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斬邪 作者:南朝陳(已完成)

 
mk2258 2014-8-17 22:45:3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03 264644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19
第兩百九十章:求救無門,夜色曙光

    阿旺慌不擇路,也不知摔了多少跤,這才走到相鄰的村子——高田鄉由數個村莊組成,裡正的家便在這個村子中。

    此刻天色完全黑了,今晚頗有些月黑風高的意味,而為了節省油,村子內黑乎乎的,只得寥寥一兩家人中點著燈火。

    裡正家便是其中之一。

    阿旺曾經來過一次,認得路,上去就拍門,口中大叫。

    不多一會,門開了,一個管家探出臉來,藉著掛在簷下的燈籠,看見一身破爛髒兮兮的阿旺,當即喝道:「什麼人?」

    「周管家,我是壙背村的阿旺啊。」

    周管家仔細瞄了瞄,總算認出來了:「阿旺,你搞什麼?」

    「出事了,我村裡出事了,我老婆出事了,我要找裡正救人。」

    周管家聽他說得慌急,就讓他進來。

    見到周裡正,阿旺立刻像看見了救星般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將事情經過說了出來。

    他內心恓惶,說得有些亂,但基本還是陳述清楚了。

    這周裡正約莫五十歲,微胖,穿一身團花袍子,本來正悠悠然坐著抽菸,一邊抽,一邊聽,聽著聽著,面色突然變了,蹦跳起來,一腳把阿旺踢倒:「你這賊漢子,又喝醉了酒胡說八道!」

    阿旺一愣神,連忙道:「裡正大人,我沒喝酒呀,我說的都是真的。你趕緊派人來救吧,晚了就來不及了。」

    「還說!」

    周裡正又是一腳:「阿土,把這醉漢轟出去。」

    周管家阿土得了老爺命令,立刻喚來兩名壯丁,一邊一個,不顧阿旺嚎叫,架著他便走,到了門外。大力一扔,隨即大門關閉。

    「裡正老爺,裡正老爺,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阿旺痛哭流涕。不顧疼痛,又爬回來,使勁拍門。

    這番動靜驚動了不少人家,有狗狂吠。

    屋內,周裡正面色變幻。一咬牙,低聲道:「阿土,讓人把這廝趕出村子,若是再喊,便撕爛他的嘴。」

    周管家也不明白老爺為何如此,只當老爺是怕了,不願意招惹麻煩,於是帶著兩人出去,先是一頓棍棒,把阿旺打得抱頭鼠竄。驅逐出了村子,這才回來稟告。

    周裡正聽完,面色陰沉,不置可否,怔怔望著燃亮的燈火出身,不知在想著什麼。

    村子外,渾身是傷的阿旺低聲哭泣不已,望著濃厚的夜色,只覺得求神不應,問鬼不靈:

    「不行。一定得再找人……對,我去涇縣報官,聽說縣尊大人年輕有人,管治有方。他一定有辦法。」

    想著,便掙紮著上路。

    夜色漆黑,看不見路,好在這些路徑平日裡走慣了,就算閉著眼睛都不會走錯。

    於是向前走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感覺有些不對勁。總感覺自己像是一直在原地轉圈子一般。

    但見四周夜色深沉,不見光亮,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怎麼辦?怎麼辦?」

    阿旺也不知道哪兒出了問題,好一會猛地省起,莫非自家也撞邪,碰到了鬼打牆。

    一定是了。

    他想到個方法,趕緊脫褲子撒尿,朝四下噴灑。

    然而等了半餉,四下夜色不見減少分毫,又走了一陣,依然尋不到路,才明白撒尿根本沒有起作用。

    「嗚嗚,破邪祟需要童子尿,別的都不行呀。」

    他雖然還沒有生娃,可童子身早在婆娘身上用掉了。

    這可如何是好?

    越想越怕,看著周圍,都覺得影子綽綽,也不知道潛伏著什麼東西。更有陰風吹來,吹得皮膚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他按耐不住,拚命往前跑。只是不管如何跑,始終跑不出夜色的圍困。

    嘩啦!

    前面忽而傳來水聲,一聲聲,不急不慢。

    「難道竟來到了涇河邊上?」

    阿旺喜出望外,三腳並作兩步趕去,然而水聲聽著在前面,卻彷彿永遠都走不到。

    又驚又怕,又是絕望。他再也走不動了,癱軟在地。

    「呱!」

    突然一聲刺耳的鳴叫炸起,仿似就在耳邊,驚得阿旺渾身一顫,好像一下子掉進冰窟裡,整個人都麻痺住了,動彈不得。

    然後他便看見一團血紅的影子蠕動,慢慢朝著他爬過來。

    「你,你不要過來……」

    阿旺驚恐得聲音都變了,想逃走卻一點力氣都沒,只能眼睜睜看見那團血紅一點點靠近。

    有濃重的腥臭味瀰漫開來,聞著十分噁心,忍不住要嘔吐出來。

    「我這是要死了嗎……」

    這般想著,反而有一種解脫般的輕鬆湧上心頭。

    那就死吧……

    便在此時,唰的,前面忽然亮起一點光。那是一盞燈籠,燈籠被一個人提著。隨著光亮照耀,照出旁邊還有個人。

    兩個人並肩而來。

    見到這點光,兩個人,阿旺差點要激動得哭出來,扯開喉嚨大叫:「救命!」

    光亮出現,夜色如潮水般消退,那團血紅事物驀然變得煩躁不安,好像一頭被人打擾進食的猛獸,有暴戾的氣息迸發,它轉過身,朝著突兀出現的兩人急衝過去。

    嗡!

    一道光芒成型,化作一團火。

    這火頗為奇特,繚繞不散,火苗上散發出一種玄奧的氣息,隱隱竟可看見有符文在其中流溢。

    砰!

    這團火準確無誤地落在血紅事物的身上。

    吱!

    那事物發出難聽的嘶鳴,通體爆炸開來,化作點點紅色,消弭無蹤。

    夜色消退得更快,蒼茫的霧氣半點不剩,天上出現了星子,又看見了月亮,原來今晚有星辰,有明月。

    藉著星月之光,阿旺勉強看到了走過來的兩人,一個是道士,穿著八卦道袍,手持燈籠;一個卻是書生打扮,青衫儒巾,腰佩寶劍。

    兩個人都很年輕,而那道士手中,尚且捏著一張東西,橘黃色,依稀可見是燒得只剩下小半張的道符。

    呼!

    道士吹了下這道符,然後很瀟灑地扔到地上。書生則一皺眉,俯身下去,查看地面上的痕跡,隨即找到了一塊木頭,拿在手上看著。

    阿旺不知道他們是誰,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但統統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得救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19
第兩百九十一章:希望絕望,活人死人

    村中,只剩下周裡正家裡還亮著燈。

    燈下,周裡正坐立不安,屁股剛沾上椅子,隨即又站起來,一雙手不停地搓著,來回踱步。

    他眼皮子一直在跳,彷彿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

    「不能再等下去了,此事定然隱瞞不住,還是走吧……」

    打定主意,正要吩咐管家,就聽到外面「砰砰砰」聲大作,嚇得他一跳,剛端在手裡的一杯茶砰然摔在地上,杯子倒沒有破,茶水流了一地。

    「老爺,老爺,不好了!」

    管家慌裡慌張跑來。

    周裡正微微沉住氣,低聲喝道:「是不是那阿旺又來搗亂了?」

    管家雞啄米般點頭。

    周裡正頓時心安,怒道:「這廝不識好歹,竟敢一而再再而三來鬧事,這番饒他不得。」

    他一咬牙,眼眸掠過殺機,要狠下心來,乾脆把阿旺做掉算數。

    管家卻又道:「不光是阿旺,還有官兵。」

    「什麼!」

    周裡正大驚失色:「怎麼可能?」

    阿旺才走半個時辰而已,如何能找得官兵來到,高田鄉距離縣城可差不多有十里路。再說了,這夜間涇縣縣城城門緊閉,阿旺即使趕到城下,想要求得門開都不容易。

    「老爺,怎麼辦好?」

    管家六神無主,眼巴巴道。

    周裡正低聲問:「有多少人?」

    「不敢開門,看不清楚,聽動靜應該有四五人。」

    周裡正眼神一亮:好在只有這麼點人。有機會了。不過也難怪,涇縣巴掌般大,除了兩班衙役外,也就是一隊老弱兵丁。雖然據說新上任的年輕縣尊大人管治有方,大力招募兵勇,可成效並不算好。

    俗話有說,好男不當兵。

    一般情況下,哪裡有什麼人願意去當兵的。當然。強制兵役出外,可這等事輪不到涇縣,作為地方縣城,兵備編制名額極少。徵收兵丁,都是為了上面服務。正規兵難得,只能招募私兵。

