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斬邪 作者:南朝陳(已完成)

 
mk2258 2014-8-17 22:45:3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03 264624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42
第三百五十章:城牆對弈,殺聲四起

     周分曹猛地驚醒,抬頭望向窗外,見夜色蒼茫,天際微微有些泛白,正是接近破曉的凌晨時分。桌上燭光已滅,留下一灘蠟淚。

    他站起身,雙目有紅絲繚繞。只是打了個盹,並沒有休息多久。時局維艱,根本放心不下。

    雖然一路來陳三郎總能化險為夷,破解許多危局。但那時候都屬於小場面,跟現在的大規模城戰無法相提並論。再說了,陳三郎制定的策略方案實在無法讓人安心,破綻漏洞太多,簡直是將府城拱手相讓……

    除非,陳三郎另有後手。

    可這後手在哪兒,是什麼,周分曹想了一宿都沒有答案。

    他揉了揉眼睛,披衣出去。

    門外隨從被開門聲驚動,趕緊起來侍候。

    「公子呢,可起身否?」

    隨從回答:「已經起來了,在府衙外點兵。」

    周分曹連忙出去,就見到外面火把明亮,馬鳴嘶嘶,約有數十騎。很快他便認出這些騎兵是從涇縣帶來的最精銳莊兵,共五十騎。清一色騎兵,健馬蹬踏,馬身上披掛著皮甲。

    在軍伍中,騎兵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很難培訓成才。一來需求騎術精湛才能駕馭;二來,光是給每一個人配備戰馬都是件不容易的事。

    戰馬身價不菲,喂養不易。有數據表明,一匹戰馬的日常消耗,甚至要超過一戶普通人家的支出。

    由此可得知,培育一支騎兵隊伍何等艱難?

    陳三郎麾下這一支,本來具備的戰馬也不多,不少馬匹是入主府城後在軍營中網羅挑選出來的。被奪了戰馬的可憐蟲則被趕出了城外,等於放逐。

    其實蘇鎮宏麾下倒有不少馬,不過由於管理不當,將士私自剋扣等因素,許多馬都給養瘦了,這讓陳三郎看見,心疼不已。

    蘇鎮宏沉迷女色,不但民政荒廢,軍伍也是弄得一團糟。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有什麼樣的頭頭便有什麼樣的手下。

    這些兵,陳三郎不可能全用。都是先讓許念娘一番特訓,挑一部分出來。剩下兵痞老油條,而或懷有異心者,統統留在軍營內,等大局穩定,再進行處置發落。

    周分曹看見陳三郎甲冑披身,自有一股英氣流溢,騎在馬上,腰佩長劍,英姿颯爽。

    忙過去,問道:「公子,你這是作甚?」

    陳三郎道:「當然是上陣監戰。」

    「公子萬萬不可呀!」

    周分曹急得大叫。

    刀槍無眼,當前面對的可不是烏合之眾的賊寇,而是訓練有素的軍伍。萬一陳三郎有個什麼閃失,可如何是好?

    陳三郎搖一搖頭,這位分曹公什麼都好,就是腦筋古板,很難轉得過彎來,道:「兵臨城下,我身為大將軍豈能龜縮在府衙內無所事事?教兵丁們看見,沒來由寒心。」

    「話雖如此,可也不至於讓你披堅執銳,身先士卒去冒險。」

    周分曹態度很堅定。

    陳三郎笑道:「我只是上城牆觀望而已。」

    周分曹想了想:「我跟你一起去。」

    他是打定主意了,跟隨在陳三郎左右,陳三郎就不能私自行動。

    「也好。」

    陳三郎沒有拒絕。

    兩人帶領隊伍到了東門,騎兵們守在城門處,陳三郎則與周分曹沿著樓階登上城牆去。

    居高臨下,舉目遠望,周分曹的心不禁一陣揪緊。東門之下,護城河外面,營寨成片,不知有多少。一座連著一座,一堆堆篝火冒騰,發出紅色的光線來。

    營地之間,不斷有人馬穿梭往來,非常忙碌的樣子。

    即使看不分明,周分曹也知道,對方正在籌備著要開始攻城了。

    近日來,不斷有縣兵開拔到了城下,時至昨日,所有的人馬都來齊了,幾個縣裡的頭頭聚在一起商討,便定下了今天攻城的決定。

    昨天,有箭矢帶著一張招降書射了進來,由城頭的守兵撿拾到,呈交進府衙。

    這招降書陳三郎看了,周分曹也看了。口氣張狂,直接要陳三郎棄城逃走,可免死罪云云。

    如此條件,陳三郎與周分曹當然不會同意。到了如今這等田地,府城乃是他們最大的依仗,出了城,在野外,若是有追兵至,他們便是全無屏障的靶子,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沒得談,只有殺了。

    周分曹見縣兵勢大,足有數千之眾,匯聚在城下,不禁便有些不安。要知道現在守在東門處的,只有一兩百人呀,城牆上的,不夠百數。這麼點人手,如何抵擋得住潮水般的轟擊?只怕數撥箭雨過來,牆頭上便沒人站得住腳了。

    再一細看,滾石擂木之類也是準備得草率,數量稀缺得很,估計推一波便沒了。

    誠然,時間緊迫,加上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確實有諸多難處。但明知如此,陳三郎便應該加派人手過來這邊,起碼能抵擋多一會。總不能就靠那五十騎衝出城去搏殺吧,那能挽狂瀾於既倒?

    怎麼可能。

    環觀左右,守在城牆上的兵衛臉色都在發白,他們在害怕。

    別說他們,就連周分曹自己,在如此局勢之下,都有一種名叫「恐懼」的情緒三番幾次地要從心坎內冒騰出來。

    陳三郎忽而伸手,從腰間取出一方匣子,打開,鋪陳在小桌上,赫然是一副棋。

    「先生,時間尚早,我們來一局!」

    周分曹看見,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定定地望著陳三郎一句話說不出來。

    便在此時,咚咚咚!

    鼓聲大作,聲震於野,但見城外一座座營寨中,無數人馬蜂擁而出,朝著城門進發。

    要攻城了!

    彷彿與這鼓聲呼應,城內各地,一扇扇院門打開,裡面衝出一隊隊的人馬來,都穿著衣甲,臂上纏著絲帶為記號,手執刀槍,口中大喊:「誅殺陳道遠,還我嶗山!」

    這些人從不同的街道出發,但他們的目的地卻是一致的,都是朝著府衙而來。

    一面跑,一面嚷,殺聲四起!

    所有的老百姓被這聲勢所震懾,紛紛關門閉戶,躲在家裡不敢動彈。他們倒是不希望陳三郎被殺,或者被趕出嶗山府,但是到了這個時候,誰也不敢保證什麼了,只能暗暗祈禱神靈保佑。

    城頭上,陳三郎剛拈起一枚棋子,抬頭望向城內,說了句:「終於開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42
第三百五十一章:巷戰搏殺,城門大開

     到了約定時刻,幾大家族的私兵便迫不及待地殺出家門,一邊放火,一邊嗷嗷叫著,殺向府衙。

    元山街是通往府衙的主幹道之一,地理扼要,位置關鍵。天濛濛亮的時候,街口便被封住了,灑了一地鐵蒺藜,又架上木欄柵,足有五尺高,上端削得尖銳。

    欄柵後面,張博騎在馬上,臉色凝重。他剛從死牢裡放出來,身心遠未康復,但他深深知道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

    陳三郎對他委以重任,看重的是他的號召力。他也不負眾望,在短短時間內,迅速招徠回一批舊部,約五十多人。以這些人為基礎,再加上從軍營裡挑選出的五百多人,足以組成一隊頗具戰力的隊伍。

    這支隊伍扼守在元山街口,不讓任何逆賊通過。張博深深地知道,自己的命運,只有這一次機會,一旦錯失,便再也無法翻身。

    張博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握著長刀的手緊了緊。

    喊殺聲從遠到近,來得很快,不用多久就看見人頭湧湧,潮水般奔殺了過來。

    「弓箭手準備!」

    張博大聲喊著。

    唰!

