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十國千嬌 作者:西風緊 (已完結)

 
巴爾帕金 2014-8-9 19:19:5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19 1000205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4-8-9 23:49
第三十九章 佛曰


    兩天后趙匡胤才回家,他先去見長輩問安。趙母便說:“你三弟昨天在我跟前說了件事,彰德軍節度使王饒的一個親戚向老三提起,王饒有個女兒賢惠恭勤,又會彈箏鼓琴,非常不錯。”

    “彰德軍節度使?剛加的侍中,那可是三朝元老。”黑臉趙匡胤立刻產生了濃烈的興趣,“王侍中有意把女兒下嫁我們家三弟?”

    趙母搖頭:“話下之意,那王家女不是想嫁老三,或是看上你了。”

    趙匡胤忙道:“那可不行,王侍中比我位高,女兒嫁趙家已是下嫁…​​…當然不可能做妾;但我已婚娶,結髮妻尚在,如何另娶別婦?”

    “我也是這樣對老三說的。”趙母便道。

    趙匡胤拜別長輩,便回自己屋見夫人賀氏,在院子裡碰到了三弟,便隨口說了兩句話,進屋去了。

    不料剛見賀氏,賀氏就神色有異道:“夫君,你可一定要對三弟留個心眼……”

    話還沒說完,趙匡胤伸手就扇了過去,“啪”地一個耳光把賀氏扇翻在地,罵道:“好的不學,學到了讒言!”他頓時便十分生氣,轉身出來,見趙匡義還在院子裡。

    趙匡義忙上來招呼:“二哥息怒。”

    趙匡胤瞪了他一眼,鼻子裡哼了一聲,不作理會,心道:三弟做事常常沒有分寸,不過只因年紀還小,到底是我的親兄弟,本性也差不到哪裡去。

    就在這時,門房來通報,說是外面有人求見。趙匡胤問有名帖沒有,門房又答:“沒有,來的是個女道士,自稱是主人的義妹。”

    趙匡胤一聽,立刻就叫門房請進來見客。但來的是個中年黑婦,皮膚比趙匡胤還白不了多少,她送了一封信,說玉貞觀的觀主有要事約見。

    趙匡胤拆開信一看,果然是京娘的親筆。

    (玉貞觀便是玉蓮住了好幾個月的道觀,在東京內城。)那觀主號玉貞,其實名字叫京娘,是趙匡胤早年遊歷天下時結識的一個江湖女子。

    那女子裝作被山匪劫持,讓趙匡胤英雄救美。後來趙匡胤才知道,她根本不可能被幾個山匪劫住,因為她武藝很高強;論單打獨鬥或少數人棍棒鬥毆,趙匡胤都不是她對手,還需要救她?

    趙匡胤好意不辭辛苦送她回家,她卻非要想託付終身,沿路幾度暗示,最後又表明心跡。但被趙匡胤拒絕了,表示只當她是義妹。不料她一哭二鬧三上吊,假意又要跳湖唬趙匡胤……結果還是沒和趙匡胤好成,趙匡胤以為這事就算了結了;竟不想這女人如此難纏,跟了好幾年,跑到東京來建個什麼道觀,算來她的年齡都二十好幾了還不出嫁,難道想跟定我趙匡胤?

    他是不會娶一個江湖女子的,自有緣故。

    趙匡胤尋思了一下,下令僕從備馬,然後便進屋找出收藏的幾錠金子,拿布包好。

    約見的地方在大相國寺齋房,一個道士居然跑到佛寺見客,趙匡胤只覺得非常好笑,京娘做什麼道士一定也是胡鬧!還有那個道觀也不是真正的道教。

    趙匡胤把隨從人馬留在寺外,獨自清淨地進寺見客。在這大相國寺是不能胡來的,上到官家、大內貴冑下到文武家眷都曾貢獻過香油錢,寺廟關係很廣,一般人不敢在這裡鬧事。

    再次見到京娘,趙匡胤更不覺得她真的看破紅塵出家了,一個道士,畫了眉塗了胭脂,這像是出家人麼;而且她雖然穿著寬大的道袍,胸前卻高聳,把又厚又寬的袍服都能撐起來。這樣的身段相貌,怎麼看怎麼不像道士。

    京娘腿長個子高,完全不像那良家中的小婦人,可能比有的男子還高大;身子不瘦也不胖,看起來結實圓潤。一張臉的表情很冷清,眼睛十分有神……只看一眼就知道這婦人絕非溫順好對付的女人。

    趙匡胤抱拳道:“義妹。”

    京娘作齊眉一揖,神情舉止倒也端端正正的,兩人入座。寒暄罷,她便說起事兒:“朝廷近來要拆各地佛寺道觀,殃及到玉貞觀了,開封府的官差說我們玉貞觀非佛非道,是邪門外道!要我們限期遣散門人,拆除道觀房屋……”

    趙匡胤把包著金子的布袋先放在腳邊,問道:“那你們是敬什麼神的?”

    京娘眼神無辜道:“王母。我們稱王母教。”

    “王母……教?”趙匡胤頓時皺眉,“義妹離家遠行,平素要讀讀史。漢朝黃巾賊,就是傳天師教,人一多就喊'歲在甲子天下大吉',你們自稱什麼教,非道非僧,那你們想做什麼?官府要拆道觀算是客氣的。”

    京娘道:“客氣?當官的還污衊我們是蜀國的細作!”

    趙匡胤驚道:“怎會污衊你們是蜀國細作,不是南唐細作?”不怪趙匡胤如此一問,官家近期就是想先對蜀國用兵,恰逢此時,說她是蜀國細作就撞到風頭上了,“難道你真的和蜀國的人有往來,被官府軍隨眼線察覺了?”

    京娘低聲道:“不敢有任何欺瞞義兄,我確實和蜀國花蕊夫人費貴妃有來往。去年我在峨眉山上修行,籌建道觀但缺錢,便結識了花蕊夫人,好讓她資助……”

    “這……”趙匡胤的眉頭舒展不開了,當下就提起腳邊的布袋放到桌子上,“這裡有些金子,當是義兄給你添的一份嫁妝,你回家找個歸宿好生過日子罷!聽義兄一言,軍機國事,婦人千萬別稀里糊塗攙和進去了!”

    “義兄的話我沒聽懂。”

    趙匡胤道:“官家早就在厲兵秣馬,事到如今,也不怕說出來。不出半年,我朝就要對蜀國大舉用兵;你在東京,卻和蜀國貴妃有來往,豈不叫人生疑?官府懷疑你是細作奸細,倒不是完全捏造事端。”

    京娘推拒金子,臉上微微一紅,小聲道:“要我還俗也可以,但我的心思你還不懂麼?”

    趙匡胤有點生氣:“你的心思我懂,我的心思你不懂?這都幾年了,如若我要娶義妹,為何要白白讓你耗費青春華年?趙某一直都拿你當義妹,別無邪念。”

    京娘委屈道:“但是我心裡只能有一個人,你進來了,便再也裝不下別人……義妹又不是親的,有什麼關係,當今皇后還是官家的義妹呢。”

    趙匡胤惱了:“我醜話說在前頭,早和義妹說清楚了,你現在白費光陰、今後人老珠黃了別賴我身上!當年趙某護送你,絕非見色起意,更不是看上你了!那時我正尋機投明,做點義事不過為了積攢名聲聲望和品行,而且不止做了這一件善事。若是讓你產生誤會,那真是抱歉得很!”

    京娘道:“那你名聲有了,官位也有了,現在再娶我有什麼關係?”

    趙匡胤站了起來:“我怎麼娶你?我有夫人,娶義妹做小妾?同僚會怎麼看我趙匡胤的為人!”他看起來惱怒,其實忍了一些心裡話,這京娘成年拋頭露面在外面亂晃、不是什麼良善女子,還會武藝,又那麼難纏,娶回家的話是生怕家裡不起風浪?

    京娘道:“做妾我也願意!你怕別人說你,那我可以等,等你夫人走了……”

    “我竟想不到你是這樣的婦人!”趙匡胤已經很不客氣了,“就算你咒死了賤內,我也只會續弦門當戶對的人家,與你何干!”

    這倒是趙匡胤的心裡話了,侍中王饒三朝元老,威望很高樹大根深,王家似乎有意……若賀氏萬一壽盡,趙匡胤不迫不及待地娶王饒女,和這江湖婦人糾纏什麼?

    趙匡胤又道:“我當年一番好意,又始終恪守禮數,連一根手指頭都沒碰你,你還能說我忘恩負義不成!我真沒想到你會如此不依不撓!”

    京娘咬著牙忍著,說道:“難道為了富貴,你可以拋棄所有?”

    “不是富貴,是建功業做大事、是佐君安民的志向!婦人之見,懂大丈夫的抱負?”趙匡胤冷冷道,“何況趙某拋棄誰了?你我曾結為兄妹,我現在給你錢勸你好生過日子,難道有錯?”

    京娘哽咽道:“我知道你胸中只有大事,我也不計較你心裡沒我,只要我心裡有你就行了……我又不要你什麼,也不會阻攔你去做大事。”

    趙匡胤冷道:“你想想自個的樣子,是那麼輕巧的?你的事我不會管!道觀封了最好,封了你沒地方容身,回家去反是好事。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

    “什麼好自為之,你威脅我?”京娘也生氣了。

    趙匡胤道:“我與你無冤無仇,威脅你什麼?你只要不再纏著我就行了。告辭!”

