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斬邪 作者:南朝陳(已完成)

 
mk2258 2014-8-17 22:45:3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03 264625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43
第三百六十章:道兵出爐,礦藏現世

     嶗山乃名山大川,山峰清秀,有靈氣噴薄。

    但這是過去的嶗山。

    自從那一場魔雨灑落,澆注山脈,使得林木枯黃,禽獸病怔……

    現在的嶗山,彷彿被剝抽掉了一脈靈氣,變得一片沉寂,滿目蒼涼。有修者路過,見狀嘆息:「此山已病,非十年不可康復!」

    說著,嘆息離去。

    剛入秋,嶗山已是枯黃滿地,草木焦黃。

    逍遙富道看見,驚怒交加,他還是低估了那一場雨的殺傷威力。

    陳三郎理解他內心的感受,不管換了誰,自家被折騰成這般模樣,都不會好受。道士自幼在此,長於此,感情至深,可想而知。

    「道士,你真得決定要返回山門,重振門楣了?」

    陳三郎問道,現在看來,要完成這個目標,難度不小。

    逍遙富道堅定地一點頭,語氣不容置疑:「這是我的責任,也是我修煉的意義所在。」

    「不錯,要用人,儘管開聲。」

    道士卻搖頭:「此事責無旁貸,只在吾身,未必不是一次修煉。」

    陳三郎摸了摸下巴,覺得欣慰:道士能這樣想,無疑表明他的道心已經頗為堅固,躍上了一個台階。

    道者無他,只堅忍一心,披荊斬棘而已。

    就見逍遙富道取出陰陽葫蘆,打開塞子,一道氣出,忽而有了變化,卻是一頭皮毛光亮的巨狼撲騰而出,彷彿一頭小牛崽子般,尾巴如鞭,雙目灼灼,十分威風。

    「旺財,從現在開始,你就是護山神獸了!」

    道士喝道。

    那妖狼聞言,仰頭一聲咆哮,聲震山林。

    葫蘆口中又有清氣出,變化成一頭蒼鷹,雙翅展開,足有數丈長,一根根羽毛油光可鑑,堅硬似鐵。

    「祈福,護觀之職就交給你了。」

    巨鷹聽懂人言,點點頭,振翅飛起,直往半空,盤旋在上面,間或有鷹鳴呼嘯。

    這兩頭妖物,妖狼是在涇縣時所收;鷹妖卻是在嶗山降服的。在修為上,鷹妖自是比狼妖要高出許多,都能變化人形了,雖然還不甚圓轉。不過兩妖被收入葫蘆後,被道士施展秘法,抹去自主意志,慢慢煉化成道兵。

    這口陰陽葫蘆頗有玄妙,別具空間,乃是不可多得的寶貝。當初擊殺黃大仙,收穫戰利品,逍遙富道一眼看中,便要這葫蘆,其他東西,讓陳三郎拿了去。

    道士得了葫蘆,每天用功,煉化道兵。因為對於修士,道兵就是自己的兵;和世俗間,將軍手下的兵如出一轍。所不同的是,將軍的兵,未必完全聽從將軍的話,但道兵,卻只有一個主人。即使這個主人下令讓自己去死,其也不會有絲毫猶豫。

    逍遙富道練了許多道兵,主體為蝦兵。不過那些蝦兵胚子粗劣,難以成器,只勝在量多而已,多是作為炮灰的份。

    道兵不好練,需要大量時間浸淫,還得投放諸多必須的材料,這材料,等同於糧食,用來飼養道兵。

    糧食不夠,或品質不好,練出來的道兵就不濟。而換句話說,當要練得道兵數量多,需要的糧食和時間也就多。

    一壺道兵,全部練成型的話,起碼得百年光陰——這還是材料源源不斷,必須供應充足的情況之下。

    逍遙富道有見及此,及時改變策略,不再去弄那些蝦兵了,專門煉化狼妖和鷹妖兩個。光是這兩個,都讓他感到力不從心。耗費的時間不提,投食的材料就相當可觀:

    各種藥材、各種原料……

    市面有售的,還能花錢購買;沒有的,只能自己到處尋覓。

    這也是他要返回嶗山的一個大原因,因為許多材料,嶗山都有。山門所在,本就是一個天然寶庫。

    只恨現在,山脈出了變故,還不知造成多大的影響。

    兩妖在陰陽葫蘆裡養著,不成氣候,等閒時候不會出來。時至今日,修煉到了一定階段,逍遙富道才把它們給放出來,守護山門,以壯聲勢。一上一下,一空一地,恰好相輔相成。

    道士在府城中收了童子,不過暫且放在嶗山觀中打理事務。他孤身回山門,又不讓陳三郎派人幫忙,諸多事務,就得靠自己。

    這需要一個比較漫長的時間,在此之前,其先帶老師傅們去找隱藏在嶗山的礦藏。

    其實也不能說是「找」,皆因那些地點逍遙富道事先已經知曉,現在就是帶人去看,去確認就行了。

    嶗山山脈連綿,峰嶺層疊,眼下眾人所在,屬於外圍地方。不過附近不遠,就有一處礦藏。

    不多久,來到地點上,幾個老師傅登時開始做事,有的下鎬子,有的翻草皮,有的放線路

    一個時辰後,有了準確消息。此地蘊含著一個鐵礦,面積不小,礦量極為豐富,勝過許多外面的礦坑,可以源源不斷地挖掘出品質不錯的鐵礦來。

    陳三郎聞訊,心中歡喜,下令讓眾人繼續探尋。

    到了下午,又有一個更大的礦藏被定位,卻是個銅礦,規模含量比先前的鐵礦還要大上許多。

    另外,還陸續發現了了兩三個比較小得礦藏,可惜是複合型的。也就是說礦物含量不純,有銅有鐵,混雜在一起。以現在的技術水平,要分離提煉出來頗費工夫,會大大增加成本。

    複合型的礦藏暫且不用理會,光是那兩個大礦便足夠開採多年,滿足軍事和民生上的需要了。

    嶗山府管轄境內多礦產,但以前主政者懶得開發,只顧去找金礦銀礦那些,銅鐵之類一概不理,因而使得整個產業半死不活的,沒有形成規模。如今陳三郎來了,豈會讓礦藏蒙塵埋土,確定了地方,立刻派遣騎兵返回嶗山府,稟告給周分曹知曉,讓他招募組織礦工來,數量多多益善,進入嶗山開發。

    具體事務,經過詢問老師傅,陳三郎再進行一定的修改,很快就制定下一篇完整的開發礦藏章程,並任命一名名叫「耿全」的老師傅為管事,全程負責。

    經過觀察,這耿全誠實可靠,從事此業足有三十年,經驗豐富。

    當然,負責安全守護的,自然另有一隊兵甲來。

    人事確定,只等大批量的礦工入山,安營紮寨,便可以開工。

    一向寧靜清幽的嶗山,注定會翻過新的篇章,成為一大人氣旺地。不過也是集中在外山範圍,內山道路崎嶇,山勢險峻,很難開發得起來。況且那邊是嶗山山門所在,逍遙富道也不願意挖到自家道觀腳下去。

    礦藏之事算是明確下來,陳三郎又打聽到那隱居在嶗山的名士所在地,決定明天一早上門拜訪。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43
第三百六十一章:隱士初遇,放聲吟歌

     山間的早晨霧氣頗大,加上入了秋,寒氣重了起來。

    並無雞啼,陳三郎是被一陣鳥鳴聲喚醒的。起身走出帳篷,用山泉水簡單梳洗一番。舉目觀望,見四面白茫茫,遠一點的地方都看不清楚。

    時候尚早。

    昨晚逍遙富道已經離開,徑直去往山門。這是他的路,是他的道,從此以後的一段時日,只怕他都不會回府城了。

    分別總容易讓人傷感,陳三郎一向不算感性,不是那種傷春悲秋的文人。只是這一次,到底有些別樣情緒蕩漾開來。

    此時此刻,蘊藏在白雲霧氣的主峰之上,道士是否已經起身,是否又會站在高處遙望這邊呢?

