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 作者:孤獨麥客 (連載中)

 
mk2258 2014-6-29 18:09: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3 141805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1
第七十七章 西線無戰事

  今天的太陽不錯,煙臺「孫記南貨鋪」不大的店廳內,擠滿了前來購物的居民們。作為全煙臺地區唯一一家經營南貨的商鋪,這家新開張不久的店鋪生意之好就不足為奇了。該店由寧波籍富商孫春陽的後人所開,專司售賣南方寧波府所產的茶葉、綢布、棉布、筍乾、香菇、椿芽、瓜子以及祕製的孫春陽茶腿等特色商品。

  孫春陽本寧波儒生,萬曆年間屢考不第後便棄儒從商,到蘇州開了家南貨鋪,名字就叫孫春陽南貨鋪,以物美價廉、誠實守信著稱。清軍南下後,當時執掌店鋪的孫家人便派了部分子侄回寧波老家,以規避兵災風險。可誰知沒幾年,這寧波又落入了黃衣賊之手,而且看其做派,竟似要盤踞不走的樣子,這讓投機心理頗重的孫家人看到了某種可能。於是乎,在寧波「陷賊」後七個月,孫家人看準機會,果斷投靠了正在寧波主持經濟建設工作的魏博秋,不但捐出了好大一筆銀子孝敬,還請求去山東、黑水地區開店,以繁榮地方商業,這得到了魏博秋的讚許。

  既然得到了魏副司令的首肯,那麼事情就好辦多了。三月中旬,孫家派出的幾個後生搭乘東岸運輸移民的船隻來到了煙臺,並在煙臺地區開設其第一家店鋪「孫記南貨鋪」。之所以沒用「孫春陽南貨鋪」的老招牌,主要還是怕給尚處於清廷統治區的族人帶來麻煩,萬一被人誣陷為通賊呢?

  煙臺的南貨鋪籌備完畢後,4月底,孫家自己的一艘滿載貨物的福船從定海港起航,經長途航行後抵達煙臺港。至此,來自南方的茶葉、絲綢、土布、竹器、藤椅以及一些特色食品進入了山東市場,兩地自崇禎末年以來中斷十年之久的貿易聯繫再度連通。

  孫記南貨鋪黑水開拓隊政府佔股四成,是為第一大股東;邵樹德、魏博秋等黑水有頭有臉的官員總計佔股兩成,孫家人自己佔股四成。目前經營方面採用的還是蘇州孫春陽南貨鋪的成法,即分櫃經營法——鋪分六房:南貨房、海貨房、醃臘房、醬貨房、蜜餞房和蠟燭房。顧客選好商品、看好標註的價格後,便到統一設置的收銀櫃前交錢,然後收銀員會給顧客一張票,顧客可憑這張票到各貨房取貨。

  這種銀貨分離的方式極大減少了營業員的數量,降低了成本,提高了售貨效率,另外還減少了店員貪汙,增強了財務安全,可謂一舉多得。此外,孫春陽南貨鋪採用「一支筆」財務管理,一日一小結、一年一大結,賬目清楚、結算規範,企業盈虧,當日就可一目瞭然,已經有了現代超市管理的雛形。

  明末時期江南商家以次充好、坑蒙拐騙的頗多,商業道德極壞,但孫家人向來以誠實守信著稱。其店裡出售的貨物無一不是精選特製,數十年來堅持選派專業人員(有時甚至親自巡視)把好質量關,童叟無欺,而這也是該店生意持續興隆的祕訣所在。

  贊帕里尼腰間別著41年式鋼製刺刀,身上還穿著一件洗得褪了色的軍裝,此時他正拿著一罐茶葉仔細看著。茶葉是奉化所產的曲毫,售價四角五分錢一斤,這一大罐便是一斤。贊帕里尼雖然不是很會品茶,但他作為東岸陸軍的資深士官,回國後可能就會晉升少尉的「體面人」,覺得自己也該做一些體面的事情了,比如飲茶。

  如今國中的體面人——或者說中產階級——哪個不是嗜茶如命?你甭管是真喜歡還是假喜歡,反正有點閒錢的主對此都是趨之若鶩。贊帕里尼覺得回鄉後也有資格讓人喚一聲「先生」了——兜裡的一千三百餘元西北墾殖銀行存單就是他的底氣——因此他需要購買一些體面人裡非常流行的茶葉帶回去,更何況這些茶葉的價格低廉得讓人吃驚。

  「每種茶葉都給我來五……不,十罐!對,這種、這種,還有這種,都來十罐!」贊帕里尼站在南貨房內,指著櫃檯上的茶葉說道。

  充當店員的孫家後人孫誠仁見此微微吃了一驚,心想這些丘八們還真是有錢,這四種茶葉總計四十罐加起來也要十三四塊銀元了,居然眼都不眨就買了。不過他也就是微微吃了一驚而已,蓋因這兩天前來他店裡購物的丘八實在是太多了,很多都一擲數十元,比那些普通百姓裝束的人購買力強多了。

  「這黃衣軍莫不是在山東刮地三尺,一個連把總都不是的丘八也有恁多銀錢?」孫誠仁一邊暗自腹誹著,一邊將這些茶葉一一取出放在一邊,然後示意贊帕里尼去錢櫃交錢。

  「這東岸人所制銀餅子倒甚是精美。」孫誠仁的堂弟、同樣在南貨房裡收穫的孫誠義站在一旁,從兜裡摸出了一個面額五角的銀幣,用讚歎的口氣說道:「成色好、分量足,每塊價值幾何一目瞭然,於商事大有便利。」

  孫誠仁看了一眼他的堂弟,點了點頭,心裡卻在想著這東岸黃衣軍可千萬不要敗了,不然他們這生意也不好再做下去了,畢竟他們和東岸的達官貴人們牽扯太深,已經很難脫身了。聽說此時清軍主力已經兵進青州府,東岸人重兵駐守的膠州堡(挺身隊第四大隊二千人,此外還有部分炮兵及二千名軍夫)外也出現了韃子零騎,形勢萬分危急,不知道後面會怎麼樣,希望韃子能知難而退吧。從青州通往登萊的道路已經被毀得不像樣,鄉間也沒什麼民人,更沒有任何補給,若是一下子湧個十幾二十萬人馬過來,這人吃馬嚼的不得把他們拖死啊。

  再者,孫誠仁也是讀過那麼一兩本兵書的,知道韃子大軍若是兵進登州,補給線必將長得難以忍受。而黃衣軍可是有數千馬隊的,若是在其後方大舉登陸,截斷糧道,韃子首尾難顧之下豈不是要全軍崩潰?在這個青黃不接的季節,糧道被斷,野無所掠,除了等死還能做什麼?因此,他認為韃子大軍進攻登州的可能性不是很大,撐死了派先鋒馬隊進萊州耀武揚威一番,便再沒別的戲好唱了。

  韃子最大的可能,便是主力屯於青州府,然後大修堡寨、大辦團練,防止黃衣軍從陸上西進,除此之外便再無他法。也許會派部分人馬圍攻膠州堡,但在久攻不下之後應該會知難而退的。不過這樣一來,韃子的十多萬精銳人馬肯定要被拖在這裡無所作為了,不過這是韃子朝廷的煩惱,他孫誠仁才懶得理這事呢。

  與其操這閒心,他還不如去海貨房那邊幫幫忙呢,這兩天那裡進了一些上好的紫貂皮、青狐皮、松鼠皮、熊皮、鹿皮等皮貨,負責進貨的一個族叔嘴都笑得合不攏,連說多少年沒看到品相這麼好的皮貨了。自從建奴在遼東興起之後,這皮貨生意便被晉商給壟斷了,南方極少見到質量這麼上乘的東西,沒想到大泊縣那裡居然能有這麼好的皮貨出售,那當是有多少收多少了。到時候帶回寧波去,稍微聯繫下一些老關係,差不多就能銷售一空了。

  除此之外,那裡的海菜、蟹肉、牡蠣、海蔘、鹹魚乾等等都是南方難得一見的精品,若是運回寧波、紹興、杭州、溫州、台州、松江等鄰近諸府發賣,獲利絕對不少。唉,看來也得在鄞縣再開一家店了,專售北貨,同時收購稻穀賣到北方來,一定很賺錢!

  正當孫誠仁遐想的時候,贊帕里尼交完錢過來取貨了。孫誠仁仔細檢查了一番貨票,然後便將捆好的茶葉交到贊帕里尼手中。贊帕里尼也不多話,與孫誠仁點了點頭後便拎著茶葉朝城外的碼頭走去,準備通過煙臺郵政局將這些茶葉寄回老家。

  抵達煙臺港多日的全蒸汽動力船隻「大溪地」號馬上就要載著一批移民和銀子(六十萬兩,去年寧波府所獲之戰利品中的大部分)南下前往澳洲了,按照規定,返回本土的每一艘東岸船隻都要承擔一定的郵遞任務,因此很多士兵選擇通過「大溪地」號將部分行李郵寄回國,贊帕里尼所寄的茶葉便是如此,不過四十斤而已,還沒超限!

  碼頭旁邊的軍營內,新來的陸軍第2連240名官兵正在進行例行訓練,他們替換走的是贊帕里尼的老部隊、陸軍第104連——贊帕里尼本人被上級要求多服役兩年,幫助剛剛完成「瘦身」的部分僕從軍部隊進行整訓。

  看著這些穿著深藍色軍服的主力部隊,只能穿土黃色預備役軍服的贊帕里尼只能深深地羨慕了。他隱約聽說,這支精銳的連隊馬上要和新來的黑八旗第四步兵營一起南下,臨時加入南方戰區戰鬥序列,將尚在清廷控制區的寧海縣、象山縣、昌國衛等地攻下,然後在當地建立維穩會,使其控制在東岸人手中。

  除此之外,他們也會視情況而定是否支援紹興戰場。目前海軍的劉司令在紹興府打得不錯,已經多次擊敗清浙江提督田雄麾下的一萬多兵馬,佔領了餘姚、上虞、山陰、嵊縣、新昌、臨山衛等地,清軍殘兵已經敗退至蕭山縣;而張名振率領的兩萬餘人也在松江府、嘉興府交界處大鬧,困守杭州的張存仁急得團團轉,只能急調福建的陳泰兵馬火速北上,不然杭州危急。

  東岸人在南方戰區這麼一鬧,再次徹底打亂了清廷的戰略部署。本來陳泰所率的一萬五千精銳已經從福建南下,攻入了廣東東北部的潮汕地區,當地本已反正的明軍在清軍威壓下再度投降,李成棟抵抗得焦頭爛額,形勢一度岌岌可危。現在好了,隨著陳泰兵馬的北調,李成棟算是撿了一條命,得以繼續苟延殘喘下去。

  廣東局勢如此,江西也大差不離。濟爾哈朗率領的一萬多滿蒙八旗在江西苦戰多日,雖然不如歷史上那樣有諸多炮灰綠營可用,但他們依然在耗費一番力氣後平滅了死守南昌的金聲桓。金的殘部退往江西中南部地區,與守贛州的王得仁部合流,但兩家合流後的十餘萬兵馬依然不是濟爾哈朗所部的對手,被打得抱頭鼠竄,很多州縣也在清軍的招降下復叛,形勢危急已極。

  不過自從去年底黃衣賊在浙北、蘇南大鬧一番,並長期盤踞寧波府之後,清廷權衡利弊之後下令濟爾哈朗率滿蒙八旗北撤,然後支援浙江戰場。至於說江西戰場,則由新近收編的漢奸綠營維持,耿仲明、沈志祥二人所部乃遼東舊人,還算堪戰。有他們在江西,如果採取守勢的話,當地局勢在短時間內應該還不至於完全崩壞,不過清廷能夠控制的地域可能也就只有半個江西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就這樣,不意東岸人在浙江及南直隸諸府這麼一鬧,竟然牽動了南方好幾個省的局勢,讓清軍大有按下葫蘆起了瓢、顧頭不顧腚的無奈之感。同時,屯駐於寧波府的南方戰區也與山東方面保持著緊密的聯繫,兩地之間的部隊頻繁快速機動——機帆運輸船從寧波北上山東,走海路的話可能只要一個多星期,這麼點時間都不夠清軍從青州走到萊州。

