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笑​​傲行 作者:普祥真人(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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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4-9-18 11:44: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5 112033
jazzsax 發表於 2014-11-29 20:20
第四百三十章  整肅(四)

    有幾條大漢立刻就來到那女子面前,有這許多人在,還有強弓壓陣,寧中則武藝再高,也逃不到便宜。只聽她怒喝道:「廖虎臣,你!」

    「省點力氣吧。一會有你叫的時候。」一條大漢用手中的鋼刀砸,打落了她手裡的長劍,另外幾人上前,將她按住。「廖千戶是個聰明人,知道該跟誰合作,不該跟誰合作。明明一條要沉的船,還非要別人陪著它沉,還要忠心不二,這不是做夢麼?來來來,我們這許多人,保證伺候的你飛上天去,比國舅一個人,可要強的多了。」

    那位帶隊的軍官朝廖虎臣一笑「廖頭,這差使干的漂亮。不過京師你是回不去了,拿筆銀子,乖乖跑路。等過幾年新君下旨,大赦天下,你再回來接著幹。到時候,就算你是臥底入敵營,給你折個大功。你的官職,往上提幾級不成問題,說不定,連駱思恭的位子,都歸你了。」

    廖虎臣只是不住道謝,「那功勞我可不敢想,只求能為張督公效力,讓他老人家高興就好。這銀子,我也不要了。幾位爺們,自己分了就是。」

    「行,廖頭真明白事,有前途啊。」那漢子點點頭,臉上有了點笑容,這時幾個漢子已經將寧中則抓過來,見她面上蒙這黑巾,身上也都包裹的嚴實,這漢子獰笑道:「都是個成過親的女人了,還怕人看麼?不過沒關係,你裹的越嚴實,一會撕開時,就越過癮。那些恆山派的姑子,一個個功夫不錯。那滋味,讓人一生難忘。你們五嶽劍派同氣連枝,華山派有什麼獨到之處,我也要見識見識。」

    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扯下寧中則的面巾。卻見面巾之下的女子,面如桃花,姿色不惡,皮膚白裡透紅,倒是個俊俏人物。可問題在於,看這女人的年紀。頂天過不去二十歲,絕對不會是寧中則啊。

    「你是誰?」不等那漢子說話,進馬車抓鄭國寶的人,已經高喊出來。他們進的馬車,見車邊緣處蜷縮著一個人,這幾個人不管不顧。把人抓出來,撕去面巾,見這人雖然也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可是模樣平平,絕不是那位英俊瀟灑的鄭國舅,名動京師一城兩縣的淨街鑼。

    「廖虎臣,這是怎麼回事?」那首領把臉一沉。怒喝道。

    「怎麼回事?這還看不出來麼,你們上當了。」廖虎臣後退半步,提刀橫在胸前。「我真納悶,你這官是怎麼當上的?難道就靠給張鯨當孌童,就能升到這麼個位置?看來勇士營的差使,是比我們錦衣衛好當。你們真當我傻?我要是把國舅交給你們,立馬你們就會在這碎了我。殺人滅口這套手法,爺玩的比你們熟多了。這一男一女,是我們的死士,你要是想殺。就儘管動手,要想殺國舅爺,你就做夢去吧。」

    那為首者面色越發冷峻「廖虎臣,沒想到你居然是鄭國寶的鐵桿心腹,倒是我們走了眼。說。鄭國寶現在在哪?說出來,我讓你死的快一點,否則的話,勞資會讓你知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什麼滋味。你家裡的老婆孩子,三親六故,一個也別想好。」

    廖虎臣卻不在乎,「小子,你想嚇唬我?太嫩了吧。你廖爺拿這話嚇唬人的時候,你小子還撒尿活泥呢。按國舅的話,你廖爺我是老炮,你差遠了。有能耐你就剁了我,讓我看看,你們到底有沒有這個道行。」

    那漢子一招手喊了聲「拿下。記住,要活的。」

    可是他手下的人馬剛一上前,卻聽到一聲銃響。接著就有人高喊道「我當這保定城邊就鬧起了土匪,還要回去點兵來個會剿呢。仔細一看,鬧了半天是京裡張督公養的軍伴和勇士營的人啊。我說你們大白天干點什麼不好,怎麼沒事學土匪呢?要想學土匪,你找我啊,我們這學土匪學的最像了,比你們可強多了。」

    那為首者急忙尋聲看去,原來不知什麼時候,一隊騎兵已經繞到了他們這些人的身後。這騎兵人數約莫不到百人,跨下的馬又高又大,膘肥體壯,一看就是上好的戰馬。馬身上披著馬甲,馬上的騎士身上,則是厚厚的鐵甲,手中拿的,則是邊軍常用的三眼銃。為首之人年紀不過二十上下,生的面貌英武,只是舉止之間,有幾分貴氣夾雜著幾分匪氣,讓人看不出是什麼路數。

    那漢子見這些人盔甲在身,騎的戰馬,手裡拿的三眼銃,也不敢小瞧。尤其這些人人數固然少於己方,卻一水都是騎兵,打起來自己未必佔的到便宜。要從裝備看,自己這邊更是完全處於下風。當下一抱拳道:「在下勇士營的王希華,乃是千戶銜把總。今日奉了張督公的命令,在此執行公務,還望閣下不要前來攪鬧。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今後張督公那邊,定會記住尊駕的人情。」

    那帶頭的漢子仰天一陣大笑「哈哈,張督公記我的人情?這話說的有點意思啊,聽你這話頭,好像還給我好大臉了似的,是吧?你知道我是誰不?告訴你,俺爹,就是寧遠伯李成梁。俺叫李如梅,在家裡行五,你叫我李五爺就行。剛才聽你說話那意思,好像我要是擋了你的道,就是得罪了張鯨。這事吧,好像是挺難整的,張鯨雖然是個沒那玩意的閹貨,但是得罪他挺麻煩的。可你不知道啊,俺們李家有家規,國事聽萬歲的,私事在家聽俺爹的,出門聽俺鄭國舅鄭叔的。要是違了這條家規,我爹不給飯吃,我爹那人老厲害了我跟你說。我可不敢不聽他老人家的話,你今天要是國舅在這,一句話,讓我咋地我就咋地。可他不是沒在麼?我爹沒讓我聽張鯨的話,跟我這不好使啊。要不你拿著萬歲的聖旨了也行,把旨意拿出來,我就不管了。」

    王希華見李如梅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全不把勇士營看在眼裡。心頭火起「李五公子,我希望你不要誤人自誤。我們東廠和勇士營,不是你能得罪的起的。便是李老伯爺在此,今天也休想阻擋我執行公務,動手!」

    他一聲令下,手下人就要去擒廖虎臣,哪知李如梅,卻放下火槍,取出弓箭,弓開箭發,居然是蒙古人的連珠箭術,一連幾箭將幾個沖上去的漢子全都射殺當場。與此同時,他高喝一聲「李家的兒郎們,給我打東西,照死裡整,出了事,有我爹擔著呢。姓王的你給我記住,我爹叫李成梁。」

    那些騎士全是李家的家丁,一聲令下,齊催坐騎,如狼似虎般的就撲了上來。不足頓飯之功,這場戰鬥就已經結束,張鯨的軍伴及勇士營的人馬,剩下的不足十個,全都被捆起來押在一邊。李如梅來到廖虎臣面前,問道:「咋樣,沒受傷吧?」

    「多謝五公子掛念,多虧五公子及時趕到,否則小人今天,就真要為朝廷盡忠了。」

    「及時啥啊及時。我們李家六千家丁全都進關了,我們哥幾個,都讓俺爹打發進關,給國舅幫忙。啊不對,俺爹說這不叫幫忙打架,這叫啥來著?對了,勤王。進京勤王。咱也不知道勤王是個啥玩意,反正我爹說怎麼整,我就怎麼整,說讓我弄死誰,我就弄死誰。來人啊,給廖爺和這兩位準備好馬匹,咱們進京,幹架去!」
jazzsax 發表於 2014-11-29 20:25
第四百三十一章  勤王(一)

    京師,東緝事廠內,精忠報國的匾額,岳飛的畫像,本是東廠的招牌。可是今日的東廠番子,卻覺得這精忠像,看著是那麼的礙眼,以至於沒人敢多看岳王爺一眼,生怕這位岳王爺顯聖,把自己弄死再說。

    以往東廠動酷刑,殺大臣,乃至顛倒黑白,指鹿為馬的事,從來就沒少幹過。可是這些番子心裡清楚,自己做的事,要麼是屬於為了錢,為了仇,要麼就乾脆是替皇帝乾濕活,把皇帝想幹而不能干的事幹了,也算的上是在盡自己的本分。至少,不算是謀朝篡位。可如今,自己做的事,可是已經距離叛亂只差一步之遙,違了東廠端萬歲的碗,聽陛下的管,只問聖心,不管黑白的職業操守,誰還有臉去看精忠報國這四個字?