    等他拂袖而去,京娘呆呆地坐在木桌前,良久才想起桌子上的金子留下了。她猛灌了一口茶,“哐”地把杯子拍在桌子上。

    這時進來了一個和尚,合十道:“阿彌陀佛!佛曰:戒怒……”

    “佛曰,佛曰!你眼睛瞎了嗎,沒見我是個道士!”京娘生氣地罵了一句。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4-8-9 23:52
第四十章 忠貞不渝的執念


    京娘離開了大相國寺,回她的玉貞觀。

    她坐二人抬的轎子回去,打扮看起來倒有點像道士。頭戴帷帽、白紗遮臉;身上穿著一件背上有八卦圖的寬大道袍,這道袍寬得實在不像話,大熱天的恐怕也只有她還穿得住……但仍然沒法遮住身材,主要是胸部撐得太高​​,以至於讓胸襟看起來空蕩蕩的、使衣服顯得更寬大不合身。

    如果沒這一身寬大道袍遮掩,她那蜂腰、挺拔豐腴的誘人身材,恐怕就太過引人注目了。

    玉貞觀離大相國寺並不遠,這地段有一小塊地也不容易;若非在峨眉山修行時得到花蕊夫人的資助,她也沒法建立這個道觀、在東京也就沒地方立足。

    多年前,京娘的父親曾是南方一個大商賈的門客,她因此在小時候見過來自遠方的色目人。色目人帶來了各種各樣的神靈,但她一律不信;不相信的原因很簡單:她不覺得色目人的神能管到玉皇大帝太上老君的事。

    父親效力的大商賈為富不仁,但他還是願意不惜性命捍衛主人。他告訴京娘:一個人安身立命,要麼做大夥兒的主人;做不了主人,就該不顧一切效忠唯一的主人,切勿三心二意,也不必問原因。這樣活著才有歸宿……她父親或許不知道,一言一行的以身作則已經在幼小的京娘心裡埋下了種子,慢慢生根。

    京娘長大後就沒法改變自己,在她的心裡,一生最大的事就是要選一個主人,然後託付終身,忠貞效忠、至死方休。為了極度的忠貞,這個人當然必須是夫君,什麼都省了。

    所以她才毫無道理地跟著趙匡胤不放,因為那年就認定要跟他了。

    當時京娘被拒絕,回家後本想以死明志,後來沒死成才抱著一點希望,又離家找趙匡胤來了……但趙匡胤一直不答應,只讓她做義妹。

    ……

    或許因為受到了刺激,後來京娘才做了一些更加讓趙匡胤敬而遠之的稀奇事。

    她在東京想辦法建立玉貞觀,收了一批婦人為道士。

    這幫婦人沒幾個正常的;若是相貌端正的良家子,恐怕也不會跑到這破道觀求安生,更不會信什麼王母教,人家傻了才不尋個好人家,嫁了相夫教子多好。這些人裡面,有一部分人是愚昧無知長相醜陋的婦人,就像那個專門給京娘送信的黑婦,手腳粗壯差不多有趙匡胤那麼黑;也有年輕漂亮的,但絕不是什麼良家閨女,都是有各自的悲慘,實在是難以熬日子了……比如玉蓮,差點就入了王母教。那些人和玉蓮的遭遇大同小異,反正都是命不好。

    這些幾乎都被世人拋棄無法生存的女人,京娘毫不嫌棄,收為己有,並讓大家在同一個歡樂的美夢下相處如一家人。由於每天不斷要念詞讚美“聖姑”,現在教徒已經對京娘的神化身份深信不疑,認為她是王母娘娘身邊的仙女,下凡來的。若是虔誠,每個人都可能修成仙女,有如仙的美貌、有瓊樓玉宇的仙宮居住、有錦衣玉食,反正在雲裡的仙境,只有鮮花只有歡樂;而沒有拋棄和迫|害。

    官府一向沒怎麼過問她們,若非正值皇帝下旨摧毀滅掉那些多餘的寺廟道觀、以節省資源,估計官府也懶得管玉貞觀……因為她們實在沒幹任何壞事,也沒強拉良人入教;教徒全是些非正常人、家都沒有,攆散她們讓人去哪裡容身?

    曾經一次官府想派人驅散她們,結果當場就有二人自裁,表示要離開聖姑,只能去|死了。官府的人趕緊作罷,息事寧人。

    ……京娘坐轎進道觀後院時,大夥兒仍在天井裡盤腿坐著敬天,中間放著一個銅鼎,青煙繚繞,女道士們就圍著銅鼎念詞兒,詞兒簡單到俗氣:“感謝王母,感謝天!王母聰明公平,無所不能,世人若敢不敬,挫骨揚灰;王母派聖姑玉貞下凡,解救疾苦……”

    正在念誦的就有四五十人,京娘近乎白手起家能養活幾十個人,且沒有乾任何不法之事,也算是很有本事。

    眾人見到京娘現身,急忙伏拜在轎子旁邊,紛紛呼:“聖姑!”

    京娘不用回應,一言不發進了“關內”:她修煉仙術的房屋。然後召見四大護法梅、蘭、竹、菊入關商議機宜。

    現在京娘一肚子悶氣,心中一片迷茫,就像是無根之萍浮在水面一般,趙匡胤似乎是完全拒絕自己了,卻不知道還有沒有挽回的餘地,哪​​怕一點點希望也能叫她好受。這件事一時想不通,眼下的事卻迫在眉睫:沒人在官府幫忙的話,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玉貞觀就要被拆了。

    “趙匡胤不願出力。”京娘乾脆利索地和手下說了。

    幾個護法長得都還可以,京娘也不願意成天看著太醜的人在自己身邊做近侍。她們一聽也跟著犯愁了,其中一個說:“那怎麼辦!如果道觀拆了,大家沒容身之所,也沒有進賬了……一共五六十人該靠什麼生計呢?”

    四人議論了一陣,一籌莫展。這麼多人沒地方住,又要坐吃山空。都是婦人,能做什麼,確實是很頭疼很嚴重的現實問題。

    就在這時,梅護法說道:“你們還記得在玉貞觀住了幾個月的玉蓮麼?”

    眾人紛紛表示還有印象,但不知道梅護法提她是何意,忙詢問。

    梅護法似乎忘記了煩憂,八卦起來就眉飛色舞:“玉蓮在道觀裡的時候,提過一個叫紹哥兒的禁軍小校,你們或許不知道,但我最愛打聽這些有趣的事兒了!玉蓮為什麼住著住著回去了呢?因為紹哥兒回來了,還升了大官,第二天就帶著百十來人去市井中風光迎娶玉蓮。那排場叫一個大,百十騎兵護衛啊!我好奇又找人打聽了一下那紹哥兒究竟升了什麼官……內殿直都虞候,還有什麼州的刺史。不小了吧?”

    有人脫口道:“玉蓮都那樣了,還有當大官的願意娶?叫什麼哥兒,年紀不大吧?”

    梅護法道:“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玉蓮已經住進了以前符家的院子,就離這裡不遠;聽說那院子是皇后親自賞給紹哥兒的。”

    頓時幾個人覺得有辦法了,其中一個女子立刻說道:“玉蓮在咱們這裡,待她也不錯。要是去求玉蓮,讓她找紹哥兒幫咱們在官府裡打點一下,說不定玉貞觀就沒事了!”

    連京娘也覺得這路子不妨一試,按照她的經驗,女道士去忽悠貴婦,是很可能成功的。她便下令讓梅護法去辦這件事。

    等手下的人告辭退出道關後,京娘剛被分散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趙匡胤身上。她把之前趙匡胤說過的話又一連回憶了幾遍,更加傷心欲絕。

    心中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慢慢坍塌……什麼王母聖姑,她自個都不信,不知道活著是為了什麼。她脫掉身上的道袍,裡面是素白有花紋的“仙女服”,便有氣無力地躺在木榻上,什麼也不想做了。

    ……

    她疲憊無力地睡了一覺,醒來又陷入了糾結的心情中。

    不如聽從趙匡胤的話,把觀主交給手下,回家去算了。但京娘一想到在家鄉的名聲不好,便又不想回去。怎麼辦才好呢?

    心裡難受,她便想起了前月煉製的“忘憂散”,那丹藥吃了對身體不好,但會感覺輕飄飄的很舒服。這是她從峨眉山得來的魏晉古籍,照著煉製的;據說魏晉名士一天到晚沒事幹,就吃這種“忘憂散”飄飄欲仙。京娘琢磨這丹藥吃多了不好,但在很難受的時候卻是良藥,少吃就是了。

    難受的時候,就是現在。京娘幾乎毫無壓力,好不好又有什麼關係,吃死了索性不煩惱。

    她便起身取了一枚丹藥,倒了清水吞服。但一時間沒感覺,她也不怕什麼,又連吃了兩顆。

    一次吃下去三顆忘憂散,沒一會兒藥性就開始發作。她的臉上漸漸起了紅暈,嘴角露出了妖嬈的笑容,先是輕飄飄的,然後藥性越來越強,視線都模糊了。她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凡間,只覺得已經上了仙境;連自個是誰,幹什麼的已經全數忘得乾乾淨淨,心中隱隱有種感覺,歡樂無憂才是真實,而世間只是一場夢。

    就在這時,門外一個女子的聲音道:“聖姑,事情很順利。玉蓮答應我,一定會想辦法幫我們,報答收留之恩。她已經說服了郭施主,郭施主卻說擔心我們是什麼邪|教;他不想助紂為虐,說要先弄清楚咱們的事兒才願意幫忙……咱們雖然沒做壞事,卻沒有官府的度牒啊!”

    裡面沒有回應,門外的女人又道:“要不聖姑下令邀請他過來親眼瞧瞧?就看他信不信了。”

    屋裡半躺著的京娘根本不知道門外的人在說什麼,她連玉貞觀是什麼都搞不清楚了,聽見有聲音,就嬌聲“唔”了一聲回應。

    門外的人聽到回應,便道:“我明白了,這就馬上去請他過來。好讓郭施主明白,咱們只做了好事,可沒做壞事哩!”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4-8-9 23:57
第四十一章 糾葛


    郭紹願意親自走一趟管這事兒,有因玉蓮得到過玉貞觀恩惠的原因,也有那道觀離家就幾條街近的緣故,但最主要的是:玉蓮說觀主的名字本來叫京娘。

    他懷著尊重的態度,懷著期待的心情,騎著馬過去了。主要是想見見京娘,幫忙什麼的如果力所能及,郭紹樂意效勞。

    一個很普通的道觀,大門口有個院門,進去就面對正殿。郭紹忽然有種感覺:這道觀不倫不類。至少旅遊的時候見過的道宮的格局和這裡完全不同;特別那正殿,怎麼看怎麼像佛教寺廟的構造。

    他們為了香客們拜神和“送錢”方便,把一尊泥塑的神像立在正殿的中間,四面八方都設蒲團,蒲團前面放著容器……裝錢的瓦罐。郭紹饒有興致地瞧了幾眼,只見“生意”還不錯,蒲團上都跪著香客,後面還有拿著香等著的,香客絕大部分都是婦女;這大概就是女道士開的道觀的優勢,或許婦人們覺得女道士更有安全感。

    那些香客的神情真是非常虔誠,閉著眼睛專心致志地默念著什麼,然後伏身磕頭拜神,拜完跪直了繼續祈禱著。

    人確實是群居動物,很容易受群體的氛圍影響,連郭紹瞧著他們這樣虔誠,心裡也有種念頭:不會真的有神靈吧?不管有沒有,還是不要有褻瀆之心,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確實有時候人的成敗得失根本預算不到,就是看運氣,玄虛的東西就那麼神。

    舉頭三尺有神明,至少很多古人是很信這玩意的,連郭紹也不能完全免俗。

    除了跪神,大門邊上還有專門設攤求符的道士,郭紹想起自己帶到高平、晉陽去的那道符,就是在這裡求的吧?

    玉蓮求符的時候,也是在神像前默默地念著,虔誠地祈求吧?

    看著眼前的景象,郭紹心道:這個什麼王母教,說她們非法賺錢還勉強說得通,扯上邪|教就不太像了。

    在一個中年女道帶引下,郭紹穿過了前殿、中殿,又進了一道有人守著的院門,一進去裡面就只見道士來往,不見有香客閒雜人了。周圍的建築看起來都不怎麼考究,中間那個銅鼎好像是度銅的,女道士帶著他走過天井、上了石階,在上房門前站定。

    “郭施主到了。”女道士道。裡面沒人回應,她又喚了一聲,終於聽到了“嗯”的一聲,聽得郭紹心頭一酥,裡面的娘們說話怎麼這種聲音口氣?