    一會之後,營地有濃郁的香氣飄散出來。卻是兵士打了兩隻山雞,燙殺乾淨了,剁碎開來,放上米和水,以及作料,煮了一大鍋熱騰騰的山雞粥來。

    見那一地雞毛,陳三郎莫名想起當日在嶗山遭遇修羅煞影,被追殺得頗為迫窘,道士說這修羅煞影怕雞啼,陳三郎便說要是蹦出幾隻山雞來就好了……

    現在想來,有莫名的笑意:山雞當然也是雞,只是那啼叫聲恐怕跟家雞相差甚遠,卻不知道對修羅煞影有沒有效果。

    粥煮好了,有兵士盛了一大碗過來,呈給陳三郎。

    陳三郎接過,小口小口地慢慢吃著,只覺得香味撲鼻,很是好吃。

    此等粥水,已經屬於山珍系列了。

    吃完了粥,太陽東昇,陽光普照之下,霧氣消散,周圍景緻漸漸分明起來。不少草葉之上,倒還有不少露珠滾動,受陽光一照,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伸手去一捻,點破一顆露珠,頓覺得有冰涼之意,陳三郎忽而想起實施開來的分田制:當下入秋季節,不適合稻穀播種,錯過了好時候。不過田裡作物,並不僅僅只得稻穀一類,還有別的物種,比如山藥薯類等等,以及各種菜蔬,只要種植起來,收穫了便可果腹。

    戰亂起,饑荒遍地,莫說果子菜蔬,就連野生的樹木草葉都被採摘一空,當看不到綠了,逼不得已之下甚至還吃起觀音土來。世上最難忍受的,只怕便是飢餓了吧。

    由此可知,只要有田,只要開墾了種上作物,便都會是可口的糧食。種多了,還能賣,還能收割起來喂養牲口,一舉多得。

    新田制如同一劑猛藥,把整個嶗山府救了回來。滾滾彙集的民心氣息不會說謊,無數氣息匯聚在《浩然帛書》上,一下子來得太多,只得先沉積下來,再慢慢消化。

    不用多久,部眾們都吃飽了肚子,收拾完畢,可以出發了。

    陳三郎只挑選了六名兵士,以及三名背負禮盒的隨從,一行總共十人,騎著馬,開始出發。

    外山地域還算平整,林木郁蔥之間,有羊腸小道穿插其中,騎在馬上,一路顛簸,但還能忍受。

    隱士們所在的地方名為「梅花谷」,因遍生梅花而得名,距離現在的營地不算遠,大半個時辰的路程。

    這一路去,間或有些鳥鳴,其他時候多是沉寂,只有馬蹄聲,走路聲響蕩著。

    以前的嶗山絕非如此,鳥語花香,生機勃勃。自從一場魔雨下來,林草萎縮,鳥獸生病,減少了許多生機。這還是在外山範圍,內山受到的影響更大,不知凋零得什麼樣子。

    魔雨的玄妙,尋常人等自不知曉。他們對於嶗山發生的變故也沒有想得太多,只是稍覺奇怪罷了。

    騎在馬上,因為前面有隨從牽著馬韁繩,陳三郎便閉目養神,去觀想腦海的古書。

    冥思不知光陰過,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到有歌聲傳來,聲音嘹喨:

    「山河烽火起,家園草木微;忍見狼豹現,恨知此身卑。我心拜明月,但求彩雲歸……」

    陳三郎睜開眼睛,循聲看去,見到前面山坡處,有個人背負雙手站在那兒。其身形挺拔,一身白衣,看上去,頗有幾分飄然出塵之意,一看就知道是那隱士之流了。

    所謂隱士,其實也有多種類型。其中真正厭世避居的少之又少,山野之地,野獸橫行,蚊蟲漫空,豈是等閒能住得長久的?而大部分的隱士,或是為了收心養性,或是避風頭,選擇一處風景宜人之地住下來,順便蓄養名望。

    隱居養名,自古便有。也無從考究是哪個朝代便開始的俗例,只要人往林子裡一鑽,往茅屋裡一躺,名望便嗖嗖嗖地飆升起來。無數人紛紛拍手讚賞,說這樣風骨凜然,不畏權貴云云。

    然而等待時機成熟,這些隱士立刻出山,進入仕途,成為了炙手可熱的權貴人物。

    隱者,自有心機,不外如是。

    當然,也有不少人是為了避難,而不得不躲入深山居住,成為隱士。

    現在躲在梅花谷的,便是此類。當蠻軍入境,這些文人士子不肯歸附,又難以背井離鄉逃到別處,便朝著深山峽谷裡躲進來。讀書人,除卻窮書生外,別的都是書香門第,家境殷實,當隱士,自然也不是孤家寡人,往往拖兒帶女,有妻妾為伴,有下人侍候著,生活也算安康。

    嶗山是雍州境內最為出名的山川,不斷有人逃進來,這些人在山中難免碰頭匯合,互相之間,不乏相識者,慢慢地,隨著人口越來越多,就形成了一個以梅花谷為主要地點的團體,美其名曰:梅花社!

    梅花社有聲名傳揚,當初蘇鎮宏把持府城時,也曾派人來請隱士名人出山,不過人家不買賬。蘇鎮宏為了維護自家名聲,也不逼迫,不再理會。

    許多時候,屠戮文人士子都是極為忌諱的事,很容易招惹口誅筆伐,失去人心。

    當日揚州元文昌勃然大怒,不但是因為元哥舒沒有把陳三郎抓回來,還有些別的原因,就是元哥舒殺了楊老夫子,燒了陳家莊。

    那時候,元哥舒氣急敗壞,因此失了分寸,才犯下大錯。

    元文昌雖有反心,但絕非石破軍之流。石破軍屠刀倒不管什麼道德仁義,名望聲譽。只是如此,絕不能成事。

    陳三郎知曉了梅花社的事,自是不肯錯過,眼下還沒到梅花谷,就先遇到了一名隱士,聽起詩句,彷彿蠻有才華的樣子,並且飽含愛國之心。如斯想著,莫名便多了幾分期待。

    那隱士被聲響驚動,轉過身來,看見兵士人馬,頓時嚇一跳,吃驚起來,非常利索地轉身就走。

    陳三郎叫喚道:「兄台請留步!」

    然而那人聽見,走得更快了,奔跑起來,口中還大叫著:「有人進谷啦!有人進谷啦!」

    叫得像被人砍了一刀似的。

    陳三郎見狀,頓時呆住,作聲不得:這演的哪一出?隱士養氣,沉靜堅毅,怎會這般模樣?完全顛覆了剛才放聲吟歌的傲然形象。

    牽馬的小廝小聲嘀咕道:「公子,我們把人給嚇壞了。可我們,也沒做什麼呀。」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43
第三百六十二章:梅花社長,又見故人

     路旁已看見梅花,未到花季,無花可賞,一株株梅樹,樹枝伸展,葉子綠中帶著黃。

    前面不遠,便是那梅花谷了。

    陳三郎翻身下了馬,諸人都是步行著走過去。過不多久,前頭人聲鼎沸,身形綽綽,一群人擁了過來。

    這些人大都青壯,穿著緊身衣衫,手中居然還把持著兵器,有短刀,有長棍,還有紅纓槍。

    陳三郎一見,眉頭皺起來。

    手下兵丁自不示弱,登時亮出兵刃。

    陳三郎喝道:「不得無禮。」

    那群人當中簇擁著一人,年約五旬,面目清癯,留三縷鬍鬚,雙目緊盯著陳三郎,驚疑不定的樣子。到了近處,站定,開口問道:「你們是什麼人,緣何到我梅花谷來。」

    陳三郎上前,做個禮:「在下陳原,字道遠,來自揚州涇縣。」

    那人一聽,思索片刻,很快就想到了什麼,不禁失聲道:「你便是三元及第的陳道遠?」

    陳三郎高中狀元,早蜚聲天下,在京城時,一曲《水調歌頭》令得長安紙貴;然後又是一篇《岳陽樓記》,龍城赴會,更是名動河山,在士林中引起了極為強烈的影響。

    現在名頭一亮,登時有反應。

    那人連忙叱喝,讓人群放下武器,散開來。一邊喝著,一邊仔細打量,很驚詫陳三郎的年輕。然後說道:「在下雍州陸景,乃這梅花社社長,先前不知是陳公子來到,失了禮數,還請恕罪。」

    他們雖然隱居,但不代表不通時務,對於外界動向都有瞭解,自是知道嶗山易主,換了人物。這人物倒是奇怪,不是雍州本地,而是外來人士,乃赫赫有名的新科狀元郎。

    嶗山變故,具體過程如何諸人不甚清楚,但這個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陳三郎入主府城便行了。

    比起蘇鎮宏那沽名釣譽的武夫,陳三郎更加容易讓士林接受。不管怎麼說,他都是皇帝欽命的官,名分佔著呢。雖然被驅逐出了涇縣,但士林眼睛雪亮,早知道元文昌有叛逆之心,陳三郎定然是不肯同流合污,這才落難雍州。