  而在這樣的南北兩個戰區聯動之下,清軍大量精銳部隊被死死牽制住,無法騰出手來剿滅如今死灰復燃的闖逆、獻逆等反清武裝,而這無疑是極為糟糕的事情,長久拖下去的話必然會對清廷的威信產生極大的影響。君不見闖逆大隊人馬已經再度北攻襄陽了麼,襄陽若是被攻破,無一兵一卒的河南平原就將徹底暴露在他們面前;而四川的張獻忠所部也正在努力攻取川北清廷諸州縣,當地地方官連連告急,無奈此時陝西的「匪情」也很嚴重,實在抽不出兵南下增援,只能聽之任之了。

  這個時候該如何抉擇、如何取捨,實在是一件很考驗清廷統治者智慧的事情。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1
第七十八章 邊貿市場(一)

  1650年7月20日,平安縣保安鄉。一場不期而至的小雪給這個繁榮的邊貿城鎮帶來了一絲喜慶的氣氛,今天已經是東岸歷新年後的第五天了,一些勤勞的商人早早打開了自己的店內,正式開始做起了生意,這讓很多前來貿易的巴西人鬆了一口大氣。上帝,這些異教徒要是再不開門營業的話,他們中的某些人可能就要捱餓了。

  現在「山上」(東岸人俗稱,其實是高原)的巴西人已經習慣與東岸人進行這種邊境貿易了——當然地點嚴格限制在保安鄉境內——他們在山上有四五個城鎮,紳士(白人)和混血白人數量超過了一萬,此外還有數量更多的瓜拉尼僕役及。這些人裡面的白人大部分都是商人或手工業者,專門做東岸的生意。

  他們生產縫衣針、鈕釦、皮帶、別針、魚鉤、鐵製燭臺、木桶、傢俱、陶器、木製構件、成衣、眼鏡等各種日常生活中要用到的小玩意,然後由商人運輸到山下的平安鄉出售給東岸人。事實上這些來自葡萄牙、不列顛、意大利和德意志的手工業者們,用自己辛勤的勞動竭力供應著東岸的日常所需——這些都是缺乏人力的東岸所極度短缺的物資。當然他們也從這個過程中獲得了大量的收益,這從保安鄉最繁華的十字大道兩側鱗次櫛比的葡萄牙商店就可以看得出來,要知道這些商店的利潤都很不錯。

  早在1648年年初的二月份、三月份,保安鄉的月邊貿額就已經突破了六千元,後來又一路增長,每月邊貿額最高時曾經爬上過兩萬八千元的高峰,現在雖然有所下滑,但隨著東岸人口的增長和市場需求的擴大,這種邊貿的額度仍然常年維持在兩萬元以上。巴西人除了出售手工製品外,時不時地還會攜帶一些牛皮、山羊皮、獸脂、熱帶乾果、香料、蔗糖、菸絲、羽毛以及茶葉(葡萄牙東印度公司從澳門運來的粗茶,但因為質量差近些年來已經有些滯銷)之類的輕便商品過來出售,銷量還算不錯。

  而他們從東岸進口的東西就少了不少,因為山路運輸不便,東岸與巴西之間的大宗貿易往往使用海船運輸,因此這些陸上邊貿購買的多是輕便商品,又或者是山上巴西定居點維持生產生活所必不可少的物資,如:小麥(麵粉)、棉布、染色皮具、農具、五金工具、藥物、肥皂、純鹼、鋼條等等。購買的量也不是特別多,總的來說,保安鄉的邊貿市場大概是東岸共和國對外貿易中唯一出超的地方吧,每年從此地流入巴西的銀元幾達四萬元之多,西北墾殖銀行發行的承兌匯票也有五六千元,巴西人賺得盆滿缽滿。

  布蘭科.德.索薩.阿爾梅達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經熱拉爾山脈進入東岸共和國境內,見到的便是眼前這麼一副熱鬧的貿易場景:寬闊筆直的道路兩側,到處是各種風格的建築,葡萄牙風格的、東岸風格的甚至東方明國風格的建築都有,再配上各種字體的招牌,讓人頗有一種眼花繚亂的感覺。

  「去年各類粗茶滯銷,東印度公司轉售來的茶葉每磅50里亞爾都賣不大動。不得不說,東岸人的品味越來越高了,我建議,今後我們要儘量從澳門進口武夷茶這種中上等的綠茶,而不是這些粗茶。說實話,這些粗茶我覺得韃靼人都不大會買,實在是太差勁了。」走在碎石鋪就的街道上,布蘭科的僕人席爾瓦向他說道。

  「以後就算想買上等綠茶也不可能了。」布蘭科聞言立刻用鬱悶的語氣說著,「自從韃靼人佔領明國南方後,茶葉、生絲、瓷器等商品都斷掉了大部分來源。茶葉生意規模很小先不論它,生絲和瓷器的短缺卻是讓每個歐洲商人都怨聲載道。他們現在迫切地希望明國的局勢能夠迅速平定下來,以便讓貿易能夠繼續。但這看起來很難,即便新近佔領那裡的韃靼統治者願意通商,這也不是短時間內能完成的。要知道,因為戰爭,生絲、瓷器產地的秩序這些年來很是混亂,如今即便是韃靼人自己都難以獲得足夠的此類商品,更別提有多餘的拿來出售了。」

  「既然如此,那麼等這批茶葉慢慢銷售完畢後,我們就停掉這項生意吧。」負責掌管阿爾梅達家族在此地生意的席爾瓦立刻會意。

  兩人繼續向前走,路兩旁滿是各種面孔的商人、小販或僕役,那些黃皮膚的自然是東岸人了,而白人就很難分辨了,也許是東岸人,也許不是。他們有的站在店鋪門口招徠生意,用的是一種口音相當奇怪的葡萄牙語——也許只有當地人或經常和他們做生意的葡萄牙人才能夠聽明白吧,對於布蘭科這種第一次來的人,聽這種「葡萄牙語」感覺就像在聽漢語一樣。

  路邊小吃攤上頗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食品,大部分來自東方明國,小部分來自他方,還有一些明顯是融合了各地風格而雜糅出來的食品,讓人看得食慾大開。一些商人或小販在路邊爭執著,他們操著很難互相聽懂的語言,連蒙帶猜地進行著交流。布蘭科注意了一下,發現這些人似乎是在討價還價。

  「東岸人在做買賣上面非常固執,對於價格經常堅持己見,若有必要,他們甚至會和你討價還價兩三天也絲毫不感到厭煩。」注意到自己的主人在看著那些討價還價的小商人,席爾瓦立刻用誇張的語氣嘲笑道:「但一旦他們覺得你不會讓步,而這項生意明顯又會讓他有利可圖時,他所堅持的價格立場又會像被洪水沖垮的堤壩一樣迅速消融,然後生意會在一分鐘內被敲定,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常常會讓人感到無所適從和目瞪口呆。」

  布蘭科聞言哈哈一笑,顯然他自己也曾經有過此類經歷。

  前面路邊蹲著一些挑著扁擔,售賣蔬菜的小販。這次不用自己的僕人介紹,布蘭科也知道這些小販其實都是來自附近鄉村的農民,他們在自家的地裡專門闢出了一塊種植各類蔬菜。由於此地充足的日照、降水,溫暖的氣候以及肥沃的土壤,種下去的蔬菜種子往往能給他們帶來很大的收益。特別是在保安鄉這麼一座商業氛圍濃厚的城鎮內,秋天收穫的蔬菜貯存在乾燥的地下菜窖內,冬天的時候挑到集市上去出售,往往不用等到中午就會銷售一空。無論是東岸人還是葡萄牙人,都不吝於在中午讓自己享受一頓美味的蔬菜大餐。

  「東岸人將這裡及南方的一些城鎮統一歸到平安縣的管理之下,聽說這個縣的商業是整個東岸地區最繁華的,人口也是第二多的……」布蘭科一邊信步走著一邊說道,「那麼我們在這裡的店鋪就要好好經營了,家族決定在下半年的時候開始試種植菸草,也許等到明年,我們的店鋪內就能夠出售自家莊園內生產的東西了。另外,東岸人的豆餅是好東西,菸草種植園需要它們,多訂購一些運回去。好吧,這不是你的工作,我會另行安排他人。對了,東岸人的大豆種子能不能弄到,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那些很差勁的種子,而是那些他們最新培育出來的良種。對,就是『滿地黃』、『滿倉黃』、『滿倉金』這幾種,這些良種的產量遠超普通種子。我不管你用什麼手段,必須在短時間內給我弄一批迴來,春天的時候聖保羅的種植園內就會種下這批種子,沒有太多時間給你揮霍了。」

  「另外,聽說東岸人最近又培育了一些新的山羊、綿羊品種出來,想辦法購買一些帶回去。買不到的話就私下裡想辦法,以前他們培育的大角山羊就很不錯,產肉率高、肉質也很鮮嫩。這次新出的什麼烏江羊一定也很不錯,家族的牧場需要它們。」想了想,布蘭科又如此吩咐自己的僕人。自從在大角山羊上面嚐到甜頭後,布蘭科現在對充當生物間諜越來越熱衷,對東岸人的育種站裡培育出來的各種動植物新品種也越來越感興趣。

  席爾瓦對布蘭科的吩咐自然是不敢怠慢,雖然幹這種事情很擔風險,但成功後的收益也非常巨大。布蘭科的家族在聖保羅擁有面積廣闊的牧場和種植園,能夠非常有效地放大這些優良品種所帶來的效益。

  「好吧,說了這麼多,也是時候犒勞一下我們的腸胃了。埃裡克,你有什麼推薦的餐館嗎?你知道的,我第一次來這裡,而你在這裡工作了18個月了。」撣了撣衣服上不多的雪花,布蘭科轉身看了看四周各式各樣的店鋪——其中頗有一些是餐館,當然了,是中式餐館——然後向他忠實的僕人埃裡克.席爾瓦諮詢著。

  「我想我們可以嘗試一下餃子。」略微思考了下後,席爾瓦立刻給出了答案。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1
第七十九章 邊貿市場(二)

  餃子館地處十字路口,沒有名字,但在本地卻很有名,只要你向當地人一提「道口張家」餃子館,那幾乎無人不曉。席爾瓦在本地開門做生意,自然也聞名已久,因此便帶了布蘭科過來嚐嚐鮮。

  「這是蒜頭,本地人經常食用的一種蔬菜,一般用來佐餐,有的時候做菜時也會用來調味。好吧,事實上東岸人幾乎每一種菜都會用生薑、蒜之類的東西來調味,真的很奇怪,但味道卻不壞,這些餃子也是如此。」席爾瓦一邊剝著蒜頭一邊向自己的僱主介紹著,「很多嘗過東岸菜餚的巴西紳士都發誓說,即便不說中國菜餚的味道比巴西或葡萄牙的好,但也絕對不會遜色就是了。」

  門外響起了幾聲隆隆的炮聲,布蘭科一驚,但很快又反應了過來:這是東岸人在施放過年的慶祝禮炮!在來的路上布蘭科就已經見識過了,他當時還很驚訝來著,因為東岸人竟然拿三磅炮、四磅炮來慶賀新年,真是夠瘋狂的!