    門“嘎吱”一聲被拉開,郭紹頓時愣在那裡。只見一個滿面紅暈的漂亮女子站在面前,女子個子高,穿著一身素白衣裙,衣衫不整,領口被抓扯得凌亂,鎖骨下方微微露出豐腴白皙的鼓囊囊的肌膚;更不堪的是她的上衣布料被撐得老高……衣衫單薄,火辣異常的身段,面目紅潤、眼睛裡帶著春意,真是說不出的妖嬈風情。

    她二話不說,竟然一把將郭紹拉了進去。郭紹沒留神、一下全身都貼在她的身上了。

    一股子香味兒撲鼻而來,氣味很清淡、但又很明顯,非常特別,根本想不出是什麼胭脂花粉的味道,或許本就不是抹上去的,而是她身體散發的女性特有的氣味。隔著衣服,郭紹還是能感覺到她的肌膚滾燙。

    他頓時尷尬極了,身體立刻僵直。

    “女施主請自重……不對!女居士不要這樣……”郭紹尷尬之下緊張說道。

    但這女子緊緊抱著他就是不放。

    郭紹想去推她,但是她抱得那麼緊力氣還大,要是伸手去推她必然拉扯到一塊兒了,他便攤開手錶示自己並不想非禮這個女子,忙回頭道:“快拉開她,她是什麼人?”

    這時進來了三個看樣子超過四十歲的婦人,他們卻動都不動,其中一個說:“聖姑是不是神靈上身了?”

    郭紹聽罷叫她聖姑,暗忖可能這位就是觀主,猛然醒悟道:“她一定是嗑什麼烏七八糟的仙丹了,神誌已不清!快幫忙。”

    但她們完全不理會郭紹的要求,另一個人反而說道:“把門關上吧,別叫其他人見到了。”

    郭紹不解道:“這什麼情況?”

    其中一個中年道士一口亂七八糟的玄虛道理:“聖姑要做的事,我們絕不能反對;聖姑的意思,我們也不能違抗。”

    這時懷裡摟著他的女子在摩挲他的胸膛,朱唇也印在了他的脖子上,郭紹急道:“你們要坐視她被污了清白?”

    三個中年婦人面面相覷,又有人道:“要不先拉開再向聖姑解釋吧。”

    她們便上來拉扯二人。得到了幫助,郭紹鬆了一口氣,他倒不是故意要裝正人君子,更不是有一顆正人君子的心……都到古代了,當然要入鄉隨俗。

    他極力反抗,便是嘴上說的理由,真沒亂說:

    京娘真是他前世就聽說過的那個京娘麼……很可能是,傳言不是和趙匡胤有糾葛,名字又叫京娘,確實太巧了。故事裡的京娘可是願意跳湖自盡明志的婦人!這樣的人,如果郭紹第一回見面、就把她的清白給污了,恐怕會十分麻煩。

    在幾個人拉扯中,郭紹的衣服都被撕破了,四女一男亂糟糟的扭成一塊兒,七手八腳十分混亂。

    就在這時,郭紹忽然感到後頸一悶,眼前一團白霧騰地冒了起來,身上也沒力氣了。

    ……

    等他醒來的時候,發現這屋裡的女道士已經不見,身上有什麼東西軟乎乎的,馬上意識到有個女的躺在身邊。他轉頭一看,果然見那聖姑蜷縮在木榻上,還在昏睡。

    她的長發散亂,眼睛緊緊閉著,長長的睫毛在微微顫動,呼吸很均勻。身上還穿著那白衣裙,但一片狼藉凌亂;郭紹目光下移,忽然發現白裙上一塊紅色的血污,頓時腦中一個激靈!

    他嚇了一大跳,暗忖:娘|的!啥滋味都沒嚐到,這就把事惹下了?

    這什麼聖姑之前肯定出了什麼事或吃了什麼丹藥。如果她真是見第一次見面就胡來的女人,怎麼還是清白之身?看她的樣子至少也是二十多歲的人了,在古代已屬大齡。

    婦人的清白還是很重要的東西,郭紹意識到事情不輕巧,又見周圍沒人,便仔細檢查確認了一下她身上的痕跡,確實是剛壞了清白……應該就是他幹的。

    這事兒還能說清楚?

    郭紹心緒煩亂,覺得反正都這樣了,不如再搞一次……

    可正當大白天的,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進來,昏睡的這豐腴的女子什麼時候會醒了,他便作罷。趕緊爬起來收拾了一番,就覺得先離開此地再說……畢竟在她們的地盤上。

    郭紹覺得這件事確實有點嚴重,心道:趙匡胤和她是什麼關係,會不會找我算賬? !

    他回到家裡,來回踱了幾步,家中一共只有四個人,心慌意亂之下便尋思要不要集結親兵隊到府上來防備意外。想來想去,覺得一有事就嚇得調兵,太沒膽識了;這是在東京,街頭還有官舖呢,此事暫時還能沉住一下氣,瞧瞧情況。

    於是他便只派黃鐵匠去請左攸。

    ……

    左攸當天下午就到了,郭紹請入客廳,卻不說壞了人家清白的事,只說道:“這附近有個道觀,叫玉貞觀,曾對我家的玉蓮有恩;現在因為那些道士沒有度牒,官府要拆除房屋驅散道士。但據我所知,那座道觀收留的都是一些無家可歸的婦人,不僅沒有危害,還是一樁善舉。若是粗暴驅散,反而讓她們沒了生計。我想找人幫她們說說情,左先生以為該如何入手?”

    左攸道:“這種事該開封府有司衙門管,又是小事,主公去找其他人有些小題大做。我以前曾在開封府做過小吏,認識一些人;雖然當官的未必把我一個小吏放在眼裡,但今非昔比,我可以拿主公的名號去找開封府有司官員。”

    郭紹沉吟道:“開封府和內殿直有什麼關係,他們又不認識我,會當回事……”

    左攸笑道:“當然沒有關係……但官府為什麼要開罪主公呢?東京官場,無論文武說到底都在一個朝廷,假如主公真想拿一個文官怎麼樣,也是有辦法的,您不是認識向訓麼,向訓不是和宰相王溥關係近麼?還有,主公現在住這個宅子是符家之產,有心人應該留意到這一點。所以,沒有人願意無緣無故開罪您;讓他對一個無人在意的小小道觀網開一面,又不是什麼了不得、辦不到的大事,舉手之勞還討個人情,何樂不為。”

    “言之有理。”郭紹點頭道。

    左攸淡定道:“此事交給在下,三日之內必有回稟。”

    左攸起身離開客廳,剛走,黃鐵匠就進來了:“咱們府門前有個婦人,站在那裡,問她有什麼事卻不回答,不知道是是乾什麼的,嚇人得很!”

    郭紹問道:“就一個人?”

    黃鐵匠點頭道:“就她一個,她就站在街上,沒怎麼樣,老兒也不好去轟走。郭郎要不去看看,是不是您認識的人?”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4-8-10 00:00
四十二章 走光


    果然找上門來了!又聽黃鐵匠說她是一個人來的,看樣子還有得商量。

    雖然郭紹覺得自己冤得慌,但有什麼辦法……和豬八戒吃人參果似的,連一點滋味都沒嚐到,就被人揪住說事態嚴重了、那是萬年才開花結果的仙果;豬八戒還沒郭紹這麼冤,起碼老豬是自個願意去吃的。

    郭紹從大門旁邊的角門走出去,果然見到那娘們直愣愣地站在路邊,既不哭也不鬧。她見郭紹出來,眼睛便盯著他。

    郭紹走過去,好言說道:“'聖姑'親自登門,先請到蔽舍客廳,咱們好好說個長短。事已至此,咱們論誰的對錯也沒用了,得商量個法子,看怎麼解決,你說是不?”

    京娘不予理睬,什麼也不說。

    郭紹又道:“這里當街,人來人往的,咱們自己的事何必做給路人看,你先進門來。”

    她好像聽不懂郭紹說話似的,連一點反應都沒有。這副樣子甚至叫郭紹懷疑自己和五代十國的古人是不是有語言障礙,但他都混跡幾年了,感覺好好的,不能一下子就叫別人聽不懂了吧?

    郭紹決定換個​​人來勸說,玉蓮不是在玉貞觀呆過幾個月麼?想罷他便轉身而走,不料他一走,京娘默默跟了過來。這便好了。

    一進角門,郭紹便繼續說起話來,不過很像自言自語,因為身後的女子壓根不搭理的。 “上午我一進你的門,就提防著怕毀你清白,多般掙扎反抗;不料你那些手下那麼蠢,上來幫忙拉扯,不知誰一掌就把我打暈了,掌法角度真是找得準,一擊而中……”

    他各種好言好語,和身後跟著的京娘一道走進前面的院子裡。就在這時他便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一句話簡單直接,很符合他的作風:“趙匡胤和你什麼關係?”

    這一句話出口,立馬見效。

    京娘頓時打了樁一樣就立在原地,臉上的神情變得冰冷。

    郭紹回頭一看,直覺身上都一陣寒冷,差點打個寒顫。心道:我一定是說錯話了,但似乎也沒說錯什麼,這個問題本來就需要了解的。京娘的神情,好像是馬上要跳過來殺了他一樣!

    這種感覺非常強烈!她連指頭都沒動一下,但郭紹就是覺得她即將要使用暴力。他的心頭就是一虛:首先心理上就落了下風,不管怎樣總覺得人家清清白白的處子是受害者,真動起手來,他能用出全力?這就是戰爭策略上“正義”比“不義”更厲害的原因?

    其次郭紹聽玉蓮說過,京娘跑過江湖,武功很好。而郭紹其實根本沒有“武功”,他最擅長的是箭術,短兵器格鬥也很有點歷練,可是什麼散打武功招數、摔跤扭打技術完全是一竅不通。而且郭紹也算不上猛將,就算是猛將也沒那麼多工夫練習鬥毆,戰陣上根本沒用;弓馬騎射,加上長兵器使用技巧,最多算上刀盾,這些才真正用得上……現在如果這樣赤手空拳打起來,他真沒自信能打過京娘。她看起來個子高大,比郭紹也矮不了多少,據說又有武功,好像不是什麼軟茄子。

    僵持了一陣,幸好京娘沒有動粗,而且也沒說一句話,神色變得淒冷,冰冷冷中又叫人有些許可憐。

    郭紹覺得自己拿她沒轍了,打算迂迴作戰,讓玉蓮來試試勸說。

    玉蓮正在前院正院之間的洞門口瞧,她應該也察覺到了此事的怪異,但還不知道究竟郭紹和京娘之間發生了什麼……郭紹沒說。恐怕玉蓮也想不到會發生那種事:郭紹京娘之前完全不認識,要不是玉蓮想還玉貞觀的人情,央求郭紹幫忙,他們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

    早上都還不認識的兩個人,扎眼工夫怎麼變成這個模樣,京娘都找到家裡來了,而且好像有極深的怨恨。

    ……郭紹丟下站在院子裡已經“落地生根”的京娘,走進洞門,玉蓮也跟了進來。

    “發生什麼事了?”玉蓮疑惑地問。

    郭紹汗顏道:“我把京娘給上……那個了。”

    玉蓮頓時怔在那裡,張著嘴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你們也太不講究了,這才見第一次面……京娘怎麼那個樣子,你來強的?”

