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斬邪 作者:南朝陳(已完成)

 
mk2258 2014-8-17 22:45:3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03 264642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38
第三百二十章:魚群抬劍,惡浪拍船

     逍遙富道驚詫不已,別的人卻都是欣喜若狂。風浪平息,便能逃過大劫。說實話,眾人自涇縣出走,一路經歷真稱得上一波三折,總不讓人省心,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懸掛著難受。

    「咦,那股妖氣並未離開……」

    道士敏感地嗅到了,雖然洶湧波濤都漸漸平定下來,可潛伏其中的大妖依舊盤桓在那兒,不曾消失。

    抬頭望天,烏雲密佈,蓋得更加沉重起來。諸人也發現了這一情況,驚魂未定,心裡又開始打鼓。

    陳三郎明顯也知道事情遠未解決,定一定神,繼續提筆疾書。

    這一次,寫的是草書,字體小得多,與平常無異。

    他的草書頗具風格,筆走龍蛇,勾勒圓轉,最特殊的是每一個字都和下一個字筆畫相連,綿綿不絕,一氣呵成。

    看得出,這寫的是一篇祭文。

    說到祭文,在場的周分曹與宋志遠都算是一方大家,兩人作為地方名儒,經常接到寫文邀請,其中祭文佔據相當大的份量。

    祭文題材,自古便有,又詳細分成多種類型,有祭奠祖宗父母的,有祭奠鬼神的,還有祭奠山川江河的……

    每一種,寫法措辭都各有不同,頗有講究。

    現在陳三郎所寫的應該便是祭奠涇江水神的祭文,開篇起句:涇江浩蕩,有神居中,今孺子出涇縣,赴遠方,途徑大江……

    開篇規矩,勝在陳述清晰,簡潔明了。然而一路看下來,措辭表達就明顯與一般祭文不同了:

    「……聖人云:祭神如神在。吾欲祭之,然孺子不喜三牲,不獻美酒,但得祭文一篇,願君觀覽,而後速退……」

    這是哪門子的語氣?

    周分曹與宋志遠面面相覷,不禁露出苦笑。不過這位公子行事一向不同凡響,不差這一樁。

    寫完,陳三郎拿出一物,赫然是斬邪劍。當前形態不過一尺長短,兩指寬。他把祭文捲起來,包住斬邪劍,站起身,伸手一拋,將劍與紙都扔到江水裡去。

    江面上似有感應,猛地席捲起一個巨大的漩渦,水流湍急,深不可測,一下子把紙條包吞噬了進去,汩汩聲響,若在吞嚥。

    船上眾人都伸長頸去觀看,靜待事態發展,手心忍不住捏出了一把汗。

    吼!

    隱約間,也不知是否錯覺,眾人都像是聽到了一聲沉悶的吼叫,源自大江深處,深不知幾許。

    周分曹等臉色一白:慘了,定然是這篇祭文激怒了水神,它要發難了……

    然而一吼之後,再無聲息,天上烏雲四散,風浪越發小了下來,最後風平浪靜,水流潺潺,好一派風和景麗的祥和景觀。

    「看!」

    有人驚叫出聲,指著水面處。

    原來是一群小魚湧現在那兒,密密麻麻,不知多少條,魚群當中,一物赫然,正是那斬邪劍。

    魚群抬劍,憨態可掬。

    這一幕,直叫眾人瞧得眼神發直,不知該說什麼好。再看往陳三郎的目光,凜然多了些別的意味在裡面。

    陳三郎背負雙手,一副早有預料的樣子,也不用吩咐,蟹和早下去把劍拿了上來,恭恭敬敬呈交。

    拿了劍,陳三郎道:「各位辛苦,現在可以回船艙休息。蟹和,叫人揚帆吃足風力趕路,快些趕到雍州。」

    「是。」

    蟹和領命,與雄平下去忙活了。

    陳三郎回到船艙,腳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氣,後背汗流不已,都把衣服給**了。

    後面跟著進來的許珺連忙上來扶住,嗔道:「讓你裝!」

    陳三郎苦笑道:「還能如何?不如此,如何定人心?」

    許珺默然,知道他說得在理。這一趟出走涇縣,進入雍州,前景凶險叵測,雖然選擇跟隨的人都是鐵了心要追隨陳三郎的,但人心這東西,最是易變,更會隨著境況的變化而產生異動,必須有能夠讓人信服的表現,才能穩定局面。

    陳三郎寫祭文,重要的並非祭文的內容,而是上面的字,最關鍵的,還是那把斬邪劍。

    他一直在催發著劍,消耗巨大。只是眾目睽睽,不能表現出虛弱來。好在,他的付出獲得了回報,此頭涇江之妖分明賣了面子,收斂起風浪大方放行。

    倒不是說對方是怕了斬邪劍,以他目前的道行還沒有達到那等地步,故而此妖之所以賣面子,顯然還有更深層次的因素在裡面,一時間也無法思索清楚,乾脆不想。依偎在許珺溫軟的懷抱裡,鼻子嗅著淡淡而好聞的香氣,倦意湧上來,不禁沉沉睡去。

    ……

    「快,再快點!」

    「都沒吃飯嗎?用力劃!」

    船隊上下,怒喝鞭策的聲音此上彼落,不絕於耳。

    元哥舒站在甲板上,站得筆直,自有威嚴散發。作為領軍者,他深深知曉上位者的榜樣作用,絕不能讓別人看到他的疲憊。無論如何,都必須堅持下去,直到擒拿住陳三郎為止。

    突然間,他若有所覺,下意識抬頭觀望,就看到不遠處的那片烏雲竟在變幻消散,不過一時半刻,便散去無形,露出了晴天白雲來。

    「怎麼回事?」

    元哥舒心神一震,失聲叫道。

    烏雲消弭,風雷聲半點不聞,彷彿先前所看所聽到的都是幻覺。

    元哥舒甚至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但當他定神觀望的時候,就看見一片浪濤湧現,就在船隊正前方的江面上,相距不過數十丈遠。

    這股浪濤起得突兀,來得迅猛,翻捲著,呼嘯而至,只十餘呼吸間就衝到了跟前。

    「小心!」

    在撕心裂肺的呼喊中,那浪頭結結實實地拍打在船頭上。

    砰!

    整艘船被巨大的力量掀起,足足拋起丈餘高。

    元哥舒一個站立不穩,重重摔倒在甲板上,臉頰都被撞得青腫一片,嘴唇破了皮,十分狼狽。

    眾多甲士也好不到哪裡去,倒了一地,叫痛不已。

    幸好那浪濤只一波而已,來得快平息得也快,轉眼散做無形。

    元哥舒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腦袋還有些昏眩,他望著浩蕩的江面,不停地囁嚅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難道,這才是天意?」

    想到某些難以釋懷的往事,內心一陣絞痛,猛地張口,一口殷紅的鮮血噴了出來,倒在甲板上。

    「少將軍!少將軍!」

    無數焦急的呼喊聲越來越遠,再不可聞。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38
第三百二十一章:蒙師遇害,雍州征途

     陳三郎醒來的時候腦袋猶覺得昏昏沉沉的,他睜開眼睛,入目處一片昏暗,應該是到了暮晚時分,船艙內沒有掌燈。

    伸手一抬,觸摸到了一具柔軟的軀體,手感十足。

    許珺被驚醒,伸個懶腰,她先前應該是趴在床邊上,頭髮顯得有些凌亂,青絲披散,一對眸子亮如星辰,自有明媚之意。

    整個船艙,彷彿一下子都變得明亮起來。

    陳三郎頓時來了精神,伸手將她摟入懷中,五指山張開,很不老實地覆蓋到某個高聳的地方去,慢慢揉捏著。

    「作甚怪!」

    許珺嗔了句,又問:「餓了沒?」

    提到個「餓」字,陳三郎立刻覺得飢腸轆轆,有若一團火在肚子裡面燃燒,還非常應景地發出了咕咕的聲響。

    許珺噗嗤一笑,掙開身子,出了船艙。

    沒有等多久,一會之後艙門被從外推開,許珺手端一盤事物走進來,輕放在一張矮桌上,隨即又取出一盞燈來,點著了,光華映照,平添幾分溫馨。

    看著伊人在忙活,陳三郎讚道:「古人云:燈下看美人,秀色可餐,誠不欺我也。」

    許珺橫他一眼:「變得油嘴滑舌,定然是跟道士學壞了的。」

    這句話要是讓逍遙富道聽見,肯定得叫起撞天屈。

    陳三郎忍住笑:「有甚吃的?」

    就見許珺把東西從木盤上一樣樣擺開,最惹人注意的是一口四足銅鼎,裡面放著炙熱的木炭,鼎口再架上一面小鍋。片刻之後便加熱起來,鍋內湯水滾動,有濃郁的香氣撲鼻而至。

    「是雞湯!」

    陳三郎食指大動。

    許珺道:「老夫人特地吩咐下來的,殺了一隻老母雞,燉好等你醒了便吃。只沒想到你一覺就到了晚上,只得再加熱一趟。」

    陳三郎道:「讓母親大人擔心,吃過飯後,我便去請安。」

    「不用了,她乘船一路顛簸,覺得睏乏,早早就安歇了,明早再去問候吧。」

    聞言,陳三郎只得作罷。

    舟車勞頓,絕非說說而已,容易讓人生病,感染風寒諸如此類。而在這個醫學落後的時代,一次小小的病患都可能致命。在涇縣時,楊老夫子便覺得自己年事已高,不堪奔波,這才選擇留下來,沒有跟隨離開。

