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斬邪 作者:南朝陳(已完成)

 
mk2258 2014-8-17 22:45:3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03 264636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40
第三百三十章:請君入甕,豪門鬼宅

     周分曹回首望著緊閉上的城門,不無擔憂地道:「公子,我怎地有些被人甕中捉鱉的感覺?」

    陳三郎呵呵一笑:「且看他如何下手!」

    周分曹可沒有他那麼樂觀,一對眉頭緊鎖,苦思策略:按照當下情景分析,蘇鎮宏招攬陳三郎的意圖呼之慾出,再無疑問。問題是當蘇鎮宏明確陳三郎不肯歸附後,會不會老羞成怒,一怒下手?

    可能性相當大呀,光是行伍中一輛輛輜重,便是懷璧之罪。雍州兵荒馬亂,王法全無,蘇鎮宏本就屬於兵痞出身,什麼事做不出來?

    若在城外,或許能一逃了之,可進了城就難辦了。這府城是那麼好進的嗎?公子實在冒失……對,公子是收到了逍遙富道的訊息,這才決定進城的。那麼現在,道長何處?

    想著想著,埋怨的對象變成了逍遙富道。

    逍遙富道並沒有出現,不知在哪裡去了。眼看天色將晚,當務之急,得先找地方落腳。只是府城之內,雖然經過戰火焚燒,人口少了許多,但大部分的地方都還住著人,一間間房屋都有主,己隊上下數百人,一下子要找那麼大的地方來安頓,實在困難。即使想露營,也得有足夠的空地才行。而進入嶗山府,人生地不熟的,觀此城格局,民居星羅棋布,頗為雜亂,大街小巷,縱橫穿插,切割得支離破碎,根本不知道去哪裡尋找這麼一塊空地來。

    陳三郎騎在馬上,卻有了方向,馬鞭一指:「我們往這邊走。」

    率先策馬過去,身後車粼粼馬蕭蕭,魚貫而行。

    這條街頗為闊落,應該屬於嶗山府的主幹道之一。不過當下街道上行人寥落,很是冷清。兩邊的店舖十有七八也是大門緊閉的。有些門縫窗縫裡,有人在後面窺視,好奇地觀望著這支遠道而來的大隊伍。

    周分曹把四周情景都看在眼裡,低聲對陳三郎道:「公子你看,那蘇鎮宏管治的手段只怕極為嚴苛,即使到了府城之內,也是如此凋零,民心驚悸,生意無人,儼然死城。」

    俗話說:一葉落知天下秋,周分曹對於民政民生的觀察十分細緻敏感,因而說出這一番話。

    其實在城外一路來的時候,他已經瞧出了端倪。人煙稀薄,阡陌拋荒……諸如此類,足以表明蘇鎮宏坐鎮此地作為如何。

    蘇鎮宏事實上已經算是嶗山府的統治者了,而且他佔據此地已久,位置很牢固,只要願意,應該有足夠的時間來打理本地事宜。然而嶗山地域除了少了賊寇之外,其他並無多少生色,依然是民不聊生的樣子。

    這樣狀況,蘇鎮宏做的什麼官?毫不客氣地說,他本身就是一股賊寇罷了,只求己身利益,不管下面百姓死活。

    這絕非發展之道。

    周分曹心中已經對蘇鎮宏定了性,甚為鄙夷。作為老派文士,他最是厭惡這樣的官僚。故而他一直勸陳三郎不要進嶗山府,也是怕陳三郎迫於壓力會投奔對方去,那樣的話,周分曹絕不會苟同,其甚至抱了以死進言的剛烈念頭來——倘若真到了哪一步的話!

    約莫走了一刻鐘,最前面的陳三郎停住了。

    行伍停在一片大宅子之前。

    這片宅子,足有數十間,連綿成一片,構成一個整體。只是望過去,可見多處崩壞,受損得比較嚴重。正門處,兩扇大門,其中一扇都倒在了地上,落滿塵埃,門外本來兩尊石闢邪,左邊那隻頭都被砍斷了,石身上有斑駁的血跡印記。

    再看正門門匾上,寫著「孫府」兩個字,倒還能清晰可見。

    「咿咿呀呀!」

    門外空地上有個人坐在那裡,把玩著一件東西,看真些,那竟是一節白森森的人骨,觀其大小,應該屬於人的腿骨,就不知道是左邊還是右邊。

    這人一邊把玩,時不時還把骨頭放到嘴裡啃咬著,嘴裡發出意義不輕的囈語之音。

    見到這一幕,行伍眾人都不禁吞了口口水,覺得脊背發寒。

    被聲響驚動,那人轉頭望來,但見他披頭散髮,臉上污垢不堪,都看不清楚本來面目如何,只露出兩隻眼睛,發出幽幽的光芒來。他身上穿的衣服雖然破爛骯髒,可見那料子,分明是綢緞,不是貧苦百姓能穿得上的。

    由此可知,這人原來定然是富人,只是遭受大了巨大變故,因此淪落成這班模樣。

    那變故,很可能便是蠻軍入侵。至於此人身份,說不定就是孫府的主人呢。

    到處都透著詭異,周分曹心裡莫名打鼓,也不知道為何陳三郎帶隊到這裡。

    陳三郎翻身下馬,高聲道:「我們進府,就住在這裡了。」

    周分曹忙道:「公子,這是?」

    陳三郎笑道:「沒事,此地經歷戰事,早已荒廢,是無主之地。分曹先生,你選擇人手先進去收拾,沒用的東西全部搬出來燒掉。再把破壞的地方修葺起來,住得便舒服了。」

    周分曹一愣神,總覺得哪裡不對。以往在野外,哪怕進村,也基本是選擇合適的空地露營,而或在廢墟之上,可現在是城內呢,這麼大片宅子,即使原先的主人沒了,可為什麼沒有別的人佔據?

    這可是足有兩三畝的地方呀,又是在城裡頭,位置上佳。

    那麼,最可能的解釋是這個地方存在問題。

    現在陳三郎倒好,直接一句話就住進去,真得好?

    眾人面有猶豫之色,不見行動,陳三郎又是搖頭,這班部眾,執行力真得欠缺,必須要好好操練才行。真正的鐵血之軍,領軍者號令一下,爬山涉水,絕不會有半點遲疑。

    要是莊兵們一直這樣,日後上戰場,面對真正的敵軍,根本沒有招架之力,一下子就被沖垮擊潰了。

    「你們沒有聽到我的話嗎?」

    陳三郎目光凌厲。

    周分曹心中一凜,忙道:「得令!」

    趕緊挑選人手,其實也不用選,因為一路來,專門有一隊人馬是負責收拾此項事務的,有男有女,很是麻利。

    這些人走出隊伍,準備進府。

    坐在門外的那個啃人骨的瘋子忽而站起來,拍手大笑:「修羅門開,快快進來;有血有肉,有鍋有柴;烹之食之,快樂開懷!」

    陳三郎面色一變,喝道:「抓住他!」

    然而不等莊兵上前,那瘋子掉頭撒腿就跑,眨眼功夫就消失在旁邊那條小巷裡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40
第三百三十一章:公門無主,小人有私

     周分曹指揮分隊進去收拾,這孫府房屋眾多,面積甚大,即使數十人動手,一時間也難以整理乾淨。

    陳三郎又增加了三十名莊兵去幫忙,至於別的人,就地休息。家眷們紛紛從車上下來,老弱婦孺,他們來到新的環境,不禁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起來。

    陳三郎去給母親請安,舟車勞頓,陳王氏精神甚是萎靡,咳嗽不斷,伸手摸一摸額頭,非常冰涼。

    這是著了風寒的預兆。

    「原兒,我們就搬到這裡住嗎?」

    陳王氏打起精神問。

    這段時日來,她擔憂事多,身子一直不算好。也難怪,好不容易期盼兒子出人頭地,考了狀元,光宗耀祖,又回到涇縣當官,建設陳莊。整個事情,如同做夢一般,有時做夢都會笑出聲。

    然而沒想到,安穩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突然的變故,不得不離家遷徙,長途跋涉要來雍州。