    張鯨那邊,聽著手下奏報,已經氣的暴跳如雷「飯桶,全都是飯桶!這麼多天了,連個張誠的人影都找不到,他難道還能飛天遁地不成?一個京師才有多大,把地皮翻個底朝上,我就不信找不到人。還有鄭國寶怎麼會出了河南就沒了蹤跡,他難道長本事了,學會隱身法了?你們這麼多人,這麼長的時間,連個活人都找不到,幹什麼吃的?我告訴你們,要是這事辦砸了,大家一起死吧。老子上了斷頭台,你們一個個的,誰都別想好。」

    在他上首位上,一個周身黑袍的年輕漢子卻一笑道:「張督公,冷靜,一定要冷靜。暴怒和急躁的情緒,與事態無補,還有害你的健康。依我看來。現在我們的重點,不應該放在一個鄭國寶或是一個張誠身上。找的到又怎麼樣,找不到又怎麼樣?我們要做的是,掌控大勢。只要大勢在手,還怕不能笑到最後麼?再說。京師裡面,死角太多。你的手下,有太多的顧忌,這個國公府不敢搜,那個侯府不能去。更別說紫禁城更是他們心裡的禁地,而這些地方。哪裡不能藏住一個張誠呢?」

    張鯨看了這年輕人一眼,心中暗自罵了不知多少聲祖宗,可是總礙著彼此雙方的合作身份,不好發作。強笑道:「龍駙馬,您是個明白人,我對您也佩服的很。可是您終究是在播州。不清楚我大明的局勢,鄭國寶一日不擒,我這心裡就一天不踏實,他實在是太能折騰了。拿住了他,就算是斷了鄭家的外援,鄭若男自己在宮裡孤掌難鳴,也就翻不起什麼風浪了。至於張誠。他要是自己跑了倒沒什麼,可是他身上,可是帶著司禮監的大印呢。如今外廷的三閣,一起閉門不出,跟我打太極拳,內廷那邊也沒有印,什麼文書都發不下去,咱們空有一身氣力,也使不出來啊。您說的那些地方,張誠是有可能藏。可是我是真不敢搜。那些人,是與國同休的勳貴,在軍隊裡,都有自己的嫡系。我真去動了他們中的任意一個,就是與整個勳貴集團為敵。到時候他們就會聯起手來,與我大戰一場,那就麻煩大了。」

    本來播州只能算是大明治下的一塊土司羈縻地區,駙馬這個職位,根本不可能出現。即使是內部稱一聲駙馬,也無非沐猴而冠,大明朝廷不予承認。可是張鯨這話裡話外的意思,已經承認了播州是與大明對等的一方朝廷,讓幾個在旁伺候的東廠官校,心裡大覺違和。

    那位龍驤龍駙馬倒是依舊面帶微笑「張督公,其實我覺得,你從一上來就跑錯了方向。就像我說的,大明如今已經是一個病入膏肓的病人,你再想用什麼藥石,什麼針灸,都是選錯了路。最好的辦法,就是浴火重生,不破不立。與其把希望寄託在一個外省藩王上,不如還是取而代之為好。三大營大軍數十萬,只要張督公派一二巧言之士,前往軍中陳說厲害,讓士兵們知道,什麼叫皿煮,什麼叫平登,什麼叫革明。他們自然就會聽從張督公驅使,有這幾十萬人馬相助,一聲炮響,打進紫禁城,活捉鄭若男,都不是什麼難事。到時候一方偽印,何祖掛齒?鄭國寶就算真能逃回來,又有什麼用?」

    張鯨心頭暗罵:你這瘋子,真不知道楊應龍是抽了什麼瘋,居然幾個女兒都嫁了你,讓堂堂的播州公主去當小妾。你那什麼分地的主意,或許能讓士兵們安心歸附,可是代價是搭上我的產業,我的田地,我憑什麼答應?再說,又要搞什麼虛君實相,這樣的皇帝,當不當有什麼意思?你這話可以騙一些文官與你站在一條線上,可是騙不了我張鯨。

    但是他如今離不開播州方面的支持,必要的時候,播州也是他一條退路,兩下的友好關係必須維持。因此他強笑道:「駙馬好見識,不愧是人中龍鳳。可是這大明有大明的難處,大明有大明的問題。你看鄭國寶的家,我早就想抄了它。但是有那些勳貴出手,我就得多加小心。您前幾天派了批死士過去,不是全都有去無回了?這就是大明的客觀現實,隨你怎麼說,還有無數人,願意為勳貴效死,為了天家賣命。我如今是靠哄著老太后,才弄到了那招潞王進京即位的詔書,只要擁立成功,我保證朝廷把播州與扶桑並列,都劃成不征之國。保你播州從此安心發展,永享太平就是。可要是你想讓我推翻朝廷,廢除君制。又或者搞你說的那個什麼君主立先,我告訴你,誰敢傳這個命令,當兵的就會先把誰的腦袋砍下來報功。」

    龍驤龍駙馬見張鯨說的誠懇,料他不會在這事上說謊,不由搖頭嘆息道:「愚昧,落後啊。你看看我播州,早就已經實現了票選君主制,從制度上,已經把大明遠遠落在了後面。這都是體質的錯,我得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了。眼下的事,你是怎麼打算的?這些日子,張督公到底掌握了多少部隊,咱們手上,有了多少本錢?我從播州帶來的人馬不算太多,在城內城外的人加起來,不超過三百,這是我的全部人手。如果張督公需要,我隨時可以把這些人手,都壓上去。」

    張鯨搖頭道:「難啊,難啊。我如今手上,也只有我的軍伴,和一些太監們養的軍伴,加起來也不過四,五千人。加上龍駙馬的人馬,看上去倒也不少,可是頂用的有多少,誰都說不好啊。再說,讓這些人幹什麼,這也是個事。要讓他們去沖紫禁城,去奪玉璽,怕是一聲令下,先要跑走一半。剩下的一半裡,有多少人會反水,我自己都說不好。所以這個事,不能講打,最後還是要談。天家的身體既然已經不行了,那就讓鄭若男把玉璽交出來。她們母子可以保住性命,鄭氏宗族可以存在下去。鄭國寶推行的那些倒行逆施的制度,全部廢除。大明與播州友好相處,結為兄弟之邦,這就是咱們最大的勝利了。」

    「抓住鄭國寶,你就有把握做成你說的那些事麼?換句話說,一個淨街鑼,就有那麼大的能量?」

    「有,當然是有。那些勳貴是與國同休的,只要大明存在一天,就有他們的鐵桿莊稼吃。換句話說,誰當皇帝,只要能保證他們的財富和權勢,也就沒什麼區別了。勳貴們,不一定會站在我們的對立面上。可是鄭國寶與勳貴們的利益牽扯太深,他另一邊還結交著北兵,與浙兵走的也近。只要他在前台活蹦亂跳,這些勳貴們的立場,就很難說啊。再說了,他是朝廷對播州用武的主戰派,應龍陛下,還等著用他的頭,做一個酒爵呢,抓不住他,我也沒法向陛下交代。」

    從外面,有一個番子跌跌撞撞的跑進來,跪倒磕頭道:「啟稟督公,咱們的人回報,鄭國寶的行蹤已經發現,他回家了。」
jazzsax 發表於 2014-11-29 20:26
第四百三十二章  勤王(二)

    對於鄭國寶的去向,張鯨與播州來的這位起義專家,九頭駙馬龍驤做過若干種推演。鳳陽的漕丁,遼東的李閥,又或是陝西河套衛,現居西安府的哱拜,都在計算之內。唯一沒想到的,就是他敢直接回家,難道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是殺了護送錦衣,越獄而走的欽犯?

    「那你們還給我報什麼信?不趕緊帶人去把他抓來?」張鯨看著來報信的番子,大聲呵斥著,生怕這一會功夫,鄭國寶又如同人間蒸發一般,不見了蹤跡。

    「可是英國公、撫寧侯二位千歲都在,小人們不敢動手啊。」

    龍驤一旁道:「事不宜遲。鄭國寶既然自己入了死地,這也是天要絕他。咱們還猶豫些什麼,趕快吩咐人,把他拿下吧。那兩個勳貴,都是些死老虎,怕者何來?要是敢阻攔東廠辦公,就一併拿了。」

    「龍駙馬,此事不可如此冒失。」張鯨急忙攔住話,「你是播州的駙馬,對我大明的體制瞭解的不清楚。這兩位勳貴,家中都有丹書鐵券,世襲罔替與國同休。即便是太后對他們也要禮讓三分,若是咱們真命人捉拿,那就與謀反沒什麼區別。這兩位千歲都是帶兵的,尤其英國公統帶京師三營,軍中多有故舊,只要他一聲令下,那些營兵,就能把咱們生吞活剝了。你那什麼虛君實相內閣議會的話,可唬不住丘八。」

    「那依張督公之見,我們又當如何?難道就看著他在咱眼皮子底下逍遙自在,咱們拿他就沒辦法?」

    「我之所以命人嚴守各條進京通路,就是要在京外把他殺了。一旦他進了京,這事就不好辦了。現在我只好再跑一趟慈寧宮。再去請老太后下一道懿旨,由三法司出面,逮捕鄭國寶。龍駙馬在此稍待,我去去就回。來人啊,備馬!」

    看著張鯨帶人出去。龍驤搖頭嘆息「拖沓,實在是太拖沓了。辦這種事,要的是一快打三慢,結果磨磨蹭蹭,畏首畏尾,視大事為兒戲。簡直是自尋死路。」他吩咐身邊的從人「趕快去把咱們的人集合起來,鄭國寶一回京,說不定就到了動真傢伙的時候了。讓他們做好準備,聽我命令行事。」

    鄭國寶府內。申婉盈這些日子始終是一身命婦打扮,居中而坐,面容冷靜。不帶絲毫情緒,彷彿就算天塌下來,她也全不在意。幾個與她同住的勳貴家的女子,都有將門虎女的氣質,個個身著披掛,配劍懸刀,在兩側裡陪著。直如親兵護衛一般。

    等鄭國寶從外面進來,申婉盈卻再不復那平靜模樣,不顧衣衫肥大,起身施禮,接著就一路朝鄭國寶飛奔過去。可是那長裙一絆,她腳下一滑,人直向地上撲去,幸虧有人已經飛身向前,一把將她扶住。「申夫人,多加小心。」

    申婉盈顧不上看扶自己的人是誰。只是說了聲謝,接著仍向鄭國寶奔去,鄭國寶已經三步兩步來到她面前,一把將她抱在懷裡。「婉盈,這些日子。苦了你了。」

    「不苦,只要見到相公平安回來,婉盈就沒什麼可抱怨的。我這些日子,每天晚上都發噩夢,只怕相公中了張鯨的暗算。若是你有了什麼閃失,我也就不活了。」

    她平日裡一言一行,都嚴格遵循自己的身份,幾乎是個不喜不怒的木頭人一樣,今日真情流露,也不顧身邊還有許多人看著,將頭埋在丈夫胸前,淚水浸濕了鄭國寶的前襟。英國公張元功哈哈笑道:「申翁生的好女兒,這些日子運籌帷幄,支撐門庭,張鯨那老閹狗,沒從你家身上佔去半點便宜。今日看來,不但是個好內助,也是個好娘子啊。」

    申婉盈依舊在丈夫懷裡靠了半晌,才離開懷抱,給張元功,朱林二人全都見了禮。又見方才扶了自己一把的,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絕色婦人,腰間佩劍面帶英氣,站在丈夫身邊,雖然沒什麼親暱舉止,但從一個女人的直覺出發,她也認定兩人的關係,恐怕不是護衛與主人那麼簡單。再說以自己對丈夫的瞭解,即使真是個女護衛,就憑這姿色,也早晚會不是女護衛。

    「這是五嶽派掌門寧中則寧女俠,新晉的武林副盟主,武林百大高手排行榜,女子組第一名。我這一路上跋山涉水,全靠寧姐在旁保護。」

    鄭國寶引見之下,將寧姐二字一說,申婉盈更斷定兩人之間,是有些什麼存在。不過眼下她已經沒時間吃醋,只要丈夫完整的回來,就比什麼都好。幾人落座之後,鄭國寶又對幾位勳貴家的女兒一一道謝,這些日子正是因為有這些人在,張鯨才不敢對鄭家使用武力。至於鄭承憲那邊,則是因為變故發生之前,鄭國藩就娶了武清伯家的那位閨女過門,鄭承憲與李太后成了姻親,不管鄭國寶犯下多大的罪過,張鯨也不敢提出對鄭承憲下手。大明朝的中宮都是小門小戶出身,最看重宗族親情,拿了鄭承憲,就是打老太后的臉,張鯨如何敢為之?