    說話間,陳三郎已按耐不住食慾,拿起筷子大快朵頤起來。許珺肚子倒不餓,不過也陪著他吃了些。

    吃飽喝足後,許珺收拾東西出去。

    陳三郎留在船艙中,左等右等,始終不見許珺再來,只得悻悻然一個人睡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陳三郎醒來,睏乏之意盡去,精神抖擻起來。

    從此以後,船隊一帆風順,再沒有遭遇到什麼阻礙攔截,非常順利地行使著,直到雍州管轄的碼頭。

    不過在抵達雍州的前一天,陳三郎接到一份傳書噩訊,關於涇縣狀況的。書裡說到元哥舒追殺未果,憤懣滿胸,回到涇縣斬首上百,這些人都是以前和陳三郎有所牽涉的,但實質上,這麼多人中,只有一個人稱得上與陳三郎有著比較深的來往關係。

    這個人,便是陳三郎的蒙師楊老夫子。

    讀完傳書後,正是黃昏,夕陽西墜,落霞滿天,映照得江面一片豔紅。陳三郎坐在船頭上,凝望日落青山,久久不發一語。

    許珺坐在他身邊,安慰道:「三郎,你不必自責,元家殘暴,必遭天譴。」

    陳三郎嘆道:「當日,我應該直接把老師送上船的……老師身體不好,我又想著元哥舒不會妄開殺戒,濫殺無辜,看來,我還是天真。」

    元家統治揚州已久,鐵腕嚴厲,但絕不和石破軍那般嗜血,殺人完全看心情,稍不順眼就開殺。恰恰相反,其實元文昌還素有賢名,注重名望顏面。比如說以前三番幾次要請周分曹出山,都被周分曹拒絕,要是石破軍,只怕早派人來一刀砍下周分曹的人頭了。

    但元文昌不會,因為他深深地知道斬殺周分曹容易,但殺人之後,卻會失去無數人心名望,這是他無法忍受的損失。

    殺人,其實是門學問。

    但現在元哥舒肆無忌憚地殺了楊老夫子,楊老夫子是個秀才,雖然不曾及第,然而秀才始終是個功名。至於其被殺的罪名,竟然無。

    由此可知,元哥舒對於沒有追上陳三郎是何等出離憤怒,甚至都有點喪失理智了。

    陳三郎並沒有思慮太多,他只知道元哥舒殺了自己蒙師,這個仇,一定要報。

    楊老夫子此人性格平和,陳三郎怯場之際,多有照顧;等陳三郎三元及第,榮歸故里後,又悉心接了陳氏族學的事務,別無他,只埋頭教書而已。

    但這樣的一個老人,就這麼死了……

    陳三郎靜坐許久,最後斟酒灑江,以表悼念。望無盡長江奔流,哀思綿綿。

    翳悶的心情直到踏上雍州大地後才有所消除,到了地頭上,一切重新開始,不知有多少事要他來處理。

    陳三郎沒有操之過急,而是選擇在碼頭附近尋個地方住下,整頓了一天,這才繼續上路。

    到了陸地上,船隻那些自然無用,卻也不必廢棄,而是交給了蟹和雄平兩個統轄,別有安排,可留為後手。

    除去這一批人手後,現在陳三郎手下便以陳氏莊兵為主力,約有兩百餘人,都是青壯,

    這一批人都是在陳家莊的時候招募的,訓練過一段時間,表現不錯,不過到了雍州,還得看實戰狀況來衡量究竟能用不能用。畢竟兵士,操練百遍不及濺血一滴,唯有經歷過生死搏鬥,才能得到真正的成長。

    而且兩百餘人這麼個數量,也是遠遠不夠。

    除了這些莊兵,周分曹宋志遠等人身邊都有些家兵隨從,不過他們的戰力更差一籌。

    整個隊伍中,最值得依靠的當然是許念娘父女,以及陳三郎本身了。外加一個逍遙富道,有他們四個人在,足以應付許多意外狀況。

    行列中還有不少女眷,以及十多輛輜重。這些車子中裝載著大量糧食布帛錢財,乃是他們賴以生存的資源命脈所在。

    而這些東西,在隊伍前進的過程中,肯定會招惹到無數的覬覦和搶奪。

    那些人,可能是窮凶極惡的蠻軍,可能是打家劫舍的賊匪,也可能是無家可歸的難民……

    晨光熹微,隊伍出發,正式踏上了新的征途!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38
第三百二十二章:千里赤地,屍骨生寒

     再度踏上雍州大地,放眼觀望,所見皆不同。

    想當日,陳三郎與逍遙富道離開雍州時,正是石破軍大破雍州,難民如潮的光景,怎一個亂字了得?至於後來,更是聽聞無數關於雍州慘況的描述。

    現在的雍州倒不亂了,雞犬之聲都難以聽聞,一片死寂。間或遇到了村莊,基本都是屋宇崩壞,渺無人煙,一些白森森的骨頭橫陳著,讓人看見感到手足冰涼。天空有陰影盤旋,呱呱地叫著。突然間,被人聲驚動,廢墟裡還會竄出野狗來,一雙眼睛碧油油的,也不怕人,就那樣盯著隊伍看,像盯著一塊塊美食……

    這野狗,也不知吃了多少死人肉,渾身毛髮發白,嘴巴張開著,露出猙獰的獠牙,不斷有垂涎落下。

    被它看著慌,行伍中一名莊兵按耐不住,彎弓搭箭就射了出去,準頭差了一截,叮的一下落在野狗旁邊三尺外。

    野狗低吼了聲,一轉身,飛快地跑掉,消失不見。

    周分曹騎在馬上,嘆道:「此地,儼然阿鼻地獄矣。」

    行伍中,有低落的情緒在蔓延開來。眾人都知道雍州很慘,可不曾想到會慘成這樣,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那麼,為何陳大人還堅持奔赴來此,而不是取道中州呢?

    最起碼,即使中州失守,還能再跑到名州去。名州乃京城所在,朝廷駐紮有重兵,固若金湯。

    話說回來,現在攔截在中州的數十萬勤王大軍也不是紙糊的,蠻軍即使勢大兇猛,但想要打敗聯軍,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覺察到了人心浮動,周分曹微微皺眉,心裡暗嘆口氣。不過也知道目前狀況說多無用,最關鍵是加快行伍速度,早日到達目的地安頓下來,只要勢力得到發展,跟隨的人生活得到保障,一切懷疑反對的心思都會煙消雲散。

    跑了一天,真是千里赤地,屍骸遍地,見不到半點人氣,就連早有預料的陳三郎見到,都感到有些駭然,心裡尋思:難不成偌大雍州,人口萬萬,除了當難民逃走的,剩下全部都被屠戮一空了嗎?

    那蠻軍,那修羅教,簡直都是妖魔行徑!