    一排弓箭手上前,彎弓搭箭。

    「放!」

    一聲令下,箭矢紛紛。

    對面全都是人,根本不用瞄準,只要箭矢射過去便能命中。頓時響起一片慘叫聲,不斷有人中箭倒地。

    攻擊元山街的是花家和黃家的家兵,彙集在一起,共有七百多人,密密麻麻地擁擠在一起。

    他們見到前面有阻礙,趕緊吆喝起來,讓有盾牌的人擋到前面去。只是一時間尾大不掉,指揮不夠靈活,顯得亂糟糟的。等前面組織起盾牌陣來,又被射到了一批人。

    這些私兵雖然凶悍,個人戰力不俗,但團體作戰,講究的是進退如一,如臂揮指,這樣才能發揮出最大的戰力。否則的話,窩在一塊,磕磕碰碰,反而互相受到限制,有勁沒地使。

    一陣慌亂之後,付出了十多人的傷亡代價,兩傢俬兵終於重新組織起來了,盾牌手在前頂住,步步為營,向前踏進。

    箭矢射在盾牌上,難以射透進去,殺傷力大減。

    張博一揮手:「弓箭手退後,長槍手上前!」

    弓箭手散開,露出一排排的長槍來。

    十多丈的距離其實很短,下一刻,兩邊短刃相接,正式開始了肉搏戰。

    血,不斷湧流出來,染紅了整條街道……

    這般巷戰在府城各處,各個街道,都在同時發生著。殺聲震天,血流如注。

    這一戰,不知會有多少人倒下之後,再無法站起來!

    街道兩邊,即使關門閉戶,也無法隔絕慘烈的殺戮聲不斷傳來。躲在家裡的人們掩飾不住的恐慌,許多人已經開始哽咽哭泣,生怕下一刻會有手持利刃的人破門而入,燒殺擄掠。

    這般整天擔驚受怕的日子,何時才是個頭呀!

    沒有人知道。

    城牆上,晨風吹亂了周分曹的頭髮,他竟感到一絲絲寒意,籠罩周身。舉首去觀望城內,只聽到一陣陣的廝殺聲,卻不知道目前的情況究竟如何了,許念娘等人,是否守得住?

    時至此刻,周分曹霍然明白過來,陳三郎調兵遣將,重點放在城內,實在是不得已為之。那幾家逆賊兵力不容小視,很是兇猛。人手缺少了的話,根本鎮壓不住。

    只是顧此失彼,城內或可勉強還壓得住場面,但城外呢。

    一眼看去,黑壓壓一大片,旗幟張揚,刀槍林立,戰馬嘶嘶,如同一片巨大的烏雲壓了過來。

    莫名地,周分曹忽而有一股壯志未酬的悲催感湧上心頭,長嘆一聲。

    陳三郎恍若未聞,指著城下說道:「那幾人,便是下面縣城的統領了吧。」

    由於正式的欽命還沒有下來,蘇鎮宏還不算真正的嶗山府知府,而分管縣城的人自然也沒有正式名分,稱不上是「知縣」。蘇鎮宏乾脆一人一個「統領」分封下來。比如新宜縣的頭頭,便叫做「新宜大統領」,倒也生猛威風。

    入主府城後,周分曹很是派遣了不少人手到外面收集情報,因而得知幾個縣城的統領名字,但從未見過真人。此時只能從下面行伍的大旗上分析哪家是那家。

    仔細看了看,回答道:「這一個,應該是新宜縣統領葉央;那一個,便是慶山縣統領王大岳……」

    一個個指點出來:「此將後面有兵士舉著大旗,旗面繡有個『江』字,定然是分界縣統領江草齊了。幾大縣城中,以這分界縣勢力最為雄厚,據探子回報,有精兵一千,其中大都是騎兵,十分驍勇。」

    陳三郎聽著,不斷點頭。

    周分曹嘆著氣道:「公子,如今兵臨城下,說多無益。倘若真得兵敗城破,我們不如從別的城門撤走吧。古語說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另尋地方,休息生養一陣子,總有捲土重來的機會。」

    陳三郎霍然起身,沉聲道:「我們已經撤過一回,我不想再走第二次了。」

    說著,轉身過來,對著城門處大喊:「打開城門!」

    「是!」

    守在東門內的莊兵接到命令,當即拉開門栓,緩緩打開了兩扇沉重的城門。

    周分曹見狀,大驚失色:「公子,你這是?」

    下一刻,他明白過來,知道陳三郎要率領騎兵出城衝殺。天吶,這不是等於自殺嗎?

    下面才幾十騎,一旦出城去,面對的便是成千上萬的敵人。如此懸殊的實力對比,自殺都不是這麼來的。史書記載,形容某些將領厲害,總用「萬夫不當之勇」來說辭,可畢竟是誇張的說法,誰都知道不是真的。現在倒好,陳三郎要活生生上演一出「萬夫不當之勇」的戲碼。

    瘋了,他一定是瘋了!

    不說周分曹,就是守在城牆上的兵丁一個個都傻了眼。大兵壓境,關閉城門死守,或還能支持多一會,現在好了,直接開門,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這邊一片愣呆住,外面也是嘩然,也搞不清楚狀況。

    陳三郎語不驚人死不休,再下一道令:「放下吊橋!」

    隨著咿咿呀呀的繩索聲響,吊橋垂落,橫在護城河上。

    現在,整個東門再不設防,完全的門戶大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42
第三百五十二章:手起刀落,殺人如麻

     巷戰已經到了白熱化階段,元山街口,屍體堆積如山,但花家黃家的私兵們始終無法突破衝過來。

    張博早有針對性設防,又指揮得當,並且在兵力人數上並不吃虧。再借助地形地勢,足以把對方堵得死死的。

    攻堅不利,兩家的兵未免有些洩氣,急得在後面督戰的花老爺與黃老爺嗓子都在冒煙,一個勁嚷喊,不斷提高犒賞額度,這才堪堪穩定住場面。

    但總是打不下來,終究不是辦法。眼下之計,只能希望攻打別的街道的家族有所建樹,以及城外大軍攻城,一戰而克了。

    「報,老爺老爺,城門被打開了!」

    便在此際,有負責傳信報訊的家丁飛奔來到,大聲叫道。

    「真的?」

    花老爺和黃老爺欣喜若狂,異口同聲問:「大軍都殺進來了嗎?」

    那家丁略一遲疑:「那倒沒見著,我不敢靠得太近去打探消息,就知道城門被打開了。」

    沒有兵進城,兩位老爺有些小失望。但隨即精神抖擻起來,只要城門開了,什麼都好說,縣兵進城,也不過一會兒的事。

    「殺!東門已經被攻破,大軍已經殺進城,這府城,是我們的了!」

    家兵們聽見,頓時如同打了雞血般,重振氣勢,一個個奮不顧身地衝殺起來。

    「什麼?城破了?」

    那邊張博聞訊,大吃一驚,脊背發冷。若真是如此,那他們扼守在此,犧牲無數生命,都不再有任何意義。一旦成千上萬的縣兵入城,所有的努力都將付之東流。

    「張大哥,怎麼辦?」

    「張大哥,要不我們撤吧,晚了只怕來不及了!」

    幾名老部下急切地開口說道。

    張博看著他們,目光忽而有光芒閃耀:「我受軍命鎮守此地,已在公子面前誓言:死而後已。不管如何,都不會妄言放棄。我這條命已死過一次了,難道還怕死第二次?兄弟們,隨我殺!」

    說著,手舉長刀身先士卒撲上陣去。

    身後部眾見狀,也是嘶吼起來,再不言退。

    城破了的消息如同蔓延的火苗,很快傳開,在一條條街道上散佈。

    那些街道激鬥不休,這消息給予戰局造成了不小的影響,陳三郎這邊的兵,開始動搖。

    「這是敵人散佈謠言,蠱惑人心,你們絕不可信!」

    說話者,是許念娘,他手執寶刀,所到之處,一片腥風血雨,人頭滾滾,簡直如同一尊殺神。

    有如此絕世人物坐鎮,優勢實在明顯,根本無人敢攖其鋒,只能隔得遠遠的放箭來射。

    總的來說,府城局勢被牢牢控制著,府衙那邊,許珺率眾守護,半天連個敵人都沒瞧見。

    只是這骨節眼內,傳揚出來城門被破的消息如同一枚利刺釘在人心上,難免不舒服。

    民居當中,城破的訊息也在流傳著,人們紛紛黯然嘆息。先前公榜,革新除舊,分田耕種,無數百姓大喜過望,覺得有了希望,但沒想到,這希望撲滅得如此之快……

    ……

    城門大開,不但驚住了城內的人,也讓聚集在城外,準備攻城的大軍吃了一驚。一驚之後,則是欣喜。

    隊伍前列,六七騎佇立在那兒。他們全身厚甲,甲冑鮮亮,都是各縣城的統領人物。

    每位統領身後,都緊跟著一個舉旗手,旗號飄揚,表明了他們的身份。

    那新宜縣統領葉央手執馬鞭,指著放下的吊橋,哈哈大笑:「諸位請看,這莫不是那姓陳的知道大勢已去,趕緊開門投降來了?」

    慶山縣統領王大岳生得結實粗壯,滿臉橫肉,嘴裡罵道:「投降又怎麼樣?太遲了,他奶奶的,一會進城,這廝人頭誰也不要跟老子搶!」

    武平縣統領蘇源明冷哼一聲:「什麼三元及第,文才橫溢。我聽得耳朵都起繭了,百無一用是書生,原來也是個飯桶!老江,你還不信。」

    他說的老江,正是分界縣統領江草齊,披堅執銳,騎在一匹健壯的棗紅馬上,神情漠然,不發一言。

    王大岳嚷道:「廢話少說,城門開了,我們快殺進去,殺個痛快吧。」

    「好!」

    最先應和的卻是江草齊,話音未落,他手中大刀一揮,手起刀落,刀下頭斷。

    噗!