    這對老人家而言,實在是煎熬。

    雖然,陳王氏實則並不算老。

    陳三郎正是擔憂母親的感受,所以許多事並未對她明說,免得其擔驚受怕,沒病都給嚇出病來。

    不過如果不能盡快安定下來,不但母親,其他家眷都要到了精神上的臨界點,很容易出問題。

    陪母親說了會話,陳三郎吩咐丫鬟小翠和華叔,讓他們注意點。其實平時,許珺和宋珂嬋兩個也經常來與陳王氏說話解悶。

    來到外面,許珺過來道:「三郎,剛才那瘋子明顯有問題,怎地不追上去抓人?」

    陳三郎笑道:「他就是神經失常罷了。」說著,背負雙手望著孫府,慢慢道:「有問題的,是這片房子。」

    許珺左看右看,卻瞧不出什麼來。

    ……

    從高空看,整座嶗山府城宛若一張巨大的棋盤,縱橫交錯的街道巷子把城府分隔成一個個格子。居於城中心處的格子面積最大,府城衙門便設立在此地。

    林夢海把陳三郎等迎入府城後,告辭,策馬趕回府衙覆命。

    當日嶗山府被蠻軍攻破,全城遭受洗劫,損失慘重,這府衙自然也沒逃過此劫,不過後來蘇鎮宏入駐,將府衙修補好了,重新變得威嚴莊重起來。

    堂堂府衙,比起縣衙當然要氣派得多,門前是一排台階,台階下兩尊巨大的石獅子,儀態威猛。

    台階之上,左邊豎立一面大鼓,名為「鳴冤鼓」,來衙門告狀的人得先敲響此鼓,大人才會升堂。不過擊鼓鳴冤也不是輕易的事,鼓邊有衙役守著,不會隨便讓人接近,得先孝順錢財。

    到了衙門口,林夢海翻身下馬,自有隨從把馬牽去伺候。林夢海整理衣冠,快步上台階,進入衙門內。

    府衙佈局,和縣衙倒相差無幾,都是前面公堂,後面庭院,公堂辦公,庭院為大人攜帶家眷住所。

    王朝為官,其實頗為無奈,一紙任令,不管天南地北都得去。光花費在路上的時間就得把人折騰成半死,必須帶有隨從家僕在身邊照顧。否則的話,半路病死都沒人知道。至於攜帶家眷,也是常態。外放為官,輕易不得離開管轄地,把老婆孩子留在老家裡,短則數年,長則十多年,怎放心得下?

    公私兩用的衙門很好地解決了這個問題。

    林夢海知道蘇鎮宏現在肯定不會在公堂上,而是窩在庭院內,也許正在床上顛倒衣裳,大行快活之事。

    三個月前,蘇鎮宏策馬出行,在下屬縣城裡發現一女,身段妖嬈,容顏嬌媚,一見之下,頓時被迷了心竅,當即強下聘禮,把此女納為妾侍。開始的時候這女子還哭哭啼啼,不情不願的,然而當生米煮成了熟飯後,卻整天膩歪,不肯離開蘇鎮宏半步了。

    這樣的事半點不稀奇,身為女兒身,最大的夢想不就是嫁個如意郎君嘛,何為如意?體貼溫情,錦衣玉食足矣。

    蘇鎮宏是個武將,但身材挺拔,相貌也不醜,最重要的是手中有兵,坐鎮嶗山府城,可謂有權有勢,跟從了這樣的人物,就能得到在亂世中最為重要的東西:

    安全感!

    所以從不甘到馴服,也就變得順理成章。

    蘇鎮宏可寵著她呢,以前還經常出門,四下巡視,治理公務也算勤勉,但有了美嬌娘後,天天折騰得歡,許多事務都懶得理會了。

    這正中林夢海下懷,蘇鎮宏不理事,擔子就落在他肩上,在這嶗山府內,他的地位等於一人之下了。

    想當時,林夢海中三甲同進士,衣錦還鄉,他並不急著出仕,而是選擇在家鄉走親訪友,吟詩作對,暗暗積攢名望。就要等一個合適的時機,然後才踏上仕途。

    中舉並未就代表著可以做官了,除非一甲那幾位,其他的進士,特別是三甲進士,一般也只能先進入衙門當個無關重要的文書之類的閒職,要等有官位空缺了,才能上位。

    林夢海就是在等,花使了許多銀子,拜託了許多關係,終於有了盼頭,相鄰一個縣裡,那縣令即將要告老還鄉,他正滿心歡喜,但蠻軍毫無道理地入侵了。

    林夢海官沒當成,反而成為難民,顛肺流離,最後投靠在蘇鎮宏門下,堂堂進士,成為一介武夫的幕僚,這使得他滿懷嗟嘆,憤怨不已。每每夜深人靜時,便對月飲酒,痛罵朝廷無能,導致雍州淪陷,公門無主。

    不過好在蘇鎮宏對他頗為器重,林夢海卻還不滿足。話說那人的氣運真得難以解釋,運來鐵變金,蘇鎮宏沉迷女色,諸多事務便是林夢海說了算,好不威風。以前的夢想是當個縣令,現在好了,直接等於半個知府。

    來到後院,讓侍衛進去稟告,好一會,蘇鎮宏才出到客廳上。

    林夢海暗眼觀察,見他睡眼朦朧,腳步都有些輕浮,衣衫不怎麼整齊,估計剛剛快活完,不禁暗啐了口,罵了句。腦海莫名浮現出第一次見到那位美嬌娘時的情景,端是步步生蓮,楚楚動人,我見猶憐。男人有女如此,哪還有心思理事?

    「師爺,狀元郎呢?」

    蘇鎮宏剛坐下來,開口問道。

    林夢海回答:「這陳狀元不肯來,還說了些難聽的話。」

    蘇鎮宏面色一沉:「什麼話?」

    「在下不敢說。」

    「快說!」

    林夢海臉上弄出憤憤然的神色來:「這廝好不識抬舉,傲慢無禮,說大人不過區區武夫,何德何能佔據嶗山府城,朝廷任命又還沒下來,名不正言不順……」

    「什麼!」

    蘇鎮宏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不過喪家之犬,還真當自己是人物了?如此看來,那日蘇貴回稟的話都是真的,簡直可惡,本大人還想虛懷若谷,見他可憐,收留至麾下,看來真是白費心機。他現在何處,馬上點兵去把其拿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40
第三百三十二章:衙門藏嬌,府邸養魔

     「大人請息怒!」

    林夢海起身拱手道:「這陳原不管怎麼說都是欽命狀元,我們要是把他拿下,傳揚出去的話,未免對大人聲譽有損。」

    蘇鎮宏倒不是糊塗的人,回念一想,確實如此,自己前一陣子剛上書朝廷,請聖旨封官,如果這關頭抓了陳三郎,畢竟有些不恰當。

    他聽聞陳三郎逃出涇縣,不知為何不去往中州,反而奔著雍州來了,當即動了心思,想要招攬至麾下。

    堂堂三元才子,成為手下幕僚,這可是值得吹噓的本事,名望大漲。

    蘇鎮宏雖然為武夫,但年青的時候也愛捧些韜略書觀看,研究不深,卻喜歡以此賣弄,自詡「胸有兵甲,心懷天下」。故而佔據嶗山府後,大肆招收門客,尤其喜歡請讀書人當幕僚。

    不過有本事有聲名的讀書人不是那麼好請的,折騰許久,林夢海算是最有學問的一個了。然而三甲同進士與狀元郎相比,那自然遜色許多。

    蘇鎮宏對陳三郎志在必得,前時蘇貴受了委屈,回來哭訴,他都不理會。覺得讀書人嘛,當然心高氣傲的,謂之「風骨」。不包容這點,不顯得他心胸狹窄,目光短淺嗎?

    古書便有記載:成大事者,對於人才都是三顧茅廬,誠意拳拳地相請。

    本來蘇鎮宏還準備親自到城門去迎接陳三郎,不想臨到頭來,屋中那美嬌娘突然有興致,跳了個舞,蘇鎮宏欣賞之下,內心一團火熊熊焚燒,無法按捺得住,便吩咐林夢海代勞出迎,自己關門與美人胡天胡帝起來。

    一響貪歡,風雨幾度,直到林夢海回來覆命,這才懶洋洋起床。

    聽林夢海說陳三郎不識抬舉,居然還敢譏諷自己一介武夫,無名無分,這正是蘇鎮宏最為忌諱的痛腳,登時便忍不住,大發雷霆,雖然被林夢海勸住,仍是餘怒未消:「此子欺人太甚,不治一治,如何得了?」

    林夢海昂然道:「大人放心,林某憑三寸不爛之舌,便能教他乖乖聽話依附,要知道,他們身在嶗山府,豈容放肆的?」

    蘇鎮宏大喜,讚道:「林先生果然是本將軍的肱骨之客,那麼此事就交給你處理了。」

    「分內之事,大人過獎。」

    林夢海態度非常恭敬。

    「大人!」

    突然一聲嬌滴滴的叫喚聲傳來,林夢海骨頭先酥軟了幾分,他知道怎麼回事,連忙起身告辭。

    蘇鎮宏也不留他,起身往客廳側門走去,嘴裡回道:「我的寶貝心肝,我來了。」

    林夢海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走得更快。到了公堂上,有一人等在那兒,附耳過來竊竊私語。

