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斬邪 作者:南朝陳(已完成)

 
mk2258 2014-8-17 22:45:3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03 264643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35
第三百一十章:心花怒放,心如刀割

     派遣下水的十名水鬼堅持不過片刻功夫便全部伏屍水面,這讓站在甲板上的元家水軍將領大吃一驚,面有驚容。他名叫「羅滕海」,乃是元文昌麾下一員得力幹將,鎮守在與中州雍州交界的三尾鎮上。

    這三尾鎮名為「鎮」,其實最開始的時候不過一座水寨,後來因地理位置關鍵,乃扼喉之地,慢慢建設發展,有了規模,成為一座重鎮,主要駐紮水軍,約三千餘人。

    羅滕海便是駐守三尾鎮的副將軍,善於水戰,有個綽號「長鬚泥鰍」。皆因他身形修長,鬍鬚濃密,皮膚黝黑。

    前些時候,三尾鎮水軍統領黃田弘接到元哥舒傳信,要他撥一千水軍前來,看守住涇江水域,一旦發現可疑船隻,立刻進行攔截……

    一千水軍,可不是小數目,起碼得出動三艘戰船。黃田弘知道元哥舒是為了防備陳三郎逃脫,但這個涇縣縣令手下又沒有水軍戰力,有必要這麼興師動眾嗎?不過轉念一想,也許元哥舒是怕陳三郎等喬裝逃匿,隱藏在某些過往船隻中,藉此逃出揚州。

    那樣的話,搜捕的強度就大了許多,人手不夠的話萬一某個地方出現了漏洞,就給陳三郎遁逃走了。

    略一考慮,黃田弘便下令派遣羅滕海率部出發。

    這差事輕鬆,羅滕海心中暗喜。他長年守在三尾鎮,每天都是帶領水軍訓練,枯燥乏味得很,閒餘時候,除了喝酒賭錢就難以尋到別的消遣了。三尾鎮乃軍事要地,周圍比較荒蕪,人煙罕見,女人都逮不著一個。

    這般情況下,有機會出來做事簡直求之不得,完成任務之後,找藉口在這邊停留兩三天時間,好好玩玩,那也是沒問題。更何況是替少將軍做事,做得漂亮了,留個好印象,日後前程自當舒坦。

    三艘戰船出發,乘風破浪,扼守在涇江流域一處要害之地,發散水軍四下巡邏,搜查過往船隻,不放過任何可疑之人。

    這本身便是一件能大撈油水的行徑,如狼似虎的水軍們自然不會放過,兩天來,不知剝削了多少過往商旅的錢財。

    但這一天,陳三郎的八艘船隻出現了。

    聽到報告,羅滕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的乖乖,八艘船呀,這是什麼狀況?

    其實他對於陳三郎的情況知道得並不多,也就是明確對方是個涇縣縣令,聽說還是個狀元什麼的。作為軍旅出身的粗人,羅唐海對於詩詞歌賦方面一竅不通,科舉之路也毫無興趣,他只喜歡打仗而已。內心一直期盼著天下大亂,希望元文昌早日揭竿起事。

    因為只有那樣,才有仗打。

    這仗打起來了,才能建功立業,才能青雲直上。

    除此之外,別無他途。

    區區一介縣令,完全不用放在眼裡,只怕對方奸猾,會從哪個水灣溜下了船,從別的路徑逃了。

    那樣的話,可是喪失了一個立功的大好機會。

    然而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對方大搖大擺的,竟是組成了一支船隊,浩浩蕩蕩而來。

    這是逃跑嗎?

    根本不像。

    羅滕海本還以為情報有誤,把別的船隊搞錯了,趕緊率部前來核實,待雙方距離拉近,有手下指著對方頭船甲板上一個斯文年輕人說,那就是涇縣縣令陳道遠。

    核實了身份,羅滕海心花怒放,他想到對方八艘船,很可能是這縣令把整個涇縣都搬空了,那船上,自然都是金銀珠寶,錢糧綢緞等值錢的東西。

    裝滿八艘船,何等物資豐饒!

    「呸,真是個狗官!還狀元呢,刮地三尺,不知禍害了多少百姓。今日撞到本將軍手裡,定教他有來無回,東西全部充公!」

    俗話有說:三年淸知府,十萬雪花銀。這陳三郎雖然只是當個縣令,但看起來撈錢的本事比知府還厲害得多。

    想到妙處,羅滕海簡直欣喜若狂,當即讓人吹動號角,三艘戰船合圍過來。

    是圍不是撞,要是把對方船撞沉了,東西全落水裡。涇江波瀾兇猛,如何還打撈得回來?

    只是他們來勢洶洶,那邊周分曹看見暗暗心驚,以為要橫撞而來。

    其實在差不多的距離內,羅滕海已經命令手下放慢了速度,不料此時,就看見蟹和與雄平劃著小艇迎上來了。

    見狀,羅滕海差點忍不住要笑出聲:兩個人,兩條小艇子,就想攔阻自己三艘軍船,簡直螳臂當車,不知死活。

    但隨後發生的事完全顛覆了認知,那兩個人好像魚兒一般,不但避開了如雨的箭矢,而且還很乾脆利索地斬殺了十名水鬼。

    羅滕海見到,真是心如刀割。那十名水鬼可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整個三尾鎮,只得五十人,如今便折送了十個。回去改如何面對統領?一頓責罰在所難逃。

    可惡!可恨!

    羅滕海又驚又怒,他倒沒有失去分寸,明白被兩人摸到了船底下,是十分危險的事,誰知道這兩個傢伙還有甚本領沒有使喚出來,萬一真得被戳穿了船底,可就不是說著玩的事。

    船底雖然非常堅固厚實,但眼下這情況詭異得很,容不得不小心。

    「下去,你們全部下去,殺了他們!」

    羅滕海低聲怒喝,恨不得自己都跳下去,將對方斬成肉醬。

    很快,一排排水軍換了行裝,口中咬著短刃兵器,飛快跳下水去。這一批人,足有四五十之多,他們的水性,已經水中搏殺的本領比水鬼差了一截,勝在人多。況且這個時候也顧不得了,非要把船底下的敵人殺掉不可。

    那邊船上,見到情況不對路,也跳躍下一批水軍,撲通撲通的,濺起一朵朵水花,然後紛紛劃動手臂游靠過來幫忙。

    陳三郎方面,周分曹不無擔心地道:「公子,這麼多人?他們兩個會不會有危險?」

    陳三郎笑道:「在水中,小魚小蝦再多,卻也抵不過鯊魚一口吃的。」

    周分曹還不甚明白,就見到那邊水戰開始,水花激盪,都看不分明,只看到有殷紅的鮮血不斷翻騰起來,把江面都染紅了。

    這戰鬥結束得快,才不過一會兒便停息了。

    周分曹等連忙踮高腳尖伸長脖子去看,正不知蟹和他們在哪兒,就見羅滕海坐鎮的戰船猛地一震,震動得旗幟搖晃不定。

    江風吹拂,送來聲響,船上的水軍在拚命大叫:「船破了,船破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36
第三百一十一章:自尋死路,飄然遠去

     「船破了!」

    羅滕海聽到下面的人稟告,腦袋不禁「嗡」的一下響,與此同時,讓被晃動的船身一震,差點站立不穩。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船破了意味著什麼。

    「快,快堵住,把水都弄出去!」

    羅滕海大聲叫道。

    那稟告的水手滿臉驚慌:「堵不住了,有兩個凶殘大漢衝殺進來,見人就殺,下面的人快擋不住了。」

    羅滕海幾乎一口熱血要噴出:「又是那兩個可惡的傢伙!親兵,走,去把他們全部殺掉。」

    他差點要瘋掉,那兩個傢伙究竟是甚來路如此了得,簡直超乎想像,不像凡人。有這般本領的人,竟會屈尊在一介縣令手下,替陳三郎賣命,本身就很讓人奇怪。

    不過這個時候,可不是奇怪的時候,他拔出隨身攜帶的長刀,顧不得指揮了,要親自率領親兵殺下船艙去,將對方斬殺。再不把他們除掉,船就要沉了。單憑船艙下面的人手,根本抵擋不住。

    船艙下早亂成一團,有人尖叫,有人慘叫,有人連滾帶爬找地方跑,更有不少人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呻、吟不已,身上都負了傷,鮮血淋漓。一時間倒也看不到哪裡破了洞,只見江水汩汩地湧進來,看水勢便知道那破洞定然不小。底層處,已經積滿了水,快三尺深了。

    羅滕海見著,真是三屍神暴跳,怒不可揭,大叫一聲,衝殺進去:「賊子敢爾,快納命來!」

    聲音驚人,但無人應答,瞧清楚些,眼前都是自家水軍,並沒有見到那兩個傢伙:「他們跑哪兒去了?」

    有驚魂未定的水軍回答:「剛才還在,一轉眼不知走哪兒了,也許跳出去了。」

    船艙處並不寬敞,人又多,顯得狹窄,進了水,裹挾著血腥味,很是難聞。聽到對方跑了,羅滕海心中一口惡氣無處發洩,恨恨不已。只得趕緊命令人拿盆碗勺子水桶等,把水趕出去,又讓人拿東西修補破洞。

    正忙活間,上面急忙跑來人稟告:「將軍,將軍,宋游擊的副船也被戳穿了……」

    「什麼!」

    羅滕海趕緊上甲板,正見到副船的船形已經有些傾斜了下來,上面的人亂成一團糟。

    短短時間,那兩個傢伙從這邊跑出去,竟然又把另一艘船給弄破了,這速度,難道見了鬼不成?