    鮮血噴射之下,王大岳一顆大好頭顱已經掉落在地,滾出好遠。

    一刀砍了王大岳,江草齊毫不猶豫,反手一揮,又把葉央斬落馬上。

    這一出變故當真是突然無比,誰也意料不到。幾個統領本來並排而立,互相靠得很近,然而電光火石間,一左一右,挨著江草齊的兩位統領大人已經死於非命。

    江草齊這一動手,其身後麾下的騎兵立刻發難,朝著還一臉懵懂震驚的縣兵們大開殺戒,直如斬瓜切菜般。

    蘇源明這才回過神來,怒吼道:「江草齊,你敢!」

    江草齊雙腿一夾,催馬上前,大刀掄下。

    蘇源明哪裡敢抵擋,趕緊俯身掉轉馬頭就逃。

    江草齊不肯放過他,快馬急追上去。有蘇源明的親兵心腹上來阻擋,卻都被一刀殺了,當真是驍勇。

    城下變故,出了大亂子,牆頭上週分曹又驚又喜,還以為這幾大縣城統領積怨爆發,鬧內訌了,自相殘殺。

    這可是天好的消息。

    只是為何遲不殺早不殺,偏偏這當口兒呢,實在難以明白。難不成自家公子氣運逆天,有蒼天庇佑?

    陳三郎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指著城下那左衝右突,殺人如麻的江草齊,緩緩道:「先生,忘了跟你說,這一位分界縣統領江草齊,他是我二姐夫,同樣來自涇縣。」

    「二姐夫?」

    周分曹一愣神,呆在當場,許久說不出話來。

    「事關緊要,此事我倒沒有和別的人提起過,還請分曹公見諒。」

    「這,這……」

    周分曹完全不知該如何應答了。

    原來一切,真得盡在陳三郎掌握中。至於公子沒有提前洩露此事,在他看來再正常不過。

    如此重要的籌謀,當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周密安全。否則但凡露一點風聲出去,後果便不可收拾。

    陳三郎霍然轉身,快步下樓,騎上戰馬:「各位跟著我,殺!」

    手舞斬邪劍,得得得,衝殺出城去。

    周分曹沒有任何阻攔的意思,他猛地明白,原來大開城門,不是出去自殺,而是出去斬獲戰功。

    「這位公子呀!」

    他喃喃說道,嘴角露出的笑意如同蕩漾的水波,越來越大,最後卻是哈哈大笑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42
第三百五十三章:兵敗山倒,惡狗落水

     江草齊臨陣倒戈,突起發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斬了兩位統領。其率領的數百心腹騎兵同時大開殺戒,縣城聯兵措不及防,沒有過多抵擋便全面潰敗。

    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降的降……

    一會之後,陳三郎與江草齊便匯合在一起,策馬並立,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中。

    一別經年,恍若夢境。

    猶記得當初江草齊遭受迫害,披枷帶鎖,無辜陷入牢獄之災,還差點在樹林裡被人害死。

    救他的,正是陳三郎。

    江草齊逃過大劫,舉家逃亡,至於逃到了哪裡,就連陳三郎都不知道。這麼多年來,音信全無。

    沒想到,他們卻是來了雍州。

    不過這也不奇怪,雍州與揚州接壤,特別是涇縣,最是靠近。江草齊選擇到此,不足為奇。

    他到了嶗山府後,隱瞞了過去,甚至都不提及自家是從涇縣來得,只說是雍州別處搬遷而至,平靜地生活起來。

    江草齊為人豪邁,性子慷慨,有著一手好刀法,重操舊業,殺豬為生。慢慢地,不知吃了多少苦後,重新發跡起來,成為一方富戶人家。

    然後蠻軍入境,江草齊揭竿而起,聚攏了不少人奮起抵抗……再後來,他與蘇鎮宏合作,當蠻軍過境而去,便佔了嶗山府區域。

    蘇鎮宏論功行賞,把分界縣分配給了江草齊。

    這些事情經歷,從頭說來的話足有一匹布長,這裡就不贅述了。

    直到陳三郎入主府城,通過手下情報知曉下面縣城各大統領的名字,當看到「江草齊」時,不禁心一動,當即再派心腹去摸底,很快就確定了身份,兩人開始秘密聯絡,最終定下這麼一條計謀。

    聯兵丟盔棄甲,潰敗而去,降者上千,再加上江草齊手下部眾,現在陳三郎的兵力已經足以傲視整個嶗山府。

    不用多久,他與江草齊率部進城,開始收拾造反的幾大家族勢力。

    消息提前便傳進了城,花老爺等聞訊呆若木雞,他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事情竟會演變至斯。惶惶如喪家之犬,趕緊溜回家中收拾細軟財富,要從別的城門逃跑。

    只是那些城門都有兵丁把守,雖然不多,但每個城門都有一兩百人。這些兵丁大都是老兵,原先歸屬蘇鎮宏的,對於陳三郎並不如何心服,但也不敢明面反對。

    總而言之,就懷著牆頭草的心態,如果陳三郎敗了,他們立刻便會大開城門,站到縣城聯兵的隊伍中去;可如果陳三郎勝了,嘿,那當然是堅決擁護,打倒一切造反者了。

    現在,很明顯,陳三郎大獲全勝。

    這些兵丁看見幾大家族想要逃走,當然不會袖手旁觀,而是非常同仇敵愾地狙殺起來。痛打落水狗,說不定還能撈點功勛,陞官發財。別的不說,光是幾大家族攜帶的細軟金銀,都讓人看著眼紅。

    只要把他們殺了,東西便都是自己的了。

    懷著如此心思的不僅這些老油條兵丁,還有無數老百姓。平常時候,老百姓們飽受幾大家族欺凌壓榨,被逼得都沒有活路了。現在對方落難失勢,眾人哪裡肯放過報仇雪恨的機會?

    也不知是哪個先帶的頭,嘩啦一下,家家戶戶都打開了門,青壯門嗷嗷叫著,手中把持各種各樣的事物。有的是鋤頭、有的是菜刀、有的是木棍、有的,甚至只是掃把……

    諸如此類,稀奇古怪,反正能拿得上手便行。

    人數多了,浩浩蕩蕩,聲勢驚人得很。

    那些家族人員個個都無心戀戰,只顧著逃命,哪裡敢抵擋?如過街老鼠般,見路就走。到了緊要時候,連自家老爺,公子小姐都顧不上了。

    生死關頭,忠心有幾?

    很快,那些養尊處優的老爺們便發現自家老小成了無助的棄兒,然後被人群一擁而上,五花大綁抓了起來,串成一串,被押解送到府衙去。

    這些運氣還算好的,運氣不好的已經被人當街活活打死了。

    譬如那位已經倒霉過一次的花太歲公子!

    他禍害街坊無數,今朝報應上門,被拳頭腳踢,打得不成人樣,當場一命嗚呼!

