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冒險] 致命武力之新世界 作者︰實在沒選擇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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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海 2014-10-16 19:25:31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57 393369
惊海 發表於 2014-11-2 16:17
   684 似曾相識

    人在江湖飄,誰能不挨刀,求瑕宮的雛兒涉世未深江湖閱曆淺薄,縱使是劍法超絕又如何,輕輕一隻鳳簪已經將她放倒在地。

    說實話風雲會的壇主與長勝鏢局的總鏢頭也未曾料到事情進展得如此順利,都是大喜過望。正要撲上去最後補一刀,卻見剛才那個存在感差不多為零的女子突然搶起了殷玳琳的映月劍,卻是連鞘都不會出的就那麼比指著自己,不由皆是一愣。

    這個女人……衣服料子雖然算不得什麼高檔貨,但也不是家居之裝,其顏色終究難免媚俗之嫌。容貌雖然還算俊俏,但頭發散亂瞳孔渾散,顯然精神方麵有些問題。在馬上想來是顛簸了一夜,釵歪衣斜不說……總之那模樣根本不具備任何的威脅性。

    “這女人是誰?”廖勝疑惑的看了看謝透,那意思是這是不是也是什麼葬劍池的高手,雖然……這可能實在不大。

    “你也太小心翼翼了,看這模樣連劍都拿不穩,八成是姓殷的在哪撿來的。殺了就是!”風雲會壇主一皺眉,他們在求瑕宮內有眼線,能修煉聖靈劍法的高手都早有譜在心,斷無這麼一號“白癡劍客”。

    謝透都這麼說了廖勝也就有底了,一揮手間,手下探子手有老實忠厚的——話說有時候太過老實也未必是件好事,兩個江湖油條雖然一千萬個認為對麵隻是一個白癡,但,反正都是要殺,其他人殺和自己親手殺有何不同。

    上前的是一個須眉已經有些花白的老鏢師,一輩子論武藝隻是三流,論智慧更無什麼過人之處,中中肯肯隻是勤奮賣力遇事上前。此時聽得鏢頭召喚,想也不想就抄刀上前,江湖走得多人人這心也鐵了,更何況是兩個劫鏢的女賊。

    雖是老驥,但功腿腰馬都還紮實得很,老鏢師單刀出鞘一招力劈華山朝那個顫巍巍的女子劈了過去。

    這一刀再普通不過當然不是什麼絕世武學,但練得千招會不如一招熟,老鏢師一輩子隻會那麼十八式五虎斷門的刀法,這一招已經舞過不知道幾十萬次,當真已經使得猶如呼吸一樣熟練圓潤。一刀劈落縱是謝透等人亦不禁眼中露出欣賞之色,這刀換成他們在對麵也需廢神應對。

    按道理來說對麵那女子應該被嚇得雙腳癱軟,接著就被一刀分屍,但事實證明大家猜對了前半截,卻猜錯了後半截。那個傻女確實好像是被老鏢頭威勢所淩,腳步往後一退整個人坐倒在地,差不多是本能的將書中的劍……鞘往前遞出,手法笨拙慢慢吞吞,卻好巧不巧正好撞在了老鏢師手腕的神門穴上。或者應該倒過來說,是老鏢師一個收手不及自己將手腕撞到了對方劍鞘上。

    手腕處神門穴掌著虎口至手肘的經脈,便是輕輕一撞也會讓人半臂酸麻,老鏢師這一刀是鼓足了力道,雖然女子手上無力,他卻是有力,這一下相當於他自己握著劍撞了自己的要穴。“哐當”一聲單刀落地,鋒利的刀鋒割開了那女子的裙裾,該算是唯一的收獲了。

    老鏢師握著自己的手腕愕然的看著眼前的女子,這大半輩子刀尖上打滾,受過比這重十倍的傷不知道多少次,見過功力比她深招式比她精湛的對手不知凡幾,可從來沒有一個能讓他如此震撼。半晌無語,老鏢師對著地上之人一抱拳,一言不發轉身就走,縱使身後鏢局之人再怎麼呼喚也不回頭了。

    “算了,老畢奔波了大半輩子,就這樣收刀養老也是一件好事,你們不必喊了!”

    眼前奇事發生,廖勝也無心去關心一個老頭子的去留,不耐的往人群那邊喊了一聲,目光仍是一動不動的盯在地上那女子身上。剛才的動作是巧合,還是……

    “這丫頭恐有古怪,不若暗青子招呼吧!”

    這巧的實在太過分了,一時謝透也拿不準這到底是個真傻子還是個裝傻的高手,一聲吆喝眾鏢師同時從懷中取出了暗器,亂七八糟的朝地上兩人打了過去。

    接下來的事實似乎當真證明之前隻是多慮,那個傻女人這次完全舉手無措的擋到了殷玳琳的麵前。看來傻雖傻卻是個頗講義氣的主兒,可惜這年頭講義氣的都死得早,瞧她那無助的模樣下一刻就會被打成一個篩子,絕無僥幸。

    便在這頃刻之間,眾人隻感一陣勁風卷入彼此之間,所有的暗器都像掉進了驚濤駭浪之中,全被吹得漫天飛舞。雖然大多數人投擲出的暗器都是袖箭一類不過數兩的東西,但要能將這些東西卷起吹風,那也不是一般大風可以做到。這陣風中分明蘊含了極強的內家真力,讓空氣變得濃稠若實物,就算隻是被餘勁刮到鏢局眾人也得臉上好像被板子拍了一樣,幾個內力稍欠的麵皮頓時紅了起來。

    “你們,欺人太甚了!”

    說不清到底是聲音先至還是劍氣先至,又或是根本難分先後。就在這陣劍風襲來到同時,一條清俊的身影也闖入了眾人的視野。說來這堂堂皇皇的大道之上,一眼望出數裏地去,要是早先有這麼個人的話斷然不可能躲過眾人的眼睛。如此說來的話也隻有是趁著剛才所有人為那丫頭“巧合”一劍所震懾的那片刻功夫從視野外趕來,但那段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也隻是片刻刹那,此人能那麼短的時間內躍過裏許地來而不驚動任何人,這分內力與輕功都已攀一流,不是自己等人可敵。

    雖然敵我武藝懸殊令人驚疑,特別是這手劍風的功夫更是隻在傳說中聽聞過。但武功高低這種東西並不代表一切,這麵前不還躺著一個劍法一流的高手嗎?謝透瞄了一眼旁邊,廖勝會意抱拳上前一步。

    “這位少俠不知尊姓大名?何故當此架梁?”

    “一群七尺男兒在這裏圍攻兩個女流之輩,閣下居然還問我為何架梁?不覺事之過甚了嗎?”來者昂首七尺,神清俊朗,一身尋常的俠士勁裝穿得格外有形,本應是個難得一見少俠帥哥,隻可惜額頭上一道疤痕讓他容貌減色不少。

    休說男人長相無所謂,正如男人都喜歡美女一樣,女人對待帥哥與醜哥的態度也絕對不會是一樣的。不過現在與此人對峙的乃是一群鏢師,看了此人一眼,麵貌不識也就滑開了。眼光了落在他手中那柄闊劍之上,隻見其比尋常寶劍更長更闊,黑沉沉不見光澤,劍身上沒有任何紋理,也無鐵匠名師的銘文印記,乍一看似乎隻是隨便街邊鐵匠鋪打來的便宜貨。但廖勝吃的是護鏢這口飯,自己雖然武藝不高也沒擁有過寶劍,但眼界卻是不窄。此劍無聲無息精華內斂,雖黑沉沉不起眼卻在行家眼裏自有一方風骨,正是寶物自晦之道。這樣的東西絕不可能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可以得到,此人身份必定大有來曆,心念轉動間,主意已定。

    “話雖是如此說,但這二位也不是什麼弱質女流。在下乃是長勝鏢局廖勝,行鏢至此被她們暗中劫了鏢貨,一路追殺至此。江湖事江湖了,少俠當知此事怪不得我們。”

    廖總鏢頭又拿出以德服人的姿態,任誰站在他麵前被這樣一說也會不由得矮去三分。

    “她們偷了你們的鏢貨?”那少俠回頭看了看,此事殷玳琳早已經昏迷在地,纖腰細細,麵容楚楚,說是被欺負就有人相信,說是她欺負人……再看另一個,衣衫破裂,發散釵斜,直好像剛剛從淫賊手中奮力逃脫的模樣。說這兩人去劫鏢,委實沒什麼可信之處。

    “少俠若是不信盡可去她們行李之中一搜,在下的鏢貨為三十六顆南海珍珠,其中一顆已經被這天殺的女賊拍成珍珠粉和水吃了,其餘應該仍在。就算我們無法自證,這證物總可以作證吧。”

    廖總鏢頭言辭鑿鑿,倒像一個狀師多過一個江湖中人,渾沒半點要用刀子講道理的意思,讓人不由自主放下戒心隻想與他好好分辨曲直。

    “便算是這兩位姑娘行李之內當真有珍珠,也無法肯定就是你們的鏢貨。”男子微微搖頭,那個有些傻氣的身上衣服不過平平也就罷了,地上躺著的那個雖然一體的雪色素白,但無論是頭上釵飾,身上衣服還是那柄寶劍,還有那匹白馬,無一不是價值菲薄之物。而且她麵上和手上都還有未曾化淨的珍珠粉,舍得這般使用如此珍貴的大珠養顏又如何會是尋常小賊?到底是兩個女賊偷劫了鏢行,還是一夥盜匪見財色起意還在兩說之間。

    “少俠如此說來廖某也無話可說了,好在這趟鏢已經耽擱了數日,不怕再拖延這一時半會兒了!”廖總鏢頭仰天歎息了一聲,一臉的無奈:“不知少俠尊姓大名,師承何人?廖某雖然武功低微,但行鏢數十年在江湖之上也有幾個朋友,說不定還能與少俠有幾分香火之情。”

    “在下青晨曦,師承不便透露。不過在下恩師一直隱居山林,數年前又已經故去,恐怕無幸與廖總鏢頭結交了。”青晨曦一拱手,露出手腕上一片燒傷的痕跡,顯得猙獰異常。

    “原來是南宮少俠,不知江湖上幾時又出了如此青年俊傑,未曾聽聞真是慚愧。”

    廖勝倒也沒對這個陌生的名字說些“久仰”之類客套過頭的話,隻是雙手抱拳微微低頭鞠躬,這神態當真謙卑得很了。

    怎麼說對方也是上了年紀混了幾十年的江湖,說來是自己的前輩。既然擺出了一副好好說話的姿態,青晨曦家教甚好也連忙低頭回禮。可就在這一瞬間——這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幾枚緊背花裝弩,幾枚袖箭從廖勝身上飛出,已經快如疾星般朝對麵年輕人要害打去。

    廖勝外號當真就叫“以德服人”,除了手下親信之外,但凡見過他真正麵目的早已經去跟閻王爺報了道,其中原不缺武功比他高的人,或者應該倒過來說,死在他各種機關算計之下的全是武功比他高的人!

    緊背花裝弩與袖箭都是直接綁縛在身上,需要用時隻需將領口與袖口對準目標,無需做其他任何引人疑心的動作全由機括發動,勁道固然足以媲美一流高手的手力,其無影無蹤防不甚防之處更是任何高手都及不上的。而這些暗器之上又都喂了或麻藥或劇毒,哪怕隻是擦破一點皮膚,整個人也當中毒不起。

    廖總鏢頭隻料這“小孩”年紀輕輕能有多少江湖閱曆,被自己捧上幾捧,再誠懇幾下哪裏還會有多少戒心,這一著偷襲當是十拿十穩。孰料自己低頭暗器一發,視野餘光不及之處耳朵中先自聽得一聲冷笑。心頭一涼頓叫不好,急忙想退之時已經晚了一步。身上從肩至腹數處或疼或麻,竟是中了自己的暗器!

    之前隻為了追求一擊必殺,唯恐不狠不毒早就將見血封喉的暗器盡數打出,此刻也隻有心涼一瞬的分。這種劇毒不是沒有解藥,而是中毒者根本用不上解藥!

    強勁的暗器甚至直接將廖總鏢頭的身體打得離地飛了起來,待到再落地之時已經滿臉發黑氣絕身亡了。

    “居然想對我使詐,你知道什麼叫做‘詐’嗎?”

    似乎早有所料的青晨曦一記劍風將所有的暗器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待得對方屍身落地,卻突然冷笑著說出了這麼一句話來。頓時整個陽光少俠的氣質崩分離析,倒也不是說就有多麼邪惡,而是一股滄桑悲涼之意湧出,讓人仿佛感同身受的可以感到,這個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勢必遭逢過巨大的變故。

    謝透眼見廖勝一死心頭也是猛跳,論武功自己與他在伯仲之間,論各種戰場上的機關算計自己卻是遠為不及,連他都如此身死,自己豈非也是白送?不過人有一短便有一長,自己確實不善刀兵相見,但駕馭部署揣摩人心卻是擅長所在。當下幾乎是瞬息之間已經做出了決定,雙手高舉,高聲喊喝。

    “這小子是兩個賤人的幫手,他殺了總鏢頭又要殺我們,反正都是一死,大家跟他拚了!”

    蛇無頭不行,鳥無頭不飛。鏢局之人驚見總鏢頭慘死,義憤填膺者有之,倉惶欲逃者有之,所有人各自東南西北心思不齊,本該樹倒猢猻散,卻被這一嗓子捏到了一起。下意識中所有人也無暇去仔細思考說得有理無理,就好象一個聚眾場合中突然有人高喊起到了領頭作用,所有人一個“好像有理”的念頭趨使之下已經各抄刀槍向著青晨曦殺了過去。

    而喊話人……他早趁著前麵一眾笨蛋替死鬼衝鋒的當口,身形一縮已經朝著斜前方那匹寶馬良駒跑去。

    得說謝透確實是心思細密,冷靜過人之輩。在這麼個轉瞬即逝的當口還考慮到了要是自己騎鏢局的尋常馬匹逃遁,難說會被對方寶馬趕上的可能而采取了相應的措施,隻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他竭盡所能是否便可以逃出生天卻還在未知之數。

    再說鏢局眾人,十餘條漢子各持刀劍朝青晨曦砍來。好歹也是在江湖上打滾的武人,雖說走鏢大多靠的是交情,但也不是當真白麵書生便能吃得這口飯。一種鏢師武藝不算高強,但這聯手競技之術卻是熟練,同一進步間相互配合遮掩破綻,雖是江湖上最常見的“亂拳打死老師傅陣”,但勝在默契熟練,便是尋常高手也一時破之不易。

    看到這群人如此賣力倒是幾分出乎謝透的意料,但更意料的事情還在後麵,那個叫青晨曦的小子眼睜睜看著十幾把刀劍砍來竟然是不躲不避任由鋒刃砍在了身上。沒有血花飛濺亂刃分屍的場麵,隻聽得“叮叮當當”一陣亂響,所有鏢師都好像砍在了金鋼之上,十幾把兵刃一齊折斷,所有人都手臂一齊比震得骨裂!

    “金鍾罩!”

    縱然是在偷馬中望這裏瞟上的一眼,謝透也仍然忍不住叫出聲來。

    “正是金鍾罩!”