  屋內的桌椅都是用附近砍伐的廉價巴拉那松木所製成,沒有上漆,風格也完全是東方制式的:椅子、桌子上很多地方都雕刻著各式各樣的圖案,看樣子似乎是東方神話傳說;牆上貼著一些用彩紙剪切出來的方塊漢字,就如大門兩側貼著紅彤彤的對聯一樣;靠裡的牆正中心掛著一個匾額,上書四個大字「張家老店」。

  布蘭科已經學習過好多年的漢語了,就連繁體字也多多少少認識一些,但他依然對東岸人或者說明國人給店鋪取名的方式感到困惑。眼前的這家「張家老店」還算是好的了,你看街對面那家賣棉布的店鋪「李齊周」,似乎完全就是該店三位合夥人的姓氏組合;餃子館東面一家賣麵粉的「義興號」,從取名上完全看不出這家店是做什麼的;街西頭那家皮貨的「恆盛隆」也是如此,店主取名的時候應該是從口彩的角度考慮的,但這名字同樣也體現不出該店的業務經營範圍。

  由於是東岸歷新年過後開業的第一天,餃子館的東家又比較殷勤好客,因此每張桌子上面都放了少許東方點心——一般來說是甜食,數量也只有一塊或兩塊。此外還有一些果醬、蜜餞、乾果之類的小玩意,都是用本縣黎明鎮果園裡所產的各種水果加工而成,由於製作工藝獨特,嚐起來味道也相當不錯。

  當然所有以上這些東西都是完全免費的,客人們完全可以隨意品嚐。你看,門外不是有很多穿著嶄新衣服的小孩成群結隊湧進來拿果子吃麼,一臉精明能幹之色的餃子館東家不但不責怪,相反還會笑眯眯地招呼他的夥計再拿一些乾果蜜餞出來。顯而易見,對於孩子們來說,這幾天都是快樂的。

  店鋪內的菸草味道很濃,布蘭科對此不是很感冒,他甚至有些可憐自己早上剛剛換上的嶄新絲織外套,上面一定沾染上了濃烈嗆人的菸草味道了吧。他的僕人席爾瓦又點了一瓶馬德拉酒,這令布蘭科更是驚異,同時也很是驚喜。席爾瓦告訴他這些酒的原產地都是馬德拉島,長途運輸至巴西后又被出口到了東岸共和國,東岸人買來玻璃酒瓶對其進行了分裝,然後又運到了各地進行出售。平安縣作為全東岸的工業中心,自然也有很多這種甜酒出售了,特別是在保安鄉,由於葡萄牙商人很多,這種酒的銷路相當好。

  餃子很快端了上來,布蘭科熟練地用筷子夾了一個嚐了嚐,嗯,裡面是羊肉,味道還不錯。這種肉完全沒有羊肉應有的腥羶味,也許這跟東岸人飼養的羊的品種有關——他們一直在致力於培養各種或肉用或產毛的羊——但也許更多原因還是和烹飪方法有關。當然處理肉的過程中一定也有許多不傳之祕,或許用了各種調料,或許還用了荷蘭人出售過來的香料,但一定有自己的獨特之處,不然完全不會有這麼美味。

  或許我該僱傭一個明國廚子?布蘭科一邊吃著餃子,一邊暗暗思索著。

  門外一陣喧鬧聲響起,引得餃子館內的一些食客都抬頭朝外望去。布蘭科心裡好奇,也朝外面看去,只見街道上一群人圍著兩隻布扎的獅子不停笑鬧著。這兩隻獅子個頭不大,用色彩鮮豔的染色布紮成,看起來栩栩如生,被人頂著在地面上爬行。操縱獅子的人不時做出一些滑稽的動作,引得圍觀人群大聲叫好的同時也鬨堂大笑,尤其是一些小孩,興奮地圍著獅子不停轉圈,快樂得小臉上紅撲撲的,煞是可愛。

  「奇怪的風俗!」布蘭科搖了搖頭,顯然不如在場的東岸人對此感興趣,他最後看了兩眼,然後便再度低頭吃起了餃子——這才是他真正感興趣的東西。

  獅子隊伍後面還跟著一個戲班,由十多名來自東方的「音樂家」組成,它們拿著各種奇奇怪怪的樂器,賣力地吹打著。但遺憾的是,周圍實在是太吵鬧、也太嘈雜了,他們賣力的表演並不足以吸引行人們的注意力,人們一邊觀看舞獅表演,一邊大聲談笑著,完全將這些音樂聲掩蓋了下去。在這種喧囂的環境下,你得有特別好的聽力,才能勉強從各種聲浪中辨別出一些鑼聲和鼓聲。

  布蘭科和席爾瓦二人不緊不慢地吃完了餃子,然後把剩下的半瓶馬德拉酒也喝完了,這才起身離去。此時街道上的人越來越多,很多小販裝束的人似乎也不怎麼在乎自己的生意了,他們心不在焉地站在自己的貨攤上,然後咧著嘴看著遠處的表演,對客人也比以往缺乏一些耐心。俄而,一群明顯是歐洲面孔的男人也大笑著湧到了街道上,他們看起來喝了點酒,有些醉醺醺的。這些人佔住了街道上的一片空地,然後跳起了自己家鄉的舞蹈,很快一些穿著鮮豔服裝的立窩尼亞女人也加入了進去,街道上頓時被人圍得水洩不通。

  布蘭科和席爾瓦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人群中擠了出來,而這個時候,布蘭科身上價值不菲的衣服已經皺巴得不像樣了。前面就是十字路口,那裡有一片空曠的小廣場,但這個時候也被人群給佔滿了。

  布蘭科放眼望去,只見那裡搭了個棚子,一群來自東方明國的「街頭藝術家」正在表演著各種戲曲劇目。觀眾們站在下面,興高采烈地看著表演,似乎這對於他們來說也是難得的娛樂。因此儘管此時天空再度飄起了細小的雪花,冷風也呼呼地吹了起來,但所有人都忍耐著寒意,一邊跺腳一邊觀看著表演。實在有人熬不住冷風了,便會跑進旁邊的麵館內,喝上一碗好心的店主提供的免費麵湯,然後再度跑回去觀看劇目。

  戲劇以喜劇居多,演員們插科打諢,風趣幽默,尤其是一出被人稱作二人轉的東岸特色劇目,更是引得了臺下觀眾們山呼海嘯般的叫好聲。除了這些中國特色的劇目外,一個來自意大利的戲班也上去表演了一出諧劇,只可惜在場的觀眾中很少有人能夠聽得懂他們在說什麼,只不過他們詼諧的表演和一些有趣的動作,仍然博得了觀眾們陣陣的善意掌聲。據旁邊一些交談的商人們所言,這個意大利戲班似乎還是本縣的「老父母」、錢浩錢大縣長私人出資請來的,為的就是讓大家開開「洋葷」。

  街道上不時有一群穿著土黃色冬季軍大衣、頭戴黑簷大蓋帽、腳踏翻毛皮鞋、肩扛燧發步槍的士兵列隊通過,擁擠在街道上的居民們自動為他們讓開一條通道。帶隊的軍官騎著馬,雙手都帶著潔白的紗布手套,軍外套上掛滿了勳章。只見他左手撫著指揮刀,右手抓著韁繩,用一種略帶驕傲的目光掃視著眾人——這是巡邏街道、維持治安的官兵們。

  布蘭科和席爾瓦二人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看著這些排列著整齊的隊伍、邁著一致的步伐、認真地甩手甩腳前進著的東岸官兵們。帶隊的軍官驕傲英武、自信十足,跟隨士兵的動作一絲不苟、整齊劃一,顯是經受了常年機械的訓練以及嚴格的紀律養成。

  只要這些精銳驕傲的東岸陸軍士兵存在一天,巴西的文明紳士們就始終會寢食不安,他們不得不把對東岸的不滿深埋在心裡,然後老老實實地按照東岸人的遊戲規則行事。這真是太糟糕了,偉大的葡萄牙紳士們何時這麼憋屈過?

  看到這隊士兵通過,布蘭科突然也沒了再逛逛這個邊境貿易市場的興趣了。他突然對這裡的一切都感到失望,似乎對什麼都興趣缺缺。席爾瓦敏銳地感受到了自己僱主的情緒變化,他提議回自家的店鋪內休息休息,順便再商討一下以後的商業佈局問題。布蘭科答應了,然後兩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洶湧的人群中。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1
第八十章 大河以西(三)

  時間進入八月中旬,雖然東岸共和國南方的氣候依然寒冷,但在北方的雅庫伊河流域,天氣已經逐漸開始轉暖了。雖然動物們仍在冬眠,但勤勞的東岸移民卻已經開始了緊張的工作:他們放火焚燒了附近大片的蘆葦和荒草甸子,然後開始在上級定西縣農業局派來的官員們的丈量下,一一分配土地,而這種工作從入秋的時候就已經全面開始了,目前已經是冬末,隨著本年度最後一批檢疫完畢的明人移民的抵達,此項工作也已經進入到了尾聲之中。

  這裡是磨刀石,一個普普通通的新立村莊,位於後世巴西的瓦利韋爾迪小鎮附近。雖然在華夏東岸共和國政務院的移民地圖上這裡已經是一個鄉級定居點了,但無奈此地剛剛開發,人口、物資兩缺,就實際規模來說確確實實就是一個大一些村莊而已。

  這個村子興建於上個月,六百名明人移民扶老攜幼(自從1644年自己親自開展移民活動以後,東岸的移民主要來源已經不再是流民,而是打破縣城後擄掠的人口。出於人道主義考慮,東岸人在移民時儘量以家庭為單位,輔以一些清軍俘虜和各路義軍裁汰下來的人手,男女比例大致在2:1到3:1之間,青壯年佔到了將近一半)來到了這裡,然後用隨車帶來的木材修建哨塔、倉庫、炮樓,同時也帶著鐮刀到沼澤旁、小河畔去收割巨型蘆葦,並給自己搭建臨時居住的窩棚。

  因為這個村的村口有一塊巨大的磨刀石,幾乎所有人都在這裡磨鐮刀,所以負責往這裡運輸物資的來自定西縣的車隊車伕們,便把這個地方稱之為磨刀石了。而後來政務院、北鴨子湖地區行署也正式確認了這個名稱,將包含這個村在內的一片廣闊區域命名為磨刀石鄉,暫歸定西縣託管。

  明人到來後半個月,上級又往這發了兩百名摩爾達維亞女奴,同時還有數量是其兩倍的十六七歲的青年男女。這四百名青年來自東方縣、鎮海縣、平安縣這三個老牌縣份,基本都是出生於東岸的新青年,所謂的「長在紅旗下的一代」。他們的家庭背景也都各異,有農民家庭出身的,有工人家庭出身的,有公務員家庭出身的,當然也有職業軍人家庭出身的。而無論什麼家庭背景,他們之間的一個共同點就是,他們都不是長子!

  也就是說,他們都是沒有家庭財產繼承權的次子次女。在完成了國家強制推行的義務教育之後(小學五年、初中兩年),這些人被集中起來進行了短期的技能培訓,然後便被國家統一遷移到了磨刀石鄉,充當這片蠻荒領土的第一批開拓者。

  而由於東岸建國初期(1630-1633年)幾年內數量稀少的外界移民——幾年加起來也不過只有一千多名歐洲移民——因此來到磨刀石鄉的這四百名青年男女差不多就是那幾年出生的「東岸人」裡的相當大的一部分了。並且,這些人都接受了完整的七年強制義務教育,不管教育質量(教師少,穿越眾要去兵團堡任教,培養幹部和各種人才)和真正的學習時間(孩子們一般都要幫家裡勞動、還要進行軍事和紀律訓練)怎麼樣,至少他們都已經接受了粗淺的系統教育,掌握著超過這個時代普通人平均水準的知識,身上的特質也和一般人不太一樣。因此將他們拿來開拓荒地,效率應該會比外來移民更高一些——而這,也正是執委會裡的某些委員所主張進行的一種嘗試。

  新來的青年男女由同樣年輕的兵團堡畢業幹部組織,女人割蘆葦割草,男人則充當運輸工、伐木工、建築工等重體力工人,同時還要負責清理田地,為開春後的春耕做準備——現在時間已經不是很寬裕了。除此之外,他們中還要分出一些平時訓練表現較好的人,拿著上級發下來的火槍,進駐到炮樓內進行警戒。畢竟,靠那些新來不過幾個月的明人移民,是沒法抵擋那些在森林裡神出鬼沒的瓜拉尼野蠻人的。

  這些新來的移民們如果不經受一到兩年系統嚴格的民兵軍事訓練的話,是根本無法從身體上到心理上都產生質的蛻變的。在東岸這個地方,如果你不能從一個老實巴交、膽小怕事的泥腿子,迅速蛻變成沉著幹練、堅韌耐勞的開拓者,那麼你的生活狀況恐怕就不會太好——這裡不需要懦夫。

  這絕不是危言聳聽!隨著東岸人不斷沿著雅庫伊河向西深入,與世世代代居於此的瓜拉尼人之間的矛盾頓時空前激烈了起來。雙方在耕地、草場、森林、河流、湖泊方面的爭端不斷,瓜拉尼人對東岸政府給出的「羞辱般的土地購買價格」極其不滿,更何況他們給出的土地購買費還是一堆「紙片」(銀行承兌匯票),這更是激起了瓜拉尼人的憤怒。

