求干預目前已經完全脫離他們掌控的棉布市場。市長先生和稅務官大人在仔細聽取他們的彙報後只是不痛不癢地表示,這件事情他們會著手進行調查,請這些商人與工場主們稍安勿躁。

  聽到這樣的官樣答覆後,他們頓時心中一涼,接著泛起的便是無比的失望與憤怒。一些人回去後繼續苦思對策,而另一些人尤其是那些大貿易商們的心態則起了微妙的變化。

  政府的態度他們已經知曉了,而這也正是值得人玩味的地方。想到這裡,這些大貿易商們也不再猶豫了,他們一邊命令家人加入拋售本地棉布的狂潮,一邊開始派人與以帕斯奎爾家族為代表的利益階層進行私下的接觸。

  朱利安等人當然不會傻到將這些無論是資金實力還是銷售渠道都相當拔尖的大型貿易商們推到敵人的懷抱裡,雙方几乎是在一夜之間裡達成了媾和。兩家大型貿易商聯合買走了倉庫內剩餘的六千匹東岸白棉布,算是正式遞交了投名狀。朱利安給他們的是與其他商人一視同仁的價格:9蘇/匹。

  從6月10日到今天,時間不過才過去短短的五天,但是帕斯奎爾家族手頭的兩萬六千匹棉布除了仍放在商店內零售的近千匹外,其餘的已經全部銷售一空。如此順利的銷售行動令朱利安、許信等人欣喜異常,這得益於東岸布優良的品質和低廉的價格,以及朱利安等人前期進行的大量的鋪墊工作。

  銷售掉整整兩萬五千匹棉布,銷售收入約為11700多法郎,刨除人工、銷售費用以及要支付給東岸共和國的貨款,淨得利潤2600多法郎。這筆巨大的財富無論是放在哪裡,都是一筆惹人眼紅的財富。

  要知道,在此時人均收入高於法國的英國,一個人年收入達到20英鎊以上,在繳納盾牌錢(免服兵役)後,即有資格(僅僅是有資格而已)成為貴族成員。英國大商人威廉.邦德在1569年給國王貸款1500英鎊(國王還缺1500英鎊……);1576年他死後留給女兒嫁妝1000鎊,留給妻子和兒子4200鎊現款,後來他兒子憑藉這筆錢和人合資創辦了東地公司,成為東地公司第一批特許商人。

  2600多法郎相當於3200多英鎊,這已經是一筆鉅額財富了。更關鍵的是,以朱利安為代表的「買辦階級」只是動用了一下自己的權勢與人脈關係,便輕鬆地賺得了這許多的金錢,實在是太愜意不過了。

  當然了,需要分錢的人很多。比如紡織行會的弗洛雷斯先生,以及能量很大的洛里斯男爵。此外,一些大人物那裡也需要打點,最後真正能著落到手上的可能也就是幾百法郎而已,但是朱利安已經無比滿足了。

  在這個時候,他是如此迫不及待地盼望著前往東方港拉貨的「夜鶯」號趕快回來,因為那上面還裝載著意味著大筆財富的數萬匹棉布。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04
第五十一章 波爾多風雲(八)

  路德維格臉色鐵青地看著商店內的賬本。

  最近一段時間,他前往馬賽處理一筆生意上的糾紛。當他處理完畢回到波爾多時,已經是6月下旬了。在這段時間內,他商店裡的棉布竟然是一匹都沒有賣出去,這令他感到很是惱火。

  當然,原因他現在已經知道了,就是那個可惡的帕斯奎爾家族以及那些東岸人弄出來的事情。他曾經派遣僕人購買過一匹東岸布回來研究過,以他老辣的眼光看來,這種布不但比本地產的棉布質量高了很多,就連那些意大利和荷蘭產的棉布與之相比都明顯差了一個檔次,甚至就連他店裡的那些高檔印度棉布在透氣性與堅韌程度上都略有不如。

  這下事情就棘手了!路德維格放下賬本,揉了揉額頭,他的貼身老僕人恰到好處地遞上來一杯香濃的咖啡。

  路德維格喝著咖啡,思索如今的對策。眼看政府方面是沒法指望了,自己雖然有些關係,但頂多也只能讓政府方面兩不相幫,至於讓市長和稅務官倒過來幫助自己遏制東岸布,這基本屬於天方夜譚。那麼,事情就只能從下層著手了。