    激鬥之中青晨曦竟然還有餘暇回他一句,或許對他來說這樣的戰局根本說不上激烈。對方刀劍齊折,銳氣挫、膽氣喪、力氣損,敗局已成。青晨曦單手黑劍揮舞,一式在普通不過的橫削峰巒,就見十幾顆腦袋一齊飛了起來,伴隨著十幾股血泉頓時灑了漫天血雨,竟成一道奇觀。

    再顧不得什麼金鍾罩不金鍾罩,謝透便欲翻身上馬勒韁逃遁,孰料那馬非尋常卻是出了岔子。雖然不若傳說中的靈獸能與人心靈相通,但這匹墨蹄獅子兔卻也是能認主的寶馬,一見來者非人,就在對方拉韁之間已經前蹄仰朝對方胸腹蹬去。謝透武功再差好歹也是一壇之主如何會被區區畜生踢中,一閃身一翻身仍舊上了馬背,可這一耽擱的時間已經致命了。沒等他馴足那匹四蹄亂跳到畜生,猛然間隻覺背心好像被一根攻城重杵撞到,整個人飛離馬背口噴鮮血,五髒六腑都已經被劍風“砍”得粉碎,飛摔地上眼見不活了。

    輕易解決一幹宵小,青晨曦這才來到二位姑娘麵前。這可是不折不扣的英雄救美,美人應該以何為報呢?
惊海 發表於 2014-11-2 16:18
  685 青晨曦

    男人與女人的上下高低一直是個永恒的話題。女人說:我們當美女的真是吃虧啊,動不動就有什麼英雄救美要我們以身相報,真是前門驅狼後門入虎。男人說:這個世界真是不公平啊,美女有了危難就有英雄來救,我們有危難的時候怎麼沒個美女來救,好讓我們以身相報一下?

    好吧,以上言論有無恥之嫌暫放一邊,總而言之貧如農民指望“田螺姑娘報恩前來”,閑如書生指望“狐女蝶妖《》”,亂如江湖之人指望“英雄救美以身相許”,可見這種天降美女的橋段委實是不分階級層次,男人的共通願望。或者可以將範圍稍稍放寬一些,說不定就算是女人或多或少也會希望自己是這樣橋段中的主角。

    求瑕宮的殷玳琳第一次獨自行走江湖就踢上了鐵板,雖然偷盜風雲會的鏢貨和取回萬年參王這兩件事都做得很漂亮,但卻在回程途中被長勝鏢局的廖勝輕鬆放倒,算是為自己的江湖經驗重重買了一筆單。不過猶幸殷大小姐還是一個美女,有的早“埋伏”在一邊的帥或不帥的少俠們隨時等待著英雄救美,一個名為青晨曦的黑劍俊朗青年仗劍出手,殺死了在場十餘號鏢師和風雲會的壇主,救下了美人。

    “神仙倒”的迷香雖然劇烈,但要解起來也並不為難。當殷玳琳悠悠醒過來時已經是日上三竿,腦中微微混亂之後已經從朦朧之中清醒過來,發現自己身處所在不是荒原大道路旁,而是在一家類似客棧之中,正躺在床上身上還蓋著薄被子。此時此景,女性的本能讓殷玳琳一時心頭發涼,猛的掀開了被子,發現自己身上衣衫都穿的好好的,這才鬆了一口氣。

    殷玳琳揉著腦袋坐了起來,看看窗外高掛的旭日,再看了看就放在枕邊的劍與包袱依然。打開一看,裏麵萬年參王與珍珠都好好放著,沒有任何異常。

    “尋參,我們怎麼會在這裏的?這裏是哪裏?”

    事到如今其實不難猜測,風雲會和長勝鏢局的人斷不會有那麼好心,如果說是圈套的話這誘餌也下得太大了。更大的可能應該是自己中途被人救了,隻是自己除了求瑕宮之外認識的人屈指可數,莫非是師長們一路跟隨在後?

    “這裏是……哪裏?我……不知道。”

    被取名為尋參的女子身上那破爛的衣衫也被換過了,雖然隻是尋常布衣裙釵,但整整齊齊比之前看上去要順眼許多。但她的思維仿佛還是一如之前,多問兩句就腦子卡殼了,隻想著最後一句話已經拐不過彎來。

    “砰砰砰……”“是姑娘醒過來了嗎?”

    門口響起一陣敲門聲和一個男人問候的聲音,不等殷玳琳做出反應,尋參已經跳起身來去開門。殷小姐不想讓來人看見自己半躺在床上的模樣,也連忙起身站了起來。

    門“吱呀”一聲開了,殷玳琳定睛打量來人。高長的身量俊朗的麵容,身上穿著雖然不見華麗,卻整齊貼身幹幹淨淨。額頭上多了一道傷疤,雖然將他的容貌打下去了幾分,卻又平添了一分男子的陽剛和江湖中人的氣質,手中提著一柄黑柄黑鞘的長劍,比尋常江湖中人的佩劍都長寬多了幾分,黑沉沉似乎甚是壓手。

    “原來姑娘已經醒了,不知道現在感覺如何?體內餘毒清了沒有?在下之前察覺隻是劇烈迷香便未多加處理,若姑娘身體還有不適恐怕還需求醫為上。”

    青年上下打量了殷玳琳,看了看她的臉色如此說道。

    “原來是這位公子出手相救,殷玳琳多謝了。我身體並無大礙,公子無需多慮。但不知公子高姓大名,來日必行回報。”

    殷玳琳對對麵人行了一禮,言辭雖然誠懇卻是並不謙卑,更沒一般大家閨秀遇到帥哥的扭捏之感,看來英雄就算救美,這一次美女似乎也不打算以身相報了。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敢稱個‘恩’字。”那青年亦抱拳還禮:“原來是殷姑娘,在下姓青,雙名晨曦。敢問姑娘可是求瑕宮的女俠?”

    “哦?青公子也知道求瑕宮?”

    殷玳琳微微奇怪,求瑕宮諸女俠劍法雖然超絕,但行走江湖素來低調隱秘,武林中人消息靈通之輩頂多也隻是略聞求瑕宮之名。除了幾個素有交往的門派之外,應該沒人知道才是。

    “在下恩師與求瑕宮淵源非淺,是以一見這把映月劍便猜到了姑娘的身份。”

    青晨曦微微一笑,神態間似乎一時與對方熟撚不少。

    “原來還是世兄,玳琳失禮了。不知尊師貴姓,玳琳是否有幸曾見?”

    殷玳琳更是好奇,求瑕宮雖然行事低調但也不是絕世而立,來往的前輩中若有子弟知道這把傳世三代的映月劍也不足為奇,隻是那些前輩自己大多相識,其中應該沒有使用這樣重劍的武器。

    “在下恩師姓葉,與貴宮上官宮主乃是二十多年的舊交,後來因為一些細故而隔閡了近三十年再無往來,想來殷姑娘未必知道。”青晨曦歎息了一聲:“年餘之前恩師病故,臨走前對三十年前因幾句閑話而與好友絕交之事甚是懊悔,囑咐我一定要上昆侖山煙霞頂的求瑕宮,當麵向上官宮主賠罪。”

    求瑕宮地址隱秘,尋常人等絕難叫出“煙霞頂”這個名字,而能叫出這三個字的人多半其他的話都沒多少問題了。

    “在下本是打算獨自前往求瑕宮,誰知天意使然恰巧讓我遇到了殷姑娘,想來也是恩師在天之靈保佑,要我在向上官宮主賠罪之前先對求瑕宮做些補償。”

    “青公子太客氣了。想來尊師昔日與師傅也隻是一時意氣,現在故人已逝,家師若得知想必也定是唏噓,‘賠罪’二字便不要再提了。我們也正要返回求瑕宮,若公子不嫌棄的話,不若一路結伴而行吧。”

    “這話應該我來說,若二位姑娘不嫌在下這個男人跟著不方便,同行之事自然是求之不得。”

    “青公子客氣了,江湖兒女本沒那麼多避忌,何況又是世交,玳琳更欠了青師兄一命,於情於理我都該請青師兄一行。”

    從青公子到青師兄,一番交談之下這兩人倒是越發親近不少。這才發現彼此都還站著說話,相互而視笑了一下,一齊坐到了桌邊。

    “哦,看我這疏忽的,這位是忘憂穀的青立雪姑娘吧,但,她似乎……”

    青晨曦這時候好像才想起旁邊有個一直站著傻笑的女人,麵露疑惑之色的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青立雪?你說的是逍遙派的那個青立雪?不會吧!”

    殷玳琳被嚇了一跳,就算深居如她也知道青立雪的大名。一兩年前龍王重出江湖,洛陽城中群雄大戰,局麵一刻三變簡直比編出來的還要精彩。這其間一個名叫“青立雪”的女子聲名鵲起,江湖上一時傳的神奇無比簡直就是武林後輩第一人,甚至連自己大師姐都升起過找她切磋的念頭,隻是其行蹤簡直比求瑕宮的人還神秘,神龍見首不見尾,想要找她隻是一直找不到。

    又有傳聞……其實這種程度已經不能算是傳聞該說是事實了,丐幫少幫主對這位逍遙派的三小姐極為癡戀,丐幫二十萬弟子每個人都有意無意的在留心著她的行蹤,可就這樣蕭遙依舊一路單戀連個麵都見不上。這段花邊新聞也是為這位青小姐撐足了氣場,總而言之就算是殷玳琳自己也是對這位傳奇女俠充滿了好奇,頗望一見。

    可是……眼前這個就是?不會吧!

    “她叫尋參,不過這個名字是我給她取的,她已經被人下毒失去記憶並且流落到了煙花之地。事情是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殷玳琳將自己與此女的經曆交代了一番,同時順便也將與風雲會跟長勝鏢局的糾葛交代了一遍。

    “可是……這真是那個青立雪嗎?”一個傳奇人物落到如此下場,就算真是天有不測風雲也著實令人難以相信。

    “這個……其實我也隻是在當年魔教之亂是與青立雪有過數麵之緣,或許世間人有相似也未可知。不過既然她是中了毒,那麼無論真假都還是先治好她再說吧。如果真是青立雪那麼武林一脈相助也是當然,如果隻是尋常女子,也該為她謀個安生之處。”

    青晨曦給傻女把了把脈,皺著眉頭如此說道。這脈象說是中毒固然沒錯,但似乎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毒藥,更像是尋常的迷魂藥而已。隻是這女子丹田之中沒有半點內力,經脈也似不大正常,似乎是受傷,但又不太像,總之以自己的醫術是看不出端倪了。

    “正是如此,我正打算將她帶回求瑕宮去,讓宮中神醫為她醫治。”

    “從這裏到昆侖山千裏迢迢,帶著這麼一個神智不清之人還要沿路躲避風雲會的機關算計並非易事。從這裏再走一日便可以進入山西境內,太原城中我認識一位神醫正在為災民們施醫送藥,他醫術通神,不如我們先往太原治好這位姑娘之後再做計較。”

    “如此最好,那事不宜遲,我們這就趕快動身吧!”

    與此同時,蕭遙和穀月軒兩人也是一夜未眠的追查著“青立雪”的下落。雖然大師兄自己是一頭霧水青奮怎麼真的成了青立雪,但各種跡象顯示確然是他無疑。這些危險似乎不假,無論如何都要先找到他人再說。至於蕭遙,一心以為是心上人遇上了什麼不測,又是喪功又是失憶又是流民又是妓……蕭遙根本不敢想象她這一年多來到底遭遇了怎樣的經曆,隻能強迫自己什麼都不想的先把人找到再說。

    順著流民營和妓院老鴇的兩條線索,青立雪的來處已經太過模糊幾乎無法追查,但去處卻有方向。既然風雲會的人能認出遼東三熊是被求瑕宮的人所殺,而據老鴇的講述當時青立雪便是該在“伺候”三人。但到自己等所見之時已經人影全無,最大可能就是被那求瑕宮之人帶走了,或者至不濟在那女劍客身上也有線索可尋。求瑕宮雖然具體位置不清楚,但昆侖山的大方向卻是不會錯,於是兩人連夜馬不停蹄的追了下來。

    轉眼時間已到了中午時分,莫清既非軍事重鎮也非名城大都,這個地方能找到的馬匹質量可想而知,長時間的奔馳就算是每人都牽了三匹馬輪換也都吃不消了。兩人的六匹馬一齊口吐著白沫越跑越慢,眼看再跑下去便隻有倒斃一途了。

    “不行,我們必須停下來休息,就算你我無所謂,真的跑死了馬這荒郊野外的也隻會欲速而不達!”

    終究是穀月軒此時更加冷靜一些,一手猛拽住蕭遙的韁繩將他的馬匹扯在原地。蕭遙心亂如麻,卻也知道對方所言不假,唯有強壓心頭急躁,狠狠跳下馬來一腳踹在旁邊的石頭上。降龍腿腿力驚人,一塊重躍數百斤的半截埋在土裏的岩石竟然被他踹得飛了起來,高高跳起十餘丈這才又重重摔落,將地上砸出一個大坑。

    這一年多來雖然日夜奔波勞碌,但蕭遙並未將武功放下,反而丐幫幫主柯降龍見他做事認真,賞其勞苦將唯有丐幫幫主方曆代傳承的“降龍心法”傳給了他,算是正式公開的承認了這位“少幫主”的地位。蕭遙的武功底子本就紮實,降龍心法不過是比之前所學更為精神奧妙,但根本原理與自己平日所練出於一脈,半年多來已經小有所成,內功既然大進,這降龍腿法也比昔日強出不止數籌。

    “咦,那是……兵刃?”

    沒有巧事哪來巧字,穀月軒本來隻是暗讚蕭遙功力非凡,自己若不加意努力恐怕日後再沒臉與他齊名。誰料這一踢除了踢飛石頭之外,泥土飛濺中還有小小金光閃爍,正是上好鋼鐵映射陽光而成,大師兄眼尖搶先發現了這個意外。

    “是兵刃碎片!”

    隻比穀月軒稍慢,沉浸在憤怒與抓狂中的蕭遙緩了一步才發現有所不對,仔細觀察之下附近一片土地應該剛剛被人動過,土色善新。

    什麼情況下會需要在道邊挖土?就江湖人而言,大概隻有埋人吧!

    蕭遙心頭一陣狂跳,猛的蹲下身子雙手成爪就是一陣猛挖亂刨,穀月軒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臉上變色顧不得自己一身月白公子衫,兩人好像瘋了一樣的挖著泥土。

    穀月軒以拳掌功夫見長,一雙手雖然說不上刀槍不入但也非是凡體可比,運起逍遙爪功挖起土來又快很狠。可蕭遙擅長的是腿法,他的一雙手可比不得鋤頭,土中不時拋出兵刃碎片,不多一會已經滿血是血,但他宛如沒有知覺也沒有發覺一樣,隻是低頭猛刨。

    一會兒功夫已經刨出了兩具無頭屍體和三顆人頭,是幾個不認識的男人,穀月軒心頭一鬆伸手拉住了還要繼續刨的蕭遙。

    “不用挖了,青……師妹不在這裏,這些人也許是被她殺的。”

    “這……怎麼見得?”

    蕭遙微微一愣,抬起頭看見對方冷靜沉穩的眼神,一直狂亂的心緒一時收斂不少。

    “你看這些碎片。”穀月軒將坑中的金屬碎片拾在掌心中攤開在蕭遙麵前:“看得出什麼嗎?”

    “這些是……被人用硬氣功給崩斷的!”

    蕭遙隻是關心則亂,被一提點頓時發現了自己的疏忽之處。

    “不錯!這些是被人以硬氣功生生震斷,而且你看這些碎片,起碼有五六把刀的樣子,能同時崩斷這麼多的上好鋼兵,這人的護體氣功一定非是等閑。而且你再看這具屍體。”

    穀月軒又將其中一具無頭屍體的手給抬了起來。

    “他的手腕全碎了,也是被極強的護體氣功給震碎的!”

    蕭遙精神一震,心頭大石總算是落地了。

    “不錯,看屍體的模樣這些人死了還不足三個時辰,顯然這裏之前有一場惡戰。起碼有六人以上的組織圍攻某人,但卻被對方以護體氣功震斷了兵刃甚至連手腕都震碎了。世間橫練功夫雖多,但至多刀槍不入,想要達到這種效果的……”

    “唯有金鍾罩!”蕭遙接上了穀月軒的話頭:“而且必須是七關以上的金鍾罩。擁有這等修為的江湖人物並不多見,而在這方圓周圍最大的可能應該就是立雪!”