    百姓的情緒需要宣洩,可當宣洩完全沒有引導的話,往往會釀成大暴亂,一發不可收拾。

    對此,陳三郎早有預備,而周分曹也立刻派遣兵甲出來負責維持秩序,又叫人敲鑼打鼓,宣傳政策。

    這時候,提前公榜告示,發出分田措施的好處便凸現出來了。百姓們先入為主,認定跟著陳三郎有飯吃,心底裡早種下了依附的種子。聽到是陳三郎的號令,大都選擇了平靜下來。

    至於一些趁亂打劫,想渾水摸魚的地痞流氓,一旦被巡邏隊發現,當即拿下,膽敢反抗者,殺無赦。

    這等工夫,先前許珺已經做過不少了。再度上陣,遊刃有餘。

    於是乎,打掃戰場,緝捕餘孽,抄家清點……一系列的工作都在同時進行著。

    早上開始在府衙避難的班底們,擔驚受怕了許久,此刻歡呼雀躍,擼起袖子開干。

    幾大家族,刮地三層,不知積累了多少金銀財寶,以及無數糧食物資,除卻一部分在戰亂中被遺失的,剩下的都被井井有序地裝載上車,一輛輛地運送到府衙,全部充公。

    陳三郎太需要這些資源了。

    負責入賬記錄的周何之、華叔兩人已經忙碌了好幾個時辰,眼皮子都快睜不開了,累得隨時都會趴下。但他們的心情卻都是愉悅而鼓舞的,每當新記下一筆賬,便像打了一次雞血般興奮。

    府衙的牢獄,原先的犯人基本都被放出來了,牢房空空如也。可現在,一個個新的囚犯垂頭喪氣地被押了過來,被關進牢中,擠得滿滿噹噹。

    諸種事務,一直弄到夜色降臨,華燈初上,這才告一段落。

    今晚府衙張燈結綵,熱鬧非凡,早有女眷殺豬宰羊,籌備了盛宴,要好好慶賀一番。

    人們是如此忙碌,如此高興,甚至於別的事情都懶得理會了。

    是夜,蘇鎮宏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42
第三百五十四章:斬首示眾,恩威並施

     蘇鎮宏的死,並未掀起多少波瀾。自從府衙夜宴,他一病不起,整個府衙內外便被陳三郎控制住了。蘇鎮宏活著最大的意義,便是名份上的作用。他早已病入膏肓,奄奄一息,能撐到現在,還是逍遙富道給其施了一符,才能苟延殘喘。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第二天,朝廷欽差終於來到,帶來了封賞聖旨。只可惜,接聖旨的那個人已經入土為安。

    這欽差頓時有些傻眼,不過在雍州,類似的情況並非這一例。時局戰亂,秩序全無,統治更迭非常頻繁。

    陳三郎另擬了一封奏摺,然後賞了欽差一筆不菲的銀子,這欽差便踏上了回京的路程。他只希望下次再到嶗山府的時候,坐鎮府衙的人還是陳三郎,不要再換人了。否則的話,光是跑來跑去,便能把人折騰死。

    路上,並不太平。這欽差還是從揚州地域繞過來的,因為雍州中州之間早已被蠻軍封鎖,覓不到路徑。

    換了太平時候,欽差乃是極為吃香的差事。但眼下嘛,還是待在京城裡好。

    在奏摺中,陳三郎慷慨陳詞,並把在涇縣發生的事陳述了出來,最後當然免不了要官位名分。至於朝廷如何決斷,是站在他這邊,還是偏往元文昌那邊,那就是朝野的事了。

    相信此事,不會輕易善罷甘休,很可能會引起朝野一片激烈博弈爭吵。

    朝野太遠,暫時無法顧及,陳三郎還是先著眼嶗山府更為實在。

    一戰建功克敵,徹底把嶗山府把持,不過餘孽仍存。城內殘餘有家族勢力,城外,也有兩個縣的統領逃脫了去,率領敗軍逃回了歸屬縣城內……

    這些,都是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

    陳三郎雷厲風行,當即封江草齊為征討將軍,點兵甲兩千出城,掃蕩府城管轄內區域所有的反對勢力。

    兩千兵甲,裝備精良,足以對付。

    倒是陳王氏對江草齊的出城有些介懷,好不容易家人團聚,又得出去打仗了。昨晚之際,當與女兒女婿重逢,婦人喜出望外,忍不住老淚縱橫。想當年女兒一家遭受橫禍,幾乎家破人亡,沒想到此,陳王氏便不禁心如刀割。要不是後來陳三郎爭氣,三元及第,給予她許多慰藉,只怕她都要鬱鬱而終了。

    昨夜,陳王氏與女兒促膝長談,說了一宿。言談之中,不無怨怪,說過了這麼久,怎麼不來封書信。

    陳二妹解釋起來,最初的時候,他們逃到雍州,人生地不熟,吃了許多苦難,又怕寫信回去會連累弟弟……後來安頓下來了,有所發展,又聽說陳三郎高中的喜訊,本想著要返鄉的。但這時候她懷了身子,行動不便,便又耽擱住,三番幾次想寫信,也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而擱淺……

    再後來,戰事爆發了。

    聽著諸多坎坷遭遇,陳王氏又是一番淚水漣連。陳二妹怕母親哭多了傷身子,趕緊與陳三郎一道,勸母親回屋安歇了去。

    家人團聚,總是夾雜著幾分傷感,幾分喜悅。

    終歸來說,都是天大喜事。

    暫且把家事放到一邊,陳三郎讓江草齊出城鎮壓,城內的處理則交給了張博。

    張博此人,沉靜堅毅,頗有幾分大將風範。他在嶗山府素有威望,負責內城肅查事務很得人心。其與幾大家族本來就有著不同戴天的仇,做起事來,自然不會有情面。

    這一日,陳三郎在府衙升堂開審,滿城轟動。

    審訊的犯人以幾大家族的首腦為主,訴訟人便是成千上萬的百姓。只要有冤情,有控訴,都能上堂來說。

    一天下來,走馬燈籠,幾大家族的罪行簡直馨竹難書,難以言表。

    審訊完畢,陳三郎毫不客氣,直接判了斬立決。

    這一場,共斬首八十九人,滿城百姓,既感到歡喜鼓舞,又覺得內心顫慄。

    所謂恩威並施,不外如是。

    幾大家族的財物地產,全部充公,歸府衙所有。經過連夜點算,大概有金銀近百萬兩、田地三萬餘畝、糧食不計其數……

    一個個數字,都足以令人咋舌。由此可知在他們統治府城的時期內,搜刮是何等酷烈。

    反觀滿城百姓,面黃肌瘦,餓殍遍野。

    為了緩解饑荒,陳三郎又下了一道政令,開放糧倉,每人可領取糧食一斗。

    此令一出,真是滿城沸騰,人人歡呼雀躍,對陳三郎感恩載德。不少人家,甚至都在家裡樹立起了陳三郎的長生牌,日夜叩拜上香。

    緊接著是開田令的真正實施推行,只要是無主荒田,誰都可以去開墾,並根據人口劃定最大限量。不過與此同時還限定,在開墾荒田的過程中,以先開先得為第一原則,不許哄搶爭奪,若有違反者,剝奪開田權利。

    如此一來,人們哪裡還敢動手腳,都老老實實的找田開墾。

    其實也不用爭,因為兵荒馬亂許久,田地不知荒廢多少。加上人口銳減,每戶人家都能得到足夠的田地。

    說實話,百姓們現在的耕種熱情都不算高的,拿了田,遲遲不耕種。皆因眾人依然心存疑慮,害怕等種好了田,一不小心,陳三郎又被哪個給打敗了,取而代之。那麼政令自然又會產生變化,屆時,辛辛苦苦,又將是白忙活一場。

    這樣的事,誰願意幹?

    畢竟種田不是快捷的事,春種秋收,必須有一段不短的過程。這也是一旦發生戰亂,棄耕便大規模出現的一大根源。

    有見及此,陳三郎三令五申,不斷推出各種各樣的福利待遇來鼓動吸引百姓走進田野,動手開荒。

    例如:第一批耕種者,有免費種子領取,有免費耕具拿,還能以極為低廉的價格租使牛馬勞力……

    又比如,積極耕種者,府城還有獎勵發放,金銀米糧,數額不菲。

    當幾戶被評為「先進人家」的人真得領到了各種物資,被衙役敲鑼打鼓大肆宣傳時,所有的人都眼紅心熱了,爭先恐後地跑出家門,衝向田野。

    嶗山府,這一座本來已經快要鏽死的老城,變得熱火朝天,生機勃勃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43
第三百五十五章:餘勇追寇,人才難得

     對外實施分田制,對內獎勵自然不能寒酸。從涇縣跟隨而來的莊兵,以及各類工匠等,每一口人,每一家子,都獲得豐厚的獎賞。

    這些獎賞主要來自沒收的家族房屋,田產等。

    領到獎賞後,諸人無不興高采烈,笑逐顏開。以前在涇縣,他們當中的許多人雖然衣食無憂,但身份上多少顯得低微。現在好了,一個個發跡起來,有了自己的大屋子,有了幾畝,甚至幾十畝的田地,堪比鄉紳階層。

    不錯,陳三郎此舉便是要製造出一批完全屬於自己陣營的鄉紳階層來。這樣,才能徹底掌握整個嶗山府。

    所謂獎罰分明,這些人忠心耿耿,背井離鄉地跟隨自己奔赴雍州,期間經歷許多劫難,出生入死,現在拿下了嶗山府,不給於相對應獎賞的話,豈不是寒了眾人的心?