  而東岸人顯然是沒耐心去傾聽瓜拉尼人的「憤怒」的,他們懷著一種文明人的優越感,到處搶奪瓜拉尼人已經開發成熟的田地,搶走他們的牲畜。在此過程中瓜拉尼人若有絲毫反抗,等待他們的無疑是滅頂之災——在這個過程中,先是東岸人的法官過來宣讀一份「言辭可笑、錯漏百出的判決書」(西班牙人語),不承認瓜拉尼人對這片土地的天然佔有權,然後宣佈他們在此地耕作的行為「非法」。接下來的一切就順理成章了,武裝巡警、民兵甚至東岸正規陸軍紛至沓來,瓜拉尼人不得不屈服,被迫向西遷移進了更加茂密的森林內。只有在那裡,他們才能獲得片刻的喘息之機,但也註定僅僅是片刻而已。

  當然也不是所有瓜拉尼人都會屈服!先不談居住於此的瓜拉尼各部落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以及領地的劃分,單就說一些有牲畜或財物被東岸人搶走、有親人被東岸人掠走或殺戮的瓜拉尼人,他們和東岸人之間的仇恨就非常之大,大到他們自願留在附近,使用簡陋的武器裝備與東岸軍警、民兵們展開長期的鬥爭,以殺傷東岸的人員,損傷他們的士氣,期望以此遲滯甚至阻止東岸開拓者們向西前進的步伐。

  以前沿著雅庫伊河向西拓展領地的定西縣諸多定居點就是如此,當地的早期開拓者們在這裡與瓜拉尼人展開了血腥的拉鋸戰,最後才終於趕跑了那些野蠻人。為此,378名開拓者長眠於這片長滿松樹的美麗土地上——這個數字甚至已經超過了本地死於各種疾病的開拓者。當然野蠻人的損失更大,在東岸人的打擊中,正面被殺死的瓜拉尼人超過了兩千;因土地牲畜糧食被搶奪而被迫進行遷移的過程中,其損失的人口為數也相當不少;此外還有歸順東岸後被流放海外的,與東岸人接觸增多後死於疾病的,林林總總加起來總數已經七八千了,細算起來可謂是觸目驚心。

  而在定西縣正式成立並一切都走上正軌後,如今在一線承受瓜拉尼人仇恨火力的便是位置更靠西的石房店、老君廟和磨刀石三個鄉級定居點了。蓋因這三個定居點都是在戰後(第二次東西戰爭)東岸人西進時所建,這破壞了與瓜拉尼人維持數年的默契,激起了他們嚴重的怒火,因此反抗也格外激烈。

  當第一批伐木工人抵達石房店鄉的時候,瓜拉尼人便使出了渾身解數,與當時護送移民來此的東岸騎兵部隊展開了一連串的交鋒,後因傷亡慘重無以為繼而告終。不過這也給東岸人提了一個醒,那就是在塔誇裡河以西地區進行屯墾的行動,已經嚴重觸及了瓜拉尼人的底線,從此以後必將面臨他們的怒火,拓荒者的傷亡事件也必將層出不窮。

  而事實也確實佐證了這一點,從去年年初開始至今,石房店、老君廟兩地已經先後有126名拓荒者死傷,多數人都是在野外勞作時慘遭襲擊從而導致傷亡。甚至就連道教高層、四大真人之一的趙琰趙真人,屁股上都中了一箭,最後在床上躺了好幾天,晦氣得很。

  如此嚴重的傷亡事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已經嚴重損傷了拓荒者的士氣,並且在他們中間製造了恐慌,使得新定居點的建設進度也比計劃要落後不少。為了扭轉這個不利的局面,經執委會批准,陸軍部正式下令,調遣步兵第3、5、6三個連隊,騎兵第2、3兩個連隊和炮兵第1連,總計步騎炮兵千餘人;同時還在下伊河縣、中山縣進行了局部動員,將這個尚未上過戰場的縣民兵大隊計兩千人拉了過來,一同參與對瓜拉尼人的討伐。

  這次討伐作戰的目標是位於後世巴西南聖克魯斯城附近的一個大型瓜拉尼部落,這個地方在陸軍部的地圖上被標註為「夷陵」,意思是瓜拉尼夷人佔據的丘陵。這個丘陵此時堪稱附近方圓一兩百公里內的「邪惡軸心」,很多瓜拉尼人在這定居種地,野外的瓜拉尼反抗者的補給幾乎全來自此地。畢竟那些游擊隊員們還不是神仙,他們既要吃飯,也要休息,就連損耗的弓弩箭矢也得從這裡補充,因此端掉這個瓜拉尼大型據點以後,相信野外的反抗者們必將消停很長一段時間。

  以前不打這裡一是因為偵查不夠,二是因為離東岸人的實際控制區太遠,現在一切都已經偵查清楚,老君廟鄉這個出發點也已經穩固,物資也都差不多置辦齊備,就等出征剿滅了。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1
第八十一章 大河以西(四)

  1650年8月26日,一連幾天的陰雨天氣過後,太陽終於從厚厚的雲層中露出了臉來,將金色的光輝灑滿了大地。已經在老君廟鄉等得身體都快發黴了的東岸軍隊,終於得到了出發的命令,於是乎,三千餘名士兵在臨時徵集起來的一千五百名民夫的伴隨下,使用大量馬騾等馱獸載運著作戰物資,向著北方的「夷陵」進發。

  從老君廟鄉向北至夷陵,一路上的道路並不好走。要知道這裡可不是平坦的東岸大草原,而是森林沼澤密佈的地區——沼澤裡甚至還有惱人的鱷魚——很多地方甚至就連路都沒有,只能臨時開路。特別是遇到一些無法繞開的溼地和沼澤後,大軍必須將一顆顆樹伐倒,然後將其橫在沼澤上,以便讓載著物資的馱獸能夠安然通過。

  路上他們遇到了一個印第安小村子,定居在村子裡的瓜拉尼人完全沒想到一直「消極被動」的東岸人這次竟然來了次主動進攻,並且還動員起了如此大規模的軍隊,這讓他們始料不及。不過他們的反應也很激烈,一名上前宣佈他們「有罪」的東岸助理司法員當場被弓箭射殺,這激起了指揮此次作戰的朱亮少校的怒火。

  只見他指揮刀向前一舉,大群東岸騎兵便衝進了正準備四散逃跑的瓜拉尼小村。士兵們揮舞著雪亮的馬刀,幾乎見人就砍,瓜拉尼人由於猝不及防因此根本來不及組織起有效的抵抗,女人孩子什麼都顧不得帶便往村外逃跑,男人則一邊緩緩撤退一邊拿著武器進行頑抗。他們像一群受傷的野獸一樣進行著戰鬥,但無奈力量對比過於懸殊,在東岸騎兵和步兵火槍手的聯合絞殺下,他們很快便傷亡殆盡了。東岸人甚至都沒出動多少人手,主力部隊仍舊在村外的空地上默默列著陣,用冷漠的目光注視著衝進村子的一個騎兵連和少許民兵將瓜拉尼人最後的抵抗撲滅。

  瓜拉尼人的抵抗很頑強,有個人手肘被馬刀齊根砍斷後,仍然將騎在馬上的東岸騎兵拉了下來,然後用牙齒死死咬住這名士兵身上的一塊肉,即便他的眼珠都被摳出來了也不撒口;一名瓜拉尼人受傷頗重躺在地上裝死,有東岸民兵從他身邊走過,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一躍而起,雙手掐向這名士兵的喉嚨,然後他很快又被這名民兵身邊的戰友用刺刀割斷了喉嚨;另有一些瓜拉尼人假裝投降,但在東岸士兵過來時暴起傷人,當然他們很快便死在了火槍攢射之下;很少有瓜拉尼成年男人還活著,因為東岸人已經不敢相信他們是真心投降,即便有一兩個人哭泣著請求饒恕,但仍舊被騎兵們毫不留情地砍倒在地。

  屍體散落了一地,場面異常血腥……

  留下少許民兵和夫子打掃戰場後,在村外列陣旁觀了整場戰鬥的主力部隊未多做停留,他們在軍官的口令聲中集體向右轉,然後將步槍扛上肩,繼續向前進發。

  8月29日,以每天不到十公里的「龜速」行軍的東岸主力部隊,終於在這一天下午時分抵達了「夷陵」附近。這裡是一個巨大的印第安部落所在地,星羅棋佈的村莊遍佈在一個非常廣闊的區域內,村莊外有一道薄薄的木質柵欄以及為數不少的哨塔,這似乎是西班牙傳教士指導他們修建的——當然,西班牙傳教士們總是喜歡武裝印第安人,以對抗東岸人、巴西人甚至西班牙殖民者本身。畢竟,他們的利益與世俗者不太一致,世俗殖民者要的是土地和財富,而他們要的是信仰。

  哨塔上早就佈滿了大量印第安弓箭手,他們臉上塗抹著油彩、頭上插著鮮豔的羽毛,身上披著殖民者到來後才有的麻布衣服,這些人緊張地看著村外空地上穿著深藍色軍服、裝備精良、軍容鼎盛的東岸部隊,下意識地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憤怒。

  「停住你們的步伐,東岸人,你們破壞了神聖的約定!五年前我們本已經約定,雙方彼此遵守神聖的邊界,不得互相侵擾對方的領地,但你們破壞了這一切,使得雅庫伊河兩岸大片肥沃的森林、土地被你們非法佔據,無數神的子孫被你們無端驅逐和殺戮。但你們現在竟然還不滿足,難道想連我們部落最後的世居地也要奪走嗎?回答我,東岸人,是不是這樣?」一名年老的印第安酋長,在數名強壯侍衛的簇擁下,到東岸人的陣前用熟練的西班牙語詢問著。他的神情異常地悲憤和傷心,既為東岸人不遵守前約憤怒,同時也對自己部落的前途感到絕望。

  「尊敬的酋長,依據華夏東岸共和國與西班牙王國簽訂的《巴拉多利德條約》,烏江以東地區是我國的合法領土。至於貴方所主張的世居於此的權力,我國北鴨子湖地區巡迴法院前日剛剛做出終審裁決,決定不予採納,並判令貴方必須於1650年9月1日前交出所有非法佔據的土地。而本著人道主義的原則,只要貴方同意和平交出所據有的土地,並配合我國政府的安置計劃,你們將在新華夏島擁有一片兩倍於現有土地面積的安置場所。這片新土地上所有的產出都將歸你們所有,你們同時還將獲得華夏東岸共和國海外殖民地正式居民的一切權利……」

  「夠了!」年邁的酋長打斷了一名東岸助理司法員無恥的發言,然後看著東岸人的軍陣,提高聲音詢問著:「如果我們不順從你們意志的話,是否你們就將用武力來達到目的?」

  沒有人回答他。

  老酋長看了看不遠處東岸陸軍士兵們手裡雪亮的刺刀,然後彷彿用盡了全身力氣般吼道:「我們是男人,那就用男人的方式來決定這片土地的歸屬吧!」

  ……

  老君廟鄉。

  趙琰趙真人正帶著一群下屬們仔細清點著物資,這裡面都是全國各地信徒們捐贈過來的,有面粉、有衣物、有藥品、有農具以及一些糧種——這都是開拓新領地所必需的物資。此外,還有三百多名高大的巴塔哥尼人,這些身高超過兩米二的大傢伙們幾乎全都是虔誠的信徒,他們穿著特製的重甲、手執重斧、腰別短槍,護衛著一批新來的立窩尼亞移民(五百人)朝夷陵進軍。

  這些新移民們都是即將在那裡定居的開拓者,因此隨身攜帶了十來斤麥種、少許衣物、一些乾糧,此外隊伍裡還有一些牲畜和農具,總之幾乎帶好了安家落戶所需的一切。什麼?你說戰鬥尚未結束,夷陵地區還在野蠻人手裡?開什麼玩笑,沒看到我無敵的東岸大軍已經出動去剿滅他們了麼?那還不是手到擒來!也許還沒等我們抵達那裡,戰鬥就已經結束了,我們也正好去打掃戰場,然後接收野蠻人遺留下來的一切。

  這些人絲毫沒有自己是侵略者的覺悟,對自己去接收瓜拉尼野蠻人留下的寨子、房子、田地、牲畜、糧食等一切財物也沒有絲毫的負罪感。在他們看來,野蠻人是沒有生存權力的,他們的文明是那樣的低級和可笑,卻還支配著如此廣袤的肥沃土地上的眾多財富,這簡直就是不可饒恕的!這就是他們的原罪!天尊賦予了我們征服、教化野蠻人的權力和自由,那麼就讓我們用火與劍來教會野蠻人這一切吧!