    暮色開始籠罩,行伍尋了一座勉強還能住人的莊子落腳,派人清理收拾了一番,準備生火造飯。

    莊子早已破落,無人生存,不過從殘餘的廢墟可以看得出,這莊子規模並不小,足有千戶。護牆之類也算建築高大,頗為厚實,不過都被攻破了,磚石之上,血跡暗紅,分明經歷過一番搏鬥打殺,地上還能尋到些斷折的刀槍。

    其實在王朝管轄內,各個州郡地方上都分佈著不少鄉紳豪強,他們多以家族為單位,憑藉著雄厚的財力物力,花大價錢聘請護院教頭,集合青壯人手,每天訓練,成為家兵。

    對內,家兵能夠維持秩序,不怕佃農作亂;對外,家兵可以抵禦賊寇侵犯,具備很大的作用。

    不過當面對的敵人是強大的蠻軍,而或數量龐大的流寇時,這些家兵就顯得單薄,難以抗爭了。

    陳三郎伸手去摸牆體上殘留的血跡,眉頭深鎖起來。

    那邊逍遙富道開始唸唸有詞,作法,時不時激發幾張符咒出來,四散飄開。

    這些符咒大都屬於花架子,不過落在眾多家眷女子眼中截然不同,覺得大為安心。

    要知道這莊子不知死了多少人,鬼魂鬱結不散,做一場法事,那就乾淨得多了,睡覺都睡得安穩。

    當日涇江大妖作怪,逍遙富道力有不逮,被陳三郎筆墨鎮江奪去了風頭,自尊深受打擊,很是蔫了幾天。不過知曉此事的就周分曹等人,手下多不知情,家眷女人也不清楚。在他們心目中,逍遙富道的地位份量倒是絲毫不減。

    住處收拾乾淨,火生了起來,隨著各種食物被煮熟,香氣裊裊。

    奔波勞碌一整天,許多人都睏乏不已,圍坐在火堆,一邊烤著火,一邊聞著食物的香味,不斷地吞著口水。

    另外,陳三郎安排了一隊莊兵負責戒備,注意四下動靜,還派遣了數名機靈的耳目策馬到更遠的外圍地帶去,巡邏打探。

    雖然說一路來都見不到人影,但凡事小心為上。當前這雍州,早淪為修羅教的道場,那些鬼蜮伎倆不得不防。

    這一夜卻無事,安然度過。

    第二天眾人早早起身,吃過早飯,繼續啟程,朝著那嶗山府的方向進發。

    第三天,下起了雨,淅淅瀝瀝,沒完沒了,官道被淋濕了,頓時變得泥濘起來,人走在上面,一不小心便會打滑摔跤。

    行伍的速度徒然變慢了。

    「報!」

    風雨中,一騎快馬加鞭地從前面跑回來,來到陳三郎面前。他是負責突前的斥候探子,此刻被雨水淋得全身濕透,臉上也都是水滴,卻難以掩飾流露出來的焦急之情。

    「大人,此去十多里外有座焦山,山上盤踞著一夥賊寇,足有五百多眾,附近一帶的村莊居民都被他們裹挾入夥了,專門截殺過路人客……」

    陳三郎聽到,問道:「都是什麼樣的賊寇?」

    雍州淪陷,官府不復存在,兵荒馬亂的。而蠻軍過境,只管燒殺搶掠,如同蝗蟲掠食,不管其他。這等情況之下,民不聊生,逃難者眾,而留下的人為了活下去,或加入義軍,與蠻軍爭鬥,更多的卻成了流寇,甚至佔山為王。當形成了勢力,直接進駐附近的府城州縣,自封為官,什麼亂七八糟的官銜都有。一個小縣城,竟然出現了「一字並肩王」這般的封號出來,令人啼笑不得。

    反正整個雍州都成為了無主之地,七零八落,被分割成無數個板塊,大大小小,誰佔住了就是誰的。權位更迭的頻率速度更是難以想像的快,今天為王,明天為寇;今天大魚大肉,明天就死無葬身之地……

    大大小小的勢力不可計數,其中最猛的當然是蠻軍。不過蠻軍沒有停留之意,當前主力基本都屯集到雍州邊境上,準備進攻中州。也還有不少蠻軍分隊盤踞在雍州各大州府中,作威作福,負責搜刮軍資。

    蠻軍在明面上統治雍州,暗地裡則是修羅教大行其道,荼毒生靈,不知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

    除了蠻軍修羅教,下面便是數支由還忠於朝廷的義士所組織率領的義軍了。他們或佔據某個府城,或打游擊戰,不斷吸納民眾,壯大己身,一有機會,便給予蠻軍重擊。

    但數量最多的勢力,還是山賊流寇,簡直可以稱為「多於牛毛」。

    現在,這焦山賊便是其中一夥。

    「賊來了!賊來了!」

    又一騎斥候飛快奔回,口中大聲叫道。

    來得可真快。

    陳三郎當即下令:「全員戒備,準備殺賊!」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38
第三百二十三章:書生遇兵,一箭落馬

     陳三郎一聲令下,莊兵們趕緊挺槍拔刀,排列成陣,把輜重與家眷圍護起來。只是頭次遭遇這等場面,難免有些緊張,握住兵器的手微微顫抖。在其中,一些在涇縣時就經歷過考驗的精銳莊兵在表現上明顯優勝得多,目光灼灼,自有凶悍的氣息流露。

    由於女兒身,許珺便置身家眷群體中,當仁不讓成為領首者。她容顏嬌俏,武功了得,在涇縣就是衙役頭子,頗有威望,加上陳家媳婦的身份,統領家眷毫無問題。在前些時日,她還跟陳三郎說到了雍州後,要組建一支巾幗娘子軍來著。

    瞧她的態度,絕非心血來潮,說說而已。

    陳三郎手持斬邪劍,騎在馬上,目光掃視整個隊伍,朗聲道:「臨陣殺賊,諸位務必奮力向前,若有膽怯逃亡者,本大人必殺之。」

    沒辦法,手下周分曹宋志遠等,都屬於純粹文人流,上不得陣,打起仗來,屬於被保護對象;許念娘倒能殺,不過他一向不管指揮事務,而且倘若遇到點事,就要請岳父大人出馬,解決問題雖然無懸念,那整個隊伍得不到真正的磨練,也就永遠無法成長起來。

    這是陳三郎不希望看到的。

    他來雍州,固然是形勢所迫,但絕非漫無目的,而是懷著建功立業的志向而來。

    建立基業,怎可能只靠個人?

    匹夫之勇,可十步殺人,可衝鋒陷陣,但面對天下,講究眾心所向,大勢所趨,方能成事。

    陳三郎策馬持劍,又挑選了四名心腹莊兵,負責壓陣,專門處置逃兵。

    在戰場上,逃兵是個不容忽略的問題。參戰的陣容越是龐大,發生逃竄的幾率就越大,若不解決,往往一觸即潰,發生恐慌性敗亡。這樣的事情就像瘟疫一般,會蔓延的。

    現在陳三郎還好,手下就兩百餘人,管理不算太難。若是人數上萬,甚至十萬以上,集合在一起,想要他們全部排列成行,都棘手無比。更遑論進退有序,攻守自如了。

    領兵是大學問。

    沒有多久,前方一片哄亂,聲浪嘈雜,很快便見到一片人群蜂擁而至。起碼上千人,他們有些堵住了官道,更多的是散開在坡地。

    一眼看上去,並不像是賊寇,倒像是難民。

    因為他們衣裝大多襤褸,手中把持的武器五花八門,長短不一,許多人拿的居然是鋤頭菜刀之類,甚至還有直接拿根棍棒的。

    這些人多是青壯,但一個個面有菜色,營養不良。隊伍正中處有一群人馬,人數上百,應該是整個大隊伍的核心所在,領首三人還是騎在馬上的,身上披掛有甲冑,戴著鐵盔。看三匹馬頗為健壯,赫然是戰馬。

    在這個時代,戰馬屬於重要的戰略資源,一是難弄到,二是難養,需要很大的成本才養得起。

    這三名賊首也不知從哪兒弄來的三匹戰馬,騎在上面,煞是威風。

    不過整體而言,還是陳三郎這邊顯得齊整,有氣勢。兩百莊兵個個都經過培訓,吃喝得好,身強力壯。身上裝備清一色皮甲,手中兵器寒光熠熠,足見鋒芒。

    宋志遠打量賊眾,道:「公子,這些人如同難民,定是平時生計艱難,不得已為賊,不如讓我去勸說一番,叫他們讓開吧。」

    聞言,周分曹忙道:「宋兄,切勿意氣用事,他們不會聽你的。」

    宋志遠卻執著:「周兄,這些人分明都是雍州百姓,只是家園遭受劫難,無處安身,才做了些勾當。我相信,他們本心為善,是安分良民。公子,請許我上前。」

    陳三郎瞥他一眼,微一沉吟:「也罷,請先生去說一說。」

    宋志遠當即整頓衣冠,昂首騎馬出列,踏前數丈處,高聲叫道:「前面的焦山父老,我們來自揚州涇縣,我身後這位,便是皇上欽命的狀元郎,涇縣縣令陳大人……」

    他雖然有些書生意氣,倒不完全迂腐,直接擺明陳三郎的身份。等閒時候,對於許多平民百姓來說,一位縣令已經是了不得的大官了,具備相當大的威懾力。

    「今日我們路經貴地,還望各位鄉親父老行個方便,放下干戈,讓我們過去。」

    對面領首的賊寇聽完,突然間捧腹大笑起來,一個笑罵道:「哎呦呦,嚇死本大爺了,是縣令大人呢,還是揚州的哦!」

    陰陽怪氣,尾調特意拖得很長。

    另一個冷笑道:「廢話連篇,吃我一箭。」

    伸手取下挎在背上的一副弓,彎弓搭箭,便射了過來。

    「志遠小心!」

    後面周分曹看得清楚,趕緊高聲叫道。

    只一剎那的工夫,騎在馬上呆頭鵝一般的宋志遠還來不及反應過來,頓覺得左邊肩膀一痛,已經被箭矢射中,身形一晃,一跟頭摔下馬去。

    「糟糕!」

    陳三郎心裡暗叫一聲,趕緊策馬衝了出來。他也是欠缺考慮,竟然沒有想到賊寇有弓箭,否則的話也不會讓宋志遠單獨騎馬出來喊話了,肯定派莊兵把持盾牌守護,只希望這一箭沒有命中宋志遠要害。