    「哦,他們竟敢選孫府來住,這陳原果然膽大。哼,不管他了,要是橫死在裡面,也怪不得人……」

    ……

    火燃燒起來了,噼裡啪啦,木頭焚燒的聲音不絕於耳。燒著的不僅是木頭,還有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火堆裡甚至能看見白森森的骨頭。

    諸多東西,都是從殘破的孫府中清理打掃出來的。

    要不是在來路上有著這方面的經驗,眾人見慣了屍骸,有了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否則都得奪路而逃。

    眾人很快就發現了府邸裡的水井,足有三口之多,水質清澈,並無異味,用水桶打上來,不急著食用,而是用來清洗,擦窗摸桌,拖抹地板。

    人多力量大,數十人一起動手,傍晚時分,已經把整個府邸弄得差不多了。

    簡直煥然一新,恢復了幾分奢華光色來。

    這孫府,本來便是嶗山府城中的豪門大族,這一座乃是祖宅,耗費幾代人力物力才建設成這樣,府邸內外上下,用的材料都是高檔貨色,遭受洗劫確實很受破壞,但基底還在,一番修葺後,還是很不錯的。

    從水井裡打水出外面,陳三郎命人找了條狗來試水,要狗飲水無事,才能確保安全。

    過了一會,周分曹走出來,神色有些慌張,把陳三郎請到一邊說話:「公子,有點不妥。」

    「怎麼啦?」

    「這府中後院林木茂盛,樹上黑壓壓一大片,棲息著數以百計的蝙蝠,剛才我們的人進去,驚動了它們,非常嚇人,我們趕緊退了出來。」

    陳三郎眉頭一挑:「有這樣的事?」

    周分曹抹了把汗:「確實如此,這麼多的蝙蝠很不正常,事有反常必有妖,我怕引起恐慌,便叫他們不要聲張。」

    「嗯,先生此舉考慮周全。」

    周分曹問:「那該怎麼辦?哎呀,道長又不在,他在就好辦了。」

    雖然當日渡江,陳三郎筆墨鎮大江,非常具有震撼力,但下意識裡,遇著些詭異事端,周分曹還是第一時間想起逍遙富道,總覺得他才是正統的驅魔道長。

    「嘿嘿,先生可是找本道!」

    話到人到,逍遙富道現身而至。多時不見,但見他一身全新道袍,纖塵不染,臉頰紅光滿面,滋潤得很。也難怪,浩劫過後的嶗山府,死氣沉沉,亡魂無數,城中百姓受盡驚嚇,像他這種修道中人最為吃香,不知多少人家爭著要請他去做法事。

    「見過道長。」

    逍遙富道地位不一般,周分曹見著他,態度也是恭敬。

    「怎樣?此地如何?」

    逍遙富道問陳三郎。

    「還不錯,就是缺個道士作法,安撫人心。」

    道士嘻嘻一笑:「我這不就來了嘛。」

    旁邊周分曹聽著,忽然明白,敢情陳三郎直接率眾來到孫府,不是偶然路過,心血來潮,而是早有目的。應該是逍遙富道的主意,他提前摸清楚了府城的情況。

    想到這,周分曹定了定心神。既然公子早有計畫,那就不同了。

    陳三郎道:「既然來了,我們就進去吧,周先生,你把人撤回來,不管聽到什麼聲響,都不要進入後院。」

    「是……公子,要不要告知許先生一聲?」

    周分曹還有點不大放心,想著如果許念娘也一同前往,那就萬無一失了。

    陳三郎笑道:「這等小事,不必驚動他。」

    說著,和逍遙富道一起進入了府邸,幾度拐彎抹角,很快來到後院外面,見到此院本來有門柵鎖住,應該是被莊兵破了鎖,柵門半看著。望進去,但見樹木鬱鬱,景色不俗。只是悄無聲息,一片死寂。

    外面已近傍晚時分,這裡被樹冠遮天,更顯得晦暗陰森。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40
第三百三十三章:火燒蝙蝠,符破魔像

     逍遙富道凝望著,一會才開口:「魔氣很深。」

    陳三郎沒好氣地道:「廢話,否則何必等你來。」

    道士翻個白眼,表情非常無辜:「明明你一個人就能破掉……」

    自從見了陳三郎筆墨鎮江後,逍遙富道算是服了。雖然還不確定這書生修的什麼道,那這份道行比自己深便是了,而且還掌握著一把疑似法寶的劍。與之相比,直叫他懷疑誰才是真正的世外高人。

    陳三郎也是舉首眺望,但他的視線似乎並不在這片庭院之中,而是更高遠的天空,淡然道:「我現在還不能出手。」

    逍遙富道心中明白,當即昂首挺胸:「也罷,且看本道爺大發神威!」

    說著,大踏步進入院中。

    這孫府後院十分寬敞,佔地近畝,假山流水,花草樹木,一應俱全。但由於長時間沒人打理,裡面雜草叢生,落葉滿地,一派落花流水的殘破景象,顯得蕭瑟。

    道士走進去,足音很重,如同打鼓一般。

    撲騰騰!

    一下子就把樹蔭上棲息的蝙蝠給驚動了,張開翅膀,飛舞而起。

    這些蝙蝠都不知從哪兒來的,它們本來的棲息地一般都是在洞穴或者某些黑暗的房子裡頭,但現在,密密麻麻懸掛在樹枝上,飛起來一片,如同突然出現的烏雲。

    蝙蝠此物,長得猙獰,並且噁心,女人甚畏懼。數量多了,男人見著,也是心裡發毛。

    先前有莊兵入院,便是被這麼一大群蝙蝠嚇得不輕,趕緊退了出去。因為這些蝙蝠不但多,卻不是亂飛,還會成群結隊地朝著人攻擊。其爪牙都是鋒利,被它撲到身上,夠喝一壺的了。

    現在數以百計的蝙蝠被驚動,飛舞起來,立刻捕捉到了逍遙富道的影蹤,唰的一下,烏雲騰騰,朝著他撲過來。

    「養著這點時日,還不成氣候,來咬本道爺,不知死活!」

    逍遙富道不慌不忙,一伸手,手中便多了張一尺長的符籙。

    蓬!

    符籙遇風生火,那火焰不同尋常,而是極深的赤色,而且火頭非常高,足有三尺,好像一簇大火把。

    道士吆喝一聲,揮舞焚燒的符籙,火焰所到之處,蝙蝠稍有觸碰便發出尖銳的嘶鳴,通體著火,不可撲滅。

    更厲害的是,那火似乎還會傳染,一隻蝙蝠著了火,只要別的蝙蝠挨上了一星半點,立刻也燒起來。

    這麼多蝙蝠擁擠成一團,一瞬間便成為了一大團火球,多少夠燒?不多一會,無數蝙蝠被燒成灰燼,掉落在地上,積攢了厚厚一層黑灰。等秋去春來,這些蝙蝠灰或能成為土壤的肥料,供給樹木生長。

