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笑​​傲行 作者:普祥真人(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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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4-9-18 11:44: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5 112036
jazzsax 發表於 2014-11-30 00:09
第四百四十章  東廠(二)

    東廠之外,李家的家丁,已經排好陣勢,做好強攻的準備。這些亡命家丁,都是在遼東戰場上,和女直人,蒙古人,真刀真槍,見過血玩過的主。不論是誅殺王杲,還是計殺女直二貝勒,乃至於幾次把圖門汗打的丟盔棄甲,其核心力量,都是這些亡命家丁。李家得以獨霸遼東,靠的也正是這支精悍能戰的武裝力量。

    原本李家的家丁有六千之數,後來鐵嶺大銀礦被開採出來,李家腰包越發豐厚,財大氣粗,家丁的數量則翻了一倍。一萬兩千家丁之數,放眼國朝武功體系之內,也是首屈一指,再無人可與其頡頏。今日在此的家丁,看來也有幾千人,個個目光有神,身帶殺氣,那股百戰精兵,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的老軍伍特有的殺氣,東廠的番子萬難相提並論。以武功而論,或許東廠的番子各有所長,可要是打起來的話,一個李家家丁,怕不能頂五個番子使用。

    「龍駙馬,你的播州兵呢?待會要是真打起來,恐怕還是要靠您的播州兵挑大樑。實不相瞞,老奴手下的番子,都是江湖功夫,與這些軍伍們,打不起的。聽說播州練新軍,很是有些門道,恐怕還要駙馬,多多費心。」

    龍驤見了著邊軍家丁的氣勢,心裡也有些沒底。「不是看書上說,明朝部隊腐朽沒落,如同乞丐,是沒有什麼戰鬥力的麼?還以為都是一群熊包模樣,體柔音輕一推即倒。怎麼今天看這些部隊,似乎剽悍的很呢。就是播州練出來的新軍,與他們比起來,似乎也佔不到上風。關鍵是我的人,現在都找不著啊。只靠身邊的幾個保鏢,能頂什麼用?」

    他帶來的三百護兵,並沒有都帶在身邊,為了隱蔽起見。大多散居於京師內幾個秘密聯絡點中,等待起事時,再臨時發動。可沒想到的是,這些人一到了京師花花世界,比起播州富庶不知多少,心眼就活泛起來。

    再見明軍威武。聯想到播州的苦寒,以一地而敵全國,也是有死無活的結局,不少人就動了心眼。再後來乾脆紛紛逃散,自謀生路。龍驤想要用人時,派人去招呼。居然只聚了不到三十人,十成裡去了九成。這種事太過丟人,也與龍驤與張鯨說的,播州部隊紀律第一,令行禁止相差甚遠,因此隱住不說,現在讓他調兵。又到哪去調?

    「張督公,這個調兵的問題麼,是這樣的。如果用我的播州兵打,那樣怕是效果不好。現在可以說是遼東軍假傳聖旨,蓄意謀反。讓播州土兵參戰,難免就成了張督公你借外兵來造反,士氣上對咱們不利。再說播州人,聽你們京師話聽不大懂,指揮起來不大方便,我看。還是為了保證指揮效率,用東廠的番子比較好。對了,聽說東廠裡有許多武林高手,不如乾脆就讓他們前去行刺。將敵人的主帥刺死,這些遼東土兵必然大亂。咱們趁機殺出去,說不定還能招降不少兵卒。」

    張鯨暗罵播州人果然靠不住,之前張口講打,閉口講打,真到了打的嗣後,卻連部隊都派不出來,就這點本錢,還打個鬼?他搖頭道:「龍駙馬,看來您也是個不知兵要的。若是行刺真這麼容易,那還練兵幹什麼?李家的幾位公子,雖然都是不要命的主,打仗時衝在前面,可是誰的身邊,也沒少了家丁護衛,那些武林高手,連人家的面都見不到,就得被砍成肉醬。這樣的高見,您還是自己留著吧。」

    大著膽子探了探頭,見幾個年輕人,帶著家丁在隊伍最前面,正自叫罵的兇狠。用手點指道:「龍駙馬你看,這就是李家的那幾個公子了,李如梓、李如樟、李如梅,一口氣派來三位公子,幾千家丁,李成梁倒是看的起老奴。」他此時心裡已經感到絕望,估計這回是九死一生了。這些遼東家丁,能夠如此迅速的進京,分明是在鄭國寶回京前,就奉了天子的詔書,秘密回京勤王。

    這麼大的部隊進京,自己全都沒有發覺,肯定是東廠內部出了問題。再考慮之前鄭國寶能瞞過自己的耳目,直接出現在府門以外,更說明東廠內,存在著臥底。廠衛一體,廠自衛出。原本以為自從入了東廠,那些人就該和錦衣衛沒什麼瓜葛,沒想到,身邊的人,竟然有叛徒。他現在幾乎已經無法相信任何人,看誰都覺得像是錦衣衛的臥底。

    比這還要嚴重的就是天子對自己的態度,如果說之前他對萬曆的甦醒抱有懷疑態度,現在的他,則是可以認定,天子的所謂病重不能視事,根本就是一場事先設計好的陷阱。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釋,為什麼李家兵進京勤王的如此迅速。這種陰謀,以往自己是參與人加上具體實施之一,這回卻成了陰謀的目標,看來這回真是要報應臨頭了。

    他不認為自己的部下能抵擋的住眼前這些剽悍的邊軍家丁,更不認為區區東廠有資格和朝廷掰一掰手腕。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期待這些番子們可以多堅持一會,給自己留出逃跑的時間。大明既然已經沒有自己的容身之處,那麼播州,就是條退路。只希望楊應龍那種土人不難應付,自己還能保住榮華富貴。

    「李家的幾個公子,你們帶著大隊人馬,包圍東廠,莫非是要造反麼?」清了清嗓子,張鯨高聲呵斥,作為多年的上位者,這份威儀還是有的。「你們李家在遼東無法無天,到了京師,別想繼續胡作非為。別以為有國舅撐腰,你們就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告訴你們,如果執迷不悟,你爹也保不住你們的腦袋。」

    李如梓等人在關外本都是橫行霸道慣了的狠人,拿殺人都不當一回事,大明朝唯一一支不怕文官的部隊,可能就是他們李家將門,閹奴怎麼放在心裡?吐了口唾沫「娘的。老閹貨,你還在那咋呼啥呢?我告訴你,我們哥們,這回是奉了萬歲的聖旨,進京勤王,捉拿反賊的。你個小小的東廠算個球玩意?我告訴你,就是三法司,我們也不在乎,今天我話放到這,誰敢管你的事,我們就打誰。裡面的小子給我聽著,我們是來抓張鯨的,不是來殺人的。你們麻溜把門開開,跟你們沒關係。要是跟著張鯨混,一會我們可拿炮轟了。」

    張鯨眼前一黑,心知要糟。這幫遼東兵素來膽大手狠,什麼招都敢用。這回有了聖旨撐腰,更是無所不用其極。如果真有國舅支持,說不定真敢在京師城內開炮。「你們……你們簡直是反了。口口聲聲說奉旨,聖旨在哪?沒有聖旨,你們就是反賊,我手裡,可有太后的懿旨。孩兒們,給我頂住,他們是叛軍,等到三大營的平亂軍一到,立刻就能把他們全數拿下。來人啊,給我把咱東廠的火器都架上去,誰敢來攻,就給我殺殺殺。」

    東廠的番子手中裝備也自精良,只是前次祝盡忠出發時,帶走了大批火器彈藥投了鄭國寶,現在手頭的器械不夠充足,不過勉強也可支用。對比器械,真正困繞番子們的是士氣。與亂軍相鬥,死了可以得撫卹,作戰可以得獎賞。若是和朝廷的戡亂軍斗,那就是助紂為虐,是要身死族滅的。眼下自己到底是忠是奸都說不清楚,這仗打的,如何能有精神?
jazzsax 發表於 2014-11-30 00:10
第四百四十一章  東廠(三)

    那些李家的家丁,好在並沒有趁機展開攻擊,而是慢條斯理的列好隊型,拉開陣勢。又把一排排虎蹲炮一字排開,列在外面,擺出要炮打東廠的架勢。這種炮是戚繼光當年的最愛,雖然炮本身不大,但是攜帶方便,對付東廠這種建築,也十分合適。李如梅則喊道:「擺弄這破玩意有什麼用?待會等國舅來了,乾脆直接放火,以火攻取勝,把他們全都燒成燒雞,看還玩命不玩命。」

    張鯨從牆頭上退下去,吩咐手下道:「去,把余滄海、岳不群二人叫來,待會叫他們做好準備,把鄭國寶給我殺了。」他現在已經不大希望真能守住東廠,只盼著把鄭國寶置於死地。自己當初收容的死士,現在也該發揮點作用了。從殺死三定,抓來那些尼姑開始,他就想著想辦法毀掉恆山派,捉拿劉菁。以這個為鄭家生下長子的女人為籌碼,換取鄭國寶對自己的退讓。現在既然談判的可能不復存在,那就讓這些人,把這個自己的大敵除了,也算解了心頭之恨。

    龍驤道:「若是他們真用大砲加火攻,我看外牆還是守不住,我來負責佈置下面巷戰的準備,另外咱們找個時機,得想著突圍了。我看,是不是先發一下軍餉,犒勞一下三軍啊。」

    張鯨的財產大多放在家裡,手頭數量有限,這軍餉發的也不痛快。最後只能寫了一大堆的欠條「孩兒們,平日裡你們吃喝嫖賭,敲詐勒索,乃至奪人產業妻女的事幹了多少,不用咱家多說。現在咱的地牢裡。還關著那些尼姑,你們這些人,有幾個是沒上過她們的?要是真的打破了咱的大門,被抓到錦衣衛裡,你們多半逃不過那一刀。所以現在。你們跟咱家一樣,都沒有什麼退路,只有拼下去。拼到朝廷大軍前來剿賊,這是唯一的出路。這些欠條,算是咱家欠你們的債。只要這一仗打贏了,將這伙亂兵打下去。將來拿著欠條來找我,一律雙倍給錢。你們誰搶到多少是多少」