    一箭中的,那賊首嗷嗷大叫:「小的們,看見了沒?那是來自揚州的狗官,一輛輛車裡,都是貪污得來的金銀財寶,還有大把糧食衣服,殺光他們,東西便都是我們的了!」

    說到金銀財寶,說到衣服糧食,所有的人眼睛都在放光,如同一群見到鮮肉的惡浪,轟的一下撒開雙腿,哇哇大叫著衝殺了過來。

    此時陳三郎已經來到宋志遠落馬處,翻身下來查看,見到他是肩膀中箭,鮮血滲透出來,染紅了衣衫,但好在沒有傷到要害,因為距離遠,這箭頭也沒有射深,回去拔了箭,敷藥包紮一番便無大礙。

    不過宋志遠中箭落馬,摔倒下來,摔得可不輕。地面泥濘,一身污垢,顯得十分狼狽。

    扶起他,聽到那邊殺聲連天,抬頭看去,就見到賊寇們潮水般衝殺而來,相距不過數十丈了。

    陳三郎目光冷冽,握劍更緊,吩咐一名心腹莊兵抱著宋志遠送回隊伍中療傷,自己則翻身上馬,吼一聲:「殺!」

    策馬奔騰,直衝賊眾而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39
第三百二十四章:書生遇兵,一箭落馬

     陳三郎一馬當先,去勢凶悍。後面周分曹見著,卻被嚇得不輕。這支隊伍當中,一切都以陳三郎為中心,古言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陳三郎怎能身先士卒地衝鋒陷陣呢?

    萬一出現了什麼事,該如何是好?

    周分曹急得火燒眉毛,求救般望向許念娘,希望他出手。

    許念娘淡然道:「放心,他不會有事的。」

    周分曹內心稍稍定了定,但始終感到些忐忑,要知道這可不是兒戲,戰場之上,刀槍無眼,意外誰說得准。本想把莊兵全部派遣上去幫忙,無奈事先陳三郎早有命令,現在守護輜重家眷的莊兵一個都不能動。

    也確實動不了,因為已經有不少賊寇從別的方向蜂擁而至,朝著這邊掩殺過來了。

    就這會兒工夫,那邊陳三郎率領的突擊隊伍已經正面與三騎領首的焦山老賊部眾短兵交接,殺成一團。

    陳三郎深知擒賊先擒王的道理,不管其他,先要斬殺這三名賊首,劍鋒直刺,目標其中一個。

    他早非吳下阿蒙,第一次雍州之行便曾殺賊無數,擁有豐富的實戰經驗。只是這些,不被周分曹等人知曉罷了。

    那賊首使一把金環大刀,頗是威猛,他見著陳三郎儒巾青衫,面皮白淨,不過區區一個讀書人罷了,很有些輕視。一個不防,便被陳三郎欺近身來,還搞不明白怎麼回事,肋下一涼,被利刃刺入,痛得慘叫起來。

    一劍刺中,陳三郎一手嫻熟地提著韁繩,控制戰馬轉向,反手抽劍,掄起斬邪劍就劈向邊上另一名賊首。

    這賊首用一把點鋼槍,見陳三郎出乎意料的兇猛,心中先慌了幾分,趕緊舉槍來擋。

    咔嚓!

    那杯口粗細的韌木槍柄被一劍砍斷,劍鋒毫無阻礙地劈落下來,有鮮血噴灑,這賊首悶哼一聲,一頭栽下馬去,死得不能再死。而剛才被一劍刺中的賊首也是趴在馬背上,動彈不得,奄奄一息了。

    不過照面功夫,兩名賊首便伏誅,剩下一個,簡直目瞪口呆,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冒起,直到腦門,頓時都忍不住有冷汗滑落。心中一個聲音狂喊:「見鬼了,這是哪門子的縣令?」

    一刻不猶豫,勒轉馬頭要逃跑。

    陳三郎哪裡肯讓他逃脫,雙腿一夾,胯下戰馬嘶鳴,一個箭步追了上去。

    雖然都是戰馬,但也有優劣之分,陳三郎的坐騎明顯要比賊首得快速得多,轉眼便追近了去,手起劍落,人頭翻滾。

    連殺三賊首,陳三郎勇不可當,簡直如同天神下降。那些賊寇們看到,只驚得魂飛魄散,氣勢沉落,也不知誰帶的頭,轉身就跑。正所謂軍敗如山倒,見到有同伴跑了,別的人也不傻,跟著跑,嘩啦一下,全線潰敗。

    這裡倒不是說陳三郎已經成為絕世高手,取人首級如探囊取物耳,實在是這班焦山賊寇不入流,其實之前宋志遠說對了,這一夥人本來大部分都是雍州的平頭百姓,老實結巴。只不過適逢亂世,蜂擁成賊罷了。

    做賊殺人,欺壓良善,綽綽有餘,但一旦遇上訓練有序的人馬,便不堪一擊。

    他們之中,有些本事的就三名賊首,賊首一死,剩下的便完全成為了烏合之眾,也有一部分老賊還想負隅頑抗,挽回敗勢,可陳三郎手下的眾多莊兵也不是吃素的,陳三郎身先士卒,使得整個隊伍士氣大漲。開玩笑,堂堂大人都拿劍開砍了,己等怎能不賣力拚殺?

    老話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便在此時。

    這些莊兵大都貧苦出身,生活艱難,食不果腹,衣不遮體。但自從應募為莊兵後,過去在涇縣陳家莊,那是住得好吃得好,除了訓練之外,根本不用干其他事。訓練固然苦,但這等天天有肉吃的生活簡直做夢都能笑得出來。

    這生活,是陳三郎賜予的,眾人心裡很清楚,沒有陳三郎,那他們就是一群拚死拚活都得在泥土裡刨食的窮苦百姓。

    恩情當報,莊兵職責當初主要是守衛陳家莊,遷徙出行後,守衛的對象便變成了陳三郎。

    他們是陳三郎的兵,這一點前提原則,從招募的第一天便確立了的。

    莊兵,實則便是私兵。其實很多鄉紳土豪的家裡都會養著這一類人,家族越是龐大,私兵的數量便越多。

    陳家莊的莊兵在訓練上也行還不算拔尖,畢竟缺乏領軍的人才,不過在裝備上那是好不吝嗇,清一色皮甲,可以抵禦許多攻擊。在戰場上,有甲與無甲的差別相當之多,皮甲固然比不上重甲,但比起布衣而言,又不知勝出多少。

    除了皮甲,他們手中把持的武器也都是鋼鐵良品,鋒銳,耐用。

    裝備上的差距往往就是決定勝負的一個重要因素,陳三郎這邊所向披靡,而在後方,被數百賊寇包圍住的輜重行伍則顯得堅不可摧。負責留守的莊兵清一色長槍盾牌,盾牌防禦,長槍反擊。

    衣衫襤褸的賊寇們在衝擊第一波,倒下十數具屍體後,便不敢再衝上來了,只是圍著,不斷怪叫,用弓箭,甚至拿石頭扔。不過他們手中為數不多的弓箭大都是土製貨色,軟綿缺力,射程不遠,很難造成殺傷,至於丟石頭土塊更不用說,跟混混打架一般,毫無章法可言。

    他們圍著,是為了等賊首那邊,只可惜,他們很快就驚恐地發現那邊更慘,賊首全部被殺,隊伍大潰敗。到了這個份上,所有人都知道眼前的隊伍不好惹了,於是一個個抱頭鼠竄,為了跑得快一點,紛紛把手中武器都扔掉。

    莊兵們並沒有追,因為陳三郎對於他們的命令是守護,不許離開輜重與家眷們。

    當然了,這些賊寇也沒有什麼值得追殺的。戰場追殺,有一個重要的動力便是搶戰功,以及收繳戰利品。

    如今戰功的概念幾可忽略,至於戰利品……滿地的鋤頭柴刀,要來幹嘛?