  「城隍廟都佈置好了麼?」送走了順道充當後勤夫子的移民隊伍,一回到老君廟寨子裡,趙琰趙真人便找來了自己的助手,向他詢問著自己交代的事情。

  「已經佈置妥當了,我已經命人將裡面打掃、裝飾一新。廟祝人選也有了,江北淮安府人氏,以前當過土地廟的廟祝,後來在首都接受過專門的宗教培訓,理論知識也有了,現在由他主持城隍廟,應該沒什麼問題。」助手聞言立刻恭敬地回答道。

  他們二人交談中提到的城隍廟在如今東岸共和國境內幾乎每個縣份都有一座,一般位於縣治所在地。在以前的時候,這些城隍廟內供奉的要麼是本縣死去的才智傑出之士、要麼是對本縣有特殊貢獻的人、要麼就是犧牲在戰場上的戰鬥英雄,平時有事沒事的時候便把全縣的學生拎過來進行一番愛國主義教育。

  在本年1月份的時候,經執委會批准,城隍廟系統被正式納入了宗教事務處的管轄範圍內,但實際上是國教道教在管理。這次調整後,最大的改變就是能夠進城隍廟的條件限制也被大大放寬了——或者說幾近於無了。從今往後,即便是普通人死後也可以進入城隍廟的墓葬系統內,其葬禮也將由當地城隍廟派員主持,這無疑極大地增強了天尊的影響力,對於天尊的地上使徒們的好處也是不言而喻的,因此由不得趙琰等人不重視。

  「那就好,這次夷陵攻略戰結束後,我們便可正式介入這些事情了。」趙琰說道,「戰死者的法事,一定要辦得漂漂亮亮的,這是一個很好的提高凝聚力的機會,不能出任何意外。」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1
第八十二章 大河以西(五)

  男人在怒吼、女人在哭泣、戰馬在哀鳴……

  這便是1650年9月6日,位於後世巴西南卡舒埃拉城附近的場景。一支來自熱拉爾山脈的巴西聖保羅旗隊突襲了這裡,將定居於此,並且已經在西班牙傳教士的幫助下進入農耕社會的瓜拉尼人部落徹底擊破。

  超過一千名精壯的瓜拉尼男性被殺害,另有數百人護衛著酋長逃走。這夥印第安人竟然有一些馬匹,因此一看抵擋不住聖保羅旗隊的凶猛攻擊,二話不說便上馬奔逃。他們逃得極快,三竄兩竄之下便消失在了丘陵上那長得比人還高的荒草中。負責追擊的葡萄牙旗隊長康西卡奧連換了三匹馬,居然都沒追上這股印第安人,這讓他氣得七竅生煙。

  不過康西卡奧隊長的怒火註定要被俘虜的瓜拉尼人來承受了,一些看起來身體瘦弱的成年男性被旗隊士兵們(大部分是歸順葡萄牙的瓜拉尼士兵)當場殺死,年紀較大的女性也是同樣下場——巴西人認為這些人只會浪費糧食。至於剩下的青壯年男女麼,則要帶回到聖保羅地區公開拍賣了,這是他們主要的收入來源之一。

  另外,被征服的瓜拉尼部落內還有相當數量的印第安小孩,這些小孩一般來說只有一部分會被拿出去拍賣,另外一部分則按照規矩分掉。很多巴西的白人或混血白人身邊都喜歡養一些這樣的印第安小孩,平時在自己家裡做僕人,長大後還能伴隨自己出戰——巴西人一直都是這麼做的——就算自己不用,回去後也能送人,年紀幼小的印第安小孩在聖保羅也是一種不錯的禮物呢。

  營地內的白人坐在椅子上,拿出酒興高采烈地喝著,一邊喝一邊吹牛;馬梅盧科人(混血白人)則支使著處於最底層的瓜拉尼籍士兵去打水做飯;此外幾匹受傷的戰馬也被拉倒在地宰殺了起來,一些瓜拉尼士兵竟然痛飲起了馬脖子上噴湧而出的熱血,整個營地內一片群魔亂舞的景象。

  一名信使在滿地狼藉之中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在快靠近旗隊長康西卡奧所在的房間時,他甚至被地上一具屍體給拌了一下,差點摔倒,這讓三三兩兩閒坐在那裡的一些士兵們嗤笑了起來。年輕的信使羞紅了臉,將絆倒他的那具老年西班牙傳教士的屍體踢到一邊,然後靠近了康西卡奧的房間,得到允許後進入了裡面。

  「東岸人邀請我們繼續向西清掃附近的印第安人?」旗隊長接過信使遞過來的信件,看了看後便隨手扔在了一邊,然後好整以暇地問道:「他們的要求還真多。這次你在他們那邊待個一個月,感覺如何?」

  「即便沒有我們的幫助,他們也能獨立完成清剿境內瓜拉尼人的行動,這一點毫無疑問。在新大陸這種地方,我還沒見到過像東岸陸軍士兵訓練這麼刻苦勤快、紀律也如此嚴格的軍隊,他們的戰鬥力在歷次戰爭中已經證明了這一點。我們的人很難比得上這些東岸士兵,即便是在北方與荷蘭佬廝殺多年的民兵,我看也不見得比得上人家。那些人好勇鬥狠是夠了,但缺乏登上正面戰場所要具備的嚴格紀律和非凡勇氣。」信使不假思索地便回答了康西卡奧得問話,顯然他自己也曾經思考過類似的問題,並且已經有了自己的結論。

  「你對他們的評價這麼高?」康西卡奧有些意外,然後便轉移了話題:「東岸人已經解決了東面的那些瓜拉尼人了?」

  「8月29號當天就解決了,戰鬥只持續了短短几個小時。」信使用一種複雜的神色回憶著,只聽他說道:「瓜拉尼人被打死打傷的數量超過了九百,另外還有超過一千人被俘虜——大部分都是女人和孩子。這些女人和孩子按照東岸法律不能留在東岸境內,因此他們打算將其中的女人都送到海外殖民地去,而小孩則想辦法出售掉。他們對原住民真的是冷酷無情的,不允許任何這些人的血脈遺留在他們的國土上。」

  「他們消滅掉那個被稱做『夷陵」的地方的瓜拉尼人後,便開始在周圍清剿殘存的原住民,零零星星的戰鬥一直持續到今天尚未徹底結束。不過,在我動身前來此地的時候,東岸人又已經從後方送來了一批定居者以及大批物資,看樣子他們似乎是想徹底佔領夷陵這個地方,然後鞏固消化勝利的果實。」信使繼續向自己的旗隊長大人說起了自己的所見所聞。

  「看起來東岸人似乎想加速向內陸地區進行延伸。」康西卡奧一聽就明白了他的僱主們(指東岸人)的打算,不過這些地方從法理上來說確確實實是華夏東岸共和國的合法領土,他們有權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別人無從置喙。至於說當初西班牙王國將這片印第安人已經合法居住了數千年的土地劃給東岸人是否「合法」,這並不在康西卡奧先生的考慮範圍以內,也不符合他的一貫認知——難道野蠻人也配擁有各種權利嗎?

  康西卡奧隊長其實從內心深處是非常贊同東岸人殺光、流放原住民的模式的,對於巴西的大人物們熱衷捕捉印第安人做奴隸的行為非常痛恨,因為這很顯然會給巴西的未來蒙上一層濃厚的陰影。這無關種族,無關信仰,只和是否是原住民有關——不殺光了這片土地的原有主人,外來的強盜怎麼能心安理得地生活下去?在康西卡奧看來,哪怕原本生活在巴西這片土地上的居民不是紅種人印第安人,而是白種人,也是一樣要執行殺戮政策的,因為他們終究是原住民——這片土地天然合法的主人。

  其實康西卡奧隊長的擔憂在幾百年後被證實了,南美各個國家的純種印第安人對外來白人進行排擠,釀成族群衝突、社會分裂,國家動盪不休;而即便純種印第安人很少的國家,混血白人也開始排擠純種白人,因為他們認為自己身體內流淌著部分印第安人的血液(一般是白人男子和印第安女人混血的後裔),比外來的純血白人更有資格繼承這個國家,因此讓國家始終處於動盪之中。再加上美國的暗中黑手以及經濟吸血,拉美人民日益貧困化,這些國家的族群衝突又惡性循環般地進一步加劇,國家的未來也就此斷送。

  只是他康西卡奧奮鬥多年,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聖保羅旗隊長而已,手底下滿打滿算不過千把人,人微言輕,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因此,還不如眼不見心不煩,操子孫後代的閒心幹嘛,還是賺錢享受生活要緊。抓印第安人販賣到種植園,抓就是了!僱傭了大量馬梅盧科士兵甚至瓜拉尼士兵,用就是了,還能給自己省錢呢!什麼都不要想,賺錢吧,也許以後某位大人物會幡然醒悟,開始全面清理印第安人呢?康西卡奧隊長暗暗麻痺自己。

  「你回去給東岸人的指揮官帶一封信,就說本旗隊已經消滅了盤踞在三號地區的瓜拉尼大部落,請他們立刻沿雅庫伊河送一批補給上來。本旗隊將繼續掃蕩三號地區的殘餘瓜拉尼野蠻人,預計戰鬥將在9月20日之前徹底結束,以使這個地區做好迎接拓荒者的初步準備。」康西卡奧隊長在思索了一下後,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然後抽出一疊信紙,一邊開始寫信一邊低聲呢喃道:「文明的曙光即將照耀在蠻荒的土地上,不管他們是不是主的子民,終究是來自文明世界的紳士,比瓜拉尼人更有資格佔據這片陽光下的土地……」

  ……

  1650年9月底,從老君廟鄉向西、向北的大片土地上,數量多達七支、人數加起來已經破萬的巴西聖保羅捕奴隊經歷數月時間的奮鬥,驅逐、消滅了數萬瓜拉尼人,清理出來了大片村莊、農地、林場、湖泊和牧場——當然這些瓜拉尼部落或村子內稍微值錢點的財物都已經被聖保羅人瓜分一空了,留給東岸人的僅僅不過是一些簡陋的草屋(巴西人蔑稱其為「兔子洞」),以及一些長滿雜草的所謂「耕地」罷了。

  不過東岸人一開始也沒指望那些貪婪成性的聖保羅人能給他們留下什麼好東西,他們明白一切都只能靠自己的雙手來建設。為此,執委會授意東岸國內的大型托拉斯企業東岸建築材料公司派員前往剛被東岸人克復的夷陵,準備選址修建磚瓦輪窯、石灰窯和水泥窯。如今該公司在全國每一個縣都開有一個分廠(一些重要的獨立定居點也設有窯),生產出來的海量建築物資有力支援了東岸國內的各項建設。

  建築材料有了後,移民部也將在全國範圍內招募拓荒者,另外道教教會也將動員信徒們遷居此地,以便儘快消化這些剛從印第安人手裡奪來的膏腴之地。

  而至於那些聖保羅旗隊麼,東岸人又和他們續簽了一份新的僱傭合同,他們仍將帶著隊伍繼續向西前進,為東岸人清理居住在那兒的瓜拉尼人。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1
第八十三章 財富與銷贓(一)

  1650年10月7日,鹽城港(布蘭卡港)。

  這座偏僻的小港口內已經很久沒有外國漁船停靠了,蓋因此時並不是什麼捕魚旺季,近些年東岸政府也對來自外國的捕魚船的數量進行了限制(牌照到期後拒絕續約),因此大部分船隻都已經離開了東岸近海,然後要麼東進南非,要麼北上新英格蘭,總之在東岸近海進行鱈魚、滑柔魚捕撈業的外國漁船已經極少了。

  不過這些外國漁船的離去也並未使得東岸國內的魚產量大幅度下降,因為南海漁業公司飛速擴大的漁船數量有效地填補了這個空檔,使得東岸老百姓在食用魚方面的支出並未明顯上升。而南海漁業公司生產規模的擴大,同時也造成了東岸國內註冊水手數量的飆升,這顯然無論對於海軍還是商船隊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鹽城港的碼頭如今已經小有規模,三條筆直的水泥棧道直插入海,可同時停泊超過二十艘船隻。碼頭棧橋邊是一座座蒸汽吊杆,許多穿著牛仔服的工人在來來回回地忙碌著,他們大多數時候都是在裝卸魚和補給品,即:把從附近或遠方漁場捕回來的魚(大部分是無須鱈、小部分是滑柔魚、紅蝦和槍烏賊)卸到碼頭上,然後再把食品、淡水、蔬菜和水果等補給品送上船,以維持船隻繼續出海捕魚的能力。