    又是恐嚇,又是發餉,低迷的士氣總算振作了一下。靠著這股血勇,大概能多撐一時三刻吧。岳不群,余滄海二人。也來到張鯨面前見禮。張鯨看了一眼岳不群,他一條右臂已經被斬了下去,空蕩蕩的袖子,系在腰上。「岳大俠,你的左手劍,練的怎麼樣了?」

    「回督公的話,小人現在的左手劍。已經比自己的右手劍更快。保證能將鄭國寶的首級割下。」岳不群緊咬牙關,聲音裡透著恨意。自己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全是鄭國寶害的。連自己的這條手臂,也是毀在他的愛妾藍鳳凰的手裡。所以他現在只要能殺了鄭國寶,什麼都不在乎。

    「余道長,你的青城派原本是江湖第一流的大派。就因為鄭國寶插了一手,弄的你現在,卻是有國難奔,有家難回。這回,也是你報仇雪恨的機會。以正道兩大宗師級人物聯手一擊。我想他怎麼也逃脫不了。只要殺的了他,我保證讓二位各自都能回歸本派,重掌門戶。」

    岳不群道:「那也不必了。這些日子聽了龍駙馬的講說,岳某茅塞頓開。只要能實現龍駙馬口中那人間天堂,我又何惜此身?我這也算是龍駙馬說的。為萬世開太平。」

    這時只聽外面一陣喧嘩,張鯨二次上牆,才看到播州兵左右分散,波分浪裂般讓出一條道。鄭國寶頭戴無翅烏紗,身穿一件坐蟒服,金光閃爍,分外醒目,腳下是粉底快靴。臉上得意洋洋,勝券在握的模樣。身邊一個三十上下,姿色出眾風姿綽約的美婦人,扶劍侍立在旁。而另一邊的幾人,更是讓張鯨膽顫心驚,竟然是定、英、成三家國公以及大明的一干勳貴,連李太后的娘家,武清伯府,也有人跟隨在隊伍之中。這些年勳貴勢微,京師勳貴集體亮陣,這可是破題第一遭。

    鄭國寶懷抱聖旨,步態從容,來到陣前高聲宣讀。那些東廠的番子,之前好不容易被張鯨鼓舞起來的士氣,又瞬間跌落到了谷底。聖旨已經來了,這還能說對方是反賊麼?這麼多勳貴一起出來佐證,也足以證明,交戰的雙方,誰才是帝國真正的敵人。東廠的番子未必怕死,但是卻絕對怕以反賊的身份而死。張鯨感覺身邊的目光裡,多了許多懷疑、怯懦、疑問和其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再聯想到,自己身邊不知道誰是錦衣衛的臥底,頓時覺得周身不自在,彷彿下一刻,就會有兵刃暗器從不知名的角度襲來。

    「別聽他的,他說的全是假話!鄭家兄妹叛亂謀大逆,謀害天家。現在又來對我東廠下手,兒郎們給我頂住,咱家這就去三大營、御馬監,前去調兵。」喊了這麼幾句之後,顧不上看效果如何,張鯨狼狽的逃下高牆,先往東廠內的密室走去,只盼著趕緊和龍驤一起殺出重圍,逃到播州去。勇士營那邊,他是不抱希望了,朝廷既然已經想好了對付他,勇士營那邊怕是瓦解的更快,等那的救兵,根本不靠譜。

    可是連問了幾人,卻都說沒見到播州的那位龍駙馬,連帶他帶來的土兵,也全都不見了蹤跡。張鯨暗道不好。那些土兵個個身高體健形貌與中原人大不相同,如果還在東廠內,沒有道理髮現不了,除非是他們先開溜了?

    就在他想著龍驤能逃到哪去時,卻聽前面傳來陣陣歡呼之聲,有人高喊「我等降了,千萬別開炮啊。」

    東廠的崩潰速度,比張鯨預料中的還要快上許多。守門的東廠番子,顯然不願意以一個謀逆者的身份,被大砲轟死,結果張鯨一走,就開了門。這些遼東的家丁,立刻就猛撲了進來。但是忠於張鯨的番子,卻利用東廠內部的地形,展開了積極的防禦,使得部隊的推進,也不如鄭國寶想像中順利。

    那些番子手中也有火器,又利用自己熟悉地形,加上身手矯健,確實給這些家丁隊造成了一定的傷亡。看著進展並不順利,李如梅臉上有些尷尬,陪在鄭國寶身邊,撓了撓頭「我們這些人在遼東打仗習慣了,只要破了門,下面就剩下進去搶人頭了。沒想到,東廠守門的是熊包,進了門之後,反倒遇到了硬骨頭。兒郎們不大會打這種仗,讓國舅笑話了。」

    他們弟兄帶兵勤王,圖的是將來按功領賞,人人混個官當。最後到各地去當一當總兵,像李如松那般,開府建衙,既實惠又風光。遼東李閥,世代將門,但是從沒想過謀反,也沒考慮過佈局運籌的事,所想的左右不過是如何保住官位,如何把自己的官變的更大。若是這回勤王勤的好,寧遠伯變成寧遠侯,再不然來個丹書鐵券,就最好不過。眼見仗的不順手,生怕國舅因此看不起李家的人,耽誤了老爺子的封侯大業,回家是要吃家法的。

    李如梓脫了光膀子,就想帶隊去沖一沖。被鄭國寶一把拽住「發什麼瘋?你是主將,應該待在指揮的位置上,喊著兒郎們給我沖,而不是跟我沖。你要是中了槍彈,這隊伍誰指揮?你們李家兄弟哪樣都好,就是打仗太玩命,這個毛病得改。還有,以後你們李家得練練怎麼打巷戰,否則將來還得吃虧。」他看了看東廠的佈局,「打仗我是外行,不太懂。不過我看這房子挨房子的,離的都近,要是放把火,我就不信他們還能頂的住。」
jazzsax 發表於 2014-11-30 00:10
第四百四十二章  東廠(四)

    東廠的房子,基本都是木製結構,彼此離的也近。一旦放火,馬上就是火燒聯營之勢。李如梓猶豫道:「國舅這主意好是好,可是這麼一把活燒下去,這東廠可就剩不下啥了。倉庫怕也得燒個乾淨。將來重建的時候,不知得花多少本錢。」

    「怕什麼。這回得抄不少人的家,得的髒銀,足夠蓋起幾個東廠。沒關係,給我燒。從外面給我圍住,不要讓人跑出去。」

    鄭國寶這命令,下的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如果是早一些下達,那位播州駙馬龍驤就逃不掉了。等他下令點火之後,火焰升騰,東廠內一片鬼哭狼嚎之聲。外面又都被遼東軍圍了,舉手投降的,自然全都擒了。有些想要靠著一身好功夫殺出去的,卻全都被槍打箭射,一身武功不等施展出來,就全做了無名鬼。

    東廠內的人,眼見出去是個死,留在這裡等的是燒死。一部分人被迫投降,其餘頑抗的,則不顧一切的努力救火,等到李家的軍隊再殺進來時,這些東廠的殘部,一個個臉色黝黑,熏的彷彿個灶王,累的只剩下在地上喘氣的份,連反抗的氣力都沒有,捆起來格外省事。

    鄭國寶面帶冷笑,與寧中則攜手前行「咱們進去看看,張督公怎麼樣了。是不是被大火燒的,直接見了閻王?要果真如此,那可就便宜他了。我可是聯繫了京師裡最好的劊子手,祖傳的手藝,還是要伺候張督公三天三夜,才讓他上路的。」他一邊說,一邊從一個倒在地上的番子身上踩過去。腳在對方肚子上用力一踩,順勢一碾「鞋底有點髒,正好擦一擦。」

    寧中則噗嗤一笑「還有那麼多千歲看著,你有點正經模樣。如今你身份不同以往,天家給你加了一品大都督銜。以後還要掛帥征播州,可不能再像以往。」

    幾位勳貴後面看著,也只是一陣大笑,並不多說什麼。作為大明政治舞台上背景陪襯一般的勳貴們,已經沉寂了太多年。乃至於很多時候,人們都會把他們視為朝廷的米蟲。任人擺佈的小丑。至於其祖上跟隨洪武大帝驅逐暴元,跟隨永樂天子起兵靖難,掃蕩蒙古,討伐安南等戰功,已經鮮有人提起。整個勳貴集團,日漸邊緣化。在文官的眼裡,成了朝廷的毒瘤,國家的累贅。當年成國公朱希忠冒火救駕之功都能被否定,擠兌的朱應楨自盡身亡。如今的成國公朱鼎臣,襲爵之時,也曾受過無數刁難,受了不知多少白眼。若不是有鄭娘娘一脈的幫襯,怕是也襲不了那麼順當。

    這些窩囊的日子,哪個勳貴能從心裡忘了?這回文官們自己找死,去信了那君主立憲的鬼話,背地裡搞起了小動作。而勳貴們全都團結在天子身邊,沒人去同流合污,這一寶,算是押准了。等到滅了東廠之後,只要大家不笨到去和鄭娘娘作對,將來大家都有好處。這回剿滅亂黨的事。天子特令各勳貴隨行,幫辦軍務,實際也就是個每個人刷戰功的機會。畢竟作為軍功起家的勛爵,還是得靠軍功再造往日輝煌。

    這種男女間調笑,他們都會裝做沒看見。沒聽到。做了這麼多年佈景,裝瞎子當聾子,已經是拿手的本事,誰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該哈哈一笑麼?