    逍遙富道手中符籙的火,本非凡火,並不會燒著平常的草木,因而也不擔心一把火把整個後院都燒掉。

    蝙蝠怕這火,紛紛避而遠之,不敢再朝他衝來,揮動肉翅,飛離了棲息的樹木,潮水般向著後方飛去。

    逍遙富道大踏步向前走,沿著那條石板鋪成的路經,曲徑通幽,沒走多久,路到了盡頭,前面出現一座佛堂。

    但凡大戶人家,家裡有老母親之類的,都會在庭院中設置一間佛堂淨室之類,用來唸佛吃齋,祈求壽祿,保佑家庭安康。

    這孫府也不例外。

    只是這間佛堂現在看來十分詭異,因為無數逃離的蝙蝠都飛到了這裡,把整間屋子給攀附得密密實實,看上去,宛如黑屋子。

    逍遙富道目光漠然,腳步不停,繼續上前去。

    無數蝙蝠感受到他的到來,發出嘈雜的嘶鳴,聲音中有憤怒,也有畏懼。

    道士手中又出現一道符籙,和剛才一樣。

    當赤火焚燒,那些蝙蝠再也保持不住,轟的一下,衝天而起,在天空凝結,望上去,簡直就是一大片烏雲。

    它們在空中盤旋,幾個呼吸後,終於開始離開遠去。

    停留在院子外面的陳三郎也看到了蝙蝠們的逃離,他的目光悠遠而默然,腰間斬邪劍若有異動。他伸手下來,輕撫劍身,似乎在安撫著它,要它稍安勿躁。

    蝙蝠們的離開,佛堂露出了本來的模樣。

    道士伸手推開小門,大踏步走進去。

    裡面並不算大,就是一間淨室的樣子,奇怪的是,裡面竟異常幹淨,供台蒲團,一應俱全,還點著三根蠟燭,燭火長明。

    一切,似乎都和平常的佛堂並無二樣。所不同的是,台上供奉的已經不是慈祥的佛像,而是一尊猙獰的魔像。

    尖角刺身,面具蒙臉,種種特徵非常熟悉,一點都不陌生。

    逍遙富道眼神出現了憤怒的情緒,他不可能忘記,自己的師門故土,便是被對方給污垢了的。

    一步步上前去,來到魔像跟前,雙手齊動,各自把持一張符籙,貼到了魔像身上。

    隨後道士口中唸唸有詞,繼續出符,最後足足有九張符貼在魔像身上不同的部位,有的額頭,有的胸間,四肢俱有……

    貼完之後,逍遙富道閉口不言,轉身走出去。

    身後那尊兇猛的魔像猛地發出噼裡啪啦的細響,這響聲漸漸增大,好像爆炒豆子般,連綿不絕,當響到了一個極點。

    砰的,回首望去,就見那尊魔像四分五裂地碎在地上。

    「啊!」

    但某個深處,逍遙富道彷彿聽到了一聲淒厲的叫聲,充滿了受到傷害的憤怒。

    道士往地上吐了口口水:「我呸,嚇本道爺呀,儘管放馬過來。」

    說著,昂然離開,出到外面與陳三郎匯合。

    事情搞定,陳三郎也不多說,出去讓周分曹派人進後院收拾,打掃乾淨。諸人本來還有些害怕,但見到逍遙富道現身,又聽說道長已經作法,施展神通把蝙蝠都驅趕走了,這才敢行動。進來一看,半隻蝙蝠都無,不禁佩服道長厲害。

    逍遙富道也沒閒著,在府邸內外,這個門貼張符,那個門畫個圈,美其名曰:驅邪安神!

    他一番作為,比數十人打掃清洗還有效果。

    眾人看見,讚歎有加,特別是女眷們,更是覺得大為安心:這一下,孫府終於乾乾淨淨,晚上睡覺都能做個好夢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40
第三百三十四章:喬遷之喜,大禍臨頭

     夜宿孫府,井然有序地分配好房間,好在府邸甚大,堪堪能把所有人安頓下來。

    陳三郎自然住在最好的院落內,該院子裡面有六間房,正好母親陳王氏住一間,許念娘一間,許珺一間,剩餘兩間,由華叔和小翠住了。

    周分曹與宋志遠兩個則挑了相鄰的一個院落,安排家眷居住。

    至於逍遙富道,他直接住在後院,把那佛堂清理乾淨了,一個人住在裡頭。偌大後院,也就他一人而已。道士也不需要床,地上擺一蒲團,端坐在上面,獨自修煉。

    由於忙碌了一天,陳三郎吩咐上下隨便弄點吃喝,對付晚飯了事,早點休息。

    到了第二天醒來,派人拿錢到府城市場上購買雞鴨豬羊,要大擺筵席,遍請街道街坊,慶賀喬遷之喜。

    過了半響,負責請人的人跑回來了,臉色吶吶,說附近一片的街坊鄰居聽聞孫府請客,都慌不迭關門閉戶,彷彿見了鬼似的,沒有一個人肯來喝酒。

    又一會,去找舞獅的人也回來了,說沒有舞獅隊敢來……

    陳三郎聽完,也不覺得意外,吩咐上下,照樣殺雞宰羊,外人不來也罷,自己人也得吃喝,數百口人,也有數十桌了。

    差不多到了時辰,陳三郎率人在大門外設案,先讓逍遙富道開場。

    好個道士,戴八卦帽,披玄黃道袍,一手持桃木劍,一手搖鈴鐺,口中唸唸有詞,又是舞劍,又是噴火的,讓眾人見著,齊喝一聲彩。

    弄完這些,便到了點睛的儀式。

    府邸門外兩尊石闢邪,事先已經換了新的,體型比原本的大了一倍有餘,意態生動,活靈活現的,只是那兩隻眼睛成線,看上去如同眯著了一般,需要點睛開眼,才算完成。

    這兩隻石闢邪都出自逍遙富道之手,親手弄來石材雕刻而成,點睛也是由他來做。

    但見他先來到左邊,念一通詞,隨後咬破左手中指,直接用血摸到了石闢邪的眼睛之上。

    圍觀眾人也不知道是否眼花,竟看到紅光一閃,再看那石闢邪的眼睛,竟就開了,瞳仁帶紅,分外有神。

    「好!」

    大家忍不住喝彩出聲,拍爛手掌。

    照葫蘆畫瓢,逍遙富道給另一隻石闢邪也開了眼。

    陳三郎看著,暗暗點頭,別人看熱鬧,他卻是知道這兩尊石闢邪已經不是凡物,而是被開了光的法器。品質等級雖然一般,但對於人家而言,門口有一對法器守門,那是極為難得的事。不知多少富貴人家高價請和尚道士開光,到頭來都是表面形式,一段時間後便黯淡無光,了無用處。

    而現在這一對,上面銘刻有符籙陣法,會自動吸納天地元氣,自我溫養。

    說到陣法,陳三郎便想起陳莊建設之際,逍遙富道曾花費大精力佈置下的諸多手段。

    其實憑藉陳莊的堅固,以及陣法加成,未嘗沒有與元哥舒一戰之力,只不過涇縣格局到底太小,抵禦住第一波攻擊又如何?

    歸根到底,元文昌已經不再允許涇縣的特殊存在了。若留戀故土,遲遲不走,反而會被重重困住,作困獸鬥,終究不智。倒不如直接跳出來,鳥飛高空,魚躍大海,那才真正是逍遙自在。

    點睛之後,輪到陳三郎,他早已寫好一副門匾,是「陳府」二字,讓人取來長梯,上去把原來的匾換了。

    物是人非,自該改頭換面。

    匾掛好了,周分曹與宋志遠開始磨墨提筆,一人一邊,在門口左右兩根大柱子上寫對聯。

    這是陳三郎特別要求的,這兩位都是一方名儒,筆墨上乘,不用浪費。主要也是陳三郎另有安排,不願鋒芒畢露,便請他們代勞。至於橫匾上的字,也不過是普通字樣。

    曹宋兩人,有心表現,他們早擬好了字句,借助高凳,爬上去開始寫。兩人結交已久,不知挽臂同遊幾回,酬詩對句,心有靈犀。幾乎同時,他們一起完成了對聯。

    上聯曰:五福臨門新家氣;

    下聯為:三元及第鳳來儀!

    這對聯勝在工整,有寓意,別的也沒有什麼可說。

    「好字!」

    一聲讚賞,人群分開,林夢海帶著兩名隨從走了過來,隨從手上都捧著數盒禮品。

    林夢海看著字,又去打量周分曹與宋志遠,拱手問:「未請教?」

    「南陽周分曹。」

    「南陽宋志遠。」

    聽到這兩個名字,林夢海不禁倒吸口涼氣,連忙施禮:「見過兩位前輩,林某有眼不識泰山了。」

    林夢海飽讀詩書,一向在文壇上頗為活躍,知道聽聞不少人的名頭。其中便有周宋兩人,知道他們都是前輩進士,又是一方名儒,寫得錦繡文章,卻沒想到這兩人會追隨陳三郎。

    難道他們已經認陳三郎為主,甘心成為座下幕僚嗎?

    林夢海驚疑不定。

    但凡名頭打響的讀書人,哪個不是風骨凜然?除了報效朝廷外,想要他們投靠絕不是容易的事。哪怕世家豪門那等存在,都不敢說隨便能招攬到此般人才。

    陳三郎何德何能?

    林夢海並不信單憑三元及第便能做到,恰恰相反,文人一向相輕,特別同科考試,不管誰考了魁首,別的人心中基本都存著幾分不服。別的不說,他自己對於陳三郎的狀元身份就有些酸氣。

    現在看到兩位聲望隆重的前輩甘心為陳三郎效命,這份酸氣就更濃重了。

    今天起來,通過眼線回報,林夢海知道陳三郎一行入住孫府,安然度過第一晚,不禁覺得驚詫不已,想不出所以然。

    孫府本為嶗山府望族,富甲一方,人才濟濟,然而當日蠻軍破城,孫府被洗劫一空,上下基本都被屠戮殆盡,這一所府邸也就成了無主之地。等蠻軍離開,不少人都在打孫府的主意,然而一連數撥人,只要進入孫府,不是橫死,便是發瘋。

    久而久之,這孫府便成為府城中駭人聽聞的凶宅,鬼宅。裡面陰風陣陣,怪影重重,每到晚上,還不時有奇怪的聲響傳出,甚至還有人聽到淒厲的啼哭聲。

    林夢海聽說陳三郎選擇此地為居所,還幸災樂禍了一番,不曾想竟是安然無事,真是讓人奇怪。

    難不成是人多的緣故?