    “正是如此!”穀月軒一拍巴掌,又將那無頭屍體扶了起來:“而且你看這些屍體的致命傷,明顯是一劍斷頸,其傷處與‘客不歸’中遼東三熊的傷處有異又有同,如果所料不差的話當時求瑕宮另一同門所為。所以我們大可推測,青師妹現在應該是正與求瑕宮中的人在一起,並且聯手對付了這一批的刺殺。雖然不知道前情究竟為何,但她武功既在,那便不會如老鴇等人所言的真成了任人欺負的弱女子。”

    “或者是她又查到了什麼秘案隱情所以才裝瘋賣傻的吧。她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麼幹了,真是……嚇死我了!”

    終於想出了一個相對合理的解釋,蕭遙長出一口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放心之餘也不禁苦笑連連。想起當初在徐小俠迷宮與天龍教總壇時她的種種古靈精怪,不由更是哭笑不得。那盆四色海棠自己仔細查驗,結果竟然發現全是用顏料塗上去的顏色,那麼說當初的什麼“以琴聲催動花色”完全是騙人的玩意兒。可憐“喝”那家夥竟然被騙得團團轉,也不知道他拿著西貝花去會情人最後到底能鬧出什麼笑話了。立雪啊立雪,你真是一個永遠都有驚喜留給別人去解的奇女子啊!
惊海 發表於 2014-11-2 16:19
686 怨尤之道

    有時候人太能幹了也是一種悲劇,諸如某人這種真的已經身陷絕境了其他人還很放心的說笑著諸如“她一定是故意的”這一類的話語,青奮此時若是還有心智又知道了這番對話,隻怕會衝過來掐著兩人的脖子將他們統統掐死。

    仗著寶馬神駿,墨蹄獅子兔就算是負了兩個女子也是快捷如飛,青晨曦的坐騎雖然不是汗血寶馬也是難得一見的良駒,一日之間三人已經來到了太原地域。

    一入山西境內,滿目災情更比山東嚴重了十倍,而且越往西走災情越重。大旱之年,多少地方顆粒無收,災民遍地屍橫遍野,入眼之境慘不忍睹。

    “慘……慘……”

    尋參不時看到路邊的死人,或是一個人倒地,或是一家人倒地。死者大多瘦骨嶙峋,腹部卻是高高鼓起,正是食無所食隻能啃觀音土度日,而這種白色的泥土根本無法養人,煮熟之後隻是“騙飽”,吃多了便會變成這樣的大肚餓鬼而死。整個山西仿佛已經化成了餓鬼地獄。

    “天道無情,萬象唯滅。這些人確實可憐,但這人世間本來也就是適者生存。江湖中人有江湖中人的災劫,普通人有普通人的災劫,我們無力於此,多看無益。”

    同樣的景象入眼,殷玳琳的反應卻冷淡得多。她平素所受教育也以自修自持冷眼世間為主,除卻身邊之人之外極少在意。所以求瑕宮的人除非必須之外就連江湖走動都極少,如今縱使目睹天災浩劫也難以動搖心頭。

    “求瑕宮的出塵見識自然是高妙的,不過我們此來是請教一位慈悲度世的高僧醫治這位姑娘的毒患,殷師妹到時候恐怕要注意一二。”

    青晨曦在一旁聽著兩個女人的“爭論”,不得不出言提醒。那個半傻的也是算了,那個不傻的可得囑咐好了。

    “你說的前輩是個和尚?”

    殷玳琳眉頭一皺,求瑕宮崇信道家,她自小就對那些“四大皆空”“無愛無恨”的“非人”沒什麼好感。早先聽青晨曦提起治病隻當是一個高明的郎中,誰知道竟然是個和尚。

    “若是有礙的話,殷師妹暫且在別處小歇,這位姑娘便交給我即是。”

    “不必了,怎麼也是我求瑕宮的人,若連求醫都交由青師兄,那也太不通情理了。”

    雖然心頭不喜,但殷玳琳還沒有到不懂人情世故的地步,自己的人去求醫卻交給一個外人負責,怎麼也說不過去吧。

    三人相互說話間已經來到太原城郊,這裏既是受災中心又是山西境內屈指可數的大城,前來逃難的難民更是小小莫清的百倍之多。如此眾多的災民當然更不可能像莫清那樣輕輕容易的放入城內——假如太原城守當真那麼做了,這些嗷嗷叫的災民就會真的化身餓鬼,將整座太原城啃得連地皮都不剩。

    月餘之前,受到煽動的近十萬難民幾乎形成了攻城的態勢將太原城團團圍住,山西布政使緊急下令,當地都指揮使派出三萬軍隊彈壓,一番衝突死傷近千人總算是控製住了局麵,現在太原外的流民都被安排在十個大營中,等閑不許出入。

    但說是大營,其實也隻是十片被劃出的空地,現在到處都屋子缺乏,如果能將這十萬人都按正常標準安置那等於是建立起了一個簡易的十萬人規模城市了,那顯然是不可能的。每天十營之內不斷有帶甲兵丁往複巡邏以維持安定,而一日兩餐的粥飯也一天比一天稀薄,吃喝拉撒全在這一攤子之內,每日都不斷有人餓死然後被抬出去燒掉,疫病流行更是難以避免。

    三人正自穿越城西丙營,卻見身邊流民個個都行色匆匆的往一個方向跑去,人人麵上帶著希望之色,截然不同於沿路所見的滿目絕望之人。

    “這位老丈,請問這是怎麼回事,大家這都是去哪啊?”

    青晨曦難抑好奇之心,伸手拉住一個奔跑中的老者如此詢問道。

    “你們……不是難民吧?”

    老者看了看三人的光鮮衣物,特別是豐滿紅潤的臉龐,顯然都是大魚大肉管飽的主。不過老頭心態卻意外的平衡沒有仇恨的心理,仍然回答了眼前人的問題。

    “明心法師今天到我們這兒來說法,聽了他老人家的講經便可以被超度,來生投世一個好人家,再也不用忍饑挨餓了!”

    老人說完這句話便不再多言,一路小跑的拖著老邁的腿腳往前方跑去了。

    “神棍!”

    殷玳琳冷笑了一聲,什麼做好事就會有好報應,什麼供奉佛祖來生就可以大富大貴,在她看來完全是惑人心誌的胡說八道。大善人家往往家資殷實,因而被綠林中人看上而一夜間家破人亡的不勝枚舉。而那什麼信佛祖得解脫,要是所有人都信佛祖,來世所有人都當富人,普天之下再沒一個窮人,這種事情可能嗎?

    這個叫明心的禿驢八成也是個騙錢的神棍,其他地方混不走了便把主意打到了這些災民身上,便是每人能榨出一文錢來,十萬人也是不小的數目了。

    “明心大師?我還當他會在太原城中。”青晨曦有些意外驚喜的轉頭對二女說道:“他就是我所說的那位五台山的聖僧!”

    殷玳琳一時愕然。

    “……所以貧富莫怨,所以生死無尤。”

    三人趕到之時明心法師似乎一段說法已畢,隻趕上了他的最後兩句話。這位法師身材瘦小枯幹須發皆白,便是站在殷玳琳麵前也矮了約莫半個頭,瘦弱的身體披著寬大的灰格袈裟,遠遠看上去甚至容易被誤認成為一尊幹屍金身。雖然隻聽到最後兩句話,但大概聽得似乎是勸人平心靜氣麵對天災人禍,莫要造反***一類的話語。殷玳琳看在青晨曦的麵上沒再把“神棍”二字說出口,但臉上嘲笑之情卻也不屑遮掩。

    “大師啊,我家祖輩四代都老老實實在山西吉家溝裏種田務農,足足四輩人沒幹過一點的壞事。結果這次大旱,我爺爺先病死了,我奶奶因念成疾沒上一個月也去了。然後死的就是我哥哥,我妹子,還有我兩個孩子,現在我妻子也奄奄一息眼看就要餓死了。大師啊,你說我幹了什麼老天要這樣懲罰我?為什麼偏偏是我家那塊地方要遭旱災?我怎麼能無怨?”

    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漢子站了起來大聲叫苦,身周人感同身受也紛紛呼應叫苦了起來。一時喧騰不息。

    “是應無怨啊,難道無人之地就不會旱了嗎?”

    眾多應和聲中突然冒出一個不和諧的聲音,而且這聲音還傻裏傻氣頗像一個傻大姐說的,所有人轉頭怒目而視,果然看見一個傻子笑嘻嘻的站在人群之後。

    不過……無人之地就不會旱了嗎?

    所有人怒過之後腦子不由自主去想這句話,結果越想越憋屈。就算是以農民的見識和思想也知道,旱起來的時候那一州一省之地可不會分什麼有人無人,是地皆旱。隻是如果承認這一點的話,那旱情就根本不是衝著人來的,天時有好有壞都是常理,如果非要怪的話恐怕隻能怪地上的人呆得不是時候。

    “那湖南的大澇呢?長江水突然改道淹沒良田萬畝,數十萬人流離失所,這些人自上古炎黃起祖祖輩輩在那裏生存了恐怕幾千幾萬年,如今一遭湮滅。世間若有佛祖,佛祖慈悲何在?這也該無尤嗎?”

    這次站起來的是一個窮書生模樣的人,身上穿著長袍已經是補丁摞補丁,回頭看了傻女一眼隻當那是她無心說的瘋話,繼續轉頭問著大師發問。

    “是該無尤啊,難道無人之前長江就不會改道?”

    大師沒來得及回答,這次卻是青晨曦代答了。窮書生不由轉頭怒目而視,想要罵人卻又罵不出口。

    根據《史記》記載,甚至更早到《虞書》《尚書》等上古典籍推算。彭祖之人與紂王之時不過七百餘歲,而其祖父則已是五帝之一的“顓頊”,黃帝的繼承人。再往上便是“三皇”時代,攏共算來自從有人至今起不過三幾千年,而這萬古的高山大河,其川流不息泰山不移何止千萬年。

    如果換成尋常愚民的話算計著盤古開天女媧造人,想來人類自是與天地同存般的古老。但書生雖然百無一用卻飽讀詩書,曾經鑽研考古的想要論證人類至今多少年,可惜就算翻遍經典也隻能算出這個數字,如今被這個小子一嗆聲竟然回不出去。

    是啊,此人的話剛好在點子上。這江河改道之事亙古已有,甚至女媧造人之前恐怕便已經改道了不知幾千萬次,現在人全紮在河邊,遇到河流改道之時的天災,那到底應該是人擋了水道,還是水擋了人道呢?水還未怨人攔路,人怎好去怨水無情?

    “那,那遇到天災人禍,難道我們反而應該歡天喜地嗎?”

    剛才的那位被問路的老丈此時也站了起來。

    “無怨無尤是要人莫要怨天尤人,自暴自棄。若將一切歸罪於天,則難免積怨於心。無法報複於天,便要報複於人,最終不過是破罐子破摔的自毀罷了。所以無論是遇到天災還是人禍,求神拜佛都是沒有用的,唯一能依靠的隻有自己!”

    這次代為作答的是殷玳琳。雖然她對佛之道不感興趣,不過對於那些遇到些挫折和麻煩便隻會怨天怨地怨父母怨社會的“凡人”她更加討厭。遇事便鬥,鬥敗就死,人生在世不過如此,嘰嘰喳喳軟綿綿的聽上去叫人好不心煩。

    “原來是青施主,距離上次分別已經一年,不知你一向可好?這兩位女施主秀外慧中,智慧通透,不知可是與你同行?”

    明心坐於高台之上早看到了三人,隻是聽得有人代答便一直靜靜微笑,直到此時眾人噓聲他方才開言。

    “打擾大師說法還請恕罪,這位姑娘身中奇毒神智不清,還望大師妙手回春。”

    “阿彌陀佛,天災人禍本是俗世浩劫,雖無神佛可怨卻有人心可依。諸位施主這便散去吧,若身體有不適的可往東邊三百步處問醫取藥。”

    明心大師站起身來表示說法已畢,眾災民在一片噓聲中都散了。失望的不是一個兩個,或者應該說大多數人都對這一場法聽得索然無味。事到如今他們需要的是一個救世主,一個能讓天上掉吃穿的仙人或者一個能領導他們打進太原城吃光太原城的領袖,或者最不濟也要來個高僧向他們保證,就算這輩子死了下輩子也可以安安心心當大少爺不再愁吃愁喝。結果這老頭卻串通幾個小男女胡扯什麼“不要抱怨”“自己救自己”之類的廢話。這裏的人哪個不是自己靠自己靠了半輩子的,這麼簡單的道理還需要人來教嗎?但現在這事情是能靠自己解決的嗎?自己等隻不過是一群凡人,現在是“天”要自己等死,任何的掙紮與反抗都是無力的,不如安安靜靜聽天由命吧。

    “凡人”們散去了,“超人”們齊聚一堂。明心大師地位超然在城外有一間粗木搭建的小屋,雖然同樣簡陋但比起外麵的流民們已經好出不知多少了。

    “這位姑娘所中之毒不過是尋常迷魂的藥物,但她的失神似乎並非全然由此引起。”明心伸手搭著尋參的脈搏,白眉揚起微有驚訝之色:“這份腦識受損的症狀倒是從未見過。乍一看似乎是天生如此,但細一判卻隱約有後天傷勢的痕跡,但再仔細端詳卻又找不出端倪所在。而且這一身筋骨,雖然年紀已逾二旬,但卻偏偏筋骨柔韌若初生,經脈更如嬰兒般嶄新,固然沒有練武人修煉之後的痕跡,甚至也沒有常人該有的沉澱。這,這真是奇哉怪也。”

    老和尚左手把完換右手,右手把完換左手,足足診了半個時辰也未能瞄準病因。

    “你到底有沒有辦法?”

    尋參經脈奇特這件事情殷玳琳當然自知,可若對方隻能診出這點水平,那真是白跑一趟了。本身對和尚就沒啥好感,聞聽此言更是把最後的耐心也磨沒了。

    “女施主不必著忙,老僧雖然無法一探這位姑娘病理根源,但稍盡綿薄還是做得到的。”明心大師脾氣甚好,也不以殷玳琳的言語不敬為忤。

    “這位姑娘的腦識之傷先後天交雜,倒是與胎裏病有幾分相似之處。雖然不知這身筋骨為何如此曆久如新,不過假若能修行上乘內功,借天地陰陽之力調和,或者漸漸可以不藥而愈。這點藥你們拿去。”

    老和尚說著起身從旁邊醫櫃中取出兩個瓷瓶來,一色紅一色白。

    “白瓶內裝的是清神醒腦的藥物,每日飯後一丸,大約三天後便可解除迷魂藥的捆束。紅瓶內裝的是助神益健的丹藥,每日淩晨一丸,多少會有助於這位姑娘的神智恢複。”

    “多謝大師出手了。”

    青晨曦恭恭敬敬接過藥瓶。突然一聲門響,一個看上去壯碩許多的中年和尚推門走了進來,先向三個客人合十行了一禮,然後才轉身對明心大師說道。

    “師傅,乙營中發現新的疫症患者,全身發黑皮膚起泡,師弟們不識其病已經將屍體隔離。將軍恐有傳染之虞派人請師傅前往商議。”

    “即是如此老納這便去了,青施主與二位女施主這請自便吧。如今天色已晚,流民營地不便住宿,三位可前往太原城投宿。無塵,你送三位施主一程,幫他們安排好落腳之處。”

    一行四人就這樣來到了太原城。本來現在餓鬼圍城期間進出都不算容易,但有五台山大師的高足帶路就又自不同了。明心法師已經在太原一帶行醫數月,惠澤千萬,上至高官貴婦下至流民餓鬼都或直接或間接的承過他的人情,是以無塵和尚帶領下,進個城門找個住處之類的事情尚且不在話下。

    一切安頓妥當之後無塵也告辭離開了,聽說這三位是明心大師的朋友,客棧老板立刻騰出三間上房免費招待三人,然後還未等三人在青晨曦的房間裏坐牢靠,一個小廝已經敲門進來端茶倒水熱情異常,口中還不斷提起明心大師的恩德雲雲,必要好好伺候三人稍盡心力。

    “那個,明心大師到底對你們有何恩德啊?”