    然而私兵培養耗費巨大,成本不是一般高,沒有雄厚底蘊,很難養得成規模。

    周裡正認定涇縣來的人不多,心生希望。他也是個狠人,當即惡向膽邊生,一不做,二不休,吩咐道:「叫阿大阿武他們準備,抄傢伙,一會開門,進一個,砍一個。」

    管家嚇一跳:「老爺,這可是殺官造反了。滅門大罪!」

    周裡正冷哼一聲:「不殺官,也是死罪。殺了官,反而有活路,連夜我們就走。」

    管家也知道事不可逆。趕緊出去叫人準備了。

    周裡正在屋子裡翻找,很快拎出一口箱子,打開,從裡面拿出一柄長劍,拔出鞘來,寒鋒奕奕。

    提劍在手。膽氣大壯,邁出門去。

    院落中聚集了十數人,都是家裡的壯丁,其中還有一名護院,個個一手把持火把,一手拿著兵器,有短刃,有長刀,有斧頭,甚至鋤頭叉子都有。

    畢竟正規武器可不是那麼容易得到的,他小小一個裡正,養了這些人手,已經算是厲害。

    周裡正也不多說,目光一掃,聽著院門被拍得噼裡啪啦震天響,估計再不開門,外面的人便要破門而入了。

    「開門!」

    他一聲吩咐。

    門栓剛拉開,砰的,兩扇大門就被狠狠地衝開,差點把開門人的鼻子給撞爛。

    「殺……」

    周裡正扯開喉嚨開喊,可眼光瞟見衝進來的人時,就如同喉嚨被人割了一刀,把聲音都給隔斷了去。

    這衝進來的都是什麼人呀,人頭湧湧,目測便有十多個,一個個膀大腰圓,壯得像牛,身上披掛甲冑,手中把持長槍,槍頭鋒寒,紅纓披散。

    不是只有四五個人嗎?不是說只得些衙役老弱嗎?

    這真是涇縣的兵勇嗎?可見了鬼了。

    只一瞬間,周裡正就明白大勢已去,面如死灰,手中劍哐當落地,發出清脆的絕望聲響。

    ……

    月上中天,清冷地灑下光華來。風吹過,吹動低矮的樹叢,樹影婆娑。

    月光下,兩個人並肩而行,一個道士,一個書生。他們行過鄉路,行過溪流,行到那個燈火全無的村莊。

    在月光的照射下,一座座房子投出陰影,長長地拉在地上,有些扭曲的形象,暗露猙獰。

    沒有燈火,沒有人聲,腳步在村路響起時,連一聲狗吠都沒有。

    整個村莊,死寂一片,找不到絲毫生氣。

    越過村莊,兩個人邁上山坡,抬頭看見那座矮小的土地公公廟。

    廟還在,人還在。

    密密麻麻跪拜在廟前面的空地上,一動不動。只是這些人的身子,從背後看有些古怪的樣子。

    道士猛地停步,鼻子嗅了嗅,嘆了口氣:「此地的血腥氣淡薄了許多,剩不到多少。」

    書生一皺眉:「人跑了?」

    「不跑難道等著我們來殺?該死的,倒是溜得快。」

    道士語氣怏怏。

    書生問:「那這些人……」

    道士搖搖頭:「他們已經不是人了,準確地說,不是活人了,也不是死人。」

    這話顯得自相矛盾,不過書生卻明白他的意思:修羅魔教,蠱惑人心,吸取的可不是香火意念,而是信徒的血氣生機。其中一部分信徒,主要是信仰不足的新信徒,他們會被徹底收割,血氣、生機、骨肉,全部被吞噬掉,最後剩下的,連個人形都難以保持。

    而有些虔誠信徒,他們也會被吸納走血氣生機,不過會被修羅氣息入體進行改造,最後成為修羅死士,強壯、彪悍、不怕疼痛,不畏生死,沒有任何自主意識,沒有任何情感波動,等於是「活死人」。

    顯然,這些村民們還沒有資格接受改造,成為修羅死士。不過這樣也好,等於是解脫。

    書生走上前去,藉著星月之光,翻起一個跪伏在地的人,入目是一張皮包骨頭,半點血肉都不復存在的骷髏般的臉容。

    他又翻另一個,不出意外,同樣如此。

    道士說道:「不用看了,所有的人都是這樣。」

    他走過去,要到土地公公廟裡,看看是否留下些蛛絲馬跡。

    嗡!

    突變爆發,一道烏黑的光芒冷不丁地從廟裡激發而出,打向道士;與此同時,跪伏的人群中,一個本該是枯骨的人形騰地躍起,劃出一片寒光,疾斬毫無防備的書生。

    此地,死寂之中,竟是潛伏著致命的殺局危機,就等道士書生來觸發。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19
第兩百九十二章:法器無功,寶劍有刃

     從土地公公廟裡激發出來的烏黑光芒,是一桿長槍,槍頭上沒有紅纓,黑黝黝的,猶如一條狂蟒,悄無聲息地疾刺向道士的胸脯,要把他一槍扎個透心涼。

    這道士,自是逍遙觀主逍遙富道,他一皺眉頭,掐個口訣,說時遲那時快,一張長約半尺的橘黃符籙便捏在手裡,準確無誤地拍在槍頭上。

    符籙上面符文激發,生出了一股力量,槍頭上頓時似乎被掛上了一塊巨石,沉甸甸的,速度一下子緩了下來。

    不過即使如此,這桿槍的氣勢仍是令人心悸,逍遙富道不敢硬碰,疾步後退,要避其鋒芒;

    相比之下,身後面的陳三郎顯得更加從容些。反手抽劍,以劍作刀勢,「噹」一聲,擋住了偷襲而來的寒芒。

    睜眼看去,見到對方穿著普通的村民衣衫,面目卻不同別的屍骸那樣,血肉全無,而是面若鍋底,尖臉猴腮,一雙眼睛青油油的,間或卻迸發出懾人的紅芒。額頭處,有一個紅色的交叉標誌。

    這竟是一具修羅死士,藏在其中,等到陳三郎來到便暴起發難。

    說起來,這還是陳三郎第一次面對修羅死士,接了一記,倒沒覺得有多少厲害,馬馬虎虎的樣子。

    轉念一想,可能是這死士比較低階,不屬於精英。畢竟村民底子本來就那樣,煉製的時間又不長,自然就沒有多少本事了。

    其實究其本質,倒跟殭屍一類頗有相同之處。

    那修羅死士一擊無功,面容僵硬不動,再度撲騰上來。其手中把持的並非什麼精良武器,只是一彎鐮刀而已,就是收割稻穀的那種鐮刀。

    陳三郎念個咒語,口中喝一聲:「疾!」

    一道金黃光芒騰地從袖中飛出,又快又準,一下子纏繞住修羅死士,現出形體來。卻是一根黃麻繩。色澤粲然,隱隱有水流般的符文在其中出沒。

    這是陳三郎所練就的最具品質的縛妖索,當初從雍州回,乘船返涇縣時。曾遇水妖興風作浪。其縛妖索成,氣息迸發,頓時把那水妖嚇得遁去,風平浪靜。由此可知此道繩索的厲害程度。

    只是索成之後,一直沒有機會大展威力。此刻與修羅死士對陣,於是便施展出來,做個嘗試。

    繩索緊緊捆住修羅死士,不過那死士竟似乎並未受到太大的傷害攻擊,嘴裡呵呵嚷叫著,大力掙紮起來。

    陳三郎皺起眉頭,他感受到縛妖索上的反饋,這根品質上佳的法器對上修羅死士居然沒有多少作用,換句話說,等於用一根結實的繩子綁縛住了對方而已。並未有額外的重要傷害加成。

    要知道,這麼一根法器要是纏繞上蟹和它們,那立刻便是甕中捉鱉的結果,當蟹和是人身,馬上會被勒得原形畢露,並且繩索同樣會圈綁得結結實實,不會出現紕漏,讓目標逃脫。

    因為蟹和是妖,而《縛妖訣》主要是針對天下妖族,本來是龍君作為天下妖主。駕馭控制天下妖族的一個重要手段。此門術法乃不傳秘籍,只有龍族子弟有資格學習。

    敖卿眉卻傳給了陳三郎。

    依仗此術,陳三郎很是降了好些妖物,這一番面對修羅死士卻無功而返。那麼。唯一的解釋原因便是:

    修羅死士不屬於妖。

    其原本是正常人身,受到某些玷污和改造,才變成這種活死人狀態,更接近於殭屍類,為鬼魅。

    想通了這一點,當即不再猶豫。伸手一拈,念個解鎖咒,收回了黃麻繩。

    脫得身來,那修羅死士騰地躍起,不顧一切地撲擊過來。

    黃麻繩作用不顯,但陳三郎還有壓箱子的本領,意念轉動,有異樣劍意蓬鬆爆發。

    斬邪劍的氣息如同照耀天地的月光般瀰漫開來。

    「斬!」

    肉眼不可見,自有鋒芒逞威。下一刻,那修羅死士的頭顱咕嚕嚕地斷掉,滾落在地。

    餘下的驅趕仍在衝擊的慣性之下,往前撲騰了幾步,這才不甘不願地轟然倒地,再無法動彈。

    修羅死士,神秘而驚悚,並且強大。其是修羅教麾下極為厲害的力量,在本教人心目中,它們是「護教神使」,幾乎不死不滅。斷手斷腳,毫無影響,甚至斷頭,依然能保持著可怕的戰鬥力。