    縱然如蘇鎮宏之流,也懂得這個道理。只是他個人實力不夠,駕馭不來罷了。

    陳三郎論功行賞,同時也在構思府衙的分工制度,只要醞釀成熟了,便會正式實行。他深深地知道,無規矩,不成方圓。人心善變,但當制度長存,便能形成巨大的約束,從而使得整套班子能夠井然有序地運作下來。

    任何有團體存在的地方,都得有制度存在,否則便會亂成一團糟,甚至覆滅。

    家有家法,國有國規,說的便是這個意思。

    今天已經是大戰後的第三天了,殘餘的舊家族勢力基本被肅清一空,再翻不起什麼風浪來。

    值得稱道的是,在整個搜查過程中,張博並沒有被以往的仇恨沖暈了頭腦,而大肆報復打擊。並且能很好的約束部下,有一名老部眾擾了民,還被他嚴懲,打了三十棍子。

    這棍子打下去,紀律一下子得到了端正。

    陳三郎知道後,暗暗點頭。在他看來,打勝這一場仗並不值得有多少吹噓的地方,重要的是戰後的建設。

    而建設,最需要人才。

    原先的老班底,當初不過是面對一個陳家莊而已,或對於一個小縣城而言,尚可應付得來,可當要管理一個大府城,區域一下子翻了數倍,難免就捉襟見肘了。

    沒有足以勝任的人,制度上關節的執行者便缺失,就會導致運作不力。

    這也是陳三郎不願意現在拿出那套制度的一大原因。

    有些事情,得按部就班,循序漸進。

    張博的表現讓陳三郎感到滿意,出征的江草齊也不差,率眾出城,馬蹄到處,所向披靡。

    經歷上次大創,逃走的縣城聯兵數量還有幾千,但互相之間失去了信任,各自為戰,甚至不等江草齊打來,他們在逃亡過程中便產生了矛盾,兵兵乓乓拚殺了起來。

    失去統領的縣城兵丁,下面副將爭權奪利,鬥得不可開交;即使統領還在的縣城,回去之後,也是一蹶不振。

    他們的成色,本就是遊兵散勇而已。

    當江草齊兵臨城下,這些人不是望風而逃,就是望風而降。也有些頑抗的,但守不了兩三日,城池便被攻破,淪為階下囚,或者直接奔赴黃泉而去。

    不是所有縣城都是江草齊親自去攻打的,因為這些縣城分散在不同方位,完全靠一支隊伍去打得話,光迂迴奔走,就得花費許多時間。因此江草齊分成了三支隊伍,自己率領一支,心腹副將孫離帶一支、副將周天宇帶一支。

    孫離與周天宇本來是江草齊的門客,忠心耿耿。

    江草齊以前在涇縣殺豬賣肉的時候,門下便收了不少江湖豪客。後來家變,惹了官司,門客散去許多,但仍有四個門客不離不棄。

    孫周兩人,便在其中。另兩個門客時運不濟,卻在與蠻軍廝殺的過程中不幸喪命。若能堅持至今,至少也能得到一場富貴。

    三支隊伍,三管齊下,攻打進度大大加快。而佔領縣城之後,孫離和周天宇就地駐紮下來,對該縣城進行統治管理。

    光打不理,和蠻軍過境那般,卻是無用。

    六大縣城,就需要六個管理者。

    五天工夫,江草齊等橫掃嶗山府管轄下各大小區域,將所有造反餘孽清除一空,戰功赫然,聲名大振。

    當接到捷報之際,陳三郎一點都不覺得意外。他素來與這位二姐夫親近,知道其擅刀法,會讀兵書,胸有溝壑,絕非一介屠夫。

    江草齊只是欠缺一個機會罷了。

    俗話說,時勢造英雄。大亂之世,讓江草齊遭受了不少磨難,卻也把他給磨礪出來了,成為一位不折不扣的將軍人物。

    江草齊信中還提及,攻克的縣城無人主持,難以長久,要陳三郎盡快派人下來接管。

    這個問題讓陳三郎覺得很頭疼。

    他早就思慮到了,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人可用,如何解決?

    經歷過多重劫難的嶗山府,好像被蝗蟲啃過一遍的田野,百廢待興,人才幾乎流失殆盡。不是逃了,就是被殺了。不說別的,現在想要找出幾個能讀會寫的人,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王朝內,讀書人本就是優等階層,人數比例少得可憐。但凡考出成績的,都被朝廷網羅去了。又有不少讀死書,讀壞腦子的,人情世故半點不懂,這樣的人也斷不可用。

    嶗山府中的人才,蠻軍過境的時候殺了一批,蘇鎮宏上位時又刷了一遍,如此下來,還能剩下什麼來?

    也就怪不得蘇鎮宏得了林夢海,得了個同進士,立刻如珍如寶,封為頭號幕僚。

    然而事實證明,林夢海也不過是個繡花枕頭,不堪大用。

    用人之際,無人可用,實在痛苦。不提下面縣城等人用,府城中也有大量空缺。在政務上,周分曹身兼數職,忙得夜夜挑燈伏案,幸好宋志遠能幫忙,分擔了不少。

    不過長期以往,不是辦法,陳三郎都想著是否要讓周分曹強行休息了。否則的話,這位分曹公積勞成疾,那可嗚呼哀哉。

    畢竟也是開始上年紀的人。

    一方面,陳三郎派人張榜公示,公開招攬;另一方面,派遣人手四處打探,看有沒有什麼高人隱士之流。

    這一問,還真得問到了些名堂。說嶗山那邊,有人結廬而居,頗具名士風範。

    嶗山?

    陳三郎心一動,那邊的礦產業,他可是一直惦記著。那麼,是時候再去嶗山一趟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43
第三百五十六章:井內觀天,庭中望氣

     今時今日,入夜的嶗山府,多了些燈火。在主街道的兩邊,還有攤販在做生意,賣面的,煮餛飩的,做湯水的……

    香噴噴的氣息吸引到不少食客,大快朵頤。

    有人氣,便有人聲,顯得一番熱鬧。

    這樣的境況在府城中,已經許久不見。以往時候,挨不到天黑便家家關門閉戶,悄無聲息,死寂冷清。

    陳三郎自上位後,實施一系列政令,其中一項便是開放夜市。夜市對於城中經濟有拉動作用,能凝聚人氣民心。

    熱鬧之外,道觀之中,逍遙富道席地而坐,在做著功課。偌久,他緩緩睜開眼睛,眼眸內自有清光流溢。心中不禁一陣欣喜,知道這是道功頗有長進的體現。

    他已經被陳三郎封為正統,統管一切祭祀禮拜事宜,權限不小。

    自古以來,道釋兩家雖然稱為「世外之人」,但從不缺入世之舉。道門當中,有脫穎而出者,世代封為「天師」,享受朝廷封賞無數;釋家也一樣。歷朝歷代,都有宗派子弟進入紅塵,謀取龍庭功德。當朝是釋家為尊,佔據了朝野高位,乃稱「國師」。

    國師代代傳承,久矣。

    暗地之中,道門對此頗有微詞,很是不滿。道釋對立,自誕生日起,便有互相針對之意。在九州浩土,道家乃原生,一直穩居主流,然而自從數百年前,有僧人自西域來,白馬馱經,入土傳教。釋家經典得到王朝讚許,勢力發展極其迅速,寺廟遍佈天下。

