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斬邪 作者:南朝陳(已完成)

 
mk2258 2014-8-17 22:45:3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03 264585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51
第四百章:指令降臨,說客到來

    軍營連綿,中軍大帳,李恆威率領眾將接令。

    這一道號令來得極快,卻是動用了金玉雕,從空中來。此鳥一向珍奇,豢養於大內,等閒不會飛。也只有當下的時局,內閣才會動用金玉雕來傳遞指令,若走地面,即使驛站快馬,換人換馬,日夜兼程,從京城來到這邊也得好些時日才行。

    宣讀指令的是監軍曹子圖。

    他早已上書彈劾李恆威假傳聖旨之事,但計算起來,那封奏章只怕還沒有到京城。

    「即日起,鎮國大將軍當親率大軍入雍州,追擊石破軍,務必橫掃叛逆,收復雍、蠻二地……」

    曹子圖獨特的聲音在賬內迴蕩著,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興奮之意。因為大捷後,他曾提議要李恆威拔營,全軍追殺。只是李恆威並未採納,僅派遣部將蔣震追擊,這結果讓曹子圖甚為不爽。

    現在好了,內閣的指令下來,與他曹某人不謀而合,也就表明他是對的,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第二,新科狀元、涇縣縣令陳道遠擅離管轄之地,逃亡雍州,著大將軍入境後,將其拿下,押送返京,聽候審訊……」

    曹子圖當然知道陳道遠何許人也,想當年,此子入京考會試,名聲尚且不顯,但在金鑾殿上,皇帝欽命,三元及第,金榜題名,一下子名動京城,無數人都以為他將會有一個錦繡前程,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卻沒想到,皇帝又下旨意,把他打發到涇縣當縣令去了,這一出,讓眾人大跌眼鏡。

    外放為官,絕不是狀元郎的正常待遇,歷朝歷代,一甲進士都是直接進翰林院去,養得幾年,只要不出差錯,很快會得到重用。相比之下,當個區區七品縣令,簡直是下放到基層了,更何況,還是回到揚州去當官,簡直是架在火上燒。

    沒有人知道皇帝究竟是個什麼想法,也無人敢問。對於陳道遠的境況,有幸災樂禍者,有感懷嘆息者,也有疑惑不解者……

    但陳道遠的前程,終是因此而毀。

    對於朝野輿論風向,曹子圖多少有所瞭解,當陳道遠被押送回京,只怕不可能再活著離開。

    不過也罷,也就是個略有些才華的讀書人,這樣的人,王朝並不少見,譬如流星,一閃即墨。

    讀完指令,曹子圖把帛布交給李恆威,淡然道:「大將軍,下令拔營吧。」

    李恆威緩緩道:「收復雍州,蔣震足矣。」

    曹子圖眉毛一挑,喝道:「你敢抗令?」

    李恆威道:「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曹子圖笑聲尖厲,指著李恆威:「李恆威,你擁兵自重,逗留在此,難道你也想造反?」

    此話一出,滿營皆驚,氣氛都不禁有些窒息。

    李恆威望著曹子圖,一字字道:「曹監軍,此話豈是輕易能說的?」

    曹子圖嗤嗤冷笑:「我只問你,聽不聽令?」

    李恆威默然不語,忽然嘆息一聲,接過帛布:「李恆威接令。」

    說出這句話後,整個人像老了許多,意興蕭索,似乎連背,都有些駝了下去。

    ……

    「公子,陸家曾派人到武平縣,要陸清遠回去。」

    今日,連綿數天的秋雨終於停歇,陰雲消散,陽光普照。

    天氣好,陳三郎便與周分曹等出行,也算是巡察,看看城外田野的作物生長得如何。

    民以食為天,嶗山饑荒已久,都在等這一批糧食產出來,有糧,這心才不慌。更重要的是,當糧食豐收,對於民眾信心的振奮,是何等巨大!

    陳三郎笑道:「陸清遠不會回去的。」

    周分曹也笑了:「他確實沒有走,話說回來,武平縣在他治理之下,短短時日,起色不小。」

    「他畢竟進士出身,自有才學見識,不是那些誇誇其談之輩。」

    周分曹點點頭,話題一轉:「中元府的使者走了,他是來尋求聯盟的吧。」

    「不錯,但我沒有答應。」

    「公子英明!」

    周分曹適時地拍了記馬屁。

    陳三郎望著已經綠油油一片的田野,一些作物赫然開出花來,淡黃色的,點綴其中,煞是好看:「當下之急,休養生息,當為首要。我們家底薄,經不起折騰。」

    周分曹附和道:「正該如此。」

    他聽聞中元府使者來,隱隱猜測到了幾分,頗為擔心公子會答應出兵。那懸賞雖然吸引人,關鍵得拿到才行,否則都是鏡花水月,一場泡影。

    兵馬未動,糧食先行,這兵是那麼好出的嗎?動一動,都是莫大消耗,現在嶗山府好不容易恢復了些元氣,妄動干戈,很容易就會被打回原形。只要吃一場敗仗,立刻便萬劫不復。

    所以說,求穩不是保守,而是必要。陳三郎沒有好大喜功,這讓周分曹覺得欣慰:「公子,這些作物,再過兩三個月便能有產出,到時候,我們的日子會好過許多。」

    雖然府衙開糧倉放糧,民眾們多少都能有些吃的,不至於餓死,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策。

    陳三郎道:「最好如此,兩三個月後,當嚴冬來臨,日子會更難。」

    雍州之冬,到了十一月後會十分寒冷,冬雨淒寒,更有大雪,到那時,城外田野條件惡劣,作物難以生長,想要耕種,只能等到開春才行。寒冬難熬,需要提前做好準備。

    周分曹也是明白,這段時間他跟郭楚便是忙著這事。

    得得得!

    有快馬來到,下馬稟告:「公子,府衙來了一大群人,說是從梅花谷來的,嚷嚷著要見公子。」

    陳三郎一怔,梅花谷的?今天吹什麼風,那一群老頭子怎地都出來了,還要來見自己,想必不會是好事。

    當日去梅花谷請人出山,實話說並不怎麼受待見,陳三郎亦能理解,自家屬於外來客,這一點便受了牴觸,又年紀輕輕,初來乍到,想要別人賣命絕非易事。

    聚氣聚人,向來不簡單。

    當日這一群人都不願意出山,眼下朝廷大捷,他們卻出來了,肯定不是來投奔的。

    「走,回去看看!」

    陳三郎也不怕對方能掀起什麼風浪來,見見也罷。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53
第四百零一章:驚弓之鳥,不堪弦響

     府衙外面,一群高冠寬袍的老者聚在一起,一個個神色激昂的樣子,陳三郎放眼看去,那日在梅花谷中吃飯圍坐的,基本都在這裡了。

    這些,都曾是雍州境內有頭有臉的家族族長,不管來自哪個府城,甚至州郡,都掌握著大量的財富、土地資源、以及名望威信。

    家族傳承,往往延綿數百年,有的比王朝還要久遠。現在這幾家雖然不算是那種真正的豪族門閥,但也頗具規模。族中才人輩出,有外出為官的、有在文壇做學問的、也有經營紅火的商賈土豪……

    裡外有人,上下便通,家族本能長久。只可惜生不逢時,遭遇亂世,遭遇了蠻軍。

    蠻軍,顧名思義,野蠻之軍,所到之處,掠奪一空,根本不講任何道理,也不收買任何人心,只是殺,只是搶。連刺史大人都被嚇得落荒而逃,何況下面的家族?