    可就在大家神情放鬆之時,死人堆裡忽然有人喊道:「國舅小心,有刺客。」就在那喊話的同時,一具已經被放到死人堆,正等著焚燒的屍體忽然躍起,長劍化做一道寒光,人劍合一,直取鄭國寶。

    這一劍來的突兀,尤其那些死屍,都是遼東兵確認過的,往往還捅了幾刀,以證明死透了。誰也想不到,這屍體還能動手行刺,全都沒做防範。要不是那聲提醒,鄭國寶怕還真躲不開這一劍。寧中則雖與鄭國寶說笑,但絲毫沒敢放鬆。一聽提醒,手已經放在劍上,見刺客襲來,二話不說,先是一把推開鄭國寶的同時,手中長劍出鞘,直接迎了上去。片刻之間,二人已經對拆數招,那人攻勢受阻,身形落地,寧中則後退數步,胸脯劇烈起伏,呼吸急促。短短數招之間,她已經幾次遇險,要不是五嶽秘劍有成,怕是已經傷在劍下。

    「賤人!你還敢為了他,與我動手麼。」行刺之人渾身血污,狼狽不堪,臉上也滿是灰塵,看不清五官。一條右臂已斷,只剩個袖子系在腰上,左手持一柄利劍。兩眼直盯著寧中則,咬牙切齒,恨不得將其食肉寢皮的模樣。此時,從屍堆裡,又躍出一人,手拿寶劍,卻遙指那行刺之人的後心。「岳掌門,算了吧。你現在還要行刺國舅,不是牽連無辜麼?扔劍投降,還來得及。國舅爺,我是青城掌門余滄海,剛才就是我提醒的您。我這算不算戴罪立功,能不能寬大處理啊?」

    「師兄?」寧中則身軀顫抖,手中的寶劍,無力的指向地面。若是在之前,她一定會扔下寶劍,撲到師兄懷中,哪怕他當年殺妻也好,與自己的一切都是精心佈局也罷。看在多年夫妻情分上,都可以裝做,這些事壓根沒發生過。只要他肯回華山,自己還是會與他一起生活下去,走完後面的歲月。只是經過了那一晚良辰美景奈何天之後,她現在已經做不到這麼決絕的撲向師兄,放棄國寶。可是現在兩人敵對,她又該如何抉擇?

    「岳不群,你原來是投了東廠?」鄭國寶冷聲道「那之前劉三爺之死,也是你們東廠所為了?這闢邪劍法,想必也是東廠的人,給你的劍譜吧。我也是一時疏忽了。葵花寶典,本就是宮中之物,你學這個,自然是在宮中學比較方便一些。」

    「師兄,你學了那葵花寶典?」寧中則對這神功並不熟悉,只是後來曾聽鄭國寶介紹過,自己的師父師叔,進宮後都學過這門神功。自知這功夫的厲害與練法,一想到師兄竟然已經淨了身,更覺得心中百感交集,不知說什麼才好。

    岳不群一陣狂笑「不錯。你難道才剛明白?劉正風,曲陽,都是死在我東廠手中。誰讓他們執迷不悟,不肯和我東廠合作,那就只好去做死人了。恆山三定,也是我殺的。可笑她們當時,還以為我是要找她們借錢,根本未加防備,也不知,我岳某自練神功之後,出手何等迅速,活該一死。寧中則,你這賤人與鄭國寶果然勾搭在了一處,鐵面御史之女,是個水性揚花的賤貨,真是可笑,可笑。」

    「師兄!你聽我說,事情與你想像的,不一樣。」寧中則還想解釋什麼,岳不群卻已經說道:「別說廢話。我現在要殺了鄭國寶,你若是還想死後葬在我岳家的祖墳,就給我閃開一點。」

    他身上有傷,卻似全不在意,暗運內氣,將長劍一擺,又待攻上。寧中則卻眼含熱淚,將身子擋在鄭國寶面前,手中截虹劍彷彿重有千鈞,勉強舉起,對著岳不群「師兄,對不住。我不能讓你,殺了國寶。要殺他,除非你先殺了我。」

    「殺了你?」岳不群卻是怒極反笑,將頭一搖「愚蠢女人,你以為我會對你手下留情麼?當年若不是為了拉你爹下水,我又怎麼會佈局設計,跟你睡覺。當初我對你還有點歉疚,可是如今,你居然真的和鄭國寶走到一處,我的歉疚,也都沒了。你就給我死吧!」
jazzsax 發表於 2014-11-30 00:11
第四百四十三章東廠(五)

    岳不群身形再次直取鄭國寶,寧中則卻依舊攔在路上,手中的劍垂指地面,既然不能面對這個男人,又不能捨棄自己的真心,那還是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可是岳不群卻覺得身後金風響動,忙回劍一格,將余滄海刺來的這一記暗劍擋開。「余滄海,你敢算計我!」

    「岳不群,你自己想死,不要拉我下水。我還沒活夠呢。我來投奔張鯨,是想求條活路,東山再起,不是來求死的。刺死國舅,我們還能活麼?你能不能別他娘的發瘋了。」

    就在這個當口,遼東兵丁,已經四下圍攏過來。在自己確定的死人堆裡,居然蹦出兩個活人,這簡直就是當面打臉。李如梓面色鐵青,盯著那幾個負責集中屍體的家丁「給我撲上去,弄死這個殘廢。我保你們家人一份鐵桿錢糧,你們幾個都能算做陣亡。」

    按照李家的規矩,這幾個家丁屬於嚴重失職,應該處死。若是那樣,則任何撫卹燒埋全都沒有,家裡的人,也就沒了收入來源。李如梓這話,等於是承認他們陣亡,有撫卹有燒埋,家裡還可以分一塊田地,不至於有生活上的困難。幾個家丁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錯,難逃一死,有此結局,可以說是不幸中的大幸。跪地磕頭謝恩之後,揮起了手中的鋼刀,朝著岳不群圍了過去。

    鄭國寶則從後面輕輕攬住寧中則「寧姐,跟我到邊上去吧。這種小人,殺了他,只會污了你的寶劍。這裡那麼多人,何必要你去衝鋒?」

    寧中則長劍掉在地上。人已經泣不成聲,抽噎道:「國寶兄弟,對不住。我知道,我已經被他休了,與他沒什麼瓜葛。……可是。我就是做不到。」

    「我明白,我全都明白。其實我也不想逼著你為我與他打一陣,我連見過他的事都沒對你說,就是不想你難做人。只是沒想到,世事無常,該來的還是避不過。不過他這回死定了。寧姐,你還是別看。」

    寧中則將頭埋在鄭國寶懷中,也顧不上四周幾位千歲,是用什麼樣的眼光看她。她現在只想不看不聽,不去想岳不群與自己的關係,以及他將迎來什麼樣的命運。

    李家的幾位公子把這一切也都看在眼裡。知道岳不群是國舅必要除之後快的人物,比起張鯨恐怕還要要緊幾分。悄悄吩咐部下,務必將這個獨臂人擊斃,不可讓他走了。

    那邊岳不群施展開自己的劍法,但見光華繚繞,出手迅捷如風,長劍快如閃電。往往在人沒看明白劍勢變化時,就已經被刺中。那十幾名家丁一擁齊上,不要命的搶攻,還有餘滄海這等級別的人物掠陣,若是其他高手早就被剁翻在地。可是岳不群卻依舊穩佔上風,一個又一個的家丁,被他刺中咽喉,倒地而亡。只是那些家丁視死如歸,見敵不過,全都採取了以傷換傷的亡命打法。岳不群身上,也添了數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余滄海身上被岳不群刺了兩劍,知道對方如今武功遠在自己之上,根本不敢湊過去交手,只敢遠程游鬥。

    見岳不群身法快速如同鬼魅。出手如電,幾位千歲身邊的護衛中,不乏武林高手,此時也不住讚歎「葵花寶典,果然名不虛傳,確實有獨到之處啊。」

    定國公徐文璧一推長髯「這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是割了卵子的功夫,就是練了之後天下無敵,又有什麼意思。男人在世,不能吃喝玩樂,不能嬌妻美妾,武功蓋世天下無敵,又有什麼意思?再說,他本事再好,左右不過是個十人敵,不值一哂。」他這話也是為了貶低岳不群,討好鄭國寶,見岳不群身上帶傷,笑道:「你們看看,他身上受了多少傷?一個人又有多少血可以流,我一會看他血流乾了,還拿什麼殺人。」

    這時岳不群已經將最後一名家丁刺死,余滄海被嚇的逃到了一邊,不敢再過來接戰。他自己身上也是被創多處,頭上的儒冠已經被一刀砍落,身上衣服劃了許多口子,滿身是血,披頭散髮,形同利鬼一般。只是他身形雖然踉蹌,但是依舊面帶獰笑,瞪著人群之後的鄭國寶「鄭國寶,寧中則!你們兩人休想好好的過日子!岳某人活不了,你們也別想活的成。就讓你們見識見識,葵花寶典天下無敵的厲害,今天咱們大家同歸於盡!」

    他拚命提起丹田中殘存真氣,足尖點地,人如巨鷹一般騰空而起,直向鄭國寶方向撲來。寧中則聽到岳不群的怒吼,也抬起頭來,下意識將鄭國寶向後一推,挺身迎向那長劍,鄭國寶卻一把將她攬住「不必如此,他根本傷不到咱們,不過寧姐你最好還是閉上眼睛。」

    岳不群存著同歸於盡之意刺出的一劍,實在是他畢生功力匯聚的一擊,即使是強如夢兒,任我行這等高手,也未必敢直接硬接他如此凌厲的一擊。不過那些參戰的邊軍,不是武林高手,不懂這裡面的厲害。他們只是按照平日的操練,舉起手中的長矛。新軍的操練,早在明軍裡形成了風氣,長槍陣也不是什麼新鮮東西,一層層邊軍,一層層的長槍,如同麥浪一般席捲而上,並無什麼高明的招數,也無什麼強大的內勁,所倚仗的,就是整齊劃一,千百人如同一人。任你面前是誰,我也只是一刺再刺!