    戰鬥發生得快,完結得也快,幾乎是一面倒的形勢,陳三郎進入雍州的第一捷便完成。付出的代價,就是五人輕傷而已,其中傷得比較重的,便是挨了一記冷箭的宋志遠。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39
第三百二十五章:國將不國,人將不人

     (上一章忘記改章節名了,應為「破賊殺首,一擊即潰」,修改麻煩,但不影響閱讀,大家知道即可。)

    宋志遠躺在馬車裡,箭矢已經被拔出,敷了金瘡藥,只要靜養數天便能康復痊癒。陳三郎遠行雍州,隨行人員眾多,其中有鐵匠木匠等,還有大夫。在陳家莊時,他們受到了很好的待遇,不少人都願意跟隨陳三郎離開涇縣。

    在王朝裡,工匠階層屬於低賤行業,深受歧視,但在陳三郎手下,這些人卻搖身一變,享受到了許多無法想像的福利,既能施展所長,又能體面富足,因而對於陳三郎早死心塌地,陳三郎去哪,他們便跟著去哪。

    陳三郎來探望,見到宋志遠由於失血,臉色顯得蒼白,精神也受了打擊,頗有些頹廢地躺在那兒。

    邊上宋珂嬋在照顧著,滿臉關切,見到陳三郎來到,連忙起身見禮。

    宋志遠望著陳三郎,掙紮著要坐起來,陳三郎躬著身進去,一手將他按住:「宋先生有傷在身,何須多禮?」

    宋志遠嘆一口氣:「宋某無用,差點誤了大事,實在無臉見公子。」

    「先生說哪裡話?是賊寇凶惡陰險罷了。」

    宋志遠面容慘然:「是宋某迂腐了,枉讀聖賢書,卻百無一用。」

    那一箭,不但射在了他的胳膊上,還射在了他的心上。他自南陽府脫困,入駐涇縣,受到的待遇可謂相當之高,分了田地,分了舒適的住所,衣食無憂,更不用像在南陽府那般,日夜擔驚受怕。

    為此,對於陳三郎,其深有感激之情,很想替陳三郎做事情。只是縣衙有周分曹,宋志遠無意進入。畢竟一個小小縣衙,就這麼大,能有多少事務處理?周分曹一人足矣,宋志遠再插足過去,就沒有什麼意思了。

    至於待在陳家莊主持陳氏族學,由於陳三郎家族人口單薄的緣故,教育事宜也相對簡單。再加上,還有個德高望重的楊老夫子在做這方面的事情,他對於教導兒童蒙學,經驗比宋志遠有過之而無不足。

    如此一來,宋志遠就顯得閒暇了。對此,他很是覺得過意不去。如今遠赴雍州,遭遇賊寇,就想要挺身而出,憑藉三寸不爛之舌立功。不料話音未落,先挨一箭,狼狽落馬。

    這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宋志遠一向心高氣傲,受此恥辱,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陳三郎安慰道:「先生讀書,自有用途,只不適合對付賊寇而已。俗話有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宋志遠道:「但他們明明是尋常百姓,只不得已為賊。」

    「當初或許不得已,但一旦為賊,吃了肉,喝了血,殺了人,便是真正的賊了。」

    陳三郎慢慢說道:「人心之變,最為叵測。別說我們來自揚州,便是雍州當地的地方官員,如果人單力薄被他們逮見,也絕不會放過。」

    宋志遠身子一顫:「他們真得如此膽大包天?」

    陳三郎望著他:「無他,此一時,彼一時也。當今雍州大亂,官府威信全無,甚至還成為民眾憎恨厭惡的對象,他們豈會畏懼?」

    雍州失守,淪為蠻軍修羅場,又無朝廷大軍來鎮壓剿叛,弄得民不聊生。百姓心中,對於朝廷自然沒了好感,只會痛罵朝廷無能,對於朝廷命官更加不爽了。

    宋志遠聞言,內心豁然:自己跟賊首說話,抬出陳三郎的身份,哪裡是什麼威懾,根本便是弄巧成拙了。

    陳三郎又道:「最重要的是,為了活下去,為了能吃飽肚子,又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的?」

    宋志遠悲聲道:「天下浩劫,導致禮儀道德崩壞,國將不國,人將不人,吾輩有何面目拜讀聖賢書?」

    陳三郎聽了,心中也是一嘆。他知道宋志遠屬於學究人物,慣於在書齋中讀書,心中儒學格調十分嚴正,其對政治沒有多少興趣,卻關心蒼生民治。如今遭遇偌大變故,但見人心不古,賊寇四出,難免感慨嗟嘆不已。

    換句話說,這樣的人物都有個通病:牢騷太盛!

    也不是說他們就得一張嘴,論起風骨氣節來,半點不輸人。慷慨赴國難,絕不皺眉頭。

    陳三郎沒有多說,叮囑幾句,讓他安心養傷,說罷,便下了馬車。

    宋珂嬋跑了出來,道:「陳公子,多謝你了。」

    這個風華正茂的女子,束髮素顏,自有清麗氣質流露,臉容無法掩蓋的一抹焦慮,秀眉蹙起,也不知道在擔憂父親的傷,還是別的什麼。

    陳三郎伸手抓住她的手,道:「都是一家人,說這些作甚……」

    說到這突然一愣,突然發現自己所做所言有問題,趕緊鬆開,老臉一紅:「你照顧你父親吧,我先去做些事。」

    掉頭跑掉。

    宋珂嬋沒想到陳三郎會抓住自己的手,腦子一下子變得空白,當聽到「一家人」的話,更是一陣陣眩暈湧上來,幾乎都站立不穩了,兩頰紅霞滿佈,分外嬌嬈,一顆心如同小鹿,跳得厲害:「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

    不敢想下去了,趕緊跑回馬車裡去。

    卻說陳三郎快步走開,暗道:慘了,男女授受不親呀,我怎地就抓了她的手?

    話說當年被斬邪劍刺破指頭,昏倒在地,做了一場怪異大夢,腦海裡似乎多了許多東西,有詩詞歌賦,有不同天地。隨之的,便是他的思維行為都受到了極大的影響,不經意的時候便會下意識地表現出來。

    這種表現,相當開放。可以說不拘一格,也可以說是放蕩不羈,還能說成是荒誕不經……就看對象是誰,如何理解了。

    「罷了,就抓個手而已,又不會懷上,怕甚?」

    陳三郎定一定神,更重要的事情還等著自己呢。

    一戰破賊,斬殺三名賊首,焦山賊已經成為驚弓之鳥,不可能再敢來進犯了。陳三郎也沒有去剿滅對方,一網打盡的意思,誠如宋志遠所言「不得已為賊」,不必趕盡殺絕。

    當下之急,便是繼續啟程趕路,早日到達合適創建基業的地方,那時,才算在雍州紮下了根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39
第三百二十六章:風雨兼程,朝廷旨意

     細雨綿綿,下個不停。

    擊潰焦山賊匪後,稍作整頓,陳三郎的行伍繼續啟程,前往嶗山府。

    在涇江行舟之際,要確定下一步方案時,陳三郎與周分曹等便通過雍州地圖來圈定了目標地。

    大約有三處,嶗山府為其中之一。

    陳三郎曾經進入過嶗山府範疇,知道此地深受修羅教荼毒,生靈塗炭,也不知還盤踞著多少修羅勢力。

    想當日在嶗山的遭遇,都還有點心有餘悸。但說實話,面對修羅教,是陳三郎所願意選擇的,故而他把第一站放在了嶗山府。除非那兒極其不適合,否則的話,便會定點於此。

    去往嶗山,也是逍遙富道希望看到的。他上一次回返故土,可以說是來去匆匆,見到嶗山被修羅教弄得滿山血腥,煞氣衝天,心中不知多憤慨。但單憑他一個卻無法收拾,必須依靠別人幫忙。

    陳三郎是一個最好的幫手,這書生的成長簡直堪稱「恐怖」,其能筆墨鎮江,大妖都得給面子;也能衝鋒陷陣,斬殺匪盜賊寇……

    現在面對他,道士心裡半點沒底。

    為了「慫恿」陳三郎落根嶗山府,道士在他面前很是花費了不少口舌,其中提及嶗山蘊含的豐富礦藏。

    嶗山乃天下名山,山域巨大,綿延千里,具備眾多自然資源,比如說木材、石頭、草藥等等。最重要的便是道士說到的鐵礦銅礦之類。

    逍遙富道自幼在嶗山長大,幾乎把偌大山域都活動遍了。作為修道之人,採集各種特殊材料來煉製丹藥符咒,這是必修功課。而那些材料,與礦藏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尋找材料的同時,發現礦藏存在,順理成章。

    不過對於那時候的道士而言,普通的鐵銅並無用處,也難以發掘出來,自是不加理會。

    這些礦藏在嶗山區域不知沉睡了多少年頭,歷代雍州官府都懶得去尋找開發,又不是金礦銀礦。在本地官員眼裡,價值不大。

    可在陳三郎的計畫中,礦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聽了道士的言語後,不假思索,當即便要隊伍進發嶗山府。

    嶗山府距離嶗山並不遠,站在嶗山府中的高層建築之上,甚至都能遠眺見嶗山頂峰的山林。

    抵達目的地,當然不能就住在嶗山,為此,陳三郎還與周分曹等人開了個會議,商討具體的戰略方針。

    在會上,陳三郎提出直接佔據嶗山府的想法。

    這個想法頗為大膽,不管怎麼說,嶗山府都屬於一個府城,府城比縣城,字面上只大一個層次,但實際上,不知大了多少。一般每個府城,下面都管轄有數個縣城。在政治的領域裡,這可不是加法那麼簡單的。

    那麼,以區區數百人就能佔領一座府城?