    「張鯨那邊,也不是沒派過殺手,想對咱的人下手。可是咱府中的護衛,也不是吃素的。又有錦衣衛方面來的人馬幫襯,私下裡交了幾次手,張鯨沒揀到便宜。」

    申婉盈平復了一下情緒,又回到了當家大婦的身份,把這些日子的情況,向丈夫做著匯報。「咱的兒女也安全的很,京師裡幾家練武的女子,都被我請到內宅裡,做咱的護衛。再加上外圍的人手,還有幾位千歲家的家丁護院,動武的話,才不怕東廠的番子。」

    張元功也道:「張鯨那個狗奴才,居然忘記了自己一家奴的身份,妄想對主人下手。這是自己找死!便是當初馮保在位之時,也不敢對我們勳貴動手,再往前算,號稱九千歲立皇帝的劉瑾,也與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可他張鯨,居然想要暗算國舅,此風一開,天下勳貴還有活路麼?我聽說他又勾結播州楊氏,多半是有不軌之心。這回國舅回來就好,咱們討一道聖旨,去將老閹奴抓來,剝皮實草,以儆傚尤。」

    這些勳貴們自土木之變後,在大明朝堂上,已經漸漸失去了說話的位置。連成國公朱應楨都被文官們擠兌的懸樑自盡,可稱大明一大恥辱。鄭國寶當上國舅以來,與勳貴們相善,又幫著勳貴發財。大家聯手做著買賣,不論是五口通商,開海貿易還是揚州鹽票,兩下里利益牽扯極深。彼此間,已經形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利益聯盟。

    張鯨這次不但是對鄭國寶下手,更是對勳貴集團整體利益的挑戰。已經有消息透露出來,以刑部尚書李世達為首的一干文官,開始積極籌劃,想要廢除揚州鹽業新政,改回過去的綱鹽制。並重新將幾位綱商請回來,執掌鹽行。若是此法一行,之前勳貴們拿在手裡的鹽票,就成了廢紙,誰能低這個頭?

    播州用武也被勳貴們看成一個為子弟撈取軍功的好機會。雖然已經淡出朝廷多年,可是他們骨子裡仍舊是個武人。武人建功立業的方法,就是打仗。文官怕武人勢大,儘可能的避免戰爭,反過來,帝國的軍人就得想著辦法去打仗,否則怎麼給子孫換職位,換前途?所以,當鄭國寶與張鯨的衝突爆發後,勳貴們的站邊,就都站到了鄭國寶這邊,把張鯨排到了對立面。

    「幾位千歲,先不急著進宮要旨,我倒想問問,這事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段日子的京師,到底發生了什麼?」
jazzsax 發表於 2014-11-29 20:54
第四百三十三章  勤王(三)

    在場眾人,除了寧中則以外,都是朝廷頂層人物的子弟,又或者自身就是頂層人物,對於消息的瞭解,自是最為準確全面。原來就在嵩山開始五嶽並派的階段,京師之內,也風雲變幻,連生事端。先是揚州鹽案持續發酵,戶部侍郎張養蒙上本提出,既然揚州存在預提鹽引案,是否其他幾大鹽區,也要進行一次重新的篩查,已免朝廷的課稅被人侵佔。請求派出專使,訪查幾大鹽區的鹽課拖欠情況,重新梳理鹽引支出與稅收,追繳欠課。並請逐步實施改引為票的制度,加強朝廷專營力度,將稅收控制在朝廷手中,避免有人偷逃稅款。

    這本章一上,頓時在朝廷內捅了馬蜂窩,一大群科道言官集中轟炸,將張養蒙的祖宗八代都問候了一個遍,說其是包藏禍心,與民爭利的奸黨。又有人抖出,他是鄭黨中人,得官不正,在朝內結黨營私,盤剝黎民。應該將他驅出朝堂,用不敘用。由此為引子,一場圍繞鹽業政策以及開海利弊的爭論,在朝堂蔓延開來。反對鹽業改引為票的文官,順帶也把開海貿易,五口通商一併納入反對範疇,認為這些夷人,是禍亂之源,如果不早日禁海,必有第二次大規模沿海匪亂。

    這場大辯論,後來又演變為新一輪的忠奸之辯。凡是支持改引為票,清查稅課的,都被稱為奸黨,百死不能贖其罪。而稱為忠黨的那群人,則要求萬曆盡復舊制,革除新法,連帶礦稅監,也一併裁撤。由此又牽扯到了國本之爭。認為應該早日為大明立儲君,選拔賢材對太子進行教育,免得耽誤了時辰。

    就在這時,有自稱「燕山朱東吉」者寫了篇名字叫《憂危竑議》的文章,直陳鄭娘娘包藏禍心。想要廢長立幼,覬覦皇后大位。又與外朝的楊一魁、魏允貞,張養蒙、呂坤等人互相勾結,又有長兄鄭國寶在外以為臂助。內外聯成一線,早晚必成國朝心腹大患。

    這篇文章先是在東直門那照壁上被掛起來,又有一群藍V出來大肆宣講。鬧到婦孺皆知的地步。大臣的本章裡,也多有引用,希望萬曆能夠順應民心,早立太子,既保證了大明朝廷的穩定,又可打消百姓疑心。鄭娘娘的名譽也能得到保全。

    按照以往慣例,鄭娘娘這個時候應該是選擇低頭認輸,乖乖將朱常洛立為太子,以免真落下包藏禍心,覬覦中宮的罪名。可是沒想到鄭娘娘不退反進,不但不認輸,反倒要求天子。追查妖書的始作俑者,要還自己一個公道。

    錦衣衛明查暗訪之後,發現此案疑點重重,背後不知牽扯了多少重要角色,不是自己能夠追查下去的。又為了給天家及娘娘一個交代,只好把藍V中跳的最歡,講的最熱鬧的那位皦生光抓了頂罪。咱說這皦生光乃是舉人功名,這種事或許會害他丟了前程,但不至於丟了性命。沒想到的是,後來事件的演變太過激烈。朝中大佬非但不救他,反倒推波助瀾,要借他這一條命,徹底把鄭家兄妹的名聲搞垮,以至於在西四牌樓。把這位藍V中的翹楚千刀萬剮,死的苦不堪言。從那以後,鄭家兄妹在京師也算是臭名昭著,與那焚書坑儒的秦始皇,幾能一爭高下。

    隨後,又有陌生人持木棒進宮,意圖不軌。雖然他方一進宮,就被宮中護衛拿了。可是大明宮禁之內,竟被陌生人拿著兵器闖進去,所去的方向,又是朱常洛的寢宮,這就未免讓人懷疑,是不是有人真要對殿下下手?再一想到鄭家兄妹的名聲,以及鄭國寶在江湖上名聲日高,與各派好手多有往來,這殺手的身份,也就越發可疑。

    那殺手被抓到錦衣衛之後,很快李太后就頒下懿旨,由東廠接管此案,將人犯提走,單獨審問,明顯就是對錦衣衛不信任。那人犯被帶走之後,不久即告暴斃,也讓這案子裡,多了幾分神秘色彩。

    鄭國寶聽到這冷笑道:「這分明是苦肉計!要是我想動手,怎麼會讓人被拿住?宮中戒備森嚴不假,可是明卡暗哨,我哪個不知道?要是我們的人要動手,那些護衛早就被調到別處了,不可能人剛一進宮,就被擒住。再說那人手裡拿的是根木棒,這也不是行刺的兵器。只是不知道,這條計策是張鯨想的,還是王喜姐想出來的。總不會是王恭妃那個活死人想出來的吧。」

    申婉盈道:「這人是誰指使的,確實已經無從調查,連身份都問不出來。朝廷之中,把這案子叫做梃擊案,也是京師裡一時的話題。可是這人雖然沒能刺到大殿下,卻還是間接害死了大殿下。」原來這案子發生後,朝野震動,宮中太監宮娥平日裡閒極無聊,最是喜歡串這等閒話,沒有話題都要去找話題,這麼大的事,他們如何能不議論?