    然而現在被陳三郎一劍斬頭,便斬滅了一切。

    與此同時,廟裡猛地傳出一聲慘叫,隨即跌跌撞撞跑出個人來。全身黑袍,面具蒙臉,正是那來高田鄉宣揚修羅教義的外鄉人之一。

    他露出的雙眼有駭然之色,看著陳三郎,不可置信地叫道:「你,你的劍!」

    陳三郎一劍斬滅修羅死士,然後這個本來埋伏在廟裡的修羅教眾便被逼迫出來,看樣子,還受了重傷。

    逍遙富道很快明白其中因由,肯定是這教眾用特殊的心法來操縱死士攻擊,死士被殺,而陳三郎劍鋒太盛,形成了巨大的反噬力,一舉將這幕後操縱之人也傷到了。

    倒也不能說這教眾只敢藏頭露尾,他剛才也出手了。刺向道士的那一槍,便來自於他。

    只不過眼下心神大震,心脈斷裂,手中槍都把握不穩,喪失了戰鬥力。

    其嘶嚷了一句,渾身猛地一顫,就像根枯幹的木頭一頭栽地。

    富道快步上前,扯開蒙面巾,見他口吐血液,那血竟是烏黑的,一張面容漸漸變得碧青色,十分詭異。

    「死了,服毒。」

    陳三郎有些悻悻然,他本是想抓個活口進行審訊,瞭解情報。現在卻難以做到了,這修羅教眾比死士還要狠,寧願死,也不願被抓。

    山坡下火把綿延,一隊兵勇趕到,其中五花大綁綁住幾個人,周裡正赫然在列,臉色灰白,垂頭喪氣。

    「稟告大人,人已抓來,請大人發落。擒拿之際,有數名賊子負隅頑抗,盡皆斬了,有首級在此。」

    領隊的隊正來到陳三郎面前,躬身行禮。

    陳三郎瞥了周裡正一眼,道:「做得不錯,把人押回縣衙,讓周先生審訊定奪。」

    「是。」

    被押走的時候,周裡正抬頭看著陳三郎,心頭恍然:原來他便是那皇帝欽點狀元郎,現在的涇縣縣尊大人,真是年輕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20
第兩百九十三章:逍遙受命,心緒不安

    兵勇們押解周裡正等人走後,陳三郎和逍遙富道留在山坡上。半餉,道士開口:「書生,這事你如何看?」

    陳三郎沉吟道:「有些蹊蹺。」

    「那你不回縣衙,親自審訊那個周裡正,他肯定知道些什麼。」

    「呵呵,就算知道,也極其有限。其充其量,也就是一枚揚州方面埋下的釘子,來噁心人的。」

    自從陳三郎赴任,揚州方面一直小動作不斷,最為代表性的當屬於莫軒意率眾假冒山賊,最終目的,都是為了將陳三郎暗算除掉。只是多次手段,皆以失敗告終。但風聲早已傳出,涇縣上眾多鄉紳都知道陳三郎與元文昌不對路,其得罪了元家,遲早死路一條。

    因此暗地裡,不少鄉紳富家們人心浮動,包括一些基層官吏,有門路的,基本都投靠了元家。

    對此,陳三郎早有察覺,上一次祁家作亂,便施展雷霆手段,殺伐果斷,一舉將祁家連根拔掉,要以此殺雞儆猴。

    重手出成效,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涇縣的士紳階層都比較老實了,至少在表面上表現得順從服帖。

    不管怎麼說,陳三郎乃皇帝欽命,聽從陳三郎,也就等於聽從朝廷,佔了名分。

    然而隨著天下形勢變動,據說皇帝要歸天了,蠻州開始反了,雍州淪陷了……那麼揚州呢?

    從此以後,何去何從?

    涉及身家性命,家族興旺,名義人能穩得住氣,都想要找棵大樹庇蔭。而在揚州。最大的樹當然是元文昌了。

    逍遙富道一皺眉:「你的意思是說,這姓元的跟修羅教勾搭上了?可修羅教不是出自蠻州嗎?」

    陳三郎淡然回答:「有利益糾纏,沒什麼不能合作的。」

    道士嘆了口氣:「這天下,果然紅塵萬丈。亂糟糟,想得人頭疼。書生,咱們都已是修道中人,你何苦還要流連此處,不如帶著家眷遠走。尋個世外桃源的地方,豈不快活?」

    相比陳三郎,他可是根正苗紅的修士。道家多門庭,但核心的追求大同小異,可謂「自在」。

    自在,人在世間,各種關係因果,纏繞周身,哪裡能得自在?尤其躋身仕途後,名利最重。本心濡染,漸漸便會喪失本來面目,對於修道,乃是最大的障礙傷害。

    故而許多門庭弟子行走江湖,淬煉道心,基本都是選擇到處歷練,極少長時間盤桓在一個地方,而在人間時的身份各種各樣,行夫走販有之、員外先生有之,也有當乞丐的。做小姐的……

    然而涉入官場的,卻相當罕見。

    以往時候,也曾有修士入凡塵,化身讀書郎。苦讀詩書,然後考功名,有中進士的,有中探花的……但他們的歷練到此為止,隨即飄然離去。帶著功名,卻絕不願意上任當官。

    人間萬丈紅塵。官場正是最複雜的大染缸,修士甚為忌諱。至於那些下山扶龍庭的修士,他們雖然出入權貴門庭,但身份超然,很少從事干涉具體官場事務,小心翼翼保持著距離。

    這一切在陳三郎身上都展現了顛覆性的呈現,他身為修士,不但深入官場,而且真正介於了。

    一縣之尊,末品小官,但無可否認,官就是官。

    對此逍遙富道非常疑惑,過往時候曾三番幾次當面問陳三郎,陳三郎的回答很是含糊,只說所修道不同。

    眼下,道士故話重提。他覺得陳三郎案牘勞形,忙裡忙外,還得對一縣百姓操心,實在是沒事找事,自討苦吃。

    修士遊戲人間,間或除除妖,做做法,點撥俗人,可不是什麼行俠仗義,更多的在於道心要求,率性而行。

    陳三郎望著他,忽道:「道士,你如果想走,我不會怪你。」

    逍遙富道翻個白眼:「這是什麼話?」

    陳三郎道:「逍遙觀固然是你基業,但我知道你並不願意長年累月地呆在觀中,這不符合你性格,也不利於修行。」

    逍遙富道正年輕,自從在涇縣修了道觀,基本就很少遠行了。除了回嶗山那趟,其餘時候,就算出門,也只在涇縣方圓活動。

    涇縣才多大?

    天下如海,涇縣連個水窪地都算不上。

    說不想遠行遊歷,那是假話。

    逍遙富道沉默片刻,開口:「書生,我答應過要幫你的。出家人,言出必行。」說著,嘻嘻一笑:「其實涇縣也挺好的,我那道觀,香火越來越旺盛,我要是不在,豈不前功盡廢?」

    頓一頓,斜眼瞥著陳三郎:「書生,你是不是要沒收我的田產,要趕本道走哇。」

    陳三郎啞然失笑,知道對方心中所想,默默一念,心有感動。他平生所交友朋並不多,這道士卻是難得的一個,笑著說:「我怎麼會讓你走?你都看到了,修羅邪魔都浸入到我的地盤,正需要你降妖除魔呢。」

    聞言,逍遙當即拍起胸膛:「本道爺正閒得無聊,正好大發神威,發展香火。你想怎麼做,儘管開口。」

    陳三郎眯了眯眼睛,一字字道:「首先,我會下令將周裡正等五花大綁,戴枷遊街示眾;然後頒發告示,要民眾揭發檢舉邪教行蹤罪惡;與此同時,號召各地各鄉組建鄉勇隊伍……」

    「得得得!」

    道士聽得有些頭疼,連忙喊道:「那些我聽不懂,你就直說要我做什麼就行。」

    陳三郎沒好氣地自嘲一笑,這些謀劃要是跟周分曹說,定然會讓對方拍案較好,立刻起草文書,開始執行,可對逍遙富道講,就等於對牛彈琴了:「好吧,你就負責到處巡邏,只要見到了修羅教眾,能捉便捉,能殺便殺,反正不能再讓他們蠱惑民心,禍害百姓了。」

    逍遙富道一攤手,神態瀟灑:「早說,這些都是本道爺強項啦。你儘管安心回衙門,等我好消息,本道去也。」

    說到最後一句,人影飄渺,已到了山坡之下,很快消失不見,多半是馭用了風遁符之類的手段。

    凝望他遠去的背影,陳三郎心卻難安,今晚行動可以說是大獲成功,擊殺了修羅教眾和死士,捉到了與邪魅勾結的地方鄉紳,只是他深深知道,今晚只不過是剛開幕,真正好戲,還在後頭。後面,還不知道會攪起多大波瀾,從此以後,驚濤惡浪,滾滾而來,恐怕再難安生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20
第兩百九十四章:不打自招,招了當打