    遇到這樣惡劣的狀況,再根深蒂固的大樹,也得連根拔起。

    逃進梅花谷內,陸景最經常感嘆的一句話便是:「世道,變矣!」

    別的人無不如此,面對明月,面對流水,面對葉綠葉黃、花開花謝,都是嗟嘆傷懷,熱淚沾襟……

    幸好蒼天有眼,中州大捷,讓他們看到了光復的希望。只要石破軍退回蠻州,那麼他們便能重返家園,拿回那些被迫丟棄的土地。

    今天,他們出山,要為家國仗義執言。進城的時候,稍微打探觀察,諸人便知道陳三郎根本沒有出兵的打算,如此正好,正中下懷,否則準備的滿腹言論無用武之地,多少有些遺憾。

    「他來了!」

    聽見馬蹄聲,眾人看去,果然見到了陳三郎,下意識地一個個抬頭昂胸,顯露出清高的氣質來。

    他們是隱士,也是名士,便該有風範。

    陳三郎看見,竊笑不已,卻不理會。倒是周分曹策馬上前,喝道:「爾等何人,圍聚在府衙面前,意圖鬧事,速速散開,否則法紀處治!」

    這一聲喝,那邊一班衙役便凶神惡煞地衝出來,個個明刀明棍的,領首者,正是雷威,手中把持一根鐵索,只待令下,便要拿人。

    見狀,一眾族長被嚇了一跳,不由自主便往後縮了縮,之前擺出的名士姿態蕩然無存,他們突然想起,那陳三郎雖然看起來是個斯文讀書人,可在傳聞中,那是辣手無情,殺人不眨眼的。之前嶗山府城幾大家族的下場,便是明證。據說那一戰,陳三郎還曾率領數十騎,親自出城浴血搏殺來著。

    這樣的人,能跟他講道理?

    這麼一想,幾個老者心裡便開始打鼓,覺得這趟出山有些莽撞了。今時不同往日,他們已經不是過往那般風光的族長了,要人沒人,要勢沒勢,要是陳三郎翻臉不認賬,那該如何是好?早知如此,不如安安分分躲在梅花谷中喝酒吟詩,樂得清閒。

    周分曹見到有人臉色都被嚇得蒼白,不禁搖一搖頭,公子所說,果然在理。這一批人,只不過是養尊處優慣了的遺老罷了,遭遇戰亂,早被嚇得成為了驚弓之鳥,好不容易盼來朝廷大捷,生了些膽氣,出得山來,但只要隨便敲打下,立刻原形畢露。

    陳三郎一擺手,示意雷威不要嚇人,翻身下馬,呵呵笑道:「原來是陸伯父等,你們出山來,莫非回心轉意,要幫府衙做事了?」

    陸景心裡腹誹:今時今日,鬼才願意跟隨你呢……

    這話當然不敢出口,旁邊那些衙役正虎視眈眈著,一看便不是善茬,忙道:「陳公子,其實我們這趟來……」

    陳三郎又是一擺手:「此處不是說話之地,進去再說。」

    邁步走進府衙。

    眾人巴不得他這話,逃也似的趕緊跟隨進去,終於不用再看衙役們的臉色了,當在府衙中坐下時,簡直如釋重負,隨後又有丫鬟端茶上來,禮儀周到。諸人忽然覺得,看來陳三郎還是好說話的。或許,此子還想招攬己等效勞,有所求,故如此。

    想著,底氣重生,腰桿子又不知不覺開始挺直。

    抿了口茶,陳三郎笑眯眯問:「各位族長遠道而來,招呼不周,敬請體諒。嗯,到底有何事?」

    陸景與何家族長對視一眼,打個眼色,那何家族長乾咳一聲,聲如洪鐘地道:「陳公子,實不相瞞,我們前來,是要為國請兵,為民請……」

    轟轟轟!

    殺伐之音密集而起,一隊兵甲魚貫而入,不同外面的衙役,這些實打實的全身披掛,走動之間,甲葉互相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手中個個把持巨斧,斧刃鋒寒迸射,光芒駭然。

    這些刀斧手要幹嘛?

    何家族長嚇得一個哆嗦,失手把茶杯都給打翻,茶水流了一地。同時流出來的,還有脊背的冷汗。

    兵甲領首者俯身對陳三郎施禮,朗聲道:「公子,末將聽聞府衙有人聚集鬧事,特來守護!」

    陳三郎淡然道:「有人拜訪而已,無需守護,你們都下去吧。」

    「是!」

    刀斧手們齊聲應諾,若平地轟雷,隨後轉身,整齊有致地退下去了。

    望見在座各位族長一張張神情精彩的面容,周分曹心裡就覺得好笑,莫名地就想起當日,他跟隨陳三郎第一次進入嶗山府時,那蘇鎮宏便派遣了精銳兵士在門口排列開來,刀槍如林,要給他們一個下馬威。但那時候,陳三郎神情自若,視之無物。

    公子年紀輕輕,真不知經歷了什麼,淡定至斯,換了自己,都有些戰戰兢兢。由此可見,當年陳三郎奔赴揚州考鄉試,高中解元後參加鹿鳴宴,面對梟雄般的元文昌,能夠從容應對,絕非誇大其詞。

    反觀這一群所謂隱者名士,見到兵甲刀斧便惶惶然,正應了那句老話:驚弓之鳥,不堪弦響……

    陳三郎依舊滿臉笑容,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對著何家族長道:「不好意思,將士唐突了。請繼續說吧,對了,剛才說到哪裡了?」

    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

    陸景滿腹怨憤:又是衙役鎖人,又是刀斧手的,叫人家怎麼說下去。為民請命,一個「命」字還沒有說出來呢,只怕說完之後,就真得會丟了性命。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53
第四百零二章:私心作祟,談何大義

     何家族長定了定神,也是覺得剛才自己失態,丟了臉皮。要怪,其實還得怪到蠻軍身上,當初那一通殺戮,現在晚上還做噩夢,實在被嚇壞了肝膽,以至於見到些明晃晃的兵器,便覺得心驚膽顫。

    他吞了口口水,壯起膽氣來:「陳公子,現在蠻軍大敗,朝廷大軍一路追擊至州郡,我們希望你能出兵相助,共同殲滅蠻軍,收復雍州。」

    陳三郎道:「原來如此,不過現在嶗山府兵力單薄,只怕調不出人來。」

    何家族長急道:「人手少,全部開拔過去不就好了。」

    陳三郎斜眼看他,嗤嗤冷笑:「你倒說得輕鬆,所有的兵都走了,誰來守護此地?」

    何家族長支吾道:「現在不是朝廷大捷嘛,雍州收復指日可待,誰還敢作亂鬧事。」

    「荒謬!」

    陳三郎一聲大喝,覺得跟這樣的傢伙說話簡直浪費口水。

    何家族長也來了脾氣:「你身為朝廷命官,現在國有難,豈能袖手旁觀?」

    陳三郎大笑:「我的官,在涇縣的時候就已經丟了。如今還不知道朝廷如何處置呢,若是罷黜旨意下來,我自身都難保,還說什麼領軍打仗?」

    何家族長啞口無言。

    陳三郎所說,確實無誤,其目前的身份模棱兩可,難以界定,真不好分說。

    那邊陸景乾咳一聲,開口道:「公子此言差矣,莫說官身功名,自古有言:國家有難,匹夫有責。現在正是用人之際,便該慷慨奔赴戰場,殺敵立功!」

    這是要用大義來壓人了。

    陳三郎笑問:「陸伯父好生豪邁,如此說來,你們都已決定要為國捐軀,前往州郡了,不愧為義士。」

    陸景無言以對,開玩笑,他們哪裡有這樣的想法,這把老骨頭莫說上戰場,就連去往州郡,舟車勞頓,恐怕半路都會被折騰沒了。雖然說蠻軍敗了,朝廷大軍乘勝追擊,接連打贏仗,但整個雍州境內依然是難民流竄,賊寇橫行,亂糟糟的。

    這般情形,如何敢輕易出行?

    陳三郎看著他,慢慢道:「陸伯父,爾等居嶗山梅花谷當隱士,好當否?」

    陸景一怔,不明白為何如此一問,想了想,老實回答:「尚可。」

    雖然不復以前那般錦衣玉食,出門前呼後擁,但好歹還有飯吃,時不時能吃上肉,喝上酒,身邊也有些丫鬟僕從伺候著,依然做著老爺。

    「你可想過,為何你們還能當隱士?優哉游哉,賞花賞月。」

    陳三郎再問。

    陸景冷汗下來了。

    過去是蘇鎮宏在,雖然死氣沉沉,但局勢還算平穩,賊寇少見;後來換了陳三郎,氣象一新,恢復了生機,更找不到什麼賊患鬧亂。梅花社名聲在外,說白了,就是幾大富戶避居於此,有錢有糧,還有女人。如果換了別處,真以為躲在山裡,就能安然無事了?

    答案肯定不可能。

    別說落草為寇的團夥,就算是不好相與的義軍,都會直接打上門來。說好聽點叫「劫富濟貧」,說難聽點,就是「搶」。至於「請」人做事,也是簡單,說不動,刀子動,問你從不從?