    結果這消息傳到王恭妃母子耳朵裡,娘兩個居然全都被活活嚇病了。這兩母子許是平日裡就把鄭娘娘當做要命的閻王來看待,一想到她真對自己下手,就覺得沒了活路,病的十分嚴重。有人保舉,太醫院新來的太醫平一指,著作等身,精通醫道,或是他來能藥到病除。這位平郎中也果有些手段,獻上了一種紅色丹丸,說是能生死人,肉白骨,保證能救的了殿下和娘娘。

    王恭妃先行吃了丹果然病體大愈,急忙給兒子把丹藥吃進去。哪知,人一吃了丹,就開始抽搐,抽了不到半個時辰,人就不行了。等到把平一指招來,也只剩了收屍的份。鄭國寶道:「那藥大人孩子,用量肯定不能一樣。平一指沒說明白,王恭妃也沒問,按著大人的藥量,給孩子吃,能不出事?不過那孩子既是渾身抽搐,怕是丹裡有毒的成分,這毒量大人受的了,孩子受不了。怪不得說我鴆殺皇子,可是那要說殺,也是平一指殺,跟我有什麼關係?」

    「誰讓平一指是你帶到京裡的?」張元功道「雖然是說從你船上跑的,後由給事中戴士衡舉薦,進了太醫院。可是現在一查起來,都說是你與平一指早有勾結,故意放他進太醫院,又安排他謀刺大殿下。有張鯨在裡面煽風點火,想拿出一份對你不利的口供,也不是什麼難事。畢竟廠衛的手段,國舅你也是清楚的。」

    「三案齊發,怪不得把京師鬧的這麼亂呢。不過我不明白的是,這些事裡跟張鯨有什麼關係?他跟我是有過節,但是不至於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吧?再說這事未必就能咬死我,我妹子可饒不了他。」

    「張鯨這也是沒辦法。他收播州賄賂的事發了,被人檢舉,收了播州一壇瓜子金。天家念舊,招了申相等人,前來訓斥。曰:不知改過,負朕恩,先生每可戒諭他。申相奉了皇命,訓斥這老閹狗,「聖恩深重,爾宜小心謹慎,奉公守法,不可負恩。沒想到,他居然還敢頂嘴。自稱小人無罪,只因多口,亦是為皇上聖躬。申相發了惱,告訴他臣事君如子事父,子不可不孝,臣不可不忠。張鯨這才知道不好,磕頭謝罪,一溜煙的跑了。他看的出來,自己的聖眷保不住了,就想要投奔到老太后那邊。為著戇山和尚的事,天家和太后兩下里,矛盾頗深,再有這皇子的事,矛盾更重。據說是為國舅的處置,天家與太后爭吵起來,回宮之後忽然暈厥,不能視事。張鯨就徹底動起了壞念頭,想要行廢立之事。」
jazzsax 發表於 2014-11-30 00:03
第四百三十四章  勤王(四)

    申婉盈道:「這還多虧了鄭娘娘,在天家昏厥之後,及時派人出來送了消息,讓我這有了準備,才不至於被打一個措手不及。聽說,老太后曾想將天家接到王皇后那邊,由皇后侍奉。可是娘娘硬頂著,就是不放人,兩下里差點鬧起來。後來因為病人轉移危險太大,老太后又想讓鄭娘娘移出宮去,換王恭妃與王皇后來,娘娘也是不動,最終也是這移宮之事,也是沒成。再後來,王恭廠那邊居然出了大爆炸,死了好多人。就有文官上本說這是天降大災,懲罰天子無道,應立新君,否則大明江山難保。聽我爹說,這本章鬧的很大,張鯨攛掇著老太后,要讓潞王進京即位。」

    張元功、朱林二人一起罵道:「這些文官和那老狗,簡直是痴心妄想,天家正在春秋鼎盛之年,偶有小恙,時日一長,自可痊癒。王恭廠那事,我看分明是人禍,哪是什麼天災。他們就是想趁著天家病重的當口,密謀篡位。」

    「據說是宮裡傳出消息說,天家的情形不大好,多日昏迷不醒。每日飲食甚少,只不過維持時日而已。國不可一日無君,再加上,因為戇山和尚那事,天家和太后,母子間鬧的很僵。這裡,據說還有許多朝內文官在裡面推波助瀾,他們想要擁立新君,恢復舊法。把礦稅監全部裁撤,其他丈量土地,開海貿易等事,也一併停了。因此這請潞王的事,在朝內,還是有人支持的。」

    申時行等幾位輔臣,當聽說張鯨有廢立之心後,曾一起上本反對。又一起求見太后。希望太后收回成命。可是張鯨帶著東廠的人,死活不讓幾位大臣見到太后,只說太后為天家唸經祈福,誰也不許進去打擾。大臣們想要當面分說,也沒有門路。索性就玩起了非暴力不合作。幾位大佬,一起上了告病的摺子,閉門不出。可是內閣的大印,卻也被他們帶在身上,拒不上繳。

    開始時,張鯨也想過利用幾位閣臣告病的機會。來個突然行動,直接委任一批新人為閣臣過去奪權。只是李世達等人心裡有數,潞王進京之前,要是這麼個玩法,就等於公開破壞了幾百年來形成的文官遊戲規則,這個內閣也就徹底失去了權威性。即使拿到了印把子。也很難真去指揮下面的人走事。同時司禮監掌印太監張誠,則神秘的失蹤,不知下落。順帶也拐走了司禮監的印信,使得內廷也處於半癱瘓狀態。

    六部之中,吏、戶兩部是鄭家的人馬,大亂一起,就都站在了鄭娘娘一邊。傚法內閣。也開始閉門不辦公。兵部尚書王一鶚倒是照常理事,處理軍情。可是他調來了一支人馬保護衙門,誰敢衝擊兵部,就地格殺勿論。表明態度,嚴守中立,不參與任何一方。

    李世達,禮部尚書於慎行,工部尚書曾同亨三人,倒是積極的支持廢立之人。他們之中,或有人是反對新法。或有人是與江陵黨有仇,見萬曆欲起復江陵黨人,自然心中生恨。但是與這些原因相比,申婉盈道出了一個更重要的理由「虛君實相。他們幾個人,都是因為這個。才跟那些閹黨攪在一處。聽說這都是那個播州來送金子的九頭駙馬,提出來的鬼話。他不知怎的,居然說動了李世達等三位大臣,情願跟著他,去做這篡逆之行。更為可悲的是,這三人中,於慎行,曾同亨,都是父親的至交,也是人品無虧的君子,真沒想到,他們會鐵了心的,跟叛黨混在一處,還想要勸爹爹也和他們同流合污。」

    「我猜他們還會對岳父說,自己這麼做,是在拯救大明。是在為萬世開太平,是對的起江山社稷,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之舉。」

    「是啊,我爹說,他們說這些話時,目光清澈,表情堅定,決不是違心之語。他們還說這是為了大明的前途,要忠於大明,不忠於天子。多年老友,最後只能割袍斷義,我爹心裡,也挺不是滋味的。這事裡,還有許多國子監生,地方上的秀才、舉人,跟著附和,聲勢非小,弄不好真有可能傾覆我大明的錦繡江山。」

    「果然如此。那位九頭駙馬,倒不是個等閒之輩,靠這些把戲,把幾位老臣,都給說動了。我估計除了他們之外,還有不少年輕的文官,是這次事件裡的主力。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幾位老大人的品格怎麼高潔,想著為國為民這麼大的事情。他們想的,更多的是怎麼讓自己和自己的家族得利。自己怎麼能撈的更多。真要是按那九頭駙馬說的,搞起了君主立先,一人一票,那幫讀書人得利最大。其次,就是宗族勢力,大明疆域萬里,交通不便,他們說的那些把戲,能搞起來才奇怪。最後無非變成宗族自治,豪強稱王。倒霉的,還是那些老百姓。朝廷沒了集權,哪還有什麼威勢,拿什麼震懾諸夷?而且各省窮富不一,丁口不等。真到了那時候,準有人站出來,說自己的省負擔太重,說自己的縣不堪重負。你看我佔了你的便宜,我看你奪了我的份子,用不了多久,一個偌大的帝國,就得四分五裂,一盤散沙。可惜這些讀書人,他們壓根就不在乎帝國成為什麼樣,他們在乎的,只是自己的錢袋子而已。」

    一旁張元功道:「我們沒有國舅這麼多彎彎繞,只知道一件事。我們勳貴是與國同休,端的是金飯碗。可要是朝廷倒了,這金飯碗也就砸了。文官們,天生看我們這些勳貴不順眼,如今有萬歲,他們都要擠兌的我們沒活路。將來要真是什麼虛君實相,我等皆死無葬身之地。誰動我們的飯碗,那就是要我們的命,我們勳貴雖然老實,可也不能任人宰割。只要國舅你一句話,我這就去點動人馬,動手捉人。」

    「這事不急。咱們現在動兵,名不正言不順。天家什麼情況,咱們也不清楚,貿然動手,反倒會給了別人把柄。現在,我們得先進宮一趟,看看天家什麼情況。再討一道旨意出來,就能開始動手拿人了。」

    朱林道:「我們也曾想過進京面聖。可是自從移宮事件發生之後,紫禁城戒備森嚴,內外不通,我們想進,也進不去。再說這事不宜遲,萬一那潞王……」

    「放心吧,幾位千歲進不去,我能進的去。而那位千歲,他別想進的了京師。這事,我打包票。只要見了我妹子一面,就有辦法拿到討賊聖旨。只要有了旨意在手,還怕這些雜碎反了天去?有幾位千歲的虎威,有三大營的兵將,區區東廠閹奴,何足道哉?」

    幾人商議以定,就要進宮見駕。鄭國寶對申婉盈道:「婉盈,你肩頭上的擔子,可以松上一鬆。不過現在,咱這個家,還得勞你看守一下。等我滅了賊人回來,再好好的犒勞你。」

    申婉盈道:「相公放心。咱們夫妻一體,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我在這,保證咱的家宅安定,不會出什麼意外。我一會親自下廚為你做飯,等你得勝而歸,咱們夫妻共飲。」

    鄭國寶這一行人剛走到府門處,外面有幾個家人飛奔來報「老爺,大事不好。小的們看見,張鯨那閹貨,帶著許多東廠番子氣勢洶洶朝這邊殺將過來了,他們模樣不善,手裡還拿著傢伙。要不,小的去通知咱的家將,也拿上兵器,跟他干吧!」

    張元功也道:「好大膽的閹賊,居然真敢帶兵殺上門來。我倒要看看,是他東廠番子厲害,還是我英國公的家將了得。兒郎們,打起精神來,一會聽我命令,給我照死裡打。」
jazzsax 發表於 2014-11-30 00:04
第四百三十五章  勤王(五)