    據說人多陽氣盛,鬼魅便不敢欺身。

    林夢海一下子想不明白,便帶人過來看個究竟。他來到陳三郎面前,拱手賀道:「恭喜狀元郎今日喬遷大喜。」

    陳三郎淡然道:「林兄客氣,你我都是同學,叫我一聲道遠即可。」

    林夢海忽而低聲道:「道遠兄,請借一步說話。」

    陳三郎便跟他走開幾步,到了門邊安靜處。

    林夢海嘆一聲,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道遠,你大禍臨頭矣!」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40
第三百三十五章:搬弄是非,漁翁得利

     林夢海張口便是一句「大禍臨頭」,與此同時,臉上是一副替陳三郎憂心忡忡的神態。

    陳三郎望著他,問:「林兄何出此言?」

    「昨天你沒有到府衙赴約,蘇大人勃然大怒,說你傲慢無禮,要率兵來把你拿下問罪。我苦苦相勸,這才把他勸住。」

    陳三郎拱手道:「如此,該多謝林兄仗義了。」

    林夢海大義凜然:「你我同科,無須客氣。只是蘇大人為人多反覆,我就怕他受到別人讒言,不肯善罷甘休。道遠,俗話有說:識時務者為俊傑,不如你服個軟,上門請罪如何?」

    陳三郎淡然回答:「我這邊安置妥當,當然會去衙門拜會蘇大人的,但今日卻不行。」

    林夢海一聽,正中下懷,他早揣摩透陳三郎脾性,知道此人是個犟脾氣,更不會輕易依附於人。否則的話,何必逃離涇縣?大可直接投靠元文昌不是?而蘇鎮宏與元文昌相比,簡直小巫見大巫。

    「哎,既然道遠不肯折腰,那還是盡快離開嶗山吧,我都是為了你好。」

    陳三郎瞥他一眼,故作遲疑道:「現在想走,只怕走不了吧?」

    林夢海嘆口氣:「那倒是,蘇大人早有軍令下來,沒有他的手令都不能開門。」

    陳三郎聽見,沉吟起來,似乎覺得很頭痛。

    林夢海也是相當為難的樣子:「道遠,我只是蘇大人座下一介幕僚,可替你進言,但若是大人不聽,我也是無法。」

    陳三郎有些神不守舍,隨口道:「林兄有心了。」

    「嗯,我要回府衙報到,先告辭。」

    說著,讓隨從留下禮盒,匆匆離去。

    周分曹過來問:「公子,這林夢海與你說了什麼。」

    陳三郎微笑道:「我聽著,都是廢話。」

    周分曹眉頭皺起:「我觀此人心術不正,莫不是與你搬弄是非,慫恿我們做事?」

    陳三郎哈哈一笑:「當下亂世,定然有許多人伺機而動,意圖借勢而起。這位林兄乃三甲同進士,我想,他一定不甘心在蘇鎮宏手下當個小小謀士。」

    周分曹聽了,頓時明白過來:「難不成他要借我們的力量……不對,他這是一石二鳥之計呀,讓我們與蘇鎮宏兩敗俱傷,他好漁翁得利。」

    想通了這一層,豁然開朗。

    卻說林夢海帶著隨從離開,去往府衙,在路上,一位隨從心腹低聲問:「大人,你說他們會不會動手?」

    林夢海雖然是進士出身,但現在並無任何正式官職在身,不過他最喜歡別人叫自己做「大人」,聽著,十分享受。

    「呵呵,動不動手,由得了他嗎?」

    林夢海早看出陳三郎絕非逆來順受的懦弱之輩,其實他已打探過了,陳三郎一行人,在進入雍州的過程中,很是擊潰斬殺了數批賊寇,表現出了一定的戰力。

    也正因為如此,才符合林夢海的要求。

    林夢海今年四十有二了,寒窗苦讀,足足考了二十五年,才考了個進士,本想著官位在望,不料亂世降臨,所有一切,盡數付之東流。到頭來,為了活下去,只能在一介武夫手下當謀士,這在他看來,實在是恥辱。

    在王朝,一向都是文官最大的。

    蘇鎮宏已上書朝廷,請封嶗山知府,雖然他對林夢海不錯,但林夢海知道,一旦官位下來,蘇鎮宏也會把主要的職位先安排給蘇氏家族的人。因為他本身也是依靠家族的力量才能佔據嶗山的,一是論功行賞;二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輪到最後,林夢海可能還是一個重要的幕僚謀士。

    他不甘心!

    蘇鎮宏何德何能?一介武夫耳,貪圖美色,心胸狹隘……

    嶗山府知府,該是他林夢海才對,只有他的治理,才能使得府城安定繁華。

    現在機會來了,陳三郎來了。

    昨晚之所以勸住蘇鎮宏,當然不是好意,而是要試探過陳三郎的口風態度,要是蘇鎮宏派兵過去,陳三郎一下子跪地求饒,那還有什麼戲唱?更重要的是,林夢海絕不允許陳三郎投靠過來。

    因為如果蘇鎮宏有了陳三郎,哪還有他林夢海什麼事?

    說來說去,其實林夢海的心思還是很矛盾的,首先,他最為渴望的目的是雙方火拚,兩敗俱傷,他就能獲得最大的好處;其次,他不希望看到陳三郎擊敗蘇鎮宏,雖然這個可能性不大。要是蘇鎮宏倒了,陳三郎成為嶗山之主,林夢海的待遇肯定比不上現在。

    他一向謹慎小心,反正打定心思,先兩邊吹風賣人情。要是最後蘇鎮宏把陳三郎一行斬殺,林夢海在嶗山府的位置也安然無恙,或許能更上一層樓呢。

    說實話,他其實更厭恨陳三郎。

    陳三郎二十出頭便三元及第,憑什麼?

    懷著複雜的心態,林夢海到了府衙,在外面大廳等了許久,蘇鎮宏才打著呵欠出來。

    林夢海當即把陳三郎定居孫府的消息一五一十全部稟告出來。

    蘇鎮宏有些詫異地問:「那孫府不是鬼宅凶地嗎?他們怎麼沒事?」

    林夢海乾咳一聲:「在下不知,我是覺得陳狀元此舉不妥呀。」

    「哦,哪裡不妥?」

    林夢海昂然道:「大人為嶗山知府,府城內外都是你的管轄地。孫府雖然是無主之地,可嶗山有主呀,那地,本該為大人所有。可他們倒好,率眾進城,大搖大擺,沒有徵詢過大人意見,就把偌大一塊地方給佔了,據為己有。今日還大辦宴席,慶賀喬遷之喜,這不是藐視大人嗎?」

    蘇鎮宏聽著,心中怒火馬上就按耐不住,騰騰冒起,圓睜雙目:「豎子敢欺我?來人,點兵出列!」

    一言不合動刀槍,便是他的作風。

    林夢海早揣摩得一清二楚,不慌不忙地道:「大人,不必操之過急。某有一計,可不費吹灰之力將陳道遠拿下。」

    蘇鎮宏立刻來了興趣:「先生快說。」

    林夢海微微一笑,他就是享受這種胸懷韜略,運籌帷幄,指點江山的感覺,蘇鎮宏這種武夫,只能被自己耍得團團轉。他走過去,附耳跟蘇鎮宏低聲說出來。

    蘇鎮宏一聽之下,拍掌叫好:「好計!好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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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分工事務,宴無好宴

     大鍋煮肉,大碗喝酒,熱鬧非凡。街道上,有不少街坊遠遠看著,既覺得疑惑,又忍不住吞口水。

    今時不同往日,遭受浩劫後的嶗山府,元氣大傷,民生凋敝,別說喝酒吃肉,尋常百姓連一日三餐吃飽飯都難以保證。若是接受了邀請那不得就有大塊肉吃了?

    想著,口水都忍不住要流出來。

    只是礙於對原先鬼宅的畏懼,眾人還是不敢靠近來。

    宴席過後,自有人負責收拾,陳三郎則叫來各位骨幹,到大廳上喝茶,並開始具體分工。

    府邸內務,交給陳王氏、華叔。老人家不能現,一閒就容易胡思亂想,容易生病。陳家本為商賈,做這些數目易如反掌。

    日常外務讓周何之來處理,主要是打探消息,購買糧食等。

    宋志遠仍負責教書,隨行家眷眾多,不管男童女童,都有學習的資格;其他人,要是想讀書識字,也可在閒暇時間旁聽。

    周分曹是陳三郎主要謀士,主持考察收集,出謀劃策。

    莊兵訓練那一塊難以找到合適的人手,陳三郎直接開口請許念娘。這位泰山大人本來是開武館的,以他的本事,做個教頭綽綽有餘。雖然他偏重個人武力,對於排兵佈陣,戰場廝殺沒有多少研究,但目前就那麼些莊兵,只要個體戰力上去了,便已足夠。

    許念娘一向卓越不群,但這一次他答應得很痛快。說來也是,關鍵時刻,他從來不含糊,就得一個女兒,岳父不幫女婿,幫誰?