    看著岳不群被插在矛尖上的屍體,寧中則忍不住痛哭失聲,幾欲昏厥。多虧鄭國寶及時擁著她,才沒讓她倒在地上。李家三兄弟則跪在鄭國寶面前,「我們無能,沒能發現刺客蹤跡,驚了國舅虎駕,請國舅責罰。」

    「算了。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們跟江湖人打的交道少,這回又是我下的命令,重破陣功,不以首級計功。要是砍腦袋,就沒這事了。咱現在,還是找找張鯨在哪。」鄭國寶一邊安慰寧中則,一邊安排公事,兩面全不耽誤。

    余滄海取了金創藥裹傷,上前磕頭「國舅,貧道知道張鯨的去處。他在東廠地下,修了個藏身密室,不讓別人知道。可是他素信鬼神,總怕這密室風水不好,影響了他的運道,請貧道看過風水。他肯定是藏在那裡,貧道願意頭前帶路,不知道這算不算立功?」

    「算,當然要算功勞了。只要余道長能把張鯨擒來,本官保證,既往不咎,不知道長是否有此膽量了?」

    「有,肯定有。貧道向來是最忠於朝廷了。其實這回我投奔東廠,實在是個誤會,我是上當受騙啊。」

    余滄海自然不能承認,他離開青城之後,就去播州的招賢館,想讓楊應龍以西南三省武林盟主的身份為自己撐腰,幫著自己恢復掌門之位。只是楊應龍當時忙著謀反大計,對於江湖人的態度,則是按才使用。也就是你錢越多,越能幫辦經費,就越能得到重用。只要為了大業積極捐款,就能得個國公、侯伯之位。若是你有人馬,也可封個總兵、節度使、宇宙大將軍,看你自己喜歡什麼頭銜就給什麼頭銜。似余滄海這種兩手空空的,則只有一日兩餐,粗茶淡飯而已。

    龍驤那套什麼君主立憲的鬼話,余滄海自是不會蠢到去信。他所求的,就是在京師找一個大貴人投奔,好恢復青城掌門地位。國舅目前看來是一根最粗的金大腿,自己靠上他,以後就什麼都不愁了,抓個張鯨,又有什麼難的?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2-13 17:28
第四百四十四章 平叛(一)


    有他這風水先生帶路,那密室找起來,也就容易。看著黝黑的地道,鄭國寶問道:“這地道該不會有其他出口吧,要是老閹奴趁亂跑了,可就不好了。”

    “國舅放心,這密室修的時候,只有一個入口,一條通路,別無其他出口。張鯨現在已經甕中之鱉,插上翅膀也逃不出去。他在裏面還存了許多金銀財寶,只當個秘密倉庫用,這回也都要入國庫。”

    李如梅道:“這地方易守難攻,硬攻只怕傷亡太大。我看用煙熏吧。再不成,就往裏放水,一淹保證出來。”

    “不必。貧道願意走上一遭,將老閹奴擒到國舅面前。”余滄海心道,張鯨身邊的高手雖然不少,可是以自己的修為,好歹能頂上幾招,只要交上手,後續大軍下來,什麼高手,也全沒用。至於張鯨自己,不過一個老太監,自己怕他做什麼。

    等余滄海下去時間不長,只聽傳來一聲慘叫,接著大家眼前一花,一個東西從下面被扔了上來。幾名家丁不敢怠慢挺槍便刺,卻被帶的後退了兩步,才站穩當。這時大家才看清楚,被扔出來的,居然是余滄海。他身上著了兩槍,自然是不活。仔細檢查之下,才發現他胸前肋骨盡碎,乃是被人用重手法打死,才丟上來。

    “張公公,不含糊啊。手腳乾淨利落,倒是鄭某走眼了。”

    只聽地下傳來張鯨的聲音“國舅,客氣了。東廠之內藏龍臥虎。高手如雲。若是單獨比較屬下武功強弱,我東廠的人,未必就不敵你的錦衣衛。京師中人論起東廠第一高手是誰,往往只說是祝盡忠那個叛賊,可是要按本公來看,東廠第一高手,就是我自己。”

    “舉手之間,格殺青城前掌門人。若說是東廠第一人,倒也名副其實。只是張公公,這有用麼?你現在大勢已去。眾叛親離。東廠四大金剛已經全數倒戈,你覺得這小小的一個存菜的地窖,能護住你麼?”

    地下沉默了良久,張鯨的聲音又傳出來“我本來還在盤算著。到底東廠誰才是內鬼。沒想到。我身邊的人,居然都是內鬼。一群吃碗面翻碗底的東西,難道真以為叛徒能受重用?背主忘恩。必遭天報!”

    “張公公,別說那些沒用的了。你要是不造反,這些人自然跟你忠心耿耿,可你要對抗朝廷,這些人就是你的要命閻王,這最正常不過。現在你是自己出來,還是我用煙薰水淹,你自己做個決定吧。”

    又過了片刻,只見張鯨一身蟒袍,腰橫玉帶,四平八穩從地窖內走出來。幾名家丁剛想過去捆他,張鯨道:“且慢。國舅,我也是場面上的人,知道規矩的。這年頭,誰武功高什麼用都沒有。我不想被你們這些人拿槍插成蛤蟆,或是亂槍打成篩子,所以我不會反抗。但是咱們聊幾句,成不成?”

    “來人啊,給張公公搬把椅子過來。我和張公公,也好久沒聊過了,今天也正好談一談。”

    眾位勳臣已經指揮那些遼東的家丁開始動手接收東廠產業,尤其是那些沒被燒毀的倉庫,這裏面的東西,可都是錢。只要現在接收過來,一轉頭就說毀於東廠的火攻中,誰還能證明它們存在?勳貴們去搶東西,遼東李家的人自也奮勇向前,不落人後,現在就是手快有手慢無,誰也不能放過這好機會。張鯨這邊,就只有鄭國寶、寧中則,以及幾百邊兵。

    “張公公,您是個聰明人,響鼓不用重捶。應該明白,靠一身功夫,想要跑出去,誓比登天的道理。要是想在這好好說話,我陪著您。要是想動武,可沒有什麼便宜。”

    張鯨苦笑一聲“國舅,這用不著您老提醒,我比誰都清楚。功夫?這東西不值錢,好功夫無非是個護院的命,練這兩下子莊稼把式,不過是為了強身健體,護衛天家而已,沒想到,卻走到了這一步。世事無常啊。當初的時候,只想著在天家面前一家獨大,把廠衛大權都拿到手裏。想當初馮老在的時候,那是多大的勢派啊。一發都是中官,又是在他老人家手下混飯吃的,誰不想學他?可惜啊,沒想到,走到最後,我卻混的比他還慘,想要種菜也沒指望了。”

    “護衛天家?護衛天家靠的是忠心,可不是功夫。只要對天家夠忠誠,不一定要你有什麼武功,也不要你有什麼文韜武略。文官提筆安天下,武將上馬定乾坤,中官要做的,就是伺候天家,想天家之所想,做天家之想做。這點上,咱們廠衛倒是一樣的。當年馮老公公有句話說的好啊,東廠是一座廟,裏面供的菩薩,就是天子。東廠的人,不要什麼清正廉明兩袖清風,更沒必要一心秉正,問心無愧。他們只要安心燒香拜菩薩,按菩薩的吩咐去做,這就是好部下。這話我是從衛裏老人那聽來的,也是我入衛以來行事規則,可是張老公公,你卻沒做到啊。你竟然想要把這尊菩薩搬倒,換一尊你想要的菩薩,你不死誰死?”

    “國舅爺說的好啊。老奴也是方才在地宮裏的時候,才想到了這句話。可惜,想起來的時候,已經晚了,不趕趟了。當初啊,我只是不滿意被人騎在頭上,不滿意有你與我爭。總想著,當初馮老爺子在的時候,錦衣緹帥劉守有怎麼樣?他還是文臣子弟,爺爺做過兵部尚書,爹也是在禮部任官,他自己是錦衣指揮,按說得算的上名臣了。可是見了馮公公離老遠就得跪下磕頭問好,到了你這時候,倒與我分庭抗禮,還占了東廠的上風,我不服啊。鄭娘娘又是個手段高明的女人,把天家哄的心滿意足,我糊弄不住她。將來她若是得了勢,我的很多事,就沒法做下去了。王喜姐那女人脾氣大,但是腦子笨,好糊弄。她人緣又不好,在宮裏就沒幾個心腹,不信任我,就沒人可信任,覺得投奔她是個正路。沒想到,鬥來鬥去,還是輸了個乾淨。播州誤我,九頭賊誤我。”

    “這也不能全怪他們。張公公你自己也是太不知足了。千里為官,為的吃穿。撈點錢,我能理解。做到東廠督主這個位子,要是一年不給自己弄十幾萬銀子,也忒對不起這個身份了。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咱們好歹是天家的心腹,難道還不如個地方的親民官?可是手段上,私造軍械,賣給女直人,這就太下作了。為鹽商出力報效,為播州人搖旗呐喊,就更失了本分,就別提那君主立憲了。你怎麼不想想,龍驤說的要是真做成了,還有你我容身之地麼?”