    這些國公府的家將,都是自己家的家生奴,忠誠無虞。有的還跟著主人經過戰陣,見過死人,打起仗來也甚是兇狠,比起江湖出身的武林中人,要能打許多。尤其他們自己的靠山是國公府,手上最是狠辣,對打之時,敢下毒手,在京師裡打群架時,出名的難纏。鄭國寶忙道:「打不得。老閹奴多半手裡拿有太后的懿旨,咱們一與他相打,就成了抗旨,反為不美。咱們出去,看看他想要如何。」

    等來到門口時,見張鯨帶領大批番子迎上前來,這些東廠番子個個橫眉立目,手按兵器,還有的在手裡舉著火器,一副要玩命的派頭。張鯨懷中抱著一個捲軸,見了鄭國寶斷喝一聲「大膽鄭國寶,竟敢殺傷官校,潛逃進京。如今還不自縛請罪,還要往哪裡去?」

    鄭國寶這邊,張元功、朱林二人府中的護衛家將,已經攔在鄭國寶身前,而鄭府自己的家丁,多受過秦良玉操練,素質不弱。也各自取了兵器,躲在門內,只等家主一聲招呼,就會殺出來,把東廠的人打個落花流水。

    張鯨看鄭國寶這面如臨大敵的模樣,心裡歡喜,表面則不動聲色。「鄭國舅,你也是廠衛出身,咱自己有什麼手段,你清楚的很。乖乖投案吧,看在咱們相識一場的份上,老奴定要安排幾個好手,把國舅伺候的舒舒服服,才對的起咱的交情不是?我如今手中有太后的懿旨,太后老人家,對你們兄妹是個什麼看法,不用我多說吧。認栽吧,再不然。你這淨街鑼的名號,可就要在京師折了。我這些兒郎們,可不是吃素的。」

    他現在最希望的,就是鄭國寶在自己語言撩撥下,奮起反抗。最好是連鄭家的家丁都殺出來,把東廠的人打一個七零八落才好。他從沒想過,要在這場打鬥中獲得勝利,那些番子都得了他的命令,只要打起來,就要輸。在這些人裡。還有人抽了死簽,一旦交手,他們就負責去死。

    六科給事中,十三道監察御史,這些科道言官,足有二十多人。就藏在附近,只要一打起來,他們就會「湊巧」經過。作為第一批目擊證人,他們會見證國舅鄭國寶是如何飛揚跋扈目無法紀,公開對抗懿旨並殺傷東廠官校的。稍後,五城兵馬司、刑部、大理寺方面的兵丁、弓手也會「及時」趕來,對這些家丁進行剿殺。在這樣的鬥毆中。流箭傷人,在所難免,鄭國寶若是不幸中箭,將來即使追究,也無法把張鯨如何。

    只要鄭國寶坐實了毆打東廠官校,殺傷官吏的事實,這一局的鬥爭中,張鯨就算贏了六成。因此,他也不宣讀懿旨,只是不停的撩撥著鄭國寶和那些勳貴家的家丁。試圖把他們激怒。「我說,二位千歲。你們最好也放明白一點,鄭家這條船,眼看就要沉了。鄭若男將來的命運,無非是冷宮裡待一輩子。而鄭國寶,你桃花運旺,走到哪都有女人扶植。你看,都現在這情景了,身邊還有個女人跟著你,就是歲數大了點。不過這沒什麼,將來這些女人,都逃不了沒入教坊司,迎來送往,做那皮肉生意,給你送上一頂頂的綠帽子。這是你的命,你就認了吧。孩兒們,動手給我拿人。」

    按照他對鄭國寶的瞭解,這時候的淨街鑼,應該是氣的破口大罵,怒氣衝天,接著一場大規模的鬥毆,就不可避免。事實上,自從鄭國寶組織無敵大隊以來,京師裡的鬥毆幾乎天天都有,錦衣衛已經把打群架當成了常事,這種習慣之下,他們已經學不會如何壓抑怒火。如此推算,這一把,自己的安排絕不會落空。

    可是鄭國寶卻不急不惱,並不張口回罵,反倒笑道:「張公公,沒想到啊。當初你在我門口跪門的時候,可不是這副模樣。這才多少日子啊,怎麼就徹底變了個人啊。什麼教坊司的話,我勸你最好少說,我不你這閹貨一般見識,可要是申閣老聽到這話,怕是於你老先生有些不大方便吧。」

    張鯨見他不動氣,心道:果然是個大興混混出身。這街面上能屈能伸的本事,比起一般的朝廷大員還要強出幾分,自己倒是不能小看了他。既然如此,那就先把拿住,這一路上,東廠也有的是辦法,讓他從活人變成死人。

    他用目示意,幾個東廠番子,取了繩索就要去捆人。可就在此時,卻在東廠隊伍後面,有人高聲喝道:「誰敢無禮?都與我退下了。」

    這聲如同平地驚雷,把張鯨嚇的忙回頭看去,只見日光之下,盔甲鮮明,刀槍耀眼,一隊錦衣官校身著盔甲,手提快槍,卻是在後面,把這些人堵住了。這些錦衣衛乃是積年訓練的精銳,前排執長矛,後排舉快槍,一副臨陣交鋒的模樣,帶隊之人,正是以二品都指揮使銜領錦衣衛指揮使職的駱思恭。

    自從京師變亂發生之後,駱思恭立場並不明朗,錦衣衛衙門也十分低調,張鯨對於錦衣衛勢力的侵吞也十分方便。趁著亂勁,他侵吞了駱思恭明下的大批產業,又把許多錦衣衛的店舖,強奪到了東廠名下。駱思恭對這種搶錢搶地盤的行為,也聽之任之,不聞不問。可是當張鯨試圖把手伸的更長時,又遭遇到了錦衣衛方面並不激烈卻十分頑強的抵抗,其爆發出的鬥志,讓張鯨不得不考慮,在大敵未除時,與錦衣衛撕破臉是否適合。

    左右錦衣衛指揮使只是天子鷹犬,一中旨即可褫奪的職位。張鯨也不想在他身上浪費太多時間,只要將來潞王千歲登基,一道聖旨,就可令駱思恭滾蛋,自己犯不上逼著對方拚命。也基於這種思路,兩下里倒是沒發生衝突,沒想到今天,駱思恭在這個當口,帶領一支精銳殺了出來。這大出張鯨意料,駱思恭與鄭國寶不對,這是京師裡大家都知道的秘密。他犯的上,帶上這麼多人馬,為鄭國寶來扛事麼?

    「駱指揮,你這是什麼意思?咱家可是奉了太后的懿旨擒拿殺人潛逃的罪犯鄭國寶。你帶領人馬,拿刀動槍的,這是要幹什麼?難道你還想造反麼?」

    一邊說,張鯨一邊用眼四顧,尋找著自己預先埋伏在這的那些科道言官。現在可是需要他們出來,直斥駱思恭等鷹犬的時候,可是人在哪了?

    「別找了。那些科道言官,都被我們轟回家去了。還有,那些五城兵馬司的人,還有三法司的衙役,也自有人看著他們,你是指望不上了。張公公奉了太后的懿旨,駱某奉的,卻是天家的聖旨。萬歲有口諭,宣鄭國寶進宮問話。誰敢阻攔者,格殺勿論!」

    隨著這一聲高喝,眾錦衣一聲吆喝,邁步向前,長矛手手中的長槍,向前虛指,長矛如林,人如牆進。只要駱思恭發一道令,這支人馬就會撲上去,把東廠的人刺成血葫蘆。

    「萬歲的口諭?天家昏迷不醒,不能視事,哪來的聖旨?駱思恭,你居然敢假傳聖旨,到底長了幾個腦袋?」

    「張公公,你別急麼,駱某哪有假傳聖旨的膽量?天家也有口諭給你,要你隨同鄭國寶一起進宮回話。是不是假傳聖旨,你跟我進宮去看一看,不就全都清楚了?怎麼樣,咱們一起走吧。」
jazzsax 發表於 2014-11-30 00:05
第四百三十六章  勤王(六)

    萬歲口諭?張鯨第一反應,就是這根本不可能。萬曆的病症,是由太醫院的郎中負責調治,雖然在朱常洛死後,為了防止類似事件發生,為天子診病的太醫,被嚴格控制在宮禁之內,連湯藥都是由鄭皇貴妃親手熬製,不假手外人。所用藥材,也是由她身邊的心腹太監支用,不給外人做手腳處。可張鯨掌握整個內承運庫,又有東廠及御馬監的權力在手,宮中耳目眾多,萬曆的病情變化,逃不過他的掌握。

    他這次之所以敢站出來行廢立之舉,一方面是因為播州瓜子金那個事發作以後,天子用申時行申斥他,而他一時衝動之下,居然還口,給天子留下了飛揚跋扈的印象。從一個奴僕的角度上看,要是給主人留下這種印象,就是取死之道。當年馮保馮大伴與天子的感情何等深厚,還不是因為太過囂張,最終難逃到南京種菜守陵的結果。他張鯨論起和皇帝的感情,比馮保還要差幾分,所犯的罪過,可比馮保要大的多了。不拘是他與播州的往來,還是他與塞外女直的勾結,哪個案發了,都足以要命。另一方面,也是萬曆病發的突然,所用的藥方卻又尋常的很。按照他請的郎中分析,這種方子是治不了病要不了命的太平方,開方子的郎中,怕擔責任,就用這種藥方對付人。將來天子大行,他也可以一推乾淨,不受追究。

    從萬曆的病情,結合他用的方子看,這位天子的死亡,也就是早晚的事。再想讓他恢復神智,出來主持政務。那純粹是妄想。有了這個把握,又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張鯨這才敢去聯絡太后,迎請潞王進宮即位。可若是天子真醒了,那自己還有活路?怕是連全屍都不能留住了。現在進宮?不行。絕對不行。這事怎麼看,也是鄭娘娘搞鬼,用的假傳聖旨的把戲。只要自己進了宮,多半就別想出來,好漢不吃眼前虧。可若是現在開打,自己的人馬並不佔有優勢。外援又沒了,錦衣衛方面在這一回算是佔了先手。對方又自稱奉旨而來,打起來,自己就成了理虧的一方。至於說用懿旨對抗口旨,實際是行不通的。中旨不奉,這是進士出身的文官所擁有的特權。作為個天子奴僕,不管是哪位天子的口旨,他也必須遵從。違反了這一條,即使新君登基,也一樣會把他打上欺主小人的標籤,不予重用,目前打不得。