    羅滕海手足冰涼,竟感到有些手足無措。忽然間,就見那兩個鬼魅般的傢伙從副船底下游了出來,宛如兩道飛魚,衝向了第三艘戰船……

    不要啊!

    羅滕海差點都要痛苦得大叫出聲,趕緊揮動旗號,要第三艘船逃走。

    這真是荒謬絕倫的事,聞所未聞,區區兩個人,便搞得三艘戰船雞飛狗跳,上千水軍不得安生,還要落荒而逃,傳揚出去,元家水軍之名,無地自容。

    那麼,這兩人,到底還是不是人?

    蟹和與雄平當然不是人,作為修煉有成的水族妖物,他們修為已經到了一定境界,在水中,更是如魚得水,能把本領發揮到最強,淋漓盡致。除非遇著修士,而或煉出了真氣的武者,否則都能做到遊刃有餘,全身而退。

    他們並非與對方硬拚,而是利用水性,靈巧活動,至於把船戳穿,也不是多大的難事。兩個兵刃可不是擺著好看的。

    其實元家水軍中也有高人坐鎮,三尾鎮中便有一位。不過這趟出來,是為了截獲陳三郎,沒想太多,自然不會請高人出來。

    如此,真便宜了蟹和兩個,大發神威。

    見到第三艘船要跑,兩人哪裡肯放過,有心表現,當即趕上去,游得比船還快。不過一會兒功夫,第三艘船也被戳破了,難以動彈,都在忙著搶救船隻,不讓船沉掉。

    船沉的話,或許船上的水軍並不會死,畢竟都會游水的。但是船本身,就是頗為珍貴的資源財產。如果船沉了,羅滕海回去的話,定然逃不過軍法處置。

    「這,到底發生了什麼?」

    羅滕海見到第三艘船都無法逃脫厄運,只感到一陣失魂落魄,雙眼都失去了焦點,跌坐在甲板上,喃喃自語。

    陳三郎這邊同樣寂靜一片,周分曹等人都看傻了眼。他們本覺得蟹和雄平應該有些本事,可從未想到這本事竟大到了這個份上。以前蟹和他們也曾當眾出過手,頗為悍勇,但當其時面對的對手可都是些刁民或者差役罷了。

    但現在,可是三艘戰船,上千水軍。

    如此說來,難不成這兩人能抵擋一千水軍?

    能人呀。

    如此能人高手,屈身在陳三郎麾下,當個小小伴當,那意味著什麼?

    周分曹倒還算鎮定,因為他知道公子的岳父大人更是個高手高手高高手。當初進南陽府,一人而已,硬是把宋志遠一家老小給弄出來了。

    一人,抵一城,說起來的話,更是誇張。

    也正因為如此,周分曹才會死心塌地跟著陳三郎。能聚人,能聚有用的人,便是能成大事的基本。

    別忘了,還有一個神通廣大的逍遙富道。

    這麼一算,原來公子手上還有這麼多好牌沒有打出去,怪不得他表現得如此淡定,還有心推敲該「帶劍過江」呢,還是「帶甲過江」。用「劍」字,顯得個人化濃重些;換成「甲」,立刻凸顯出集體性來。從個人到集體,表明了陳三郎的心思微妙之處。

    八艘船繼續航行,而羅滕海三艘戰船都忙著搶救,根本無暇顧及,只得眼睜睜看著。

    彼此的船隻相距其實並不遠,羅滕海甚至可以清清楚楚看見陳三郎嘴角顯露出來的微笑,顯得那麼戲謔。

    「不,絕不能讓他們大搖大擺地通過……」

    羅滕海一咬牙,霍然站起,大喝道:「弓箭手準備!」

    卻是要下令放箭,他就不信了,陳三郎那邊的人個個都能如此了得,閃得開箭雨攻擊。

    「自尋死路!」

    低喝一聲,一道人影唰的,出現到了羅滕海身前。

    羅滕海大駭,趕緊揮刀來砍。然而對方的刀更快更狠,只一回合,一柄利刃已經穿透了他的小腹,抹殺了他所有的生機。

    「你!」

    一聲悲憤慘叫,羅滕海頹然倒地,一命嗚呼。

    主將喪命,本來就顯得慌亂的眾水軍更是驚慌失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陳三郎看著飄然回來手持酒壺的許念娘,暗暗吞了口口水:岳父彪悍,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八隻船,悠然遠去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36
第三百一十二章:前因後果,不可饒恕

     元哥舒率部乘船趕來的時候,羅滕海那三艘船還在搶救當中。羅滕海雖然被殺,但自有副將頂上來負責指揮。只是每個人都心頭一片陰霾,出了如此大事,不知該如何回去交差。

    元哥舒臉上的陰霾更重,似乎隨時會電閃雷鳴,暴雨傾盆。他對於陳三郎從涇縣逃跑並不感到太大的意外,意外的是早佈置在江面上的戰船竟被對方重創,主將被殺,船隻被戳穿……

    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了。

    真正的說,在元哥舒的印象裡,前所未有。

    他聽著那副將的稟告,越聽心越涼。

    對於陳三郎手下有高手效力,倒是有所預見。畢竟前面那麼多次針對性的作為全部以失敗告終,其中問題顯而易見。沒想到的是,這高人,竟是這般高!

    何德何能?

    陳三郎何德何能?

    一直以來,元哥舒作為少將軍,都以寬仁大度,求才若渴的面目顯揚於世,他自少年便常常離開揚州,並不滿足於養尊處優的紈袴生活,而是各地奔走,但凡有賢才的地方,他都屈尊親自登門拜訪,不惜一擲千金。就算被對方拒絕也不在意,而是一而再,再而三,數顧求見。

    不少人才都是被他謙和誠懇的態度所感動,投身效勞。其中,隱居在洞庭湖的莫軒意,便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經過多年的招攬,少將軍府中幕僚成群,食客上千,能人異士紛紛來投,蔚然成景。

    這是元哥舒聚人的本事,少人能及。

    但曾幾何時,境況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究竟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呢?

    元哥舒竟有些恍惚,想不清楚了。只是近年的時光,委實有點不對勁。道父喪身道消,莫軒意成為廢人,被迫離開,下落不明,……而府中,隨著他宣告禁足思過,食客幕僚們都走了好些去。

    他覺得這也許只是一次磨練,並不算得什麼。他根基深厚,年紀輕輕,定有再登巔峰的機會;他甚至暗地裡,早把南方潛龍的名義,記在了自己頭上。揚州蠻州,年輕一輩,除了他,還能找出第二個人嗎?

    根本沒有。

    連稍稍接近的,都尋不著一個。

    一如所料,重新登堂的機會來臨。父親大人給予令牌,讓他到涇縣來擒拿陳三郎。

    元哥舒明白,抓陳三郎並非主要目的,更深層次的是讓他到這邊來籌備事宜,統籌南陽府各路兵力,準備起事。

    南陽距離雍州,中州很近,乃接壤之地,戰略意義十分重要。而雍州淪陷,被蠻軍打破,中州則駐守著李恆威的三十萬剿叛大軍。局勢為妙,牽一髮動全身。

    天下人都在矚目著這一塊,很多人都在等待著。

    第一,等待石破軍發動攻勢,正面與李恆威交鋒;

    第二,等待元文昌的態度動向。

    只要元文昌反了,與石破軍聯合,那麼李恆威必敗無疑。即使元文昌按兵不動,以蠻軍的兇猛,李恆威那七拼八湊起來的聯軍也夠喝一壺的。誰都知道,一旦李恆威敗北,也就表示夏禹王朝氣數已盡,再無法挽回。

    此為大勢。

    相比大勢,陳三郎的個人命運遭遇倒顯得不那麼重要了。也許在元家眼裡,他只是一根導火索罷了。

    元哥舒對此頗有微詞,有不同看法。不過這些看法並不曾當面跟元文昌提起,因為提了也沒用,元文昌行事雷厲,但求結果,不問因由。

    元哥舒覺得陳三郎不簡單,也不好對付,所以才不顧叔父反對,帶了數千兵甲來涇縣,另外,還事先發書到三尾鎮,要求黃田弘派精銳來江面攔截,務求萬無一失。

    這般興師動眾,鄭重其事,可結果卻是……

    元哥舒現在的心情就像被人狠狠在臉上打了一巴掌,耳朵嗡嗡響、疼痛、恥辱、憤怒!