  總而言之,這是一座因「魚」而生的城市(拉普拉塔地區最大的漁場就在其東南外海不遠處)。不過在最近一兩年以來,隨著內陸地區鹽漠的發現與開採,鹽城港開始出口第二種商品——粗鹽和食鹽,其中粗鹽用來醃製魚肉或生產化學品,食鹽則銷售到東岸本土,甚至最近他們還在努力向巴西人推銷來自鹽城的精製食用鹽,以讓他們放棄從非洲進口灘晒收集的海鹽。

  而在除碼頭外的內陸地區,則是一片荒涼之色。這荒涼有很多原因,一是因為東岸人的地盤僅限於從戰爭結束時的城區向外延伸1980米,超過這個距離就是西班牙王國的領土了,東岸人自然不願意為他們開發;而除此之外的另一個原因呢,則和此地的土質、環境什麼的相關了。

  毋庸諱言,鹽城港臨海的這一片土地,土壤質地是很差的,基本是以泥炭土(北海道多見這種土壤)為主,這明顯是由於入海河流長期在枯水期被海水倒灌所形成的土壤環境,不下大力氣改良根本不可能拿來種植穀物,撐死了發展一些園藝果林業而已——事實上鹽城港城區周圍就栽種著大量的果樹,梨子、桃子、酸棗、蘋果、葡萄、檸檬等應有盡有,產量也馬馬虎虎,供應本地居民及來往船隻消費是足夠了。

  而既然這片土地短期內不適宜種植穀物,那麼本地四千多名居民(包括內陸地區的鹽礦)的日常生活所需的麵粉則大部分靠進口了。他們出口鹽和鹹魚,進口糧食及一切日用品,兩者相減還略有贏餘,小日子倒也過得下去。

  東岸人的城市位於紹塞河右岸,規模不大,周圍全是高丘(海拔一百多米)。在這個沿海的盆地內,因為多泥炭土和黏土,所以較為貧瘠,長的多是一些質量低劣的雜質牧草,除東岸居民移栽過來的樹木外,便很少見原生樹種,甚至就連低矮灌木都不多見,真真是一片荒涼的所在。

  當然了,嚴格意義上來說,沿海盆地內的黏土以及高丘上隨處可見的石英石、大理石也不是沒有價值,至少這些東西用來製造磚頭(包括耐火磚)、石灰、水泥啥的還是不錯的,而東岸建築材料公司也確實有意在這裡興建一個分公司,以充分利用本地現成的資源。只可惜這些黏土不是高嶺土,用來製陶是夠了,製造瓷器則未必行,令人頗為遺憾。

  紹塞河是一條小河,河寬在8-10米左右,不過水流很深很急。它發源於安第斯山,每年夏天的時候,雖然降水稀少,但山上大量的融雪仍然會順著河道洶湧而下,而這時就是紹塞河一年一度氾濫的時節。本地的居民們仿照南鐵公司的做法,在附近挖了好幾個帶閘門的人工水庫,以在豐水期更多地截留一些淡水下來。要知道,在枯水期的冬天,隨著大西洋海潮的猛漲,大量海水會在特定的時刻倒灌進來,而這時就是一年一度的紹塞河從淡水河變成鹹水河的時刻,這顯然會極大地影響鹽城港居民們正常的生產和生活。

  人工水庫內養著一些淡水魚,同時水面也租給了本地居民放養鴨子和鵝。不過,在大多數時候,水庫內也會衝來許許多多的不速之客,比如在這片土地上沒有天敵、幾乎已呈氾濫之勢的南美三趾鴕鳥。

  這些動物什麼都吃,草、植物的根莖、樹芽、果子甚至是退潮後海灘上的小魚。它們會游泳,非常警覺,同時跑得也很快,所以在這片遼闊的土地上,除了美洲獅之外,它們真的沒什麼特別的天敵,因此數量非常龐大,幾乎已經成了一害。

  邵元義此時在鹽城港郊區所見到的便是一番這樣的場景:一群不知道從哪鑽出來的鴕鳥,在吃完了種在岸邊的青菜後,它們又進入水庫,遊向中心沙洲邊種的一些水生蔬菜——這種食物對它們來說是一種美味。

  邵元義的小姨子安娜撐著小船直往水庫中心而去,她一邊撐船一邊發出聲音驚嚇著那群鴕鳥,希望把它們驚走,不要再糟蹋她辛辛苦苦種植的蔬菜。那群鴕鳥果然膽小,雖然美味在前,但仍然沒有小命重要,因此很快朝另一側岸邊游去。

  不料它們今天確實流年不利,這才剛剛一上岸,一群從外面訓練返回的民兵恰好途經此地。在看到這些鴕鳥不是私人馴養的後,這些尚騎著馬匹慢跑的民兵們便紛紛從兜袋裡掏出流星套索,朝這些鴕鳥身上套去。尤其是其中一名高喬騎兵,套索扔得尤其準,只見一隻碩大的成年雄性鴕鳥才剛剛張開翅膀跑出沒多久,便被他扔出的流星套索套住滾翻在地。在又一使勁掙扎後,套索便徹底鎖結實了,雄性鴕鳥發出了淒厲的嘶鳴聲。

  剩餘的騎手們哈哈大笑,他們將隊形分散開,遠遠地形成了一個鬆散的包圍圈,將急欲逃跑的鴕鳥搞得暈頭轉向、無所適從,根本不知道該往哪裡跑。在花費了一小段時間後,這些大大小小的鴕鳥便大部就擒,成了這些打靶歸來的民兵弟兄們的獵物,真是倒了血黴!

  安娜跟那群士兵們交涉了一番後,那些人將其中三隻幼小的鴕鳥送給了她,作為菜地被毀的補償。大家都是鄉里鄉親的,關係也都不錯,因此安娜很快又一臉笑容地撐船回來了。邵元義看著那幾只仍在兀自叫喚個不停的小鴕鳥,很自覺地上前幫忙。

  安娜在水庫旁的自家院子後面圈養了一些三趾鴕鳥,這幾隻小鴕鳥正好可以放進去一起圈養。雌性鴕鳥大概每兩三個月下一窩蛋,每隻每次可生20個左右的鴕鳥蛋,然後便由雄性鴕鳥進行孵化。不過安娜這裡肯定不會選擇孵化鴕鳥蛋了,事實上她家的鴕鳥蛋大部分都是拿到碼頭上出售給當地商人的,然後由商人們經過消毒處理後再統一運回國內銷售。

  這些蛋個頭大,營養豐富,在東岸國內的市場很大,目前與從南非進口而來的鴕鳥蛋展開了激烈的競爭。但由於市場遠未飽和,因此目前雙方的利潤都相當不小。鹽城港的居民中養殖鴕鳥的不在少數,他們每日裡出外為鴕鳥蒐集食物,順便撿拾一下野外散落得到處都是的野生鴕鳥蛋——在一些草叢裡,運氣好的人一天之中能撿到幾十個鴕鳥蛋,這些都是被雄性鴕鳥放棄孵化的蛋,因為它們完全沒有被生在巢裡。

  幫忙將這幾隻驚恐萬分的幼年鴕鳥關起來後,邵元義和安娜打了聲招呼,然後便動身朝碼頭上趕去了。下午的時候,碼頭附近的一間大型倉庫內,將組織一場規模不小的拍賣會,拍賣的物資五花八門:有來自舊大陸的葡萄酒、有絲綢、有金銀飾品、有牲畜、有高檔皮毛、有生活日用品,甚至還有一些寶石、香料之類的稀罕品。

  至於這些商品從哪裡來的,大部分人一概不知。不過據一些私下裡流傳的小道消息說,這是海軍從加勒比海私掠而來的貨物。你看看碼頭上停泊的那幾艘大小形制不一的帆船,半新不舊的,設計風格也明顯不是我東岸的,肯定是從別人那裡搶來的嘛!

  邵元義作為國內知名商人,對這些事情心知肚明。因此,在得知海軍欲在偏僻的鹽城港搞一場低調的銷贓拍賣會後,他便和一些同樣得到消息的商人,身攜銀行匯票、支票、本票什麼的,匆匆搭船來到了這裡,準備看看有沒有自己感興趣的貨物。

  下午就是拍賣會正式開始的時候了,在受老丈人囑託看望了一下定居於此的小姨子後,邵元義便來到了拍賣會現場,一邊與相熟的人打招呼,一邊靜靜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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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財富與銷贓(二)

  「那麼,這五十桶葡萄酒,便是11號王家忠王先生的了……」拍賣員一錘定音,將手頭最後一批貨物拍賣完畢。

  文圖拉船長喝了口馬黛茶,將身體調整了個更舒適的姿勢坐好,然後豎著耳朵聽拍賣會主持人和拍賣員在交流些什麼。只可惜隔得太遠,會場內又有些嘈雜,他聽不真切,只隱隱約約聽到「舊船」、「改裝」、「五艘」等字樣。不過這些已經足夠讓他確認一些事情了,因此他又略顯緊張地喝了一口茶,然後下意識地摸了摸手邊的提包,裡面放著他在西北墾殖銀行的銀行本票,總額超過了五千元——這是他和幾位相熟的商人共同湊出來的資財,其中甚至還有一位「元老議員」的投資。

  他揹負著這麼多人的囑託,向內河運輸公司請假跑來鹽城港參加拍賣會,為的就是將海軍從加勒比私掠回來的財貨——主要是那幾艘船——拍下來。要知道,海軍現在急於變現這些貨物,以便將資金投入到鐵肋木殼船和三層甲板戰列艦的研製之中。因此,這些貨物都將以市場價一半左右的價格拿來拍賣,便宜得很,是個發財的好機會。畢竟,你只要不怕資金被佔用,低價拍下這些「贓物」後,只要花些時間,便總能逐漸把這些商品慢慢消化掉的,包賺不賠的生意!

  前面拍賣的那些金銀珠寶、高檔皮毛、日常手工製品、酒類、絲帛棉麻等等,他都是淺嘗輒止,不過分參與,結果是一批貨物也沒拍到,讓人稍微有些鬱悶。不過好處也不是沒有,一些拍了貨物的商人資金也被消耗得厲害,接下來恐怕無力與他對那幾艘舊船展開爭奪了——畢竟現在的華夏東岸共和國,還沒什麼資金實力雄厚的資本家,很多所謂的「大商人,就身家而言還未必有在遠東參軍打仗的軍官士官們豐厚呢。

  「下面展開最後一項拍賣,五艘舊船。」休息了十分鐘後,拍賣員果然開始了今天的壓軸大戲:「第一艘船,蓋倫船型,三桅橫帆,滿載排水量360噸。側舷、艉樓、艏樓均有不同程度破損,舵輪也需修理,帆布損壞兩面、帆纜艙輕微損壞,艏斜桅折斷。其餘部分均完好,橡木材質、七成新,底價三千五百元,加價方式仍按老規矩,現在開始……」

  隨著拍賣員的話音落下,便有數人幾乎在同一時間開始了競價,競爭從一開始便進入到了白熱化的階段。三千五百元的底價也在一瞬間就被刷新,文圖拉船長中途舉了次牌報出了「3950元」的價格,但很快就被人以四千元再度刷了下來,而現在這艘船的最新舉牌價已經刷新到了4300元了。而且看樣子還遠沒有到頭,一些人仍在躍躍欲試,似是對此志在必得,這讓文圖拉船長額頭上的汗珠頓時密集了起來。

  「4550元!」又過了幾輪,文圖拉船長再次舉牌,報出了一個迄今為止的最高價。

  價格到了現在這個程度,已經讓一些競爭者遲疑不決了。東岸國內一艘新造的400噸級運輸船,其價格也不過才一萬餘元而已,你這一艘七成新且還有多處破損的船隻竟然也拍到了四五千元,已經很讓人意外了,因此一些競爭者很明智地放棄了競拍,靜靜等待下一艘船的拍賣。

  就這樣,隨著競爭者的驟然減少,當文圖拉船長用顫抖的嗓音喊出「4900元」的價格時,拍賣員連問三遍無人競價,終於一錘定音將這艘船記到了文圖拉船長的名下。而這個時候,即便是在寒冷的早春,文圖拉船長的衣服內襯依舊被汗水給浸透了。