    陳三郎的這個團隊,人數稱不上多,但各類人物都有,攤子鋪得很開。與此同時,開支也是非常嚇人。

    豪門大戶,人口眾多,但無一例外,他們都有穩定的收入,比如田產,房產,還會做許多生意鋪面,諸如此類,保證收入的穩定性,這樣才能正常運轉。

    現在陳三郎帶著一大群人,雖然從陳莊帶了大批資源,但一路消耗,已去一半。根據剩餘的資源數目,最多只夠十來天用度,便難以為繼了。

    坐吃山空,不外如是。

    所以會議上,諸人紛紛提出要節源開流,不過到了具體事項就束手無策了。他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能幹什麼?現在住的這所府邸,還是佔了凶宅的名義,才撿了個大便宜。

    想種田,可是沒地;要做生意,但府城內死氣沉沉的,做什麼生意好?別把家底都賠了,那就欲哭無淚。

    這樣一來,養著許多人,反而無事可做。比如工匠那些,這幾天還好,在修葺府邸。問題是這府邸最多十天八天即可修葺完善,那以後去幹嘛?難不成要到府城內找零活幹?

    對於生計問題,陳三郎卻只說了句:「大家不必擔心,很快便都有事做了。」

    會議後,府衙有人送來一封請柬,蘇鎮宏要請陳三郎到衙門赴宴,時間是三天後。

    到了晚上,又收到一封神秘匿名信,信上寫著要陳三郎小心,蘇鎮宏居心不良,宴無好宴云云。

    陳三郎把請柬信件給周分曹看,笑道:「分曹公你看,就跟做戲似的。」

    周分曹不無擔憂:「公子,防人之心不可無,我看這蘇鎮宏定有禍心。那匿名信會不會是林夢海弄的?這傢伙,上蹦下跳,跳樑小丑般,實在可惡。」

    陳三郎淡然道:「我既然入得城,便有預備,盡可寬心。」

    周分曹望著他,知道其非池中物,選擇入城,當然不可能為了佔個府邸,做個富家翁,只怕行事便在旦夕。正因為如此,才覺得擔心,蘇鎮宏手下可是有著數千兵的,即使殺了蘇鎮宏,但他手下的兵丁暴動起來,己方也難以抵擋得住。

    第二夜過去。

    清晨起床,洗漱完畢,陳三郎約上許珺,兩人結伴同遊府城。說是遊玩,更多的意思在於觀察城中狀況。

    嶗山府屬於古城,佔地甚大,比南陽府還要大上許多,裡面街道縱橫。雖然戰火過去已久,但許多地方仍可見創傷的痕跡,甚至還有血跡未曾清洗消除。

    走過多片地區,都是一片死氣沉沉,間或見到行人來往,大都衣衫破舊,神色麻木,眼睛裡瞧不到絲毫的生氣。

    今日陳三郎身穿便裝,青衫磊落,就是個文弱書生;許珺長發披肩,穿紫衣裳,不施半點鉛華,卻眉目嬌俏,顧盼生媚,活脫脫個禍國紅顏。

    陳三郎與她相對已久,但每一次兩人在一起,都有一種驚豔之感。他已經和母親,還有許念娘達成共識,只等在嶗山府安定下來,便擇日成親。

    兩人實在已經拖拉太久,上一次本來選好了日子,不料遭遇變故,無法成事。

    現在,陳三郎想進洞房已經想得望眼欲穿;陳王氏想要抱孫子已經想到皺紋都多了兩條;許珺呢?隨著年歲增加,內心暗暗也有幾分急了。

    這一條街應該是府城中比較繁華的地段,行人比較多,街邊鋪面大都在營業,叫賣吆喝聲此起彼落。

    突然間前面一陣騷亂,人群在驚慌地散開,有人大叫:「花太歲來了!」

    這一聲吼,簡直狼奔豕突,雞飛狗跳,一會兒工夫,街道上的人就跑了大半。

    但見前頭來了一群人,領首一個五大八粗,面似黑炭,虯鬚如麻,一對豹眼,兩隻朝天鼻孔,生得頗為凶惡,偏偏身上穿得花團錦簇般,頭上戴頂花球帽,非常花哨。

    這廝邁著步子,見到街邊攤販,隨手就拿東西,玩兩下,不合心意的立刻扔到地上,一腳踩爛。

    那些攤販都不敢要錢,一個個還陪著笑臉,口稱花大爺。

    這花大爺得意洋洋,猛地眼睛一直,卻是看見了前面不遠的許珺,登時口水都流出來了。

    「哎呀,今天一早起來,聽見有喜鵲叫,原來應在此處,合該我今天走桃花運啊。」

    一邊說著,一邊大踏步走來,直接伸出雙手就要去抱許珺:「小娘子,跟爺回家。」

    許珺伸腿就是一記,正中其胯下。

    「啊!」

    花太歲滿臉垂涎之色頓時扭曲起來,痛得在地上翻滾得像條可憐的蟲子。

    見到這一幕,街上的人都呆住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41
第三百三十七章:一潭死水,情報數據

     許珺的容顏真得極具迷惑性,誰能想到嬌滴滴一個大美人兒竟然是位武林高手?

    她下腿也是十分重,街上的人都聽到了那慘烈破碎聲,再看看花太歲雙手捂著襠部在地上翻滾的模樣,簡直見者傷心,聽者落淚。

    當然,現在街道邊上的行人商販們心中那是樂開了花:這位花太歲仗著有靠山,橫行霸道,欺男霸女,不知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

    事實上,每一個地方,每一座城鎮,似乎都有著這樣的惡霸存在。而能夠治理惡霸的人卻少之又少,這一片的人們早習慣逆來順受,只要還有條活路走,便可以了。

    剛才的事,彷彿一塊石頭砸進了死水裡,激盪起了一陣波瀾。

    「你!」

    「好大的膽子!」

    花太歲的隨從們反應過來,紛紛衝上來,有人還從懷中掏出了刀子。

    只是一會之後,這些凶神惡煞的隨從全部倒了一地,沒有一個站得起來的。

    掉了一地的還有諸多看客們的眼睛。

    陳三郎一直沒有動手,淡然道:「走吧,逛了許久,回家歇歇。」

    說著,拉著許珺的手,閒庭信步而去。

    約莫一刻鐘後,有花太歲家裡的人聞訊來到,見到自家公子暈死在地上,慌忙搶救回去。

    「反了,反了,當街毆打我花家的人,還有沒有王法了!來人備馬!」

    很快,足有二十多名家丁便集合在一起。

    這些家丁一個個身形彪悍,身上穿的都是皮甲,手中把持的是一柄柄鋒利的刀。

    如斯裝備,早超出尋常家丁的範疇,而是實打實的私兵了。

    在嶗山府,花家依附蘇家,是一方富豪,強佔了數百畝的田地,養著許多閒人無賴,無人敢惹。

    只是今天不知怎麼回事,愛子出行,竟被廢了子孫根,這讓花老爺憤怒到了極點,立刻召集人手,騎馬去追。

    嶗山府說大也就那樣,而且陳三郎與許珺兩個外形太過於吸引人注意,稍一打聽,便知道行蹤。

    花老爺氣勢洶洶,被問到的人不敢隱瞞,趕緊指明方向。

    因此不用多久,這一隊人已經追了上來。

    此際陳三郎兩個也差不多走回到府邸了,相距不過二十多步。

    「兀那兇徒,你往哪裡走?」

    花老爺曾上過戰場,騎術不俗,慣使一柄金環大刀,「得得得」便騎馬飛馳而至。

    陳三郎漠然看著他:「你們這麼多人想做什麼?」

    「做什麼?」

    花老爺氣得鬍鬚都飄了起來,要不是想先把人拿住審問,一刀直接劈下來的心都有了。

    「給我拿下!」

    話音剛落,嘩啦啦,這邊隨從還沒有動手,後面便衝出一群莊兵來,足有四五十,裝備精良,手中拿著的不是長刀,便是大槍,氣勢逼人。

    見狀,花家的家丁頓時嚇了一跳,不敢再上前。

    花老爺心裡打個突,失聲叫道:「你們這麼多人想做什麼?」

    陳三郎卻不理會,牽著許珺徑直回府。

    花老爺眼瞪瞪目送他們離開,一點辦法都沒。形勢比人強,人家的人比己方多了一倍有餘,而且戰力看起來更加強悍的樣子,要是打起來,勝負不言而喻。

    他定一定神,打量過去,認出此地本來是孫家的地方,那孫府可是凶宅來著。

    對了,城裡早傳開了,有個什麼狀元郎從揚州逃來,住進了孫府中,佔為己有,莫不成那年輕人便是狀元郎?