    他突然明悟,自從當初在這涇江水面上與陳三郎相遇,一些事情便在發生了變化,只是這變化並不曾被注意到。

    正陽道長也沒有注意到,他觀陳三郎的氣,只是一介書生的評語,隨後還把陳三郎當成豬來養,要等養肥了,便奪其氣,掠其運。

    然而這氣運,竟是掠奪不得,為此正陽賠了性命,而元哥舒反而受到波折,命途受挫。

    所有的根源,都在於陳三郎身上。

    是了,自從陳三郎連中三元,便拿了皇帝欽命,得到正統名分;又受龍君邀請,寫《岳陽樓記》,文壇聲望扶搖直上;再紮根涇縣,民治管理,井井有條……

    種種一切,都表面他在養氣,養名望。他應該便是這個時候開始聚人的,甚至連周分曹、宋志遠都投奔了過去。這兩人,以前可一直拒絕父親大人,不肯屈服的呀。

    他們,卻選擇跟隨了陳三郎。

    這一切,究竟為何?

    元哥舒站著甲板上,被一陣陣江風吹著,頭腦前所未有的清醒:他本來把陳三郎當成豬來圈養,待養肥了宰殺。可事到臨頭,赫然發現自己並沒有掠奪到什麼,反而被對方源源不斷地掠奪了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

    對,還有最重要的龍女!

    傳言中,得龍女者,可得天下龍脈。

    元哥舒幾乎可以肯定,龍女已經站到了陳三郎那邊去。

    可是為什麼呢?

    如果龍女要選擇,不是該選擇自己才對嗎?

    總有些人,總有些想法,全部都以自己為中心,容不得旁人有半點染指。

    元哥舒現在滿腦子便都是這般想法,只覺得陳三郎是小偷,是盜賊,竊取了那些本該都屬於他的東西。

    簡直不可饒恕!

    「少將軍,我們現在……」

    一位手下陪著小心開口問道,生怕觸了元哥舒的霉頭。

    元哥舒面無表情:「追,他們八艘船,目標巨大,走不掉的。哪怕追出揚州,也必須把他們全部拿下。」

    「是!」

    手下得令,不敢怠慢,趕緊吹響號角,揮動旗幟。也不再管修補戰船的三尾鎮水軍們。眾多兵甲虎威衛等都乘坐在從南陽府開出來的船隻上,揚帆吃足了風,急速追趕而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36
第三百一十三章:目標方向,躡手躡腳

     江水開始變得湍急,兩岸出現了高山的身形;山峰挺拔清秀,有飛鳥疾掠而過,還能聽見猿猴的叫聲。

    吃足了風,船隻航行的速度甚快,那江風吹拂,人站在甲板上,衣衫被吹拂起來,顯得氣態飛揚。

    周分曹道:「公子,風大,不如進船艙裡吧,免得染了風寒。」

    陳三郎卻很是享受,看著山光水色,吹風觀浪,自有一股意興在心頭。他似乎很久都沒這般過了,自從當了涇縣縣令,有形無形,總覺得心頭上壓著一塊大石,不知什麼時候就砸了下來,難免有壓抑之感。

    那塊石頭,就是元文昌。

    而今選擇了斷裂,跳出了涇縣,竟仿若得瞭解脫,整個人一下子變得輕鬆,他甚至都想騰身跳躍到江面上去,更近距離地與風浪為伍。

    放心,絕非跳江。別忘了,他可是練過的,那《真龍御水訣》豈是浪得虛名?早修煉小成,乘風破浪,穩如行船。

    當然,他要真得付諸行動,被眾人見著,定然會是驚世駭俗,把一班人都給嚇壞了去。

    於是轉身,與大家一起進了船艙去坐好。

    周何之滿臉喜色,本來隱藏著的一些憂慮擔心彷彿都消弭掉了,喜滋滋道:「這下,沒有人再在前面擋道了吧。」

    雖然前途未卜,但最起碼這一刻,值得高興。

    周分曹拿出一捲軸,打開,原來是一幅地圖,竟是關於涇江的,從上而下,描繪備註得頗為詳細。

    在這個時代,地圖算是比較稀罕的東西,尤其是精確的地圖,更是難得一見。

    周分曹微笑道:「我青年時愛遠行,又慣於記載,每到一處,便描繪一圖。當其時,我坐船三月,朔流而下,把大半條涇江地理都畫了下來。沒想到,如今正好能派上用場。」

    說著,手指指著地圖上的一個地方:「此處名為三陽峽,涇江在此產生分流,一處通往中州,另一脈,卻是在雍州。我算過,一天後,我們差不多就會抵達三陽峽。」

    一邊說,一邊望著陳三郎,目光炯炯。言下之意,便是要陳三郎儘早做出決定了,如果猶豫不決,大夥兒心情惶惶,沒個定數,終究影響不好。

    陳三郎道:「事到如今,還有甚好想的,誠如分曹公所言,便去雍州吧。」

    周分曹聽到,心中歡喜:「公子英明。」

    居然很難得地拍了一記馬屁。

    選擇雍州,絕對不會錯。當下的雍州看起來被蠻軍佔領,但雍州幅員何其廣闊,蠻軍只顧燒殺搶掠,哪裡有長久統治的意思,相信不久,當石破軍進兵中州,蠻軍便會拔營離開。而隨著雍州刺史郭宏正的逃離,偌大雍州,已經淪為無主之地,正好下手。

    還有一個重要因素,當今天下大勢,都集中到了中州和京城兩地,雍州並不受矚目,境內勢力複雜,亂糟糟的,可以有從容的空間和時間來逐步建立基業,並發展起來。

    前提是,必須有足夠的實力插的進去。

    本來周分曹等對於隊伍的人數力量倍感擔憂,覺得實在單薄了些,但後來見到蟹和與雄平大發神威,都不禁定下心來,覺得在雍州立足也並非是不可能實現的事。

    其實在很久以前,久到在與逍遙富道去往嶗山時,陳三郎便有了進駐雍州的念頭。其中原因,有周分曹所說的那些,還有更另外的,比如修羅教,比如《浩然帛書》……

    雍州兵荒馬亂,民不聊生,修羅教大行其道,荼毒生靈,對於陳三郎來說,卻是十分恰當的進入機會。

    這樣的機會,在別的地方根本無從施展。若是進了中州,或許會有一段比較穩定的生活,卻只是暫時的穩定,也不是陳三郎需要的,更未必是周分曹等人需要的。

    他們冒著巨大風險跟隨了陳三郎,豈是為了一日三餐?

    定下了目標方向,當即傳達下去,傳到每一艘船隻之上。沒有人反對,提出不同意見,都是完全接受。

    從涇縣出走,如今船上的人都是堅定跟隨的人。

    既然定了路線,那別的就沒有太多可說的,負責執行即可。不過日後到了雍州,選擇何處地域紮營,在何地進行發展等卻是不得不要提前商議談論的事。

    周分曹跑進屬於他的船艙內,很快又拿出一幅捲軸,打開,果然是雍州地圖。

    陳三郎見到,不禁大為讚許。怪不得元文昌三番幾次都要請周分曹出仕,周分曹確實擔得起這份待遇,讓他在涇縣處理些民事政務,實在大材小用。

    指著地圖,周分曹頭頭是道地講說起來,都是關於雍州各大府城縣鎮的情況,竟十分具體,好像他每個地方都去過,都做過調查。

    周何之就頗為狐疑地問:「周先生,你在雍州做過官?」

    周分曹擼了擼鬍子,呵呵笑道:「多走了些路,多讀了些書而已。」頓一頓,接著道:「公子,我覺得雍州區域,這三個府城最適合我們立足。」

    他點出了三個府城的名字。

    陳三郎立刻注意到其中一個府城名為:嶗山府,管轄之下,嶗山赫然在目。

    上一次去嶗山,他與逍遙選擇了最快最便利的路徑,坐船從南陽府那邊走,經過原閣府,最後進入雍州,期間由逍遙施展術法,進行風遁,十分快速。不過當下,自然不可能再用那個法子,事實上走得路都不同,而是沿涇江走,擦著中州邊上進入雍州去。