    一大早,衙門升堂,陳三郎不在,一切事務交由周分曹主持。具體事情經過,他早聽兵勇隊正匯報過,不禁眉頭緊鎖。

    水可乘舟,亦可覆舟,民心,最不可測。朝廷統治,最緊要的,也是對民心的控制,故而王朝法典、律令等,針對民心管理條例具體而苛刻。其中一項,便是豎立正神,嚴禁野祭。

    在古代,資訊不發達,很多百姓都不曾讀書識字,一方面受限於家境困難,學不起;另一方面,與朝廷的愚民政策必不可分。

    然而愚民也是一柄雙刃劍,一面便於統治,另一面,卻也容易被敵對勢力利用,煽動民眾,起來造反。

    因此必須從各個方面來限制、監督。香火信仰,是極為關鍵的一個領域,所以朝廷封神,只有得到朝廷認可,並保證效忠的教派,才會被納成正統,可在天下各地建立廟觀,接受民眾跪拜。而不被承認的,便是野祭,一經發現,就會被取締,滅殺。

    正統教派,得到廟堂認同,有著堂正的發展空間,他們傳承大多數百年,底蘊深厚,教義完整;而野祭為了掠奪香火,爭搶信仰,往往不惜鋌而走險,走邪門歪道。

    當野祭發展成規模,危害性極大。那些被洗腦的信眾們一旦發起狂來,理智全失,甚至六親不認,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為官者,不怕自然災害,卻怕管轄中出現野祭邪神。不過兩者往往有著密切關係,相輔相成。

    天下百姓,性格淳樸,即使沒有讀過書,可本質樸素。只要有飯吃,有衣服穿,便會安安分分。

    此性格,像鹿。溫順。

    不過當民不聊生,被逼到了絕境上,那就不同了。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到那等地步,民心大亂。為求生路,何事不敢做?

    夏禹王朝立國以來,幾代皇帝勵精圖治,開創盛世,繁花似錦。百姓們安居樂業,就算碰到旱澇災害,也因為官府救濟及時,而不曾出過大亂子。

    而現在,周分曹問清楚事情來龍去脈,內心隱隱不安。覺得涇縣可能要出大亂子了。

    整整一個村莊,上百人口,都被邪神吸納,死得乾淨,此事傳揚出去,必當令人震驚。

    雖然當今朝野,注意力都被起兵的石破軍所吸引,對於別的事情無暇顧及,可涇縣是陳三郎的基業所在,被野祭攪得雞犬不寧。長此以往,如何能安穩得住局面?

    失去了民心,那麼他這個縣尊就做不下去了。

    「如此重要的事,公子為何不和兵勇們一起回衙門。審訊定案?為大人者,當穩居帷幄,運籌千里,到地方稽查,卻失了分寸。」

    周分曹略有微詞,不過既然陳三郎把審訊周裡正的事交給了自己。他自是不敢怠慢,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對待。

    「啪!」

    一拍驚堂木,兩排衙役齊呼「威武」,開始坐堂。

    周裡正一家老小跪在下面,個個面色慘白。周裡正知道事關重大,勾結野祭行兇,為禍鄉里,不管稟告到哪兒,都是殺頭大罪。他也不抵賴,不等用刑,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交代出去,說是被那野祭教眾蠱惑,收了黃金百兩,是以讓對方在高田鄉大行其事,不加約束……

    昨晚在周裡正家中,有健僕壯丁手拿兵器,意圖反抗,都被殺了;而人被抓後,同樣被抄家,抄出金銀財寶共計三箱子,這些,都算是罪證。

    反正無從申辯,不如主動說了,免收皮肉之苦。

    另外,周裡正絕非就此乖乖等死,而是另有盤算。

    按慣例,此案定性,涇縣便會上書朝廷。再等朝廷文書下來,定秋後問斬。這一去一回,起碼得好幾個月時間。

    幾個月的時間,足以發生很多事情了。到時候,涇縣是否還姓陳,都不好說了。

    念及背後靠山的強大,周裡正定一定神,有了信心。

    堂上週分曹雖然不穿官袍,但不怒自威,氣勢不減,再拍驚堂木,喝道:「大膽周裡正,身為鄉紳,貪財枉法,釀造滅村之禍,罪大惡極,來人,打一百大板!」

    「什麼?」

    周裡正忙喊道:「我都招認了,你還敢用刑?」

    周分曹冷笑一聲:「不打自招,招了當打!」

    周裡正又驚又怒:「你,你!」

    氣得都說不出話來了。

    兩邊早有衙役出列,手持水火棍,把周裡正往地上一摁,一人直接褪了他褲子,露出白花花的屁股來。

    噼噼啪啪!

    手起棍落,賣力地打在兩股上。只消數棍,便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周裡正平時在鄉下作威作福,慣於享受,何曾受過刑罰,被打得一佛出世,一佛升天,二十輥沒有挨完,就暈死過去。

    周分曹面色冷峻,喝道:「用冷水潑醒,繼續打!」

    這等賊子,死有餘辜,豈能讓他好過。

    等打完,審訊完畢,將人押入囚牢,這時候,陳三郎回來了。

    周分曹連忙將審訊情況跟他說,問陳三郎主意。陳三郎當即不猶豫,將昨晚與逍遙富道說了一大半的策略方針道出。這一番言辭,推心置腹,連帶把修羅教的起源來歷都清清楚楚地說出來了。

    周分曹聽完,不禁恍然,就說呢,這周裡正為了百兩黃金,卻不至於如此,原來後面還有人唆使撐腰:

    「好賊子,言辭不實,應該再升堂,再打一番。」

    陳三郎笑道:「再打,可就打死了,到時押誰去遊街示眾?」

    周分曹忙道:「是我魯莽。」頓一頓,問道:「聽公子說,此野祭來歷甚大,出自蠻州,現在蠻州正作亂呢,莫非蠻軍要來攻打揚州,是以先讓野祭亂民心?」

    陳三郎道:「叛軍破了雍州,而揚州與蠻州雍州都接壤,石破軍當然想順口吃掉揚州。只不過,揚州有元文昌在,他就不會動。」

    周分曹明白過來,元文昌乃天下名將,多年來,揚州被其管治得如同鐵桶般,手下精兵猛將無數,石破軍想要來攻打,相當不明智。一不小心,就兩敗俱傷,喪失了北上前進的資本。故而只要不是昏了頭腦,絕不會來打揚州。

    「只是,既然如此,這修羅教為何會跑到咱們涇縣來興風作浪?不管怎麼說,涇縣都屬於揚州,此舉,豈不是落元文昌的顏面?」

    陳三郎嘆了口氣:「因為如果我們縣衙管不了修羅教作祟,揚州方面便有藉口派兵入駐涇縣。到那時,涇縣,便是元家話事了。」

    周分曹心中一悚,霍然醒悟,脫口道:「好一招驅狼計!」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20
第兩百九十五章:烽煙四起,民臨城下

     知悉元文昌幕後的意圖,周分曹頗為心急。他如今和陳三郎同進退,同在涇縣這條船上,一旦出了問題,就將萬劫不復。倒不是擔心自己的身家性命,更多的卻是代入了「食君之祿,擔君之憂」的立場上。

    「公子,要不修書一封給鎮國將軍,你看如何?」

    鎮國將軍李恆威奉皇帝聖旨,號召天下兵馬勤王,統領數十萬大軍入駐中州,要阻擋石破軍攻打京城。只等各路勤王兵馬匯合,便會發兵剿叛,收復雍州,進而平叛蠻州。

    因為李恆威,石破軍破了雍州後便不得不停頓下來,受到狙擊,無法趁勢而上。

    李恆威代表的是朝廷,代表當今聖上;而陳三郎自然也是朝廷的人,至少名義上是。

    故而周分曹想與李恆威聯繫,求得援助。畢竟以涇縣彈丸之地,想要對抗越發不安分的元文昌,實在不夠看。

    陳三郎沉吟片刻,問:「李將軍為人如何?」

    周分曹道:「周某昔日在朝廷中,曾見過他一面。其人忠於朝廷,性沉穩,有謀略,具備大將之風,是難得帥才。」

    聽罷,陳三郎道:「既是如此,就算我們修書過去,只怕李將軍也不會正面回應。」

    周分曹疑問道:「元文昌狼子野心,早有叛逆之意,只要我們揭發之,那李將軍怎會坐視不理?」

    「先生,在這一點上,你錯了。」

    「我錯了?」

    周分曹為之愕然。

    陳三郎看著他,周分曹滿肚經綸,乃飽學之士。不過並不代表他面面俱到,其才學,用來管治民生,主持政務,那是一把好手,可面對兵戈烽火。軍事攻略,就顯出短板來了。

    夏禹王朝太平久矣,而讀書人也安逸久矣,大都缺乏這方面的經歷鍛鍊。考慮問題自然多有破綻。

    當下徐徐道:「元文昌之心,路人皆知,你覺得,當今聖上會不知道嗎?李將軍會沒用察覺嗎?」

    周分曹默然。

    陳三郎又問道:「既然知道,為何不早鎮壓?」

    周分曹不是笨人。苦笑著道:「地方割據勢力已成,盤根錯節,根本無從下手。」

    「不錯,以前下不了手,現在石破軍已反,要是逼迫元文昌,只怕下一個反的,就是揚州了。」

    周分曹憤然道:「一葉不伐,將用斧柯,都是朝廷懦弱。養虎為患,這才釀成這般局面。只是長痛短痛,終有一痛,越是忍耐,越是無法收拾,聖上連這個道理……」

    說著,心中一凜,轉化為嘆息:只因當今聖上病入膏肓,如何還有餘力去憂思天下局勢。根據多方面消息,現在京城內已經開始動亂。都是為了爭位。不知多少人都眼巴巴地等著皇帝嚥下最後一口氣。