    相比之下,陳三郎上次來,已經算是客氣之極,絕對謙謙君子。

    這一點,陸景無論如何都得承認。

    當個隱士,都得依靠人家庇護,如此,還有什麼立場面目來讓人出兵?

    實質上,他們此來的目的彼此心知肚明,就是借題發揮,想撈一場義士名聲罷了。

    這名聲,都是為了家族未來,為了子弟前程。

    歸根到底,還是私心,口口聲聲所說的國家大義,只能糊弄些不明就裡的人。

    話已至此,陳三郎懶得再多費口舌:「我還有事做,今天到此為止,你們請吧。」

    說著,拂袖而去。

    幾個族長面露不忿之色,正要嚷嚷,就聽周分曹喝道:「府衙重地,膽敢亂鬧者,皆擒拿治罪。」

    諸人趕緊把要說的話嚥回去,好漢不吃眼前虧,他們是來撈義士名聲的,又不是真得要當義士,少說為妙。那牢獄是什麼地方呀,又髒又臭,蚊蟲滿室,呆一會就生不如死。

    作聲不得,只得灰溜溜離開了府衙。心中始終不甘,積鬱氣難消。不願就此離開府城,也不知誰提議了句,說要去喝酒解悶,眾人便都去了。

    「咦,這街上怎如此熱鬧?」

    一人突然說道。

    「可不是,記得上一次來,哪裡有這般景象,找個地方吃飯,都得轉好幾條街。」

    幾個人面面相覷,彼此都看出了心中的驚詫。

    人多氣旺,熙熙攘攘,叫賣聲不絕於耳,見著聽著,他們彷彿回到了未被蠻軍入侵前的情景。

    陸景心中一凜:這陳三郎管治,果然不同凡響。只是那分田制未免驚世駭俗,絕對不能被王朝所容。

    土地乃統治根基,歷朝歷代,都是把土地緊緊抓在手裡,不可能均分下去。能掌握到大量田地的,不是豪門,便是貴族,次一點的,也是地主鄉紳。沒有土地的,只能當窮苦的農民之流了。

    但不得不說,經受戰亂後的嶗山府元氣大傷,陳三郎這一政令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民生,屬於一劑猛藥。

    能下猛藥,便是魄力。

    很快,他們便找到了一家看起來還不錯的酒樓,上去坐下,點了菜餚和酒水。

    幾杯酒下肚,諸人不禁發起牢騷來,說陳三郎仗勢欺人,蠻橫不講理云云。

    「哎呀,你敢罵我們陳大人,究竟是何居心!」

    一人大叫起來,卻是端菜來的店小二聽見了他們的對話。

    何家族長喝道:「與你何干,趕緊上菜!」

    「砰!」

    店小二把菜直接反扣在桌子上,濺了一桌:「我呸,你們罵陳大人,還想在這裡吃飯?」

    陸景幾個也是惱了,被陳三郎欺負則還罷了,現在連個店小二也蹬鼻子上臉,簡直豈有此理,紛紛大嚷:「老闆,你們是怎麼做生意的!」

    「掌櫃的,快出來給個說法!」

    很快老闆來到,當問清事情因由,臉色一變,喝道:「你們這群老傢伙馬上滾出去,我這裡不歡迎你們。」

    一些食客也聽到了,紛紛喝罵起來,不客氣的,抓起各種菜餚就扔過來。

    陸景等人目瞪口呆,被擲了滿頭滿身的油膩,趕緊抱頭鼠竄。心想這府城沒法呆了,還是回梅花谷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53
第四百零三章:顧此失彼,一語成讖

     大軍開拔,浩浩蕩蕩,如同巨龍出水,綿延不絕。

    今天,已是啟程後的第三天,進入了雍州境內,直取州郡而去。

    這速度,並不算快,因為李恆威隱晦地下達了軍令,讓行軍慢些。監軍曹子圖看在眼裡,頗為不愉,但按耐住沒有發作。不管如何,李恆威都是三軍主帥,又取得了大捷,正是威望最為鼎盛的時候。

    有什麼事,等到班師回朝,再慢慢清算不遲。

    騎在馬上,李恆威目光有些迷離。在他背後,執掌帥旗的軍士身形魁梧,那一桿帥旗迎風飄蕩,獵獵作響。

    今日風頗大,撲打在臉上,自有涼意。

    「報!」

    快馬奔來,口中大喊,來到這邊,翻身下馬,對著李恆威恭敬行禮:

    「元帥,蔣將軍傳來捷報,大破石破軍殘部,已兵臨雍州州郡城下。」

    李恆威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並未流露出多少喜悅之色:皆因這樣的戰事勝負,早在他意料之中。

    石破軍落荒而逃,無心戀戰,最多只是派些人馬斷後,根本不是蔣震軍隊的對手。再加上義軍們的輔助,蠻軍在雍州境內已是過街老鼠,難以立足。但話說回來,想要就此一舉把蠻軍全部殲滅,斬殺石破軍,卻是有些難度,得看機會。

    或許,朝廷正是考慮到此,才不惜下軍令,要自己親率大軍進入雍州,務必不讓石破軍逃回蠻州吧。

    但是,顧此將失彼,誰知禍福?只希望那邊不要出事……

    想著,不禁回首張望著。

    曹子圖不知他看什麼,策馬上來,說道:「大將軍,那陳道遠之事,你要如何處置?」

    關於陳道遠,早有情報訊息回來,說其已入主嶗山府,還搞得有聲有色起來。

    對此李恆威甚感詫異,沒想到這位七品縣令逃離涇縣後,不但沒有落難,反而搖身一變,快要成為知府了——根據以往對待雍州勢力的政策,誰佔了地方,只要上書申請,便能被封為官。

    看來,這位年紀輕輕的欽命狀元果然有些本事。

    然而也到此為止了,朝廷不容,便是窮途末路。

    「曹將軍,你有何建議?」

    曹子圖尖聲道:「本監軍以為,該分派一支隊伍去嶗山府,將那陳道遠擒拿下來,免得夜長夢多,被他聞風逃走,卻是難再抓。」

    李恆威伸手擼了擼鬍鬚,他正有此意。相比石破軍,陳道遠只是小角色罷了,不值得大動干戈,派遣數千兵去足矣,量他也不敢抗命。既然這是內閣下達的軍令,一併完成,也算了卻。

    「曹建軍所言甚是,便依你言。」

    曹子圖權力不小,在這等小事上不妨賣他個面子,也好緩衝彼此關係,日後好說話。

    果不其然,聽李恆威這麼一說,曹子圖緊繃著的臉容就有些笑意出來。

    李恆威正在考慮該派哪個部將去嶗山府好,就聽到急促馬蹄聲響起,是從後軍傳來的:

    「報,急報!」

    這軍士叫的聲音太過於焦急,調子飛上來,讓人都擔心他會不會一下子扯斷氣了去。

    李恆威心中一顫,有不祥之感湧上心頭,猛地勒住馬匹。

    過不多久,那探子便追上來了,翻滾下馬的時候動作失手,幾乎摔倒在地,連滾帶爬的,可見內心是何其驚慌。

    李恆威喝道:「什麼事?」

    那探子上氣不接下氣,嘶啞地叫道:「反了,元文昌反了!」

    最擔心的事,終是發生。

    李恆威閉上眼睛,長嘆一聲,說不出的蕭索黯然。

    「什麼?」

    那邊曹子圖聽到此訊,渾身一個哆嗦,差點被嚇得要摔下馬去,嘴裡喃喃道:「怎麼會……怎麼可能……揚州竟反了……」

    面色變得慘白,雙目無神起來。

    李恆威驀然睜眼,大喝道:「全軍停步,立刻掉頭回中州!」

    一勒韁繩,什麼都不顧了,往回就跑,他只希望,還趕得及。至於石破軍還是陳三郎什麼的,誰還管得上?

    ……

    梅花谷中,氣氛有些壓抑,上次一眾德高望重的族長人物親自出馬,前往嶗山府,被陳三郎擺下陣勢,嚇得不輕,後來去喝個悶酒,都落得個落荒而逃的下場,弄得十分狼狽。

    諸人丟了面皮,事情又沒辦好,心情怎麼好得起來?

    回山後,一夥人窩在一塊喝了幾天悶酒,藉著酒勁,痛罵不已。興致湧起,又寫詩又寫詞的,就為了抒發心中鬱悶之氣。

    這一日,正是中午時分,他們幾個又聚在陸景屋中了。

    陸景倒有些心疼,皆因數天吃喝下來,家裡存酒無多,要是喝完只得出山去買。好酒難買,更是貴得離譜,銀子嘩啦啦的,倒應了那句老話:坐吃山空!