    一個狀元,不管在民間還是朝野上,都擁有一定的份量,絕非一個平常的稱謂。

    蘇鎮宏要招攬陳三郎的意圖,也是眾人皆知。

    「好哇,此子仗著得到蘇大人的寵幸,胡作非為,橫行霸道,實在是……」

    花老爺咬牙切齒,但一時間卻是無計可施,只得恨恨帶人先撤回去,再找人商議。

    要是陳三郎只得這位花大爺做這般想法,只怕也是哭笑不得了。

    進入府中,周分曹問發生了什麼事。

    陳三郎很簡單地把事情經過說了。

    周分曹聽完,道:「這花家,在府城也是一方豪強來著。」他還有話沒有說出來,就是覺得目前狀況,許珺一下子便把人廢了,做事太高調,只怕影響不好。

    當然,以花太歲的行徑,莫說廢了,直接殺了都算死有餘辜。

    陳三郎似乎瞧破了他的心思,笑道:「分曹公,我們連蘇鎮宏的面子都不給,何必給他們?」

    周分曹一聽,確實是那麼回事,俗話說:債多不壓身。蘇鎮宏都不怕,怕甚花家?

    陳三郎又道:「一潭死水,想要活過來,就得先砸點大石頭下去,再用棍子狠狠攪動起來。」

    周分曹聽著,若有所思。想了想,拿出一張紙來,說道:「根據道長給予的情報,還有一些剛派人打聽到的消息,我結合起來,寫在此處,請公子過目。」

    陳三郎拿過,慢慢看起來。

    紙上所寫,一項項,簡明扼要,記載著嶗山府中的勢力分佈,其中最主要是有蘇鎮宏手下的兵力,十分具體。

    這些數據的來源,主要來自逍遙富道,也不知他是如何弄到手的。周分曹聽逍遙富道說的時候,忍不住讚歎不已,讚道:「道長做這等事,實在太厲害了,公子有你幫助,如有神助。」

    逍遙富道老臉一紅,心想這老先生是讚我呢,還是損我,我堂堂修道中人,居然淪落到要去做奸細……說出去,畢竟不光彩。

    看完之後,陳三郎沉吟起來,不出所料,目前府城中蘇鎮宏的兵力也就兩千人左右,其中精銳的只得五百。精兵一直守在府衙內外,輕易不會出動,別的兵力則分散在四門;其實府城的諸多勢力也並非鐵板一塊,完全效忠於蘇鎮宏,歸根到底,還是蘇鎮宏本身不具備絕對統治的能力。下面各個縣城的駐守者與蘇鎮宏有關係,但關係頗為微妙,不是上司和下屬之間的那種,更接近於合作聯盟。

    如此一來,一旦府城發生巨大變故,後續局面就會出現多種可能性。但不管哪一種,對於陳三郎來說,都是利好。他所顧慮的,就是怕嶗山府上下一心,難以插足進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41
第三百三十八章:暮色四合,府衙夜宴

     這一日黃昏時分,陳三郎開始沐浴更衣,裝束完畢,準備出門去往府衙赴宴。

    他只帶了一名隨從。

    這隨從眉目倒還算清秀,只是眼珠子間或一轉,總有一股說不出的猥瑣氣息流轉出來。

    他分明是逍遙富道。

    幾乎沒看見這廝做俗家打扮,乍一看居然都認不出來,覺得十分陌生。

    但其實,他也是個年青人來著。

    許珺不放心,說也要同行,陳三郎卻不許,叮囑道:「今晚很可能有大事發生,宅子才是重中之重,必須萬無一失。」

    「但是你?」

    「呵呵,我與道士前往,不說別的,安然脫身卻無問題。」

    許珺不再執著。

    陳三郎又去囑咐周分曹。

    周分曹慨然道:「公子放心,人在府在。」

    陳三郎點一點頭,道:「事未必至此,只防萬一。」

    目送他們離開後,周分曹立刻召集所有莊兵,分成十個隊伍,每個隊伍各司其職,負責把守府邸各處險要位置。

    許念娘提了一壺酒,搬一張椅子,直接坐在了大門口處,悠然喝了起來。

    周分曹見狀,大為寬心,有許念娘在,一人把關,萬夫莫開,尋常人等休想踏進府門半步。只是隱隱間,又為陳三郎擔憂:如果公子出了事,一切都再無意義。

    陳三郎騎馬,逍遙富道步行,在前頭牽馬,很投入目前的扮演角色:好吧,幫這傢伙牽下馬也沒什麼的……

    心裡如斯自我安慰。

    暮色四合,天地蒼茫,行人歸家,店舖打烊,有風吹過,將街道上的垃圾吹動,塵土飛揚起來,自有蕭煞之意。

    兩人毫不停留地穿過,馬蹄踏在地面,發出「得得得」的聲音,沉重而有節奏。

    約莫一刻鐘後,來到府衙門外,但見大門開著,簷下大紅燈籠高掛,照得一片明亮。

    燈光下,林夢海臉帶笑容站在那兒,當看見陳三郎只帶一名隨從來到後,笑容即刻有些變了:此子不知深淺,今晚在劫難逃,枉我密信提醒,真是白費心機……

    頓一頓,把失望的情緒掩飾過去,踏上來,笑道:「道遠來了,快請進。」

    陳三郎下了馬,逍遙富道把馬在門外的縛馬柱處綁好,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府衙。

    府衙大廳燈火輝煌,有笑語喧囂,看來受邀賓客不只陳三郎一個。走進去一看,果不其然,還有數位衣裝華麗的人物坐在裡面了。其中一個,赫然是花老爺。

    花老爺望見陳三郎進來,面色陰沉下來。

    林夢海把這一幕看在眼內,不動聲色,開始介紹:「道遠,這位是花老爺,這位是鐘老爺,這位是黃老爺……」

    一路介紹下來,基本上整個府城有頭有臉的家族主持人都到了。

    由於雍州地域的特殊情況,官府無主,律法失效,手中有錢有地有私人武裝的地方豪強紛紛崛起,具備不容小覷的影響力量。蘇鎮宏雖然入住府衙,但這只是明面上而已,他還欠缺一統府城的氣魄和手腕。若勵精圖治,過得一段時候,或許能將所有勢力整合在一起。但現在日夜沉迷女色,不理事務,府城內暗流洶湧,不容樂觀。

    數位家主與陳三郎寒暄著,只是那堆積在臉上的熱情怎麼看怎麼假。

    另外幾位,則是蘇鎮宏的心腹左右,他們對陳三郎的臉色就直接了,都是高高在上地點一點頭,便算打過招呼。有些人眼中,還帶著仇視。如果陳三郎依附了蘇鎮宏,那便是來搶飯碗的。

    過了一會,有人高呼:「蘇大人到!」

    雖然朝廷聖旨還沒到,但蘇鎮宏早以大人自居。手下倚重的人,官位也都早早瓜分完畢。

    所有人都知道,朝廷聖旨肯定會下來的,也許已經在路上,只是還沒有來到嶗山府而已。

    蘇鎮宏出現,背負雙手,面目威嚴,但蒼白的臉色難以掩飾,眼皮也是浮腫的。

    他第一眼便看到了陳三郎,眼眸有難以意味的情緒波動。陳三郎年輕,名望蜚聲,三元及第,更是皇帝欽命的縣令官……諸如種種,都是別人難以企及的資本資歷。

    但就是這樣的人,在遭逢變故後卻不去往京城,而是逃到了雍州,其中關節究竟出了什麼問題,現在還不得而知,也許是元文昌攔截了去往中州的路徑,陳三郎不得已取道雍州……

    不管如何,都是莫大良機,蘇鎮宏不會再讓陳三郎離開。

    不為己用,便是死敵,該殺!