    也許那一口氣,便是夏禹王朝的最後一口氣。

    這等境況下,萬事以穩為主,李恆威身為鎮國大將軍。憂心國事,一切以大局為重,豈會因為涇縣而激發揚州局勢。要是元文昌也反了,豈不是雪上加霜,這天下岌岌可危,再難以挽回。

    周分曹想通其中關節。明白陳三郎所言非虛,此際寫信給李恆威,卻是於事無補。

    「公子,那此番修羅邪魔來勢洶洶,單靠我們涇縣,只怕力量不足。」

    昨晚前往高田鄉的兵勇並非縣衙的兵,而是動用了陳家莊上的私兵。一方面可做練兵之用,一方面確實是縣衙無兵可調,那些老弱兵丁平時守守城門,做做樣子還行,真要派出去打殺,只怕見血就跑。

    陳三郎淡然道:「先生不用焦慮,我自有辦法平定。你便依我策略,多派人手,安撫人心即可。」

    「明白。」

    聽陳三郎的語氣,成竹在胸,周分曹心裡也淡定下來,開始著手事務。

    接下來幾天,貌似平靜的涇縣彷彿被砸下一塊石頭,泛起了一圈圈波紋,繚繞不散:

    有傳言說,鄉下山野間有邪魅出沒,所到之處,無論男女老少,雞犬豬鴨,全部都會被邪魅吸取掉陽氣精血,化為骸骨,慘無人睹,已經有好幾個村莊遭了禍害,死得乾淨……

    又有傳言說,由於叛軍受阻,進不得中州,故而下一個目標定在揚州,很快要打過來了,如果不儘早逃命,到時候兵荒馬亂,肯定死無葬身之地……

    後一個傳言,其實早就在市井間發酵著。

    最開始的時候,石破軍作亂,破了雍州,與雍州接壤的本來隸屬揚州管轄的縣城地方,人心便惶惶然,不少富戶家族便開始收拾細軟,準備逃難。

    元文昌早有策略,提前派遣心腹把持各地方軍備政務,虎威衛日夜馳騁,負責偵查巡邏,嚴禁人口逃竄,違令者盡皆緝捕,沒收家產。

    這樣的策略,自是為了防止人心浮動,同時也能限制屬於揚州的資源流失。

    除了涇縣,涇縣因為陳三郎在,虎威衛倒沒有過來,因而一些鄉紳富戶跑了不少,不過其中相當大的部分都是跑南陽府去了。在他們看來,有元文昌庇護,猶勝於逃到別的州郡去。

    揚州境內,涇縣算是距離雍州很近的地方,若真得發生戰火,肯定首當其中。為了平定民心,一直以來周分曹已經做了很多工作。然而隨著各種傳言越演越烈,加上邪魅作祟之事,選擇離鄉背井的人不斷增多。長期以往,只怕不出半年,涇縣便會十室九空,成為荒蕪之地。

    而失去了民眾人口,那麼涇縣也就剩下個空殼子。

    這便是大勢所趨,任憑陳三郎如何體恤民情,如何清明管治都難以挽回。

    在此期間,又發生了一樁無法阻止的事,雍州難民大量湧入。

    自從雍州被破,蠻軍如獸,到處燒殺劫掠,為求活命難民便四散逃去。其中許多都是逃往中州,一些逃向青州,以及冀州,選擇來揚州的並不多。可能在難民心目中,想揚州和蠻州比鄰,不會太平多久,要是剛安頓下來,卻又打起來了,那就欲哭無淚。

    然而也不知道怎地的,這段時間湧入的難民明顯比以往要多得多,並且都奔南陽境,奔著涇縣來。

    難民入境,伴隨著一路鮮血一路淚,而到了地方上,缺吃少喝的他們為了活下去,老弱者多乞討,青壯者則為賊。

    剎時間,涇縣管轄下事端紛起,幾乎可用千瘡百孔來形容,下面的鄉間村裡,每一天都有人在鬧事。

    這一日,朝陽初升,有偵探快馬回報,說有一大隊難民正浩浩蕩蕩奔赴縣城而來,沿途不斷有人加入,足足有數千之眾,聲勢駭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20
第兩百九十六章:內焦外困,安民之策

     「公子,公子!」

    人未到,聲先至。

    周分曹氣喘吁吁地衝到縣衙上:「公子,快馬回報了沒?正有數千難民往涇縣來呀。」

    他本來已下鄉,負責押解周裡正一行遊街示眾。當聽到了難民蜂擁而至的消息後,立刻吩咐眾人回城,第一時間來面見陳三郎。

    難民是什麼,堪稱洪水猛獸,極為棘手。稍稍處置不當,便會釀成災難性的禍害。

    本來揚州邊境設有關卡,有兵甲巡邏把守,不允許大批量的難民同時入境。只是不知怎地,竟有如此多的難民出現在涇縣境內,只怕邊境之上,定然發生了事故。忽而想及,揚州邊境皆由虎威衛負責,難不成是得了元文昌授意,故意為之?

    先有修羅教,後有難民群,這是要將陳三郎置於死地的步驟。

    上位者手段,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只在一念之間,好毒的心腸。

    堂上,陳三郎嘆息一聲。以前揚州方面的態度,其實還算克制,除了派遣莫軒意喬裝山賊外,別的並無太大舉動。可現在一波接著一波,就差直接讓虎威衛入主涇縣了。

    當然,要是修羅教與難民的事沒有處理好,相信虎威衛的旗幟很快就會出現在城外。

    由此可知,元文昌已經越來越沒耐性,他要將整個揚州徹底控制把握住,決不允許涇縣這麼一塊異己地方繼續存在。

    周分曹忍不住又道:「公子,難民很快就到城下,必須早下定奪。」

    「先生,你看要如何應對?」

    「數千人口實在太多,咱們涇縣根本接納不起。依我之計,應該派人出城,將他們進行分流,讓一部分人轉道去別的縣城,而或直接去南陽府。」

    陳三郎摸了摸下巴,面露苦笑:「難民潮來。背後自是有人授意驅使,只怕難民群中也有著耳目和主使人,他們豈會如我們意?」

    周分曹咬著牙道:「勸說無效,那就殺雞儆猴。免不得斬殺些人來示威驅逐了。」

    陳三郎嘆了口氣:「那很容易激發民變,當民眾喧嘩,一發不可收拾,難道要將他們全部殺掉嗎?」

    周分曹臉色發白,民變。那是為政者面對的最可怕局面。誠如陳三郎所言,總不能全部殺個乾淨,再說了,即使要殺,那可是數千人呀,涇縣衙役加上兵丁,再加上陳家莊的兵勇,也就幾百罷了。拚殺起來,未必就能鎮得住場面。

    況且,最重要的是擊殺百姓。這罪名太重,重得根本不是陳三郎所能承受得了的。

    一旦刀口上染了血,陳三郎的聲譽名望便會付之東流,再無法挽回。

    人根本者,唯名與器。

    元文昌為什麼一直沒有正面來除掉陳三郎,不就是礙於朝廷之名嗎?要是他真得決心反了,區區涇縣,彈丸之地,鐵騎踏破,不過一聲令下。

    「然而讓難民入城。更是不行,該如何是好?」

    涇縣才多大,才多少人口,被數千難民湧入。那不得立錐之地都沒了,根本管理不來。

    饒是周分曹心性沉穩,面對如此境況,也是感到一籌莫展,無計可施。

    「咚咚咚!」

    外面擂鼓聲響。

    有衙役慌張來稟告:「大人,外面來了很多鄉親父老。情緒激動,要面見大人。」

    周分曹一跺足道:「他們肯定是來勸公子,要公子關閉城門,不准讓難民入城的。」

    難民入城,本地居民首當其衝,大受其害。可如果城門緊閉,堵難民在城外,又能堵得多久?涇縣只是小城,城牆低矮,說誇張點,臨時砍些樹木做成簡易梯子就能攀爬上來了。

    當難民們無處可去,沒東西填肚子,又有人暗中煽風點火的話,只怕他們會直接撞開城門,衝進城來。

    「公子,你不能到外面去,內焦外困,還是不冒頭為好。」

    陳三郎呵呵一笑:「這一關避不過去的,沒事,我去跟大家說一下。」

    邁步出縣衙,朗聲說起來,不外乎安撫人心的話,並承諾一定不會讓難民進城來。

    得了應諾,一眾父老們這才散去。

    周分曹面有憂色:「公子,不讓難民入城,又無法分流,可該如何安置。」

    陳三郎斬釘切鐵地道:「那讓他們到陳家莊去。」

    「陳家莊?」

    周分曹一愣,他明白公子雖然坐鎮縣衙,可最關鍵的基業無疑卻是在陳家莊那邊,不可動搖,當下遲疑地道:「雖然陳家莊那邊地廣人稀,可以安置下數千人口,然而這麼多人,每天張口都要吃喝,消耗驚人,哪裡承受得起?」