    一路上實在沾光太多,殷玳琳實在想不明白那個滿口廢話說法都被人噓的和尚究竟有何德能可以讓這許多人像菩薩一樣的供著他。

    “別人我不知道,小的原來也是城外逃難流民中的一員。”小廝說起往日更是雙眼發光。

    “那時的我差不多已經快要餓死了,來到這裏之後又被堵在城門外,心生絕望隻道死定了。當時心灰意冷什麼都不想的等死,與我同來的幾***多也都是這樣的心情。是明心大師救了我們。”

    “他幫你們進城並且找到了這份工作?”

    殷玳琳揚了揚眉毛,這確實該算是大恩了。

    “不!”小廝意外的一搖頭:“大師隻是讓我明白了怨天尤人不如起坐立行的道理,這份工作是我自己找到的。”
惊海 發表於 2014-11-2 16:20
  687 蹊蹺的“客人”

    曾經有這麼一個傳說,呂洞賓問他師傅漢鍾離,多年修仙度得幾人?漢鍾離回答,隻你一人而已。呂洞賓又問,師傅何不普渡眾生。漢鍾離回答,眾生癡迷,無法普渡。呂洞賓不信,與師傅打賭,欲三年之內度三千人得道。最後的結果卻是輸得精光,一人也未能度到。

    佛魔一線之間,頓悟也隻是一線之間,同樣的話聽在耳中有的人會覺得醍醐灌頂,有的隻會覺得是無良中二的自以為是,所以就算是佛祖也無法度盡世人——其實某種角度上這二者都沒有錯,能夠從某人的話中得到有益營養的,就算說話人是個公認的三歲嬰兒那也是仙音。而如果相反的話,就算說話人是古今中外公認的哲學大師,那他說的也不過是假大空的廢話而已。可見一句話到底有無道理不在於人家說了什麼,而在於自己聽到了什麼。

    “明心大師對我們一行人說,蹲在流民營裏是死,盡力去太原城或者其他地方一試也是死,那為什麼不在死前盡力一試呢?我們都這模樣了難道還能有什麼損失嗎?”

    小廝說起這段過往時臉上仍是一臉的傾佩。

    “不過是些尋常的勵誌說辭,你……不會連這些道理之前都沒聽說過吧?”

    殷玳琳一皺眉,這些勸人上進的話也太普通了。

    “小人雖然愚笨,但這些道理也早就是聽得耳朵起老繭了,如何會不識。”小廝笑著說道:“但奇就奇在這裏,平日裏這些話我都是左耳進右耳出隻當是廢話,偏偏那日大師說來我卻是如雷貫耳,隻覺得人生這十幾年都是白活了。雖然當時已經身處那種絕境之中,眼前卻是一片光明,心頭也是幹勁十足,完全沒有將死之人的感覺了。”

    “然後呢?”

    這越說越神棍了,殷玳琳開始不由好奇了起來。

    “然後我就開始,應該是我們就開始了入城大計——您三位都是知道的,呆在流民營裏喝那清湯一樣稀粥肯定是個死字,我們隻有先進到太原城來才有希望。可守城的兵丁如何會輕易放我們進去,不論我們如何軟求硬磨,求遍了四門也沒有一個人願意通融。反倒是我們的一個同伴還因為著急上火的硬闖而被打傷了。

    幾乎所有的同伴都在這裏放棄了,一部分離開了這裏去碰運氣,大部分人又回到了流民營繼續喝清水粥。不能怪他們軟弱,大家都是凡人,假若想做就能做得到的話,那麼所有人都可以是大富翁了!可不知道怎麼回事,我那時候信心就是鼓得不得了。

    我一個接一個的仔細觀察,終於發現了一個我可以為之效勞的守城軍卒。那人身上的衣服髒上三四天也不換洗一次,有了破口也不縫補,中午時分也沒人送飯。我覺得他一定是一個平日生活裏缺少女人照顧的人,是以漿洗縫補這些夥計都是能省就省。然後我就找了他,幫他幹了五天的這些活計之後,他總算是對我有了一點好感,給了我一個機會讓我每天在他當班期間進城碰碰運氣找找機會。”

    “然後你就進城,這家客棧的老板收留了你?”

    殷玳琳再次理所當然的問道。

    “不是這樣的,我當時好說歹說總算是讓他把我和三個同鄉兄弟都放進來了。我們四個人都是拖家帶口的,一個死了就等於是一家死了。可在現在的城裏找個事做可太難了,任誰一聽到我們是流民,想到一個多月前流民攻城的時候,還有謠傳說流民身上個個都帶了瘟疫,願意收留他們的人沒有,反過來叫差役抓人的倒是很多。”

    小廝一臉的苦笑,想來是想起了前不久被人像瘟神一樣趕來趕去的慘狀。

    “那之後呢?”

    終究是少年心性,對稀奇之事少不了好奇心,殷玳琳已經覺得這段小廝曆險記完全不亞於任何江湖中人的橋段。

    “連續幾天接連碰壁,我們四個裏一個因為被差役抓到而打斷了腿扔出去等死;一個因為被一家大富之家的惡仆欺辱,說能喝他的尿就可以得到一個馬房的差事,他不堪其辱寧死也不願再進城;還有一個因為城外的老娘病情加重針石無效,他也心灰意冷的認命了,陪在老娘身邊送老人家最後一程自己也等死了;隻有我,我聽了大師的勸說之後不知為什麼隻覺得想得很開,反正困窘城外也是個死,在這城裏蹦躂最壞也不過是一死,那幹嘛不拚到最後呢?

    就這樣,我不停的想辦法變套路,在第四天的時候,在碰壁了二百三十七回之後終於將好不容易從城外打來的柴火賣給了這家客棧的老板。這樣又賣了五六天後,秋老板覺得我這個人還算老實,做事也肯賣力,身上又沒什麼疫症這才收留了我。同時收拾出一間柴房,讓我將老爹老娘還有媳婦都接進來同住。

    你們說,要是沒有大師的點撥,我哪來的這份心性和氣力?這會就算還沒餓死恐怕也是還在城外等死,哪能有這份生計?”

    這段經曆說是傳奇也傳奇不到哪去,但對一個小廝而言卻是生死關頭去又返了。瞧瞧城外那十萬過了今天沒有明天的流民,再瞧瞧自己安安穩穩的三餐一宿,如何能不心生唏噓,感恩戴德。

    小廝如此這般講述了一番,聽三人點了飯菜之後便退出去廚房吩咐了,剩下三人在屋裏聊著閑話。說是三人,其實傻尋參哪能插上話,隻是殷玳琳與青晨曦說話罷了。

    殷玳琳極少下山,所有江湖見聞大多都是聽長輩們轉述,青晨曦卻似乎走動甚多,連當年的魔教之役都有參與,而且口才極好,說起種種閱曆或驚險萬分,或詼諧生趣,聽得殷玳琳津津有味。

    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掌燈時分,三人分回自己的房間,殷玳琳與青晨曦都有晚課要做,各自打坐運氣不多時分已經入定了。可這兩人聊得太過盡興卻忘了傻女尋參不會練功,他們兩個各自在房間裏有事情可做,尋參發了半天的呆,望著外麵黑漆漆的夜色突然好像起了什麼興趣。

    今時不同往日,太原城外十萬餓鬼圍城,雖然不是真的敵軍壓境但也難說是太平時候。太原城守早早下了宵禁令,一日餓鬼之圍不解,一日太原城的夜間就禁止行人亂跑。但凡所令禁,既然有禁就必定有人不遵守——說來這話好像很奇怪,但所謂禁令本來就是製止人們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同樣必定有人或者不以為然,或者刻意有心,總之必有犯禁。

    “這些災民情況如何?可還有戰鬥力?”黑夜陋巷之中,一個全身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眼睛的男子低著聲音喝問道。雖然說的是中土話,咬字之間卻奇奇怪怪,分明不是大明本土之人。

    “災民這種東西的戰鬥力本就不用太指望,勝在數量而已。而且我們的目的也不是要他們攻城掠陣,隻要攪得大明上下不安,對我們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這同樣是個黑袍裹身之輩,隻是一口官腔卻是地道,兩人天南海北出身各異,卻都為了同一個目的聯手與此。聽其對話顯然均是心狠手辣,居心叵測之輩。

    “話雖如此,但這樣的大災大旱也非是隨時可以遇到,如果不能借此機會動搖大明國本,等它緩過氣來,我們的計劃固然要擱淺,你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異邦人個頭雖然不高,但說話間一眼望來卻如野狼般凶狠,縱使後者為匪盜多年,殺人早已如麻,但被對方這一登心頭竟然也不禁一跳。

    “服部閣下盡管放心,旬月前的那次餓鬼攻城不過是牛刀小試而已,就在這幾日間我們就會煽動一次真正的餓鬼攻城。我們安排在軍營裏的人也是應時而作將事情鬧到不可收拾。這次將是血流漂杵不盡不休,最終的結果無論是官兵將餓鬼屠殺殆盡,還是餓鬼攻進城去將太原化成地獄,都是一件好事啊。

    嘉靖帝幾十年不上朝理政,朝堂之上官心不穩,又有嚴嵩掌權禍亂,民心不穩。這次事情爆發,自然有野心家趁機謀權篡位揭竿而起……”

    “那些事情都是下一步了!”服部截住了對方的自我陶醉:“你是汪大人的心腹,怎樣做事應當不用我提醒。你打算什麼時候行動,具體……什麼人?”

    兩人正在商討細節之間,服部突然話語一半,手發一枚暗器打向巷道口的一堆竹竿之中。

    一陣聲響動靜,那堆竹竿堆得密實,卻被這發手裏劍打得散了架子,“嘩啦啦”的散落了一地。竹竿後麵露出一個人來,布衣裙釵卻是一個女子。

    “是個女人!”

    “是個傻子?”

    兩人觀察角度不同竟然從同一個人身上看到了不同的麵景,異口異聲。

    “這裏動靜已大,今夜不宜再談,明天我們再聯係!你先走一步!”

    服部武士抽出腰間長刀,交代一句雙手持刀顯然是打算要殺人滅口了。

    “真是晦氣,手腳幹淨一些,我明天會與你聯絡的。”

    那位汪大人心腹用可惜的眼光看了後麵一眼,快步朝巷道那邊跑去了,從這幾步小跑看來不但沒什麼武功,而且多擱於酒色,這身子骨比常人都還要不如幾分。

    機密之事被人窺見,根本不用說什麼多餘的廢話,服部雙手舉刀一記袈裟斬就朝著傻女肩膀劈來。

    尋參腦識有損傻裏傻氣,也沒有誰跟她說過半夜不準出門的話,加上鬼使神差的客棧大門竟然隻是虛掩,出門的人在這個漆黑的夜中瞎逛很自然的被唯一的動靜聲吸引,孰不料竟然惹來殺身之禍。

    ***刀術本就以凶狠霸道,實戰中注重一擊斃命,這第一刀更是其精氣神高度凝聚其中。雖然這個服部未能稱得***一流之列,但單論這第一刀的斬殺已經得了其中三昧,一刀劈出竟然無聲無息。不是他的力道太弱了,反過來是實在太強了!揮刀的速度已經超過了音速,刀聲被甩在了刀後,全身氣力都灌注於刀鋒於腳尖之上,別說對麵的是一個弱質傻女,就是算是穿著三層重鎧的將士隻怕也會被這一刀劈成兩半。

    尋參現在可不是昔日的青奮,手足無力腦中無招,丹田更是空空如也不見半點內力。眼見這閃電一刀劈來——其實用“眼見”這個詞其實不甚妥當,以她的眼力根本追不上對方的刀鋒,如果勉強要說的話隻能說是“感覺”——感覺到對方一刀劈來,本能的一踢腳下竹竿就朝著對方看上去好像不對的地方捅了過去。

    “噗哧”

    難以置信的一幕,長長的竹竿直接刺透了服部的胸膛,穿過肋骨之間前入後出直接將心髒紮了一個對穿!

    其實以尋參現在的手力,就是服部原地站在那裏讓她戳,她能否戳破油皮都是一個未知數。但現在的情況是服部猛撲過來,相當於是他自己的力量紮穿了自己的胸膛。竹竿此物雖然算不得堅硬,卻韌性十足,避開骨骼直破肌肉完全沒有問題。

    這一幕似曾相識,假若長勝鏢局的人死後有靈跑來圍觀的話,當可發現這一戳實在與之前她磕飛老探子手的單刀那一招有異曲同工之妙。一此如果說是巧合的話,第二次又是這樣,恐怕再難用巧合遮掩過去了。

    可惜鏢局的人死後無靈,服部刀客也沒有無心還能活的比幹本事,這個神奇的秘密隻能再待日後有緣人去解開了。

    但服部人死是死了,可死前所有精氣神都集中在了刀上,人雖死了可這一刀還是繼續砍了出去。隻是死了終究是死了,這一刀砍出去差之毫厘失之千裏,本來要將尋參從左肩處砍成兩段的,結果卻是在對方頭頂處削過,隻削掉幾縷頭發,餘下單沛然刀氣卻是順著軌跡繼續斬了出去,將旁邊一個石鼓砍出了近尺深的一道深痕!

    “砰!”

    竹子穿透力確實不弱,但也正因為穿透力太強了所以其實並沒有抵消服部多少的衝擊力,人是死了刀也砍歪了,可屍體依舊沿著慣性往前直衝。這會兒的尋參似乎沒了之前的神奇,傻乎乎站在那裏被崩斷了竹竿,然後又被屍體撞得飛了出去,一腦袋磕在牆角石塊上頓時昏了過去。

    隻是前後腳之間,巷道之中又來了兩名“客人”。殷玳琳與青晨曦又非是無能之輩,隻是尋參自己亂跑這種事情委實不在意料之中。但稍一疏忽隨即彌補,殷玳琳想起尋參腦識有損,放任她一個人在屋子裏恐怕未必會好好休息,結果推門一看卻是空空如也。連忙叫醒了青晨曦兩人尋著痕跡找了出去。不多時已經找到了昏迷在巷道中的傻女,隻是跟她在一起的竟然還有一個死人!

    “這是……東瀛刀!”

    雖然並未與***高手親身切磋過,但求瑕宮專情劍道,各種劍類無一不曉,***劍似刀又似劍,其劍法以進攻為守極盡淩厲霸道之能,其中頗有可借鑒之處。殷玳琳也曾研究過***劍術,是以一看地下的那把長刀就認了出來。

    “黑布蒙麵於黑夜之中鬼鬼祟祟,又使用這樣的武器,當是東瀛劍客無疑。隻是這些倭寇一貫在沿海活動,如今怎麼會混到這麼深的太原城來?”

    青晨曦一把拉掉了死者的蒙麵黑布,隻見下麵是一張不認識的臉,東瀛人與中原人長相差異不大,這麼靜靜的一具屍體躺在那裏,如果不說的話恐怕也難以分辨究竟誰是哪的人。

    “尋參沒事,隻是磕了後腦暈過去了。”

    殷玳琳快速檢查了一下尋參的傷勢,發現並無大礙。這兩人默契配合各查一方,竟然出乎意料的合拍。

    “這個並非是尋常的浪人武士,看其痕跡,光是刀罡所至已經破石近尺。此人的劍法未必一定是一流,但若論生死對敵,興許一些中原高手未必能擋下他第一刀。”

    青晨曦竟然也熟悉東瀛劍法,這倒是小小出乎殷玳琳的意料。

    “但就是這樣的實戰高手,竟然在一招之間被人以一根竹竿刺殺,殺他之人的武功更加深不可測!”

    年輕的少俠微微皺眉,從這半截竹竿的位置大概可以看出那位殺人的高手是正麵迎敵,然後在對方迎麵一刀的瞬間間不容發的反手刺死了對方。這樣的高手說少當然也不會很少,但要說多其實也沒多少。若論仇怨的話武林中丐幫最是與倭寇敵對,但這並不能解釋倭寇幹嘛跑到山西太原這個放著他們搶都沒多少好搶東西的地方來。

    “此事可能與流民之禍有關,不過廟堂之事與我們無關,既然尋參沒事我們也不用多管,這屍體放在這裏明天自然會有人發現,我們還是回客棧休息,天一亮就出城繼續趕路吧!”