    “龍驤答應過,若是此事能成,會設一社會保障局,我就是那什麼局長。也是一樣的待遇。咱家是個閹人,沒想那麼多。勳貴也好,錦衣也罷,有了沒了,跟我也沒什麼關係。只是潞王真能繼了大統,我也就有了擁立之功,將來說不定,還能得封高位。功名利祿迷人眼,咱家這一注算是徹底下錯了。我現在也不求你別的,咱也沒這個交情,只求你對我的家族網開一面。我有個侄,當初想讓他與武清伯聯姻,保個富貴的。後來武清伯家的閨女,歸了你兄弟了,我那侄兒,能不能給留條命,發到遠瘴之地,好歹也是我張家的一點香火。”

    鄭國寶點點頭“放心吧,這事我應了你。咱們都是廠衛中人,兔死狐悲,趕盡殺絕的事,我幹不出來。”

    張鯨搖頭道:“晚了,晚了。咱家要是早明白這個道理,說不定,咱們現在還是朋友。”他起身晃了晃腦袋,將胳膊一背“來吧。捆上吧。不過先把這袍子脫了,這還是當初天家賞的一件蟒袍,可別給弄壞了,好歹是個念想。讓後輩的東廠督主看看,不守人臣的本分,是個什麼下場。”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1-9 10:56
第四百四十五章 平叛(二)


    張鯨的合作,讓逮捕工作進展的異常順利,同時也少損失了不少人命。由於鄭國寶答應放過他的侄子,作為交換,張鯨會在口供上配合鄭國寶,讓他把一些早就看不順眼的人,斬落馬下。張鯨的財產,也會有很大一部分變成鄭國寶的財產,而不是變成大明朝的財產。四大金剛將另一處地牢的位置點出來,從里面,將那些恒山派的尼姑,以及近年來,不少江湖上突然失蹤的女俠全都救了出來。只是這些人大多目光呆滯,神智不清,周身不著寸縷,只好又找來衣服為她們裹上。

    東廠自從用這種方式犒勞勇士,獎勵死士以來,工作效率大為上升。四大金剛等人,也全都嘗過其中滋味,如今都有些不好意思。寧中則氣的面色發白“好一群惡棍,居然對我們江湖中人下這樣的毒手!”那些女俠里有幾個還是她的手帕交,或是比較不錯的朋友,當初她們失蹤後,寧中則也曾積極尋找,只是全無消息而已,沒想到居然都落到比私娼還不如的地步。一位金剛道:“這……這全是張鯨的意思。兒郎們去喝花酒有的喝膩了,想要換換口味。教坊司的官家小姐,大戶人家的閨女,都有一幹文臣盯著,我們番子靠不上前。就只好打起了江湖人的主意,誰讓她們沒有靠山,沒有根腳,出了事,也就沒人出頭呢。玩死了的,就直接亂葬崗子一埋,這幾年。埋了也不少了。”

    寧中則反手一記耳光抽過去,那位金剛雖然武功比起寧中則毫不遜色,可知對方是國舅的女人,哪里敢躲閃反抗。硬挺著挨了這耳光後,還站的筆直“夫人教訓的好,卑職混帳,卑職該死!”

    另一邊,解除勇士營及龍驤四衛武裝的工作,進展的遠比這邊順利。勇士營等處,乃是禁軍系統。向來歸禦馬監掌管。張鯨在內中培植了不少心腹。利用勇士營等兵馬,做些非法勾當,乃至盜賣軍械,都是常事。這次劫殺鄭國寶。也動用了其在勇士營的暗樁。帶兵前往。可是對比整體來看。張鯨所掌握的實力,還只占很少的一部分。當張誠帶著天子的詔書以及禦馬監的大印趕到時,他的暗樁也在第一時間出來接應。外加駱思恭與錦衣衛的強勢包圍,那些普通的軍兵,根本不想做絲毫抵抗,乖乖繳械。

    那些忠於張鯨的人馬,爆發了兩次小規模的反抗,但是很快就都被打壓下去,沒造成什麽大的傷亡。另一方面,京師的六部衙門內,也遭遇了一場史無前例的風暴。大批錦衣衛從錦衣衙門沖向對街的六部衙門,將負責值班的衙役兵丁全部制服,接著就是幾部的吏員。李世達、於慎行等人見此情景,就知道情況有變。這些錦衣是對著自己的衙門下手,吏、戶、兵三部,並未受到波及。於慎行長嘆一聲“為山九仞,功虧一簣。”接著就端坐在公案之後,衣冠整齊,等著錦衣衛來捉。

    李世達則帶著幾個心腹,想要換了衣服混出去。可惜還不等他走到門口,就被錦衣上了綁繩,在三部尚書里也最為狼狽。曾同亨則是一瞪眼睛:“我乃正途文官,哪個敢來捆我?要見天子,我自己會走。”那當值的錦衣也不想跟他多作為難,只命人取了跟帶子,在他肩上一搭,全做繩索使用而已。

    一日之間連擒三部正堂,京師中的文臣武將紛紛議論,大概一輪堪比洪武朝胡藍大案的風暴,又在醞釀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會遭到波及,又有多少人,會賠上身家性命,人人心里都不安生。

    鄭國寶這邊擒了張鯨,剛想回家里,去跟申婉盈親熱親熱,順帶跟兒女親近親近,結果半路上就被申府的下人截和,直接請到了申時行的家中。

    申時行自從變亂一生,就上本稱病,告假在家。一身員外打扮,仿佛個富家翁一樣。在坐的兩人,則是王錫爵、許國。大明朝內閣三老,全都在此,申家已經可以取代值房,成為大明權力中樞了。

    “國寶,老夫幾人把你叫來,就是想問問你。這次到底是怎麽想的?”申時行開門見山,直接切入主題。這位老宰相,也算是經歷過不少朝廷風波的人物,當年新舊黨爭時,也有一番腥風血雨,但總體來看,還是以罷官、革職為主要基調。這次卻是事關廢立,落地怕不是官帽子,而是人頭了。

    大明的文官,從來就不是一個個體,而是一個整體。這次風波里,受到影響的官僚,既有申時行的同年、好友,也有他的門生子弟。其他二位閣臣,也是如此。他們不能坐看這些人全被摘了腦袋,哪怕是單純出於自己陣營的考慮,也要力所能及的去救下一批人。不過現在要去說服皇帝,並不那麽容易。尤其經過這次風波之後,武功勛貴勢力擡頭,皇帝在一段時間內變的更加強勢,都是可以預料的結果。那些想要限制君權的人也不會想到,正因為他們的盲動,反倒導致君權在今後的一段時間內,反而更加膨脹,權力更加集中。

    既然正路走不通,就只能繞路。現在最紅的人就是鄭家,未來帝國的繼承人,是鄭國寶的外甥。那麽如果能做通他的工作,則還是有可能保下一批人的。在京師變亂期間,也正是因為有這幾位閣臣的關系,鄭國寶的家才沒受到什麽打擊,也正是顧慮到申時行等人的影響,張鯨無法明著對鄭家下手。畢竟五城兵馬司也好,還是三法司也罷,所有武裝力量都掌握在文官手里,而那些文官誰跟申時行沒點關系,誰會去動他的女兒?有這份交情在,再加上姻親的關系,才比較好說話。

    鄭國寶先是謝了幾位閣老對自己家的援護之恩,後又笑道:“這事,其實我怎麽想,無關緊要。關鍵是天家怎麽想。畢竟他們得罪的不是我,而是萬歲。咱們明人不說暗話,這些賊子想要做的是什麽事,幾位老大人心里都明鏡一般,不用我多說什麽。您說說,亂臣賊子,該當何罪?”

    許國道:“鄭都督說的,其實是個道理。不過,請聽老夫一言。他們只是一時糊塗,聽信了妖人讒言,走上了一條歧途。本身並不一定真是狼子野心,尤其他們十年寒窗,苦讀聖賢之書,也在各自任上,都為朝廷立下過功勞。不看現在,也要看看以往,念在他們為國事操勞的份上,能否高擡貴手,饒他們一條生路?再者,現在這些妖言,還只是停留在京師上層,如果把他們明正典刑,說不定,這些謠言就會蔓延到民間。連讀書人都能被蠱惑,百姓更容易受愚弄,到那個時候,再有別的流毒產生,於朝廷也無什麽好處。”

    “許閣說的是個道理。不過這個道理,也不能算全對。他們確實在各自任上都有大功,但是功不能掩過。連功過相抵都做不到,若是有人為朝廷效力,就能謀反,那朝廷法紀何在?至於說到流言,您放心,我從沒打算制造烈士。他們既然愛惜名譽,那我就給他們一個不名譽的死法。貪贓枉法,勾結鹽商,乃至內附播州,聯結北虜。類似的罪名,我隨時都能想出一堆來。保證這些罪名都令人發指,萬民唾罵。殺他們,百姓不但不會覺得可惜,相反會出錢賄賂劊子手,買他們的肉吃。您相信我,錦衣衛有的是這樣的手段,保證能讓這些罪名證據確鑿,鐵案如山,說不定,我還能落個賢臣幹城的名聲呢。”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1-9 10:56
第四百四十六章 平叛(三)


    他這話一說,在場的幾位大佬,都從脊梁溝里泛起一絲涼意。這話現在聽來是喪心病狂,簡直就是酷吏之語。可若是按洪武舊制,則這還得算仁厚。當年明初四大案,那才叫殺的人頭滾滾,血流成河。乃至後來奪門之變後,受牽連的官員,也不在少數。這回的事,同樣牽扯到最敏感的帝位更叠,若是這位錦衣緹帥,真鐵了心的下殺手,那麽再制造一場血案,也不是不可想象之事。

    申時行到底是長輩,比起其他二位同僚,說話的嗓門要粗一些。“胡鬧。這不是在洪武朝,現在也不是在談四大案。你這些鷹犬的手段,上不了大雅之堂,在老夫面前,不要提起。與其說那些聳人聽聞的大言,不如咱們說點實際。朝廷離不開文臣,這點你也不會有什麽意見。既然朝廷運轉離不開文官,那麽你就不能把事情做絕。做人留一線,日後好見面。別忘了,當年馬順、江彬之故事。老夫的外孫,可不能受了你的連累。”

    鄭國寶依舊不肯退讓,“嶽父您說的極是。只是您也想一想,如今常洛殿下已亡,將來即位的,還會是別人麽?如果我的外甥登基,我還要擔心清算問題。那麽這大明的官,就不是人做的了。不過要說放過一部分人,這也不是完全不行,既在公門內,必然好修行,只是這怎麽個放法,放誰不放誰,因為什麽放,這里可得好好說道說道。罪大惡極的。民憤極大的,那顯然就不能放。”

    王錫爵不等他說下去,就把話截住“這事跟民憤沒什麽關系。你直說吧,想要開出什麽條件。只要你的條件不是太苛刻,老夫就可以答應。若是你漫天要價,大不了老夫就掛冠而去,退歸林下便是了。”

    鄭國寶暗笑,你這老鬼說退歸林下,我第一個不信。這回的帝位更叠事件中,三閣站的隊伍都很正確。而且立場堅定。將來得到天子的報答,也是板上釘釘的事。這個時候,你就算是殺了他,他也不可能掛冠辭職。王錫爵這麽說。也無非是希望鄭國寶不要要價太高。風波之後的收獲。應該是大家利益共享,不要想著鄭家一家獨攬。