    幾千人口,每天光吃飯就嚇人得很,即使這段時間來,在陳三郎授意下,周何之等四處求購糧食,不過並沒有買到太多。這麼點兒庫存,基本都是用來備急,要是拿出來供應難民吃喝,也就幾天的份量,便會吃個精光,難以為繼。

    那以後呢?

    燃眉之急解了,可屁股又燒了起來,終究不是辦法。

    陳三郎緩緩道:「其實一直以來,莊上都缺乏人口,開荒,耕種,招募兵勇,都缺人。」

    周分曹苦笑道:「這話不假,要是來個幾百人倒沒什麼,可現在是幾千人呀。一旦接納下來,吃喝拉撒,樣樣都要管,如何管得了?」

    陳三郎一擺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管不了也得管,也許,還會是一次機會。」

    周分曹搓了搓手,只得應命,快步離開,出去安排了。

    ……

    南陽府,城門打開,猛地馬蹄聲急,得得得,行人們慌忙閃避,兵戈聲起,一隊兵甲整齊有序地出城。隊伍前頭,一桿旗幟隨風飄揚,上面虎威衛的標誌鮮豔奪目,威風凜凜。

    這是虎威衛的兵甲,數目足有五百之眾。

    「怎麼回事,這麼多虎威衛出城?」

    「難道蠻軍真得打過來了嗎?」

    「噓,不要亂說話,聽說他們是去涇縣的。」

    「涇縣?涇縣怎麼啦?」

    「我也不知道,好像有幾千難民在那邊作亂……」

    「原來如此……」

    低低的議論聲,從兩邊的房屋說著,慢慢低了下去,再不可聞。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20
第兩百九十七章:列隊歡迎,虎威衛來

     「得得得!」

    陳三郎騎在馬上,與許珺並駕齊驅。涇縣馬少,一眾衙役只能步行跟隨其後,步伐整齊,看上去,精神面貌倒不錯。

    這些衙役都是後來招募的壯丁,原本那班老油條早就撤掉了。

    許珺換了官服,做男裝打扮,明眸紅唇,英姿颯爽,峨眉微微蹙起,暗暗替陳三郎擔心。

    當隊伍出城後,城門立刻被緩緩關閉,開始封城。城牆上,周分曹站著,目視陳三郎等人離城,神情嚴肅。

    這一次接收安頓難民的工作,陳三郎決定親自去處理,而讓周分曹坐鎮縣衙,負責安撫本地居民的民心和秩序。周分曹本來想著一起出去,輔助幫手,但城裡頭也得有人守著,無暇分身。

    「希望,這一次能平安渡過,天可憐見,保佑涇縣無恙……」

    閉上眼睛,嘆息一聲,只覺得滿心疲倦。

    這天下如海,涇縣若舟,當大海波瀾澎湃,風波險惡,小小一葉扁舟如何能獨善其身?

    大勢所趨,注定不可能。

    到了外面,陳三郎雙腿一夾,揚鞭策馬,把速度提了起來。許珺見狀,同時跟上去,後面隊伍開始小跑起來。

    約莫一刻鐘的路程,前面有快馬疾馳而來,穿著陳家莊兵勇的衣衫,到了跟前,翻身下馬,前來拜見:

    「大人,陳五奉老夫人命前來稟告,莊園那邊,上下全員開工,一路建立粥棚數十座,生火放米,大鍋煮粥,只等難民來到。」

    陳三郎道:「知道了,你去稟告老夫人,以及周總管他們,粥棚務必要搭建完善。儘量能多容納人。」

    「是。」

    陳五遲疑了一下,說:「只是莊中存糧不足,那粥可能很稀……」

    每逢禍害災難,不管是官府還是地方富戶賑災。都是以煮粥為主,一方面粥好準備,也便於難民下口;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煮飯的話那得消耗多少米糧呀,根本提供不起。不過煮粥。若是太稀,都是粥水,難免會有難民起鬨,最後或起到反效果。

    「無妨,米放得差不多就行了,備好油鹽,以及人手,準備殺魚。」

    「殺魚?」

    陳五一愣神,不明所以,哪裡有魚呀。

    陳三郎吩咐道:「你去便行了。」

    陳五應命。翻身上馬,飛馳回陳家莊去。

    隊伍繼續前行,最後到了一處名為「懷子坡」的地方。此地是從陸地進入縣城的關隘,兩座山坡,中間官道蜿蜒通過。

    「列陣,揚旗!」

    陳三郎下命。

    「是。」

    衙役們當即有條不紊地一字排開,只得二十多人,稍顯單薄,好在這官道不甚寬,兩邊夾著山坡。剛好能封住路口。

    又有衙役豎桿,桿頭上一面旗幟張開,一面書寫兩字「涇縣」;一面寫著斗大的「陳」。

    有風吹拂,旗幟獵獵。倒增添了些氣勢。

    旗幟下,衙役們一個個把手按在腰間刀柄上,目光直直看著官道遠方,一言不發,默然等待。

    數千難民,洶湧而至。那簡直是漫山遍野。誰也不敢保證到時候會出什麼狀況,一旦處理不好,甚至「殺官造反」這種極端情景都會發生。

    今天是陰天,有風,頗大。

    也不知過了多久,衙役排列開的隊伍驀然發生了些動靜,有眼尖的登時看到以前黑壓壓的人頭,好像一道緩慢卻無法阻擋的洪流,正沿著官道過來。

    難民,難民來了!

    夏禹王朝安平久矣,尤其江南地帶,多富庶,安居樂業,誰曾見過多少流離失所的苦難面目?

    當看見那蟻群般衣衫襤褸神態麻木的人群拖兒帶女而來,一眾衙役頓時覺得心頭有些發毛,暗生惻然。

    人群有聲,哭聲不絕,好像一幅悲慘苦難的畫卷在這官道上慢慢展開,沒有任何掩飾和裝飾。

    陳三郎神色不動,喝道:「鳴鑼!」

    邊上一個衙役一個愣神,趕緊拿起隨身攜帶的大銅鑼,踏到前面去,揮臂敲鑼。

    噹噹噹!

    銅鑼聲大作,一下子吸引了難民群前列的人們注意。

    這衙役是特地選出來的大嗓門,扯開喉嚨就喊起來:「注意了,注意了,各位雍州的鄉親父老,涇縣縣令陳大人聽聞大夥兒遠道而來,特地到此相迎!」

    一邊喊,一邊敲鑼。

    嗡的一下,如同被投入一塊巨石,緩慢的人群一片嘩然,顯得大出意料之外。

    難民,離鄉背井,無依無靠,不管去到那兒,基本都不會受歡迎的。別說歡迎,在許多人眼內,難民就是惹人憎的蝗蟲,人人趕之不及。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因而在逃難過程中往往會互相依靠,形成大大小小的團體,人多力量大。

    有團體,自然會有領首者。

    這數千難民逃離雍州時,因為有蠻軍佔據了通往中州的路徑,又聽說揚州邊境有所鬆動開放,因而不得已轉道奔往揚州來,果然順利入得境內。長途跋涉,奔波勞碌之下,真是個個飢腸轆轆,恨不得吃土。所到之處,遇水喝水,遇樹吃葉。至於遇到人家,難免也做了不少搶掠飲食之事。

    此舉招惹到虎威衛的鎮壓,虎威衛的緝騎呼嘯往來,驅逐難民,還殺了不好人,以儆傚尤。難民群因此不敢往南陽府去,而是奔涇縣來。也不知道誰說的消息,涇縣沒有虎威衛鎮守,兵力空虛,而且吃的很多。

    在來的路程上,幾位團體的領首者已經開會商議過,要在涇縣立足下來討生活,如果涇縣縣令不允許,派人驅趕的話,他們就據理力爭,爭不過,直接鬧,反正到別的地方也沒有活路。

    誰擋了自家活路,那自家就要誰的命!