    “我怎麼會做那種事?唉,這事兒有點意外……”郭紹尷尬道。

    恍然之間,他忽然有種感覺,自己難道就是尹志平!人家趙匡胤千里護送,只有純真的感情,君子一樣秋毫無犯;妹子感動於他的人品、以及大丈夫一樣的安全感,兩情相悅……然後他郭紹二話不說,上去就把妹子搞了,弄得流了一片血。

    於是郭紹就把前因後果對玉蓮坦白了。

    玉蓮卻說得輕巧:“這是命好,京娘跟了你,恐怕比跟趙匡胤好得多。”

    “何出此言?”郭紹道。

    玉蓮搖搖頭,不答。郭紹見狀心道:難道有什麼道道連玉蓮都懂,自己卻犯傻?不過細想來,似乎確實有點蹊蹺:趙匡胤護送京娘那會兒應該沒從軍、更沒當官,不然他哪來大把時間幹這種事,他和京娘的事過去那麼久了,為何京娘還在一個破道觀里而不是在趙家內宅?

    玉蓮輕輕說道:“你只有娶她了。”

    “此話有理。”郭紹點點頭,若有所思。市場上的果子,你莫名其妙上去咬了一口,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把那果子買下。

    玉蓮道:“就看郎君怎麼娶她,如果願意明媒正娶,此事也好辦……郎君又不是多差勁的人。”

    她又幽幽說道:“畢竟京娘是清白之身。”語氣裡似有哀嘆和無奈。

    郭紹聽得出來,心道玉蓮是屬於自己的人,幹嘛不多給一點關愛,忙好言道:“世事艱難活著不容易,況且你那兩次並非自願,都是過去了的事,不提也罷。”

    他用右手用力捏住左拳,又沉下心認真考慮了一番:當然不願意娶京娘為正妻!

    而且他的這種想法一點糾結都沒有,念頭十分通達:不願意損失自己的利益,來對一個原本非親非故的女人太好,哪怕覺得京娘也是無辜受害者……做妾當然可以,只要她願意。

    他根本就是個沾染了人世間的功利心的大俗人,和高尚情操是一點關係都沒有。

    其實京娘模樣身段長得不錯,年齡看起來比郭紹大好幾歲,這些都不是問題。問題是她和自己本來是沒有關係的,也不是他什麼人;郭紹如果不是被打暈乾了那事的話,可以有更好的選擇,就是找個門當戶對的聯姻。年輕的中央軍副軍長、而且還有上升空間,肯定有機會相中一個家中有底子的姑娘,雙方結成親戚相互呼應,對前程大有裨益;感情也是可以通過時間培養起來的。

    從某種程度上考慮,郭紹覺得明媒正娶了京娘,就是損失了一種實在的大好處……

    要計較什麼愛情,他和京娘更沒有愛情,連對方是什麼樣的人都不了解。就搞了一次,連滋味也沒嚐到。

    郭紹心道:如果我發跡了,遇到的女人上來就搞|我一次,然後必須負責她和她們全家的榮華富貴,我他|娘|的能負責得起麼?

    他來回踱了幾步,並不把自己的心思說出來。在他看來,這些心思是人之常情;但說出口來就顯得比較冷漠自私了,索性不說、心裡頭明白就好。

    想來想去,他顯然不好開口說:我只想收她做妾,玉蓮你去勸勸她認命吧。

    一時間比較棘手起來。郭紹想了一陣子,想得更多,一會兒又想到了“宋太宗”趙匡義:他十分不願意將來為趙匡義賣命效力,但若是沒有足夠的實力,由得你願不願意?

    找有權勢的人聯姻,對!聯姻是加快實力上升的道路之一……現在對京娘太好了的話,讓她成為郭夫人,將來需要聯姻的時候,難道又欺負人家、逼人做妾?

    另外還有問題。京娘似乎和趙匡胤有兄妹之義,娶上司的義妹做妾?叫趙匡胤的臉面往哪擱!

    當然這種兄妹只是名義上的,別想因為娶個義妹就能圖他趙匡胤什麼;要是能圖到啥,京娘自己怎麼還在一個破道觀裡做道士?

    這件事真是太他|娘的複雜了!

    玉蓮見郭紹支吾語焉不詳,便不再多問,徑直出去勸京娘去了;但好像也沒什麼用,京娘仍然杵在那裡,呆呆的。

    就在這時,陰雲的天空忽然打了雨點。

    郭紹忙走出洞門,喊京娘道:“下雨了,上來躲躲雨。”和預料中一樣,她根本不理會任何人,只顧發呆。

    郭紹想了想,又道:“淋濕了染上風寒事小,穿著濕衣服不得走光了……那個,走光就是濕衣服貼在身上,身體會被別人看到。”

    他完全說的是實在話,京娘那火辣到誇張的身段,走光實在太容易了。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4-8-10 00:02
第四十三章 破罐子破摔


    “叮叮叮……”豆粒大的雨點說來就來,打在屋頂的瓦上發出清脆的聲音。七月間,降雨就要下涼,空中送來濕潤的涼風,天地間的熱氣似乎一下子就被滌蕩,變得清涼起來。

    郭紹慫恿玉蓮去拉京娘躲雨,但京娘立刻氣憤地回了一句話:“滾開!”

    玉蓮見她慘兮兮的樣子,被罵了也沒生氣,返身便對郭​​紹輕輕說道:“我先到大門外去一趟,支開黃老頭,讓他回鐵匠鋪看看。 ”

    郭紹急忙點頭贊同。

    他尋思:情況應該開始好轉,至少她開口說話了,不管她說了什麼好話還是歹話,總比起先那樣發呆要好;之前她一臉冷意一臉死灰髮呆,真是太嚇人了!開口就好。

    郭紹又去屋子裡找來一把傘,剛回來,就見京娘的身上已經被雨水濕透。

    本來七月間的天氣就熱,大夥兒都穿得薄,京娘也是只穿了一套素白的立領衣裙,一濕透,布料全貼在皮膚上了。一層濕透的薄布料貼著身子是怎樣的景象……

    不僅身體輪廓暴露無遺,連身上的膚發顏色也印在了因打濕而比較透光的布料上。之前郭紹只是覺得她身材挺好,豐腴,現在才發現她的身體就像維納斯一樣美,結實圓潤……但那雕塑的身段線條顯然沒有這麼清晰、這麼凹凸分明。

    郭紹無恥地瞪圓了眼睛,拿著傘呆立在那裡。

    “我掐|死你!”京娘突然凶狠地撲了上來。

    郭紹眼疾手快,忙抓住她的手腕,但不留神之下,下盤沒立穩、地上又濕|滑,徑直就被她按翻在地。這娘們力氣很大,拼命要掐郭紹的脖子。郭紹大急,心道她正在氣頭上,真掐上來了也很危險,忙拼命反抗,一面急道:“你瘋了!我叫你不要淋濕的,提醒過你,你自己非要站在雨裡……”

    幸好他別的身手不行、臂力腕力卻是受益於長年累月的弓箭練習,相當大;京娘奮不顧身之下也是力氣很大,若非對手是郭紹,恐怕真的會把人給掐死。郭紹很吃力才控制住了她的雙手臂。

    倆人扭打了一陣,狼狽不堪,身上的泥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成了兩個臟人。

    好一會兒,京娘終於趴在雨地裡,“哇哇……”大哭起來,哭得慘極了。郭紹也是連滾帶爬地坐到了旁邊的屋簷下,歇口氣,無奈地看著她。

    “要不你跟我吧,我會對你好的。”郭紹想了半天,才喘著氣兒說出一句話來。

    他明白,說這種話還算有點靠譜,不過京娘並不了解自己的為人,於是等於一句廢話。

    過得一會兒,京娘已經停止大哭,趴在那裡肩膀微微抽搐著……這樣一個女子,大雨天趴在地上哭,雨水淚水混一起順著她淒清的臉龐滑落,場面真是太慘了;好像是剛被強|暴過一樣傷心欲絕。

    郭紹歇過氣來,他回想起剛才京娘吃奶力氣都用上,完全是拼命的架勢,心裡隱隱也有些後怕……這娘們看起來美艷,其實是帶刺的,讓她掐住的話恐怕沒那麼輕鬆。

    他心裡也有些惱怒了,脫口道:“又不是我強行淫|辱了你!”心裡還有半句,既然那麼看重貞潔,嗑那麼多藥幹甚,神經病!

    耗了半天,天都快黑了。總算有道士上門來問她們的主人,郭紹看到這幫神經病的女道士就氣不打一處來。他不便發作,好讓道士們把幾乎奄奄一息的京娘給抬走,總不能叫京娘在這裡凍一晚上。

    ……

    郭紹一晚煩悶,糾結如何解決這事。但第二天一早還得去上直……幾天的休整期已經到了,上到將領下到駐京師的士卒全部都要集結點卯。

    次日一早,雨已經停了。楊彪等二十來人陸續到了門口,等要出發的時候,除了左攸一共十九人到齊。郭紹一問才知:左攸認為主公去朝廷,需要一些隨從;府上顯然還沒有僕人,便讓一幫親兵來幹這活,反正他們也要去軍營點卯。

    心裡正掛念著事,郭紹哪顧得什麼排場,披上甲胄,牽馬便走,上回丟在一間屋子裡的禮儀用物一件都不帶。

    一行人剛上宣德大道,就看見一大群百姓堵在皇城門口,他沒看錯,就是一群平民。

    郭紹頓時覺得非常稀奇:那幫人鬧哄哄的,還有人高舉著紙幡大喊,這場面不像是告御狀……給郭紹的錯覺是,正在遊行示威!