    許國則道:“這次變亂,也說明儲位不定。人心不安。依我看,等到將張鯨一黨處置完畢之後,就該上本啟奏,早日立下儲君,以安定人心。”

    當初誰提立儲,就是和鄭娘娘作對,皇帝也不會高興。現在情勢逆轉,朱常洵成了最大的,這個時候,所有的立場都必須遵照這個而改變。立儲不但事在必行,還不能有絲毫耽擱,立儲規則,也必須是無嫡立長。既然王皇後無所出,那麽朱常洵做太子,就是理所當然。許國這話,也算是向鄭娘娘一方示好,表示自己在大統之爭里,不會再與朱常洵做對。

    “許閣此言大善。太子遲遲不立,也確實是個問題。再日立好了太子,也省得潞王那邊,動什麽歪心眼。不過太子的老師,要由天家與幾位老人家共同來選,不能像過去那樣,推出幾位所謂飽學之士,就來教導太子。若是將來把新君教成個書呆子,一腦子仁義道德,全無機變權謀,不知與民爭利的好處,甚至真去信了君主立憲的鬼話,那就大為不妙了。”

    “再者,武功勛貴,與國同休。以往勛貴們不任實職,不掌大權,這對功臣忒也薄了。翻開功勞簿看一看,哪位勛貴的祖上,不是一刀一槍,才為子孫掙下了這份鐵桿的莊稼?再說這些後輩子孫,對於朝廷的忠誠,也證明禁的住考驗。這回張鯨之亂中,勛貴們全都支持天家,沒有一個附逆從賊之人,這不賞,不是寒了功臣的心?今後朝堂之上,勛貴們也要出來,擔任一部分實職,算是為國出力,與國分憂。”

    “另則就是這邊軍的事。如今軍伍立功不易,大家提拔起來,困難重重。以後,對於軍功上,該放寬,我看還是放寬一些。你既不讓他們殺良冒功,又不許他們浮報首級,大家都是要吃飯的。你讓他們指什麽活著,咱那九邊漂沒的又厲害,軍兵們日子過的苦啊。你要是讓他們都跟花子一樣,還指望他們去給朝廷賣命?為了大明的江山,也要對他們手下留情。”

    鄭國寶表面上嬉皮笑臉,實際上說的則是未來大明朝會發生的一些變化。這次未遂的叛亂,正是一個萬歷改制的大好時機。大明朝文官一家獨大的局面,肯定要打破。天子一方面要借機收權,另一方面,則要將勛貴、武將的地位提高。將來形成武將、文官、太監三家爭權的局面,皇帝則可以趁機施展帝王權術,控制朝政平衡,保證大權不至於旁落,不給君主立憲以存在的土壤。

    以往大明內閣權柄日漸加重,首輔雖然沒有宰相之名,卻漸有宰相之實。這回的限制君權風波,也算是給皇帝敲響了警鐘,對於內閣,開始限制使用,壓縮權力。對於文臣集團整體,也要開始進行限制壓縮,免得他們太過囂張,威脅皇權。

    同時,三部尚書出缺,本部之內的官吏,也要被拿下不少。即使不殺頭,官位也保不住了。那麽誰來頂他們的缺,就是問題。鄭國寶趁機提出,王國光、張學顏,李幼孜等一批江陵黨人,保舉他們起複頂缺。這些人當日跟著張居正搞變法,是張居正重才不重德的用人方針下,提拔起來的官員。身上都有不少的毛病,比如王國光貪財好色,官場皆知。可是他確實又有才幹,編撰萬歷會計錄,功勛彪炳。最為重要的是,這些人與現在官場里的大多舊黨文官是尿不到一個壺里的。不怕他們與這些舊黨中人沆瀣一氣,形成利益聯盟。江陵黨的起複,可以看做是天子在文臣中間攙的沙子,這些人,對於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接受程度遠高於舊黨,日後新舊黨爭不可避免,文官之間的內鬥日漸激烈,天子的權威就更能得到保障。

    王錫爵也問了問那些國子監生的處置,結果鄭國寶隨口道:“一群死人,問他們幹什麽。”就算把三位閣老給擋了回去。

    等到鄭國寶告辭離開後,王錫爵道:“申翁,這一次,你說我們是贏了,還是輸了?”

    “王兄,我看咱們既是贏了,也是輸了。我們至少保住了大明的國祚,沒讓大明斷絕在我們手里,沒讓那什麽君主立憲的事真的搞成,這也得算是咱贏了。將來的事,現在誰又能說的準,我們也就不必操心了。當年洪武、永樂二位陛下之時,又哪有我輩今日風光?王兄,你著相了。”

    王錫爵哈哈一笑,知道申時行在自己三人中,是最大的贏家。雖然內閣權力小了,可是他的權力卻大了。就靠他女婿的關系,他的相位已經無可動搖,只要他不想動,就沒人能讓他挪窩。地位比不得當年的張江陵,怕也能追的上嚴分宜。

    許國則道:“依我想來,下一步朝廷就該對播州用武,咱們也該關照一下各自門下,不要亂上本章。今後說話,都要學會加小心,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知道皇帝想聽什麽,不想聽什麽。不能想以往那牙膏內,總想著騙廷杖,撈名聲。將來的廷杖,怕是又要打死人了。”

    申時行則想的是,這回征討播州,不知要調動多少人馬,支用多少錢糧。這錢糧輸送,軍需備辦,自己申家又能從中,撈取多少好處。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1-9 10:57
第四百四十七章 平叛(四)


    當天晚間鄭國寶看過了兒女,與一對小家夥嬉鬧一通後,就宿在申氏房里。小別尚勝新婚,何況是久離。鄭國寶與申婉盈幾番纏綿,拼命索取著對方,申婉盈更是徹底放開,緊緊纏著丈夫“我要再生一個孩子,我要把你榨成人乾,免得你趁我不注意,去偷那姓寧的寡婦。不就是個女俠麽,有什麽了不起的?我前段時間跟芙蓉學過,也會裝女俠,就是裝公主,也裝的來。”

    寧中則自從東廠之戰以後,整個人精神狀態不太好。鄭國寶也知道,這種巨大的心靈創傷,得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愈合,短時間內,是別想和她取得什麽進展了。“別胡說,什麽叫偷寡婦。她已經被她丈夫休了,算的什麽寡婦?她為人很好的,將來你得多照顧照顧她。這回在嵩山少林寺那,一堆江湖人以為我倒臺了,爭著向廖虎臣輸誠納款,只有她對我不離不棄,甚至想要跟我一起到邊關去充軍。”

    申婉盈吃醋的在他肩膀上狠咬了一口“這有什麽,我也能。這回就是你真倒了,天涯海角,邊北苦寒,我絕對不會皺一皺眉頭。其實我都向爹爹求援了,那皇子真要是你殺的,我爹也會想盡辦法,保你的性命。那些女人呢?這家里沒了她們,倒是清凈的很,還少了好多開支。不過聽說你這次出去,可沒閑著,又收了不少女人進房,以後慢慢跟你算帳。這些人哪去了?總不至於真被張鯨的人給害了吧?我雖然討厭她們,可就算是咱家的狗。也輪不到外人殺,那些人要是有了什麽閃失,我跟那老閹貨沒完。”

    “放心吧,她們全都好著呢。張鯨在江湖上也有些黨羽,綠林中不少亡命之徒,也上趕著巴結他。任氏她們,帶著部下,去拔掉張鯨在江湖上的黨羽,把他的羽翼全都剪除。否則將來朝廷出征播州,這些人在後面搞小動作。破壞大軍的輜重運輸。終歸是個麻煩。我將來在播州打仗,可不希望被這些人搗亂,壞了錢糧輸送。”

    申婉盈又在他肩上咬了一口,“不許你去!剛回家就要走。哪有這個道理?你在京師好好待著。有吃有喝。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哪怕想再納幾房小妾都行,就是不讓你走。你在京里,我好歹能天天看見你。你能跟我說說話,哪怕吵架都行。可是你一走,我就只能每天做夢想你。我不想成為除了兒子,一無所有的棄婦,所以你想怎麽樣,我都隨你,但是你別走了。朝廷里文武大才那麽多,何必非要你去掛帥征播?我聽說那播州傳承八百年,積蓄豐厚,地形險要。西南之地,又多瘴氣,我不放心。”

    “不放心,我也得去啊。這次征播州是以全局對一隅,沒有不贏的道理。區別只在於,怎麽打,怎麽贏。這一戰一定要打的漂亮,震懾住其他的土司,才能實現朝廷改土歸流的主張。若是朝廷在這一戰打的不夠好,那些土司聯成一線,改土歸流就難了。再說,勛貴們指望通過這一戰,作為翻身的機會,為自己的子弟撈取戰功。我要是不去,這個帥誰掛?用文臣,看這些勛貴子弟,不幹活光拿功勞不順眼。用勛貴,他們多年不習弓馬,祖宗的本事十成未必剩下一成,又和文官尿不到一個壺里,說不定就要把勝仗變成敗仗。再說,關鍵是文臣也好,勛臣也罷,他們全都放不開手腳,有些事只有我去,才能幹的徹底一些。”

    申婉盈隱約覺得,丈夫這次前去,貌似是要做一件天怒人怨的事情。不過既然他不想說,自己也就不該問。只是旁敲側擊“你立了這麽大的功勞,也是該犯點過失,給自己找點毛病了。否則功高難賞,以後你讓新君,如何自處?可是我還是舍不得你走,不想和相公分開。這次你去,咱們可說好了,不許納播州楊家的女人,回來之後,就哪也不許去,專心在家陪我。那個鄭思嚴的事,我也不管了。反正大明有規矩,有嫡立嫡,無嫡才立長。他也奪不去我兒子的東西,將來讓爹想想辦法,為他再討一份蔭封來,不讓劉氏那邊吃虧。不過夫君,咱商量商量,還是不去的好。蜀道難,難於上青天。我一個婦道都知道那邊道路難行,播州土人又剽悍能戰,你帶兵出征,我真的是不放心。”