    看來,這梅花谷也不是那麼好呆的了。

    咚咚咚!

    急促的跑步聲,一個僕從快步進來,滿臉慌張,走得太急的緣故,連門都忘記敲。

    「什麼事如此驚慌?瞧你的模樣,成何體統!」

    陸景心中本就不大高興,立刻叱喝道。

    那僕從唯唯諾諾,趕緊認錯。

    陸景這才悠然道:「說吧,外面有什麼消息?」

    僕從忙道:「老爺,有消息傳來,說是揚州元文昌反了。」

    「嗯……啊……」

    陸景剛往嘴裡夾塊肉,一個失神之下,那肉噎在喉嚨裡,只把他給噎得雙眼翻白。

    「什麼?」

    諸人都是呆若木雞,然後一陣慌亂,噼裡啪啦,也不知摔碎打爛了幾個杯子碟子。

    陸景好不容易才把那要命的肉嚥了下去,站起來,聲音都顫抖了:「誰傳的消息,是真還是假?」

    那僕從道:「是從阿水那邊過來的,他說外面都傳遍了。至於真假,這個小人不敢認定。」

    陸景腦袋一陣眩暈,外面都傳遍了,由此可見,十有八九不會假的,這等大事,豈是隨便能傳?只怕早一兩天就發生了,現在才傳進谷中來。

    「元文昌反了,他竟也反了……他如何敢反?」

    莫名地,陸景腦海裡浮現出當日陳三郎所說的那句話:「中州之戰,不管勝負,結果都是一樣的。」

    當其時眾人聽了不解,郭楚解釋道:「勝,元文昌反;負,元文昌反!」

    一語成讖,竟成現實!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53
第四百零四章:嶗山無事,朝野震動

     又下起秋雨,這一場比上一場來得大了些,風雨交加,寒氣重了幾分,人坐在府衙廳堂上,都不由自主地拉緊了衣物。

    濟濟一堂,坐得很滿。陳三郎居上首,左邊周分曹,右邊江草齊,下面兩排開來,張博、郭楚、周何之等皆在列。甚至雷威都撈了個末座,小心翼翼地坐在那兒,很是端正的樣子。

    嶗山府的頭目人物,基本都在這裡了。

    既是大會,必有大事,目前還有什麼事比元文昌造反更大的呢?

    當消息傳來,府城嘩然,這般反應,恐怕在天下任何的城池,都是如此。

    即使朝野,也不例外。

    對此陳三郎倒顯得淡然,心想元文昌終於反了!

    元文昌虎狼之心,揚州路人皆知,只是許多人仍是心存僥倖,不願意去接受罷了。

    但陳三郎知道,此人一定會反的,不過一直在等待一個最恰當的時機而已。

    這天下亂世,石破軍開了個頭,可注定不能成事,如果中州大戰能勝,旁邊虎視眈眈的元文昌定然不會任由蠻軍長驅直入,去往名州京城之地,那樣的話,元文昌便會失去先機;若是石破軍敗了,元文昌也不會坐視不理,要是朝廷順利鎮壓此亂,平復雍蠻二地,便能挽回頹勢,恢復生機,再想起兵就難了。

    繼續等下去?

    他的年紀已經等不起了,培養的兒子也沒了。

    算來算去,只有反一條路。

    那什麼時候反呢?

    李恆威大軍鎮守在中州,聲勢正隆,不好正面硬撼,只有這支軍隊離開後,揚州起兵,才是最佳時機。

    彷彿天賜良機,就在這時候,李恆威接到內閣軍令,不得不拔營進兵雍州。當消息傳到等待多時的元文昌耳朵裡,簡直欣喜若狂,立刻立旗出兵。

    誰也不知道內閣中是否有元文昌的人在,也不知他撒了多少銀子買通大臣,事實已無法改變。

    相信此刻的朝野,已經亂成一鍋粥。

    京城,一直便是漩渦地。

    當初陳三郎高中,毫不猶豫地接受欽命離開,他寧願回到涇縣被架著火燒,也不願留在京城。

    火是慢火,還能有喘息之機,但掉進漩渦裡,可能眨眼就被吞噬得屍骨無存了。

    聖人云: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危牆,也有高危和低危之分。若不是皇帝發病,其實涇縣還是能保住的。

    然而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哪輪得到你任意選擇?

    而今,元文昌的反,卻反而給陳三郎創造了極好的發展機會。

    因為,這時候的雍州,朝廷根本顧不上了。

    在堂上,陳三郎輕輕一咳,開口說道:「大家不必胡思亂想,嶗山無事。好了,現在開會!」

    說這話時,腦海莫名有些陌生又熟悉的景象出現,那是怪夢所帶來的後遺症,說玄乎點,便是前世記憶吧。

    嶗山無事,

    這四字聽著,倍感舒服,眾人都是會心一笑:時局維艱,最難求的是平安,最難得的是,無事!

    ……

    雍州州郡,城外殺聲震天,一場大戰正在如火如荼進行著。

    卻是蔣震聽聞元文昌反了,李恆威率部返回中州的消息,心神大震,失了方寸。而撤入州郡的石破軍同樣知曉了這個天大的事情,他立刻敏銳地察覺到,這是一個能夠扭轉形勢的大好機會,於是聚集所有人馬出城與蔣震大戰。

    這一戰,蔣震大敗被殺,部眾潰逃,死傷無數。與此同時,趕來參戰的眾多義軍隊伍也是傷亡慘重,四散逃竄,潰不成軍。

    此戰大勝後,石破軍終於穩定住了局面,決定留在雍州,不回蠻州先。他進軍京城之心未死,想著在雍州州郡整頓,休息生養,大肆招兵買馬,要再組建一支大軍,等待機會,再謀大事。

    ……

    是年之秋,天下蕭蕭。

    元文昌兵出揚州,打著「清君側,平天下」的旗號,號稱大軍五十萬,浩浩蕩蕩,進發中州。

    十一月初,急撤回軍的鎮國大將軍李恆威在蜈蚣山中伏,大敗,李恆威戰死沙場,所率聯軍傷亡慘重。

    中州破矣!

    元文昌率大軍路經洞庭,秋毫不犯,其則下令齊備三牲等祭品,登岳陽樓,設案拜祭龍君,並親筆寫下祭文,其中有「秋波橫溢,壯志未酬;西風蕭煞,馬踏北山」之句。

    三日後,揮師北上,一路勢如破竹,最後進入名州之地,直抵五陵關之下。

    朝野震動,驚慌失措!

    幸好五陵關守將謝余杯早有準備,堅壁清野,堅守不出,堪堪抵擋住了潮水般的攻擊,守了下來。

    五陵關乃雄關,又被稱為天下第一關,是通往京城長安的咽喉要地,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此關破了,那麼京城門戶大開,便再無扼守之地。

    當年皇帝下令讓謝余杯鎮守此關不無道理,謝余杯雖年過花甲,個人武力也不算特別出眾,但他的特點是一個字:「穩」!

    穩如泰山的「穩」。

    他忠於國事,領兵打仗數十年,經驗豐富,尤其善於攻防之事。在他的經營下,五陵關固若金湯,堅不可摧。

    五陵關擋住了元文昌大軍的腳步,總算讓朝野稍微安心,但這畢竟不是長久之策,商議之下,七王爺發手諭去涼州,調涼州鐵騎十萬回援。

    涼州乃國之邊境,越過去,便是蒙元了。一直以來,蒙元遊牧騎兵不斷騷擾掠奪,從未停息。七王爺鎮守邊境,厲兵秣馬,卻把蒙元壓得死死的,亂不起來。但現在他早已進京,又把十萬鐵騎調了回來,涼州頓時變得空虛,容易被人趁虛而入。

    只是當下形勢危急,顧不得那麼多了,挖肉補瘡,不得已而為之。

    當十萬鐵騎馳援而至,足以讓元文昌忌憚三分,至少可解京城之困了。

    然而不出所料的是,這邊鐵騎剛走不久,那邊蒙元就開始發難,遊騎兵不斷衝擊邊防之地,興風作浪,一日之間,便有三個城鎮被打破,被燒殺擄掠,狀況慘烈。

    有關心時局的有識之士聞訊,黯然感嘆:原來這個亂世,才剛剛開始!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54
第四百零五章:嚴冬前夕,無路可走

     窗外雨潺潺,室內筆墨酣!