    殷玳琳看同伴皺眉苦思不由出言開解,隻要不是衝自己來的,她才懶得理這其中有什麼蹊蹺之處。這話雖然冷漠但以三人現在的情況似乎也隻好如此,青晨曦無奈點點頭,轉身抱起了依舊昏迷的尋參便欲回客棧。月光之下卻隱約瞧見,尋參的右手掌心有破痕,似乎是被什麼東西擦破的!
惊海 發表於 2014-11-2 16:21
688 魏王武墳

    蕭遙與穀月軒趕到太原城時,殷玳琳三人已經走了半日。穀月軒在官場之中並什麼聲望,蕭遙這個丐幫少幫主這一兩年間卻是混得風生水起,太原城守聽聞是他來了,正好一件焦頭爛額的事情可以借助他的眼睛來看一看。

    “這是東瀛刀無疑,並非偽造!”府衙之中蕭遙接過長刀一看已知底細:“***國中鐵礦缺少物資缺乏,是以打造兵器務求盡善盡美,物盡其用。這把刀雖然不是什麼神兵利器,但論質量已經在我們許多尋常弟子的兵刃之上了。”

    “倭寇武器當真如此凶悍?”

    太原城守不曾在沿海當真見過倭寇,聽得蕭遙說起不由好奇。

    “不,一般的倭寇也配不了這麼好的刀,這些都是浪人武士才能配有。昔日時如果是遇到尋常漁民倭寇也就罷了,如果是遇到這樣的三五個武士結隊,若是沒有一流高手壓陣,往往數十個軍卒或十數個丐幫弟子也阻不住他們的逃竄。並非是他們武功太高,而是兵器銳利擋者皆折,砍人如砍稻草。”

    說到這裏蕭遙自嘲似的笑了一下。

    “我們這些窮乞丐平日裏隻會弄些木棒木棍的打打狗,戚將軍的部隊中也難以將這個等級的寶刀寶劍普及發放到每一個軍卒。總之對於這樣的浪人,他們也不會死戰,戰勢不利便隨時遁走,我們一直很頭疼。”

    “那本來都隻在沿海打劫的倭寇,如何會深入到下官的山西境內?”

    餓鬼圍城已經夠讓太原城守苦悶欲死了,現在居然連倭寇都攪了進來,這日子當真沒法過了!

    “雖然具體不知,但倭寇素來是不落無寶之地,這些***人到此必然有所企圖。而更蹊蹺的是,被發現的時候他已經被殺了,而且屍體大搖大擺的就放在那裏,想來必是中原人士有人發現了他們的行蹤詭計,是以先下手為強了。”

    蕭遙口中這麼說著,心中卻已經有了人選,和穀月軒對視了一眼,對方輕輕點頭。

    根據屍體和城守所帶領去看的現場看來,這個東瀛武士的死法顯然是正施展迎風一刀斬之類的武技時被人後發先至的以一根竹竿刺穿了心髒。殺人者已達招意並行的境界,雖然自己兩人亦可辦到同樣的事情,但這種出手風格卻和認識中的“她”很像。

    先是道邊的近十餘具江湖人士的屍體被掩埋滅跡,現在又有***人的屍體曝曬街頭,基本可以肯定現在追蹤的那個人確實是在追查著什麼大事情,興許正是與近來日漸狂躁的倭寇有關。說不定這些小***已經不滿足與沿海的打劫,其爪子開始向內陸深入要有什麼大動作,而青立雪正是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這才一路追了下去,如果是那樣的話,她既然未選擇公開露麵,那麼自己等若是追得太緊將她暴露了出來反而不美。

    少幫主與大師兄借故來到僻靜處低聲商議,均覺得事有蹊蹺不宜再這麼大張旗鼓的追下去。

    “話說,立雪在做什麼事,你真的不知道?”

    蕭遙一臉懷疑的看著穀月軒。按常理來說,自己不知道也就罷了,她沒理由要幹什麼大事卻不與自己師門聯係以求外援接應吧。

    “這個……我真的不知。也許她是因為事情緊急而隨機應變,然後又各種原因而無法與無憂穀聯係吧。至於現在,她怎麼可能知道我們就跟在後麵,沒留下印記也是當然的吧。”

    穀月軒苦笑,現在一頭霧水的情況他比蕭遙更嚴重。自己當然知道他練有《易筋鍛骨篇》之後具備了易容為女的能力,可那終究隻是易容而已。但現在看來青師弟的這門技術已經有了變成“絕學”的跡象,竟然能夠連給他(她)洗澡的丫鬟都看不出破綻所在,當真神技了!

    “罷了,就算你知道也不會跟我說實話吧?”

    蕭遙盯了大師兄好一會兒,最終想想他之前那著急的模樣也不像是假裝的,但還是忍不住堵了他一句,後者也唯有苦笑。

    “我已經仔細想過這件事,太原這個地方已經出了餓鬼流民什麼都沒有,如果倭寇想要在這裏取利的話恐怕也隻有打這些流民的主意。聽城守說月餘之前這裏曾經爆發過一次流民失控的情況,太原一度告急。假若舊事重演,那麼無論是軍隊屠盡流民還是餓鬼攻進城來,勢必都會造成極大的影響,在有心人撥弄之下搞不好會天下大亂的!而這種情況如果出現,那麼無疑對一直隻能在沿海掠奪的倭寇是極為有利的。”

    蕭遙琢磨片刻,隻能想出這麼個理由來,可是……

    “未免太過牽強!”

    穀月軒搖了搖頭。倭寇隻是一群打劫的強盜而已,就算中國大亂他們能帶來些許好處是事實,但這投入與回報也太不成比例。可要說不是如此,那難道是***王朝打算入侵大明嗎?

    一個極不可能的想法瞬間在腦海中閃過,穀月軒啞然抬頭正好與同樣轉過頭來的蕭遙對上,兩人都從對方眼睛中看見了與自己相同的東西。

    不會吧!

    “雖然難以置信,但東瀛人素來瘋狂難料,現在朝野動蕩四處災害頻發,難說那個彈丸島國不會起蛇吞象之心。我看我還是暫時在太原呆上一段時間徹查那個武士的圖謀,立雪那邊就由你暗中跟進吧。”

    好不容易等了將近兩年終於有了心上人的消息,但蕭遙還分得清輕重,想來青立雪特地將武士屍體那麼大刺刺扔在巷道內,目的也是想讓人發現後追查下去吧。

    “事到如今也隻好這麼辦了,另外還有風雲會的那兩個人在後麵需要稍作處理。既然青……師妹一時沒有什麼危險,那我就從長計議了。”

    穀月軒點了點頭表示自有處置,又低頭看了看自己這兩天奔波已經肮髒不堪的衣服,現在自己最急需的是洗一個澡,然後換身新衣服。

    眼看差一點就可以被成功救出生天,結果卻因為再三被高估而最終放棄,假如青某人此時有靈,想必會抱頭痛哭吧。可不論怎樣事實就是如此了,後麵跟隨的尾巴放棄了追蹤,殷玳琳、青晨曦、尋參的三人組合總算是一路再沒有什麼波折的回到了昆侖山的求瑕宮。

    昆侖山,自古以來便在中國文化中占著舉足輕重的地位。風水說天下龍脈起源與昆侖,神話說西王母定居於此山上多有神仙,便是武林中人也大多相信天人合一之道,在靈秀之地修煉武功的速度將是凡俗之地的數倍,是以綿長的昆侖山中從來不乏能人異士。著名的為天下廣知的諸如東昆侖的昆侖劍派,西昆侖的修羅宮,神秘莫測隻有一個名字傳世的便是諸如求瑕宮之類了。

    在殷玳琳的領路下,三人忽而上山,忽而入穀,忽而左轉而入狹道,忽而右轉行過天橋,這一路而來道路雖然不算難走,但卻是九轉十八彎宛如迷宮一般。這些通道半天然半人工,看似沒什麼問題其實暗含了八卦術數,若是不明其理的人就算是在這裏找上一年也隻能不斷的兜圈子。

    “雖然早就聽師尊說過求瑕宮雖然不出世,其實力卻是不亞於當今任何門派之下,其財力之雄可謂富可敵國,今日親見更覺震撼啊!”

    青晨曦沿路仔細觀察,許多地方雖然精心做了偽裝,但在已知內情的情況下仍然能看出是人工開鑿而成。在昆侖山中竟然如此大的開山劈道的工程,便是算以大明朝的國力也非是易事。

    “青師兄何必過獎,以你的眼光當可看出這些工程曆時千年,絕不可能是求瑕宮自己開鑿出來的吧?”

    殷玳琳笑了笑,這近半月的相處下來,這位青師兄人既有禮武功又高,雖然自己心有所屬對他沒有男女之情,但仍不可否認兩人交情日漸深厚。

    “慚愧。”馬屁被拆穿,青晨曦也是一笑:“家師生前每每提及求瑕宮與上官宮主,或是感慨或是惱怒,總是不願多說,我也隻能從之言片語中了解一二。聽聞求瑕宮發跡自一處前人古墓,墓穴之中不但有敵國之富的財寶更有銘刻著聖靈劍法的石壁,第一代求瑕宮上官宮主是以將之立為基地,至今應該已經一百二十多年了。”

    “說的不錯。”殷玳琳點頭讚許:“不過青師兄可以猜一猜,這陵墓卻是哪位前人的?”

    “這個……既有財寶又有絕世劍法,想來當是一位驚天動地的人物。若非年歲不對的話,我恐怕會猜是徐小俠大俠的吧。”

    這麼說其實也就是猜不出來的婉轉說法了。殷玳琳又是一笑,豎起一根手指略帶頑皮顏色的繼續給著暗示。

    “這是魏王的陵墓!”

    “魏王?可曆朝以來魏王何其之多……這,等等,我知道了!”

    青晨曦猛然拍額一笑,已經知道是誰了。確實曆代以來魏王多不勝數,但有這個傾國權勢的魏王卻橫豎隻能數出一個來。

    “是三國時候的魏王,大漢丞相,曹操曹孟德吧?”

    “我就知道青師兄必定能夠猜出來!”殷玳琳也拍掌笑了起來,雖然整容說道:“煙霞頂上確實便是昔日曹丞相為自己選下的陰地。根據裏麵的銘文記載,當年曹操深信風水之說,一邊以公便私設立摸金校尉等職務大肆開發先人陵墓搶掠陰財,幾十年間積累所得不可計數,一邊又廣選天下風水師為自己選擇天下間最好的千秋陵寢。他圖的不單單是福蔭子孫,甚至妄想要長生不老,死而複生!”

    “死而複生?”

    青晨曦啞然失笑,這是何其狂妄之想。曹操一生文治武功何其了得,想不到亦脫不了這千古帝王都有的毛病。

    “正是。”殷玳琳顯然也對長生不死這種虛妄之事嗤之以鼻,說到這段時臉上帶了一分不屑之情:“顯然曹操相信長生不老之說,他認為秦始皇找到了蓬萊仙山並且已經得到了長生不老藥,摸金校尉等最大的目標便是找出那神秘莫測始皇陵!不過最後看來他到死也沒能如願,然後不知是聽了哪個神棍的話,居然相信隻要在一個天地交泰的靈氣之地下葬,屍體不腐便可在百年之後重新複活過來,求瑕宮的地宮便是由此而來。隻是在地宮之中我們並未找到曹操的屍體,想來他也和秦始皇一樣,沒來得及把自己放入地宮就死在外麵了吧。”

    “如此說來的話,既是曹操的地宮,那其陪葬的寶物果然是價值連城。但聖靈劍法總不可能是千年前的武學吧?”

    一惑解開一惑又生,須知武學之道不是古董,斷沒有越古老越厲害的說法。便是今時今日各派的劍法拳術也是在每日的磨礪修改之中,若真是千年前的武學,曆史和文化價值那不用說,內含的古樸思想也頗有值得借鑒之處,但若談及實戰之用,恐怕連現在三流的劍術都及不上吧。

    “聖靈劍法確實不是古董武學,但它出現在魏王地宮之中也不是沒有緣故。青師兄史實精熟,當知道曹操的諡號吧?”

    殷玳琳似乎早有所料對方會有此一問,早已等著他開口。

    “曹操諡號為‘武’,這其中又有何關竅嗎?”

    青晨曦確實不解。此“武”乃是統帥萬軍開疆拓土之意,與武林中人的“武”可是差出甚遠。就算曹操當時也是個高手,但這也代表不了什麼。

    “曹操的武功嘛,估計也就是個馬馬虎虎,不過他生前還有一個嗜好,青師兄好像忘記了。”一個小小的優勢讓殷大小姐略感得意,輕鬆的解惑道:“曹操生平最愛收集兵器,寶刀寶劍匕首長槍,但凡當時能收集到的寶器沒有一件放過,這些東西便通通都放進了地宮之中。”

    “千年前的兵器,再大量聚藏於一處,論鋒利的話這些兵器未必能比當今神兵利器,不過這千年間‘兵氣’的積累,應該會形成相當驚人的……意境吧?”

    青晨曦嚐試著推斷,但“兵氣”“意境”這些東西太過虛無縹緲,雖然記載於典籍之中,但他修為未夠實際並感覺不到,難免會有將信將疑之感,此刻說來也隻是照本宣科而已。

    “青師兄果然好見識,玳琳佩服!”

    殷玳琳麵露驚異之色,這聲佩服她倒是說的發自肺腑。那地宮之中確實籠罩著異乎尋常的“意境”,但就算是她這個曾經無數次身臨其境的人都未能感覺到,隻有聽著一些師長偶爾談論才知道那是確實存在,眼前人竟然能夠由自己三兩句話間便推斷而出,如何不令人驚佩。

    “慚愧,我也隻是一猜,僥幸猜中而已。”

    這句僥幸倒非刻意謙虛,青晨曦此刻也感歎武學之博大精深,自己所學不過皮毛,遙望那頂峰尚有一天一地的距離啊。

    “青師兄謙虛了。”殷玳琳收斂心神繼續說了下去:“魏王曹操不知是出於收藏的考慮還是風水的需要,總之他將畢生收集到的所有兵器統統埋入了地宮之下,並且分成了一十九個兵器塚。十八般兵器各成一塚,其餘奇形兵器總歸一塚。

    但這個魏王武墓其實並非是由上官師祖首度發掘,其實千年以來,有無數的能人異士發現過這個地方。隻是能夠行到開啟地宮這一步的往往都是武林高手,見到了兵器塚又如何還會將心思放在財寶之上。”

    青晨曦聽得暗暗點頭,有這個興致爬山涉水巧合開啟地宮的多半都是閑雲野鶴之士,對身外錢財未必看重,但假若能有一個傳說中的“意境”之地助長自己練武,那才是真正的無價之寶。

    “所以曆朝曆代以來,都不斷有高手進入地宮,修煉之餘便將自己的武學心得都刻在了兵器塚的石壁之上。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後人一見豈能不生攀比之心,於是都紛紛將自己得意所學刻在前人旁邊。是以千年以來雖然求瑕宮是第一個在此地開山立派,但自三國以來的武學精華卻早已再此彙聚一爐了!”

    “原來如此!這真是一段武林佳話了!”青晨曦點頭讚歎:“那聖靈劍法想必就是劍塚之中的前輩留下的吧?”