    如此一來,對於陳三郎的風骨名望,卻是更上一層樓了。

    陸景早有心思,要找機會出去拜會,不曾想陳三郎登門來了。他內心欣喜,知道這是一次莫大機緣,趕緊吩咐下人:「快去喚清遠來,就說他同學在此,速來會見。」

    那下人聞言,趕緊去找人了。

    「原來是陸社長,幸會。」

    陸景笑容滿面,請陳三郎到谷中房舍入座。

    這梅花谷,有著天然的地勢,兩邊峭壁,中間平地,佔地不小,足有數畝方圓,一間間房舍分佈開來,有的茅屋,有的石屋,頗為齊整。觀其規模,起碼有數十間房舍。

    身為谷主,陸景的房子當然是最大的,用整塊的石頭砌成,裡面空間寬闊,一廳,另外間隔成數間房間住人。

    廳中擺設著椅子長桌,一應俱全,都是用上好的木材打造而成。一尊尊瓷器陳列有致;牆壁之上,掛著一幅幅書畫。

    看得出來,這陸景是個講究的人。很可能陸家都搬到這兒來了,才能有如此光景。

    也難怪,大戶人家逃難肯定不會和平頭百姓那般孤苦伶仃。

    分賓主落座,有女婢上茶,喝茶聊了會,陳三郎才明白對方如同驚弓之鳥般嚴陣以待的原因所在。

    原來前一陣子,有潰兵流寇衝入谷中,很是傷了些人,還搶了不少東西走。好在梅花谷中匯聚的人多,青壯家丁不少,聞訊出動,這才把對方給打跑了,免了更大的厄難發生。

    那些潰兵流寇,正是潰敗的縣城聯兵之流。其中一股,卻闖進了梅花谷中。

    出了這一檔事,又見到陳三郎率眾來,諸人不知所以,急忙號召青壯來對付。

    陸景又站起身子,賠禮道:「把公子誤認為賊人,老朽之錯,請公子莫要責怪。」

    他姿態放得很低,陳三郎呵呵一笑:「亂世之中,小心為上,社長不必自責。對了,現在谷中,有多少人口聚居於此?」

    不用過多寒暄,開門見山。

    陸景精神一振,娓娓道來:「總人口有一百六十五人,有書香門第七家,另有游散士子二十多名。其中進士三人,舉人九人,秀才三十多……」

    陳三郎一聽,頗為意動,實在沒想到此地有著這麼多的讀書人在,就連進士,都有三個。

    別看這數量不怎麼樣,實則已經很不錯了。而陸景本身,就是一名舉人。不過由於夏禹王朝官位緊張,一直沒有輪到他赴任做官。

    進士、舉人,乃至於秀才,都是能用之人,如果選拔出來,嶗山府的用人缺口便能一舉解決。

    這些人中,陳三郎首重進士。倒不是他唯功名論,而是實際如此。好比用人單位招人,大學生和小學生來應聘,肯定會先關注大學生。至於具體本事才華,卻要全部見過才能瞭解。

    「陸社長,可否帶我引見各位士子同袍?」

    陸景本有此意,笑道:「那是自然。」

    正說著,有人進來,先對著陸景跪拜行禮,口中說道:「孩兒見過父親大人,不知父親叫我來,有何吩咐。」

    這是個年輕人,留著短鬚,面目之間,彷彿熟悉。

    陸景道:「清遠,你來了,快見過同學。」

    那清遠起身,見到陳三郎,頓時露出驚訝之色:「陳原!」

    陳三郎此時也認出來了,陸清遠,同科同學。

    想當日天下士子匯聚京城,準備會試,可謂群英薈萃。文人才子多了,互相之間都不服氣,就經常三五成群,以州域為單位,舉行以文會友活動。說是「會友」,實則是斗文。詩詞歌賦,不亦樂乎。

    那時候江南才子葉藕桐在文會中吃了癟,便拉著陳三郎到魚水園找場子,陳三郎意氣張揚,與數名士子爭鋒,來自雍州的陸清遠便是其中之一。

    當其時,陸清遠要鬥對子,以秦淮風情為題。

    陳三郎出對:勝地據淮南,看雲影當空,與水平分秋一色;扁舟過橋下,聞簫聲何處,有人吹到月三更!

    陸清遠聽畢,當即飲酒認輸。

    時過境遷,沒想到兩人在這嶗山梅花谷重遇,陸清遠看著陳三郎的面容,想著那時的事,分外唏噓。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43
第三百六十三章:陸景打算,清遠近況

     人的際遇有如風中落葉,充滿了不確定性;又如水流,總難以預料下一刻會去往何方。

    與天下士子一般,陸清遠也曾雄心壯志,也曾意氣張揚。他年少成名,素有「才子」之稱,十五歲中秀才,十八歲中舉,二十四歲高中進士……可以說,在科舉之路上,他走得很是順利,不生波折。

    按照如斯劇本,金榜題名後便是赴任當官,以二甲進士的功名,起步便該是一縣之尊,七品品階。

    在雍州,陸家屬於官宦富貴之家,祖上多人為官,最顯赫時,甚至出了位吏部尚書,非常了得。只是近兩三代家族氣數有所低落,陸清遠之父,也就是陸景時運不濟,考不得進士,只考了個舉人,導致一直無官可任。不過他並未就此頹廢,而是轉移目標,出錢出力,在雍州文壇上頗為活躍,詩詞著身,因此養得深厚的人脈名望。

    這些,對於家族具備著極為重要的意義。等到陸清遠頭角崢嶸時,積攢下來的人脈名望便能大派用場——

    果不其然,陸清遠高中,衣錦還鄉,家族宴席十天十夜,燈火輝煌,千人恭賀,何等風光!

    他騎馬插花,躊躇滿志,已經做好做官的準備。

    如果沒有戰事發生的話!

    蠻軍入境,如同一柄重錘敲打在一塊原本光潔平滑的鏡面之上。

    而那鏡面,曾經照耀著無數人的榮華富貴,映射著無數人的美好願望。在其中,當然也包括著陸清遠的。

    但是錘擊鏡碎,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破爛,不復存在。

    雍州淪陷。

    陸家舉家逃亡,陸景不願離開雍州,最後選擇躲進嶗山中,在梅花谷隱姓埋名,低調過日子。

    在最風光的時候跌落塵埃,陸清遠大受打擊,最要命的是他很清楚地意識到,經此一場浩劫,這天下要變了,秩序、名分、信奉……諸如種種,都可能翻天覆地,變得難以接受,難以適應。

    而在逃亡過程中,陸清遠更是親眼目睹到無數慘烈情景,鮮血淋漓,哀嚎繚繞,不絕於耳。曾經一心只讀聖賢書的他,如何敢想像這一切?大受刺激之下,他開始迷失,開始頹廢,每天飲酒求醉,尋歡作樂,過得一日是一日。

    見狀,身為父親的陸景又是憤怒又是無奈,勸了說了,罵了打了,始終無法讓陸清遠振作起來。

    用兒子的話說:「適逢亂世,朝不保夕,何去何從?」

    陸景竟無言以對。

    雍州動亂,本來還期望朝廷大軍出動,鎮壓反叛。不想日盼夜盼,望眼欲穿,始終不見王朝旗幟。後來聽聞鎮國大將軍李恆威統領三十萬大軍,眾人無不精神大振,以為雍州平復有望,孰料這支大軍根本沒有進發雍州的意思,而是集結在中州邊境,只求守住邊境。

    根據消息,石破軍的大軍也已彙集得差不多,相信不用太久,就會發動攻擊,攻打中州。

    在大戰之前,其實已經陸續發生了多場局面戰事,皆以蠻軍大勝、聯軍潰敗告終。

    時勢極其不利!

    一旦這支勤王大軍全線失敗,中州便將失守,門戶大開之下,京城岌岌可危。

    王朝危矣!

    當那時,天下何去何從?

    陸景也不知道。

    他不為官,但時常關心天下事。也知道蠻軍殘暴,難成大業。問題是牽一髮動全身,別的封疆大吏皆蠢蠢欲動,特別是揚州元文昌,早有虎狼之心,起事只在旦夕。恐怕就等石破軍與李恆威的這一戰,再伺機而動。

    相比天下事,陸景更關心自家兒子的狀況,實在不忍見到陸清遠一蹶不振,虛度光陰。

    不過現在的時局,他能幫陸清遠做什麼呢?