    未免有些痴人做夢的意思吧……

    不過諸人都視陳三郎為頭,馬首是瞻,既然是陳三郎直截了當提出的想法,大夥兒也不好辯駁。

    隨後陳三郎開始分析理由,其一:雍州紛亂,大大小小的勢力多如牛毛,但只要沒有大隊蠻軍坐鎮,便不是問題;其二:只有佔據了嶗山府,才能高屋建瓴,不斷吸納周邊的勢力投奔……

    最後,時不我待,已經不允許按部就班慢慢發展了。

    「當然,也不是一定要馬上攻克府城。終歸到底,還得看那邊具體情形如何,我已經請逍遙道長出馬,率先前往嶗山府去打探消息。」

    逍遙富道的道士身份,最適合做探子,他本身法力非凡,也不擔心安全問題。再加上,他本就是當地人呀,簡直毫無破綻。

    不用等大部隊,逍遙富道有心賣弄,做起法來,也不用騎馬,便風馳電掣而去。

    這一幕被眾人見到,無不驚嘆有加,視為神明。

    聽完陳三郎的話,諸人紛紛贊同,並無異見。想著也是這麼個理,眾人歷經千辛萬苦而來,總不能窩在個小村莊裡種田吧,要等春播秋收,那不得把人都等老了。

    直接就佔個府城,那才算豪氣。

    大丈夫做事,建功立業,當如是也。

    這般想著,諸人彷彿已經看到入駐府城,成為嶗山之主了,光想著,就覺得熱血奔騰,興奮不已。

    陳三郎看在眼裡,暗暗點頭:

    在涇縣,他是縣令,下面位置不過縣丞縣尉那麼寥寥幾個。若是陳三郎當了知府大人,搭建的班子當然得擴大數倍,增加許多位置。

    有位置,也就意味著在座諸人都可能當上官。

    是真正的官。

    話說回來,其實以前周分曹在涇縣主事,代理全縣大小事務,但他的身份不過是幕僚而已,根本不算官。

    一個縣城,真正能稱為官的也就縣令縣丞縣尉三個,別的人,諸如文書、捕快、衙役之流,只是吏,是沒有編制的臨時工。

    讀聖賢書,所為何事?

    也許很多人心目中都有一個共同的答案,就是為了當官。當然,肯定有不少心懷高義,為國為民者,但如果做不成官,做不了大官,又如何為民做主,報效國家?

    讀書為做官,與仁義道德一點不衝突。

    跟隨陳三郎的人,大都渴望做官。周何之不用說,他是中不得舉,無奈落魄;周分曹雖然數次拒絕元文昌,不過他是不願意與元家為伍,同流合污;就連心態最為淡泊的宋志遠,他也是想當官的。教書育人,書院院長,也有著官場身份,只是清閒許多罷了。

    嚮往仕途,施展心中抱負,是天下讀書人的心願,本無可厚非。

    眾人冒著生死危險追隨陳三郎,若單純只為了恩情,就絕無法長久。

    他們有血有肉,也是想建功立業的。

    現在,機會來了。

    雍州淪落,朝廷屯兵中州,抵禦蠻軍北上,但在擊潰蠻軍之前,是難以派遣兵甲來收復雍州的了,當今形勢,根本沒有那個能力。不過朝廷也不是就此坐視不理,前一陣子,特地下了一道旨意,號召雍州民眾自發組織,組成義軍,攻擊剿殺蠻軍。只要有功,就會封官。功業越大,官就越大,如果能光復雍州,甚至還能成為雍州刺史……

    這個餡餅就大了。

    毫無疑問,在處理雍州的手腕上,朝廷下了一步極為高明的棋,也不知是哪位大臣想出的策略,想必在遙遠的京城,那邊也不是想像中的那麼毫無作為。

    朝廷在雍州封官,並無實質俸祿,所付出的,就是區區名銜,別的一切,都得當事人自己爭取,得不斷與蠻軍修羅教派做鬥爭。不奢望這些義軍能夠給予蠻軍重創,但只要形成一定的騷擾損耗,便算成功了。

    雍州位於蠻州與中州之間,具備著非同一般的戰略意義,對於石破軍而言,雍州已經屬於後方了。如果這塊地域有人搗亂,便等於切斷了蠻軍與大後方蠻州之間的聯繫,使得蠻軍難以為繼。

    有消息傳言,石破軍已經急不可耐地想要舉兵攻打中州了。從某個角度上看,這位蠻王應該也是意識到了危機。

    朝廷用意並不隱晦,但許多人仍趨之若鶩,都想參加義軍。

    因為當官,並非是讀書人的專利願望,天下人,都想當官。草莽也好,土豪也罷,都逃不了官字的吸引。

    人多了,魚目混珠,紛紛擾擾,為了立功,不惜濫殺無辜;而彼此之間又自然而然發生內訌爭鬥,卻都是人心使然,無需多說。

    由此理解朝廷旨意,若是佔據了嶗山府,陳三郎便可申請成為知府,下面的人當然也是飛黃騰達了。

    這一路風雨兼程,道上也曾遭遇數撥人馬勢力,不過都是不入流的貨色,有自動讓道的,也有不長眼來攻打卻被殺得落花流水的……

    總之算是順利地過來了。

    這一日,終於進入到了嶗山府區域內。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40
第三百二十七章:嶗山有主,道士傳書

     在進去嶗山府區域之前,陳三郎又派遣了數名機靈的莊兵喬裝,四下打探蒐集消息。

    這些莊兵陸續回報,帶來了許多關於嶗山府現況的諸多情報。

    不出所料,嶗山府的情形倒不算混亂,只是死氣沉寂,人口大批量死亡和流失,粗略估計,現在管轄內的人家比起戰前,可能少了三分之二。

    真是個恐怖的數字,雖然還不算真正的十室九空,也達到了六七空,讓人見著,忍不住心酸惻然。

    佔據嶗山府的竟是一夥義軍,領首者姓蘇,名「鎮宏」,手下有部眾上萬。他佔據了府城後,分封了幾名將領,讓他們率兵把下面幾個縣城全部佔了。

    嶗山府上下,儼然一統。更讓人驚詫的是,蘇鎮宏統治嶗山府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得知這個結果後,陳三郎都忍不住一愣神,大覺意外。

    從探子口中得知,這蘇家本為府城大戶,蘇鎮宏年少愛學武,加上家族鼎力支持的緣故,及冠之年便當上了府城游擊將軍一職。其性格豪邁好客,為人慷慨,因而手下籠絡了大批人物。仕途也順利,沒過幾年,便升為統領,手下兵甲三千。

    再後來,便是蠻軍入境了。

    嶗山知府大人是個混貨,望風而逃,嶗山府沒能組織起像樣的抵抗便淪陷。

    蘇鎮宏識時務,沒有與蠻軍硬碰,而是帶著部眾撤出了城,躲了起來。

    蠻軍如蝗蟲過境,在嶗山區域內大肆搜刮搶掠一番,然後便離開了。

    避過風頭,保存了有生力量的蘇鎮宏開始率部返回嶗山府,佔據了這一片地方。據說,他已經命人修書上朝廷,申請嶗山知府的名分……

    聽完之後,陳三郎沉吟起來。

    情報表明,這蘇鎮宏有勇有謀,適時而行,他佔據了嶗山府很合情合理。只是隱約間,陳三郎總覺得有些不對路。因為他之前來過此地,知道嶗山府被修羅教滲透得很厲害,那麼,修羅教會輕易放過府城的掌握權嗎?

    蠻軍過境,除了某些戰略位置極為重要的地點外,別的地方很少留人,畢竟石破軍手下就那些人,根本無法兼顧全局。不過不留兵甲,卻有修羅教在傳播教義,大肆吸納信徒。

    修羅教與石破軍之間的關係不言而喻,若是石破軍能得天下,那麼修羅一脈便會成為國教的。換句話說,修羅教發展勢力,也等於石破軍在發展。兩者休戚相關,不可或分。

    那麼,蘇鎮宏坐鎮嶗山府如此穩當,難不成他已經把境內的修羅教勢力鎮壓下去了不成?