    古代的平民敢到皇城門口聚集遊行示威?官府不問,他們想幹什麼、誰指使的?而且郭紹也很好奇,這幫人還帶著包袱一類的東西風塵僕僕的樣子,是如何大清早就進入內城也無從知曉。這陣子真是奇事多。

    大夥慢慢騎馬靠近,才聽得百姓們的嚷嚷,“蜀國讓秦州各地民不聊生,大夥兒都活不下去了,請官家派大將收回故土!”“節度使韓繼勳殘暴霸道欺男霸女……”“王萬迪治理無方,官府貪污斂財,苛政猛於虎!”“秦州本是大周之地,百姓感念故國,思歸心切……”

    將士們沒有理會,默默路過皇城外的官署區,然後在岔路口東行、沿大路去北門。殿前司的官署衙門在北面;各班軍營房也在皇城北門外。

    郭紹叫隨行的人去內殿直營房外的校場,自己則先去殿前司衙門,找都指揮使王審琦。

    他剛上任,還不懂內殿直這支軍隊平時都要幹些什麼,近期如何安排諸事;不過沒什麼關係,反正內殿直不止他一個管事的,先在王審琦跟前幹,熟悉一下狀況再說。

    內殿直一干武將在官署裡先碰頭,王審琦叫官吏記錄到場的將領名字,然後在前面說了一通話……這便是內殿直的點卯。點卯後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主將、副將和諸將一起檢查確認拿到的軍令真偽;一般的軍令無所謂,如果是調兵令必須嚴謹對待。

    郭紹覺得武將們辦事倒比較乾脆,沒多少形式過場。

    接著東西四班的指揮便先走了,去內殿直駐地的校場清點各自的人頭。王審琦帶著郭紹等人,在官署內磨蹭了好一會兒,這才不慌不忙地去校場。

    ……郭紹想起了以前還是十將的時候,便是在校場列隊,各級點好人頭上報。現在的處境不同了,他是和都使王審琦等一起,等著下面的清點人數;但現在郭紹基本可以猜到校場上那些將士在幹什麼。

    大夥兒忙活了一上午。郭紹等就和以前見到的高高在上的大將一般干法,騎著馬在校場上兜一圈,看看大概人數和上報的人數差不多,就了事。然後宣讀上峰的軍令,都使王審琦再下幾道命令,分配好將領、各班各都的駐守換防和訓練諸事……散伙,各回各營。

    至於什麼上朝,議論軍國大事?壓根不用管,還輪不到郭紹頭上,只管領殿前司的命令就行,上頭說什麼就乾什麼。

    因為這幾天是全部禁軍整頓的日子,侍衛親軍、殿前司諸將要來,將士們會全部在各軍營中呆一段時間;所以郭紹認為趙匡胤也在殿前司官署或某處軍營。

    那件事,與其在背後搗鼓,不如直接找趙匡胤……郭紹從士卒到將領,在這個時代混了幾年的武夫,已經習慣了簡單粗暴又直接利索的處事風格;反正躲不過去、就早點面對,愛咋地就咋地吧!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4-8-10 14:43
第四十四章 不同的輕鬆


    公家提供午膳,郭紹吃了飯就試著打聽趙匡胤在哪裡,終於聽說他正在殿前司衙門議事。

    他被告知不准進大堂,但是立刻就听到裡面聲如洪鐘的大嗓門,趙匡胤的聲音:

    “官家對諸大臣說了,高平之戰不靠人多,全仗少數能戰之軍力挽狂瀾!所以兵不在多,而在於精。官家體恤百姓疾苦,又說一百戶民,才勉強可以養一名甲士;甲士越多,給天下百姓的負擔就越大。”

    “一百戶人的民脂民膏,才養一名甲士,若這名甲士不能捍衛家國、不能上陣派上用場,拿他何用?當今之要務,必須整頓禁軍,把那些膽怯怕死的、身體老弱的、懶惰散漫不守軍紀的士卒都淘汰掉,提拔身強力壯、弓馬嫻熟、善用兵器的精兵,成為'上兵',國家供給甲胄兵器和糧餉;被淘汰的那些弱兵,變成'下卒',讓他們去屯田,平日種地,戰時調用輔助主力作戰……”

    裡面“開會”開得沒完沒了,郭紹心情急切,想今天下午就把事情問清楚……如果不等著,萬一趙匡胤這邊會開完了,又有別的事呢?索性再等等,在大堂外慢慢領會中央的治軍|精神。

    趙匡胤終於出來了,他見郭紹上前行禮,便發出爽朗的笑聲,哈哈道:“我認得你。'斬張元徽者,小底軍郭紹'!”

    郭紹看趙匡胤其實比較陽光的一個人,可能是臉太黑,容易叫人聯想到太陽曬的吧!

    “末將拜見趙將軍。”郭紹執禮道。

    趙匡胤看了他一眼,說道:“咱們到簽押房去。”

    郭紹心道:和厲害的人說話就是省心,什麼都沒說,人家就知道你有事找他,直接就找地方說事。

    二人前後走進一間公房,趙匡胤自己先在大木案旁邊入座,又請郭紹坐下。他啥也沒說,什麼裝作關心郭紹新上任幹得如何之類的客套話一個字也不提,就淡定地等郭紹說事……這樣的沉默,趙匡胤就好像在說:有屁快放。

    短暫的冷場,叫郭紹更加緊張,一面琢磨怎麼表達,一面又揣測趙匡胤知道後可能有的反應,一時間壓力山大,確實有點見大舅哥一樣的感受。

    他終於開口道:“趙將軍,可認得京娘……玉貞觀的觀主京娘。”

    “怎麼?”趙匡胤本來淡定中還有些許不耐煩的眼神,微微一亮。

    出於禮貌郭紹沒有盯著趙匡胤的眼睛看。這個時代的禮節習俗有點特別,身份低的人如果直視對方,會被人視作不尊敬;但郭紹相信那句話,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一個人可以偽裝表情言行,但眼神就容易露出蛛絲馬跡,就看別人能不能細緻地察覺,所以郭紹一直不動聲色地註意趙匡義的目光。

    “我覺得京娘很好,那個……”郭紹有點吞吞吐吐了。直接說我已經上了她,他臨時覺得似乎不太好,便暫時把嘴邊的話忍著。

    趙匡胤何其有頭腦的人物,一見郭紹這麼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聯繫已經出口的半句話,他恐怕用腳趾頭都猜得出來郭紹對京娘有意思。

    一時間趙匡胤那張顏色從來不變的黑裡透紅的臉,表情豐富極了。

    似乎有些難言的惱火,也好像輕鬆了一口氣似的。

    ……趙匡胤立刻毫不猶豫地說道:“我多年前認識過一個叫京娘的人,她卻不是道士,玉貞觀?我沒聽說過。”

    郭紹先是愣了愣,又追問道:“那玉貞觀的京娘,會不會就是趙將軍曾經認識的人,您卻不知道她在東京出家了呢?”

    “哈哈……”趙匡胤大​​笑了一聲,但聽起來​​這笑聲似乎就不如平時那麼爽朗了。他笑罷,又嘆氣道:“實不相瞞,我認識的京娘已經……唉!都怪我。”

    郭紹忙道:“抱歉,不該提起趙將軍的憾事。”

    “都過去了。”趙匡胤道,“那個道觀的道姑,就是名字相同罷了,天下取同樣名字的人何其之多,本不足怪也。”

    趙匡胤心頭真是說不出的滋味。當年和京娘就兩個人,一起走了千里的路,別說是人就是一塊石頭時間久了都捂熱了。眼看她要跟別的男人,趙匡胤心頭能好受?

    京娘若是回老家嫁人還好,眼不見心不煩!

    偏偏在自己眼皮底下。但心裡的糾葛並不能絲毫動搖趙匡胤的決定。為了大事,為了心中的抱負,不能為了任何事任何人影響到哪怕一丁點!

    以前那件善事“義舉”有不少人知道,現在趙匡胤漸漸走上高位,將會有更多的人對他的事感興趣。趙匡胤正直、有情有義的作為,如果還有後續豈不是會起反作用!

    許多人都知道京娘跳湖了,趙匡胤偶然聽人提起往事,還表示有多般後悔可惜;現在她突然沒死,而且過去這麼多年了,這些年,他趙匡胤為何不彌補當初拒絕京娘的遺憾可惜,卻讓京娘苦​​等多年之後另嫁別人?

    趙匡胤很清楚,京娘死的結局就是最好的結局,最完美的收場;她不能活過來,活過來了也不是原來的京娘……

    郭紹聽罷便說道:“原來如此,那是末將弄錯了!但先和趙將軍打聲招呼還是必要的……末將聽說您和京娘曾有兄妹之義。既然不是趙將軍那位義妹,末將便可以自作主張了?”

    趙匡胤道:“我雖是你的上方,但也管不得下屬的家事。”

    郭紹道:“末將明白了!今日拿這等事叨擾趙虞候,實在有罪、有罪。告辭。”

    “等等。”趙匡胤黑著臉,雖然他的臉一直是黑的……“若你要納道觀裡叫京娘的女道士,最好讓她改個名字。世上總有一些閒著沒事幹胡亂杜撰的人,無憑無據就要造謠,不可不防備他們亂說。”

    “是。”郭紹忙答道,“絕不能褻瀆貞義之婦的美名,來日那女觀主若願還俗,末將便叫她改一個名。”

    等郭紹剛走,趙匡胤忽然聽得“咔”地一聲,低頭一看,原來自己拿在手裡的杯盞不堪握力,出現了裂紋。

    但片刻之後,當他想像到實現抱負的功績和回報時,一切便都不重要了。大道之路,路上有很多競相擁擠者,充滿了荊棘和迷途岔道,但只有一個目標才是最清楚的!

    縱觀成大事者,漢高祖窘迫時連正妻都可以扔下,一個跑江湖又裝神弄鬼的婦人,有什麼好猶豫的!

    趙匡胤雖有點難受,心下又感到一陣輕鬆,複雜的情緒中鬆一口氣才是最主要的感受;甚至還對郭紹印像很好,這人怎麼恰好就出來為我解煩惱了。此事終歸是一件好事,堂堂大丈夫,犯不著為了那點小小的心思置閒氣。

    ……郭紹不太相信趙匡胤的說法。但自己這樣做,已經算是懂規矩了。他趙匡胤不認,與我何干?

    這時郭紹也立刻長吁了​​一口氣,感覺一陣輕鬆,這煩惱事三下五除二總算有了眉目。此時此刻,他只覺得身上輕飄飄的,身上雖披著有點重的甲胄,但心裡彷彿有一塊大石頭落地了。

    他又尋思:京娘那裡可以先放一放,等她冷靜一下,想通了再說……相信她能想通。

    此時郭紹放下了火燒眉毛的憂慮,這才想起早上宣德門外的見聞,那幫民眾聚集鬧事。瞧著風向,周朝又在厲兵秣馬準備開戰了?