    路不同,那進入的地點自然大相逕庭,雖然都是雍州,可天南地北,相差得遠了。

    想了想,陳三郎道:「目前雍州境況紛亂,變化巨大,各處府城都不知鬧成什麼樣了。我們也可以抵達之後,隨機應變,看具體狀況如何而定。」

    他發了話,其他人也沒有多少不同意見。事實上也可能如此,地圖地點是死的,但住在上面的人卻都是活的,經受蠻軍入侵,十室九空,許多情景都發生了巨變,不可能再保持原狀,那麼是否還適合入駐,就很難說了。

    一番商議討論,眾人都覺得餓了,趕緊做飯吃。

    用膳之後,各回船艙休息。

    陳三郎躡手躡腳地摸到許珺船艙處,見四下沒人,趕緊敲了敲,伸手一推,那門果然沒有扣死,趕緊一溜煙跑了進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37
第三百一十四章:郎情妾意,棒打鴛鴦

     陳三郎靈敏異常,閃身入船艙,就聽到噗嗤一笑:「交往許久,依然賊腔未改!」

    見到那嬌媚流溢的面容,陳大人心情激盪,湊近了去,嘿嘿乾笑:「無法,泰山在旁,可不敢被他聽見。」

    許珺嘴一撇:「你以為這樣,他就聽不見了?」

    陳三郎摸了摸下巴:「我相信他大人有大量,定會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

    說著,一把將她摟在懷裡,只覺得軟玉滿懷,極是舒服。

    說起來,彼此已經好一段時間沒有親熱過了。以前固然礙於禮法,在正式成親之前未曾顛倒衣裳,可總能過過手癮,過過嘴癮。可自從定下成親時日後,許珺便很少與他親近,常常躲在武館中去,這讓陳三郎一籌莫展,拿捏不得,又不敢無緣無故登門去。

    坦白地說,對於那個傲然岳父,這心裡委實有點怵。

    現在兩人同在一條船上,陳三郎忍耐不住,暗暗溜到許珺的船艙來。

    許珺倒不掙扎,靜靜依偎著,忽而幽幽一嘆。

    陳三郎的手本來很不安分地在尋覓著更加親密的途徑,聽她一嘆,也不禁緩了下來,慢慢道:「珺兒,經此一鬧,成親的時日恐怕得改一改,延期了。」

    本來兩人都快要準備成親,許多事物已經籌備妥當,只等大好日子一到,便正式過門。但被元哥舒率兵打上門來,不得不撤出涇縣,婚禮之事,自然被攪和掉。而到了雍州那邊,兵荒馬亂,萬廢待興,不知多少事情得忙活,想著便讓人心煩。

    許珺聞言,目光堅定地道:「為什麼要改,我覺得那日子很好呢。」

    陳三郎一怔:「可是那樣,可能我們屆時還在船上呢,怎麼行禮?」

    許珺不以為然地道:「你在,我在;你願意,我願意,便可行禮了,何須管其他。再說了,乘風破浪,山清水秀,風景不挺美的嗎?」

    陳三郎聽著大為感動,又覺得許珺話中似乎有弦外之音,暗示著什麼,內心不禁一陣躁動,忽而想起登船時被母親拉到一旁,悄悄叮囑的話來:「原兒,你做官得罪人的事,是非黑白,娘親也不去過問。但終身大事,不可忽視。我看你與許珺有情有義,那許館主也不是蠻不講理的人。若有機會,你們不妨成了好事也罷……」

    老人家的觀念,一向比較墨守成規。可說來奇怪,但凡涉及自己的兒子,卻往往能做到圓轉貫通。或許在她們看來,一旦發生那樣的事,最後自家孩子總不會吃虧。

    陳王氏也算閨秀,守了大半輩子的禮儀,可當下是被逼著沒辦法了。兒子可是在逃難,帶著那麼多人,去往的地方又頗為凶險,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亂世人,不如太平犬,遭遇劫難,命賤如蟻。是以她思前想後,認為還是讓兒子與許珺早些成就好事,生米煮成了熟飯,別的不說,只要能懷上骨肉血脈,那便滿足了。

    其實周分曹等人多少皆有這番想法,只是不好道破出來。

    在夏禹王朝,血脈後代的觀念極其重要,圍繞於此,方可得延續。比如說皇室,為什麼皇帝要三宮六院,妃子滿群?其實倒並不完全是因為皇帝荒淫無道,更深層次的原因是要開枝散葉,多生子嗣。

    陳三郎現在可不算年輕,都二十好幾了。換了別的人,早成家立業,膝下有兒了。

    比如說元哥舒,家裡便有了妻室,生了兒女。

    男女之事,只要你情我願,不違背倫理律法,又有什麼好忌憚的?

    陳三郎想通了這一層,內心燥熱更甚,兩隻手兵分二路,悄然突破了某些束縛障礙,一下子包圍住了那溫軟無比的嬌膩之處,只覺得彈力驚人,一下子竟把握不住,彷彿比上次大了許多。

    他頓時舒服得差點要叫喚出聲。

    許珺被他握住要害,本來就有些意亂情迷,頓時整個身子都軟了下來,生不出半點力氣來抗拒,媚眼若絲,兩頰紅霞。

    本來這些行徑,他們之前相處的時候便有所嘗試過了,只是從沒有像現在這般敏感動情,也許是突逢變故,讓一直小心翼翼壓抑住的情感尋到了宣洩口,按耐不住要噴發而出。

    陳三郎倒是初哥,煙花之地都極少去過,就算去過那麼一兩次,也就是聽聽曲,喝喝酒,幾乎沒有跟女人有過交道。但是人倫之事,往往能無師自通,不需要多少點撥。

    他摸得興起,乾脆一個騰身,跨坐了上去,上下其手,便去解許珺的衣服。無奈許珺沒有換衣,身上所穿乃是緊身勁裝,扣子多且緊,折騰半餉,居然才解開一個紐扣,急得他都要去拿刀來割了。

    許珺見著,好氣又好笑,還帶著幾分嬌羞,自己伸過手來,輕輕幾下,那紐扣便一粒粒開了。

    陳三郎歡天喜地,把那衣衫一掰,登時露出一片欺霜塞雪的嬌嫩來,他雙目放光,好像一頭飢餓的狼,當即埋頭下去狂啃。

    砰!

    正是意亂情迷的關鍵時刻,外面猛地一聲大響,嚇得陳三郎差點掉下床去,第一念頭是想到許念娘來了,在外面砸門,要棒打鴛鴦。

    糟糕,這可如何是好?

    倒是許珺更為鎮定,仔細一聽:「不是爹。」

    陳三郎定了定神,側耳靜聽,果然不是艙門的聲音,而是在更遠的外面,別的船艙發出來的。

    「可惡,是那個傢伙在搗蛋?」

    被攪和了好事,任誰都滿肚子憤慨。

    許珺疑問:「難道敵人追上來了?」

    「不可能。」

    陳三郎斬釘切鐵,他外面都有水族妖物在巡邏偵探,有異常情況會提前稟告。

    咚咚咚!

    就聽到過道上有人奔走叫喊,事態似乎不小。

    陳三郎嘆了口氣,本來想不理會外面,繼續兩人的終生大事,但看樣子是不可能的了。他憤憤然整理好衣裝,悄悄拉開艙門,閃身出去。一出去,不留神正與周分曹等人相遇,大眼看小眼。

    「咳!我是聽到響聲,於是第一時間趕到此處檢查……」

    周分曹等人對視一眼,都是「瞭解」的神色。

    陳三郎趕緊岔開話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周分曹忙道:「是逍遙道長出事了,他的船艙都被炸爛。」

    「哦,走,看看去!」

    陳三郎壓住滿肚子不痛快,快步前往逍遙富道所在的船艙。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37
第三百一十五章:潛龍何人,妖氣東來

     (十五月亮十六圓,南朝在此祝各位讀者書友中秋快樂!好吧,其實是昨晚太晚更新,沒有打上字,只得今天補一個……)

    逍遙富道所在的船艙艙門被轟爛,四分五裂,裡面更是一團糟,滿地破碎,狼藉一片,有大塊大塊的黑色痕跡,彷彿剛發生過一場大火,空氣充斥著一股濃郁的焦味。

    道士渾身上下也和這船艙差不多,一身本來頗有風範的道袍早已凌亂破爛,髮髻披散開來,臉容黑乎乎的,身子居然都在散發出焦味。

    陳三郎見狀不禁嚇一跳,心中的不痛快早拋之腦後,關切地問:「道士,你搞什麼名堂,怎地像被雷劈了一般。」

    逍遙嘴一咧,口腔中居然噴出一股濁氣來,臉容都有些扭曲了,顯然疼痛得厲害,半餉蹦不出句話來。

    陳三郎打量被轟爛的船艙,當真像是被一記巨雷給打中,難不成是逍遙富道要渡劫飛昇,惹來了雷,才被轟得外焦裡嫩?