    一籌莫展之際,陳三郎來了。

    陸景立刻意識到這將是拯救兒子的大好機會,是以馬上吩咐下人找陸清遠來。而他則放低姿態,熱心招待陳三郎。

    雖然還不清楚陳三郎到來具體是個什麼打算,但請人出山這一個主題是跑不掉的了,因此希望陸清遠能拿出正常表現來,出去做事。

    陸清遠與陳三郎同科,這便是情分。而陳三郎以外來人的身份迅速取代蘇鎮宏,佔了嶗山府,本事盡顯無遺。依照朝廷目前對雍州的方式,只要陳三郎一封奏章上去,便會被封為嶗山知府,算是打開了一番局面。要是陸清遠跟隨於他,自然便有事做,不管能做什麼職位,總比天天窩在梅花谷裡醉生夢死的好。

    這正是陸景目前的打算。

    然而當看到滿身酒氣的兒子時,他便氣不打一處來,只是礙於在陳三郎面前,不好發作。心裡暗恨去叫人的那下人沒有理會到自家意思,好歹先讓少爺去梳洗一番,裝束一新再來。現在這不修邊幅,醉眼朦朧的樣子,如何見得人?陳三郎是來請人做事不假,可也得有要求,不可能什麼人都入得眼。

    煩悶不已。

    陳三郎打量陸清遠,面目依稀,卻與在京城之際相差了許多,因而一照面都認不出來。

    當初在魚水園的陸清遠,談笑風生,精神飽滿。現一看,渾身酒氣撲鼻,鬍鬚渣子,面色略顯蒼白,一看便知酒色過度的模樣,看起來不像二十多的人,倒像三十多了。

    陳三郎微一沉吟,想通了其中關竅,有些明白過來。

    雍州破碎,雍州士子多半逃亡,不乏落難而死者。如此境況,與太平時代簡直天上地下,遭逢這等變故,精神苦悶,無從寄託,可想而知。其中有些人直接為國殉難,與城同亡;有些瘋瘋癲癲,失了心志;最多的,還是像陸清遠這般天天飲酒,麻醉己身,聊以度日。

    卻說陸清遠見著陳三郎,見到這位狀元郎,當日騎馬游長安時,其有詩云: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意氣風發,笑傲同科。

    而今再見,依然衣衫磊落,眉目挺秀,一雙眸子,光**人。

    比起己身,陸清遠莫名有一種自慚形穢的心思翻騰而起,不可抑制,他猛地低頭轉身,步伐踉蹌地奔跑了出去。

    陸景一怔,叫道:「清遠,你站住!」

    陸清遠卻恍若未聞,很快走掉。

    陳三郎一擺手,道:「伯父,我去看看他。」

    說著,也起身出門了。

    陸景狠狠一跺腳,悶悶不已。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43
第三百六十四章:天下不平,嶗山不安

     (久不敢看書評區,今日一觀,見到月哥老書友的發言,竟無言以對。南朝有愧呀!)

    陽光普照,霧氣早散,在草葉上的露珠也已揮發掉,不復存在。梅花谷中,間或有雞犬叫聲,此地匯聚人口,看上去,倒和山村相差無幾。只是谷中住的多是讀書人,有書香門第,因而隨處可見都是手握書卷的形象,更有幼童琅琅的讀書聲傳來,聽著讓人覺得舒服。

    陸清遠低頭疾走,徑直往谷外奔去,有旁人見到,覺得奇怪,出聲呼喚,他都置若罔聞,只顧走,走得急了,踩到塊石頭,還差點摔倒在地。

    一直來到一條溪流邊上,他才停住腳步。長時間的飲酒歡愉,他身子並不好,奔了這一陣,只感到筋疲力盡,一屁股坐在河邊上,神色呆呆地望著潺潺而流的溪水。

    水流清澈,並不急,發出細細的流動聲。

    陸清遠彷彿痴了,滿臉落寞。

    「此谷山清水秀,怪不得清遠兄長居於此!」

    陳三郎悠然的聲音傳來。

    陸清遠冷然道:「狀元郎是在譏諷陸某嗎?」

    陳三郎呵呵一笑,他為人做事,一向懶得造作,記得以前不過區區秀才身份,就敢在涇縣詩社拂袖而去,不肯賣那互相吹捧的臭腳面子,現在面對陸清遠,自也不會兜兜轉轉,說那些無用套話:「今日我所見的陸清遠,與往昔真得不可相提並論。」

    陸清遠猛地跳起來,圓睜雙目:「你知道什麼?你懂什麼?豈能如此羞辱於我?」

    陳三郎望著他,冷笑:「我知道你枉讀聖賢書,白白在此蹉跎歲月,不知所謂。」

    「你!」

    陸清遠氣急,舉手想要動手。但他畢竟是個斯文人,哪裡下得了手?最後又是一屁股坐在地上,目光茫然。

    過了一會,竟哽咽有聲,喃喃道:「如今時局,我能做什麼,我什麼都不能做呀!」

    哭聲無助,一如孩童。

    陳三郎皺了皺眉,緩緩道:「一人正身,百人正城,萬人正國,千萬人正,謂之浩然。你不做,他不做,天下皆廢。做與不做,只在一念之間,你好之為之吧。」

    說罷,邁步離去。

    說實話,他與陸清遠並無多少情誼。當初在魚水園,以文會友交鋒過一次,隨即再無交集。眼下只是見不過眼,才多說了話。至於陸清遠聽不聽,就是他的事了。

    ……

    陸家屋舍中,彙集著不少人,一個個頭戴紗帽,衣裝整齊,很是嚴肅的樣子。

    這些人,都是谷中書香門第的家長人物,平時在雍州有頭有臉,俱有富貴。其中幾位,還都做過官的,只是因為各種原因退了下來。不過現在他們都舉家搬遷進了梅花谷中,避世隱居。

    這些人物聽聞陳三郎到訪,趕緊都聚過來,商議討論。

    他們都算是老江湖,對於陳三郎的來意有所揣測,八九不離十。嶗山府革新除舊,大刀闊斧實行新政,諸種消息早有傳遞迴來,引得眾人熱議。梅花社雖然隱在嶗山中,可也有耳目在外面,負責打探收集信息,絕非完全閉塞的離群索居。

    府城缺人的事,也是明擺著的。

    這不,陳三郎一來,諸人便早有計較。但對於是否出山的事,社內卻出現了較大的分歧,說著說著,還吵了起來。

    「陸兄,你決意讓清遠跟隨陳道遠了嗎?」

    一個年近花甲,面色依舊紅潤的老者問道。

    陸景點頭:「不錯,清遠正青春鼎盛,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他再待在谷內渾渾噩噩過日子。」

    老者大聲道:「陸兄大謬,清遠若出山,必將大難臨頭,性命難保。」

    陸景一聽,很不高興。對方這麼說,豈不是咒自家兒子嘛:「何兄說這等言語,未免聳人聽聞。」

    那何兄振振有詞:「我問陸兄,今雍州形勢如何?」

    陸景回答:「支離破碎,難求安寧。」

    何兄又問:「那麼嶗山府呢?」

    「先前為蘇鎮宏所佔,其人不懂民生,不施仁政,表面為官,實則為寇。但現在好了,陳道遠入主,分田分地,深得人心。」

    聞言,何兄搖搖頭:「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看這州域形勢,兵荒馬亂,殺戮不斷。看那鄰近的懷山府,半年光陰,就換了五個統管,往往屁股還沒有坐暖,不是被下面人給反了,就是被別的人給殺了,死於非命。由此可見,當今之勢,以亂為主,嶗山也不可能例外。」

    陸景疑問:「你究竟要說什麼?」

    何兄乾咳一聲:「我的意思是說,現在陳道遠能夠將蘇鎮宏取而代之,過不多久,或又有人會把陳道遠取而代之。」

    此言一出,滿堂皆靜,悄無人聲。

    諸人心中明悟,都覺得釋然。

    是呀,自從戰事起,這時勢就變得完全沒有准譜了,什麼都在不停變換,糧食價格天天變、人心人情天天變、那雄偉城牆上的旗幟,也在天天變。今天姓吳,明天姓黃,到了後天,又變成王了……

    用句適合的話來形容,便叫做「城頭變幻大王旗」。

    整個雍州都是如此趨勢,嶗山豈能豁免?

    當嶗山生變,陳道遠被驅逐,甚至被殺,換了別的人入主,那麼陳道遠所推行的一切,又能留存幾分?