    陳三郎正在潑墨疾書,寫好這一幅後,這才放下筆來,走到那邊去洗手,再用乾毛巾擦乾,重新回桌邊坐下。

    案上頗亂,紙張層疊,其中有近日不斷傳遞迴來的情報信息,關於京城那邊的戰況都有描述。

    戰場數字,多有誇大其詞的慣例。比如說以前的勤王聯軍,李恆威號稱「三十萬」;比如說元文昌兵出揚州,號稱「五十萬」;再比如說十萬涼州鐵騎……諸如此類,實際數字肯定沒有這麼多。

    但不得不說,更大的數字,更具備威懾力,更能嚇人。

    目前這些,對於嶗山並無多少影響,提供的數字也僅做參考,好做評估而已。再說了,萬里迢迢,傳回來的情報無論時效性還是真實性,都會大打折扣。還是夢中的那個世界好呀,千里一瞬,飛天遁地……

    難道,那個才是真正的神仙世界?

    陳三郎解嘲一笑,收斂起散亂的思緒,回到當下的現實來。

    秋已深,冬天將至。在遙遠的北方,只怕再過一兩個月,就會下起雪來,酷寒的氣候肯定會對戰局產生不小的影響,從某個角度上看,元文昌起兵的時機未必如他所料的那樣好。以他的籌備工作,肯定早知道攻到五陵關前不會那麼好突破過去的。

    可以的話,明年開春發兵是最好的選擇。

    只是,他沒有太多的選擇。再等下去,李恆威的大軍已經掃平雍州和蠻州,順順利利班師回朝了。

    那樣的話,元文昌會失去更多。

    想了想,陳三郎開門出去,進入周分曹所在的公房內。

    「公子!」

    周分曹與郭楚正在做事,見他來了,連忙起身見禮。

    禮儀雖繁瑣,卻不可廢,無禮則無畏,無畏則亂。

    陳三郎坐下來,開口道:「冬天快到,依照當下雍州的局勢,肯定難民無數,四下流竄,你們要做好準備。」

    周分曹兩人心中都是一凜,要是元文昌沒有反,石破軍便完全失去了立足之地,很可能就此退走,跑回老家蠻州去,再無法掀起波瀾來。可現在局勢的發展拐到另一條道上去了,石破軍斬了蔣震,緩過氣來,其留在雍州不走了。以蠻軍的行事做派,他們肯定會四處出擊,大肆掠奪各種物資,以及抓壯丁。

    當民眾們活不下去了,只有逃一條路。

    而現在整個雍州境內,也許只得嶗山府還保持著穩定,還有飯吃,可想而知,無數難民的目標都會是這裡。

    到時,嶗山府所要承受得壓力之大難以想像。

    周分曹莫名就想起涇縣的那次雍州難民入境,那次好在有陳三郎,如今公子依舊在,從縣城提升到府城,可操作的空間更大也更自主了,自然不怕。

    就聽到陳三郎道:「有難民來,其實未嘗不是一次機會。我們這邊還有很多田地都拋荒著,需要人來耕種;而且軍隊方面也需要不斷補充。勞力軍力,有人才有力。」

    周分曹立刻道:「我明白了。」

    在涇縣時,陳三郎已經展示出該如何接納難民的方法,那時候,不過一兩百衙役莊兵來維持秩序,來壓住場面。

    而現在,有一座堅固的城池,以及數以千計的兵甲。

    有這底氣,難民再多也不怕。

    陳三郎又道:「我擔心的是下面縣城,先生,你把安置難民的各種注意事項一條條仔細寫出來,抄寫多份,分發到下面去,讓他們執行。做得好的,都記上功勞,做不好的,就不用做了。另外,縣城畢竟容量有限,可讓他們疏導難民往府城來。」

    頓一頓,又說道:「難民當中,未必沒有可用之人,多留意下,以免錯失,若有人投奔,也得在意。」

    「是!」

    周分曹應得爽快,事務基本的核心陳三郎都分說清楚了,他們要做的便是細化和執行好。

    ……

    野外,一番淒風苦雨景象,道路濘泥,寒氣入體,一隊人馬正在風雨中艱難地走著。

    這隊人馬人數不少,看上去,足有三四千之眾。只是他們的模樣神情都不怎麼好,衣甲都被淋濕了,滿臉疲憊之色,若不是不斷有人在大聲吆喝驅趕,只怕他們都已走不動了。

    他們已經走了很長很長的一段路,幾乎沒怎麼休息過。

    但想要逃命,就必須這樣。

    很多人到現在都還沒想明白,明明大好形勢,攻破州郡有望,怎地突然間被逆轉,潰敗而逃了?成百上千的前些日子還一起談笑一起吃飯的兄弟,一下子就被殺掉,倒在了戰場上,永遠不能再起來,甚至他們的屍骨都不能入土為安,很可能成為修羅魔教的術法養分,魂魄飽受煎熬,無法解脫。

    更多的人只是逃,或與隊伍失散,或在逃命過程中不知所蹤,至於像他們這樣成功逃出來的,卻也不知道去往何方,又該去哪裡?只是這般麻木地走著,當真得走不動了,就一頭倒在地上——一路逃亡,路上已經倒了不少兄弟。

    誰也不敢保證,自己不會是下一個。

    隊伍突然停了下來,眾人茫然地抬頭看去,不知走在前頭的首領大人他們出了甚事,難道已經決定了去處?是回家,還是哪裡?

    在隊伍的最前列,十數騎簇擁著,莫軒意居中,他穿著厚實的蓑衣,戴著斗笠,雨水濕不進來,可他的內心,卻比漫天風雨還要寒冷。

    十天前,他的洞庭軍還佔據著中元府,是整個雍州境內義軍隊伍中的翹楚勢力,但十天後,他吃了敗仗,千里逃亡,就剩下這麼點人馬跟隨著,糧草快要耗盡,軍心不是散,而是快要絕望。

    中元府倒可以回去,但那又如何?

    出兵的時候幾乎已把所有的資源都帶上了,那裡,與空城無異,回去之後,十有八九都是守不住的,當蠻軍殺到,便是遭受屠戮之時。

    那麼,能去何地?

    莫軒意眯著雙眼,望著密集的雨簾,終是下了決心,一揮手,幾乎吼道:「走,去嶗山!」

    旁邊部將痛苦地道:「首領,我們真得要投靠他人,這一去,就只能成為依附,做不了主了。」

    莫軒意嘆息一聲:「現在帶著人馬去,或許還能得到些倚重;等人馬都死光逃光了再去,我們就是真正的乞丐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54
第四百零六章:外面有人,有僧自來

     雨一直下,從早滴到晚,滴得這人心都濕個通透,分外淒涼。換了往日,面對這西風秋雨,陸景可能還會詩興大發,吟出幾句來。但現在滿嘴苦澀,滿心焦躁,只想找個人來痛罵一頓,什麼風花雪月,什麼文雅詩詞,統統見鬼去吧。

    總之一句話,當下梅花谷的處境不妙,日子不好過了。

    首先是糧食問題。

    雖然谷內各家,早讓下人僕從們自力更生,開闢田地,種上莊稼,但這山坡谷地,環境所限,適合耕種的面積不多,整來整去就那麼幾處,產出有限。因此日常消耗的主要還是來自逃難時攜帶的糧食,吃完了,就得花大價錢到外面買。

    只是逃難之際,能帶多少東西?又不是搬家,最多就是打包些值錢細軟,輕便好攜帶且貴重的事物。

    各家人士,平時花費吃喝慣了,進了谷中,也不懂如何節儉,一不留神就吃多了去,到了如今,豁然發覺,家底竟差不多空了。

    這一下子,各家族長都不禁有些心慌。

    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偌大的山谷,這麼多的人,不說大吃大喝,每天的基本溫飽消耗都是個不可小視的數字。

    指望每天打獵吃肉?

    別逗了,現在梅花谷周邊數里方圓,鳥兒都難尋著一個了,也不知是否是寒冬將至的緣故,鳥獸都躲了起來。至於更加幽深的山峰,陡峭難行,谷中那幾位半吊子的獵手實在有心無力。

    繼續這樣下去,恐怕得變賣那幾件家傳寶物才能挺過難關。

    作為老牌資深家族,每一家確實還藏有些底蘊,可這有出沒進的,始終不是辦法,即使撐過了這個冬天又如何,明年呢?