    “好夫人,你就不用想那麽多了。你想想你的相公,前後打了多少勝仗,滅了多少強敵,魔教怎麽樣?不一樣一戰成功。小小的播州,也未必就能強到哪去。你相公帶的是朝廷經制官兵,與那些土人的兵馬,能比麽?我們的器械多,糧餉足,最關鍵的是,我們不搞那皿煮自有,君主立先的玩意。我們靠的是軍餉,靠的是真金白銀,還有播州的土地,楊家的積蓄。我就不信,打不贏這幫播州土人。何況真正負責打仗的,又不是我。曾省吾當年滅都掌蠻,那是何等的爽利,一把大火,燒的那些蠻子片甲不留。後來又一聲令下,殺蠻子一路殺到了雲南,連黔國公全都驚動了。這脾氣,對我的胃口,我們兩下合作,保證打一個大勝仗回來,到時候連你這誥命,都能提升。”

    “我才不要什麽誥命身份,我只要我的相公,天天陪著我,跟我說著風花雪月,家長里短。再不濟,就是四處去胡鬧,去吃喝玩樂,去和一群丫鬟們瘋,讓她們哭哭啼啼的來找我告狀。總好過你一去不回,幾個月看不見人影。”

    好不容易哄睡了申婉盈,玉竹卻又兩眼紅腫的過來,“夫君好偏心,一般是分別了這麽久,小姐這邊就能得到寵愛,奴婢在外面候了半夜,卻連口湯都沒喝到。這可不像夫君說的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

    等到鄭國寶溜下床去,將玉竹狠狠撻伐了一通,玉竹才滿意道:“就是這樣才好。人常說妾不如偷,就是這般偷偷摸摸,夫君才對我有興趣。這回,我也要有個孩子,我也要做娘。”

    家里的兩個女人安撫好,朝廷的事,則還要先理出個頭緒,才好出征。張鯨的審訊十分順利,衛里的手段,大家心里都有數,張鯨也知道,這回在劫難逃,也就問什麽答什麽,要什麽給什麽。“國舅,只要你放過我侄兒,你想讓我放倒誰,我就放倒誰。不論是京里還是地方上,都沒問題。”

    最後不但是口供,連張鯨在京外設立的秘密據點,在綠林中布好的棋子,也都一並挖了出來。看著那口供,萬歷面色鐵青“老閹奴大膽,竟敢如此欺君,真是該死,該死。”

    在他的縱容下,這些年張鯨培植出了一支不容小覷的勢力。若不是他把註意力都放在截殺鄭國寶身上,而是把隊伍都帶進京來,那官軍怕是要多費無數手腳。萬歷越看越覺得張鯨該死,而那些附逆的文官,一樣該死。

    “內兄。你長說錦衣衛是天子的快刀,這回你這把刀,為什麽不把這些人的頭砍下來,反倒要為他們乞活?”

    “天家。實在是這回的事牽扯太廣,各部官員都在其中。若是咱們真要窮追下去,六部里,沒有任何一部能夠脫身事外,這就等於是逼著他們跟朝廷作對。若是讓這些人聯成一線,反倒順了播州賊的心意。以臣之見,這些人分為幾部,殺一批,流一批,貶一批,留一批。並且鼓勵他們檢舉揭發,檢舉有功,即可赦免自身之罪,我保證他們內鬥不休,彼此不信,也就聯不成一氣,咱們想對付誰就對付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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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八章 平叛(五)


    鄭國寶經過日月神教黑木崖的事變之後,深知讓這些人聯成一線,是何等的可怕。但是一旦把這些文官瓦解,那要收拾他們,卻也不難。畢竟這些文官最大的特點,就是好謀而寡斷,尚空談而少實才。如果坐而論道,大家講道理,找理由,個個都是好手,誰都能為自己的主張旁征博引,找出無數條理論支撐。可是一旦讓他們任實事,這些人眼高手低,學不能致用的問題,就充分體現出來。尤其他們還有以己度人的習慣,這檢舉贖罪的命令一下,這些人大多以己推人,認定同僚肯定會檢舉自己,那麽自己就只能先下手為強,去檢舉對手,否則就成了白吃虧。有這種想法的人,自然就沒辦法結成死黨,共進同退,再想像過去那樣禍害朝廷,也就沒了土壤。

    萬歷點點頭道:“依朕之意,真恨不得將這群沒有良心的東西,全都推出去砍了。妻女沒入教坊司,也讓其他人知道,背君犯上,是什麽下場。可是內兄說的也有道理,朕就按你說的,給他們一個機會,看看他們會做不會做。另外播州用武的事,也要提上日程,這回誰再敢反對,朕就要他們好看。”

    果然宮中旨意傳出之後,內閣三輔對視一笑,許國拱手道:“申翁招的好女婿,果然好手段,好心計。這一手用出來,那些人怕是都忙著想同僚的短處,找大家的毛病,想要聯成一線。共進同退,也就不容易了。”

    “沒什麽,小聰明上不了大臺面。只是作為個錦衣緹帥,他確實還算合格。不過也幸虧他是老夫的女婿,否則你我三人,怕也是沒有什麽好果子吃。”他嘴上說的客氣,心里暗自發笑:你們兩人惦記老夫的首輔之位,難道當我不知道?這回也讓你們知道厲害,誰再想坐這位子,最好先掂量掂量。能不能惹的起我女婿再說。

    唯一出乎鄭國寶與萬歷意料的就是。大明朝永遠不缺乏敢死隊,尤其是在指責天子方面,這樣的亡命之徒,從來不會兵源匱乏。即使經歷了這麽大的一番變革。還是有人跳出來。旗幟鮮明的反對播州之戰。兵科給事中何本立是四川人。他在奏折里,從四川地理角度出發,充分闡述了蜀道是如何艱難。朝廷的輜重運輸是如何不便,這一戰,又將給四川百姓增加多大的困難。又從歷史的角度,論證了當年五司七姓是如何平定播州建立基業,二十九代以來,又是如何與當地土人相善,把播州經營的欣欣向榮,與這些土官相比,流官是如何的不受歡迎。最後則是希望皇帝三思而行,將播州問題通過宣撫的方式解決,而不要妄動兵戈。最好還是繼續羈縻統治,以恩撫不以威服,才是仁君本色。

    而都察院的幾位禦史言官則不關心兵事,也不關心勝敗,他們只關心參與剿播的人里,為什麽有那麽多勛貴。在這些人眼里,勛貴這種世襲罔替的貴族,就不該存在於世上,更別提讓他們建功立業,獲得武勛了。鄭國寶一介紈絝,又是錦衣武臣,領兵更是於禮不合,希望皇帝收回成命,改派有能文臣督師剿賊。至於所費軍需銀兩,也最好是由內帑支付,這國庫的錢,您還是別惦記了,它跟偉大的陛下沒什麽關系。

    這些文官嘴頭厲害,筆下了得,奏折寫的絲絲入扣,難以辯駁。饒是萬歷是張居正的高第,也是不知該從和駁起,最後只能學習恩師好榜樣,著大漢將軍攜廷杖與文官們分個上下。那些上本的文官,一口氣在午門外被打死了好幾個,事後又都被錦衣衛指為播州內應,說那奏折是收了播州的金子換來的,不但沒撈到名聲,反倒落了個臭名,那些大臣總算曉得,這回朝廷是動了真火,再去飛蛾投火,就不明智了。大家上本章,顯腳力,是圖個搏名,要是反落個臭名,誰還去送死。

    這一股風頭打下去,朝廷里,則根據張鯨的口供,按照罪行輕重,區分出三六九等,對於那些大臣,開始區別對待。李世達等三位尚書,全都判了抄家,刺配雷州,一路都趕去了南方。與他們同去的,還有十數位六部堂官,而掉腦袋的,反倒是幾個下面的小官,並不能引起大家的重視。本著鄭國寶不制造烈士的方針,公開的罪名,不是貪贓,就是盜賣軍糧,侵吞國庫等等。總之這些人全都是身敗名裂,名譽掃地的罪行,並不能獲得他們一直想要的名聲。至於一部分搖旗吶喊,參與不深的官僚,則按照降級、轉遷、貶謫等方式,悄悄處理。同時遞補上來的,則是親鄭的官員,鄭娘娘在朝堂上的勢力得到了進一步的擴大。

    在街巷坊間,錦衣衛同樣有意散布流言,將這些大臣的名聲徹底敗壞掉,各種流言蜚語不脛而走,在京師里面形成一輪新的輿論高峰。與此同時對於張鯨等官員的家產抄沒,則在鄭國寶與眾勛貴的主持下,積極進行。饒是經手人從中得了不少好處,將一部分財產進行了令人眼花繚亂的轉移,上繳國庫的數額仍讓萬歷怒火中燒,這筆抄沒的臟銀,甚至足以支撐這次播州戰役。“老閹賊,居然敢背著朕,貪瀆了這麽多的銀兩,當真是其心可誅。內兄,你這次去給我挑幾個最好的劊子手,我要讓老奴受盡痛苦,慘叫幾天才死。還有,張家的宗族,一個也別想好過。”

    “天家息怒,張鯨當初畢竟於朝廷有功,尤其在籌款方面,更是有不少的貢獻。咱們還是要功過相抵,免得寒了其他人的心。”鄭國寶在旁勸解道:“下面的人做事,總是要好處的。尤其像張鯨這種閹人,他唯一的樂趣,也就是錢了。若是不讓他拿到好處,他幹活還有什麽精神?如今大張公公沒了,小張公公張誠上位,您若是對張鯨太苛,只怕張誠也要擔心自己處境。做起事來縮手縮腳,反倒會誤了天家的大事。”

    萬歷只得點頭道:“既然內兄如此求情,那就算老狗走運,我放他一馬。將他的宗族里女子入教坊,男子里挑幾個發到遠瘴地充軍,其余皆斬。張鯨麽,他的淩遲是不能改的。不讓他死的慘一點,不知道將來還會有誰,繼續為播州說話。張誠雖然忠誠,可是東廠督公的位子不能交給他坐,還是內兄,你把廠衛一起挑起來吧。”