    然而萬萬沒有想到,涇縣縣令帶領一眾衙役前來,並非是來驅逐阻擋的,而是來歡迎。

    這是怎麼回事?

    難民們不禁面面相覷,心裡犯起嘀咕。

    「大夥兒不要動搖,這是陷阱,絕對是陷阱!」

    人群簇擁中,有幾個身材魁梧的漢子,身上所穿也頗為乾淨整齊,腰間還佩戴著武器,顯然是難民群眾的領首者。

    其中一個臉頰有疤的漢子眼眸掠過精光,惡狠狠地道。

    他旁邊的漢子個子稍矮,滿臉鬍子,當即附和道:「就是,李大哥,我早聽聞這涇縣縣令陳原是個大貪官,為官不仁,貪贓枉法,掠奪許多錢財卻用來興建自己的家族莊園。這等狗官,說話豈能相信?我們不如一起湧過去,把其拿下,當做人質,進入涇縣城就輕而易舉了。」

    居中一個漢子,穿土色布衫,面目方正,想了想,說道:「我們是難民,不是叛逆,如果去抓了官,搶了城,豈不是和那蠻軍無異?」

    刀疤漢子道:「但是李大哥,我們吃的喝的都沒了,難道就這樣白白等死?」

    那李大哥道:「可這陳大人不是說了嘛,是來歡迎我們的,大家不要輕舉妄動,就跟著他去,看看如何?我們這麼多人,諒他也不敢胡來。」

    「不錯。」

    「李大哥說得是。」

    幾位領首者紛紛附和。

    刀疤漢子與大鬍子對視一眼,默不作聲,心裡暗道:此事不宜操之過急,反正到了縣城那邊,只要陳三郎安頓不好,那便有機會做事。大咧咧數千難民,小小涇縣如何能容納得下?

    想著,也不再反對。

    此刻陳三郎策馬上前,朗聲叫道:「我乃涇縣縣令陳原,我早已於前方建立粥棚數十座,放米熬粥,只等大家去吃喝。」

    他中氣十足,所說的聲音比那大嗓門的衙役還要嘹喨幾分。

    「但是,爾等既入本縣,當遵法紀,當守秩序,不得妄為。否則的話,莫怪本官無情,刑罰伺候。」

    這便是一個甜棗一記大棒了。

    難民們一聽前面有粥棚,有東西吃,哪裡還有什麼異議,紛紛大叫著,催著隊伍前進。

    這時候,那些領首者都感到了民情洶湧,不可再耽擱。

    於是乎,浩浩蕩蕩的難民群開始跟著陳三郎的隊伍,再次湧動起來,倒是並沒有出現爭先恐後的慌亂景象,生怕違背了陳三郎的話語,惹他惱火,把粥棚撤掉,那就喝西北風去了。

    ……

    今天是陰天,有風,頗大。

    周分曹站在城牆頭上已許久,站著像一塊石頭,似乎想看到遠方,要看到陳三郎如何安頓難民……

    此事不平息,他便無法安心。

    得得得!

    馬蹄聲響,一騎快馬飛馳而來,看其衣衫穿著,應當是巡邏哨兵。其來到城下,大聲叫道:「周先生,我在城外碼頭看見有三艘大船揚帆前來,有旗幟,是虎威衛。」

    周分曹心一顫,連忙問道:「他們泊岸了?」

    「那倒沒有,只是在水面上徘回不去,不知所為何事。」

    周分曹當然是知道的,這些虎威衛分明是南陽府方面來的,沿著水路走,來到涇縣外面。他們沒有馬上登岸入城,而是在等待一個時機——

    難民蜂擁,涇縣大亂的時機!

    這些虎威衛,就是那生性凶殘的禿鷲,只等涇縣氣數盡,立刻便會俯衝下來,分而食之呀!

    周分曹黯然嘆息一聲,眼角竟有淚水滾落,只是很快,便被那風吹乾。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20
第兩百九十八章:挑撥煽動,賊心不息

     風大了些,天空出現陰雲,快要下雨的樣子。

    陳三郎抬頭望瞭望天,突然便有雨點滴落,飄在他的嘴唇上。他回頭看去,見到身後一片黑壓壓的難民,比天上的烏雲還要密集濃郁。

    難民們同樣在看著這位年輕的縣令大人,眼神蘊含的情緒複雜,有疑惑,有奇怪,也有希冀,甚至有莫名的不懷好意……

    陳三郎忽然笑了,笑意從嘴角綻開,猶如天空乍然閃露出了一線陽光。

    李大哥等幾位領首者先前已經得到陳三郎的命令,越眾而出,接受問詢,並在身邊隨行。一開始的時候,那刀疤男和大鬍子極力反對,勸李大哥等不要現身出去,免得遭了圈套。

    不過李大哥想了想,還是義無反顧地站出來了。他在難民群中名望高,有號召力,他肯出來,別的領首者也紛紛倣傚。

    李大哥道:「李某以為,這陳大人絕不敢胡來,他比我們更怕激起民變。」

    刀疤男與大鬍子恨得牙癢癢的,不過轉念一想,也覺得無妨。兩人決不信小小涇縣,能安置好如此眾多的難民。只要到了地頭上,難民們吃不到東西,吃不飽肚子,安頓不妥當,到時候,只要稍稍煽風點火,民心爆發,只覺得受了陳三郎欺騙,爆發出的破壞力肯定會更加恐怖。

    只是此刻,刀疤男見到陳三郎嘴角綻放的笑意,不禁一愣,隱隱有些不安。

    隨著雨點滴落,其眼珠子一轉,甕聲甕氣地道:「陳大人,要下雨了,我們是不是該快點趕路?否則受雨淋了,鄉親們生病,那可麻煩。」

    陳三郎呵呵一笑:「不用急,快到了。」

    果不其然,又走了一陣,前面官道轉個彎,便見到一脈水流,正是那涇河。涇河蜿蜒,遠方是一片起伏的山脈,山麓下,可見一座莊園拔地而起,佔地數畝,雖然看著不算大,但建築極為雄俊,佈置井然有序。主體建築,都是整塊條石構造而成,固若金湯。

    好大手筆!

    這等建築構造,哪怕那南陽府都比不上。那麼營造此等莊園,要耗費多少錢財?

    莊園外,水流潺潺,一條寬敞大道筆直延伸,大道兩邊,一株株柳樹垂蔭。樹蔭下,一座座粥棚排列,有炊煙裊裊升起,空氣中,彷彿都瀰漫著粥的香氣。路旁兩側外面,則是大片大片的田野,作物茂盛,欣欣向榮。

    刀疤男見那莊園雄偉,頓時嚷道:「這是什麼地方,這可不是涇縣城!姓陳的,你果然居心不良,要把我們引到此地,是想殺了我們嗎?」

    他嚷的聲音不小,後面的難民聽見,無不神色發生變化。

    大鬍子立刻附和,唰的,抽出腰間佩戴的一柄短刀,高舉著呼叫:「大夥們,這狗官要害我們,我們殺了……」

    一個「他」字還沒有出口,眼前一花,還來不及反應,便被一腳踹倒在地,倒地不起。

    許珺面容冰冷,一腳踏住他胸口,嬌叱道:「胡說八道,我割了你舌頭。」

    大鬍子卻不畏懼,拚命掙扎,嘴裡嚷叫不斷。

    這一幕變化,很快引起難民們的反應,嘩啦一下站住,眼眸流露出不善的目光來,驚疑不定。

    陳三郎叫道:「珺兒,不許胡來。」

    說罷,扭頭看向那有了戒備之意的李大哥:「李光業,你也以為本官會不顧大局,做出激發民變之事嗎?」

    先前他跟對方聊過些話,知道其姓李,名「光業」,並非尋常平頭百姓,而是出身大戶,讀過書,可惜不曾考取到功名。其為人性格豪爽,肯施捨,能養人,莊中有門人數十。

    如果蠻軍沒有攻打過來,李光業這一輩子估計便是過著那優哉游哉的地方鄉紳生活。

    無奈天下風雲變幻,蠻州反叛,雍州先滅,雍州刺史郭宏席捲財寶細軟,帶著佳麗美人,拍拍屁股就跑到京城告御狀去了,留著雍州淪陷,百姓水深火熱。蠻軍入境,赤地千里,不分男女老少,見著不順眼的,都是手起刀落。至於屋中財富,圈養牲畜,自是搶掠一空。

    李光業聽聞蠻軍凶狠,便趕緊吩咐家人收拾,帶著僕從門客逃命,成為難民。不過他有手腕,有本領,倒很快就成為難民群中的一名領首者,率領眾人逃亡揚州來。

    這些經歷,李光業並沒有對陳三郎有什麼隱瞞。皆因陳三郎昔日連中三元,金榜題名時,那榜單也發到雍州去,他卻是知道陳三郎是皇帝欽點的狀元郎。這一層身份,使得他對於陳三郎頗有尊敬。