    依照現在的局勢,朝廷自保不暇,可能要很久很久以後才能收復雍州了。捫心自問,都怕再沒有這個機會。

    每想到這,陸景就心慌失措,甚至半夜被噩夢所驚醒,嚇出一身冷汗。

    國將不存,家何以在?

    這個問題已經十分嚴峻,因為石破軍留在了雍州,蠻軍的野蠻行徑早在無數雍州人心裡留下了難以撫平的傷害,留下了恐怖的揮之不去的陰影。提及蠻軍,小兒不敢啼!

    石魔王徘徊不去,其魔爪隨時都可能伸過來,名聲在外的梅花谷便等於野外鮮美可口的肉食,一不小心便被人一口吞了進去。

    蠻軍再來攻打嶗山,這是很大概率的事,畢竟他們要掠奪各類物資,要東山再起,繼續逐鹿中原。

    那麼,陸景等人除了指望陳三郎能夠盡快強大起來,好與蠻軍抗衡之外,更希望可以搬離此地,進駐嶗山府。

    府城有城池作為屏障保護,比起梅花谷來,不知好了多少百倍,完全不在一個層次的。

    「哎,要是當日陳三郎來請,答應出山去就好了,早住在府城裡頭了,何須現在擔驚受怕,受這番淒風苦雨……」

    陸景猛地冒出這麼個念頭來,懊惱不已。但木已成舟,再難改變,何況上次己等一夥人還浩浩蕩蕩去府城逼人家出兵呢,現在想來,簡直荒謬可笑。

    「咦,不對,咱陸家有人出山了。」

    他霍然起身,眼眸略過喜悅的光芒:對,兒子可不是在武平縣主事嘛,哈哈,咱外面有人,這下有救了。

    想著,大喊起來:「福伯,福伯快進來!」

    ……

    當下的雍州之景,只有一個詞可以形容,便是「瘡痍滿目」,目光所及,都是淒涼。

    「阿尼陀佛,善哉善哉!」

    風雨之中,走來一人,口唸佛號,竟是個和尚。

    自從戰亂發生,生靈塗炭,和尚道士之類方外之人都少見了。現在這和尚出現在此,分外突兀。

    看得出來,這是個老和尚,身形枯瘦,一身灰色僧袍,他帶著一頂寬大的斗笠,遮擋住雨水的淋灑。

    已是黃昏時分,雨天氣候,天色黑得快。

    老和尚孤身趕路,到這地方卻前不近村,後不著店,無處投宿。

    此地本非荒郊野嶺,原有村莊,只是村莊經受戰火,已經成為了一片廢墟,人煙已滅。

    老和尚便站在這片廢墟之前,低聲念叨佛號。他見著廢墟當中,隱隱有白骨橫陳。

    「殺孽已起,罪過!」

    老和尚念叨著,伸手去撫摸手腕上的一串念珠,這念珠纏繞數匝,正有一百零八顆,符合禪理之數,每一顆都色澤清亮,自有符文沉浮隱現,乃是一件難得的寶物。

    「喵!」

    突然一聲叫喚,一隻貓在廢墟間出現,敏捷地騰躍到一段斷牆之上,睜著一雙碧瑩瑩的眼珠子看著老和尚。

    此貓體型比尋常家貓要大上一倍,都快要接近狗的大小了,顯得十分異常,那眼瞳中,更有絲絲紅芒閃露,分外妖異,看得滲人。

    老和尚絕非常人,一看之下,就見到這貓渾身被一團黑氣繚繞籠罩住,陰森森的。

    此貓,早已妖化,變成了一頭吃人妖怪。

    老和尚神色不變,雙掌合十,慢慢道:「相見有緣,從此以後,你便跟隨老衲了吧。」

    說著,隔空伸手出去,輕輕對貓招手。

    一招之下,自有玄妙,那貓只是最初之際略微掙紮了下,隨即叫喚一聲,乖乖跳躍下來,一路跑著,奔到老和尚腳邊,還親暱地蹭著他的褲腳。

    「呵呵,有些慧根,不枉老衲點化。」

    老和尚說著,露出一絲笑容,微微彎下身子,伸手去撫摸貓的頭顱。

    若有修士在此,便能看出隨著老和尚的撫摸,那貓身上鬱結繚繞的黑氣在不斷消散,一點點消融不見。

    與此同時,這貓龐大的體型也慢慢縮小下來,不用多久,就恢復到正常的大小模樣,一身皮毛黃中帶著黑色的條紋,看上去,竟隱約有百獸之王——虎的風範在裡面,一雙大眼紅芒盡去,自有靈動活潑之意。

    老和尚很是滿意,不再言語,轉身邁步離開。那貓很有靈性地緊隨其後,亦步亦趨。

    一人一貓,走在泥濘的路上,說不出的奇特。他們置身於無窮無盡的雨幕之中,去往前方。

    那個方向,通往嶗山府。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54
第四百零七章: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久雨成災,下得心煩,好像偌大的府城都被泡了。再下幾天,日子更加難熬。

    陳三郎背負雙手,站在簷下看著瓦口不斷流下的雨水,微微有些出神。

    「報!」

    門子急聲叫道。

    「何事?」

    「城東門探子急報,說發現大批人馬前來。」

    「嗯?」

    陳三郎一怔,難道蠻軍打過來了?不可能呀,哪裡會這麼快?也不多想,邁步出去。

    「公子,蓑衣!」

    自有左右過來,幫他穿上。

    得得得!

    帶著數騎馳向東門。

    秋雨連綿,街上少見行人,一片蕭條,馬蹄踐踏在街磚上,濺起朵朵水花。很快抵達城門處,下馬,拾階而上,登上城頭。

    過了會,江草齊也聞訊來到,跟隨而來的,是那三百重騎。當下形勢,不得不防,要真是蠻軍來,有這批重騎在,便有一戰之力。

    「三郎,真有人來打城?」

    江草齊低聲問。

    陳三郎回答:「不太像,等一會就知分曉。」

    雨幕細密,視線受阻,看不得多遠。約莫等了小半個時辰,終於見到了那一批人,影影綽綽,黑壓壓一大片,人數真不少,目測有兩三千。

    城牆之上,守兵們的心略微一緊。

    等對方走近了些,陳三郎見著,面露古怪之色。

    這一批人馬,一眼看上去便知道是敗兵,零零落落,渾身濕透,為了減輕負擔,身上的甲冑都扔掉,只裹著破爛的布,手中兵器,大刀也好,長槍也好,都用做枴杖,拄在手裡,要是沒東西支撐,只怕都會摔倒下去。

    他們不但是敗兵,而且是已經到了強弩之末,虛弱無比。

    領首一隊,約有數十騎,但也渾然沒了精神,瞧那些馬匹,都瘦得讓人心疼。

    看不見旗號,應該是在潰敗之際全部扔了。沒有旗號,也就難以判斷是甚來路。

    見狀,眾人都是鬆了口氣,只要來得不是蠻軍就好。畢竟現在嶗山府剛穩定不久,還沒有做好大戰的準備。

    江草齊睜大眼睛打量著城下的人群,道:「他們難道都是從州郡那邊逃回來的義軍?怎地跑咱們嶗山府來了。」

    「不錯,正是他們。」

    此時,陳三郎已經認出了騎馬的領首者莫軒意。

    雖然久已不見,但對於他,陳三郎印象深刻,因而辨認得出來。

    當日莫軒意曾派遣使者來,要請嶗山府出兵結盟,還要推陳三郎為盟主,陳三郎一笑了之,請使者柳元吃了頓好的,便打發他們走了。

    後來的事,都知道了。

    對於莫軒意此來之意,多少有些猜到,正中下懷,陳三郎叫道:「開城門,我們出去相迎。」

    江草齊道:「三郎小心有詐。」

    陳三郎笑道:「不怕,翻不起風浪來。」

    江草齊一想也是,就城下這些人,一個個虛弱得推一把就倒,毫無戰力,己方有三百重騎在,哪裡有什麼可擔心的。

    當即陪陳三郎下去,打開城門,策馬出城。轟隆隆,重騎守護兩側,發出駭人的殺伐之音。

    聽到強勁的馬蹄聲,如同敲打在心坎上,莫軒意的隊伍下意識地倒退,他們已是筋疲力盡之身,互相之間稍有接觸碰撞,便成片地倒下去,亂成一團。

    莫軒意見著,眼眸略過痛苦之色,他胸有韜略,治軍有方,否則的話也不可能白手起家,建立起這麼一支洞庭軍來。但是在州郡遭遇大敗,一路逃亡,飢寒交迫之下,軍隊士氣已經跌落到谷底,再無計可施了。