    人亡政息,至理名言。

    換句話說,當陳道遠失勢,跟隨他的人,又能留存幾分?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僅指的是整個朝野,也包括了任何的地方團體。而通過暴力爭奪的權柄,從來都是血流成河,見不得半點溫存。

    陸景手足都感到有些冰涼,他很明白對方言之所指。陸清遠留在嶗山,即使日子過得窩囊,但起碼性命無礙。可要是跟隨陳三郎出去了,便再無法回頭,到時候遭逢動亂,就是死路一條。

    滿堂無聲之際,忽聞一人咳嗽,諸人望去,正看見陳三郎立在門口處。眾人不禁吃驚,不知他站在那兒多久了,聽到了什麼去。

    陳三郎神情平淡,目光如水,也不進來,一會之後,開口說了句:「雍州既不太平,嶗山安得太平否?」

    說完,轉身離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45
第三百六十五章:狀元看牛,進士種田


    陳三郎並沒有離開梅花谷,他當然不會兩手空空就此離開。

    梅花谷的情況有些特殊,並非尋常的隱士那麼簡單,而是依附梅花社,形成了一個整體,如同機構一般。

    一般意義上的隱士,結廬而居,加上僕從,也就三五人罷了。真正的隱士就一個人,做通了他的工作,便算完成任務。

    可現在梅花谷裡,稱得上士子的就有數十人之多,匯聚而居,互相之間有著各種各樣的關係,有的是世交友朋,有的是遠方親戚,有的結交為秦晉之好……

    有關係,就有糾葛,不管哪個家族,都難以單方面下決定。因為他們早就有約定,要團結一致,彼此呼應。有事情,務必先攏聚在一起,商量討論,然後再做章程。

    現在陳三郎來請人出山,便是一件大事,牽涉頗大。

    請人,實則上就是說服人。如果說服一個人相對容易,那要說服一群人就相當困難了。

    這還是一大群有閱歷有名望的知識分子,更是難上加難。

    至今為止,陳三郎真正費了心思去招募的,實則只有周分曹一個而已。周何之與宋志遠兩個,都是被形勢所迫,自然不用耗費多少口舌工夫。而周分曹,也是登門了兩次,這才將其說服,跟隨到了涇縣。

    聚人,從來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很多事情,都必須先聚人起來,方能成行。

    說實話,現在陳三郎的境況比起在涇縣時,並未好上太多。涇縣縣令一職名正言順,有欽命加成,還有一柄尚方寶劍。可眼下身份卻是有些尷尬,從官面角度上看,他離開涇縣,始終有些不明不白。正常程序來說,下一步章程應該是入京陳述經過,再由朝廷定奪。

    但他倒好,拐個彎,跑到雍州裡來了,還佔了個府城,這就顯得耐人尋味了。

    雖然說朝廷對待雍州放任自流,只要佔了地方,上了奏摺,便能當官。問題是陳三郎的身份敏感,當今皇帝又病重,難以理事,這就變得玄妙起來。如果朝廷准了陳三郎的官,便等於開了一個頭,如果別的州域的官員也跑到雍州來,又該如何對待?

    這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還有一個深層次的原因,就是朝廷對陳三郎的態度,會不會看揚州元文昌的臉色行事?

    石破軍已反,在這關鍵時刻,若惹得元文昌不高興,反將起來,這等責任誰能背負得起來?

    相比之下,為了國家大義,顧及全局,從而犧牲陳三郎一個,倒不是不可接受的事情。

    這就是陳三郎決定不去中州,入京城的一大主因。他不想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給別人來審理。不管是進中州,投奔李恆威,還是入京城,覲見聖上,只要過去了,他都將失去自主的權利。

    只有轉道進入雍州,才是最好的選擇。一如鳥出囚籠,魚游大海。起碼至今為止,都證明他的選擇是對的。

    選擇,真是件莫測之事。

    那現在,就看梅花社的人的選擇了。

    陳三郎背負雙手,在谷內隨處漫步。身後親兵跟著,親隨背負的禮盒先前已經交了一部分給陸景,還剩下不少,就看有沒有別的合適的人可以送出去。

    梅花谷也不算大,他們一行人所到之處,都引來不少人觀望,低聲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看得出來,這些人已經搬遷進谷內有一段時間,不少地方都開闢了地,種上菜蔬;還有些地方建立起圍欄,裡面養著豬羊,甚至還有牛。

    陳三郎現在就站在牛欄邊上,看著那頭養得肥壯的大水牛。

    梅花谷外,草被遍生,很是茂盛,養牛具備天然的好條件。

    剛才去找陸清遠的時候,在谷外還見到開闢了些田地,種上莊稼。但顯然,在山地上種那些不合時宜,收成注定單薄。

    在一片迷惑不解的目光中,陳三郎靜靜看著牛,彷彿在欣賞一件美妙的藝術品。

    牛有什麼可看的?

    不但梅花谷的人,就連跟隨陳三郎的部下,都覺得難以理解。或者說,這是陳三郎第一次見到牛,故而感到好奇新鮮?

    差不多看了半柱香,陳三郎這才意猶未盡地挪開步伐,去往別處。

    忽然間,他停住了腳步,看著一個人。

    這個人在挖掘一片土壤,非常吃力的樣子,而且看起來他也不會挖地,動作很是生疏,甚至稱得上拙劣,扭扭歪歪的。只看他動了幾下鋤頭,他便是滿頭大汗,拄著鋤頭柄大口喘氣。

    當看到他走動時,陳三郎立刻敏銳地發現,這人原來還是個瘸子,左腿折了,使不上力,勉強拖著走路。

    陳三郎見到,不禁惋惜地嘆了聲。此人面貌清雅,必定是個讀書人無疑。從舞文弄墨,到揮舞鋤頭,實在算是極為巨大的改變。

    夏禹立朝兩百年,重文輕武,久而久之,養得許多五體不勤的書生來。他們不但身體文弱,思想更是頑固,信奉「萬物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因此總是拚命地考試,直到考中為止。即使家道中落,功名無望,但仍是放不下架子,不會放下身段去做營生。

    迂腐至斯。

    眼前這人能放下筆墨下來挖地,在陳三郎看來,實屬難得,只可惜,身體殘了,不管做什麼事,都會不便。

    咚咚咚!

    一名小廝快步走來,到了陳三郎面前,彎腰恭敬地道:「陳公子,我家老爺請你去房舍赴宴。」

    這是陸家的僕從。

    不知不覺,快到中午時分,陸景讓人備了酒菜,要大開宴席。

    陳三郎應道:「好,我這就去。」

    那小廝並未馬上走,朝著那瘸腿的人叫道:「郭進士,老爺也吩咐下來,請你也來。」

    郭進士?

    陳三郎一愣,再度去看他,真沒想到,這還是一位進士來著,更是稀罕。

    天下間讀書人萬千,但進士卻少之又少。考到了進士功名,也等於考到頂了。有此功名在身,便等於有了官帽子在頭,除了極少數的偏端個例,絕大部分進士都能過得不錯。

    現在這郭進士衣裝上都打了補丁,還得拖著瘸腿下田種地,毫無疑問,應該是在戰亂中遇了劫難,才會淪落至此。

    之前聽陸景說谷中有三名進士,一個陸清遠,第二個,便該是這位郭進士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45
第三百六十六章:酒席問考,一語驚人

     陸家屋舍廳內開桌,入席八位。開始之際,陸景要請陳三郎坐上首,陳三郎推了,挨著他坐了次位。其他五位,都是谷內的頭臉人物,再加上郭進士,正好滿席。

    一盤盤菜餚開始端上來,有兔肉、山雞肉,還有獐子肉……山間野味為主,輔以兩碟青菜,以及一盆熱氣騰騰的羊雜湯。

    又上了酒,都是陳年佳釀,倒出杯裡,色澤清亮,酒香滲人。

    這一桌酒菜稱不上珍奇,但誠意十足。要知道現在可不是太平年間,而是飽受劫難的亂世,尋常人等能吃飽便是莫大幸福,不敢奢求太多。

    只是一眾座客,郭進士年紀稍輕,也已四十左右,別的不是五十就是六十開外,鬚髮多白,俱屬於老頭子範疇。倒不是陳三郎不敬老,而是總感覺這樣的筵席老氣橫秋,除了吃之外,別無多少興致。

    幾位老者不曾想如此,三番幾次,剛要舉杯敬酒,卻看見那狀元郎正埋頭猛吃呢。

    而那位郭進士似乎也不怎麼合群,坐在一旁,許久不言語,慢慢舉筷吃著東西,別的人也不見如何招呼他。

    筵席的氣氛有點冷清,陸景乾咳一聲,開口問道:「陳公子,你入主府城,可曾上奏章請功了?」

    陳三郎一邊吃肉,一邊回答:「上了,不過等聖旨回覆,恐怕還得等待些時日。」

    「那是當然……嗯,請恕老朽多嘴,當初你離開涇縣,為何不去京城,反而到雍州來呢?」

    陳三郎呵呵一笑:「因為雍州是好地方呀。」

    聞言,眾人眼睛都鼓了起來,腹誹不已。蠻軍未入境前,雍州也只能說一般,浩劫爆發後,哀鴻遍野,民不聊生,簡直人間地獄。

    這樣的地方,也能當個「好」字?