  「最近那些僱工們情緒怎麼樣?」路德維格漫不經心地問道。

  「不是很好。」老僕人低聲回答道,「半個月前我就停止收購任何棉紗了,他們手頭的棉紗賣不出去,又沒有其他的生活來源,按時間算來,他們差不多都已經開始捱餓了。」

  「捱餓好,捱餓了才會漲記性。」路德維格說道,「只有這樣他們才會深切地痛恨那些奪去他們飯碗的傢伙。他們的恨意越強烈,我們的機會就越大。再等兩天,等到他們的怒氣蓄滿的時候,就是該我們出場的時候了。」

  老僕人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然後他又突然問道:「要不要找一下萊斯特這個傢伙?這個蘇格蘭人最近還在城裡遊蕩著,要是我們給他一個足夠的價錢,我想他是不介意幹一票的,這樣我們會省去不少麻煩。」

  路德維格的目光突然變得陰冷了起來:「暫時不要驚動他。事情如果鬧到這一步的話,我們也很難收場的。先靜觀其變,等到合適的時候,我們再去挑動那些愚蠢的賤民,讓他們幫著我們把事情鬧大。只有事情鬧大了,局面才可能出現轉機。」

  與此同時,華夏東岸共和國的商站內,國家情報總局的特務頭子莫茗正在和他的幾名手下商量著事情。

  這次國家情報總局一共派出了六個人來到了波爾多的商站,其中莫茗是主事者。這個人穿越前是土豪出身,學過很多東西,貌似啥都會點。據說還有個醫學博士的文憑,在情報局搞了幾年情報,貌似挺有能力的,但是具體在做什麼卻沒多少人清楚。這次是他主動申請到波爾多來建立情報站的,出發前被上級臨時任命為波爾多站站長。

  他的副手是一名明朝移民,名叫孫黑七,衛所軍士出身,後來落草當過土匪,很是惹過一些案子。1633年在臺州地區作案時戲劇性地被劉香的部屬抓獲,於是稀裡糊塗來到了東岸共和國。後來被國家情報總局的頭頭焦唐看中,給了個助理分析員的編制。不過這廝學了一年還是隻認識不到一百個字,文化水平太差,沒法勝任情報分析員的工作,多數時間還是在充當情報部門的暗探。此人身手了得,加之心思縝密,曾經破獲過西班牙奸細刺探兵工廠的情報大案,因此這次便被莫茗要了過來,充當自己的副手。

  接下來是兩名日本武士出身的情報局探員,這兩人接受過一些系統的情報訓練與殺人技巧訓練,目前充當整個情報站的打手與炮灰。此外還有兩名瑞士法裔移民情報員,這兩人同樣是普通探員,母語就是法語,在情報站內充當打探消息的人選。

  以上六人除了莫茗外都已在東岸共和國本土內娶妻生子,並經過了一系列的考驗,算得上是較為可靠的人了。

  「最近那些手工業者的情況怎麼樣?」莫茗坐在椅子上,用漢語問道。

  「情況很糟糕。」取名為畢臘思的瑞士法裔移民比拉斯.弗洛雷斯說道,「現在本地棉布要麼處於完全滯銷的狀態,要麼就是處於虧本大甩賣的狀態。不論以上哪一種情況,都會導致本地的紡織工場主們不再購進新的棉紗,也不會再生產新的棉布。很多工場主已經解僱掉了自己的工人,然後關閉了工場。這些人已經處於失業狀態,雖然他們還租種了一點田地,但是這完全不足以養活他們及他們的家庭;更何況,織布工中有相當比例的人是全職的。也就是說,他們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了任何收入。」