    與之相反的是道門陣地步步收縮,大不如前。

    多年之前,便曾有高人云:道釋之爭,必有一戰,一戰而天下亂。

    如今天下果然大亂,幕後正是諸多宗派活動的結果。譬如那正陽道長之於揚州,別的州域,像正陽那樣的人物不知有著多少呢。他們出謀劃策,他們指點江山,他們觀天象定星軌,論氣數消長……一言一句,都有著非同小可的影響。

    道門非一統,不同的宗派都有著各自的利益訴求,都想著自家扶持的人物一飛衝天,他們也就能收穫扶龍功德,成為正統。

    所謂「潛龍之爭」,根源便在此處。

    嶗山派積弱已久,最終山門倒閉,剩得逍遙富道一個傳人流落,遊戲人間。但他同樣肩負著宗門重任,要光復門楣。只是他孤家寡人,宗門名望又不顯,上門投靠各地權貴,根本入不得人眼。

    其實他也曾嘗試過,登門自薦,無奈備受冷落,甚至連頓宴席都混不上,不禁有些心灰意冷,乾脆到處遊蕩,打著降魔伏妖的旗號混點吃喝。正是在這般境況之下,在南陽府遇到了陳三郎。

    那時候,陳三郎不過區區一介秀才而已。

    兩人意味相投,又經歷了許多事情,逍遙富道親眼目睹了陳三郎的成長。現在,這書生已經從一名秀才,成為一位掌管一座府城的人物了,慢慢顯露出屬於他自己的崢嶸來。

    一切恍如昨日。

    道士嘴角微微露出些笑意,起身出門,站到院子中。

    這院子經過收拾修葺,煥然一新,又種上了一些修竹花草,自有清幽的氣息飄溢。

    院子南角處有一口井,本來已經荒廢,垃圾沉積,不過現在都被清理乾淨,舊的水都被搬運一空,泉眼潺潺,有新水奔湧,很是清澈。

    逍遙富道來到井邊,見到清水蕩漾,有星月的光輝倒映其中,泛出粼粼光波。

    他吸口氣,捏個法訣,口中唸唸有詞,忽而拍出一張符。

    符籙入井,落入水中,卻是焚然生火。

    火在水中燃燒,蔚然奇觀。

    他面色凝重,手指快速地朝著井水中的符籙指指點點。每一次指點,那符籙便轉動一次。隨著轉動,火光混雜著星月的光輝交織成片,形成了一幅幅的景觀。

    景觀隱晦而奇妙,有人物、有林木、有江河峰嶺……

    不多久,符籙燃燒完畢,化為虛無,不復存在。

    道士若有所思,背負雙手,舉首觀望,不看天上的星辰,而是望城中氣象。法力灌注,雙目清光奕奕,盡收眼底。

    氣息萬千,騰騰而起,慢慢朝著某處彙集。

    那裡,正是府衙所在。

    得了陳三郎許下的名分,加上斬殺修羅魔女的對外宣傳事蹟,嶗山觀香火開始復甦,每天都有善男信女前來敬拜。無時不刻,亦有肉眼不可見的氣息彙集過來。但與府衙那邊相比,卻是小巫見大巫,難以相提並論。

    逍遙富道眼眸掠過一抹羨慕之色。

    天下大勢,彙集成國。國之氣運,才是菁華所在,可承載萬物,可顛覆萬千。

    修道之士,與天爭命,但事到臨頭,還是不得不借勢而起,依附龍庭。國勢越強,道運越弱。因為朝野之上,執權柄者難以忍受存在著各種各樣不服管教的不穩定因素。

    道法玄妙,能蠱惑人心,亦能刺殺斬首,諸如種種,深為上位者忌憚,往往會發力清剿。

    除非宗派選擇依附朝廷,被收編入冊,謀得正統名分。

    正統二字,是天下宗派孜孜追求的東西,弟子入世,大都為此籌謀。

    朝綱政令,民心所向,凝聚著太多氣運,難以違逆,只能徐徐圖之。而但凡借助了龍庭運數,卻能一飛衝天,獲得許多難以言表的好處。

    怪不得陳三郎不願意掛印而去,做個山野修士,而選擇隱於官府之中,這確實是個莫大機緣,可十分便利地收割氣數,壯大己身。

    不過逍遙富道內心另有疑惑,因為如今的陳三郎狀態頗為古怪,他雖然為官身,可已被放逐出領地,眼下屬於在別處開闢基業,在朝廷欽命下達之前,乃是名不正言不順的行徑……

    再說,當今朝廷大廈將傾,這等危難時刻,將己身氣運與王朝命數緊密聯繫在一起,未必會是好事。一旦改朝換代,氣數鼎革,陳三郎將遭受巨大的反噬,後果不堪設想。

    難不成,陳三郎有挽狂瀾於既倒的決心和信心?

    想著,道士心頭有諸事不明,不禁沉吟起來。

    思索一番,逍遙富道嘆了口氣,喃喃道:「也許,是時候再回嶗山一趟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43
第三百五十七章:驚鴻一瞥,敬畏之心

     奔赴嶗山,不僅為了網羅人才,還有一項重大任務,便是探索和開發礦藏。

    關於嶗山的礦藏,以前逍遙富道便說過,陳三郎早惦記上了。當下府城局勢塵埃落定,一切俱在掌握中,自然不能再讓那些具備重要戰略意義的礦藏繼續沉睡地下。

    陳三郎開始著手挑選關於這方面的人才,熟手的礦工倒不缺乏,嶗山府疆域一片自古便多礦物,自然催生了對應的工作產業。成千上萬的窮苦百姓都以挖礦和運輸礦物為生,不過此勞作十分艱苦,收入也非常微薄,不折不扣屬於苦力階層。

    眼下陳三郎首先要勘察和確定嶗山那邊的礦藏分佈位置,以及規模狀況,因此組織礦工開挖的事情可以緩一緩,先帶幾名老師傅過去測定,再做計畫不遲。

    其實礦藏的大概位置逍遙富道已經胸有成竹,只是對於礦物的類別,和體量程度不甚清楚,這些都需要老師傅才能明確下來。

    張榜出去,酬勞可觀,很快就有老師傅絡繹不絕地來到府衙自薦。

    陳三郎自上位來,雷厲風行,一系列有利民生的政令井然有條地實施著,聲望直線上升,在民眾心目中已經具備了相當威信。

    百姓的要求其實很簡單,安居樂業而已。但即使如此,能做到這點的官宦卻少得可憐。

    嶗山飽受荼毒,民不聊生,陳三郎的出現,給予無數人們希望。眾人對於陳三郎極為擁護,積極響應政令,更不用說,還能賺取可觀的酬勞了。

    對於陳三郎準備出發嶗山之事,周分曹等並不十分贊同。大局初定,陳三郎這根主心骨抽身離去,倘若傳揚出去,難免讓人心浮動,定然會造成一定的影響。

    陳三郎道:「我不會出去多久,快則三天,慢則五天。」頓一頓,又道:「江將軍即將率部返回府城,有他坐鎮,加上你們,不虞生變。」

    幾大縣城已經全部歸附,平定之後,江草齊將帶主力返回府城。畢竟府城才是根本,至於下面縣城,即使有人作亂,也不損根基。陳三郎正需要二姐夫回城,接管許念娘的位置,全方位進行練兵。

    許念娘武力高超,但他的性格志向注定只能成為個體強者,無法成為一位能夠統籌全局的將帥。江草齊則不同,他流落雍州後,得到了許多磨礪,成長得很快。不敢說躋身天下名將之流,但擔任府城練兵一職綽綽有餘。

    大亂之世,首重兵甲。養兵要錢,練兵則要人才。經歷權柄變更,現在嶗山府的兵營成色混雜,頗為零落,需要大力整頓才行。陳三郎可不想養著一大群兵痞子和老油條,不但浪費糧餉,關鍵時刻,還會成為不穩定因素。

    這些人,必須剔除出去。

    另外,大力招收新兵也是提上日程的事。只有新鮮血液的不斷加入,才能打造出一支具備戰力的軍伍來。

    現在幕下那張博也是能才,不過相比起來,還是自家姐夫更值得信任。倒不是說任人唯親,形勢如此,務必小心為上。

    周分曹聽罷,也不好多說什麼。公子一向有主見,認定的事八匹馬都拉不回頭。誠如他言,等江草齊率領數千精兵回歸,守在府城中,便如同中流砥柱一般,誰也翻不出什麼風浪來。

    「既然如此,那祝公子一路順風,事事如意!」

    對於嶗山那邊的才子隱士,周分曹也有所耳聞,有幾位確實不凡。卻是遭逢戰禍,躲入深山老林中去的。如果陳三郎親自出馬去請,成功率會高許多。與此同時,也顯示出足夠的誠意。

    古語有云:良禽擇木而棲。很多時候,有真材實料的名士,往往是他們掌握著選擇的主動權。他們選擇陣營一定會經過深思熟慮,絕不會輕率決定。如果不合適,甚至寧願一輩子窩在山溝溝裡面不出來。

    想他周分曹當初,何嘗不是如此?