    又喘了片刻,逍遙終於能開口了,爆了句粗:「他奶奶的,練了二十年雷,今日被雷砸了場子。」

    聽他聲音,應該無礙,陳三郎便讓周分曹等人散走,自己單獨留下來詢問緣故。

    原來這些時日逍遙富道一直在閉關熔煉一件威力巨大的符器,名曰:暴雷符!

    此符威力甚大,一旦練成,那便是靈通級別的法器,比起掌心雷、雷火符那些優勝許多倍。

    逍遙富道一直覺得自己手中的殺手鐧不足,才煞費苦心練這枚暴雷符。不料今日正練到關鍵處,那未完成的符咒居然爆了,差點沒把他炸死。

    這是何等丟人的事,剛才周分曹等人在,逍遙愣是難以憋出句話來。要知道在凡俗心目中,他可是高人來著,堪稱陸地神仙,如果此事傳揚出去,還有面目見人嗎?

    好在除了陳三郎等寥寥幾個人外,別的人都不明就裡,總算留住幾分顏面。

    逍遙雖然年輕不大,但對於顏面的看重比那些老傢伙還要在意得多,一向口頭禪都是:頭可斷,面不可破!

    聽罷,陳三郎倒沒覺得有什麼大驚小怪,煉器一途,不管是畫符,還是製造器物等,都存在一定風險,從而導致失敗。不過話說回來,煉器練得差點把自己給煉沒了的,卻是比較罕見。

    這得從逍遙煉造的方式說起,他的符咒,十有八九都和雷有關,元氣暴烈,如同炸藥,危險係數當然高得多。

    逃過一劫,逍遙並沒有任何大難不死的覺悟,只覺得心如刀割,這一次失敗,也就意味著他辛辛苦苦積攢起來的許多珍貴材料化為烏有。這些材料中,有好幾種都是獨一份的,沒了就沒了,得重新尋覓才能彌補回來,卻不知要花費多少時間精力才行。

    想到這,逍遙便有些心灰意冷,嘆了口氣,幽幽地道:「難道本道這輩子,注定只能當個小觀主,庸碌一生?」

    陳三郎笑道:「你的理想不就是如此嗎?建個道觀,有三五畝田,再娶個******,悠哉樂哉……」

    逍遙翻個白眼:「所以說你俗,好歹你也是個修士,怎地想法如此膚淺呢。」

    陳三郎沒好氣地道:「這可都是你自己說的。」

    逍遙嗤之以鼻:「遊戲人間,遊戲之言,安可當真?再說了,此一時,彼一時,人的想法總會適時改變。」

    常言道:出家人不打逛言。但這話放在逍遙身上完全不適合,這傢伙有時候比無賴還無賴。

    陳三郎曬然道:「既然有那麼高的要求,為何還跟著我走?天大地大,必有洞天福地。」

    逍遙的神色難得地表現得一本正經:「書生,你可曾記得我曾經說過,我下山,也是有師命叮囑的。」

    陳三郎當然記得,疑問:「正因為如此,你才更應該出走,到別的地方去。」

    「師傅曾言,天下必亂,亂世當中,自有潛龍出。若跟隨之,行就扶龍庭大事,得大氣運,宗門可興!」

    陳三郎靜靜聽著,其實一直以來,他對於這些氣運之說都是半信半疑,不過這些學說在道門當中極為重要,被封為圭臬,信奉而且堅定執行,並隨著千百年的傳承與完善,早成為一套嚴密的經典。

    他不完全信,但也不是全盤否定,這個世界本就不同,有陸地神仙,有妖魔鬼怪,超乎常理,那麼氣運存在,也符合道理。

    想了想,道:「可不就是,師傅叫你找潛龍,扶龍庭,你卻總跟著我幹甚?」

    逍遙富道忽而眼勾勾地盯著他,眼神頗有些滲人。

    陳三郎莫名覺得某處一緊,問道:「你想幹什麼?」

    道士問:「書生,你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那你說誰會是潛龍?」

    陳三郎沉吟了下:「石破軍?」

    石破軍第一個起事,蠻軍數十萬,浩浩蕩蕩,不費吹灰之力便佔了雍州,早打起旗號,自詡「蠻龍王」,要佔個「龍」字名分。

    逍遙鄙夷道:野蠻之徒,徒然為人做嫁妝,不配當龍。」

    「那元家父子?」

    「元文昌倒有梟雄姿態,雄踞一方,我本來以為,元家會得龍脈氣運的。」

    逍遙難得剝開心扉,直言相說。他當初到南陽府來,本就有些投奔元家的意思。不過當其時元文昌下手能人異士數不勝數,元哥舒也有正陽把持,逍遙富道要是登門去,以他的年紀和修為,也就能當個食客罷了。

    「本來以為?」

    「不錯,因為我遇著了你,更知道龍女選擇了你!」

    一言驚人,陳三郎望著他:「你該不會以為我會是那什麼潛龍吧。」

    逍遙哈哈一笑:「所謂潛龍,也只是一個模糊說法,天下之大,紛紛擾擾,局勢千變萬化,又有誰能推演得清楚明白?你我相遇,便是緣分,我想來想去,就跟你交情好,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朝三暮四,另找人家?就算不成,我連宗門都沒了,還怕什麼;但只要能成事,嘖嘖,本道可就賺大發,光宗耀祖,嶗山再現輝煌。不管怎麼算,這買賣都不虧。」

    陳三郎哭笑不得,卻不得不承認他所說在理。

    這時候,那船不知怎地,猛地一個顛簸,幅度甚大,陳三郎站立不穩,差點摔倒,好在及時抓住了傍邊船艙的木板,才穩定住。

    發生了什麼事?

    轟隆!

    有雷聲在雲空炸響,好像響在耳邊,震得人嗡嗡作鳴。

    不是吧,難道逍遙煉製暴雷符,連天譴都招惹來了?

    逍遙富道鼻子一吸,抹了把臉,頓時變成了花臉貓,失聲道:「有妖氣!是大妖!衝著我們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37
第三百一十六章:凶焰滔天,設台獻祭

     天下有妖,妖有大小。尋常小妖,諸如蝦兵蟹將,法力低微,甚至連靈智都未曾完全開啟,更別說化作人形什麼的。它們存在感並不高,也無法鬧出多少動靜。而當妖修煉有法,持之以恆,千百年後,便會成長為大妖,受龍君管轄。

    這大妖,那可都是具備神通的存在,法力了得,生猛異常。不過他們也不是隨便能在凡俗行走,受到規矩約束,其中有秘辛,涉及妖族與修士之間的關係,多不可聞。

    其實想要成妖,成為真正的妖絕非易事,別看那蝦兵蟹將數目眾多,嚴格而言,它們只是略具力量的水族罷了,與妖還存在不小的距離。

    成妖難,成大妖更難,是以造成妖的罕見,漸漸成為傳說。平民百姓,有機會見過妖的,萬中無一。

    陳三郎好幸運,見過大妖不少,身邊常有龍女陪伴——由於出身問題,龍女天生便是大妖。

    洞庭一夢,更不必多言。

    當下逍遙富道鼻子一聞,說有大妖來,陳三郎對此倒不覺得大驚小怪。涇江本就有蟒大總管統治,分段而治,勢力盤根錯節,不比陸上官府體制差多少。當初也正是尋了這麼個漏子,陳三郎率部掃了許多涇江支流,收了不少水族妖物,也是平安無事。

    然而到了涇江主流,情況就大不相同,鬧出動靜了,定然會驚動大妖。這次大妖出動,只怕便是之前蟹和與雄平動手招惹出來的。他們兩個把羅滕海水軍攪得雞犬不寧,在過程中難免動用妖力。

    「書生,走,出去看看是哪只?」

    逍遙神色凝重,亮出了他的陰陽養兵葫蘆,掌心又扣出一張符,符文流溢,絕非凡品。

    陳三郎笑道:「道士你不必緊張,也許只是路過。」

    逍遙富道不吭聲,緊抿著嘴唇,他是知道陳三郎與龍女之間的關係,龍女在妖族中地位極高,有著無以倫比的影響力。不過在本能上,他覺得還是打醒十二分精神為好,小心駛得萬年船。