  「他們現在的生活水平怎麼樣?下降了多少?」莫茗接著問道,「情緒怎麼樣?有沒有什麼不滿的言論?」

  「下降了不少。」畢臘思繼續說道:「我和超過10名紡織工人聊過,織布工生活的下降程度遠超紡紗工。他們中的很多人是全職,因此受到的影響特別大。現在基本上是在靠以前微薄的積蓄在過活,但是也撐不了多久。而那些紡紗工們,他們的生活水平雖然也下降得很厲害,但是很多人暫時還不至於捱餓。因為他們往往租種著一點土地,抵消了一部分紡紗經營上的風險,但是也撐不了太久。失去了紡紗這極為重要的一部分收入,很快他們就會被多如牛毛的苛捐雜稅壓垮,破產成為農奴。至於說情緒方面,根據我的實地調查瞭解,他們目前的怒火主要集中在紡織行會與帕斯奎爾家族身上。事實上他們對目前發生的一切還根本不瞭解,他們只知道有種叫『東岸布』的外國廉價紡織品進入了波爾多,並搶佔了所有的市場。他們並不知道東岸是哪裡、是什麼含義,他們只會遷怒於他們所直接面對的組織與個人。」

  「觀察得很仔細,畢臘思。」莫茗讚了一句,然後朝另一名瑞士法裔情報員盧奇問道:「盧奇,我交給你的任務完成得怎麼樣了?」

  「我設法接觸過很多紡織工人,尤其以生活較為困難的織布工人為主。他們目前的情況很糟糕,很多人家裡的負擔很重,已經處於斷炊的邊緣。」盧奇說道,「我挑了一些好時機和他們試探性地講過去新大陸的前景,並著重描述了我們國家的生活條件和工作報酬、制度等內容。他們中的一些人很是動心,表示願意搬遷到東岸地區;另外一些人則是迫於生計,雖然不是很情願,但還是表示願意去東岸定居;再剩下的就是一些搖擺不定或者明確表示反對的人了;各種態度的人的比例各佔三分之一。我認為隨著時間的推移和生活狀況的惡化,這些人的態度還會再起變化,我們應當密切注意。」

  「嗯,我知道了。」莫茗淡淡地說道:「同意移民去東岸的現在就可以組織他們收拾行裝了。我們和海軍私掠艦隊有過約定,他們最遲在下個月中旬就會抵達波爾多,但是我覺得他們很可能在這個月的月底或下月初就會抵達,我們必須提前做好準備,別到時候措手不及。」

  「好的。」盧奇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至於經費,你去向許部長申請。放心吧,他會給你的。」莫茗說完後,轉頭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孫黑七,說道:「孫探長,最近商站附近有沒有針對我們的敵對人員在行動?」

  孫黑七是個皮膚黝黑的漢子,大概三十來歲,看起來很忠厚,但是誰能想到他是身背十幾條命案的殺人慣犯呢。只見孫黑七用略顯懼怕與巴結的語氣說道:「莫大人,小人這幾天潛心觀察過。窺視我們的人共有三撥,後來經證實這些人都是城內各個商人及工場主派來的。其中兩撥比較業餘,看起來完全就是普通人;另外一撥則很明顯是有一定江湖經驗的,看得出來幹過咱老孫以前的這行買賣。我盯梢過他們一回,嗯,小人沒讓他們發現,最後小人查清楚了他們是城內大高利貸商人路德維格派來的。路德維格這個老傢伙貌似對我們有什麼不好的想法,我們要不要先下手為強?」

  「不!暫時稍安勿動,盯好他們就是。」莫茗手託著下巴,思索著說道,「小次郎、新左衛門,你二人從今天起必須整天武器不得離身,嚴密護衛許部長的安危。現在打我們主意的人肯定要慢慢多了起來,我自己的安危不用你們操心,你們給我保護好許部長。若是許部長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們知道該怎麼謝罪!」

  「哈伊!」兩名武士出身的情報局探員一齊起身,鞠躬應是。

  「好了,情況我都知道了。」莫茗最後總結道,「接下來還是按計劃行事。盧奇,移民的事情要抓緊辦,該花錢的地方就花錢,儘量抓緊時間。好了,大家都去忙吧。」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04
第五十二章 波爾多風雲(九)

  最近一條消息在波爾多的眾多失業紡織工人們之間流傳甚廣。

  事情起初是一名居住在鄉下的破產紡紗工人因為還不起貸款而即將成為債務奴隸,關鍵時刻他向一位曾和他聊過天的東岸人求助,本來也沒抱太多指望,就是本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誰知道僅過了一天,這名東岸人就帶著錢袋來說要替他還清這筆積欠良久的兩法郎的債務。當然,前提是這名破產工人需要簽署一份自願移民華夏東岸共和國、且將為華夏東岸共和國無償工作五年的法律文件。