    若非安土重遷,又擔心逃亡過程中遭遇變故,只怕能逃的人,都要逃之夭夭。

    陸景乾笑一聲,趕緊轉移話題:「老朽聽聞,那蘇鎮宏將軍受到修羅魔女迷惑,幸得被陳公子識破,故對公子委以重任。但不知公子入主府衙後,準備如何治理此地?」

    陳三郎放下筷子,慢慢道:「無他,但求平安二字而已。」

    他回答得簡潔,但仔細掂量,卻能品味到一些難能可貴的東西出來。世間萬事,唯獨「平安」最經得起推敲,耐人尋味,永不過時。

    世道平,民心安!

    然而說著簡單,但要做到,不知經歷多少才行。

    陸景嘴裡咀嚼著「平安」一詞,臉色有了幾分動容。

    那邊郭進士也是睜著眼睛,很認真地打量著陳三郎,似乎要看出些什麼東西來。

    陸景嘆道:「陳公子胸有塊壘,我等佩服。記得《岳陽樓記》有云: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真仁者之言也。今日與公子一席話,果然名副其實。」

    當《岳陽樓記》傳誦之時,許多文壇老人讀文驚嘆,又覺疑惑。蓋因此文老練,所表達的那種胸襟絕非一介年輕人所應該擁有的。

    但這文章橫空出世,之前世人從未見過,又是出現在岳陽樓上,署名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沒有絲毫疑問。如此一來,眾人只能認定是陳三郎才氣所然,妙手偶成了。

    此時席間有老者問:「陳公子,今蠻軍屯集於邊界,不日將與鎮國大將軍一戰。這一戰,你如何看法?」

    在這宴席上,眾人有言在先,事先溝通好了,要好好考陳三郎一番。既是為了打探底細;又是覺得有些不服氣,要輪流問考。正所謂筵無好筵,會無好會。

    陳三郎毫不思索:「這一戰,不管勝負,結果都一樣。」

    聞言眾人一怔,大感奇怪,陳三郎的回答明顯自相矛盾嘛,勝就是勝,輸就是輸,怎麼會結果一樣?

    莫非陳三郎根本毫無研究,就胡亂回答?

    那老者哦了聲:「陳公子此言何解?」

    陳三郎瞥他一眼,一字字道:「勝,揚州起事;負,揚州起事。」

    啪!

    卻是一個老者聽著心一驚,失手打翻了酒杯,酒水灑落下來。

    陳三郎忽而長身而起:「抱歉諸位,陳某喝多了幾杯,有些口不擇言,這就告辭了。」

    不等陸景等人挽留,拱手做個禮,邁步走了出去。

    喝多了幾杯?他分明一杯酒都還沒喝好不。

    只是等陸景等人追出去時,陳三郎已經帶領部眾出谷了。眾人晾在後面,面面相覷,總覺得這位狀元郎行事總不按路數,別人很難跟得上。

    一會之後,有人發問:「其言可有道理?」

    沒人回答,大家都還沉浸在驚慌之中,思緒亂糟糟的。

    過了一陣,才有人接話:「蠻軍勝,乘勝追擊,長驅直入。若揚州不起事,便會錯失良機;當蠻軍敗,朝廷有力挽狂瀾之機,若元文昌不動,同樣錯失良機。所以他才說,不管勝負,結果都一樣。元文昌反,勢在必行!」

    說話的是那位郭進士。

    說罷,他低頭嘆息一聲,拖著瘸腿,慢慢朝著自家屋舍而去。他這條腿當然不是天生,而是在逃難的時候被蠻軍流矢射中,這才廢的。他姓郭,名「楚」,出身郭氏大戶,論起來,雍州刺史郭宏圖還是他遠方表兄。不過他一向不認同這位郭表兄的作為,極少與之來往。

    戰亂爆發,郭楚舉家逃亡,但在途中遭遇變故,家人失散,只剩下他一個,拖著傷腿流落嶗山一帶,幸得有人搭救,這才活了過來,住進梅花谷內。

    經此大難,郭楚變得沉默寡言,他又不喜老受人接濟,就一個人摸索著挖田種地,自力更新。只是舞文弄墨與挖泥種地實在天差地遠,學了許久,依然學不過來。

    他曾官至同知一職,宦海沉浮,閱歷豐富。然而眼下落難,加上身殘,形同廢人,妻離子散,落魄得已經不成樣子。在谷中若沒有接濟,只怕都餓死了去。

    回到簡陋的茅屋,推開虛掩的門扉,舉步進去,抬頭一看,不禁愣住。屋中那張粗木桌子上,整齊地擺放著三口禮盒。

    走過去,解開禮盒,見到了裡面的東西。一盒藥材,藥味濃郁;一盒硯台,古色生香,品相不俗;還有一盒,卻是白花花的銀子,一錠錠,散發著柔和的光澤,讓人看見,都忍不住伸手去撫摸。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46
第三百六十七章:進士投奔,任重道遠

     在離開梅花谷的時候,一眾部下都滿腹疑竇:公子此行,不是來請人的嗎?怎地人沒請到就走了呢?

    不過當下陳三郎威信日增,眾人哪裡敢開口詢問,只管服從便是。

    陳三郎也不言語,騎在馬上,悠然而行,準備先返回礦藏營地一趟,囑咐些事,然後便啟程返回府城。

    來的時候,聽逍遙富道提及修羅魔騎一事,終究放心不下。這趟進嶗山,主要是請人不假,但請人不是求人,梅花社的人態度已經擺出來了,過多糾纏於事無補,也完全沒有那個必要。

    他進入梅花谷,絕非單純閒逛,見人,觀物,看牛……正所謂管中窺豹,可見一斑,隱約也能知道些谷內的人事生活狀態。

    對方顧前瞻後,想要觀望,那便由他們去。毫不客氣地說,都是些上了年紀的老頭子,為人做事,早形成了一套習慣,很難更改過來。而這些人,亦非陳三郎所希望要用的。

    梅花社儼然一個團體,上百人口,想要一下子把他們全部挖到府城去也不現實。這麼多人的團體湧進城去,反會破壞某些平衡。既然如此,不如先把目標放在某些個人身上,撬動過來就好了。剩下的事,再徐徐圖之。

    他的態度,也已表達清楚。就看別人能不能下決心,會不會做出選擇。

    礦藏營地一片忙碌,雖然現在駐紮的人手不多,但幾位老師傅都得了陳三郎的面授機宜,要儘早把礦藏開發出來。他們做事的酬勞不菲,甚至還有機會回城當官,實在稀奇!

    在原先的王朝制度裡頭,工匠一類地位低微,頗受輕視,即使技藝精湛者,也混不出頭來。相反的是,本來同樣地位不高的商人們,有了錢後,卻能榮華富貴,甚至還能買官帽子來戴,很是風光。

    現在陳三郎不拘一格,對工藝人重用,他們自然高興,做事勁頭十足,根本不用驅趕吆喝。

    負責管事的耿全今年已經六十有五,但眼下做起事來,虎虎生風,比一些後生青壯還要利索得多。

    陳三郎見到,暗暗點頭。

    「公子,你們要返回府城了?」

    耿全過來行禮問道。

    「嗯,此地的事,就交給你們了。」

    耿全忙道:「公子放心,我等必將竭盡全力,不敢有半點差池。」

    陳三郎又勉勵了幾句,啟程出山。到了山路口處,見到一人站在那裡,身板筆直,其衣裝樸素,只背負一口包袱,可不是那郭進士?