    如此,當真是個豪傑。

    有這般人物在此,只怕得繞開嶗山府,取道別的地方了。

    陳三郎嘆息一聲,真是計畫趕不上變化,又得繼續舟車勞頓。

    知悉情報的周分曹等人也是無言以對,看來偌大府城級別,真不是那麼好佔的,己方能想到,別人又會想不到?不說這蘇鎮宏舉著「義軍」旗號,佔了大義的名分,就算打起來,那也是毫無勝算呀。

    人家上萬人呢,可不是那些烏合之眾,光吐口水,都能把自己幾百人都淹沒掉。

    嶗山有主,那麼換地方吧。

    臨時的簡陋會議室氣氛頗為沉悶,諸人都顯得心情低落。

    嗤!

    猛地有破風聲起,一物從外面飛來,速度極快,守護在門外的莊兵都來不及反應,紛紛一驚。

    那事物通體橘黃色,一掠而入,眨眼功夫便到了陳三郎面前。

    邊上的周分曹幾乎都要喊出聲了:有刺客……

    但下一刻,就見那物靜靜地停在陳三郎身前,沒有任何危險的樣子。看真些,赫然是一隻用紙摺疊成的小羽鶴。

    摺疊得非常精巧,雙翼尖嘴,一對長足,那紙也不是普通的紙,因為紙上有暗紅色的符文字樣。

    道長來信了!

    見到這只紙鶴,諸人很快醒悟過來。

    陳三郎伸手把紙鶴拿在手裡,慢慢打開,他對於逍遙富道的手段瞭解得很,這只紙鶴實則是一件法器,所謂「飛鶴傳書」是也。不過這法器基本都屬於一次性的消耗品,並且製造不易,需要損耗不少法力,不會隨便使用。

    符紙上寫著密密麻麻的字,是一封信。

    看完,陳三郎嘴角忽然露出了一抹笑意。

    與此同時,那符紙突然起火,燒為灰燼。

    「果真神仙手段!」

    諸人看見,驚嘆不已。

    周分曹問:「公子,道長說什麼?」

    陳三郎道:「他讓我們進入府城去匯合。」

    「啊,那公子的意思?」

    周分曹有些拿捏不定,進入嶗山府,以什麼名義呢?己方上下數百人,算得上是大隊伍了,一舉一動,動靜不小。萬一人家蘇鎮宏誤會,派兵來剿殺,該如何面對?

    陳三郎似乎看穿了他的擔憂,道:「先生不必擔心,道長在府城內已經和蘇將軍結識,是蘇將軍誠心相邀,請我們進入府城做客的。」

    原來如此。

    眾人紛紛釋然,感到高興起來。他們風雨兼程,奔波勞碌,是該找個地方好好歇息修整一下了。事實上家眷中不少老人孩子都生了病,雖然是感冒發燒,屬於小病,但遲遲無法得到休養,當病情惡化,便難以收拾。

    陳三郎又道:「蘇將軍的來使也已經在路上,相信明天就能相遇。」

    有迎接來使,更加表示誠意隆重了。

    「莫非對方有招攬之意?」

    周分曹忽然想到,立刻說了出來。

    陳三郎三元及第,不說在涇縣的政績如何,光是他的文壇聲望便不算低,有名篇傳世。像他這樣的人,絕對稱得上是才子了。再加上皇帝欽命的特殊身份,以及那一個廣為流傳的龍君請飲的故事。若能收為所用,網羅成手下,必可成一大臂助。

    因而,站在蘇鎮宏的立場,他知悉陳三郎一行逃難到嶗山府,出面招攬是十分正常的事。

    陳三郎淡然回答:「也許吧。」

    「那公子你的想法?」

    說實話,周分曹很不希望陳三郎接受招攬,從此以後寄人籬下。蘇鎮宏何德何能?若真要投靠,怎麼都輪不到他。

    陳三郎呵呵一笑:「先生放心,我自有分寸,不會草率行事。」

    說著,雙眼微微眯了起來,有隱晦的光芒閃爍,表示他一顆心,此刻分明不安靜。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40
第三百二十八章:使者傲慢,不識抬舉

     第二天中午時分,在官道之上,陳三郎與嶗山府來使迎面相遇。

    那使者胖乎乎的,騎在一匹棗紅馬上,讓人看見,都忍不住要替那馬覺得疲累。其後面有隨從四人,都披著軟甲,腰掛長刀。

    見到陳三郎,使者卻不下馬,微仰著頭,兩個大鼻孔露出來,甚為傲慢的樣子,懶洋洋開口問:「哪位是狀元郎?」

    見狀,周分曹等人都露出了憤然之色,本以為對方專門派遣使者來相迎,足表誠心熱情,不料這使者竟是這般態度模樣。

    陳三郎驅馬上前,抱個拳:「我便是涇縣陳原,閣下如何稱呼?」

    使者瞥他一眼,冷哼一聲:「本使者姓蘇名貴,奉知府大人之令來此迎接狀元郎入府,爾等便跟我走吧。」

    聽到他姓蘇,只怕跟蘇鎮宏是親戚關係,怪不得拿捏做派。

    陳三郎也不與他計較,吩咐行伍開動。

    那蘇貴趕馬到陳三郎側邊,忽而乾咳一聲,擠出一抹笑容,微微壓低聲音道:「狀元郎,蘇某久聞江南揚州富庶天下,今日一見,果不其然呀。」

    陳三郎淡然道:「何出此言?」

    蘇貴嘿嘿一笑:「我聽說狀元郎出身寒門,然而擔任涇縣縣令短短時日,遷徙之時卻人馬數百,車輛數十,若涇縣不富,安能至斯?」

    言下之意,便是說陳三郎上任後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才能積累如此之多的家產行裝。

    其實他並無嘲弄譏諷的意思,為官不貪,作甚官?只是覺得眼熱,那一輛輛輜重,裡面肯定裝載滿金銀珠寶,以及糧食等,這些東西,在雍州都是極為搶手的資源。

    現今的嶗山府就窮得很,沒辦法,蒼夷滿目,民眾流離失所,大面積棄荒,沒有生產,如何有收入?府城存糧已不多了,每天都得節省著用。

    蘇貴見著陳三郎隊伍中的輜重,眼饞得很,至於是不是陳三郎貪污所得,誰在乎?

    陳三郎不置可否,說道:「蘇使者遠道相迎,我不敢怠慢,小小意思,敬請笑納。」

    說著,就伸手朝腰囊摸去。

    蘇貴見到他識趣,心中歡喜,不料下一刻,看到陳三郎只是拿出一錠小銀子,一兩不足的成色,頓時臉色一沉:「狀元郎,這是打發叫花子嗎?」

    陳三郎冷眼相看:「閣下不要,我且省下。」

    真得又把銀子放回去了。

    蘇貴氣得幾乎要七竅生煙,指著陳三郎嚷道:「陳原,你不識抬舉!」

    陳三郎面色一正,雙目一瞪,說也蹊蹺,蘇貴騎著的棗紅馬突然前腿軟倒下去,這下好了,胖嘟嘟的使者失去平衡,骨碌碌便滾落在地,摔得滿頭滿臉都是土,狼狽不堪。

    「來人呀,給我打!」

    蘇貴呼天號地,四名隨從搶上前要動手。

    嘩啦一下,十多名莊兵衝上來,一個個刀槍在手,只要對方膽敢動手,立刻痛下殺手。

    蘇貴掙紮著站起來,指著陳三郎,氣急敗壞:「好哇,我早說你們來嶗山府居心不良,想要造反。你且等著,我回去稟告大人,派兵前來,將你們全部剿滅了……」

    伸手去扯馬,沒想到那馬跪地嗚鳴,不管怎麼打都不肯起來。

    蘇貴無法,只得悻悻然在隨從的護送下掉頭走了。

    望著他們走遠,周分曹不無擔心地道:「公子,這使者無禮,只是把他得罪了,恐怕會在蘇鎮宏那邊說壞話。要不,我們繞道走吧,不去嶗山府了。」

    陳三郎笑道:「無妨,使者是使者,蘇鎮宏是蘇鎮宏。其能管治一方府城,應該不是那等心胸狹隘之徒,不會偏聽一面的。」

    周分曹道:「公子,有句話不知該說不該說?」

    「先生不必客氣,有話儘管道來。」

    周分曹舉目四顧,慢慢道:「自從進入嶗山府區域,我曾細心觀察,但見田野荒廢,村莊破敗,民生凋零,諸多情景與別處並無太多改觀。既然那蘇鎮宏主持此地已久,卻不懂施政經營,我看此人,一莽夫耳。」

    陳三郎呵呵一笑:「先生觀察入微。」

    其實這些,也早已被他一一看到眼裡。

    周分曹問:「既然如此,我們何必還去府城?」心中擔心始終無法消除,進入嶗山府,一旦發生什麼變故,就等於送羊入虎口了。即使陳三郎本事再大,可數百人面對成千上萬的敵人,岌岌可危。