  尼瑪五千元的生意真是嚇死人,文圖拉船長抖抖索索地給自己點了個菸斗,深吸了一口氣後,這才略微平靜了點下來。此時臺上的拍賣員已經在進行第二艘船的拍賣了,一幫「牲口」們依然在樂此不疲地進行著舉牌競價。文圖拉船長看得有些眼暈,因此便慢慢走出了拍賣會場,準備到外面透透氣。

  外面的天空很藍,海風也很清新。文圖拉船長愜意地坐在一塊石墩上,一邊抽著煙一邊仔細想著接下來回去後的計劃。向交通部申請經營東方港——鹽城港——興南港的定期輪船航線,專門在這三個港口間轉運物資和人員,已經是他們的既定計劃。這個計劃得到了穿越眾的首肯並大力投資,蓋因此時隨著祕魯貿易的愈發興旺,本土與南巴塔哥尼亞之間的沿海貨運客運頓時也緊張了起來,這便有了私人開展航運業務的生存空間。

  而更重要的是,現在從本土前往南巴塔哥尼亞的船隻都是不固定船隻,即何時從本土出發、何時抵達興南港都是一個未知數,因為承擔此項業務的南海運輸公司的任務也很繁重,船隻安排不過來。只能回來一艘船便安排一批任務,而且還得統籌規劃,不能輕易浪費了寶貴的運力,這便造成了船隻出航時間的不固定。

  文圖拉船長等人準備經營的這條航線就不一樣,那位「元老議員」投資者一再向他們強調著「固定航線」、「固定航班」、「固定時間」的重要性。為此,他們在國營鎮海造船廠一口氣訂購了兩艘客貨兩用縱帆運輸船,在聽聞海軍這裡有繳獲的便宜船隻出售後,又派文圖拉船長親自跑到鹽城港拍下來了一艘。這樣的話,三艘船形成固定航班,在拉普拉塔近海搞航運,差不多也能支應過來了。

  正當文圖拉船長繼續思考著今後的生活,以及要不要最近就向內河運輸公司辭職一事糾結的時候,前面又傳來了兩個人說話的聲音。文圖拉船長抬頭一看,竟然是老熟人:來自西湖縣的民間借貸人邵元義和已經入籍東岸、定居青島縣的荷蘭人庫艾特。

  邵元義如今在南鴨子湖一帶也算是個知名人物了,不但醫術高明,而且身家不菲——據說已經朝外面放出了超過一千元的款子。他的丈人畢德羅(彼得羅夫)因屢立功勳,如今也已經升到了西湖縣公安局副局長的寶座,他本人又和海軍的一些高官們有些交情——雖然走動不多,但多少有點交情。有錢有勢有名聲,說的就是他這種人,怪不得民間借貸生意能做得風生水起呢,這背景不是一般地硬啊。

  「這次來鹽城,半是為了拍些便宜貨,半是為了走親戚。」只聽邵元義朝庫艾特說道,「老丈人年紀大了,對小女兒思念得緊。這次囑託我來鹽城看看安娜過得怎麼樣,另外再把一雙外孫女接回西湖縣住上幾個月。至於說生意麼,真的沒太過在意,唔,就拍了五十頭肉奶牛、十匹馬,花了一千七百多塊錢,運回去就在本縣發賣。這點小生意,擱在庫員外眼裡怕是上不了檯面,呵呵。」

  「牲畜在我國農村是硬通貨,這些牛馬運回去起碼能掙個六七百元,這就是上帝給你準備的財富。」庫艾特船長聞言笑了笑,說道。他也是來參加這場拍賣盛宴的,而且憑藉著身家豐厚,硬是從中搶奪了相當多的份額。麻布衣服、葡萄酒、食醋、菸葉、乾果、農具等等,反正能買的他都摻了一手,最後總計花出去了四萬餘元現金,是拍賣會上風頭最勁的十幾個人之一了。

  他拍下來的這些東西,下家也都已經準備好了,那就是新華夏島的種植園主們。屆時,他將親自駕駛船隻經南非前往新華夏地區,然後再從那裡拉一船劍麻、椰子、熱帶乾果、幹海貨、高級木材什麼的回來,賺兩遍錢。

  而跑完這一趟後,庫艾特船長也就準備正式退休了。這個人生大起大落的老人如今已經在青島港郊外買了一套大宅子,並且將家人都從阿姆斯特丹接了過來。從今以後,生意場上的關係及兩條船就將由他的長子繼承,次子則拿著一筆錢南下到興南港尋找出人頭地的機會去了;另外他還有一個小女兒,嫁給了本縣新來沒幾年明國移民裴欽,就住在歸義堡,也算是個很不錯的歸宿了。

  兩人又聊了一會,然後便散去了。庫艾特船長的「泰瑟爾淺灘」號就停泊在碼頭上,他得搶先僱傭一批碼頭力工將他的這批貨物運上船。這事得抓緊了,看看港灣裡停泊的那些清一色的笛型運輸船,那都是商人們包租的南海運輸公司的船隻。這次海軍一口氣拍賣出去了將近六十萬元的物資,這些東西有的在鹽城港倉庫內,有的則還在繳獲的船上沒來得及卸下來,總之接下來碼頭上肯定會繁忙很久了。這時候搶先一步,僱好人讓自己的船先裝完貨走人,那便是賺了。

  至於邵元義麼,他和庫艾特船長告別後,又朝文圖拉船長點了點頭,然後步行朝郊外走去。他準備讓安娜在村裡幫僱幾個人,將那些牲畜歸攏起來;另外,他還不想這麼早走,難得來鹽城一次,當然要考察一番再說了。一門賺錢的生意,很多時候便是這樣發掘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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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財富與銷贓(三)

  最近鹽城港外有些不太安穩。

  不安穩的因素不是來自於海上,而是與其毗鄰的內陸地區。東岸人設在鹽沼區的一個小型定居點鹽山(位於後世梅達諾斯鎮,因西面鹽漠區鹽堆積如山而得名)——這是個在《巴拉多利德條約》中明確指出歸屬東岸的小鎮——附近來了一批特維爾切人,這些身材高大的印第安人(普遍高於1.8米)蠻橫地驅逐了依附東岸人的一些克蘭迪小部落,然後在附近取鹽、打獵。雖然他們看起來沒有長期佔據這裡的意思,並且他們也只是一兩個星期才過來一次,但依然給定居於此並以採鹽為生的東岸居民們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恐慌。

  沒奈何之下,鹽城港只能派人給他們在定居點外修建了一圈高大的磚牆,同時還在牆頭給他們架設了6門輕型火炮。有了這些堪稱殺器的武備後,本地的採鹽工們才略微定下了心,繼續在本地開採著海量的食鹽。

  邵元義在鹽城港內僱傭了幾名高喬人做護衛,然後順著運輸食鹽的砂土公路前往鹽山堡。道路兩側到處是大大小小的沼澤和湖泊,南北兩側幾乎要延伸出去幾十公里的寬度。由於此時沼澤區剛剛度過多雨的冬季,因此大大小小的湖泊池塘內多蓄滿了水——很遺憾,這些水泊大部分都是鹹水或半鹹水,只有很少一些才是淡水。

  湖泊的顏色也不一,有的是紅色,有的是藍色(倒映著天空),湖泊裡到處是成群結隊的火烈鳥,它們以沼澤內的甲殼類昆蟲或其他一些小動物為食。偶爾也會有一些鴕鳥、沼澤鹿之類的動物過來****原鹽,但它們很少靠近經常有重載馬車來回通過的這條公路。

  而隨著雨水的充足,原本在夏季時板結的鹽殼(覆蓋滿鹽的淤泥)此時都已化開了,充滿惡臭的灰黑色淤泥到處都是。鹽湖邊堆積著大量雪白色的鹽,它看起來是如此潔白、平坦,厚度達幾十釐米,而在鹽湖中心的水面下,鹽層的厚度更是超過了一米,這滿滿堆積著的可都是財富啊!

  根據地質礦產部委派的王大力等人抽樣化驗得知,鹽山堡附近綿延數十公里的鹽沼區出產的鹽純度非常高。比如鹽湖附近不含硫酸鈉的純食鹽區,開採出來的鹽幾乎用不著做什麼提純,其中除了0.26%的石膏和0.22%的泥土以外,其餘基本都是氯化鈉,純度高得驚人。

  「我們這裡的鹽堆積如山,但除了國內有人過來採購外,國外市場如今還是一片空白。他們要麼用荷蘭人從庫拉索島鹽湖內採集的鹽,要麼使用葡萄牙人在佛得角晒制的海鹽。」和邵元義一同順路前往鹽山堡的一名兵團堡幹部發起了牢騷,「我們得改變這種不利的狀況,要麼想辦法將鹽賣到國外去,要麼想辦法發展鹽化工產業,否則我們這裡永遠富裕不起來。」

  「你們在鹽沼區怎麼解決飲水問題的?」邵元義突然想起了這個問題,於是便開口詢問了起來。他是真的很好奇,那種地方遍地鹽湖、鹽漠,生活在那裡的工人是怎麼喝水的?

  「打井、修建人工蓄水池、野外找淡水湖泊……」學兵幹部愣了一下,然後很快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井水並不總是鹹的,很多地方打出來的井水可以飲用,只不過比東岸本土的水要鹹上那麼一些而已;人工蓄水池就很簡單了,帶過濾功能的,目前來說是我們主要的飲用水來源,因為清潔,這些水要麼來自降雨,要麼來自春天后氾濫的小溪、小河——在安第斯山融雪氾濫的季節,這些小溪流裡流淌著的水會從半鹹水狀態轉化為淡水狀態;另外就是野外淡水湖泊了,理由同上,這些湖泊內甚至還有一些水生動物在生活著,相當神奇。」

  「特別是在多雨的冬春季節,這些湖泊裡的水鹹度很低,完全可以飲用。」學兵幹部滔滔不絕地向邵元義進行著介紹。也許他平時管理的手下都是一群粗坯——不是很好的聊天對象——因此他此刻非常有交談的慾望,只聽他繼續說道:「不過在這個季節出門的話得當心一些,最好帶上頭盔或帽子,因為冰雹很頻繁。去年的時候就下了好幾場冰雹,其中一場甚至砸死了很多在外覓食的動物,我在鹽山堡堡牆外就撿到了25只鴕鳥和7頭鹿的屍體——這都是被冰雹砸死的——總之,在這個神奇的地方,一切都得小心。」

  一行人繼續向前,路兩邊的湖泊漸漸多了起來。學兵幹部向邵元義指點著,湖泊岸邊是砂石的一般是淡水泊,湖岸、湖底肯定是黏土層,周圍的蘆葦也長得格外茂密,豚鼠、鴕鳥、野鴨、沼澤鹿、狐狸甚至美洲獅都會在這裡活動;至於岸邊滿是惡臭的黑色淤泥的湖泊,那多半是鹹水湖,湖底肯定是厚厚的一層結晶鹽。旁邊的植物一般也很少,除火烈鳥在這裡樂此不疲地捕捉昆蟲吃以外,基本很少有動物會來這裡活動。

  「附近印第安人的威脅大嗎?我是指特維爾切人,我聽說他們的態度很不友好,並且驅逐了依附我們的一些克蘭迪部落。」看著遍地財富的鹽沼區,邵元義心中漸漸活絡了起來,而也就是在此時,他更加關心這片土地上的安全問題了。

  「是的,這幫野蠻人!」說到這個問題上,年輕的學兵便換上了一副猙獰的表情:「那個特維爾切部落是個大部落,居然還有馬匹,真不知道從哪搞來的。他們驅逐了生活在鹽沼區南面的一個克蘭迪小村子,殺了四名克蘭迪男人,搶走了三頭牛、十隻羊,並且還派人跑到我們這裡來警告我們。」

  「警告什麼?」邵元義有些詫異。

  「警告我們侵佔了他們的土地。」學兵幹部滿不在乎地說道,「我們拿出了《巴拉多利德條約》,但他們不認可。他們說當年西班牙人只出了一百匹馬就想購買科羅拉多河以北直到馬德普拉塔沿海的土地,他們沒有答應。也就是說,是西班牙人單方面宣佈了對這片土地的主權,他們認為這是不合適的,因此要求我們退出這片土地,或者支付給他們足夠的報酬。」

  「給這些野人支付報酬?你們同意了?」邵元義又追問道。

  「這當然不可能了。」學兵幹部撇了撇嘴,說道:「事實上雖然西班牙王國在這附近沒有一個定居點,甚至就連定居者都沒一個,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國家對這片土地的主權宣稱。至於特維爾切人,他們是野蠻人,你認為他們有佔有這片遼闊富饒的領土的權利嗎?」