    眼下聽陳三郎言辭,當即眉頭微皺,回過頭去,做一個手勢,讓難民們稍安勿躁。

    陳三郎見狀,心中大定,又笑道:「你看那些粥棚,一口口大鍋,都在生火煮粥。試問天下間,有誰煮粥設局,來害別人的?」

    李光業聞言,也是啞然一笑。

    然而那刀疤男不依不饒:「李大哥,不要輕信這個狗官,說不定他讓人在粥裡下毒……」

    「刀疤老九,住口。」

    李光業有些聽不過去了:「陳大人身為朝廷命官,豈會做出這等喪盡天良的事情,你不要在此危言聳聽,亂了人心。」

    陳三郎瞥了一眼那刀疤老九,冷笑道:「這位說話端是沒遮攔,真當本官沒辦法治你不成?」

    李光業忙抱拳道:「陳大人息怒,我這位兄弟也是被那叛軍嚇怕了,因而多有疑懼,還請大人見諒。」

    陳三郎一甩袖子:「罷了,不跟你計較。」揮手示意,讓許珺放了大鬍子。

    刀疤老九過去扶起大鬍子,幫其拭擦胸口上的污跡,嘴裡一直低聲嘟嚷不停,倒沒有敢大聲說道。

    有了李光業的出面,難民秩序又恢復過來,這時候飢腸轆轆,也不想那麼多了,恨不得一下子撲到那些粥棚去,大口大口吃粥,暖一暖胃。

    陳三郎早有籌備,讓衙役現場負責分流事宜,把數千難民分成幾股,分別到不同的粥棚裡去,排隊接受施粥。他們逃難,身上多少攜帶有裝米飯的食具,倒不用提供。

    「這是什麼狗屁粥,全是水,撈不著半點米!大夥們,這狗官嘴上說得好聽,其實就是在河裡打些河水煮給我們吃,打發了事。不行,我們不能被他欺瞞了!」

    一個粥棚中,一個高壯的漢子高聲嚷道,發作起來,衝過去,一把那煮粥的大鍋掀掉。

    滾燙的粥水飛濺,把好些人給燙到了,現場頓時騷亂起來。傳出尖叫聲、哭聲、還有憤怒的吼叫,鬧成一片…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20
第兩百九十九章:雷霆手段,殺一儆百

     糾紛起,如同一滴油滴落水面,暗地裡又有人推波助瀾,或起鬨,或抄傢伙、或推搡別人……

    李光業與幾位領首者站在那邊看著,雙臂抱胸,面色有些陰沉。邊上一人低聲問道:「李大哥,我們要不要上去勸一下?」

    作為領首者,他們在難民群中享有不低的威望,不說一呼百應,但說話還是相當管用,很得人信服。

    李光業卻微一搖頭:「不急,看看再說。」

    那人也不愚蠢,心裡思量,有幾分明白過來。難民群團體雖然鬆散,但人數擺在這,洋洋數千人,算是一股不可小視的力量。他們千里迢迢從雍州逃到揚州,一路經歷千辛萬苦,飽受坎坷,而想在揚州立足也絕非易事,必須有所依靠。眼下到了這涇縣,雖然那年輕的涇縣縣令為了安撫人心,搭了粥棚,給大夥兒一碗粥吃,可這一頓後呢?

    以後呢?

    以後的日子才是定生死。

    李光業現在選擇袖手旁觀,自然有著自己的小算盤。進可在涇縣鬧騰起來,掠奪一片基業;退也可保全其身,反正鬧事的又不是他的人。

    眼看鬧亂的局面越來越擴散,要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猛地一聲鑼鼓敲,「噹」的一下!

    這聲響大得出奇,簡直要把那鑼鼓敲破,要把人耳膜震爛,許多人被這麼一聲嚇到,當場便懵了。

    「統統住手!」

    隨之一聲巨喝,好像平地打個霹靂。

    人群分開,衙役開道,率先走來兩人,一個五短身材,滿頭亂發,一圈黃須,一對小眼睛,幽幽有綠光閃爍,長相十分惡狠。最特別是他的一雙短腿,拐著八字形,看著惹人笑。

    然而在場看見的,沒有一個人敢笑。

    另一個相貌堂堂。身形昂藏,面紅長鬚,魁梧無比,他手執鑼鼓,目光橫掃。沒有人敢與他對視。

    兩人分開,走出陳三郎來。

    這大人背負雙手,面色嚴峻,身後許珺緊隨,滿臉怒容。

    陳三郎走到鬧事的粥棚外,目光一掃,伸手指道:「這個,這個,那個……」

    一連指了七八個人。

    他每指一人,便有衙役如狼似虎地撲上去。套枷上鎖。

    那幾個人不甘束手就縛,奮力抵抗掙扎,力量倒不小,反而把上來抓捕的衙役給打翻在地。

    「好大的膽子!」

    蟹和得了陳三郎一個眼色,當即大步上去,手持股叉,嗤嗤嗤,片刻便將兩三人刺翻在地,倒沒有死,只是重傷。倒地不起。

    剩餘兩個,趕緊轉身要逃,躲進人群中。

    雄平箭步流星,大手一張。一手一個,拎著,如同拎兩個草雞,回到陳三郎面前,大力一摔。

    可憐這兩位身材也算健壯,屬於傳統型的彪形大漢。可落在雄平手裡,那是半點掙扎的餘地都沒有,孩童一般,被摔得五葷八素,許久回不過神來。

    紛擾鬧亂的局面慢慢平息下來。

    陳三郎接過一碗衙役打過來的粥,用勺子撈一撈,撈出小半勺的米來,高高舉起,朗聲道:「此粥固然稀,但其中無米否?不可入口果腹否?」

    人群默然不語。

    捫心而言,這粥雖然稀了點,但煮得夠火候,而且放得都是好米,而不是陳年黴米,因而味道很清新。最重要的是夠份量,基本每人去都給盛滿,不像一般賑災施粥那般,只是隨便給一勺子,馬上就「下一位」了。

    再說了,他們這是在逃難,飢腸轆轆,別人給吃的,那便是大恩人,有恩德。吃了人東西,活了命,還挑肥嫌瘦的,算哪門子的事?

    太不應該了。

    陳三郎放下粥,問地上的漢子:「說,誰是主事者?」

    那人眼珠子碌碌轉,假裝糊塗道:「什麼主事者,大人冤枉呀!」

    「殺了!」

    陳三郎語氣平淡,不動波瀾。

    雄平得了命令,上去一腳,咔嚓,那漢子胸口都被踩塌,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眼看不能活了。

    「嘩!」

    人群大嘩,可沒有人敢動,都被嚇著了。

    另一個見到同伴慘死,登時嚇得魂飛魄散,趕緊大聲叫道:「是刀疤老九和鬍鬚勇叫我們幹的!不要殺我!」

    那邊刀疤老九和大鬍子面色一變,幾乎異口同聲:「你血口噴人!」

    陳三郎轉過身,目光冰冷地看著他們。

    兩人對視一眼,把牙一咬:「走!」

    唰的,摸出了貼身的匕首短刃,轉身朝外面狂奔。

    蟹和桀桀一笑:「想走?問過本大爺否?」

    兩條八字腿邁開,竟是奇快,魅影一般掠過,不過眨眼功夫,一手一個把刀疤九和鬍鬚勇拿住,拖拽過來。

    兩人的臉頰腫得像豬頭,明顯是反抗的時候被蟹和扇得。將他們扔在陳三郎身前,蟹和示威地朝著雄平瞥一眼,洋洋得意。

    這兩個哼哈二將,雖然關係融洽,但妖性使然,總有些爭強好勝的鬥氣在裡頭。

    不管怎麼說,他們的前途命運可都是捏在陳三郎手裡的。

    刀疤老九倒是悍勇,瞪著陳三郎:「姓陳的,你不敢殺我,你可知道是誰派我們來的嗎?」

    這時候,他知道民心已經傾斜,難以再煽動了,也就不打那邊的主意,而是要亮出身份來,震懾住陳三郎。

    「殺了!」

    幾乎同時,蟹和一股叉就叉在刀疤老九的喉嚨處,鮮血如注。

    「啊!」

    難民群中驚叫一片,不少婦孺紛紛轉頭掩面,不敢再看這血淋淋的場面。

    另一個鬍鬚勇膽氣略小,被鮮血濺到臉上,一個哆嗦,下面立刻濕了,他想說些什麼,蟹和明晃晃的股叉瞬間到了胸口,毫無阻礙地刺了進去。

    連斬兩人,陳三郎面色依然無波瀾,背負雙手,目光掃過李光業那邊去。

    李光業只覺得喉嚨發乾,吞了兩口口水,急忙跪倒在地,高聲道:「大人英明!刀疤老九他們無事生非,聚眾鬧事,違反了大人先前所說的律令,自該嚴懲,死有餘辜!」

    這時候,心裡的小算盤小心思早一點不剩,只剩下兩股戰戰,汗流浹背了。

    冷汗!

    他一跪,身邊的人,以及整片的難民們紛紛跟著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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