    “不錯!”殷玳琳點點頭:“雖然魏王武墳中彙聚了天下兵器與武學精華,但人一生精力有限,豈能全部習練?何況求瑕宮中都是女子,諸如長戟重棍之類的兵器一來不雅,二來先天體質也不符合。是以雖然宮規不限,但眾姐妹平素都隻會前往劍塚。聖靈劍法應該是兩百年前一位劍術大師所創,其精神奧妙直似神跡,求瑕宮建宮一百多年以來,從未有人能練成巔峰的劍二十二。”

    兩人說話間傻女尋參就愣愣的跟在身後,話說了半晌路也走了半天,轉過一道山梁之後,雲蒸霧繞之中,一個滿地奇花異草的山巔之處,一座座巍峨宮殿構築出了一幅仙境般的圖畫出現在眾人眼前。

    求瑕宮,到了。
惊海 發表於 2014-11-2 16:22
  689 內幕

    煙霞頂地勢不算奇險,與昆侖諸峰相比也不算高峻,但卻位於四周的群山環抱之中擋住了高山寒風,地下又有溫泉熱氣蒸騰而出,是以完全沒有昆侖山其他地方的陰寒,反而暖意盎然,四季如春。

    煙霞頂占地近千畝,數十座大大小小的建築錯落其間,有大如宮殿般巍峨者,亦有小巧如平舍精致者,地上多布軟草奇花,甚至偶爾可見一兩隻梅花鹿輕躍而過,恍惚間直如仙境。

    “煙霞頂上本來是沒那麼熱鬧的,是這一百多年間曆代宮主都花了大力氣建設整頓,方才有了今天的規模。現在宮中姐妹已經有兩百多人,再加上仆役的話已經將近五百人,就算與武林中其他門派相比規模也算不小了。”

    殷玳琳毫不掩飾自己的驕傲。

    “確實,除了曆代以來不斷接受朝廷賞賜和支援的少林之類的大派之外,能有這個規模的門派確實不多。”

    青晨曦點頭表示讚同。須知江湖門派這種東西不是想多少人就可以有多少人,人多了是需要養活的!門派中的上層武學鑽研者顯然是不可能去奔波生計的,所以各門派都得有自己的生財之道,大多都是擁有著一些產業,隻是規模大小。現今求瑕宮的規模已經和青城等流傳千年的大派不相伯仲,確實令人歎為觀止。

    “隻是……在這裏建築如此規模的宮室,這……”

    總不能是求瑕宮的弟子們自己用她們的纖纖玉手搬石頭吊大梁吧?

    “嘻,這些當然都是一流的工匠建成的。”殷玳琳嬉笑了一聲:“我們弄了一些‘神跡’,然後那些工人醒來就發現自己已經在這裏了。他們都當我們是仙女,幹起活來格外的賣力呢。當然,我們比市價多出十倍的酬勞也是其中一個重要緣故,大多數的石材和木料都是從昆侖山中取材,不過我們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有專門的物資供給渠道,這才能建立起這樣這個世外桃源來。”

    “果真是人間仙境!”

    青晨曦聽著對方的講述,不知何故眼睛裏竟然飄過了一絲“原來如此”的意味。

    登上煙霞頂之後已經不若之前那麼廖無人煙,不時有女子與三人擦肩而過。穿著暗色服飾衣質略粗的女人見到殷玳琳後都不敢仰頭直視,大多低頭行禮便匆匆路過,而一些衣色鮮亮的女子則多半熟絡的上來打招呼寒暄幾句,或是詢問這趟任務順利與否,或是取笑似的問她身後那個那人是不是……但後麵那種話往往還未說完便被打斷了,多半是幾句笑鬧,殷玳琳的神情也全然不同於在山下那麼萬事不關心的冷漠,應該說現在的她更像一個符合這年紀的女孩子吧。

    “這個,真是不好意思,我們宮規……”

    殷玳琳有些麵紅的想要解釋,卻被青晨曦笑著打斷了。

    “我知道,求瑕宮未得宮主允許一向不許男人進入,唯一隻有一種情況例外吧。”

    此言一出,殷玳琳麵色更紅了,隻是囔囔不知說什麼。這兩人一路上倒是聊得極為開心,傻女尋參卻幾乎成了透明人。迷魂藥的毒患早解,但這兩人彼此的存在感太強,竟然好像都沒留意到半月前的白癡女眼神已經開始漸漸清明。

    主宮正殿之外,殷玳琳先行進入通報,不多時一個袖口與腰間繡著黃邊的弟子出來,讓兩名“客人”入宮回話。青晨曦暗暗留意,求瑕宮中除仆役外,弟子似乎都是以這兩處的顏色來區分等級。就自己所見的話,黃色應為初入門,紅色應該是已經開始修習上乘劍法,無色的見過一兩個應該是已經開始修行聖靈劍法的,至於更高層習練劍十九以上的超級高手,似乎還未曾見過。

    心念轉動間,青晨曦已經由黃女引著來到了宮內。說是“宮”,這裏還真有王朝宮殿的味道,宮廳深遠足足百步之遙,左右劍婢侍立,手中不持掌扇唯有腰間佩劍,遠方寶座左右各站立兩個無色袖服的女子,換過衣服的殷玳琳正是左邊一位。寶座之上則端坐一個彩衫中年美婦,雍容華貴說是朝廷命婦恐怕比江湖女俠更加令人信服吧。

    “晚輩青晨曦,奉家師葉釵遺命而來,見過上官宮主。”

    青晨曦朗聲吐氣,跪下行禮。本來就算對方是武林前輩,彼此門派不同於原無需此大禮,他這麼一做,那是相當於認定彼此關係非比等閑了。

    “青少俠無需行此大禮,葉釵,恕本宮疏忽,未曾……葉釵?你是說……”

    本來上官宮主似乎是未記得這位姓葉的故人,隻是名字在嘴中念了兩遍,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麼,震驚之下整個人都差點要站了起來。

    “便是家師葉釵!”

    眼看對方似乎要說出什麼不妥的詞眼,青晨曦連忙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將宮主的話頭給截住了。

    “是,是葉釵!”

    被對方這一打斷,上官宮主也從極度驚訝中冷靜了下來,坐回了座位中語氣轉為了感慨。

    “聽說你師傅年前去世了,她……去世的還好吧?”

    “雖然是那種情況,但家師還算去得安逸,並未受太大痛苦。而且她老人家生前有遺憾,希望自己死後能葬回求瑕宮的翡翠林中。”

    青晨曦說著從背後從不離身的包袱中取出一個骨壇放在身前。

    “這麼說那位葉,葉前輩當真是我師叔?之前你怎麼不早說啊?”

    雖然隱約有所預料,但此刻料想成真殷玳琳還是相當驚訝,畢竟自己身入求瑕宮近二十年,從來沒說過有人能脫宮而出的事情。

    上官宮主轉頭看了身後人一眼,殷玳琳自知失禮,吐了吐舌頭站了回去。

    “葉師妹四十年前成婚下山,卻於三十年前因為一件大事向本宮求援,本宮以那事茲事體大而拒絕了她,她因此一氣之下說求瑕宮個個都是冰心石肺的無情之輩,從此與求瑕宮上下斷絕關係。本宮當年也是氣盛,這三十多年來都沒關心過她的下落,當真就如一刀兩段一般。此刻再見已經是黃土一杯,你們說這世上又有什麼對錯值得最親的人用一輩子時間的分離去驗證?”

    這句話是問話,卻並不需要回答,所以也沒人回答,大家都隻靜靜聽著。

    “讓一切恩怨都塵歸塵,土歸土吧。玳琳,你帶著青師侄前往翡翠林安葬你葉師叔吧。今晚我會開家宴為師侄洗塵,到時候再聽你細細講述葉師妹這些年的事情吧。至於你帶回來這個腦識受損之人,蜜兒帶去神醫處吧,看醫治的結果再行處置。”

    殷玳琳和左手邊侍立的人群中一個黃繡女子齊聲答了聲“是”,各自動作帶著人前往目的地去了。

    埋骨灰壇的一路無事不表,再看看一路已經被忽視已久的現在名為尋參的傻女。既然已經都說是傻女了,名為蜜兒的帶路人自然也不會與她多說話,一路無話來圈圈繞繞到了煙霞頂的左側的一個凹穀之中。雖然隻是數裏的距離,但這裏風景又與那邊的宮殿群有所不同,隻有五六間草廬紮成了一個品字型,四周都圍下了一個個都園圃,裏麵種植滿了各式各樣的草藥。

    一個年紀約莫三旬許,長發隨手在頭上挽了一個髻,穿著粗布衣服打著綁腿的女子正提著一個水桶在照料著這些花草,想來便是宮主口中所言的神醫了。隻是這求瑕宮中似乎不適宜用外貌來判斷女人的年紀,剛才的宮主按道理來說起碼已經該是六十歲以上的人了,可看模樣怎麼也隻是三十出頭的樣子。

    女人哪裏有不希望青春永駐的,江湖中習武的女子能夠練氣養身,到了功力深厚時比實際年齡看上去小十多歲本是尋常,求瑕宮盡是女子,想來無論是功法還是平日中保養都格外注重這些方麵,是以到弄得到這步誇張田地。

    “張師……”

    “行了,帶我這裏來的人除了治病還能是什麼,把病人留在這裏,你回去吧!”

    姓張的神醫頭都不回的打發掉了蜜兒,又在原地足足蹲了小半個時辰,直到將一桶淺黃色的“水”都細細灑盡了,這才用旁邊的手巾擦著手的站起身來。

    “能這麼安安靜靜的等著我半天,你是禮貌太周到呢,還是涵養太到家啊?”

    張神醫擦著手轉過身來,本以為會看到一個恭恭敬敬屏息凝氣站在那裏的新人小丫頭,結果一回頭竟然看到一個年紀不過二十的女子蜷著身子躺在草坪上,暖暖的太陽曬在臉上舒服得嘴角都浮起了笑意,胸膛一起一伏的顯然睡得正香!

    “你……”

    張神醫直接被這千年難得一見的醫患給氣樂了,從來找自己看病的人哪個不是畢恭畢敬,這種因為等得煩了直接臥倒就睡的還是第一次遇上。

    “還真是別致的下馬威呢。一向隻有我給人臉色,沒想到今天反而被個小丫頭將了一軍!”

    神醫好笑的來到小丫頭身邊就想將她拉起來,結果手掌一碰到她的手腕,奇異的脈像瞬間吸引住了所有的注意力,再沒心力去想對方的奇異行為。

    自己行醫近四十年,早年間還在求瑕宮外時已經被江湖中人稱為醫術通神,有醫仙子的美譽。普天之下或者有自己尚不能解開的死相,但卻不該有自己還未見過的病症。而之後又在求瑕宮下麵的兵器塚中得到了整個武學體係發展的路線與概念,了解本源之下,昔日的許多疑難困症都也已經一一解開,如今所求的隻有諸如“比常法快速十倍的修煉方式”和“長生不老”一類的傳說了。所以可想而知,突然遭逢到一個全新的病症,這就好比已經喝盡天下好酒的酒鬼突然又聞到了新的酒味,已經食遍天下的老饕突然嚐到了獨特的風味,這一刻的精神抖擻實在是難以用言語表達的。

    “這是,好像是胎裏病,腦識似乎有些阻礙,卻又不似會造成永久性的思維方麵的障礙,再說明白一點就是並非一定會變成白癡,隻要及早修煉上乘內功這小小的智障便可不藥而愈。但腦中記憶應該是無存了無疑,現在這個丫頭比一個嬰兒記得得東西也多不了多少,卻偏偏擁有成人的思維能力,而這又非是失憶應該是天生!或者再說明白一點,她就好像是一個生下來就是大人的嬰兒一般,這可太有趣了!”

    張神醫不由自主的自言自語出來,嘴角不住的上翹著。探完脈象又摸了摸地上仍然熟睡未醒人的筋骨——她連睡覺都像個嬰兒一樣的沉實——,出乎意料之外的一身好筋骨,好像天生就是為了練武而生出來的一般。

    “這真是剛剛瞌睡就有人送來枕頭。小丫頭你真是傻人有傻福了,就用你來試試我那新創的秘法吧。假如成功的話你可以在三年間便躋身於一流高手之列,如果不成的話……反正你最多也依舊是這麼白癡模樣,不會更糟了吧!”

    自言自語中張神醫打橫抱起了地上像貓兒一樣蜷縮著的尋參,就那麼連腳邊的水桶都不管的走進草廬中去。

    鬥轉星移,眨眼已經入夜,求瑕宮主上官霓親設家宴為那個今日初上煙霞頂的男子洗塵,這份殊榮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得到。不少人私下裏議論紛紛,都說宮主其實是看中了這小子,要招他當孫女婿。

    說是家宴,當真私家的很,除了兩個侍奉的丫鬟之外,坐在圓桌邊的一共隻有五人。求瑕宮主上官霓,她的女兒上官萍和女婿都鐵生,孫兒都笑風,再加上客位上的青晨曦,便是如殷玳琳這等寵徒也未能列席其中。

    這一家人往這裏一坐當真有趣得很,上官霓和上官萍母女倆看上去直似姐妹倆,都鐵生一臉絡腮胡看上去反倒年紀顯大,孫兒都笑風更好似一個小弟弟一般。不過這也是就外貌而言如此,一家人往那裏一坐,氣度高下頓時分明,上官宮主那掌權數十年養出的一身主掌之氣,絕對不是區區年輕的皮相就可以遮掩下去的。

    “這裏再無外人,你一切可以實話直說。既然你知道分寸將‘夜叉’化為‘葉釵’,那麼‘青晨曦’想必不是你的本名吧?”

    一筷飯菜未動,上官宮主此時的臉色完全不似白日時的和藹,反倒有些冷冰冰質問的味道。

    “正是。晚輩東方未明,東方屬青,晨曦未明,用此化名也是逼不得已,請宮主恕罪。”

    青晨曦,或者應該說東方未明,也不為對方威逼而有分毫的畏懼,不卑不亢的答道。

    “四十年前師妹出嫁之時我已經認為她所托非人,隻是她一意孤行連師傅都勸阻不住。三十年前我已經繼承了宮主之位,師妹也以躋身於魔教天龍八部之一,那時正魔大戰到了緊要關頭,她返回煙霞頂求援於我。但當時的魔教內則囚禁天王,放逐緊那羅、幹達婆等八部眾人,自損股肱,外則招惹盡了天下英雄自己形單影孤,看似勢力雄厚,其實不過外強中幹,如何能是天下正道的敵手?求瑕宮假如攪進這趟渾水,隻不過是給魔教一同陪死而已。所以我拒絕了師妹的請援,她當時大怒,發下毒誓與求瑕宮一刀兩段,與我更是不到黃泉不相見,以師妹的脾氣,就算是粉身碎骨又如何會低頭認錯?說吧,你到底是幹什麼來了?”

    眼前這個東方未明是師妹的徒弟親信不會有假,但他所言的什麼夜叉遺願埋骨翡翠林也是決然不真。

    “未明未敢欺瞞師伯,雖然師傅言語強硬從不認輸,但若非對當年之事有憾,又如何會有意無意間不斷與弟子提起昔日求瑕宮的往事。談及宮主之時,惱怒怨恨皆有,但未明也聽得出懷念往昔之情。是以雖然恩師洛陽一戰中死得倉促未能留下遺言,但未明揣度其意也不算是謊傳恩師之言。”

    東方未明依舊不為所動,一字一句的辯解著。聽了這番解釋,不知是否是也想起了少年時無憂無慮的姐妹之情,上官霓微微歎息了一聲,麵色緩和不少。

    “雖則如此,但你心思如此深沉,又時隔一年有多方才上求瑕宮來,想必也不單單隻為了了解師願這麼簡單吧?”