    陳三郎彷彿早有預料,一點不奇怪,翻身下馬。

    那郭楚趕緊上前一步,躬身施禮:「郭楚來見公子!」

    既然下定決心出谷投奔,名分稱謂當然不可含糊。

    陳三郎扶著他,笑道:「郭進士願意出山,乃嶗山之福。」

    郭楚語氣堅定:「郭楚身殘體弱,蒙公子青睞,才是福氣。」

    一番寒暄後,陳三郎讓一名騎士帶上郭楚,揚鞭策馬,馳騁回嶗山府。

    ……

    嶗山府衙,公人進入往來,很是忙碌。

    公房之中,周分曹放下手中筆,伸手揉了揉額頭,一股疲倦之意不可阻擋地湧上心頭。

    昨晚,一大堆文案要處理,幾乎做到東方發白,這才趴在桌上睡。也沒睡多久,約莫一個時辰就醒了,繼續投入工作。

    「周兄,先喝粥。」

    宋志遠來到,手裡捧著一碗粥,粥面熱氣裊裊。

    周分曹趕緊接過,不無埋怨道:「這等事豈敢讓宋兄來做?」

    宋志遠笑道:「順手為之耳。」頓一頓:「分曹,你又熬夜了,這樣對身體不好,我可得要跟公子說一下。」

    周分曹剛喝了口粥,忙道:「此乃我分內之事,何須找公子抱怨?若沒有他,我們還不知身在何地,活成什麼模樣了。」

    宋志遠默然,卻明白周分曹所言極有道理。自己不必說,當初如果沒有人救,陷在南陽府內根本出不來。接下來,愛女不得不要嫁到元家去,不知要遭受多少委屈;而自己,只怕也得低聲下氣替元家做事,提心吊膽,滿懷怨憤,不得半點開心顏……

    現在雖然身在異鄉,但過得踏實,而公子知人善任,性格寬厚……最重要的是,自家愛女一縷芳心早系在公子身上,他只得這麼一個女兒,視若掌上明珠,此事得做個計較才行,畢竟歲月無情,女兒的年紀也不算小了。

    周分曹又道:「志遠,你現在不也不得半點空閒?在南陽時,咱們閒了許久,都快生鏽,如今正好填補回來。」

    如今嶗山府內外的教育事宜,都由宋志遠負責,工作量也非常巨大。

    府城不同縣城,一府六縣,可想而知。況且經受浩劫的嶗山府,百廢待興,府學、下面縣學、以及大小私塾等被摧毀得七零八落,都需要重新建立起來,招收夫子學子,任重而道遠。

    修羅魔教,教義極端,排斥道釋,更仇視儒家,因而所到之處,都是搗毀學堂,屠戮膽敢反抗的夫子學子,破壞性非常強。

    宋志遠進入府城後,見到這般模樣,簡直痛心疾首,還大哭了一場。他性子淡泊,無意官宦爭鬥,獨願教書育人,以此為終生志向,得了陳三郎任命,立刻忘我投入,要恢復府學系統。

    昔日在涇縣,他主要幫陳三郎負責族學,頗為清閒。但一族之學與一府之學根本無法相提並論,規模要大上無數倍。而且當府學全面恢復,又得跑到下面縣城去做縣學呢。

    諸多事務,靠他一個就算沒日沒夜地做都忙不過來,此等處境和周分曹同病相憐,誰都不比誰好多少。

    兩人現在也不想什麼,就希望陳三郎去嶗山之行一帆風順,能帶多幾個名人隱士回來,那樣的話,擔子就能分攤下去,不用那麼勞累。況且人多好辦事,分工合作,效率大大提高。

    兩人正說著話,門子敲門來報,說陳三郎已經回到府城了。

    兩人聞言大喜,周分曹粥也不吃了,把碗一放,趕緊走出去。宋志遠忙追上去,口中叫道:「分曹且等等,我可跟你說,一會見了人,一定得給我留幾個,不能全用了啊……」

    人還沒見到,就想著如何分配了。

    沒辦法,人才難得,不搶不行!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46
第三百六十八章:府衙得人,又有客到

     廳堂上氣氛有些古怪,幾個人坐在那兒,卻無人吭聲。

    咚咚咚!

    又一個要來搶人的人來了,卻是周何之。

    這位考試多年,始終無法中舉的老秀才雖然功名不顯,但勝在穩重,做事誠懇,又是跟隨陳三郎的「老人」,自然得到重用。現在府衙的職務,相當於內務總管。內務之事多瑣碎,錢米油鹽,大小買賣,對用人同樣有要求,起碼能寫會算,頭腦靈活。

    所以周何之也想來看看,看能不能搶到人才。但一進門,眉眼一掃,面露古怪之色,趕緊乖乖坐在一邊去。

    根據之前得到的消息,嶗山那邊隱士可不少,共有數十之眾,都是逃難到那裡聚居的讀書人。

    那麼公子此去,不說一鍋端,只要請了一半人出山都差不多夠用了,各大部門,這分兩個,那分兩個,皆大歡喜。

    但現在一看,陳三郎帶回來的人,只有一個!

    一個人,怎麼分?大卸八塊都不夠吧。

    諸人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了失望之色,可又不能發牢騷,開口埋怨的話,豈不是說公子本事不濟,請不到人來?

    陳三郎把大家的神色收入眼底,也不理會,介紹道:「這位乃是郭進士,曾任江安府同知。」

    進士、同知,兩個詞眼亮出來,眾人的眼睛不禁一亮。進士功名不必多說,在府城中,同知可是僅次於知府的官職,屬於實權角色,五品。

    周分曹與宋志遠雖然都是進士,也曾當過官,但宦海浮沉,經歷不順,周分曹最高時也就七品而已。正因為如此,他們都深知官場的事,能晉身五品以上,都不簡單。

    陳三郎又把在座諸人介紹給郭楚認識。

    郭楚聽到周分曹與宋志遠的名,趕緊起身見禮。周宋兩人雖然官途不通,但在文壇上素有名望,在讀書人的心目中,這名望比官名更讓人尊敬。

    夏禹官場,首重功名,而王朝文壇,當推風骨。周分曹與宋志遠不肯屈服於元文昌,入幕做事,在別人看來,是很有風骨的事。

    這個道理,同樣適用於陳三郎身上。在揚州鹿鳴宴上,面對咄咄逼人的元文昌,陳三郎從容出對,一句「小子本儒人,豈敢在前,豈敢在後」,可以說深得士子心聲。

    那場表現,比《岳陽樓記》還要來得強烈些。

    寫出名文,主要靠才氣。但面對權貴不亢不卑,才是真正的風骨。

    這麼久以來,不是沒有人想讓陳三郎聲名狼藉,斯文敗壞,但總不得成功,就是因為陳三郎的幾次表現深入人心,難以抹黑。

    郭楚的年紀與周宋兩人相差不多,稍年輕兩三歲,便以後輩稱呼。論功名,彼此都是進士,論名次,宋志遠還要排前一些。

    周宋兩人也不託大,同時還禮。

    陳三郎道:「郭進士深諳官道,行政多年,便留在府衙中幫分曹公分擔事務吧。」

    郭楚忙道:「但聽公子調遣。」

    來的路上,郭楚所見所聞,暗暗驚詫。

    今時今日的嶗山府,相比以前,已經有了翻天覆地般的變化。

    說是以前,並不久遠,也就半個月之際。那時候的嶗山區域,城外村莊寥落,為數不多的留存百姓,一個個面目麻木,眼眸無神,沒有半點朝氣表現。至於阡陌之上,更是野草雜生,早就荒廢掉。

    然而當下一見,卻見到那些荒田廢地都有人在勞作耕種,奔走往來,十分積極。田野一塊塊,都被開墾了出來,井然有秩,大部分的土裡都已經種上了作物。溝壑內,又有水流潺潺,源源不絕,進行田地灌溉。

    這等格局,即使雍州為淪陷時,也不多見。

    郭楚吃驚不小,對於陳三郎更增加幾分敬佩。他之所以出山,一方面覺得陳三郎值得追隨;但更主要的原因是不想自己繼續窩在梅花谷中半死不活,空有一身抱負,無處施展。

    那樣落寞的日子,真是夠了。

    而且他內心深處還抱有一份牽掛希望,期盼一日有機會找回妻兒。若是一直待在梅花谷內,這樣的機會將十分渺茫。既然陳三郎來請,又不嫌棄他殘疾之身,送禮入門,他便不願放過這般天賜良機。