    兩人出到外面,見到外面天色已經大變。烏雲滾滾,行雷閃電,起風了,掀起了波浪,江面如同一鍋燒開的水,船隻行駛在上面,好像在峰巒中前進,顛簸起伏,晃得要把人的五臟六腑都吐出來。

    坐在船上的人個個面色大變,膽小的都駭得成了土色,腿在發抖。

    涇江乃天下大水系,水流洶湧凶險,一年到頭,翻船死人數不勝數。千百年來,不知流傳著多少驚駭見聞,基本都與龍王爺有關。

    周分曹等人也走了出來觀望動靜,周何之望著天色,又望瞭望暴怒的江水,忙道:「公子,這是龍王爺發怒,索要祭品,我們趕緊獻祭吧。」

    所謂祭品,不外乎三牲,饅頭麵食之類。而有些時候,行船的被逼急了,甚至還做出過往水裡投擲童男童女的事情。而獻祭之後,那波浪往往能夠得到平息,屢屢有靈驗,因而此法成為經驗,為很多船家信奉。

    周分曹也是信的,舉頭三尺有神明,腳下也有。

    這樣的觀念早已根植人心,哪怕讀書人心中,也是存在。

    陳三郎目光凝視,笑一笑:「大家不要恐慌,別忘了,我們有逍遙道長,他定有辦法的。」

    於是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逍遙富道,滿含希冀。人人都覺得大有希望,要知道在涇縣的時候,逍遙曾屢施法術,得了「陸地神仙」的美譽。既然是神仙,自然不怕妖怪作祟。

    逍遙面色卻很鄭重,要是往時,他早亮出招牌式的高人風範來,舉手投足,無不令人拜服,此刻明顯心虛,把陳三郎拉過一邊:「書生,此妖凶悍,法力遠超於本道,我收不了……」

    難道他如此表態,可見對方來頭的確厲害。

    陳三郎倒不意外,能攪動起如此浩大聲勢的,豈會尋常角色,難不成是那條蟒大總管親自來到?

    環顧左右,蟹和與雄平不見人影,不知躲在哪裡去了。

    這兩個傢伙,看來得找機會好好敲打才行……

    「你能瞧出什麼端倪?」

    陳三郎問。

    逍遙富道抬目望瞭望,嘆了口氣:「此僚道行極深,道爺縱橫修行界數十年,未曾見過。」

    陳三郎面露鄙夷:「你貴庚?」

    「本道爺打娘胎便開始修煉,自然不同尋常。」

    陳三郎不與他做口舌之爭,聚精會神,始終看不到什麼,就連懷中斬邪劍都異常沉靜,沒有以往遭遇妖物的興奮熱烈,有些怪異。

    見兩人竊竊私語,周分曹莫名有些不好的忐忑,要是逍遙富道和陳三郎都沒辦法,那可大事不妙。

    一直以來,經歷種種,他對陳三郎已經有一種盲目的依賴習慣。

    逍遙又道:「書生,你不是有龍女嗎?關鍵時刻不用,更待何時?」

    陳三郎道:「我都不知她現在哪兒。」

    「不是吧,你不是早收為後,宮了嗎?怎麼會找不著人,做男人做到這個份上,忒是無用。」

    其實對於陳三郎的豔福,道士一向都羨慕。千嬌百媚的許珺不說,敖卿眉更是無以倫比,龍女呀,能睡個龍女,那得多少輩修來的福氣。沒想到這齊人之福,都讓陳三郎享受了。

    不過也因為這一點,讓逍遙對陳三郎多看好幾分。

    唯有非凡之人,才能做非凡之事。

    難道是這龍女來歷有問題,見不得光,故而早早躲避開了?

    逍遙富道想到這個可能性,不過沒有深思,解決眼前的難題為重要,低聲道:「那該怎麼辦?別指望本道爺上去拚命。」

    陳三郎一攤手:「能如何?按照慣例吧,設台案,擺祭品,獻祭吧。」

    逍遙聽得雙眼都鼓了出來:「不是吧,你也信這個?看這陣仗,來勢洶洶,擺明針對我們而來,可不是過路客,你真以為扔點三牲饅頭能把人家打發掉?用這一套,還不如讓我上去拚命!」

    「哈哈,這是你說的,不是我趕你拚命。」

    逍遙被他用言語套住,氣呼呼。

    陳三郎悠然道:「獻祭三牲不管用,就換別的有用的,不就行了。」

    「別的祭品?」

    逍遙富道心里納悶,不知陳三郎葫蘆裡賣什麼藥。但聽見他吩咐下令,讓人在甲板上陳設台案,要開始獻祭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38
第三百一十七章:先禮後兵,真身隱現

     台案很快擺好,就是個小小的方桌,由於波浪顛簸,都有些擺放不穩。逍遙富道看不過去,伸手一按,用了手段,那桌子登時像立了根似的,一動不動了。

    這一手不費多少法力,但在外行人眼中,那便是神通表現。周分曹等看往逍遙的目光,立刻充滿了欽佩讚歎。

    他們都以為,肯定是道長作法獻祭。

    一會之後,三牲饅頭之類的祭品紛紛端呈上來,放在台案上,隨後又是香爐紙錢等必用品,擺滿一桌子。

    好在撤出涇縣時,把諸多資源都搬到了船上,因而此刻能拿得出來。那三牲,都是活殺的,放了血,用碗裝住,擺在案上,殷紅一大碗,分外顯目。

    此刻天色已經陰沉到了極點,烏雲四合,攏聚在上空,不斷翻騰著。時不時掠過閃電,形狀猙獰。隨著閃電,便是雷鳴,十分駭人,只是那雨點遲遲不見落下,卻更讓人憋悶得慌。

    風聲呼呼,席捲起波浪,一陣陣的。有時候一波浪掀起,驚瀾壯闊,如同會移動的山頭,撲面而至,使人心驚膽顫,怕被那一浪劈頭蓋臉打下來,會把整艘船都給砸翻。

    許多人不敢在外面看,紛紛躲在船艙中,虔誠的,諸如陳王氏等,已經跪倒在地,合十祈禱龍王爺息怒……

    這一艘船如此,別的船更不濟,好在平時訓練約束甚嚴,不至於大亂,還能穩得住秩序。

    逍遙富道湊到陳三郎耳邊,問:「不是說換祭品嗎?怎麼還擺這些貨色?」

    作為根正苗紅的修士,逍遙自是知道所謂獻祭絕非老百姓所想的那樣,具備如此良好效果。說白了,這就是個儀式,經過了神化而已。

    陳三郎回答:「先禮後兵,你打個頭陣。」

    逍遙心裡好一陣腹誹,也不推托,在他意識裡,也有些躍躍欲試,要與對方交下手,掂掂斤兩。自從嶗山回來,他閉關觀中,也是煉製了些厲害法器,正好有機會用出來,驗驗成色。

    當下不再廢話,站到案前,輕車熟路,把那一套花樣動作施展出來。為了配合這套姿態,葫蘆符咒那些都收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桃木劍與拂塵。

    這些吃飯的傢伙,自然隨身攜帶。

    手上動作不斷,口中唸唸有詞,好一個行雲流水。最後桃木劍往台案上一拍,一手抄起祭品,一樣樣地往水裡扔去,口中大喝:「天地有龍,遇水而靈;今獻祭品,佑吾安寧!」

    說著,圓睜雙目,目光巡視那些翻騰的波浪。

    但見祭品掉進浪濤裡,好像石子入海,渺小無比,連一點水花都看不見,轉瞬便沉淪不見了。

    風不見小,嗚嗚然;濁浪更猛,拍打在船身上,發出讓人牙酸的響聲。

    周分曹等堅持不回船艙,都在等結果,一個個伸長脖子來看,見到逍遙作法完畢,可那龍王爺似乎並不買賬,暴虐如舊,不禁大感憂慮:難道歷經種種波折苦難,突破了元氏的數千兵甲攔截,最後竟是折送在老天爺手裡?

    非戰之罪,最為不甘!

    逍遙富道臉色也是難看:好妖孽,真當本道爺是擺設嗎?半點面子都不肯給,我就是拼了命,也得剝你一層皮下來……

    正胡思亂想間,就聽到周何之失聲大叫:「天吶,那是什麼?」

    他雖然性子有點弱,見識不多,但作為一個讀書人,還是有風骨,甚少表現得如此失態。

    諸人紛紛循著他指尖看去,可只看到波濤洶湧,並未有其他。

    周分曹疑問:「何之,你剛才見到了什麼,如此驚駭?」

    周何之面目蒼白,說話都結巴了:「好,好像……是一條龍……」

    龍?