    「大膽駱思恭。你竟敢偽造口諭,誆騙咱家。這個惡當,咱家可不上。咱家是奉了太后的懿旨拿鄭國寶交三法司處置,你卻帶著人馬敢來劫人,你的眼裡,分明就是沒有太后。你給我等著,這場官司,你打了吧。想讓咱家上當進宮,連門也沒有,我這就寫摺子告你去。」

    說完之後。他帶上這支番子隊伍,怒氣不消的就向東廠方向退去。錦衣衛也不阻攔也不追趕,任他們自去。駱思恭只朝鄭國寶一拱手「國舅,您是怎麼個意思?是跟我走,還是也準備學張鯨。不跟我走?」

    「我正要進宮面聖,哪有不走的道理。怎麼著,咱是不是也得捆上點?」

    「那倒不必了。天家只說是請國舅入宮,未提押解二字,不必上綁。請隨我來。」大隊錦衣簇擁著鄭國寶,直奔紫禁城方向。寧中則一言不發,扶劍緊緊跟在鄭國寶身旁,二位公侯,也帶著本府家丁左右跟隨,等來到紫禁城外,卻見不少太監往來巡邏,戒備森嚴。為首的太監,則是鄭娘娘的另一名心腹龐保。大老遠見了鄭國寶,他面色一喜,搶步過來磕頭道:「奴婢給國舅爺問安了。您隨我進宮見駕,天家有話問您。這位是?」

    他見寧中則也要跟著,伸手一攔。鄭國寶道:「不必,這是自家人,帶去與我妹子見一見,也是沒什麼妨礙的。寧姐,你把兵器去了,進宮見駕,不得攜寸鐵。」他一邊說,一邊自己除了身上的鎖甲。寧中則只好將配劍交到龐保手中,自忖以宮禁武力之強,宮中好手之多,自己有沒有這把寶劍,也沒什麼區別。跟著進宮,也無非是和這個男人同生共死而已。

    一路向翊坤宮走去,鄭國寶見沿途太監及粗壯的宮娥甚多,手中多拿兵器,面色凝重。問道:「怎麼?局面如此嚴峻了?天家現在龍體如何?」

    「國舅爺,您一會見了就知道了。這個事,三句兩句的,奴婢可也說不清楚呢。」等來到宮前,只見此地太監宮蛾尤多,也都是手拿軍械,充當護衛的。龐保到此,也要先進行搜檢,才許放進。鄭國寶與寧中則進門之後,方一跪倒,就挺上面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大膽的鄭國寶,你居然還真敢進宮。難道當哀家,辦不得你麼?」

    這聲音的主人顯然不是鄭娘娘,萬曆還沒死呢,她算的哪門子哀家。而且這聲音蒼老,顯然主人的年紀也不算輕,在皇宮中,符合這個條件的,也只有那位慈聖皇太后了。只是李太后向來居住在慈寧宮,怎麼今天,卻跑到翊坤宮了?駱思恭、龐保集體反水,設局誘殺自己?

    寧中則那邊,明知道此時房中不知有多少高手負責防衛,自己稍有異動,怕是難逃一死的結局。但仍然暗自運勁,只要上面的人喊一聲殺,就先出手,與她拚個同歸於盡再說。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自己的男人前面。想到如能死在此地,將來就少了無數要面對的麻煩,她心中竟是感覺無比放鬆,沒有半點畏懼之意。

    鄭國寶卻磕頭道:「不知太后在此,微臣失禮了。微臣乃是錦衣官校,天子親軍。這條命,是屬於天家的,天家要臣生,臣就生,要臣死,臣就死。決無任何怨言,太后若想要臣的命,只要您一句話,臣萬死無悔。」

    「好一張利口!你這麼放低身段,難道就能顛倒黑白?我且問你,你為什麼要害死哀家的孫兒!你想要你的外甥登基做皇帝,這本是人之常情,哀家也不能怪你。這事最後,還是看天家的意思,可是你暗下毒手,殺害天家的血脈,謀害洪武爺的後代,這又該當何罪?」

    「太后容稟,微臣前些時,一向在外地辦差。先是與聞香教的賊人大戰一場,後又掃平了魔教的黑木崖,將為害我大明國朝數百年的魔教掃蕩一空,幾奏全功。再後來,就是在少林,主持武林大會事宜,為我大明選拔了一批忠勇之士。要說常洛殿下之死,臣聞聽之後,痛徹心肺,以至夜不能寐,夙夜悲號。恨不能以身代之,換得殿下回陽。可要說臣參與其事,這是天大的冤枉,望太后明查。要臣一死,只須您開口,可要讓臣認下這天大的冤情,卻是不能。」

    「母后,算了吧。常洛早夭,朕也心中難過。可是鄭卿肯隨旨進宮,已經足以證明他的忠誠和問心無愧。廖虎臣的話,您也聽到了。若是他真害了常洛性命,在少室山,他完全可以抗旨不歸。即使在方才,他不進宮,畏罪而逃,也不是不能。還望母后,不要再嚇唬他了,現在咱們還是以正事為重的好。」

    這聲音並不大,可是咬字清晰,在鄭國寶聽來,更覺得如同天籟。萬曆天子,自己的妹夫。聽他說話,中氣充足,神智清晰,看來所謂病重不能視事云云,全是假話。這一回,自己的勝算可就更大了。
jazzsax 發表於 2014-11-30 00:06
第四百三十七章  勤王(七)

    不等鄭國寶想著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又有一個女子的聲音傳出「母后,您老人家年歲大了鳳體欠安,前些時又悲傷過度,現在不可勞神。兒臣扶您,先回去休息,讓他們自己在這說正事吧。」

    「你啊。就知道幫著你哥哥,出了這麼大的事,哀家連訓他一頓都不行了?要不是看在他是將來天子的舅舅份上,我還要重重的辦他。他說跟他沒關係,就沒關係?哀家可是不信。這事要是讓我查出端倪,鄭國寶,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還有他身邊那個女人,打一進宮就不老實,跪在那偷偷的運氣,像這樣的賤人,就該找人廢了她的功夫,再發賣到坊司去。」

    「母后是菩薩心腸,吃齋唸佛,連殺生都不忍動手,又怎麼捨得殺人或是發賣到坊司什麼的。就不要跟國舅開玩笑了,兒臣聽說。張鯨勾結了播州生番,怕是要造反呢。這想想,就讓兒臣害怕,還是先把這些吃人的生番除了再說吧。」

    李太后似乎無奈的嘆了口氣「永寧啊,你這個脾氣,也難怪吃虧。真是個苦命的孩子,被他用幾幅字畫,一張破琴,就給收買了。那東西又不是金子銀子,拿著有什麼用啊?娘是不明白你的想法,算了吧,這事反正也是娘輸了,讓他們郎舅兄妹,自己商量著怎麼害人怎麼殺人,哀家是管不過來了。你陪著娘,好好唸經去。」

    在一片恭送聲中,房中的太監宮娥人數明顯減少,路過鄭國寶身邊時,李太后重重的哼了一聲,表達著自己的不滿。而在她身旁。那女子嬌嫩的聲音又哀告著「母后,不要如此了。」

    「沒想到連永寧公主都肯幫我。這也是萬幸中的萬幸。」鄭國寶心裡暗自嘀咕,老太后當年對這個閨女不夠重視,給她找了個短命駙馬,從心裡覺得對她有所虧欠。現在反倒格外重視起來,也算是一種彌補情結。這女兒開口求的事,十件裡也能答應八件,要不是她在此哀求,自己怕也沒那麼容易過關。等到送走了太后,只聽萬曆在上面問道:「太后已經走了。內兄還不起來回話?」

    「臣不敢。」

    「起來說吧。這回的事,也得咱們好好聊聊,商議個主張。那邊跪的是寧女俠吧?朕聽廖虎臣說了,新任的武林副盟主是吧?這個是個什麼頭銜,實在是太怪了點。回頭,朕封你個誥命身份。也算是酬功。」

    等到鄭國寶起身坐好,見萬曆天子居中而坐,自己的妹子鄭若男,抱著朱常洵坐在一邊。方才太后在此,鄭若男一言不發,也是明白自己婆媳關係緊張,自己說話反倒不如不說的道理。她端詳了半天寧中則。把寧中則看的都有些不好意思。明明對方是個不會武功的年輕女人,論年紀比自己還要小不少,可是一對眼光,寧中則就覺得對方身上有著無窮的威壓之力,讓自己不敢直面。

    「好個無雙女寧凝霜。當年你爹寧孤竹,就能讓老皇爺頭疼,說他比南倭北虜都難對付。你也不含糊,都是嫁過人的了,卻能把我哥哥迷的不知東南西北,這份本事。真是夠厲害的。現在說的事,你不方便聽。隨我到旁邊屋裡,我自有話問你。」

    鄭若男一邊吩咐,一邊又對鄭國寶道:「兄長不必害怕,你在乎她。妹子也是知道的。所以不會為難她,只是我們女人聊幾句貼心話,你好好答天家的話,沒你的虧吃。」

    如今朱常洛已死,朱常洵面前再無阻礙,不管將來如何,現在看,鄭貴妃都是這次事件裡最大的受益者。可是看她雙目紅腫,神色憔悴,彷彿天天痛哭號啕。以自己對妹子的瞭解,鄭國寶相信,這些天鄭若男的悲痛,比王恭妃那個親娘,怕是還要強出幾分。這就是妹子,一個天生的演員,即使萬曆皇帝,也不會看出鄭若男哭的越凶,心裡笑的就越甜。不過妹子出色,自己這個當哥哥的也同樣優秀,若是被皇帝看出,自己在這事裡有關,那以後還用混麼?