    出到外面,所見所聞,更覺得這次的選擇沒錯。當見到陳三郎麾下有周分曹宋志遠兩人時,這心思更不用說,本來還存在的一絲矜持早拋之腦後。

    陳三郎的安排挑不出半點毛病,把郭楚安排在事務最為繁重的府衙,最為恰當,誰都不能說什麼。

    周分曹有了郭楚來幫忙,算是得償所願,臉上露出了笑容。他並不擔心郭楚為人如何,是否會難以相處,因為是公子請的人,若有問題,就絕不會被帶進府衙來。

    宋志遠等人眼巴巴干看,想著這次是沒份的了。

    這時候,有門子通報,說衙外有人來求見公子,姓陸的,來自嶗山梅花谷。

    剛要離開的眾人聽見,精神一振,想著是不是有新的隱士來投了,趕緊又坐好,等人來見。

    進來的,果然是陸清遠。他整頓了臉容,雖然稍顯瘦削,但精神還不錯。滿身風塵,都是路上所染,站在堂前,先是恭敬對陳三郎一禮。

    陳三郎點點頭:「清遠不必多禮。」

    說著,又把他介紹給諸人。

    又是一位進士,還是公子同科的,年輕有為的樣子。

    這一下,大夥們的神態就變得精彩了。心想公子果然出手不凡,不跑空趟,一下子就招攬來兩位進士級的人物,相當了得。想剛才還心有懷疑,覺得公子只帶一人回,有點失望呢。

    陸清遠與郭楚早就結識,此刻見到他,頓時一愣:原來他早就來了,倒搶在自家前頭。

    那天陸清遠被陳三郎說了一頓,當晚想了一夜,夜不能寐,腦海一直迴響著。到了第二天,他終是下了決心,去找父親,說要出山去。

    陸景聽了,只微一沉吟,便許了。自家兒子頹廢許久,長此以往,不是辦法,不如讓他出去,或許能搏個前程。至於梅花社中那些保持觀望的聲音,在陸景看來,卻是過於保守,首鼠兩端。誠如陳三郎所言:天下不平,嶗山何安?歸根到底,就看陳三郎是否值得追隨而已。

    陳三郎看著陸清遠,忽道:「清遠,你來正好。今府城下武平縣缺一主事者,你去安好?」

    陸清遠不假思索,拱手應道:「陸某必不辱使命。」

    他為新科進士,不曾入仕,欠缺經驗,正好到地方縣城上磨練。只要出了成績,必有出頭之日。其實對於一位剛考到進士的士子而言,上任當一縣之尊,就是最好的選擇。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46
第三百六十九章:進士赴任,魔騎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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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位進士,一個留在府衙,一個外放為官,陳三郎三言兩語,便作了主張。然後叫人安排宴席,當是為兩人接風洗塵。

    在席上,宋志遠坐在郭楚旁邊,旁敲側擊,幾杯酒下肚,便打探到了關於梅花谷內的具體情況,知道谷內還有一大堆讀書人,有秀才,有舉人,心裡頓時按耐不住,好不容易等到散席,趕緊找陳三郎,自動請纓要去嶗山。

    陳三郎知道他的打算,笑道:「無妨,你去即可。」

    宋志遠大喜,返回家中,略作收拾,帶上兩名親隨便出城而去了。

    宋夫人見到,不無怨道:「這老頭子,越來越不顧家了。老的如是,小得也是。」

    小的,當然是女兒宋珂嬋了。整天往府衙裡跑,跟許珺廝混在一塊,也不知在做什麼,瘋瘋癲癲的。

    宋珂嬋以前在南陽府時便經常女扮男裝出入,性格明朗,與許珺倒是意味相投,很玩得來。

    對於女兒的心思,宋夫人懂。

    宋志遠急著去招募人才,而到了嶗山府的陸清遠則急著要下到那武平縣去赴任。

    他荒廢的光陰已經許久,今日重整面貌,簡直一刻不肯拖延。

    面對他的請求,陳三郎當然不會拒絕,畢竟下面縣城確實等著人來主事。拖拉得久了,恐會生變。

    陸清遠出山,並非一個人,隨行的還有兩名隨從,至於家人那些,暫且還留在梅花谷內,要等穩定了,才會接出來。

    陳三郎又派了一隊兵士同行,聽從陸清遠指揮。

    有這三十軍士,陸清遠添了底氣,雄糾糾的,去往武平縣。

    宴席之後,江草齊剛練兵完畢,進入府衙來見陳三郎。

    面對這位二姐夫,陳三郎有些唏噓。他兩位姐姐,大姐一家,不提也罷,二姐一家,與自己最為親切,是真正的一家人。不料二姐出事,幾乎家破人亡。當初江草齊落難逃亡之時,曾說過要去往涼州闖蕩一番,不想輾轉之下,最終進入雍州,定居了下來。

    也正因如此,才有了如今的久別重逢。

    前一陣子,局勢未定,匆匆一見,江草齊就率兵出城,鎮壓各個縣城。到了今天,才終於能夠好好說下話了。

    一別經年,江草齊身形都彪悍了幾分,留起了鬍鬚,顯得威猛。他臉頰有傷疤,卻是當初在野鬼林中被妖狼所傷。不過傷疤之處,本來刺了字,變為傷疤反而看得順眼些,生了氣勢。

    身經多戰,沙場濡染,便帶著殺伐之氣,現在的他,早不是屠夫模樣,坐在那兒,氣息沉穩,神態堅毅。

    陳三郎嘆了句:「姐夫,你已經是一員大將了!」

    江草齊咧嘴一笑:「你更厲害,都是知府大人了。」

    兩人相視,哈哈一笑。

    回想當初在涇縣,一個屠夫,一個考不得試的「懦夫」,誰曾想到有今日的際遇?

    陳三郎問:「兵練得如何了?」

    江草齊回答:「尚可,練了兩千新兵,加起老兵,今府城內有兵五千三百六十五人……」

    一項項說起來。

    他現在是嶗山府主將,副將為張博,統管府城內外軍務。麾下將領,又有孫離、周天宇、譚元、樑柱發等人。其中譚粱兩人,本來是跟張博的,在面對諸多家族發難時表現出眾,浴血奮戰,立下功勞,因此被提拔為裨將。

    現在府衙制度未系統建立,不管政事還是軍務,分工都是比較籠統。沒辦法,人手問題,只得能者多勞,身兼數職。不過完善具體的制度肯定會推廣實行的,只等時機成熟。

    說著,江草齊道:「三郎,你現在身居要位,當有親兵調遣驅馳。」

    所謂親兵,就是心腹之士,護衛左右,能捨生忘死。

    手握權柄者,身邊都有親兵。比如說,御林軍就是皇帝的親兵。元文昌在揚州,虎威衛是其最為依仗的爪牙,但跟隨其出入的,另有精銳親兵。

    每一個親兵,都是精心挑選出來的,不但勇力威猛,更要忠心耿耿。

    現在陳三郎身邊,倒有一批心腹兵士,都是從涇縣帶過來,本來是莊兵,到了這邊,慢慢轉變成親兵。人數不算多,二十人左右。

    這些兵士跟隨已久,靠得住,缺點是並未經歷真正的危難場面,個體戰力也頗為欠缺。

    「嗯,等過些時日,我會挑選一批人出來,成為親兵。」

    江草齊又問:「對了,你前時發書回來,要我們提防的修羅魔騎,究竟是怎麼回事?」

    陳三郎詳細說了。

    江草齊聽完,一對眉頭緊鎖,神色凝重。

    這事,並不好對付,處理得差了,鬧將起來,很可能現在苦心經營稍有起色的一切,都將被打回原形,怪不得陳三郎如此鄭重其事。

    嶗山府管轄範圍不小,下面各地由於缺乏人手的緣故,方方面面都存在紕漏,若是那魔騎潛入,根本無從發現。

    目前的狀況,縣城是難以兼顧得上了,先得保證府城的安全。而且根據對方的來意目的,首當其衝的,也是府城。

    江草齊接到書信警告時,便做了些應對措施安排,現在道:「我已派遣了數十騎探子出城,馳騁巡邏,一有發現,立刻飛馬回報。」

    陳三郎道:「對方來勢洶洶,必有殺戮。發現不難,難在發現之後如何斬殺。」

    江草齊又道:「我已挑選五百騎精銳,時刻待命,隨時能出擊,圍而殲之。」

    見他安排得周全,許多話都不需要陳三郎再說了。

    咚咚咚!

    突然有急促腳步聲響起,一人腳步踉蹌地奔了進來,氣喘吁吁,滿頭大汗,急得連禮儀都顧不上了:「急報!城外五十里處山角村昨夜遇襲,全村人口皆沒,雞犬不留……」

    說著,連聲音都不禁顫抖,因為他目睹到的景象慘絕人寰,令人不寒而慄,實在可怖。

    「什麼?」

    江草齊拍案而起,臉現驚容。他心裡很明白,此事一旦傳揚出去,對於府城士氣會造成何等的打擊。

    陳三郎坐著不動,臉色鐵青:那修羅魔騎,果然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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