    陳三郎又交代了些緊要的事務,說得很細。

    周分曹很認真地聽著,連連點頭。按道理說,他年紀要長得多,做官經歷更是比陳三郎豐富成倍,但面對某些事情時,陳三郎卻總能一語中的,分析得徹底,讓人心悅神服。

    這份老練,與陳三郎的年齡大不相配,只能說天下之大,總有些人才華橫溢,獨步而行了。

    過不多久,有門子通報,說逍遙富道登門。陳三郎正要去找他,立刻讓人請了進來。

    周分曹急著出去處理事務,沒有過多逗留,等逍遙富道進來了,稍打個稽首,寒暄幾句,便出門而去。

    道士見著陳三郎,不多禮儀,直接開門見山:「本道要回嶗山一趟。」

    陳三郎點點頭:「正好,我也要去,一起同行吧。」

    「好的。」

    逍遙富道也沒忘記關於礦藏的事,但現在分說卻無必要,大可等到了嶗山那邊後再慢慢陳述出來,只問了句:「何時啟程?」

    陳三郎想了想:「明天即可。」

    逍遙富道聞言,正中下懷,他乃修道之人,意念所在,行之所動,不喜拖拖拉拉,若不是等陳三郎,只怕現在就動身走人。等多一晚,卻無所謂,還能多準備一下。

    想著,雙目有清光,不禁要去觀望陳三郎的氣數。一看之下,卻見到了異象,平生未見,頓時吃了一驚。再想觀望清楚些,忽而眼眸一痛,恍若被針紮了下,趕緊閉住,再掙開時,已不敢再用道功了。

    抬頭看去,正見到陳三郎一張似笑非笑的神態,莫名意念慌亂,說道:「那明天見。」

    告辭起身離去,陳三郎亦未挽留。

    出到府衙外面,逍遙富道覺得雙目酸澀之感難以言表,趕緊用手揉了揉,很快,便有兩行清淚流淌下來。

    他心中一悚,再念及驚鴻一瞥的異象,內心便翻起了一陣驚濤駭浪,久久難以平復。

    許久,終於嘆息一聲,邁步返回道觀。他貌似恢復平靜,只是心思始終有著浪潮沖刷,難以安定

    第一次,他第一次對陳三郎萌生了一種莫名的敬畏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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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魔騎陰影,嶗山之行

     清晨,薄霧裊裊。

    府衙門外,行伍已經彙集完畢。有三名老師傅,各自都帶著學徒,攜帶器械;另有精銳兵甲二十名,他們負責安全守護事宜;又有數名隨從伴當,背負著包裹等物。包裹裡頭,裝著金銀禮品。

    所謂「禮賢」,這個禮字頗有講究,不單指禮儀,還得有禮物,否則兩手空空而來,不吃閉門羹才怪。

    陳三郎騎在馬上,揮手與送行的許珺等人作別。

    這次許珺沒有同行,皆因陳王氏跟她說了,當下局面穩定,她與陳三郎耽誤了的親事應當重新提上日程,擇定吉日,早些拜堂成親。

    許珺當然沒有意見,所以留在嶗山府內幫忙籌備。

    策馬動身,馬蹄在地面上輕敲,發出頗有節奏的聲響。到了城門處,一道人影立在那裡,正是全身道袍的逍遙富道。

    「開門!」

    陳三郎一聲令下,自有把守城門的人員趕緊動手,緩緩把大門打開來,放下吊橋。

    在清涼的晨風中,行伍魚貫而出,出到城外,朝著嶗山進發。

    嶗山距離府城並不算遠,當初把目標定在嶗山府,便是有這方面的考慮。畢竟路途太遙遠的話,礦藏運輸成本倍增,不便開發利用。

    有人騎馬,有人步行,速度自然得兼顧住。到了城外,登時有數騎發散開來,率先進發,負責巡邏和戒備。

    陳三郎早吩咐人給逍遙富道備了匹馬,兩人並肩而行,間或說著些話。言談中,自然說到了修羅魔教。

    「那修羅魔女被我們斬殺,魔教定然不肯善罷甘休。」

    陳三郎問:「依你看,他們會如何作法?」

    逍遙富道臉色有些凝重:「只怕會出動魔騎來。」

    「魔騎?」

    逍遙富道慢慢介紹起來,他先抵達嶗山府,在街頭行走,又是修道中人,對於修羅魔教的結構情況頗有瞭解。

    陳三郎聽完,不禁點頭,恍然過來。

    修羅魔教,亦為宗門,不過修煉邪祟,行事詭異,一向不被正統道釋所容,一直以來,只能偏居一隅,盤踞在偏遠之地的蠻州。這次天下動亂,龍氣崩裂,散發入野。魔教中人有入主中原之心,與石破軍一拍即合,當即起兵發難。

    魔教等級,最高當為教主,下面有護教大士,有修羅魔女等。其中的修羅魔騎乃是被煉製的行尸走肉,挑選信念最為虔誠的教眾轉化而成,刀槍不入,道法不侵,極為凶悍。

    從另一個角度上看,這魔騎,就是道門的道兵,釋教的護法僧。只是魔騎非人非魔,亦非妖魅,數量不多,可個個精銳,厲害非凡。

    逍遙富道嘆了口氣:「若有魔騎來,只怕來一個,本道都夠嗆。」

    魔騎魂魄都被秘法煉化,不畏道法,軀幹又被無數藥水浸泡過,足足九九八十一日,堅硬若鋼鐵,尋常刀槍箭矢擊打上來,連痕跡都留不下,真是難以對付。

    陳三郎疑問:「真得那麼厲害?」

    逍遙富道回答:「那是當然,本道何曾做過這等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事來?委實是技不如人。不過他們數量絕不會多,即使出動,最多也不過十多騎而已。」

    十多騎?

    陳三郎鬆了口氣,這個數量對於現在的府衙來說,實在不算什麼。哪怕再凶悍,在數千兵甲的絞殺之下,也注定要灰飛煙滅。

    逍遙富道又道:「其實本道最擔心的是魔騎出動,定然不會直接攻城,而是游擊而戰,那樣就麻煩。」

    陳三郎知曉其中的道理,對方若來去如風,自然讓人頭疼,難以圍剿。那樣的話,好不容易平定下來的府城局勢就會再度掀起波瀾,民心動亂,再要安撫下來,不知要有耗費多少工夫了。

    民心如水,最易反覆,也最怕反覆。

    現在時候固然早,晨光熹微,但城外阡陌之上,影影綽綽,已經有不少農人來到,手拿鋤具開始勞作。自從各項利民政令發佈下來,城內城外,基本上家家戶戶都分到了屬於自己的田地,又得了許多耕種福利發放,眾人熱情高漲,積極性高的很,根本閒不住,每天都是起早貪黑的下田來,爭取趕上好季節耕耘播種,還能趕上一波好收成。

    有了收成,有了糧食,這心才真正踏實。自從蠻軍入境,許多人家已經很久沒有收成過了。饑荒遍野,不得不流離失所,到外地去乞討。

    看著一幅幅辛勞耕種的畫面,陳三郎心有喜憂。喜者,隨著政令施行,民生漸漸開始恢復過來;憂者,卻是剛聽到魔騎可能出動的消息,若是他們在野外肆虐,馬蹄踐踏,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一切又將付之東流……

    想著,他不禁捏住了拳頭:決不能讓那樣的事發生!