    此時說話的是上官萍,已然四十多歲的年紀,卻因為天資所限而無法練成高深劍藝也就無法繼承宮主之位,但並不代表她便腦袋空空。

    “萍師姐說的是,未明此來確實令有所求。”彼此都是聰明人,東方未明也沒有必要藏著掖著,大大方方說了出來:“我之所求很簡單,避禍而已!恩師慘死於詭計之下,我東方未明是夜叉弟子這件事在江湖中也並非什麼了不得的秘密。這一年多來我這個“魔教餘孽”東躲西藏狼狽度日,思前想後終究非是長遠之計。如今隻求求瑕宮一個安身之處,殘喘度日而已。還請宮主念在昔日與恩師的情誼份上,留我一條生路!”
惊海 發表於 2014-11-2 16:24
690 不可思議的體質

    隻是請求一個庇身之地?這個要求說重當然不重,說輕卻也不輕。正如東方未明自己所說,他現在是魔教餘孽武林公敵,誰收留他便是與天下正道過不去。無事之時也就罷了,若是一朝暴露,這個攤子卻也不好收拾,後果可大可小。至於東方未明本人提出這個要求,雖然讓人稍感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求瑕宮主上官霓靜思了片刻,終究還是不願意用三十年前的遺憾來還今天的人情。

    “既然師妹已經掩土於翡翠林中,東方師侄終究還是算我求瑕宮之人。以情以理來說都無拒絕師侄之理。但你也知道,求瑕宮之內向來不留男子,若為師侄破例,恐怕其中多有不便。”

    “家師雖然少與我談起求瑕宮,但這個規矩我也還是知道的。”東方未明有備而來,當然不會如此簡單就打退堂鼓。

    “求瑕宮規矩,學藝有成者每年皆有兩月時間下山遊曆,若能尋如意郎君便可婚配。一般都是劍女下嫁,但也有少數情況男方願意入贅者亦可上煙霞頂來居住。”

    東方未明說這話的時候刻意避開了眼神沒有看向上官萍之夫都鐵生。“入贅”一詞對於男人來說絕對不是什麼誇獎的詞語。

    “這麼說來莫非你是想向我門下求親?莫非這十幾日間,你與玳琳那丫頭……”

    上官萍眉毛半挑,目帶冷笑。雖然按輩份來說殷玳琳與自己同輩,但論年紀她卻正與自己兒子相當,兩人自小便青梅竹馬,雖未明言但求瑕宮中無人不知他們乃是一對,若是眼前人以為這短短時間便能將玳琳的心勾走,那也未免太高估自己了。

    “殷姑娘與我乃是義氣相交,萍師姐不可誤會!”

    東方未明連忙撇清。

    “哼,那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對方有自知之明不敢勾引自己兒媳,上官萍麵色稍緩但還是沒多少溫度。

    “晚輩隻想求在煙霞頂上徘徊數月,假若姻緣該至彼此投緣,能有一位姑娘與晚輩情投意合那便一切順利。但如果命中無緣,我便下轉昆侖山,是生是死便聽天由命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如果再拒絕的話未免就太過冰冷無情了。彼此又不是仇人,甚至可以說是上官霓對夜叉這個師妹還有所虧欠,未能在她生死關頭拉一把,反而撥開了她求援的手,求瑕宮主心中並非沒有愧疚之意。

    “好吧,看在師妹隻有你這一個徒兒的份上,便破例允許你留居煙霞頂。不過這裏都是女子,你是男兒終究多有不便,頂西是醫神醫張鹿姬所主的醫蘆,這三個月你便留住那裏吧。但我有一言在先,雖然允你在煙霞頂自由行走,不過你也須知道分寸,若有越矩之舉,休怪本宮不念師妹一點餘情!”

    上官霓說話間突然眉目一張,本來服服帖帖的一頭烏發無風而動,一枚黑絲輕飄飄從身後飛出,慢似蝸牛快逾閃電,待到東方未明察覺之時,自己脖頸處已經多了一抹血痕。雖然隻是一分之傷,但其間的劍氣分明隻是示威,若真有必要,一發斷頸亦非是什麼難事。

    聖靈劍法果然天下無雙,殷玳琳手中使出來的不過是皮毛中的皮毛!

    東方未明心念一動又有了主意,手中緊握的籌碼已經知道該換什麼了。

    “晚輩還有一不情之請。”

    “哦,你且說來。”

    眼見對方受自己一劍,不但未曾麵露惶色反而更提出新的要求,上官霓心中亦對對方的膽識另眼相看。

    “久聞聖靈劍法天下無敵,劍塚之地更是修煉劍術的聖地,晚輩鬥膽肯求這三月之間能入劍塚修行。”

    這又是一個說輕不輕,說重不重的要求。求瑕宮下麵的地宮兵器塚,隻要習藝有成任何普通弟子都可以下去修煉,就像少林寺的藏經閣一樣,七十二技全都放在那裏沒有任何封禁。但允許門下隨意翻閱不等於隨便是個人都可以來“借閱一觀”,這東方未明按理來說也算求瑕宮半個門人,這許與不許之間當真微妙了。

    上官霓心中亦如小舟於海浪中上下起伏不定。若是眼前人笨上幾分,資質差上幾分,那麼便讓他前往劍塚三個月也沒什麼大礙。但問題是眼前人似乎太聰明了,聰明得讓人不安,讓人覺得局勢似乎掌握在他的手中,一切都在按照他的指尖撥轉,這種感覺對於一個掌權者來說當真不是什麼良好的感覺。

    “當然,晚輩終究不能仗著師傅餘蔭就任意妄為,這裏有一點小小的薄禮,算是我給師門的師恩禮吧?”

    這話當真說的有趣,當徒弟的給久未蒙麵的師門反送禮,這種事情當然也不是沒有,不過通常都是徒弟已經成名立萬名震一方然後反哺師恩,諸如東方未明這樣的,按理來說都是師伯該送見麵禮吧。

    這算是嘲諷嗎?上官霓心中不悅的接過了對方遞過來的紙片,輕飄飄的沒什麼質感,唯有上麵的一串字晃得人眼前發花。

    “十萬兩!”

    上官宮主不是沒見過錢的人,但乍看到對方如此輕易的就拿出了這麼大手筆——不要以為這個數字很小,這已經是五千個七品縣令的薪俸了——,這小子哪裏來這麼大的財源?

    “師伯明鑒,魔教高層當初在洛陽大戰中盡數覆滅,魔教所有的產業也被他們連根拔起。但爛船也有三斤釘,雖然比不上魏王武墳富可敵國,但也有一些財貨藏於暗處以備萬一之用。我現在是武林公敵,便是有再多錢也不敢放開使用,正好拿來借花獻佛。雖然求瑕宮有千年以降的魏王武墳為後盾,華麗無雙富可敵國,但這也是未明一點小小心意,希望師伯不要推辭。今日倉促而來未能備得厚禮,日後若是師伯不棄,未明願將魔教遺財全數奉上。”

    “求瑕宮有千年以降的魏王武墳為後盾,華麗無雙富可敵國”這句話乍一聽沒什麼問題,細一瞧卻是詞法混亂,“華麗無雙”用在這裏未免不倫不類,但有心人聽在耳中卻是心知肚明。

    承認不錯,魏王武墳之中埋藏了大量的古董寶藏,但同樣的,求瑕宮上官氏並非獨享這一寶藏之人。千年以來不知有多少武道高手曾經到過此地,雖然沒必要將寶藏從一個藏寶地搬運到另一個藏寶地那麼無聊,但或多或少都是在不斷消耗著其中的儲備。而上官祖師又建立求瑕宮,其間無不求華麗善美,宮中諸人皆是穿綢裹緞真絲為幔,說實話,皇宮與之相比也隻是規模大些。這個樣子消耗上百年之久,東方未明還真就不信曹操的收藏中有一個取之不盡的聚寶盆。

    上官霓等人麵上微微變色,求瑕宮外強中幹的窘境全宮上下也隻有在座諸人知道,便是殷玳琳這等近徒也斷然不知。此人竟然上山不足一日已經從蛛絲馬跡中窺出此秘密,果然不是簡單之輩!

    “既然師侄如此有心,那本宮就收下了。”彼此都看得明白,再做否認就是侮辱自己的智商了。

    一切條件終於談妥,除了從頭開始就對這一切“黑話”感到索然無味的都笑風之外,其他幾人終於放下了心事,開始了起碼麵上的交談甚歡,這筷子終於是落進了菜裏。隻是此時的飯菜差不多都已經涼了,大家飯菜進嘴都不禁笑了起來,幾個丫鬟重新將飯菜撤下去熱了,這一頓飯總算是吃的有點家宴的味道了。

    宴罷散了,一個丫鬟領著微微有幾分酣意的東方未明來到了給他安排的居所。這裏自從剛才上官宮主提及之後便有人來打過招呼並且布置客房,等到他來到醫廬草堂的時候這裏已經恍然一新,所有鋪設被褥都是全新,品質比之大富之家也絲毫不讓。正如東方未明猜測那樣,求瑕宮內用度極度奢侈,便是一個臨時客居都務求盡美,如此用度開銷,便算真的有金山銀山也架不住這樣消耗啊!

    丫鬟服侍著這位難得破例的客人梳洗睡下便退出去了。丫鬟剛走,本來已經五六分醉意倒床安夢之人便睜開了眼睛。其實這一切並不算是多麼出人意料之外,正像上官霓等揣度的那樣,如此一個心智武功的人物,他真的會甘心於找個地方窩身並且就那麼平淡一輩子反而才是真正的奇怪。隻是一來對方惡意不顯反而與本派頗多關聯,二來他提供的金銀財寶正是本宮急缺之物,是以在這樣的情況下,就算明知對方必定另有所圖,求瑕宮的人也仍然采取了默許的態度,想以時間來摸出對方更深的意圖。

    睜開眼睛的東方未明並未立時起身,反而是沉下心來細細聽著周圍四邊的動靜。此時的山巔之上可沒什麼小貓小狗的叫野,求瑕宮的女子們也都紛紛進入了夢鄉,四下實在是安靜的隻剩下了風聲。但東方未明還是靜靜的躺著,直到大約過了一柱香的時間,窗外才傳來了一聲極其輕微的呼吸聲。

    高手!聽到有人監視,東方未明反而放下心來了。從來不怕對方的猛招,隻怕看不清對方的陰招。既然這些女人采取了高手監視的策略,就不會再有其他的手段。今晚地形不熟且不宜輕舉妄動,三個月的時間,將整個求瑕宮握於掌中已經是綽綽有餘了!

    東方未明這次剛要真正的閉上眼睛,突然旁邊屋子裏一聲慘叫響起,這一下子不僅僅是把他嚇了一跳,就連窗下那個監視的人都被嚇了一驚。東方未明分明聽得一聲破裂之聲,也不知道那個人是踩破了什麼還是撞破了什麼。

    雛兒!東方未明心中微微冷笑一聲,求瑕宮人武功無疑超絕,但這等閱曆經驗未免太過籠中鳥兒了!看來自己將這裏掌控的進度可以比預計中來得更快!

    百草園一共隻有茅草屋五六室,除了新的客人占去一屋之外,剩下的主房裏住著的自然是張鹿姬與新來的病人尋參了。兩個半助手半丫鬟的女童早被趕回了下仆的房中去乖乖呆著,對於這個簡直百年難得一見的“極品”,張神醫已經決定所有事情都親曆親為,斷然不容半點閃失!

    “不要怕,不要怕,我這不是要傷害你!”

    張鹿姬盡量讓自己的言語變得溫柔,讓自己的麵容變得和藹,但可惜這一切都實在無法遮掩她手中拿著一把鋒利的尖刀的事實,任她怎麼說,那個傻女尋參還是尖叫的在屋子中到處躲避著——從這個角度出發,其實可以看出她並未傻到家,起碼還知道刀會傷到自己,而受傷之後會很痛!

    屋子其實不大,但裏麵東西不少,隔著一桌數椅的繞圈子,張鹿姬硬是轉了兩圈未能將“材料”製服。一時心焦起來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神醫素手一揚,三枚金針直朝尋參要穴飛去,這當然不是想要她的命,隻是要她暫時無力乖乖躺倒罷了。孰料意外突生,傻女尋參眼力似乎驚人的好,雖然張鹿姬並未出盡全力,但她這一手認穴飛針對絕活也絕非是什麼鄉下大媽躲得開的,可雖然動作笨拙看上去毛手毛腳,尋聲卻是在尖叫聲中雙手一齊亂抓,生生將三枚金針抓進了掌中。

    她扮豬吃老虎?張鹿姬心頭一驚,第一個本能的反應就是如此,可接下來到一幕又打消了她的念頭。針是被抓下來了,可尋參似乎根本沒練過接暗器的手法,純粹就是眼疾手快,金針被一用力已經刺進了掌中。針灸點穴用的金針不比尋常鐵針,其性極為柔韌纖細,等閑人想要紮進一個人的皮膚還需花上一點功夫。可尋參是以握拳的方式捏緊金針,那就實在沒辦法的隻好紮進了掌心肌膚之內。雖然沒有對準什麼穴道,但金針入體那股酸麻痛脹卻是比真的被釘子釘了更加受罪。尋參難過到了極處也不尖叫了,鼻子一酸竟然是眼淚流了下來,哭泣不已。

    這忽哭忽笑的孩子模樣,假若真是故意假扮那也演得太真了!

    張鹿姬醫術通神,尤其善於從人臉肌肉的抽動中判斷對方表情是真是假,這可謂是她的一門獨門絕學,普天之下再無第二人會,也無第二人知曉她通此技。隻是剛才震撼實在有點過大,神醫亦不敢馬虎大意,二次揚手已是漫天花雨的手法,二十餘枚金針激射而出。休說對麵是一個連意識都有損傷的傻女,就算是尋常武林高手也未必能在這場金雨下全身而退。

    事實證明,張鹿姬高估對麵人了!這次不知道是被眼淚蒙模糊了眼睛還是心思全在手中的酸麻疼痛中,尋參壓根一點抵抗都沒有,二十多處穴道同時被金針紮中,四肢一時與大腦斷去了聯係,整個人像木頭一樣直愣愣的摔倒在地。

    如果是假裝的話完全沒有必要剛才故意露一手引自己的疑心,看來真是傻女,隻是身體天資太過驚人,稱為百年難得一遇亦不為過。

    總算是放下了疑心,張鹿姬扶起了尋參重新坐回椅子上,好言安撫了幾句卻見對方隻是不停的掉眼淚求饒,絲毫沒有配合的意思,不由長歎了一口氣,想要她明白事理看來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金針封穴時間久了對身體有害,想了想,張鹿姬從屋中找出幾條繩索將尋參牢牢綁在了椅子上,確定她動彈不得了,這才抽出了金針。

    “放心,我不是傷害你,我是想給你治病。隻是你的病很嚴重,我必須取你一點血來做研究。放心,隻是一點點血,不會疼的!”

    張鹿姬又好言安慰了對方幾句,直到傻女尋參麵色上的驚恐漸漸平息下去,又拿了一點甜食喂給她吃,待得一切妥當了,這才揮刀取血。

    話說遇到這樣千載難逢的極品材料,當然不能像豬八戒吃人參果一樣拿來胡亂一通嚼咽,暴殄天物。需得細細先將所有情況摸明白了,將所有步驟都深思熟慮到了,方可下手醫治。

    今日整個白天的時間張鹿姬都在對尋參做著各種的檢查與診斷,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甚至誇張點說連每一根頭發都沒放過的細細觀察了一番,望聞問切已經不足以形容,那專注的程度恐怕會令任何一個在洞房中細細品味新娘嬌軀的新郎汗顏無地。不過這當然的女神醫有什麼奇怪的癖好,在她眼中此時的尋參已經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塊宛如和氏璧原石一般等待雕琢的美玉。

    檢查的結果繼續延續真奇跡的傳說,這個傻女除了腦識、肌肉、筋骨、經脈有異於常理之外,細探之下似乎連丹田都有異!

    那並非像常人一樣氣息與此形成一個漩渦狀的渦旋,反而像是兩個並攏在一起的漩渦,氣息形成了一個古怪的麻花型走向。這種走勢雖然前所未見,但稍一推敲不難明白,這差不多相當於有了兩個丹田,雖然在煉氣之時未必有什麼益處,但在運氣發力之際卻可以擁有兩倍的回氣速度,已經是莫大的天賦異稟!而她身體的特質又何止於此?
惊海 發表於 2014-11-2 16:25
691 洗髓經

    煙霞頂上神醫張鹿姬細細查探著尋參那不同尋常的體質。除去筋骨、肌肉、經脈丹田等之外,她的體內也並不單純,似有什麼東西盤踞在小腹之中,但又似蟲非蟲,似瘤非瘤,說虛不虛,說實不實。到與自己昔日曾經見過的中蠱者有幾分相似,但又並非全然相同。

    最後,就連她的血液也與常人不同,其中蘊含著的活力簡直不似人類之軀!自己曾經於南苗之地研究過各種人與動物的血液,論活力其中當以一種名為大象的巨獸為最,但這丫頭血液中的活力卻似百倍於大象,這簡直匪夷所思!