    東廠以太監任提調,屬於慣例,卻不是不可動搖的定制。當年正德朝時,江彬就曾經提調東廠兼掌錦衣,將廠衛一起抓在手里。萬歷的主張,也是讓鄭國寶擔任名義上的東廠提調,錦衣衛方面駱思恭則是名義負責人。實際上,廠衛大權,就都能落到鄭國寶手中,不至於旁落。自從張鯨事變之後,萬歷對於太監也不太放心,東廠這種應該作為皇帝耳目兼爪牙的部門,如果不能為天子所用,也就失去了存在價值。與太監相比,倒是自己的內兄行事更符合自己的利益,用他更放心一點。要說以往,對於這種任命,還要擔心是否會對帝國繼承人是否有影響,現在則沒有了這種必要。

    “一切全聽天家安排,不過等微臣先滅了播州,一切再談不遲。”

    “內兄啊,就為了你掛帥的事,若男可是沒少埋怨我。記住朕的話,大明對播州,總歸是全局對一隅,我們敗十次,還可以打十一次。播州卻連一次都敗不起。所以你珍惜自身,最為要緊,其他都不重要。若是你有個閃失,朕就沒有好日子過了。張鯨過兩天就要處刑,你代替朕去問問他,看看他到底過的有多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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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九章 征西


    萬歷的這種思維,換一種說法,就是作為一個勝利者,想看看張鯨是如何以失敗者的模樣,過的淒慘無比,最好是生不如死,這樣才能體現自己這個君王的勝利。本來像張鯨這種罪犯,是不能見外人的,以防他胡說八道。只是鄭國寶既有皇命在身,又是錦衣衛內的實權派,誰還能攔著?

    關押張鯨的監牢,是詔獄內環境最差,也最為幽暗的所在。終年潮濕,不見陽光,為了對話方便,錦衣衛特意多點了許多油燈,才勉強看的到人。這房間里,也沒有什麽床鋪,只有一堆亂草,堆在角落里,算是個休息之處。

    知道張鯨武藝高強,進牢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挑了他的大筋,把他變成了廢人。功夫一去,張鯨整個人也變得萎靡沒了精神。見鄭國寶來,張鯨勉強支撐著坐起來“怎麽,國舅這是奉了天家的旨意,來看看老奴過的有多慘的?這樣的活,以前都是我幹,現在換人了。這也是報應啊,報應。當年我壞事做的太多,現在也該吃苦頭了。”

    鄭國寶不接他的話,只是吩咐獄卒“備點好酒好肉,我跟張公公喝兩杯。”

    等到張鯨顫抖著夾了一筷子肉片放到嘴里,費勁咀嚼了半天,卻還是吐了出來。“完了,吃不了了。牙都被生生拔了下來,牙床子都是血窟窿,肉片一磨,就生疼。什麽都吃不了了。”他抓起杯子,連喝了幾杯酒“這破酒。要放到過去,我是連正眼都不想看,現在若不是國舅來,我可是想喝都喝不上了。”

    “張公公,說實話,當初我要是落在你手里,怕是比你現在還慘。所以這事,我也不準備可憐你,只能說,都是你自己找的。”

    “誰說不是呢?聽說我那侄最終是判了個雲南充軍。這還是得多謝國舅成全。要論言而有信。您比我強啊。要是咱兩換個位置,我才不會守著這個承諾,留個禍害將來找我報仇。”

    “他算個什麽禍害?我若是連這樣的人都要怕,那我天天還睡覺不睡?我收拾鹽商、收拾聞香教、魔教。女直人、播州人、蒙古人、陜西的土豪。各地的宗族鄉紳。我得罪的人多了。怕不過來。這就叫虱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天天做小木人咒我不得好死的人不知有多少,隨他去吧。”

    “好氣魄。好胸懷,老奴還是不如你。我在牢里,連個說話的都沒有,國舅您跟我說說吧,現在是不是有大臣上本,要求早立儲君了?對播州用武的事,我估計也有人該上本了。這回的事一發作,誰再敢主和,就是自己往死路上走。這一仗,看來是不能避免了。不過國舅,憑心而論老奴是真不支持打啊。咱大明地方上有多少土司,單說播州楊家,他周圍也全是土司勢力。唇亡齒寒,打了楊應龍,其他幾家心里怎麽想?若是土司們聯成一線,起來造反,大明兵禍連結,國庫的那點存銀,都得被打進去。我自己也沒把我自己當成一個好人看,可是在這事上,我收不收播州的金子,都不同意打。我派人炸掉王恭廠的火藥庫,就是不想朝廷再在這條路上走下去。若是繼續造槍,練新軍,對外用武,那時候國庫不足,朝廷必然對士紳下手,天家將來,是逃不過一個昏君的名號的。”

    “張公公這個時候還憂心國事,在下佩服。不過本官的主張就一條,打的一拳開,免去百拳來。改土歸流,是朝廷必須要做的事。那些土司,要麽選擇服從朝廷,保住榮華富貴,要麽就只能選擇死。表面歸附,暗里搞割據,想要弄兩套班子,各行其是,分庭抗禮的人,就沒資格活在這個世上。這一回把土司們打服了,他們也就不敢想要起兵抗拒流官,知道該乖乖交出權柄。乃至大明周邊的各夷,我聽說有個叫莽應里的,人稱雄主。他若是曉事的,就乖乖給我老實待著,聽我大明調遣,把侵吞的地盤吐出來,否則我不介意帶隊伍到他那去轉一圈,關心一下他的民生問題。天下只有天子一個雄主就夠了,其他的雄主,就是給自己挖墳。更別說楊應龍搞的那些東西,造成何等惡劣的影響,自從他要弄什麽票選宣慰開始,我就得砍下他的頭來。”

    張鯨嘆了口氣“國舅果然是心懷大誌,老奴佩服。我栽在你手上,也算不得冤枉。只是希望國舅你仔細想想,要做你說的這些事,得花多少錢,得死多少人。相信我,朝廷里肯定有許多人在拿小本子記著,等到有朝一日找到機會,你立的這些功勞,為大明殺的人,花的錢,就是你墳頭上的土。”

    “不勞公公掛念,鄭某自有把握,真到那時候,我就算不能翻身,也會拉著那些人一起死。再者,那些讀書人,我看也未必有這麽大本事,把我拉下地獄。他們最多是唾罵我,搞爛我的名聲,讓我和我的子孫,都背上佞臣的名號,無法進入他們的圈子。不過這又怎麽樣呢?我從不在乎名聲,也不在乎評價,我在乎的只是天家的態度,和我能不能搞到足夠多的錢,其他都不重要。”

    紫禁城內,聽著鄭國寶的回報,萬歷的面色又一次陰沈了下來“你說那老奴雖然人在牢中,日子過的還不錯?精神十足,只是一心等死?”

    鄭國寶心知,天子念舊。當年馮保飛揚跋扈,連賜給成國公的寶物,他都敢從中截留。若是說張鯨過的何等淒涼,萬一皇帝一發善心,或是單純為了看看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模樣,押後行刑就大為不妙。幹脆故意把張鯨的處境說的好一些,堅定天子的殺人之心。“正是如此,他現在在牢里,雖然不得自由,條件也差。可是卻也沒受什麽大罪,精神十足。臣去的時候,他還跟臣喝了幾杯酒,聊了一陣,腦子清楚的很,情緒也十分平穩,沒有哭天抹淚,也沒有咒罵天家的大逆之語。”

    萬歷哼了一聲“他犯下這等大罪,已經是個數著天活的死人了。那些緹騎卻還讓他過的這麽舒坦,這也是怕有朝一日,他起複之後報複。也罷,朕就替他們去了心病,傳旨下去,三天之後,西四牌樓處,將張鯨萬剮淩遲。這回那些錦衣官校該放心了,讓他們該怎麽幹,就怎麽幹。”

    處決張鯨之日,圍觀的百姓,將西四牌樓擠的水泄不通。張鯨在位多年,仇家滿京師,這回也算是趁機解恨。張鯨在出監時就已經割了舌頭,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發出陣陣無意義的伊伊啊啊的聲音。監斬臺上,鄭國寶、張誠、徐文壁三人負責監督。張誠看著這個老對手倒臺,心中大為得意。他這回查抄逆產時,自己居然只拿了其中的百分之一,簡直就是賠本生意,圖的就是將來可以取代張鯨。他一邊殷勤的給鄭國寶奉茶,一邊道:“看著這老貨有今天,當真過癮。想當初他何等跋扈,可曾想過如今,是這個下場?”

    鄭國寶卻是嘆了一聲,心道:若是有朝一日自己敗了,來圍觀的人,怕是比今天會多出幾倍。要想不走到那一步,就只能不停的贏下去了。

    半月之後,大事基本辦妥。王國光等江陵舊黨,也紛紛進京,重新得到起用。這些人也知道,自己這次鹹魚翻身,權勢鄭家的功勞,今後他們就得算是鄭娘娘一黨,對於鄭家一脈安排的官吏,自然也就予以照顧。朝廷上的輿論也漸漸統一了口徑,共整理出播州楊氏大罪四十余條,已經不伐不足平民憤。天子下詔命新晉的錦衣都督鄭國寶,總督四川、雲南、貴州三省軍政,全權負責播州征討事宜。賜尚方寶劍、王命旗牌,許先斬後奏,臨事擅專之權,不受地方文官及禦史挾制。三省文武皆聽其號令不得有違。

    出征之日,萬歷更是破天荒的出來走動了幾步,送別大軍,賜禦酒三杯以壯行色。並將當年他爺爺送毛伯溫的詩拿了出來,略做改動,贈予鄭國寶:

    大將出征膽氣豪腰橫秋水雁翎刀

    風吹鼉鼓山河動電閃旌旗日月高

    天上麒麟原有種穴中螻蟻豈能逃

    太平待詔歸來日朕與將軍解戰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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