    陳三郎騎馬來到莫軒意前面一丈處,問道:「爾等此來,意欲何為?」

    莫軒意翻身下馬,抱拳道:「公子,我們是來投奔的,還請公子仁義,接受我等。」

    說著,跪拜在地。

    到這時候,什麼姿態架勢,都是無用,不如直接表明,更能表示誠意。

    隨行眾騎也是紛紛下馬,跪了一地。緊接著是數千兵士,都跪了下來,黑壓壓一片,口中大呼:「公子仁義,請接受我等!」

    陳三郎跳下馬去,將莫軒意扶起,笑道:「莫將軍不必多禮,你們一路跋涉,想必是餓了,這便進入軍營休息吃飯吧。

    那邊江草齊看著,暗暗點頭。府城正是用人之際,有人才來投,自當接納,但接納也有講究,太過熱情不行;不把人放在眼內也不行,高高在上,態度傲慢,難免冷了人心。

    陳三郎如此做派,分寸拿捏得十分恰當。

    嶗山府軍營不小,多三四千人進來毫不嫌擠。這些時日,江草齊正大肆招兵買馬,因而提前建造了不少營房,不過新兵數量實在有限,沒辦法,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府城就那麼些人,青壯比例少之又少,又無流動人口往來,哪裡能招到多少兵?

    沒有新兵,就導致許多營房都是空著的,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一口口大鍋已經架起來,木柴燒起,火焰烈烈,這些大鍋,一半煮水,一半煮粥。

    不管是熱水還是熱粥,裡面都放了薑片,用來驅寒。

    近一百口大鍋,每一口都足有兩米方圓,是名副其實的大鐵鍋,但現在用來,數量還是不夠。

    看來得再鑄造一大批鍋才行。

    洞庭軍眾們跋涉勞累,餓了好些時日,一下子不好吃乾飯,吃肉,所以煮粥,先暖暖胃。

    見到這等景象,莫軒意心中百感交集,什麼滋味都有。來投奔之前,他心裡很是鬥爭過一番。他曾投奔過元哥舒,本以為能大展抱負,建功立業,哪想到最後落到如斯下場,幾乎沒有命離開揚州。經此一事,他對於投奔依附他人,已經產生了強烈的戒心。

    但眼下,在舉步維艱的形勢之下,為了這支洞庭軍能保存下來,他不得不再度做出抉擇,前來投奔陳三郎。一路上,莫軒意也不是沒有擔心過會吃閉門羹,不被接納,因為陳三郎有足夠的理由那麼做。但幸好,這個擔心並沒有發生。他們此來,沒有選錯,最起碼現在就有東西吃,不會餓死了。

    那邊陳三郎與江草齊站在一起,江草齊問:「三郎,你要如何安排?」

    陳三郎想了想,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54
第四百零八章:應蠻之策,新縣練兵

     (感謝李玉龍、大耳朵、把鍋帶走、淚琴弦、聚散、汪工、2047、炎兲等書友的慷慨打賞,好開心!)

    作為首領級人物,在軍中莫軒意倒不至於餓著,但一路急趕,卻是累得夠嗆。要知道他修為已經被廢,就是個普通人而已。之所以能夠建立起這支洞庭軍,基本靠的是韜略和謀劃。

    用熱水洗了澡,換了乾爽衣服,精神抖擻起來;再一大碗熱粥入肚,那種溫暖而充實的感覺簡直無以倫比。

    吃飽喝足,他倒想立刻睡覺去,但其知道有些事情必須交待明白,便去見陳三郎。

    陳三郎在江草齊的營房中,喝著茶,正等著他來。

    莫軒意身形軒昂,一表人才,倒生得副好皮囊,進來便行大禮:「謝公子又一次活命之恩。」

    之所以說「又」,因為這是第二次。

    陳三郎望著他,似笑非笑:「我倒要謝謝你那塊壽黃鎮紙。」

    莫軒意眼皮低垂:「公子莫非認為,我這條命比不過一塊石頭?」

    陳三郎呵呵一笑:「言重了。」

    莫軒意又道:「過往我曾意圖刺殺公子,此乃大罪,但請公子處置。」

    陳三郎飲了口茶,緩緩道:「那是你受人之命,你我之間,本無私怨。況且你因此修為被廢,算是受了懲罰。再說了,那個指使你的人都死了……」

    忽然提及元哥舒,不禁有些悵然。那位少將軍曾與自己糾纏不休,兩人的命運交織在一起,其中是非恩怨,外人難以理解,想起來,兩人竟像缸子裡面的兩隻蟋蟀,注定要纏殺爭鬥,只有一個能活著離開。

    「罪便是罪,出手的畢竟是我,不是他人。」

    莫軒意很堅持。

    陳三郎笑道:「你知道我最欣賞你什麼不?」

    「請公子明言。」

    「不是恩怨分明,而是行事分明。」

    陳三郎說道:「我剛仔細詢問過斥候探子,說爾等入我嶗山境來,行軍嚴明,並未對境內的村鎮進行任何襲擊。即使需要糧食等,也是花錢購買。能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

    莫軒意面露苦笑:「既來投奔,如何再敢擾民?」

    「話雖如此,但真正執行起來卻難。」

    潰敗逃兵,軍紀蕩然無存,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沿途燒殺擄掠,那是稀鬆平常的事。由此足可證明,莫軒意治軍確實不俗。

    陳三郎道:「好了,你們奔波勞累,要早些安歇。」

    莫軒意卻道:「公子,關於州郡蠻軍的情況,我還得跟你分說。」

    陳三郎哦了聲,他對這事也頗感興趣,便聽起來。這可是第一手情報,最具參考性。兵法云:知彼知己,百戰不殆。蠻軍如今留在雍州,遲早都會找上門來。

    莫軒意便開始講述,說得很詳細。

    其實州郡那一戰,蔣震本不會敗,可他聽聞元文昌反,李恆威倉促撤軍回防的消息,使得他心神亂了方寸,根本無心戀戰,這才導致被石破軍抓住了破綻,一舉擊敗。

    「石破軍所率殘部,實則只有一萬餘人,加上州郡守軍,也絕不會超過一萬五。由於大敗,輜重等都丟棄了,各類資源甚為缺乏,嚴冬又將近,蠻軍肯定不好呆在州郡裡。相信不用多久,便會四處出擊,到處搶糧。」

    說到這裡,莫軒意停了下,才又說起來:「我擔心的是,雍州蔽敗久矣,民生窮苦,難有油水,諸多府城當中,唯有嶗山府值得搜刮。當此情報反饋回州郡,那石破軍有所圖,只怕嶗山府首當其衝,會是他們第一個攻打的目標。」

    他所說的,和陳三郎考慮的基本一致,並無偏差。

    陳三郎便問:「既然如此,你可有對策?」

    莫軒意就等他這一問,他來投奔,雖然有不得已的原因,但既來之,則安之,總得表現些才能出來,才能得到重視。他修為已廢,失去了個人武力,這方面沒了指望。至於所帶來的人馬,說實話,這麼多人,這麼多張嘴,反而是個累贅,一天下來,不知要消耗多少糧食,至於兵器盔甲那些,也得耗費不小。若陳三郎稍有疑心,根本就不會接納他們。

    既然陳三郎以誠相待,莫軒意自也不會遮遮掩掩,以往其建立洞庭軍,佔據中元府,苦心經營,但受限於諸種原因,一些抱負難以施展,總是縛手縛腳,感到憋悶。眼下到了嶗山,未知前程如何,但已是同舟共度,自然也想此地能發展得起來。

    「與蠻軍抗爭,別無捷徑,唯兵強馬壯矣,莫某不才,願替公子練兵!」

    聞言,陳三郎不由去望望江草齊。府城的兵,都是他在練,如今莫軒意自動請纓,就等於來爭飯碗的。不過這也是好事,想要擴大基業,穩固勢力,必須兵多將廣,多多益善。

    江草齊坐得安然,不管怎麼算,他的地位都不是別人隨便能取代的,且聽三郎有何安排。

    陳三郎想了想,說道:「距離嶗山府城最近的是新宜縣,那裡正缺個主事,你若不嫌棄,可率部前去,建立新營,進行練兵。」

    莫軒意一聽,便知其意,有著下放鍛鍊考察的意思,但與此同時,又給予了極大的自主權,表示陳三郎對他並無相疑,否則的話,根本不會讓他就此離開府城,而且還能帶走洞庭軍部眾。