    眾皆側然,驚疑不定,這可是傳說中的東西,怎麼會活生生出現在涇江。雖然千百年來,關於龍的傳聞不絕於耳,特別是涇江,「龍王爺」的說法深入民心。但對於飽讀詩書的人而言,他們更相信所謂傳聞,多是野史,事實如何,值得商榷。

    上一次陳三郎過洞庭,龍君邀請,在天下傳得沸沸揚揚。周分曹聽說了,一笑置之。他是很欣賞那篇《岳陽樓記》,可龍君請飲,一夢而言。此傳聞的意義,和把狀元比喻成文曲星有異曲同工之妙。

    「真是龍!我見到了它一段軀幹,蜿蜒盤旋在水中,鱗片如麻,絕對不會錯……」

    周何之的神色都是崩潰的,說話又快又急,剛才的驚鴻一瞥,簡直顛覆了他的人生認知。然而那軀幹所呈現出來的冰冷的氣息,植根了似的,一下子便種在了心坎裡,再也無法忘卻。

    有一種名為「恐懼」的情緒瀰漫開來,淹沒了他的身心,只覺得手足冰涼。

    周分曹試圖從他的臉上找到破綻,可周何之的神情真真實實地告訴他:在涇江裡,的確存在著某些可怖的事物。

    國之將亡,必有妖孽,現在連龍,也浮現於世了嗎?

    周分曹很自然地想到許許多多關於龍的傳聞來,一時間腦子亂糟糟的,不由失了神。

    天下割據雛形漸成,便有「潛龍」之說盛行於世,攪得風雲變動。只是那潛龍,不過屬於形象化的諭示,那如果周何之沒有看錯,涇江裡這一條,算是什麼?

    ……

    大江奔流,永不停息。

    江水急,元哥舒的心更急,要加快速度命令他已經下了數次,催著船伕加快點。

    他絕不能讓陳三郎一行逃出揚州!

    不管從哪個立場角度,陳三郎都非死不可。

    元哥舒在父親大人面前立了軍令狀,又調動了南陽府所有的精銳兵甲,還派遣了三艘水軍戰船來,大張旗鼓,興師動眾……如果這樣,還沒有辦法拿下陳三郎,那麼他這個少將軍,只怕便當到頭了。

    所以元哥舒很急。

    計算時間行程,陳三郎已經提前走了有一個時辰左右,這個時間的距離倒不算長,因為從性能上說,他們乘坐的戰船應該比陳三郎的船要好上許多,速度更快。

    陳三郎那八艘船卻不知什麼來路,連從哪兒冒出來的都沒辦法查清楚,這讓元哥舒覺得很惱火,並且坐立不安。

    他徒然發覺,自己對於陳三郎的瞭解,竟如此膚淺。他恨不得立刻抓到對方,嚴刑拷打,逼問出所有的秘密。

    當然,首先得追上陳三郎的船隊。

    「少將軍,你看!」

    有部眾稟告道。

    在甲板上,元哥舒抬頭眺望,就見到江面遠方的天空陰沉沉一大片,有無數烏雲凝聚在那兒,期間還能看見閃電穿梭,隱隱有雷聲傳來。

    這遠方的景觀讓他喜出望外,大聲叫道:「好一場暴風雨,天助我也!」

    有暴風雨,涇江必將掀起驚濤駭浪,如此一來,船隻便難以航行,往往得尋水灣停泊避風。即使勉強前進,那速度定然也降慢許多。

    現在,陳三郎的船隊正在前方,他們一定會最先遭遇到這場暴風雨。不管是選擇靠岸閃避,還是繼續航行,都會讓元哥舒得利,從而追趕而上。

    他們乘坐的船隻都是南陽府精良的戰船,能抗風暴。

    「命令,全速前進!」

    元哥舒陰沉的心情反而變得開朗起來,嘴角出現了笑意:陳道遠呀陳道遠,天都幫我,看你如何?足以證明,我才是天之驕子!

    想了想,回過頭去,慢慢道:「把那姓楊的押上來,綁住,掛在船頭上,我要示眾!」

    「是!」

    很快,被五花大綁的楊老夫子押上來了,他頭髮蓬亂,眼神渙散,怏怏然,顯然受了一些不堪的折磨。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38
第三百一十八章:揚州無法,大江鬥法

     「跪下!」

    負責押解的元家親兵怒喝道。

    楊老夫子卻站著,神色倔強,並不肯跪拜。

    咔嚓!

    那親兵一腳踢在他的腳膝蓋內側處,發出脆響,楊老夫子吃疼,一下子倒到了甲板上,疼得滿頭冒汗。

    元哥舒一皺眉,擺了擺手,淡然道:「楊獻,你可知罪?」

    楊老夫子低垂著頭,沒有回答。

    元哥舒冷然道:「你不肯選擇跟隨陳道遠逃跑,便該有悔改之心,既然如此,何必還要吃這些苦頭?」

    楊老夫子仰起頭,他的額頭剛才磕在甲板上,破了皮,滲出血來,嘶啞著聲音道:「少將軍,我不走,是因為我年事已高,所以想留在桑梓安度晚年。我自問,不曾作姦犯科,不曾觸犯綱紀。少將軍妄自施為,不怕報應嗎?」

    元哥舒目光漸寒,本來他壓根沒有把楊老夫子放在眼內。不就是個鄉下老學究嗎?開個私塾,教點不成材的學生,混些日子。不過在陳三郎營造的莊園中,這老頭子倒算物盡其用,負責陳氏族學。

    說是族學,但由於陳三郎根基未穩,名望不足,加上家族血脈凋零,那學堂規模很是一般。

    但也正因為這一層關係,元哥舒把他拿下。不僅楊老夫子,其他數個與陳三郎有關聯的,包括難民頭子李光業等,都給元哥舒給控制住了。別的人見到元哥舒,基本都是立刻跪拜行禮,表忠心,根本不用開口問,自個先把知道的全說出來,還刻意說陳三郎的壞話,以此表示立場態度。

    唯有楊老先生不亢不卑,讓元哥舒很不開心。

    這老傢伙是陳三郎的啟蒙老師,本來可以利用他做點文章,敗壞陳三郎的名聲。無奈這廝一把年紀了,骨頭倒很硬。

    「你不作姦犯科,但你的學生卻不行好,難道,這不是你教的?」

    當頭一個大帽子扣下來。

    楊老先生冷笑:「道遠乃新科狀元,皇命欽點縣令。自上任來,管治嚴明,守法律身,有何不好?」

    元哥舒道:「我接到舉報,說他挪用公款,剝削百姓,貪墨所得全部用來建造私家莊園,人證物證俱在,還容他抵賴?他若不心虛,為何逃之夭夭,不敢與本將軍對質?」

    楊老先生看著他,緩緩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元哥舒傲然道:「本將軍有理,才有辭。」

    楊老先生默然不語,這樣的時候,這樣的彼此,口舌之爭毫無意義。他雖然是個屢考不第的老秀才,但這點閱歷眼力還是有的,心中黯然一嘆:陳三郎在撤離之際,曾數次來叫自己一同登船,但他覺得自家年紀這般大了,禁不起折騰,便執意留下,認為自身不過是個老秀才,元哥舒不會為難,不料竟落得這般田地。好在夫人早逝,孤身寡人,也沒有多少牽掛。

    元哥舒又道:「陳道遠走不掉的,等抓了他,與你綁一塊,一同押送揚州問罪。」

    楊老先生怒道:「你們這般作為,還有朝廷王法嗎?」

    元哥舒曬然道:「這是在揚州,不是在朝廷。」

    言下之意,揚州不歸朝廷管,

    楊老夫子聞言,手腳都有些冰冷,原來他還是想得太過於天真了。

    「押下去,看管好了,別讓他尋死。」

    「是!」

    親兵又把楊老夫子拖了下去。

    元哥舒緊抿著嘴唇,收拾起心情,再度觀望那一片籠罩在遠處水域的烏雲,覺得有些古怪。

    說是遠處,實則不過大半個時辰的水路路程。若是正常的行雷布雨,應該也會蔓延過來才對,為何這邊仍是風平浪靜,一點不受影響的樣子。

    他有些心焦,忍不住再下一道命令,要加快行駛的速度。

    只要還沒有抓住陳三郎,這心總不能安放下來……

    ……

    烏雲罩空,彷彿鎮壓在心頭上,沉甸甸的有一種讓人喘不過氣來的鬱悶感。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暴,加上浩蕩江流中的猙獰影子,使得船上眾人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

    逍遙富道面色比天色還難看,他做了法,儘管只是裝模作樣,但別人看來,無疑是失敗的,根本不起作用,這十分傷害到了他的自尊心。當即閉上眼睛,默運法門,去搜尋捕捉那道妖氣的軌跡。

    不用多久,驀然開眼,一揚手,疾喝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中!」

    一道黃符從袖中飛了出去。

    這一道符貨真價實是法器來著,有品質有賣相,可不是以往那些場面貨色,美其名曰「束縛符」!倒不是主攻類,而是輔助糾纏類。

    道士的用意是想逼迫對方現形出來,扳回個場子。

    符咒飛掠,如同一道薄薄的鋒刃,臨近江面時突然一個拐彎,拐出一個優美的弧線來,最後朝著一片幽暗的水面落下。

    那片水面處於兩股波浪之間,並不穩定,似乎感受到了符咒的到來,突然間墳起,形成一座小山般的浪頭,惡狠狠迎著符籙拍來。

    嘭!