  這名紡紗工人毫不猶豫地簽署了這份文件,然後帶著他的妻子、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離開了骯髒破舊的小屋,住進了東岸人為他準備好的臨時居住場所內。東岸人告訴他們,做好一切準備,也許近期內他們就將乘船前往新大陸的東方港。

  這條紡織工人們喜聞樂見的傳聞在短短几天內傳遍了整個波爾多。一些好事者將整件事情當做難得的談資向人們談論著,他們描述地繪聲繪色,當然還有一些聽起來就和「誇張」、「奇聞」能扯上邊的「不切實際」的消息。比如,華夏東岸共和國政府每天無償供應全國人民一日三餐所需,而且菜色豐富,有魚蝦、有禽蛋、有新鮮蔬菜,甚至還有昂貴的牛肉。

  上帝!說出這話的人一定是瘋了!這要花費多少錢?這個國家的地下難道都堆滿了金子嗎?也許只有天國才可能有這般富足!

  雖然很多人抱著懷疑、鄙視和嘲諷的態度,但是隨著他們失業日久,以及越來越沉重的生活壓力,不少人在帕斯奎爾家族派出的「熱心人」的指點下,拖家帶口尋到了東岸共和國商站內。在經過一番仔細的詢問及檢查後,他們被告知需要簽署一份自願移民華夏東岸共和國的申請文件,以及一份契約勞工合同。

  該合同規定每個成年移民需要為華夏東岸共和國無償服務三年以上,具體年限視情況而定。比如你在舊大陸欠下了債務需要東岸共和國幫你代償,那麼你就需要多服務幾年用來抵消這筆債務。無償服務最高年限不超過七年,服務期滿後即可成為華夏東岸共和國自由民。總的來說,這還算是一份相對公允的協議,很多已經沒有選擇的法國工人都簽署了這份文件。然後住在帕斯奎爾家族準備好的臨時居住帳篷內,等待船隻到來的那天起航前往新大陸。

  目前移民的工作完全是情報總局的人在做。自從6月25日開始接受第一個前來報名的本地破產工人以來,到今天已經整整過去一個星期了。目前,在帕斯奎爾家族僱員的協助下,以莫茗為首的情報局特務們已經收攏了超過五十戶原波爾多及附近地區的紡織工人,總人數已經超過了兩百人。

  隨著東岸布在加斯科涅地區的熱賣,除波爾多以外的其他城鎮以及廣大的鄉村地區的破產工人數量也在逐步增加,這其中所蘊含的風險與利益不言而喻。帕斯奎爾家族畢竟不能光拿錢不幹事,他們與紡織行會的弗洛雷斯家族聯手派出了大批人員,深入到了加斯科涅地區的各個城鎮與鄉村,勸說、利誘、威脅等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將那些因為破產而陷入絕境的紡織從業人員包括軋棉工、漂洗工、紡紗工、織布工、洗染工等連人帶家庭一齊帶回了波爾多,交給莫茗等人。當然,他們的這種行為也不是無償的,費用將在貨款中抵扣。

  也不是所有人都願意跟他們走的。一些單身的年輕人除了小部分加入乞丐與水手的行列外,大部分都在教會的忽悠下踏上了前往魁北克冒險的道路。為此,洛里斯男爵的叔叔、本地教會的洛里斯主教甚至因為移民得力,而受到了來自上級關注的目光。

  根據情報總局探員畢臘思的統計,截止7月5日,共有超過四百名法國人通過教會的渠道前往新大陸魁北克殖民屯墾,其中大部分是青壯年男子。穿越眾的傾銷舉動,竟然意外促進了法國殖民北美的進程,得知這個消息的莫茗,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與莫茗一樣哭笑不得的,還有波爾多的大人物、著名的高利貸商人大衛.路德維格老先生。這位素有猶太吸血鬼之稱的傢伙此時正愕然地聽著消息,他忠實的僕人負責將最近外界每天發生的「值得關注」的事情向他做一次彙報。

  「這幫該死的……不管是『東方人』還是『東岸人』正在蒐羅、蠱惑那幫該死的賤民去新大陸定居?」路德維格連他鐘愛的新格拉納達咖啡也顧不上喝了,沉聲問道:「誰在幫他做這些事?好吧,肯定是老帕斯奎爾的兒子,還有那個老和我作對的弗洛雷斯。他們已經弄到多少人了?」