    蘇鎮宏壓住內心狠厲的念頭,笑道:「這位便是聞名天下的狀元郎了,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幸會幸會!」

    陳三郎拱手做禮:「蘇將軍過獎。」

    一番寒暄,分賓主落座。

    林夢海一聲令下,自有諸多嬌麗的丫鬟走馬燈籠般把一碟碟美食佳餚端送上來。

    開席後,推杯換盞,大快朵頤,熱鬧非凡。

    蘇鎮宏也不說正事,只舉杯勸酒,非常熱情的樣子。

    酒過三巡,蘇鎮宏放下酒杯,似笑非笑地望著陳三郎,問道:「陳狀元,你看這嶗山府如何?」

    席上眾人聞言,都知道戲肉到了,紛紛放下杯盞碗筷,坐觀事態發展。

    陳三郎正在啃一塊羊腿肉,這一路來,雖然不用挨餓,但說吃得很好也是假的,上一頓能放開肚子,還是慶賀喬遷。吃得是好了,但花銷亦可觀,想到一大筆銀子就這般進了肚子,都覺得肉疼。

    現在面對滿桌佳餚,當然不會客氣。

    慢慢把肉啃掉,陳三郎放下骨頭,用一塊濕布擦了擦手,回答:「此地甚好。」

    蘇鎮宏道:「我聽聞陳狀元在城中已經有了府邸住所,莫不是想長居於此?」

    陳三郎嘆道:「天下凋敝,浩劫降臨,陳某無處可去,唯有寓居在這裡,慚愧。」

    聽他說得文縐縐的,蘇鎮宏心裡冷笑,開門見山:「本大人坐鎮此地,虛懷若谷,求才若渴。此誠危急之際,陳狀元若不嫌棄,就在府衙當一幕僚,如何?日後如有功績,再論功行賞!」

    終於說到點子了,林夢海嘴角微微露出笑意,他自是知道眼下府衙內看似一團和氣,客客氣氣,然而牆外早埋伏好三百刀斧手,只等一聲令下,他們便會蜂擁而入,將陳三郎主僕拿下,如果膽敢反抗,格殺勿論。

    另外,還有裨將率領一千五百名兵丁前往陳府,重重圍困住,蒼蠅都飛不出一隻。

    今夜,注定血流成河。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41
第三百三十九章:耳光響亮,原形畢露

     幕僚並非什麼官職,也就比尋常門客好一點。畢竟門客大都是賣命的人,而幕僚靠的是口舌。

    蘇鎮宏開口讓一位狀元郎做幕僚,用意可想而知。說白了,這簡直都是一種侮辱。

    但只要陳三郎說個「不」字,只怕立刻便會鋃鐺入獄,甚至人頭落地。

    眾人都是望著陳三郎,要看他如何應對,是瓦全,或是玉碎?

    「大人!」

    眾人沒有等到陳三郎的回應,先聽到一聲嬌滴滴的呼喚,聲音似有魔性,讓人心頭蕩漾,骨頭酥軟,全身都輕飄飄要飛起來。

    就見一位麗人搖曳多姿地進入大廳,滿堂輝煌,似乎都變得有些黯淡下來。

    在座諸人,其中有一部分早與此女見過的,即使如此,一見之下,仍是忍不住的口乾舌燥,胯下有邪火奔騰。

    何為尤物?

    眼前此女絕對是活生生的榜樣。

    蘇鎮宏站起來,大步上來扶住她:「我的心肝小娘子,你怎地來了?」

    那小娘子秀眉一蹙,嗔道:「大人不喜歡,奴家這便走了。」

    「不,不,喜歡,我喜歡得不得了。」

    蘇鎮宏連忙討饒地扶著女人坐下。

    那邊林如海不禁搖一搖頭,只要此女出現,蘇鎮宏便變得意亂情迷,神魂顛倒的,只怕連自己姓什麼都記不清了。

    溫柔鄉乃英雄冢,如此沉迷女色的人物,憑什麼能掌管府城?

    小娘子上得桌來,妙目顧盼,媚意百生,豔光四射。不少人被她看得心砰砰亂跳,趕緊低頭下去,不敢對視,生怕忍不住心猿意馬,會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來。

    最後明眸落在陳三郎身上,嬌滴滴道:「這一位定然是名滿天下的狀元郎了,果然是個俊郎君,奴家敬你一杯。」

    說著,斟滿杯酒,起身離座,朝陳三郎走過來。

    這番作為,讓眾人瞧得既覺得憤怒,又覺得嫉妒。憤怒是替蘇鎮宏的,大人的女人,大庭廣眾之下如斯行徑,簡直等於是跟陳三郎調情呀。至於嫉妒,俗話說「秀色可餐」,可為何沒看上自己?

    小娘子走到陳三郎身邊,抿嘴一笑,香氣撲鼻:「狀元郎,請!」

    那股香氣,分外的濃郁,無形有質,直往陳三郎的口鼻裡鑽去。

    陳三郎驀然動手,一巴掌就抽在此女的臉上。

    啪!

    清越響亮的耳光,把所有人都打傻了。

    這是怎麼回事?

    陳三郎這是要反了嗎?

    但就在電光火石間,眾人就看見陳三郎的隨從也動了,他本來站在角落處,距離頗遠,但動起來極為迅猛,也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張符籙,一巴掌便將其拍在女人身上。

    「啊!」

    千嬌百媚的小娘子發出憤怒的嚎叫,聲音淒厲,渾然不同人聲。一吼之下,有膽小的當即便癱軟在地上了。

    林夢海本來就坐在陳三郎身邊,嚇得一哆嗦,還搞不清怎麼回事,就看見美嬌娘轉身過來,一對眼眸已經變得通紅一片,彷彿有鮮血在眼眶中流淌出來。

    唰!

    她一伸手,便捏住了來不及躲避的林夢海的脖子。

    咔嚓一聲,那脖子便斷掉了。

    林夢海死不瞑目,瞳孔積鬱著無數的不甘和疑惑,還有恐懼……

    他滿懷韜略,足智多謀,日後是要青雲直上,飛黃騰達的男人,是要一統嶗山府,不,甚至是一統雍州的人,竟然糊裡糊塗就斷送於此了。

    這一殺手,哪裡還是什麼玉臂皓腕,一根根尖刺突兀,狀甚猙獰可怖。

    「殺人,殺人啦!」

    有人尖叫。

    蘇鎮宏渾身一個激靈,如同做了一場幻夢,此刻才有些清醒過來,趕緊一摸,才發現根本沒有帶兵器在身,於是也趕緊呼叫:「來人,快來人!」

    他事先早埋伏好百名刀斧手,此時一擁而入。這些人本來是要對付陳三郎的,可進來一看,一頭龐然大物正在宴席上大開殺戒,頓時也懵住。

    話說剛才一瞬,逍遙富道一張符籙拍在女人背上,致使此僚原形畢露。那符籙威力不弱,但造成的傷害並不算什麼。

    道士早有預料,拉著陳三郎就閃到一邊去:此僚氣候已成,絕非尋常妖物可比,他根本沒有信心誅殺,哪怕與陳三郎聯手,只怕也力有不逮,還是暫避鋒芒為好。

    正好數以百計的刀斧手進來,可以抵擋一陣。

    蘇鎮宏有些回過神來,指著原形畢露的魔女,嘶吼起來:「殺死她,快殺死她!」

    此際,死在魔女手上的人已經有四五個了,其中有家族族長,也有蘇鎮宏的心腹手下。

    魔女主要目的是要追殺陳三郎兩個,但兩人早有籌謀,只往人堆裡走,可憐幾個還搞不清狀況的傢伙都成了擋箭牌。

    這些人的死,當然不會讓陳三郎覺得過意不去。其實這些,也是他早就計畫好的一部分。

    刀斧手蜂擁而上,手中刀斧拚命往魔女身上招呼。他們都是挑選出來的精銳兵甲,比起元家的虎威衛自然遜色許多,但已經能稱得上是精兵級別了,每次出手,都能造成殺傷。

    上百人聯結一起,隱隱有行伍殺伐之勢,自有血氣蒸騰。

    這些,都給予魔女一定程度的壓制打擊。

    那邊逍遙富道也不忘時不時飛出一張符來,專攻擊魔女要害。

    陳三郎此時已經來到蘇鎮宏身邊了,這位曾經歷戰場的武將驚魂未定,問道:「陳狀元,狀元郎,這是怎麼回事……」

    陳三郎回答:「沒有猜測錯的話,此乃修羅魔女,化身美人,故意來迷惑大人的。」

    想到日夜歡愉,征伐求歡的對象竟是這麼個貨色,蘇鎮宏只覺得某處隱隱作痛,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被魔女吸取了大量陽氣精血,身體已掏空大半,受此打擊,頭暈目眩,差點便站立不穩。

    別的人也好不到哪裡去,一個個面有土色,驚慌失措。一些躲到了桌底下,一些直接奪門而出,逃之夭夭。

    逍遙富道來到蘇鎮宏面前,張手一揚,一桿拂塵出現在手中:「蘇大人,現在你可醒悟了?」

    被萬千絲縷在眼前飄拂而過,蘇鎮宏一陣迷糊,然後痛哭流涕起來:「我知錯了,求道長救我。」

    道士與陳三郎相視一笑,事態發展,盡在掌握之中。

    但就在此時,那邊修羅魔女一聲狂吼,硬是擊殺了兩名阻擋的刀斧手,猙獰的身軀直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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