    鄭若男前腳剛走,鄭國寶二次跪倒在地「臣失職,居然讓平一指這等庸人混入太醫院,還成為了殿下的郎中,最終導致殿下早夭。這都是臣之過錯,請天家賜臣一死,以贖己罪。」

    萬曆沉默了片刻,「內兄,我說過了。在沒人的時候,咱們是親戚,而非君臣,有話起來說吧。」他等鄭國寶坐穩身子,才直盯住鄭國寶的眼睛問道:「內兄,朕自問對你和若男不薄,咱們之間,也算的上是推心置腹四個字。若男的想法,我很清楚,但是朝內那些文官勢力太大,我也沒辦法。這回的事,其實說來也不是壞事,至少省了朕許多的力氣。朝廷上可以幹點正事,不必為了國本之爭牽扯精力。我答應你,不管這次常洛的事是不是你做的,我都不會予以追究。但是朕想聽一句實話,這事,到底與你有關無關?」

    鄭國寶面不改色,「臣惟有一死,以證清白,還請天家成全。」

    「內兄,你言重了。」萬曆見對方目光堅定,不似做偽,姑且信了。「實在是那份口供中,將內兄你攀扯其中。而滋事體大,朕也不得不親口問你一問。」

    「天家,這口供是東廠拿出來的。若是將平一指交給微臣,我可以拿出一份,是王皇后指使平一指,謀殺殿下,嫁禍我兄妹,一石二鳥,以獨霸內廷之計。若是想再鬧大一點,可以說王皇后與平一指,都是聞香教的教友,他們在朝廷上,勾結了一批黨羽,想要顛覆我大明社稷,謀死殿下只是第一步,後面還有許多陰險手段。」

    「是啊,朕也明白這個道理。人落到了廠衛手裡,想讓他們說什麼,他們就得說什麼。所以才要當面問內兄,求個心安。常洛那孩子,我不喜歡,他的誕生,本就是個不該發生的錯誤。你知道的,我曾經想過不認他。可是鳳子龍孫,天家血脈,終究是輪不到外人來謀害。這案子不問也是不成。廖虎臣前去抓你,表面上是母后的意思,實際也是朕想的主意,想要試一試,看看內兄會不會遵旨。」

    萬曆當然不會想到,他這些精明的佈局,都瞞不過自己枕邊的妻子。而鄭娘娘身邊的死士,也在第一時間,把皇帝的算盤,傳到了鄭國寶那。只是萬曆是裝病,不是真病這條,卻連鄭國寶也不知道。看來不光萬曆,鄭娘娘自己的心裡,也存了試探胞兄的心思。如果鄭國寶想要趁著萬曆發病,而另靠山頭,或是乾脆自己扯旗造反,那麼等待他的,也必然滅亡。

    「天家英明,明見萬里。臣自愧不如。臣本大興一土刀筆,別無才具,所有者,惟一點忠心而已。天家慢說是傳旨拿我,就是賜下鴆酒匕首,臣也只有叩謝聖恩浩蕩而已。」

    「內兄,算了吧。朕若是真賜你這些,若男還不吃了我?常洛的事,縱然真是你做的,朕也只會把你圈禁起來,不會傷損你的性命。不過你肯遵旨回京,又肯進宮見朕,也可見你問心無愧。倒是張鯨,這個狗奴才,朕待他天高地厚,他竟然想要叛亂,擁立新君?若說以往,朕還有些念舊,今天他不敢進宮,足以證明他心中有鬼,這回,朕定要他死無全屍,比當年的劉瑾還要慘!」
jazzsax 發表於 2014-11-30 00:07
第四百三十八章  勤王(八)

    張鯨深得聖眷,哪怕真有證據證明他與播州、女直勾結,也不至於身死族滅。那一壇瓜子金的事,證據確鑿,萬曆也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若不是張鯨自己太過跋扈,公開頂撞申時行,也只是訓幾句,就過了關。自從那事之後,萬曆漸漸覺得張鯨太過專橫,已經大失奴婢本分,卻也只是想要,將他的職位革除,讓他回家養老而已。

    可就在此時,駱思恭方面上報了一個重要消息,播州方面來的人,並不是幾個送金子的那麼簡單。根據錦衣衛方面掌握的情報,進京的播州人足有幾百,並且積極串聯,在京師內搞起了各種小動作。大明朝京師之內,出現大批反賊活動,這倒不足為怪。畢竟播州不具備和朝廷兵戎相見的實力,派人採取銀彈攻勢,意圖軟化大明對播州的態度,也是理所應當。

    只是從錦衣衛方面掌握的情報看,這些人的活動範疇,遠不僅僅是疏通關節那麼簡單。聽說連楊應龍新招的女婿,號稱九頭駙馬的龍驤都親自到了京師。這人生就一張利口,腦子裡又裝滿了奇怪的知識,在播州就是以能折騰聞名。楊應龍幾個女兒,都被他折騰到了自己家裡,幾個公主共招一個駙馬,也得算是奇聞。他上下打點之餘,還在散佈著自己的一種奇特的政治理念,按照錦衣衛交上來的材料看,似乎是在宣傳什麼虛君實相,君主立先。

    也就是將原有的內閣權力進一步擴大,君權則被大幅度限制,朝廷的大小事宜,決定於閣臣。而不決定於天子。再立一部法典,連天子都要遵守,也即是所謂君主立憲。只要他這個主張真被世人所接受,皇帝,也就成過去的萬民之主。變成了一個榮譽象徵。只負責蓋章同意,其他的什麼都管不了。乃至連不同意三個字,也沒有資格去說。權力上幾近於無,財產上,也要將大批的產業交出來,改由內閣按年撥發給皇家一筆生活費用。各地方藩王則全部要自謀出路。朝廷不再負擔其開支,皇莊田地,也要一律充公。

    這種建議,等於是要絕了大明的根基,與篡位謀反無異。據說這種宣傳,不只侷限於普通民眾。已經蔓延到了官場。下面有大批的國子監生,秀才、舉人附和,這些朝廷喉舌,卻站到了朝廷的對立面上。又有證據表明,龍驤已經在於部堂高官接觸,兜售他的這套理念。更為要緊的是,有不少官吏態度十分可疑。並不把這種會談的內容上報,相反,開始運用手中的權力,包庇縱容楊應龍。京師內,宣講這種該抄家滅門的論調,也不用避諱其他人,也沒人去管束。接著又是妖書,梃擊兩案發作,要說這裡面沒點聯繫,萬曆可不怎麼信。對外說。那進宮之人手裡拿著木棒,可是事後搜檢,那人身上,可帶著十幾枚火雷。若不是宮禁之內高手如雲,真讓他把火雷用出來。後果不堪設想。

    他看的出來,這種思想居然被許多大臣接受並認同,這些人又借助皇帝給的權力,想把這君主立憲真的搞起來。國子監那邊,都有監生叫出口號,要佔領國子監和文廟了。有這種想法的大臣到底有多少,萬曆自己也沒有把握,又逢紅丸案發,萬曆索性將計就計,就演了一回引蛇出洞。李太后原本是想把兒子搶到自己宮裡,或是交給自己看著順眼的兒媳照顧的,沒想到鄭娘娘居然針鋒相對,公開抗旨。她帶著人來這裡算帳時,才知,這一切都是萬曆的計劃。他要試出,到底有多少人,肯支持龍驤,去搞這虛君實相,榮譽內閣。乃至地方上,又有多少人,想趁機實現區域自制。

    這種試探,也離不開李太后的配合。如果她把真相說出去,或是執意從中作梗,那麼萬曆也沒的掩瞞。好在太后終究還是知道,這件事的關係重大,乃至後來的王恭廠大爆炸,更讓李太后看出,這幫人為了做到這一步,已經可以無所不用其極。不惜製造那麼一起大災難,來要求皇帝妥協。她雖然出身不高,可也不傻,什麼天災,非立新君不可?分明是藉機逼宮,想搞篡位。太后當時也是一陣後怕,若是萬曆真的病倒到不能視事時,那麼這些文官的逼宮,自己個婦道還真難以應付。一旦形成了君主立憲的局面,自己這個太后,還有什麼用?

    因此答應與兒子合作演戲。乃至張鯨請旨,宣潞王進京,她也全都同意。以張鯨等人看來,萬曆與李太后母子失和,加上戇山和尚發配,靈印寺發還嶗山派道士等事,太后藉機立一個聽自己話的兒子為皇帝,完全說的過去。卻沒想到,在這事裡,真正被犧牲掉的,反倒是潞王千歲。

    「若是潞王千歲真進京即位,太后又當如何?」

    「若果真如此,鳳陽府要麼多一個圈禁的藩王,要麼,就是母后少生一個兒子了。」萬曆說這話時,臉上表情冷漠,不帶絲毫感情。顯然,他對潞王這個同胞兄弟沒什麼好感,也不會介意下殺手。這也難怪,這次叫囂著限制君權的這些大臣,有不少人都主張趁著萬曆重病,接潞王回來就藩,卻不肯提萬曆的親生兒子朱常洵。顯然是這干人,已經背地裡做出選擇,認為還是潞王一系,更適合大明的江山傳承。作為天子的萬曆,難免懷疑是自己這個外出就藩的兄弟,不肯老實當王爺,而是與這些大臣背後有什麼往來,對自己的皇位,還有覬覦之心。

    「當然,作為交換,朕也答應了母后兩件事。第一,就是如果內兄在嵩山抗旨不遵,則太后就能處置內兄。第二,就是我妹子永寧的事,她沒了駙馬,你也知道。母后的意思,是不打算讓她守著,可是公主改嫁的事,又無先例。這個裡面,就要內兄,你想想辦法了。」

    鄭國寶苦笑一聲,心知自己與劉成一樣,都算是政治平衡與妥協中,不得不妥協掉的那一部分。用自己的冒險,換來太后對這次試探的支持,仔細算來,其實還是值得的。自己的妹子也知道,這是個當上皇后,讓自己兒子將來即位的大好機會,肯定不會拒絕這種交易,肯背地裡派人來通知自己一聲,已經算是對的住自己。只是第二件事,卻比第一件事難辦多了。給公主找個面首?這事萬一玩脫了,還是自己倒霉。再說,要找個靠譜的面首,還要公主滿意的,哪那麼容易啊?