  「這個我沒法準確統計。」老僕人謹慎地回答著,「根據我從外界流傳的消息以及帕斯奎爾家族臨時購買的帳篷數量統計,他們應該已經收容了將近三百人。而且,最近他們收容這些破產賤民的速度在呈上升趨勢,應該是這些賤民們在耗光了家底後發現情況沒有任何好轉,於是開始決定赴新大陸去碰碰運氣。」

  「是的,你猜的不錯,雨果。」路德維格站起身,一邊走一邊說道:「他們這樣做,只不過部分緩解了波爾多的失業潮而已。整個加斯科涅有數千紡織業從業人員,加上家屬的話人數得上萬,這幾百人頂個什麼用?只要我們想辦法,製造事端還不難。唯一棘手的就是,如今這幫賤民都知道了東岸人在招攬他們,心裡有了退路,行動起來就不會那麼堅決了。」

  「而且,教會現在也在吸收這些失業工人,並出資送他們去魁北克殖民。」老僕人雨果提醒道,「大半年前,魁北克地區的耶穌會傳教士們寫信回巴黎,請求國內多派遣移民前往魁北克,以鞏固那裡的傳教區。黎塞留大人同意了耶穌會教士們的請求,下令國內鼓勵移民新大陸。本地的洛里斯主教這次就趁著這個機會開始收容破產工人,據說,在主教大人的人格『感召』下,到今天為止已經有了五百多人決定前往魁北克去種田、捕魚或者獵取皮毛。老爺,我不得不說,如今這個局面,我們的勝算已經不是很大了。我很難相信這些賤民們在有退路的情況下會起來鋌而走險,做出反抗行為。」

  路德維格默然不語。良久以後,路德維格坐回了椅子,有些疲憊地說道:「雨果,我們這次沒有退路。我們在波爾多的紡織工場損失了並不可惜,我大不了將工人解散,把錢投到造船廠裡去。但是東岸人會僅僅滿足於波爾多乃至加斯科涅的市場而止步不前嗎?」

  「這絕無可能!」雨果點頭說道。

  「不錯!東岸人不會止步於加斯科涅。他們將來會進軍拉羅謝爾、馬賽、里昂、加萊甚至巴黎,家族在里昂和馬賽的產業大部分集中在棉布與絲綢紡織上,每年貢獻的利潤超過了一半,這可是我無法捨棄的根基。所以,我必須做出點什麼來阻止這幫瘋狂的東岸人了。」路德維格堅決地說道。

  「怎麼做?」雨果顫聲問道,他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東岸人必須死!」路德維格斬釘截鐵地說道,「他們必須死!只要在波爾多的東岸人死了,新大陸的那些東岸人就不會再信任該死的帕斯奎爾家族。他們的合作基礎就會受到動搖,甚至可能引發他們之間的決裂與對抗。只要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我們的危機自然就迎刃而解了。而東岸布,也將離波爾多、加斯科涅甚至整個法蘭西遠去。」

  「所以……」雨果有些遲疑。

  「去找那個蘇格蘭人!」路德維格揮了揮手,「給他錢!讓他和他的同夥手腳利索點,我希望儘快聽到好消息。」

  「只是……」雨果還是有些猶疑不決。

  「你害怕了?」路德維格走到雨果身前,看著這個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老僕人,陰沉著臉說道:「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雨果,你害怕什麼?當年你在馬賽,有膽子殺那個男爵……」

  「不!不要說了!」雨果劇烈地喘起氣來,猛然抬頭看向路德維格,片刻後才低下頭,說道:「我需要一百法郎,不,也許需要兩百。我瞭解萊斯特,他是個貪婪無比的傢伙,同時也是個潦倒無比的傢伙,也許我還需要替他們置辦一些趁手的傢伙。」

  「那就去準備!」路德維格不容置疑地說道,「錢我會給你準備好。還有,明天我還要去里昂處理絲綢工場的事務,你最好在我返回波爾多之前搞定這件事。不然……我會很失望的,雨果,你知道後果的。」

  雨果平復了下呼吸,然後平靜地說道:「如您所願,我的主人。」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