    如果開戰,這回的戰爭對手很可能就是(後)蜀國。

    ……

    ……

    PS:(縱橫網的鬼節小遊戲,打鬼得月票得IPAD。規則見網站首頁公告。)

    昨夜西風緊夢遊,至一道觀,上書玉貞,遂恍惚入觀,見一眾女道,正在祈福,曰:“感謝王母,感謝天,感謝善人:岷山(1612445339)、兔子不眨眼、 klmvy、wuxiandao等等狠揍鬼王,願大家百事順利,好運常來……”

    ……

    如果想打賞支持西風的,現在比平時更好哈,作者讀者雙方都能得到可觀的額外好處;有時間限制不是天天都有。我得到了大家的捧場支持,就會更加賣力更新了。

    那個鬼王血有2000點,看能不能在今天(10號)集中打掉一個。這個關鍵是參與人要多,一人出點力就可能打掉,能支持得都支持下吧,幾塊錢不影響生活的……萬一打不掉就算了,這個小遊戲付出的錢算給西風的打賞,還可以抽月票。

    西風緊謝謝大家。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4-8-10 19:07
第四十五章 心腹大患


    “官家決定要對蜀國開戰了。”一個頭髮花白的瘦宦官輕輕說了一句。

    符氏聽到這裡,拿著眉筆的玉手停滯,然後輕​​輕放了下來,向銅鏡裡看了一眼,看身後的宦官曹泰。

    銅鏡表面打磨得很光潔,但裡面照到的東西不太清晰,只能看到宦官的一團模糊影子。倒是符氏自己的臉,因為隔得近要看得比較清楚。鏡面上反射著燈架上的點點燭星,泛著銅器的黃色金屬光澤,給裡面那張美麗的臉也鍍上了鵝黃的顏色。

    就好像面前有一副精緻的畫兒,模糊的邊緣、朦朧的背|景反而給人顏料一樣的錯覺,中間的人像卻是精雕細作美到了極致。符氏自己看著,都覺得這“畫兒”太美了。

    但畫裡總是只有一個人。符氏心裡還是覺得有些空落落的。

    難道真如“麻衣道人”所說,還是這張臉的問題,自己的下巴略尖,不夠天圓地方?所以結局下場不太好?

    多年以前,符家王府來了一個麻衣道人,很會看面相,看了之後便說下巴沒生好,結果她的父親符彥卿還不太高興;但出嫁到河中李守貞府上後,又遇到一個上府看相的,那道長比較誇張,一看就跪拜說有皇后之相。這種事總之有點玄。

    後面的曹泰沉默了好一陣,但皇后沒有開口。他不敢亂說話的。

    他猶豫了一會兒,想起剛才皇后聽到第一句話,眉筆凝滯、然後立刻擱下的動作。當下便開口繼續說道:“下午老奴遇到了宰相王溥,他剛從樞密院出來。他們商議了一件要緊的事,官家也在。”

    曹泰說話細聲細氣的,但口齒很清楚,每一個字都很清晰;聲音半男不女不那麼好聽,但因為吐字清楚聽著倒不討厭。

    “今天這事兒,老奴覺得還要從高平之戰剛結束時說起,王撲王文伯,在高平之戰後立刻就進言官家,提出一統天下的大略,即'先北後南、重在契丹'方略。王撲斷言,契丹遼國必成我朝中國今後至少百年的心腹大患!將契丹驅逐出幽州,趕至燕山長城以北,勢必澤被億兆中國之民,功在千秋萬代,影響之深遠關乎國運,可使後世有識之士奉官家為千古一帝、絕世明君!值得官家及我國軍民不計代價!

    現在契丹正值內亂,軍政不振;反觀我國,明君當國,兵強馬壯,起高平之戰、晉陽之役餘威,內修仁政、外伐不義,光復故土正當難得機遇。當此之時,若不趁勢建立大功業,今後機遇不存,悔之晚矣。故王撲提出,我國國力以擊敗遼國光復故土為要……”

    符氏聽罷也微微動容,“王撲是可遇不可求的大才。”

    曹泰又道:“這些都是今天的王溥告訴奴家的事。

    但當今天下,裂土分疆擁兵自立的國家很多,大小諸國唯利是圖、不顧大義,南唐諸國甚至以勾結契丹牽制我朝為國策;北漢甚至與契丹公然結盟,自稱侄子……重在契丹,必防腹背受敵。

    實力最強、威脅我朝者,最主要的有三處,北漢、蜀國、南唐。今北漢精兵大損,晉陽險破,已無力南望;蜀國占秦、鳳等地,勢力進關中,對我朝存有威脅;南唐更是國家最富、地盤最寬,兵多將廣,常以北進中原為大志。剩下兩處須先攻其要害之地,守要害之所,然後無後顧之憂,才可以舉全國之力擊敗契丹、收復河北以成不世之功。 ”

    曹泰接著說:“王撲等人進言官家,可先從蜀國動手。秦鳳等數州本屬中國,蜀國趁中國改朝換代之時竊取;今我朝可以收復故地為藉口,發兵西徵,將蜀國人徹底趕出關中,再派兵守秦嶺要害,可保蜀國不敢亂動。此戰若勝,再取南唐江淮之地,杜絕他們進攻的可能。

    王文伯(王撲)進言,先打蜀、唐,志在速戰速決,解決後顧之憂,並不急著舉國之力攻滅一國;而最優先解決的應該是北方契丹,故曰'先北後南',以契丹為先為重。今天官家在樞密院議事,已經贊同了王撲的建議;此乃軍機,故與《平邊策》有些許出入……老奴認為,朝廷對蜀國用兵已著手準備了。 ”

    符氏的注意力轉移到國事上,沉吟道:“難怪晉陽之役時,北漢就剩一座孤城了,官家和諸大臣也捨得決斷及時抽身,不願投入舉國之力。”

    “皇后娘娘高見。”曹泰忙道。

    就在這時,只見有一個中年宮婦在寢宮門外徘徊,好像是來見皇后的。曹泰便知趣地說道:“天色已晚,奴家不好留得太久,這便告退。”

    符氏一拂寬袖,輕輕一揮,曹泰便彎著腰倒退著出去了,安安靜靜的連一點聲音都沒弄出來。

    曹泰剛走,中年宮婦便轉頭說道:“快進來。”只見一個漂亮的宮女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跟著中年宮婦進了寢宮。倆人進來後,那宮婦又把殿門給掩了一下。

    符氏見狀,也不動聲色地起身,​​掀開珠簾進暖閣,走進了紫幔低垂的床帳中。偌大的寢宮,除了她自己和剛進來的兩個婦人,沒有一個宮女宦官,曹泰進來之前就被屏退了。

    婦人帶著宮女跟著進了符氏就寢的地方,在寢宮深處。她們這樣子,比打聽軍國機密還要謹慎,簡直有點偷偷摸摸的嫌疑了。

    符氏不得不謹慎,此事她冒了很大的風險,簡直是冒死辦事。

    但是她又實在是忍不住了……官家在當著人的面很寵愛自己,而且一回來就封皇后;卻在宮中不搭理她,回京已有一段日子了,他連碰都不碰。但是據宦官曹泰留心注意,官家這陣子每天都有召嬪妃侍寢。

    符氏很想弄清楚,官家召嬪妃侍寢究竟只是陪著入睡、做做樣子,還是確實臨幸了。她覺得自己長得又不醜,而且自信艷|絕后宮,比那些嬪妃美貌多了,為什麼不被臨幸?她必須要明白,是官家的心不在,還是身體有恙。

    安排臥底在柴榮身邊,打聽他的私事,這種事確實可以很嚴重的,被知道了輕則也會怪罪皇后算計他。符氏盡量悄悄的,只讓三兩個心腹參與。

    那個年紀較大的中年婦人把宮女帶進來後,便靜靜地遠遠地殿門口守著。她的年紀看起來應該在東京大內呆過不短時間了,見過很多,所以很懂事、根本就不願意因為好奇心去聽宮女究竟要在皇后跟前說什麼……在這深宮大內,再聰明也沒用,什麼都不知道反而安穩。

    宮女站了一會兒,臉色蒼白很難看,猛地伏倒在地,哽咽道:“奴婢不敢說,又不敢在皇后娘娘面前說謊。”

    符氏驚訝,更加好奇,忙用軟話哄道:“官家常常出征,在宮裡就是我說了算,只要你忠心跟著我,我可以保護你。你別怕,說給我聽。”

    只見那宮女的肩膀在顫抖,似乎是偷聽到了很嚴重的事。

    ……

    ……

    PS:今天是鬼節,《十國千嬌》書頁上的鬼王已經殘血了,跪求補刀!

    我希望能打掉這隻鬼王,圖個好兆頭、好運氣。人多力量大,就一點殘血了,大家都出一份力吧!祝愿所有參與了的朋友,都能得個好兆頭,祛除壞運氣,帶來好運氣。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4-8-10 23:53
第四十六章 官家的秘密


    銅質的精緻燈架上點著幾十支蠟燭,但皇后的寢宮太寬敞,以至於宮殿深處帷幔裡光線仍然有些暗淡;紫色的綾羅屬於厚重色,更增古舊幽暗的基調。

    宮廷的夜裡,皇后和這名年輕宮女的白淨嬌|豔的容顏在如此深色基調中,有一種妖異的錯覺。夜色可以將人變成這樣……符氏完全沒有了白天在大殿上的堂皇。

    宮女伏在符氏的腳下,戰戰兢兢的,恐懼在她全身都有所表露。 “我會不會死……我還不想死……”她幾乎用苦苦哀求的口氣在說話。

    符氏剛才用好話曉以利弊,只說一遍,她便不再多說了,沉默了一會兒冷冷道:“本宮可以多給你一點時間,你會說的。”

    是的,宮女必定會說出來,要么說假話……如果可以在短時間之內就編造得毫無漏洞、連符後都能相信的話,並且還得有在掌握了生殺大權的人跟前說謊的膽識;要么只能說真話了。無論怎麼選擇,她總得說。

    說了可能不會死,而且有立功得到后宮最有權力的女人的賞識機會;不說則一定會死。之前皇后已經說得很清楚了,皇帝登基前和登基後都經常出征,她在宮廷裡擁有最大的權力,而且娘家也是很有實力的……她可以保護自己的人。除非發生了皇后都保不了的事,那宮裡沒人可以保這個宮女了。如果一個小小的宮女和皇后過不去,就算不死每天恐怕都要戰戰兢兢提心吊膽。

    今天符氏確實是一改常態,露出了狠心的一面。

    平素后宮並不是這樣的,符氏進皇宮以來,為人莊重大氣,都是與人為善、寬厚待人,她和嬪妃宦官宮女的關係並不是如此緊張,更不是以高壓恐怖手段懾服人們;相反大家對她既是敬畏也是尊敬愛戴,感念皇后的恩德。

    但今天這件事,她著實是有些不擇手段了。

    宮女趴在她的腳下良久,終於開口道:“穆尚宮昨天下午派人打掃紫宸殿寢宮,地上都擦乾淨了,下令閒雜宮人當天不准再進寢宮弄髒了地面。奴婢留到最後,便躲進了床腳底下。

    我很害怕,動都不敢動,想瞇一會兒等到晚上,卻睡不著。就這樣一直熬到二更天,聽見外面打更的聲音了,沒過一會兒官家就進來了,然後召秦美人侍寢。秦美人進宮後說話的聲音畢恭畢敬,等官家支走了所有侍者,她竟然大膽言語輕佻起來,還嬉笑責罵官家,官家卻不發怒,還和秦美人談笑……娘娘,奴婢能不能不復述那些輕佻話了?實在記不全,光在心裡默念牢記要緊的話了。 ”

    符氏心裡也罵了一句:自己還以為端莊守禮能讓官家看重,不料他倒喜歡輕佻嬉鬧的女人?