  邵元義聞言默然。是啊,以東岸國內如今的思潮,特維爾切人投靠過來也就罷了,若是他們膽敢和東岸作對,那麼下場顯然將是極其悲慘的。東岸人根本不承認他們對這片土地的所有權,相反西班牙人雖然在這裡連一名定居者都沒,但他們是文明人、是老牌殖民國家,毫無疑問擁有這片土地的主權,世事往往就是如此諷刺。

  當然了,東岸人也不是一根筋不知變通的傻子。將來若是和西班牙人起了齷蹉,那麼他們沒準就會毫無羞恥之心地承認特維爾切人才是這片土地的合法主人,然後撇開西班牙,開開心心地用諸如幾百頭牛、百十匹馬的微不足道的價格從這些野蠻人手裡購置下大片的土地。一件事兩樣看法、兩種截然相反的操作手法,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鹽山堡很快就到了,邵元義等人策馬來到了堡牆外。這裡有一些農人正在忙碌著,學兵幹部介紹說道,這些人正在翻耕土地,下個月他們就將在這裡播種高粱——一種耐旱、耐鹽鹼、耐貧瘠的高產農作物。邵元義覺得這幾十名農人大概是鹽山堡內不多的以種糧為生的人了吧,他們還在堡牆下面紮了一些木柵欄,圈養了一些鴕鳥和羊。鴕鳥提供蛋——一個三趾鴕鳥蛋相當於11個雞蛋大小且營養豐富——羊提供肉食、皮革和毛,再佐以自己種植的蔬菜和高粱,日子倒也不是那麼難過。

  「陸軍和南鐵公司的代表都來了,他們正在鄉政府內開會,王鄉長讓你一回來就去參加會議。」很快一個民兵便小跑著過來通知同行的學兵幹部。

  學兵幹部聞言後整了整自己的帽子,然後轉頭朝邵元義歉然地說道:「很抱歉,朋友,我想我得去開會了。估計是軍事會議,陸軍和南鐵公司護路隊將一起出動,征討這幫威脅我們的野蠻人,順便也捕捉一些奴隸送到南錐兩洋鐵路的修建工地上去。好了,不多說了,我先去開會了,再見!」

  學兵幹部的話語了透露了很多信息,邵元義心裡有些譜了,看來本土只不會容忍任何來自野蠻人的挑釁行為的,雷霆般的打擊即將到來。這對邵元義來說是個好消息,畢竟將來如果他想到鹽城港來投資發展生意的話,那麼一個安全的環境肯定是必須的。

  1650年10月10日,在鹽山堡略略待了兩天後,邵元義又在高喬人的護衛下趕回了鹽城港,準備返回本土——順便也將安娜的兩個孩子接到他們的外公那裡去住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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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新歐洲貿易秩序(一)

  威尼斯人已經封鎖達達尼爾海峽很久了。從春天到夏天,從夏天到秋天,雖然他們不可能每時每刻都封鎖住奧斯曼帝國的海上交通線,但沒事就來轉一圈的威尼斯海軍依然讓奧斯曼人一籌莫展,白海(愛琴海)與黑海之間的交通運輸已經大部改由陸路。

  期間奧斯曼人也不是沒有過反擊,但數量稀少的精銳戰艦(購自東岸)在面對數量龐大的威尼斯艦隊時進退失據,全靠風帆動力的快速巡航艦在地中海反倒不如槳帆戰艦機動靈活,因此損失頗大,三艘快速巡航艦兩艘被擊沉、一艘重傷後逃回了布爾加斯。而作為奧斯曼帝國海軍主力的「巴耶濟德」號戰列艦雖然大發神威,擊沉擊傷了多艘威尼斯槳帆戰艦,但自身也受創頗重,一路逃回了黑海,躲在岸防火炮的庇護之下****傷口。

  至此,奧斯曼帝國的海上力量基本已經認慫,正在克里特島上攻打幹地亞城的數萬奧斯曼陸軍頓時陷入了困頓之中,他們只能依靠零星趁夜潛渡而來的運輸船運過來的寶貴物資過活,並艱難維持著在島上的軍事存在。

  至於說北非那些依附奧斯曼帝國的海盜們,在奧斯曼最需要他們的此刻,一個個都銷聲匿跡了,躲在自己的地盤內當起了土皇帝,不願出海去與威尼斯人作戰。其原因無外乎兩個:一是真打不過,二是即便運氣好打過了自身也損失慘重,不值當。

  而事實上抱有他們這種想法的還真不少。比如此時地方上的奧斯曼總督、軍團首領以及宗教領袖們,對把持了中央大權、將穆罕默德蘇丹當做傀儡的加尼沙裡軍團阿加們陽奉陰違,且已經發生了一些小規模的武裝衝突。地方上的錢、物不上交伊斯坦布爾或者說打個折扣交上去,但維持國家運轉、與威尼斯人作戰的重任卻都壓在了中央財政的頭上,這讓奧斯曼帝國政府的財政狀況再度急劇惡化,且已經到了相當嚴重的地步。

  就最近幾個月的態勢看來,實際掌握奧斯曼大權的軍隊阿加們已經忙得焦頭爛額,他們為了償付薪金、維持政府運轉開支而大量鑄造了一些質量低劣的硬幣,同時還在控制區內提前徵收了兩年後的稅收,而這往往造成了更嚴重的問題:通貨膨脹、社會動盪。而更雪上加霜的是,由於自然災害和威尼斯人的封鎖,奧斯曼的糧食在減產的同時其流通性也差了許多,饑荒開始在大城市之間蔓延,這進一步削弱了當政的阿加們的威望。

  不得已之下,原本擔任大維齊的加尼沙裡軍團重要將領卡拉.穆拉德被迫辭職,充當了奧斯曼內外交困局面的替罪羊。而穆拉德阿加去職後,軍隊也並未放棄權力,阿巴扎.邁裡克.艾哈邁德上臺擔任大維齊,不過他是一個性格軟弱且沒什麼威望與才能的人,實際上還是軍隊的傀儡,一個臺前牽線木偶而已。

  在奧斯曼帝國如今混亂的政治局面之下,想要做好生意真的挺考驗人的——考驗的主要是你在當地的銷售渠道以及政治盟友的強力程度。在這個年代的歐洲做生意,那從來就不單單只是一個經濟問題,除了荷蘭人講究貿易自由以外,其他國家都是重商主義的忠實信徒。在一個缺糧的國家進口糧食時都需要特別申請允許白銀外流的年代,任何抱著我有價廉物美的商品就一定能賣出去的想法都是可笑的、不現實的,終究會被現實打得粉碎。

  在這個手工業佔據工業主流形態的年代,幾乎任何一個行業都有著傳統的行會,行會把持了從原材料到終端市場的銷售,這個行業內的每一分利潤都早已經分配完畢:貴族、商人、教士、官員、行會領袖、手工業者等等,每人都有自己的份額,每人也都對自己的份額看得很緊。而你強勢切入這個市場,其實爭搶的不過是這些既得利益者的蛋糕而已,這時候他們要再不反擊那不是死人麼?

  更何況現在又不是自由貿易的時代,而是重商主義思想流行的17世紀,他們有的是辦法來和你抗衡。當你所謂的價廉物美的商品甚至都沒擺上貨架的機會的時候,你除了偷偷摸摸冒著大風險走私以外還能怎麼辦?

  而換句話說,這個時候如果你有一個強力的政治上的靠山,同時也有一些地方上的貴族支持,再有擁有豐富銷售渠道的商人幫襯,那麼做生意就不會那麼艱難了。當年東岸人在波爾多就是這麼做的,政治上靠的是圖盧茲男爵以及其在巴黎的親戚,地方上靠的是洛里斯家族在教會和地方上的雙重影響力,生意上靠的是帕斯奎爾這個在阿基坦地區經營了上百年的商業家族,這才擊敗了既得利益者之一、猶太商人路德維格,霸佔了法蘭西中南部部分省區的棉布市場。

  而由於圖盧茲男爵的影響力有限,以及既得利益者勢力太過龐大,東岸人的影響力也就只能侷限在這些省區了,想要再進一步卻千難萬難,除非你花個幾十年時間在法蘭西重點經營,不然現在的規模也就到頂了,再多就罩不住了。

  說難聽點,這些實權人物才是決定東岸商品在法國市場前景的裁判官,而他們也在其中攫取了鉅額的銷售利潤。當初要不是東岸人隱瞞了自己實際的生產成本,也許他們在每匹棉布上掙的錢還不如這些法國買辦們多呢,世事往往就是這麼令人無奈。東岸也不是不能撇開這些人另找門路,但這一需要時間、二需要機緣,你頭上頂著個黃皮膚異教徒國家的帽子,說實話不花個幾十年時間經營是成不了事的。

  與傲慢的法蘭西相比,東岸人在奧斯曼帝國的經營就要好多了。藉著當年出售戰艦(冒著得罪基督國家的風險)和大量陸軍武器的東風,再加上莫三又捨得大把砸錢,東岸人先後在奧斯曼搭上了好幾股勢力,且級別還都相當不低。

  比如以政壇不倒翁納蘇赫帕夏為代表的地方勢力——他的支持者是敘利亞帕夏、埃及帕夏和海軍帕夏;比如因出售戰爭物資而結識的加尼沙裡軍團首腦卡拉.穆拉德、貝克塔什;另外還和西帕希軍團、魯米利地區的地方官員(購買女奴結識)們相見甚歡,總而言之在政治上的靠山還是很硬的。

  政治上如此,商業上也大差不離。來自亞美尼亞的霍爾尼西安家族,從蘇萊曼大帝時期就一力經營與******、威尼斯的生意,百餘年下來積累了豐厚的家底以及極為豐富的人脈關係,在安納托利亞和魯米利地區都很能吃得開。由他們代理東岸的商品,那絕對是無往而不利的,而這也是奧斯曼帝國超過法蘭西成為東岸第一大貿易伙伴的原因所在。

  這些年奧斯曼帝國風雲變幻,伊斯坦布爾的王座三度易主,宮廷勢力、軍隊勢力和地方貴族勢力互相傾軋,這造成了極大的政治混亂,使得大部分在這個國家做生意的外國商人們感到無所適從。所幸與東岸關係很好的地方貴族勢力目前情況還不錯,敘利亞總督、埃及總督等人還活得很滋潤,他們得代表、前阿勒頗帕夏納蘇赫.扎德.侯賽因更是在黑海一帶蹦躂得很歡,一面將東岸商品發售到敘利亞、埃及和魯米利地區,一面從克里米亞將購來的奴隸出售給東岸,數錢數到手軟。

  而軍隊勢力雖然在最近一年以來境況每況愈下,但掌握著刀把子的他們是任何勢力都無法忽視的,因此還能勉力維持著。而東岸人與他們在經濟上的交往多侷限在軍火貿易上,加尼沙裡軍團每次付款都很及時,這幾乎成了莫三所主持的歐洲貿易體系中一個穩定的現金奶牛,比那些拖欠款項、延誤工期的基建項目(埃迪爾內——普羅夫迪夫的公路、幾個港口的擴容改建)那是要好上太多了。

  因此,雖然在這個艱難的秋天,奧斯曼帝國因為財政困難、通貨膨脹、糧食歉收和戰爭失利(海峽被封鎖)而陷入了極其艱難的境地,很多外國商人紛紛開始撤離這個極不穩定的市場,東岸人卻依然活得相當滋潤。奧斯曼人不但向東岸訂購了大量小麥,同時也追加訂購了一批軍資(上個月滿載軍資的補給船隊在白海被威尼斯人擊潰),所需款項統一用女奴來支付——他們會找克里米亞人要的,那幫草原強盜在烏克蘭掠取了超過20萬男女奴隸。

  這兩項大筆生意的敲定,使得因為法蘭西市場崩潰而造成資金困難、從而無法購買到足夠女奴的莫三頓時心花怒放。誰說奧斯曼窮的?他們只不過沒有足夠的貴金屬而已,但東岸人又不需要那些不能吃不能穿的金銀,他們要的是女奴、良馬、駱駝、石墨、水銀、鉛錫銅金屬等各種物資,而奧斯曼人恰恰擁有這些且資源還很豐富,那就沒有問題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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