    相比救命之恩,這份信任,更讓莫軒意有所觸動。過去他跟隨元哥舒,除了那次到涇縣執行刺殺任務之外,其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待在元哥舒身邊,說好聽點叫「出謀劃策」,說難聽點,就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他並不喜歡這樣的角色,心中不甚痛快。而且元氏家族的核心秘密,他都是無從知曉,一直被排斥在外圍,只瞭解到一點皮毛。當成了廢人後,更是飽受冷眼欺凌,最後差點斷送性命。

    揚州之事,給予他巨大的打擊影響,至今不曾恢復過來。

    當即跪拜在地:「莫某定不負公子所望!」

    陳三郎趕緊把他扶起:「時候不早,你還是早些回房休息,明天一早,就得做事了。」

    「是!」

    莫軒意告辭出去。

    陳三郎問江草齊:「姐夫,你覺得這般安排如何?」

    江草齊一豎大拇指,讚道:「不錯,不遠不近,恰到好處,留在府城中,反而不好,畢竟嶗山境內,不僅僅只得一座府城,下面諸縣也十分重要。經營得好了,可形成屏障,掎角之勢,周轉互通。就怕他練兵起來,會不會生出二心來,這個可得防備。」

    陳三郎笑道:「人心若水,順勢而行,只要拿捏住大勢,便不會生變。我觀此人,若鷹,飽則歸宿山林,無所事事,餓則振翅搏兔,不輸犬馬。」

    江草齊聽著,似懂非懂,但時至今日,對於這位小舅子已是十分信服,也不多想。若莫軒意敢有異心,斬殺即可,諒其成不了氣候。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54
第四百零九章:書信求情,未雨綢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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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軒意等在府城休整了兩天,第三天開拔前往新宜縣,他只帶了五百部眾去,剩餘的,都留在了府城軍營。

    這是一種效忠表態,若帶齊人馬離開,很容易招惹非議,引起不滿。

    莫軒意一直都是個聰明的人,過往新出茅廬,心氣高傲,但在揚州吃了大虧後,他想明白了許多。

    人生一世,可百折不撓,但絕不能不依不撓。改變下自己,其實並沒有那麼難。

    留下的約三千部眾全部交給了陳三郎,陳三郎又交給江草齊來練——從他們決定來投奔時開始,洞庭軍便注定成為歷史,不復存在。

    多了近三千兵,江草齊興奮不已。這些兵可不是新兵蛋子,而是經歷過多場浴血奮戰的老兵,搏殺經驗豐厚,果敢英勇,戰力不俗。雖然身上烙著莫軒意的痕跡,但正如陳三郎所說的,人心如水,喜隨大勢。

    現在的大勢,就是有飯吃,有肉吃,有銀子領,有穩定可靠的地方居住。

    陳三郎一向注重練兵,投入極大,甚至可以說「不惜重本」,兵練得苦,但待遇也是極好,好得能讓許多人眼紅。

    然而這些,都是他們應得的。兵者,上得戰場便分生死,每戰一場,都是腰間別著腦袋,沒有好回報,誰願意搏命?

    所以說養兵就是燒錢,兵越多,錢越多,並非是多多益善的事,還得掂量衡量財力是否跟得上。

    陳三郎定下的目標是養一萬左右的精兵,現在缺口還差一塊,精兵難練,銀子卻是實打實地消耗出去了。周分曹等,心疼不已。

    但誠如陳三郎所說,生逢亂世,活著才是最大的幸福。金山銀山,不能吃不能穿,留著何用?而目前安居樂業的最大保障,只有兵甲勢力。

    「公子,武平縣主事陸清遠有書信來,請你過目。」

    周分曹進來,手裡拿著一封信。

    陳三郎接過,撕開封口,慢慢看起來。不一會看完,放下紙張,微微一笑。

    周分曹不禁好奇問:「公子,陸清遠可是有事相求?」

    「不錯,是為他父親求情的,說陸家等想要遷入府城來。」

    周分曹也是莞爾一笑:「當日公子親自去請,他們故作姿態不肯答應,現在倒好,迂迴說情,眼巴巴想往這邊湊。」

    陳三郎道:「今時不同往日,那梅花谷,居不得了。」

    周分曹哼了聲:「依我看,這些人就該讓他們在深山老林裡呆著,有後悔之時。」

    「不至於此,他們想來,就讓他們來。不過目前府城內屋宇皆有主,地價不低,可絕不會有分配的。」

    周分曹一聽,頓時明白:「公子所言甚是。」

    其實府城內的狀況是地廣人稀,幾經戰火,能不稀嗎?但隨著局勢穩定下來,民生遲早恢復,將再度繁榮發展,價值自然水漲船高。

    上次大戰,幾大意圖作亂的家族盡數被滅,他們所擁有的土地房屋等自然歸府衙所用,面積可不少,幾乎達到了整個府城的三分之二,實在誇張。由此可見,這些家族勢力平時搜刮得如何酷烈。

    土地房屋歸公後,陳三郎主要用來獎賞分配,比如雷威人等,他們進入府衙做事,自然得有住宅。從涇縣跟隨而至的「老人們」忠心耿耿,勞苦功高,也都有份。

    即使如此,還剩有不少地方空著的,虛位以待。

    當初陳三郎去梅花谷請人,他們要是來了,就有地方安居,可現在再來,待遇就不同了。

    想住可以,但得掏錢來買。

    如此一來,既得了人,又得了錢,一舉兩得,何樂不為。

    周分曹領會到了陳三郎的意思,心裡樂開懷:這公子,倒挺有意思的,有時候看著風輕雲淡,萬物不拘,但有時候又細微顯著,錙銖必較。

    「先生,你等下便回覆一封信給陸清遠即可。」

    「明白。」

    陳三郎想了想,又問:「難民營弄得怎麼樣了?」

    提到難民營,周分曹來了精神,此物乃是公子提出的新概念,那時聽到,覺得十分新鮮,可又能很好地解決各種問題,真不知公子腦袋裝著什麼,總能不時有新奇點子出來。

    難民營選址在城北數里開外,那兒地勢開闊,平坦,足以大規模建造起陳三郎所描繪出來的難民營來。按照陳三郎要求,起碼得容納萬人。

    這個數目不小。

    當有難民蜂擁而至,不可能讓他們一下子湧入府城內,那樣會釀成禍亂。最好的辦法就是先安置在城外,一一登記在冊,記錄清楚明白了,這才選擇合適的難民入城。

    何謂合適?

    青壯有家室的優先,有某些技能的優先,會讀書寫字的優先……

    亂世殘酷,陳三郎縱然悲天憫人,也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但求無愧於心。而且暫時進不得城的人住在難民營中,起碼不會餓死冷死,比起茫無目的的流浪乞討,不知好多少倍。

    「半個月內,便能建好。」

    周分曹回答。

    這個進度,算是快速。他又說:「公子,我倒擔心難民入境會造成大量騷亂,那些城鎮村莊不堪其擾,怕會發生衝突,甚至廝殺。」

    陳三郎道:「所以要引導疏通,下面的村鎮,大都建立了圍牆土堡。一般情況下不會有事,之前就發書給各縣主事,讓他們依照章程行事,只要執行得好,便不會出大問題。兵力方面,我會交代江將軍的,倒時會派遣大量軍伍出城,四下馳援呼應,壓住場面。」

    這就是兵多起來的好處,能打仗,能治安,衙役鄉勇維持不住,直接出兵就好了。

    陳三郎又道:「難民從四面八方來,首先會經過下面的縣城村鎮,他們會接納消化一批,剩餘的難民才會往府城來。如此,不管是縣城還是府城,壓力都不會太大,故而也不必太過擔心。」

    周分曹讚道:「這一切,都是公子未雨綢繆之功。對了,公子,你婚期將至,別的事就不用過多操勞,還是專心籌備娶許姑娘過門吧。」

    陳三郎呵呵一笑:「是的,我快要大婚了。這一次,即使天塌下來,也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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