    薄薄的符籙彷彿蘊含著某些奇異的力量,與惡浪相迎,發出巨大的聲響,有破碎的浪花飛濺。

    非常短暫的接觸,那道符到底抵擋不住,一下子被巨浪給壓住,席捲過來,不知所蹤。也不知道是直接拍爛了呢,還是被捲到了水底里去了。

    逍遙心頭一震,臉色發白,變得更加難看。

    那道磅礴的妖氣不但碾碎了他的符,還震傷了他的心肺,差點要吐血。

    差距,完全不在一個層面的差距!

    嗡!

    這一刻,陳三郎終於感受到了懷中斬邪劍的動靜,它恍若被驚醒,開始興奮不安。

    「上文房四寶!」

    本來在邊上侍候的下人都有些發蒙,一下子沒聽到陳三郎的話。倒是許珺立刻返回船艙,將書筪拿了出來,打開,把筆墨一樣樣地擺上了台案之上,將白紙鋪開,擼起袖子,開始磨墨。

    這些事情,以前與陳三郎在一起的時候早便做慣,夜半時分,紅袖添香,一幕幕,都是十分珍貴的記憶場景。當下烏雲密佈,惡浪滔天,在少女看來,卻也是一般無異,內心寧靜,半點驚懼都無。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38
第三百一十九章:筆墨投江,字定風波

     不多久,墨汁磨就,在墨硯上微微蕩漾,濃而不稠。

    陳三郎坐下來,挺直胸膛,坐得端正,態度肅然。閉目養神片刻,霍然睜眼,伸手提筆,醮了墨汁,開始在紙上奮筆疾書。

    他寫得很快,難以想像的快,好像手裡拿捏的不是筆,而是一桿刀劍之類的事物,也不管什麼章法,只管揮舞。

    這根本不是正常的寫字架勢。

    周分曹等幾個人亦算飽讀詩書之輩,在書法上同樣頗有造詣,此刻按耐不住好奇,紛紛踮高腳尖來觀看,要看陳三郎在寫什麼。

    但一看之下,個個傻眼,茫茫然不知所以然。

    因為白紙上表現出來的的字根本不像字,七彎八曲,扭扭歪歪,乍一看,像是潑墨,仔細看,完全不是那麼回事,潦草胡亂,比小兒塗鴉還要難看幾分,分明便是傳說中的鬼畫符嘛。

    嗯,不錯,當下情景,大浪滔天,隱約有妖魔作祟,陳三郎要對付之,當然不可能一本正經地寫什麼詩詞歌賦與對方溝通,鬼畫符才符合。

    問題是陳三郎什麼時候會畫符了,這份工作不應該是逍遙富道來做的嗎?諸人面露古怪地看向道士,似乎要從他臉上看到答案。

    逍遙也看到了陳三郎書寫的怪異的字符,卻也是看得一愣一呆的,不知所云。要知道他嶗山乃道門中最善於畫符的宗門,傳承千年,什麼樣的符沒見過,但始終無法從陳三郎所寫的東西上看到符的意味來。

    符咒之學絕非亂七八糟的糊弄,畫符之時,一筆一劃,一勾一勒,都有著十分嚴格的走勢要求,稍有不慎,一個細微的地方畫錯了,那一張符也就毀了,根本無法發揮出應有的威能來。

    每一張符,其實都是一件法器。畫符和製造法器在本質上基本相通,法器難以煉製,符咒亦然。其要求有特殊的紙張,特殊的筆,以及特殊的顏料……諸如種種,十分繁瑣細緻,具備這些,才有可能畫出一張符來。

    逍遙看著陳三郎就覺得十分可疑,皆因這傢伙用的是普通的宣紙,筆墨也馬虎,屬於讀書人人手皆備的東西,就憑這些,也能畫出符?

    開什麼玩笑!

    只是此時此刻,書生神態嚴肅,很像那麼回事,按道理,他也不應該在這般骨節眼開玩笑,難道說,這張字不像字,符不像符的紙張其實蘊含著巨大的威力?

    必須是這樣。

    逍遙心裡想著,又想到陳三郎修習的法門十分神秘,獨樹一幟,或者這便是他獨特的表現手法,當即乾咳一聲,驚聲道:「好符,真是好符!」

    嘴裡嘖嘖有聲,讚歎不已,十分完美地表現出一個內行人應該表現出的神態,旁人見到,自然而然也覺得陳三郎所書寫出來的定然是厲害無比的符咒了。

    然而下一刻,陳三郎抓起那張紙,乾脆利索地揉成一團,丟棄在地上。

    呃!

    逍遙富道彷彿被人一把扼住了喉嚨,卡得氣都喘不過來,鼓起眼睛:「書生,你這是?」

    「練筆草稿,寫廢了,不扔掉留著幹嘛?」

    陳三郎的回答雲淡風輕。

    道士滿臉通紅,差點蹦起來:「你是成心的吧?」

    陳三郎哈哈一笑,眾人見著,也是忍俊不禁,幾乎笑出聲來。本來覺得很壓抑很受逼迫的氛圍,一下子鬆弛了許多。

    「不說廢話,該做正事了。」

    陳三郎提筆開始在新的紙張上書寫。

    出了糗,道士氣鼓鼓的,但還是忍不住偷眼相看,要看陳三郎究竟在搞什麼名堂,最好這傢伙最後也鬧出個大頭佛來,下不得台。

    這一次,字寫得端莊,只有一個字:

    「定」!

    此「定」字寫得很大,幾乎把那張紙給寫滿了。點撇之間,鐵畫銀鉤一般,極為有力,看上去,不像是寫上去的,而像是刻上去的一般。

    力透紙背,不外如是。

    寫好這個字後,陳三郎兩鬢便有汗水滾落,顯然出了許多力氣。

    「好字!」

    周分曹忍不住擊掌讚道,在他看來,此字之好,在於正,不偏不倚,正到了極點,一分一寸,都如同用尺子精心測量過。看久一會,又覺得筆畫之間竟隱隱有一股精神透露而出,使人感到凜然。

    宋志遠等,俱有此感,很覺得特別。

    定一定神,陳三郎拿起紙張,往下面一拋。

    風浪頗大,輕飄飄的紙張卻穩穩地落在波濤之上。本來紙耐不住水的,沾染上很快就會爛掉,但此刻那寫著「定」字的紙張卻漂浮在江水之上,十分神奇。

    諸人都看得有點目瞪口呆,如此景象,簡直匪夷所思。

    這個世界,神話傳聞眾說紛呈,妖魔鬼怪之說深入民心,相當有群眾基礎,只是眾生芸芸,能夠親眼目睹到的畢竟少數。而且在人們心目中,這樣的事情一般都與和尚道士這些修道之士掛鉤,曾幾何時,連一個讀書人都具備如斯神通了嗎?

    思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陳三郎本身就是一個神通廣大的修道者。

    這麼一想,以往諸多不合理的關節事件都能得到合適的解釋。

    對此眾人無不欣喜,在浩劫亂世,領首者本領越強,便越值得跟隨。若陳三郎只單純是個文弱書生,即使妙筆生花,連中三元,才華橫溢,也不是合適的領袖。在太平年間,才子風、流,可成佳話,但在亂世,滿腹詩書,手無縛雞之力,卻難以生存。

    逍遙富道很清晰地感受到字成之際,那張紙赫然具備了法器的品質。換句話說,陳三郎字成墨就,筆下開生面,便弄出來了一件法器,究其本質,跟自己畫符相差無幾,但整個過程就顯得要簡練得多。

    這再一次打破了逍遙富道的認知,驚得他眼睛都睜得滾圓。

    只是剛才感知這張紙法器氣息尋常,屬於剛入門的模樣,比起先前道士投入江的那張符相差許多。那麼,這麼一張紙器,如何能定滿江風波?

    道士相當懷疑。

    可就在他懷疑的同時,風徒然小了,波浪嗚嗚,開始平復下去。

    「這都行?」

    逍遙富道失聲叫出來,還有沒有有天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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