    逍遙富道道:「修羅魔騎出動,必是從邊界調回,需要些時日。」

    他的意思便是提醒陳三郎,要他早做準備。

    陳三郎點點頭,想了想,叫過身邊一名甲士,細細說了起來。

    那甲士聽畢,立刻道:「公子放心,我會一字不漏地轉告周先生。」勒轉馬頭,疾馳回城了。

    眼下江草齊還沒有回城,他率領部眾起碼會在明天下午才能回到。陳三郎先交代周分曹,讓他與江草齊商討,先制定些防禦措施,防患於未然,以為必要。

    至於自己一行,去往嶗山,順利的話三天便可返回,並不會耽誤事。

    陳三郎又問起逍遙富道回轉嶗山的目的計畫,道士笑道:「本道當下也算衣錦,便該還鄉,制定宗門重開的事宜。」

    陳三郎深以為然,又問:「那不得招收門徒弟子了?」

    「不錯,在城中,我已經收了兩個童子。至於弟子,卻得講究機緣資質。」

    其實他年齡還小得很,在修道層面來說,屬於後輩,換別的教派,也就一介後生子弟。然而宗門衰落,只得硬著頭皮上,化身師傅了。其在嶗山府已經建立起一定的名望,加上觀中衣食無憂,因而尋些性格伶俐的童子並不難。

    只是衣缽相傳,尋找傳人卻不是件簡單的事,得慎之又慎,逍遙富道並不著急。

    嶗山一脈,根基淵源盡在嶗山中,而不是嶗山府的道觀。道士是覺得時機差不多了,這才再返山門。上一次,他與陳三郎回山,是為了拿東西,但這一次,卻是要尋思著搬回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9:43
第三百五十九章:少將軍死,青城山傷

     綠葉變黃,又一年入秋。氣候開始發涼,窗外蟬鳴不見。

    偏僻小院,門庭冷落。

    元哥舒站在其中,靜靜不動。

    起風了,他忽而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趕緊掏出一方絹帕來摀住嘴。

    一個下人奔來:「少爺,天氣涼了,你趕緊回屋裡吧,免得染了風寒。」

    元哥舒並沒有動,眼勾勾望著院門處,希望能看到什麼。

    但那裡,什麼都沒有。

    沒有人在門外經過,更沒有人推門進來。

    再也不會有了……

    元哥舒只覺得心口一陣痛苦,莫名難忍。

    那下人見狀,暗暗嘆息一聲:自家少爺從涇縣歸來已經好一陣時日了,他辦差了事情,惹得大人雷霆大怒——自印象中,大人從不曾如此咆哮過。

    從此以後,整個刺史府,整個揚州的人都知道,大人對這個最幼最寵愛的兒子深感失望。

    元哥舒失寵了,搬遷到了這個冷清門庭去,他失去了所有的權力,失去所有的部下,失去了所有的榮華光環……

    最重要的是,他失去了自己的一股心氣,一蹶不振,整天失魂落魄。

    此般變化,讓許多人感到難以理解,短短年間,何以一位風光無限的少將軍會變成這樣?

    元哥舒往昔的風光,絕非單純建立在元文昌的寵愛之上。他本身文武雙全,胸懷韜略,如君如玉,就是個心有塊壘的人物。有傳聞出,其自幼出生,滿室紅光,有道人見到,驚嘆不已。

    這些異象,豈是等閒可比?

    待慢慢長大,左右逢源,投奔而至的門客能人絡繹不絕,巔峰時,稱有「門客三千」,何等繁盛。

    而對於兒子的發展壯大,收攏人心,元文昌並不過多干涉。這在外人看來,自然是認定元文昌早把元哥舒視為不折不扣的繼承人了。

    那時候,傳言滿天飛,說江南潛龍,非元哥舒莫屬。

    那麼,在此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故變化,讓得少將軍,變成了這般模樣?

    元文昌不止一個兒子,元哥舒最幼,鋒芒最盛,以至於把哥哥們的面目都遮掩住了,但當他失勢,一直以來被其壓得抬不起頭的哥哥們開始走到人前走到台上來。

    對於這樣的弟弟,兩個哥哥說不滿心怨恨那是自欺欺人,以前無法爭鋒,只得隱忍,但現在不同了。

    自古以來,傳嫡不傳幼是公認的規矩,早已深入人心。

    現在,該是哥哥們拿回本來屬於自己的東西的時候了。

    元哥舒的日子過得非常艱難,種種羞辱,百般忍受。但他恍若未覺,整個人都已麻木,彷彿只剩下一具軀殼。

    開始之際,兩位哥哥還擔心這個弟弟故意如此,臥薪嘗膽要東山再起,但多番試探下後才終於確定,這個弟弟真得完了。

    元哥舒完了!

    前些時日,有來自青城山的兩位道士登門,道號分別為「正衡」「正通」,他們乃是正陽道長的師弟。

    兩位道長見到元哥舒,只看了一眼,便轉身便走。

    元哥舒問:「道長何故如此無情?」

    那正通冷然回答:「道本無情。」

    元哥舒聞言,突兀放聲大笑,笑聲中,一口鮮血噴出,倒地暈厥,一天一夜才醒過來。

    從那以後,本來就低落的情緒,更是直沉谷底,再爬不起來了。

    風習習,吹著元哥舒有些散亂的頭髮。他的鬢角處,赫然有了華發,白得驚心。

    要知道,他才風華正茂,卻已經有了白髮。

    元哥舒用錦帕抹了抹嘴,鬆開時,帕上殷紅,都是血跡。旁邊侍候的下人見到,卻並不驚慌。因為這不是第一次看見少爺吐血了,其記得很清楚,少爺第一次吐血,應該是在涇縣辦事的時候,在船上。

    為了一個名叫「陳道遠」的人。

    那個人,是少爺心中永遠無法釋懷的一根刺。

    有略微知道些底細的人也都知道陳道遠與元哥舒之間的事,可以說,如果沒有陳道遠這個人,元哥舒斷然不會淪落至斯。甚至還有這樣的言論,說陳道遠橫空出世,三元及第,得龍君欣賞,得龍女垂青,搶了本屬於元哥舒的氣數,也就是說,江南潛龍的命格,已經屬於陳道遠的了。

    正因為如此,元文昌不容陳道遠於涇縣,發動數千兵甲攻打,追殺陳道遠於涇江上,只恨被其逃遁遠離。

    元氏大怒,斬殺陳道遠蒙師,火燒陳家莊。

    不過這般論調深為元文昌厭惡痛恨,早頒下律令,膽敢妄議者,殺無赦。揚州內外,虎威衛與鷹羽營辦事,已經抓了不少人士,他們禍出口出,或陷身囹圄,或直接被殺頭。

    元文昌又有律令,不許道釋兩教子弟妖言惑眾,蠱惑人心。

    一時間,許多修門子弟紛紛選擇低調行事,還乾脆離開了揚州。

    風雲變動,葉黃葉落。

    但這一切,已與元哥舒無關。

    他又站了會,這才步伐蹣跚地走回屋子裡,躺在床上。

    這一躺,再不起。

    三日後,刺史府有訃告出:元哥舒英年早逝,壽三十三!

    同日,有兩名道士頭戴斗笠離開揚州城,身形蕭索,正是那青城山的正衡正通。

    自正陽身死道消,功業無果,掌教急於挽回頹勢,一口下派遣六名弟子下山,兩人去蠻州,兩人去中州,又有兩人來揚州。

    正衡正通到了揚州管轄後,先是走訪各地,堪輿河山,遊歷一番才真正進入揚州城。他們來見元哥舒,一見之下,大失所望。元哥舒頂上氣象已破,傘架斷折,傘面碎裂。

    這已是苟延殘喘之勢,再無法挽回。

    兩人扭頭便走,元哥舒已是棄子。而元文昌氣在當頭,對於青城有著特別的厭恨,兩位道長自知留在揚州不可能再有機會,在處理完些事務後,便選擇了離開,一番商議,要返回山門陳述此行因果。

    掌教心中,自有溝壑安排。當其時,六人下山,都有著很清楚的分工。

    當今天下,京城長安為是非漩渦地,不可輕易進入;而豫州、冀州、青州三地中庸,另有安置;至於蠻州雍州中州等,卻已經有同門存在。

    那麼,只得返回山門,聆聽掌教教誨發令了。

    不管如何,這番揚州路線斷絕,宗門苦心積慮數十年經營的根基盡數被毀,對於青城而言,實在太傷。

    這天下大勢,氣數翻覆,果然難以掌握呀!一旦有了決定,加入其中,牽涉因果,稍有無常,便會造成巨大的反噬,自食苦果。

    兩名道長內心沉重,悶悶不樂,心中只希望同門那邊能有好消息。他們卻還不知道,兩位去往蠻州,後取道雍州,經過嶗山的同門正光正德早已命喪黃泉,身死道消了。

    這兩位的死,同樣與一個人有關。

    陳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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