    她不動聲色道:“你說罷,記得多少說多少。”

    宮女低聲說道:“穆尚宮說,官家出征幾個月,只回來的當晚臨幸我,甜言蜜語說得那麼好聽,轉身就忘記了,一連幾天都不召見……官家說,宮裡還有別人,朕是為你好,獨寵你不怕遭人嫉妒麼……穆尚宮說,官家封我做貴妃就不怕別人嫉恨了……官家說,母以子貴,你要是給生個兒子,朕就可以封你做貴妃,並且服眾。”

    符氏聽到這裡,心下一陣疑惑:生兒子?那官家並非身體有恙,若有恙還如何能叫那嬪妃生子?

    她終於忍不住打岔了宮女,急著問了一句:“官家昨晚臨幸了穆尚宮?”

    宮女道:“是,後來穆尚宮還叫得很放|盪,嚷嚷著說官家好厲害,她要死了,也不怕被外面的人聽到……奴婢在床底下聽得都替她臉紅。”

    符氏聽到這裡也忍不住了,沉聲憤怒地罵道:“這個卑賤的盪|婦!竟然在宮廷裡說這樣的話……”話音未落,就只聽“嚓”地一聲,絲綢的上衣下擺竟被她那嬌弱的雙手撕了一道口氣,其憤怒不言而喻,連跪禀的宮女都替穆尚宮捏了一把汗。

    不過符氏顯然氣的是穆尚宮,和宮女無關,見到皇后這麼恨那個穆尚宮,宮女雖說害怕,卻莫名地更想說了,說得愈發起勁:“官家不僅不嫌她下|賤,還誇她。不過只一小會兒,穆尚宮就叫嚷了一句,床|上就突然消停了。接著官家又說話了,'朕真的有那麼厲害麼?'……穆尚宮嗲聲嗲氣地說,'官家是帝王,是全天下最厲害的。'……官家說,'你就見識過朕一個人,說得好像能與別人比較似的。而且朕知道你一定口是心非說了假話。'

    穆尚宮慌了,‘臣妾不敢欺君。 '……官家笑著說,'朕知道你是想討好我,不必怕,朕不怪你。 '官家又嘆氣道,'為了天下的大業,朕風餐露宿多次受傷。要是以前,朕能叫你見識真正的厲害。 '……穆尚宮說,'官家寵愛臣妾,臣妾就很滿足了。 ’”

    宮女頓了頓,突然住口。符氏感覺她的話根本沒有說完,便道:“你肯定還有更要緊的話沒有復述,否則就憑這些,你不能嚇成那樣。”

    宮女臉色一白,為難了一會兒,說話的聲音又降低了很多,幾乎用悄悄的聲音說道:“請皇后娘娘明鑑,皇后娘娘是母儀天下的尊貴者,奴婢沒有膽量挑撥娘娘和官家……只是,確實官家和那穆尚宮在枕邊說起了皇后娘娘。穆尚宮問官家,'這幾天官家臨幸了好幾個嬪妃,為何獨獨不去皇后那裡,莫非官家不喜歡皇后?'官家說,'你別想得太多了,皇后那個位置不該你們坐。'穆尚宮說'臣妾不敢想。'

    官家說,‘不敢想便對。皇后不僅是符彥卿家的長女,又是先皇躬親下聘,娶進郭家門的,你們還想動她?心思太多,見識太少……先皇(養父)在世時,就對皇后十分看重,認為她臨危不懼識大體,什麼都好;我看來,先皇沒看錯人。只是……’”

    人們總是最關心自己的事,那個穆尚宮是不是淫|賤,符氏也沒那麼急切關心。但此時她就立刻催促道:“只是什麼,官家還說了甚?”

    ……

    ……

    【賀詞】:

    西風緊的讀者人數還很少、少得可憐,而鬼節活動的殭屍需要2000人民幣才能打死,且有一天內的時間限制。但我們以微薄之力,齊心合力在一天內完成了心願,沒有留下遺憾。

    今天正式鬼節,我看了一下,全縱橫網今天似乎只有【二】本書打死了殭屍,我們就是其中之一。完成這個活動當然算不上什麼壯舉,但我覺得大家可以理所當然地享受一下喜悅的心情、成功一般的喜悅,享受一下“我們想做到的事,就一定做到”的感動。這不是一個人的遊戲,而是大家同心協力的行動表達,以書會友,共同的愉悅、共同的心靈共鳴。

    為了一個彩頭(頂置帖子裡官方獎勵1萬幣),大家投入了20萬幣,就是圖個吉利的兆頭(恕我有點迷信),圖個去除壞運氣、迎來好運的念想,祝愿所有的朋友都能沾到好運!西風非常感動,也非常感謝大家,覺得你們無私付出得太多,我能回報得太少,只願讀者們都能天天有個快樂的好心情。

    西風緊

    2014年8月10日晚

    ……

    PS:活動到15號結束,後面幾天我就不好意思再強求大家了,隨心意吧。這個活動主要是能抽月票,衝月票榜(西風目前第九)。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4-8-11 19:47
第四十七章 朦朧的飛花


    符氏本就聰慧,而且從小生長在王府大家族,長大也生活在顯赫之家,無論軍政大事還是女人堆的勾心鬥角都見識過不少,她很容易就能洞明人事。宮女話還沒說完,她已經想明白很多事了。

    尋思起來,那個侍寢的嬪妃秦美人雖然下作了一點,做得有點過分輕浮,卻更像是官家的女人。男女之情大體就該是這樣的……就算是符氏最敬重的父親,平素君子儀態,但在家裡的妻妾面前也很輕哩,還會嬉笑。

    古人曰,相敬如賓。但以符氏所見聞,男人寵愛女子、私下幾乎都沒有相敬如賓,照樣很好。什麼禮數就是在人前做樣子的。

    或者不是做樣子,便是沒有喜愛之情、至少不是男女之間的喜愛……就像官家對自己,她沒感受過男女之情。

    符氏聽得仔細,而且作為女子無論她是不是被人稱作識大體,仍然會對細節的關注大於一切。宮女的話裡,有幾處細微的地方讓符氏多動了心思。其中一處,那淫婦秦美人就喊了短短一句話,床上就消停了;另一處官家說為了大業,常年征戰風餐露宿,受過很多傷,不然叫她見識真正的厲害。

    符氏猜測官家因為戰陣受傷影響了身體。

    然後還有一句話,複述官家的話裡“你就見識過朕一個人,說得好像能與別人比較似的”,足可以讓符氏認為官家因為身體受傷影響了心和性情。

    而且聯繫起平素的見聞……官家平時是很有智慧的人,上馬治軍下馬治國,絕非是一個糊塗的人;但時不時會莫名其妙地發脾氣,一下子性情大變,莫名其妙地暴虐宮人甚至將士,符氏都常常勸他。按理他都做到皇帝了,全天下最有權最富有的人,基本是凡人能達到的極限,要什麼有什麼,他生哪門子氣?

    符氏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揣摩沒有錯,就是那麼回事。

    ……宮女話還沒說完,而且欲言又止很不想開口的樣子。符氏便繼續逼問,心裡很想弄清楚緣由。

    宮女只得支支吾吾地開口道:“官家說、官家說,不過……不過朕堂堂君王,比梁晉唐漢那些皇帝如何?難道要一個婦人在那點事上,拿朕與別的男人比較高低長短!”

    宮女說完急忙把臉貼在地板上。

    果然這句話就很明白、很嚴重了!別說符氏,就是一個宮女都很明白。

    官家意指皇后,嫁過人會拿前夫李崇訓和他作比較,而且會恥笑他!

    符氏的臉一白。宮女卻不知趣,又一口氣說完:“官家又說,朕封她做皇后,不僅是因她是符彥卿之女,更因她是先皇指定的人選,誰也不准動她!”

    此時符氏的腦海裡幾乎一片空白,聽到最後一句話時,只有這樣一個想法:官家志向高遠、自視甚高,曾經宰相馮道只是說他比不上唐太宗,他也生氣了;唐太宗已經是留名青史的千古明君,在史上名聲極好評價極高,絕大部分皇帝比不上唐太宗有什麼好計較的,官家生氣恐怕就是覺得自己比唐太宗毫不遜色。這樣的人,恐怕內心裡也不是太情願讓先皇給他指定皇后吧?

    “你下去吧。”符氏有氣無力地抬起手輕輕一揮。

    宮女忙叩頭退走。

    此時此刻,符氏的心情豈止是沮喪。她同樣是個心氣兒極高的女人,一直認為所有人高看她都是理所當然的事,包括官家的表現也是如此,先封衛國夫人,剛坐穩皇位就立刻封皇后,恩寵不可謂不隆……哪料得自己在他心裡如此不堪,如此無足輕重!

    她冷靜了一下,按捺住怒氣,覺得此事還不算太糟糕,心裡又燃起了一絲希望。

    官家不知道自己還沒見識過別的男人!

    也難怪,誰會認為一個早就嫁過人的女人、一個已經二十多的女人沒經歷過人事?恐怕就算當著官家的面說出來,他都不太信這等稀奇事。

    只要官家知道自己還是清白的,他會回心轉意麼?

    符氏唯一的希望就是他能回心轉意。她沒嚐過人事,卻覺得那一點事也不是很重要,更不會恥笑官家;只要能得到他的寵愛,比其它的重要多了。秦美人說這句話時,應該也沒說謊。

    符氏從小到大養尊處優錦衣玉食,尊嚴、權力、財富,她沒有一樣缺的,所以根本不看重。但她也想得到男人的呵護和寵愛。

    走到現在這一步,唯一能給她這件東西的,只有官家了。

    世上當然不止一個男人,還有很多,而且婦人改嫁也不是了不得的事,符氏自己也改嫁過……總有人會娶寡婦或者離了的婦人,但是,誰能誰敢娶皇后?