    「此去府城,自有去的理由。先生儘管放心,道長已在城內打點好,不會有事的。」

    陳三郎說得篤定,周分曹自不好再言,又想著以公子的智謀,也斷不會做沒把握的事情。

    隊伍繼續啟程前進。

    由於輜重和顧及家眷的緣故,其實行伍的速度一直都不算快,不過此地距離嶗山府城已經不遠了。

    到了傍晚時分,有先遣斥候探子回報,嶗山府城已在百里範圍之內。但由於天色漸晚,只得找地方過夜,明天再進城。

    地方很快找到,是附近一處村莊。

    這村莊裡面還生活著人,為數不多,就七八戶的規模,每一戶,寥寥一兩人,基本都是老弱人口。因為青壯不是被殺,就是出外尋覓生計去了。

    這些人見到陳三郎的隊伍來到,都是一片漠然,眼神麻木地看著。在這些眼神裡,基本看不到生活的希望。

    陳三郎吩咐不許擾民,尋空地處安頓。其實也沒什麼可擾的,把村中所有人家的米缸倒反過來,都未必能湊夠幾斤糧食。

    營地很快整好,家眷們開始熟練地生活做飯,又有燉湯炒菜的,有誘人的香氣散發出來。

    香氣一下子把居民們給吸引過來了,他們見這些陌生行伍並不像惡人,於是膽大起來,一個個圍在外面,眼巴巴地看著。

    許珺見到這些人多是老弱婦孺,內心惻隱,忍不住道:「三郎,給點東西他們吃吧。」

    陳三郎點點頭。

    許珺立刻下去叫人打了一大桶米飯,上面澆上肉湯,送到外面,讓村民排好隊,逐個端碗來領取。

    村民們喜出望外,有情緒激動的當即跪拜下來,磕頭感恩。

    他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吃過一頓像樣的飯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40
第三百二十九章:刀槍列陣,故人不故

     「回稟大人,前面不遠就是嶗山府了!」

    斥候飛騎而來,施禮稟告。

    自從進入雍州區域,兵荒馬亂的,一刻不能鬆懈,陳三郎特意安排了數撥斥候探子,四下偵查,一旦有異動,立刻回來報告,能最大限度預防險情。

    現在所在的一片地方,人煙明顯變得稠密起來,最起碼,間或能看見行人來往。不過這些人瞧見陳三郎一行,都是遠遠躲開,卻並不離去,而是目光灼灼地盯著一輛輛輜重。

    若沒有上百兵甲的守護,這些人肯定衝了上來。

    又走了約莫半個時辰,轉過官道路頭,前面一座城池出現在眼簾內。

    此城不算高大,不過給人的感覺非常厚實,而且古樸。

    嶗山府屬於古城,建城數百年,後世幾番戰事,又經修葺,最終成為這個樣子。

    望著城牆上飄揚的旗幟,周分曹心中不無擔憂,陳三郎把人家使者給得罪完了,這廝回去後在蘇鎮宏面前不得搬弄是非,添油加醋,亂說一通?其實也不用多說,直接進讒一句:雀佔鳩巢!

    那蘇鎮宏就得有想法了。

    要知道,這是在沒有王法約束的雍州。雖然蘇鎮宏佔據此地久矣,還沒有經歷過權力更迭的狀況,問題是他又不是傻子——若是傻呆,定然也無法屹立不倒呀。

    周分曹絕不信沒有別的勢力打過嶗山府的主意。

    不過都來到城門口了,再擔憂也得硬著頭皮上。

    陳三郎倒沒有多少擔憂的模樣,騎著馬,一馬當先。

    很快行伍就來到城門之外,門是開著的,放下了吊橋。

    得得得!

    一陣急促馬蹄聲,便有兵甲呼嘯而出。一個個穿的,實打實的鐵甲,甲葉顛簸之時,互相震盪摩擦,發出令人心驚膽顫的殺伐之音。

    周分曹心中忍不住就一哆嗦,倒不是怕,而是條件反射。

    嘩啦啦,莊兵們都被驚得不輕,趕緊手按兵器,一時間竟無人顧得上來護住陳三郎。

    陳三郎見狀,暗暗搖頭:這些莊兵雖然經歷了幾番殺戮,但始終見不得場面,覺悟也不夠。要是蟹和雄平在,早挺刀上前,不管來者是誰,先攔住再說。

    衝出城的兵甲並未衝殺,而是迅速分開,排列成兩行,然後又有數騎緩緩而出,當中一員,身材中等,並未披甲,穿月白色長袍,戴方巾,打扮得像個秀才般,留三縷鬍鬚。

    「這就是那蘇鎮宏?」

    周分曹驚疑不定。

    陳三郎道:「必然不是,蘇鎮宏乃武將出身,怎會做如斯裝扮?」

    就聽得那文士來到近前,拱手做禮:「嶗山林夢海見過狀元郎。」

    陳三郎看見他,恍然間竟覺得有些眼熟,那林夢海又笑著道:「陳狀元,林某與你同科登榜,只是不才,只能位列三甲,同進士出身。」

    陳三郎一聽,頓時釋然,連忙還禮:「慚愧,認不得同學。」

    同科進士,數以百計,來自五湖四海,除非相熟結識的,其他人能記得眼熟,已經算是記憶力超凡的了。況且那時候陳三郎一大堆事,焦頭爛額,根本無暇去交際什麼的。

    真沒想到,在這雍州嶗山,也能碰上個同學來。看林夢海架勢,定然是蘇鎮宏的身邊紅人。

    「知府大人處理事務,無暇分身,讓林某出城相迎,還請狀元郎等不要見怪。」

    周分曹伸手捋鬚,心想那蘇鎮宏並非小肚雞腸的人,沒有聽使者亂嚼舌頭,誠意很足呢。只是嶗山上下,開口閉口稱「知府大人」,難道皇帝欽命下來了?

    然而等行伍開動,要魚貫進城之際,排列兩旁的兵甲突然間刷的一下,非常整齊地拔刀出槍,明晃晃地交叉架住。

    眾人不禁大吃一驚。

    此時林夢海依然言談帶笑,滴水不漏:「大人已在府中設宴,虛席以待,請!」

    做個請的姿態,讓過側邊去。

    陳三郎心中冷笑:這是做陣勢,要整下馬威了。倘若膽小怕死的,便會失態。

    他也不做聲,驅馬當先而去。後面周分曹等,也是咬著牙,打醒精神入城。

    一把把鋒芒逼人的刀槍就架在頭上,相距不過一兩尺,有什麼風吹草動落下來便是身首異處,如何不讓人覺得兩股戰戰?

    短短一段距離,可隊伍穿過去就像走了許久一般。當最後一輛馬車順利通過,諸人的心才終於放下來了。

    陳三郎鎮定自若,進城後抬目觀望,將嶗山府裡面的景觀盡收眼底。城裡面也排列有兩隊兵丁,只不過他們連皮甲都沒有,只穿著普通的軍裝,手中兵器也參差不齊,無論姿態還是氣勢,比起出城相迎的差得太多。

    再看守在城牆上的諸多兵卒,裝束大都如此。

    看來這蘇鎮宏手下兵部上萬,但精銳的並不多,有個千人都了不起了。

    也不是說蘇鎮宏練兵無方,就算朝廷兵部也是這個情形。太平日子久矣,馬放南山,刀槍入庫,誰還埋頭練兵?不過各州郡心懷異心的刺史倒是在暗暗操練,又是不同。

    練兵首先得養兵,養得多了,每天一張口,那得消耗多少糧食?

    養不起那麼多的兵,只能進行選拔,分成精兵、輔兵等層次,待遇自不相同。

    此時陳三郎問林夢海:「林兄,不知貴府要將我等安頓在何處?」

    浩浩蕩蕩這麼一大隊,數百人口,住處是個難題。

    林夢海卻是一攤手,很為難地道:「實不相瞞,我家大人事先沒有想到狀元郎此行人口如此之多,而且府衙也有難處,一時間難以騰出足夠的地方來,所以……」

    陳三郎道:「這麼說來,是讓我們自己找了?」

    「嗯,但府衙邊上有一寓所,已經收拾乾淨,狀元郎可帶家眷入住,至於其他人,實在無能為力了。」

    陳三郎當然不會跟部眾分開,呵呵一笑:「林兄有心,也是我強人所難了。既然如此,便請你先回去稟告蘇將軍,就說陳某要率眾尋覓住處,暫時無法去赴會。等安頓下來,明日再去拜會。」

    林夢海點點頭:「好,告辭。」

    帶著人離去,只是臉色在轉身後當即拉了下來,變得陰沉。

    放陳三郎一行入城後,城門處咿呀聲響,吊橋被拉起,隨後兩扇沉重厚實的城門緩緩合攏,關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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