    「永寧的事先不急,咱們先做正事。忠奸善惡,一試便知。小張伴伴,能攜印而走,不與張鯨同流合污,可見稱職。三位閣老,也能稱病不出,不在那些詔書上附署,亦是朝廷干城。只是李世達等三人,有負聖恩,居然真的信了那些鬼話,真當朕不能除了他們?還是那位楊賊手下的九頭蟲,真有惑人心智之能,讓三位朝廷的老臣,都肯聽信他的妖言,去信那什麼虛君實相的話。」

    鄭國寶心想,張誠攜印而走,多半也是被皇帝保護起來,否則東廠怎麼可能找不到他的下落。這回消滅張鯨之後,這位小張伴伴怕是要成為一顆新星,在內廷之中呼風喚雨了。不過他比張鯨聰明,應該不會和自己為敵。他壓根就沒打算給萬曆科普虛君實相的優劣,只順他的話頭道:「這些人一來是老糊塗了。二來麼,那個姓龍的,竟然能讓楊應龍把幾個女兒都許給他,可見確實有些禍亂人心的本事,幾位老臣受了他的矇蔽,也不奇怪。至於下面那些大臣,他們本就有自己的私心,受了蠱惑也不奇怪。但不知天家目前武備如何?須防範老閹奴狗急跳牆。京營兵士倒是堪用,只是不知其中有無逆黨混雜。」

    「內兄放心。這計策定好之後,朕已經派了心腹之人,到遼東傳旨,命寧遠伯派兵進京勤王。李家的數千虎狼家丁,足夠對付這群叛黨了。這回內兄回京,也可以看做是一個信號,朕也準備動手,開始收拾這些亂臣賊子。內兄,我與若男已經商議妥當了,這一戰,就由內兄指揮,不知內兄可有此膽量?」

    鄭國寶忙起身離座「天家有命,臣不敢不遵。只是臣從未領兵帶隊,不曾經過戰陣,只怕有負聖恩。耽誤了大事,那就更無顏面見君上。」

    「誒?內兄怕些什麼,左右不過是些土雞瓦犬,何堪一擊。不拿他們祭刀,將來內兄又該如何掛帥出征,掃蕩播州?常洛夭亡,朕的江山,日後定是常洵的。他坐江山,不能離開你這個舅父幫襯,你不趁著現在多積累些功勞,將來也不好輔佐他。不必多言,鄭國寶聽旨!」
jazzsax 發表於 2014-11-30 00:08
第四百三十九章  東廠(一)

    「張督公。你再猶豫下去,可就剩了死路一條了。」東緝事廠內,看著如同熱鍋螞蟻一般走來走去的張鯨,龍驤再次催促道:「萬曆是真醒也好,還是假醒也罷。鄭國寶進宮後,並未傳出他被斬或被移交三法司的消息。太后那邊,也對你不聞不問,求見也不予放過。內宮警備加強,分明是他們要動手了。現在你還在這算計,又有什麼用?依我看,先下手的為強,後下手的遭殃。只要打進紫禁城,逼著萬曆寫退位詔書,咱們一切還都有救,否則就等著死吧。」

    自從國舅府回來,張鯨就往來踱步,彷彿一頭困在籠裡的野獸般躁動不安。他已經明白過來,自己剛才是走了一步臭棋。若是隨駱思恭進宮,在萬歲面前痛哭一番,大不了,就是發配到南京,去種一輩子的菜,總不至於拉出去砍了。若是天家沒醒,除非鄭娘娘想要徹底抓破臉,大家也完全可以坐下來談一談,彼此各退一步,也未必沒有個解決的辦法。偏生自己選了最差的一條路,鄭家不會和自己談,天家若是真醒了,也會認定自己抗旨不遵,一心謀反,小命能不能保住,都在兩說。

    太后對自己的態度巨變,也讓張鯨心驚肉跳,總感覺這是個非常不好的兆頭。前往衛輝府秘密與潞王聯絡的太監,如同泥牛入海,一去不回。就在方才,總算有幾個探路的人逃回來稟報,說是潞王府四周已經駐滿了兵。既有衛輝府的兩營新軍,也有洛陽金刀門的忠字營。還有許多身份不明的江湖人,也把那圍個嚴實,自己的人總算是機靈。才沒搭進去。同時河南方面,還有幾支神秘武裝力量活動的跡象,原本想要調嵩山左家進京的,結果左冷禪及門下十二太保以及二十八宿,全都被人殺了個乾淨。一頭一字排開。用長矛挑著掛在了左家門口。聽說左家現在忙著辦喪事,一營人馬人心渙散,士氣低落,已經不堪使用。女直那邊,則是一來路遠,二來這幾年邊軍戰力大增。女直跟邊軍打仗打十次輸九次,想要他們進關幫忙也不大現實。

    張鯨既想利用手頭實力負隅頑抗,又想要向天子請罪,乞求免死。左右為難中,他自己都拿不定主意,哪條路才是正確選擇。最後只是坐在那長吁短嘆,什麼事都沒做。把個龍駙馬氣的兩眼翻白,只是總不能越俎代庖替張鯨去做主。

    「龍駙馬,你不明白,事沒你想像的那麼簡單。咱們手裡是掌握了一批人,可是這些人裡,掌兵的沒幾個。咱們手頭的本錢。實在是太小了。京師裡三大營不算,光是錦衣衛就足有上萬人。還有各勳貴府上的家丁、佃戶。算上這些人,咱們拿什麼打?」

    龍驤卻不信服「這些人多不假,可是他們一時間,也根本調動不起來。咱們只要先下手為強,直取紫禁城,就相當於萬馬軍中,取了敵人主帥的首級。就是大明的兵馬再多,也無用處。到時候只要把詔書拿到了手,還怕不能穩定局勢?你這樣在這耽誤時間。不是白費力氣麼?」

    「我這東廠地方大,軍備足。還有高牆厚壁,易守難攻。若是官軍真來攻打,靠這高牆,也能抵擋一陣。只要……只要天家想起我昔日的好處。或是太后能想明白,離了我,就沒人能制衡鄭家兄妹,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吧。要不然,龍駙馬,你就帶著我們離開京師,我去投奔新君。我熟知大明內情,典章制度,最重要的是如何約束臣下,我全都清楚。你們播州自立一國,缺少的就是我這樣的人物。像是怎麼訓練密探,訪查百官,掃除內奸,這些都是我所擅長之事,你們播州有誰能幹?你們播州選秀女了麼?我告訴你,後宮三千粉黛,這是規矩,連這都沒有,還算哪家天子?離了我,你們什麼都不成。單說一個閹割,這也是技術活,不懂的人,非鬧出人命來不可。」

    龍驤心道:若真要逃走,我也會帶上李世達等幾個部堂,好歹他們是文官,還能有點用。「我們播州行的是皿煮制,沒有天子,只有總捅。只不過是因為情勢特殊,才暫時實行終身制,將來,早晚要換成選舉制。」

    「沒有天子?沒有天子那天下不亂了套,大家聽誰的?國不可無君,天不可無日。你們播州願意叫什麼沒關係,實際都是一樣的。就像蒙古人叫大汗一樣,其實都是一回事。若說沒有皇帝,你這駙馬又是怎麼來的?我告訴你龍駙馬,名不正,言不順。萬事都要有規矩,沒了規矩,不就翻了天去?而對萬歲來說,最可怕的敵人,不來自於外,而來自於內。沒有東廠訪查百官,刑訊偵破,萬一下面有人想要造反,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龍驤聽到造反二字,心思一動。忽又覺得,這老太監說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自己雖然有著超越了這個時代土著人的知識和見識,也在播州設立了社會保障局,軍情統計科等單位。可是辦事人員,都是播州本地土人,連字都不大認得,腦筋也不靈光。與東廠這些人比,倒是差了幾分火候,或許這老太監,並非如自己想像的那般一無是處?

    他問道:「若是想走。也要想個如何走法。這麼多人,想要跋山涉水一路返回播州,根本就做不到。咱們怎麼跑,也跑不過朝廷的大軍。」

    「這個老奴也想過了。」此時張鯨已經完全把這駙馬當做了新主,口中也自稱起老奴來。「咱們這些兒郎,依託東廠,掘壕而守。我在東廠內,存了大批彈藥錢糧,憑著這些東西,堅守,怎麼也能守他十天半個月。有這時間,咱們就可以跑出老遠了。老奴在地方上,還有些關係可用,只要出了京師,我保證沿途暢通無阻,能順利的抵達播州。至於那些財產……只帶些要緊的就是,其他的只好用來犒勞這些留守的部下了。」

    龍驤聽他這壁虎斷尾的主意,雖然不如直取紫禁城高明,不過其中,卻有可以拿來供自己使用之處。當下道:「既然如此,那還請張督公派人,將李世達,於慎行等幾位老大人請來,要走,得帶上他們一起。」

    張鯨道:「那怕是不成。這幾位老大人拖家帶口,哪裡走的脫啊。再說他們還有宗族子弟,累贅太多了,我看還是咱們幾個人走,更方便一些。」

    「張督公放心,這些人都已經被我說動,明白君主立先,乃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為了實現大業,區區宗族家小,有什麼不能犧牲的?你只管放心,到時候各位老大人,都能放棄那些外物,跟著咱們到播州,去幹出一番大事業。」

    張鯨見他堅持,正要派人去請。忽然外面傳來陣陣喧嘩聲,有人飛奔進來「督公,大事不好,有一支人馬,把咱東廠的衙門堵了。」

    張鯨色厲內荏道:「堵了?誰這麼大的膽子,敢來堵咱東廠的大門,難道忘了死字怎麼寫麼?去掃聽掃聽,是誰家的人馬,吃了熊心豹子膽?」

    「我們打聽過了,是遼東寧遠伯家的家丁,帶隊的是寧遠伯的幾位公子,說是奉了聖旨,要來拿您。」

    「一派胡言。他一群遼東的邊軍,無旨進京,就是謀反。還要拿我?這分明是鄭貴妃兄妹謀逆,要行篡逆之舉,吩咐下去,全軍上牆,給我守住,不許放一個人進來。咱們要跟這群反賊,鬥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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