    不能得到官家的寵愛,符氏就只能空等著守寡或守活寡,不再有第二次改嫁的機會。其實,這並不是多麼驚奇的事,宮裡這樣的女人多得是,貴為皇后也不能例外。

    ……她從一開始的委屈、沮喪、憤怒中漸漸冷靜下來。以前她並沒有真正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現在終於感受到了,她就算是皇后,也得爭寵。

    必須要有一個策略。難道要學秦美人那樣的下賤,不知廉恥滿口胡言穢語去討好官家?不行,符氏覺得自己死也做不出來。

    首要的事是讓官家確定自己是完璧之身,而且不能讓他懷疑自己偷聽到了他的私密話,才專門告訴他的;需要一點巧妙的安排,要讓他覺得好像是偶然得知一般。

    ……

    由於服侍她的宮女被叫走,未得允許不敢進來。所以符氏的寢宮裡只剩下了她一個人,她靜靜地想了很多事,累了連衣服都沒脫,和身躺在床上不知怎麼睡了過去。

    睡得不好,她做了一個夢。

    夢裡她還是一個天真歡樂的少女,而且很相信這一點。似乎是春天,地上鋪著綠油油軟綿綿的草,點綴著小小的花瓣,有微風,樹上的花瓣像雪花一樣在風中紛紛揚揚,分外漂亮。真是一個好地方好時節。

    她在那裡跑啊跑,高興極了。而且不是孤單的,不遠處正有一個英俊的少年郎看見了她,少年郎眼睛里頓時激動流露,愛慕之情溢於言表。

    那少年郎是紹哥兒,而且是一家高門大戶的公子,能文能武……(至於為何紹哥兒是這樣的,卻不知道,反正夢裡就覺得少年郎是這樣的。)

    紹哥兒追上來,真摯地說:我願忠心於你,一輩子保護你、呵護你,不惜為你而死。

    她正高興,忽然春光一黑,然後混混沌沌起來,就好像盤古剛剛開天闢地一般,亂七八糟的事兒一起湧來。

    ……然後就醒了,頓時感覺手臂發麻,那隻手臂連動都動不了,非常難受。原來之前不小心睡著了的時候,沒注意,頭沒睡在枕頭上,拿自己的胳膊墊著。

    符氏睜開眼睛,便是偌大的黯淡又華麗的宮殿,周圍連一個人都沒有,靜得可怕。

    她心裡一陣悵然,又莫名驚慌起來,大聲喊道:“穆尚宮!穆尚宮何在?”

    一個中年宮婦提著裙子,急急忙忙地奔進來,跪倒在床跟前:“奴婢在,娘娘有何吩咐?”

    符氏眉頭輕輕一蹙,過得一會兒恢復了威嚴又淡然的口氣:“幾更天了?”

    穆尚宮道:“回娘娘的話,五更天。”

    “本宮要沐浴更衣。”符氏用很理所當然的口氣說。

    她要做什麼,還管是什麼時間?穆尚宮也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好像大清早天還沒亮洗澡是完全正常的事,“娘娘稍候,奴婢馬上準備。”

    於是過了一陣,符氏便泡在了寬大的雕花木製浴盆裡面,溫暖的水冒著淡淡的白煙,水面上還撒了花瓣。浴具旁邊,還放著一盞紅得晶瑩剔透的甜酒,用琉璃杯子裝著。

    旁邊站著十幾個低眉彎腰的宮女,其中一個比較親近的小宮女,手保護得像削蔥一樣白嫩柔滑,正小心翼翼地揉捏符氏的胳膊。

    這下符氏的心情漸漸好了起來,舒舒服服地躺在那裡,很享受的樣子。

    過去並不久的煩心情緒,已經暫且被她拋諸腦後了……其實她本來就是樂觀的人。若非真的處境太糟糕、諸如亂兵已經殺進家裡了,多半時候她都很懂如何讓自己愉快。

    她手裡拿起琉璃杯,半瞇著眼,在舒舒服服的按捏中,漸漸就陶醉起來。

    此時此刻,她不去想自己如何解決煩心事,反而又將夢境重新溫習了一遍。不僅是夢境,還把有關於紹哥兒的印像都回憶了一次。

    管天管地,誰管得著我想什麼? !

    符氏已經在這方面釋然了,人活著,就得放下,沒必要老是責備自己做錯了什麼、欠了誰、有什麼罪……

    她這頓沐浴更衣真是耗時間,等更衣好了,天都大亮了。

    又在一大幫人的侍候下吃過早膳、漱了口,正喝點清淡花茶時,宦官曹泰就時機恰當地進來了。這宦官不管有事沒事,天天都要在皇后跟前晃悠幾趟。

    果然正遇到符氏有事想找他。符氏很簡單地說了句話:“昨天樞密院說的事,你見著王溥了,提議他向官家推薦一個人吧。” 本帖最後由 巴爾帕金 於 2014-8-11 19:52 編輯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4-8-11 23:49
第四十八章 拂袖談笑間


    宦官曹泰在西華門內候到了王溥,上前去寒暄,說了幾句廢話,便輕輕提醒道:“西征那事兒,王丞相何不站出來舉荐一個人?”王溥也用不經意的口氣反問:“舉薦誰?”

    曹泰把拂塵甩到臂彎,騰出手抱拳道:“您才是宰相,當然是您想舉薦誰就舉薦誰。”

    二人片刻後就拜別,遠遠看去,就好像兩個熟人偶然在皇城相遇,招呼應酬了幾句而已。

    王溥一時間被搞糊塗了。一開始以為宦官曹泰是替皇后或某個勳貴討個人情,正琢磨如果是給一個庸才走後門那可難辦,西征蜀軍非同小可,怎可為了人情拿軍國大事當兒戲?再說就算他想當兒戲也不行,樞密院又不是他王溥一個人說了算,就算樞密院大夥兒都說行了,這等大事不得經過官家點頭?

    但宦官又說您想舉薦誰就舉薦誰。王溥一下子就糊塗了。

    既然是按照我的想法來,那宦官沒事說這一句幹甚?

    不過王溥才三十多歲,腦子還不遲鈍,很快就明白了宦官那句話的關鍵之處:他們的意思,不是舉薦誰、而是誰來舉薦……只有這麼看,宦官才有必要說剛才的兩句話。

    王溥心道:我來舉薦個人。按照我的看法,向訓就不錯,持重顧大局。

    想到這裡,王溥就恍然大悟了,原來玄機在這裡!

    武將中,向訓和王溥走得最近,也最得他的讚賞;如果王溥來薦人,幾乎可以肯定會推薦向訓……而向訓有可能會向樞密院要人,要內殿直都虞候郭紹!

    別人不知道,王溥因為和皇后的人有些來往,他恰好關注了皇后在宮廷外的一些小動作,比如把符家在東京的別院賞給了一個武將:內殿直都虞候郭紹。這個武將,恰好也是王溥在官家面前推薦過的,有印象。

    兩邊合在一起尋思,果然宦官曹泰今天就是來走後門的!最想幫的人是郭紹。

    只不過這個人情實在是安排得巧妙,人家都不說是誰,結果什麼都佈置好了……絕對是皇后的意思,王溥不覺得宦官曹泰有這份心思。

    王溥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覺得簡直是一份順水推舟的人情,沒什麼為難的。

    ……那曹泰回到宮中,又溜達到了皇后的宮殿裡。他和平時完全一樣,沒有任何不尋常的地方,因為他一向就在皇后跟前走動,宮裡的人都知道這個老宦官早就投奔皇后了,實在太正常。

    皇后在一處大殿裡接見嬪妃、女官、宦官近侍,聽后宮諸事的禀報。皇后是心不在焉的樣子,但大家卻不敢心不在焉,都一本正經。

    曹泰壓根不管那幫人在說什麼,旁若無人徑直就走上台階。他在榻前俯身下去,靠近符氏的耳邊悄悄說道:“奴家已經見過王丞相了。又在西華門碰到了宦官王盡忠,王盡忠說在大相國寺旁邊有個道觀,道觀觀主京娘和郭紹來往密切,看樣子會成婚也說不定。京娘疑為殿前都虞候趙匡胤的義妹,但奴家覺得,或許不是、就算是趙匡胤也不認她了,不然怎會淪落至斯。”

    他幾句話就說清楚了,盡撿要緊的說,一般還會加上一些自己的看法,讓皇后省心。這宦官說話口齒清楚、不羅嗦,辦起事來很利索,出主意也是頭頭是道;難怪深得符氏的倚重。

    符氏一聽到這裡,便拂袖起身:“大家都散了,各司其責。”

    “恭送皇后。”前前後後的眾人,有的屈膝有的跪拜,紛紛行禮。

    曹泰機靈地跟在皇后身邊,在前呼後擁中進後面的一間偏殿。接著皇后便屏退了所有的人。

    她看了一眼曹泰,說道:“你太扎眼,還是叫王盡忠去罷,得見那紹哥兒一面。”

    “喏。”曹泰忙躬身道,“王盡忠見了郭紹,該說點什麼?請娘娘吩咐。”

    於是符氏招曹泰附耳過來,輕輕說了幾句話。

    老宦官領命而去,他一面派人去叫宦官王盡忠,一面提筆寫了一封書信,漆封。等到王盡忠過來,曹泰便下令他親自送信。

    ……

    書信的意思很簡單、又很霸道,完全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不准郭紹娶京娘為正妻,而且不准他近一兩年婚娶,直到皇后覺得時機恰當的時候,自會安排。

    沒有任何印信,字跡也不知道是誰的,反正細看之下不像出自女人之手,應該不會是符後的親筆書信。

    幸好郭紹記性好,上回皇后賞宅子,派個宦官來指認地方,那個宦官長得白胖圓臉;這回送信的正是他。可以確定這封信是皇后身邊的人送來的……而且似乎那些宦官不敢、也沒有必要偽造這等東西來糊弄一個禁軍將領。

    郭紹看上面的語氣,完全就是上級或長輩的命令,長輩的感覺更多一些,因為連他家裡的婚事都管。他初時心里莫名有點抵觸感,但略微一想,就逆來順受了。

    自己在這五代十國毫無根基,毫無靠山,連父母親戚都沒得。稀里糊塗的,被符後看中了。這也是巧合,以前那個“少年郎”拿性命種下的機緣。如果沒有這一點很玄的機緣,現在是什麼樣子真不好說。

    最可能會因功升個百人都頭一類的將校噹噹。接著慢慢熬軍功資歷,再熬十年經歷無數次仗,看運氣如何機遇如何、是不是每次都死不了,然後才有一定的機會做個什麼中高級將領……如果這樣混下去,還敢想什麼以後不願意跟趙匡義之類豪情壯志?能不死就​​算好了。

    因為在當時,就算他一箭射死張元徽、立了一些功,沒有張永德在官家面前指名道姓表功,他就出不了名,更出不了頭;甚至都不能確定是他射死的北漢大將,當時所在小底軍步營都完全崩潰了、上峰指揮使已死,無人證明無人請功。

    張永德為何要專門替自己說話,顯然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皇后本來就很得武將們的敬重……還有向訓對郭紹的賞識,或許也有別的一些原因:郭紹是禁軍最高級武將、駙馬都尉張永德都認識的人。

    郭紹已經想通了:能出人頭地,全靠一個人,那就是符皇后。

    現在皇后來管自己,豈非好事? !

    但叫他比較納悶的,什麼不管,管自己的婚事……莫非皇后是想親自給自己物色人選?如果這樣也好,只求物色到的人選不要實在太醜就行,反正是聯姻,郭紹也沒打算挑挑揀揀。

    他心裡還有更多的疑惑,那“少年郎”幹的事就只是在危難之際沒跑,去送死了,對於符氏那樣極度尊貴的人,需要記這麼久的恩情、一次又一次地回報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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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爾帕金

LV:6 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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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笑我太瘋癲! 我笑他人看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