    如此種種一時不能盡數。張鹿姬切開了尋參的手腕,小泉水一般的血液滴滴答答的流淌進了一個水晶盞中,好像催眠般的聲響中,神醫的心力也從回憶轉到了現實。眼看血也滴夠了半盞便即止住。之前切開的時候就是順著肌理的方向,此時甚至隻用輕輕一捏傷口便已經愈合,再抹上上好的金瘡藥,連痕跡都看不出分毫。

    千頭萬緒可以做到事情太多,縱使見慣大場麵如張神醫也不由沉吟,思索首先該從哪裏入手。草廬之內一時靜寂無聲,已經被解綁的人坐在椅子上,半是害怕半是好奇的看著那個奇怪的人在做著奇怪的事情。

    將水晶盞中的血液分別用幾種草藥和藥水浸了,這半天的功夫也讓張鹿姬理出條理來了,不如就從這裏開始吧!

    心念打定,張鹿姬轉身從一個暗格中取出六卷圖軸來,一一掛在牆上。尋參定睛看去,那竟是六個沒有穿衣服的人,她此時已經能夠分清男女,但卻沒什麼隔閡感,隻覺得那三男三女六個人身上爬滿了各種黑色線條甚是有趣,宛如小孩一般的心性,連剛才的哭鬧都早就丟到了一邊。

    “來,小妹妹,姐姐跟你玩個遊戲好不好?”張鹿姬望著尋參,笑得直像一隻正在誘拐小公雞的母狐狸。

    轉眼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早,上官霓的親信丫鬟特地跑了一趟草屋告訴“青晨曦”一切自便。其實這多少有些不合情理,既然要留客三個月,那麼起碼也應該是召集弟子對青晨曦做一介紹才是,但求瑕宮卻采取了這種低調處理的方式,不歡迎之意其實已經昭然若揭。

    對於師伯的冷淡,青晨曦不以為意隻是笑笑,梳洗已畢便前往旁邊的藥廬正堂,自己怎麼說也是借居此地,昨晚已經夜深也就罷了,今日於情於理都該前往拜會這位神醫才是。

    “晚輩青晨曦,蒙上官師伯所賜借助此地草堂,今日特來向藥廬主人張前輩拜謝!”

    草堂之外,青晨曦收拾整齊抱拳於胸,聲音朗朗,任誰看上去都是一表人才的好小夥。可他這話重複了三遍,明明聽得屋內有所動靜,卻偏偏無人應聲。

    青晨曦卻也不著急,就那麼氣定神閑的站在原地靜候,足足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好像裏麵的人架子終於擺夠了,這才聽到一聲可有可無的應答。

    “進來吧!”

    江湖中人怪癖者眾,青晨曦年紀雖輕卻疊遭大變,心誌堅韌圓熟早已有如江湖上的老油條,等閑的挑釁刺激對他早是如清風拂麵,激不起半點心頭漣漪。恭恭敬敬應了聲“是”,青晨曦邁步走進草堂,隻見一個長發高挽素裙木釵,樸素得與整個求瑕宮氣氛格格不入的的女子正背身對麵坐著,聽到自己進門也未回頭,隻是目不轉睛的盯著對麵牆上掛著的六幅卷軸圖畫。

    “這是……”

    六個裸身男女姿態各異,身上繪滿了穴道和真氣走向,當是某種內功心法才是。

    “原來前輩正在研習內功,晚輩不敢窺探,這便告辭。明日再來拜會。”

    青晨曦頗守禮儀,低頭不敢再看圖軸,轉身就要退出草廬,卻被草廬主人叫住。

    “這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你就仔細看看,然後告訴我你看出了什麼。”

    “晚輩遵命!”

    對方大方自己也樂得一觀,青晨曦仔細觀瞧,卻越看越是心驚。這六幅圖畫固然是某種內功心法無疑,但卻大異於自己的認識。

    通常秘籍之上,一副圖畫中的黑線與墨點便是同一時刻需要的真氣運行線路,這些線路未必通常順則,所以需要修煉者一一打通,等到能夠一口氣運行一周天,那麼這一圖便算是練成了,同時這套獨門經脈運行法的好處也便會體現出來。於是可想而知,雖然一圖之中的黑線數量與長短未必然就代表這門功法的高低,但數量越多越難練這總是不會有錯的。正常內功秘籍中,一圖的真氣運行路線隻會有一條,有兩三條者已經是異數,如今光是這第一幅之上就密密麻麻繪著一二十條。如果不是出現在求瑕宮的話,自己一定會以為這是被無知幼童拿來胡亂塗改過的“傑作”!等等,一套同時需要運行數十條線路,近乎不可能的功法,這莫非是……

    “你認得這套內功嗎?”

    似乎是因為後麵人半晌不語,張鹿姬轉過頭來這才與青晨曦麵照上麵。一瞬間,青晨曦隻覺得心頭一緊,沒來由的第六感告訴她,眼前此人才是他這次行動最大的關鍵。這樣的感覺完全沒有理由,但已經不止一次救了自己的性命,如果不相信這樣的預感到話,自己早在當初洛陽大爆炸中就已經粉身碎骨了!

    “這套功法繁複異常,大異於常理。晚輩眼拙,不識這是哪家神通。”

    青晨曦微微搖頭,承認自己見識短淺。

    “哦,你也不識嗎?”真話假話,張鹿姬眼下毫無遁形,但她也沒有拆穿的意思,反而自己開始了解釋:“少林三大神功,金鍾罩十二關,號稱練成後天下無敵。易筋經七重,最高境界號稱寰宇盡一身。而三大神功之首的《洗髓經》,共隻六圖,傳說練成後便可直達天人之境。但這三門武功,除卻達摩祖師隻外,自創功以來根本無人曾經練成過。”

    “不錯。易筋經和金鍾罩還偶有少林高僧能練至高層,但《洗髓經》卻似從未有聽說問世,甚至不少人都懷疑,世界上根本沒有這套神功。前輩如此說的話,莫非眼前這就是《洗髓經》?”

    青晨曦麵露詫異之色,但那一絲,隻是一絲的勉強之情仍是沒能逃過神醫的法眼。但她仍然沒有說破。

    “天人之境究竟是什麼模樣,就和天下無敵一樣虛無縹緲。這就是我這二十年來隱居於求瑕宮的原因,我曾借治病的機會偷走了少林寺的鎮寺神功。但可笑的是,我為這門神功花費了二十年的心力,最終得到的結果卻是這門神功根本不是人可以練成的。”

    “哦,不知此功法艱難之處何在,晚輩好奇,不知前輩可否指點奧妙?”

    青晨曦身懷《萬宗歸流》上卷,無論是對天人之境還是《洗髓經》的認識都尚在眼前的張鹿姬之上,可他仍然做出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

    “此物虛耗我半生光陰,不談也罷。既然你對它感興趣,這《洗髓經》就送你了!”

    張鹿姬說著一揮手,數丈之外的六卷圖軸竟就那麼憑空的飛到她的手中。武林中自有擒龍功一類可以隔空取物的武功,但能及數尺之外取來一物已經是相當難得,這位神醫居然舉手間取來數丈外的六幅圖卷,這簡直已經是神功了!

    豈有此理!青晨曦雖然年輕,卻坐擁《萬宗歸流》這等天下第一大武學總綱,哪些是武功可以辦到,哪些是武功不能辦到的他十分清楚。劈空掌打到數丈外不足為奇,但擒龍功到數丈之外就算不是神話也絕對不是眼前這個女人能夠施展出來的。其中必有蹊蹺。

    既然存了懷疑之心,這蹊蹺之處便不難找尋了。十二根細弱無物,蛛絲一般的細線拴在卷軸之上,而連接這卷軸與細線的則是同樣細若無物的細針。這不是什麼擒龍功,不過是精妙的暗器手法而已!

    青晨曦嘴邊浮起一抹淡笑,拱手拒絕。

    “天下至寶能者居之,晚輩何德何能,敢蒙前輩贈送此神功秘籍。”

    “說了給你就是給你,你若不想要的話,還給少林也好,扔到火爐裏燒了也好,都隨便你了!”

    張鹿姬說著伸手一送,六卷圖軸宛如六件暗器般射向青晨曦,倘若他不接下運力化解,這六張紙張便會在其中蘊含的內力之下灰飛煙滅。

    “既然前輩盛意如此,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看出對方的意思,青晨曦雙手運起武當雲手,其堅如山,其軟如棉,六卷紙之力化為了一股推力,輕輕將他送出了草堂之外,隨即竹門一關,裏麵再無動靜傳出。到此為止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多謝前輩饋贈,晚輩這便告辭!”

    本來隻是禮節性地探路,結果卻意外收獲六卷《洗髓經》,對一個習武之人來說本應該是興奮不已,可青晨曦卻顯得極為淡薄,不是因為他當真一塵不染,而是他明知這《洗髓經》的秘籍根本得來無用。

    根據《萬宗歸流》的記載,不同於尋常武學越練到後麵越艱深的常例,《洗髓經》一功最困難的反而是入門第一關。這門專注於心靈與精神修為的武學需要的是極高的資質能夠記住多得令人抓狂的真氣運行,更需要空明的心靈來保持一個完全無我的狀態以避過諸多修煉時的種種心魔。換句話說,這門功夫非超一流的高僧大德不能修煉,修煉的前提本身已經是出塵出世,對於想借之縱橫江湖的人來說,威力再強也根本就和垃圾並無兩樣。縱然徐小俠在他的《萬宗歸流》中評價為天人之品,但對自己卻是沒有分毫作用!

    這藥廬草堂雖然與整個求瑕宮格格不入,但這個張鹿姬能從少林寺中偷出《洗髓經》,這可並非單單隻要高強武功就行,心思手腕無一不是上上之選不能成此事,比起宮中那些徒有武功的呆頭鵝,此人恐怕還需要更加留神。不過此人看似也不是愛多管閑事之輩,她的事情可以暫緩,可惜那個疑似青立雪的女子未曾見到,不過這也不急於一時,不如先入劍塚去見識那天下無敵的聖靈劍法吧!

    收獲已足,青晨曦轉身就走,然後就在他離開後大約一刻鍾的工夫,草堂之中又響起了一聲與昨晚似曾相識的慘叫!

    “怎麼了?你怎樣了?”

    這次可不是張鹿姬又在摧殘自己的病人,而是好好睡在內堂中的尋參突然被噩夢驚醒,尖叫出聲。張神醫心頭猛的一跳,隻道是自己的“診治”出了什麼問題,連忙跑進裏間,隻看見尋參抱著被子窩在床角,瑟瑟發抖不已。

    一搭脈搏,隻有夢驚之相而未有走火入魔的跡象,張鹿姬心中一口氣這才放下。

    “好可怕,好可怕,有人要殺我,有人要殺我!”

    尋參的表情惶恐無及,就算是昨晚躲避張鹿姬刀子的時候也不及現在十一,看樣子確實是嚇得狠了。

    “別怕,別怕,隻是一個夢!”張鹿姬好像哄孩子一樣的將尋參抱在懷裏安慰著:“告訴姐姐,在你夢裏,是誰要殺你?”

    “是一個胖胖的男人,穿著盔甲,拿著大刀,追著我一直跑啊跑。他還不停大叫著:‘賤婢,還我主公命來!’好嚇人,好可怕!”

    縱然已經醒來,縱然明明知道是夢,可再回憶一遍似乎也是痛苦難當,尋參的臉上肌肉都在跳動,人不由自主的往張鹿姬懷中鑽著,好像抓救命稻草一般抓著她的衣服緊緊不放。

    “別怕,別怕,隻是夢而已!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張鹿姬口中安慰著尋參,自己心中卻是喜憂參半。自己昨晚已經連哄帶騙的讓她將個幅《洗髓經》的圖卷牢記腦中,這個丫頭天賦過人記性極好,有單純如嬰兒幾乎沒什麼欲望雜念,簡直就是天生修煉《洗髓經》的材料。她自然不知道自己記住的是什麼,就當是遊戲一般玩弄呼吸而已,但《洗髓經》要的正是這個‘不知道’。

    萬物通達皆可登達彼岸,張鹿姬一身醫術通神隻是世人讚譽,她自己知道自己並不是真的神。醫術修為如她已經隱約如巔峰的武者那樣可以感覺到“天理”的存在。水往低處流,人有生老病死,風起雲湧山走地移都似乎有跡可尋,但又模模糊糊握不切實。

    傳說中的天人之境絕非虛妄之言,張鹿姬二十多年前就已經被這層窗戶紙隔著,苦尋突破無路。一次機緣巧合在為少林達摩院首座醫治走火入魔時碰巧聽到關於《洗髓經》的傳說,為求一窺天人之道,這才不惜冒天下大不韙的施計調包偷走了《洗髓經》,然後又在少林寺的追緝下躲上了昆侖山煙霞頂。一晃又過了二十年,雖然破解了《洗髓經》之謎,但有執的自己已經根本不可能借由此道達至天人,就在幾乎已經絕望之際,尋參幾乎是天上掉下來的寶貝,張鹿姬對之道珍愛可想而知。

    尋參會做此噩夢可能性有二,這二又其實可以合一。求瑕宮位於魏王武墳之上,其中兵器埋藏百年早已經形成了一個“兵氣”世界!常人雖然無感,但修為如張鹿姬之流卻是知道這意境之說並非虛妄。尋參這麼個“腦袋空空”的小女子居然能突然夢到金戈鐵馬的場麵,不難推測乃是感受到了武墳之中千年不散的“兵氣”,隻是短短一夜之間便能有此成效,證明自己路線未錯此法可行。但進步得太快也未必盡是好事,武墳之中埋藏的盡皆都是凶兵,都是戰場之上殺人見血的真家夥。修為不夠的人若果真的各種機緣巧合感受到了這樣的意境,那麼被其中的殺意逼瘋甚至逼死本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事到如今總不能放棄《洗髓經》修行,唯一之法是盡快增強這丫頭自身的修為,如果她能與那意境相互周旋,那麼就是變害為益了。但這“短時間”三字便是要命之處。習武修功本來就是水磨工夫的事情,這丫頭天賦異稟再加上自己的秘法也頂多是讓她練起功來事半功倍,但一夜成神這種事情也未免太異想天開了!

    正自左右為難之際,突然門外又是一陣敲門聲響,隨即不等應答,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張姑姑,我來看你了!”

    都不用走出房門外去,光聽聲音也知道是都笑風那小子。這孩子是自己看著從小長大,所以也沒其他人跟自己的那層隔閡,來草堂就跟進自己家一樣。

    “什麼事?”

    來人不同其他,張鹿姬一生無子早把都笑風看成了自己兒子,母親與兒子說話當然又不同於旁人。

    聞聲走進裏間的都笑風手裏捧著一個二尺來長八寸來寬的黑色木盒,尋參曾經見過,來時一路之上殷玳琳都是幾乎寸步不離的帶在身邊。

    “這氣味,莫非是萬年參王?哈,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咦?這位姑娘,莫非就是……”

    一坐一站兩人同時出聲,似乎一齊看到了令自己不由自主的東西。
惊海 發表於 2014-11-2 16:25
  692 醋海起波瀾

    張鹿姬正為尋參的《洗髓經》進展太快而發愁,馬上就有人送過枕頭來,不得不說今年當真是一個好運的年份。

    練武一途概括可以說成三部分,心、體、技。技為招式變化,心為境界領悟,而體則又分內外。除了熬煉筋骨之外,內體即為內力,這是整個武學生涯中,最漫長又最無奈的一部分。

    江湖上動輒有著傳說,某某大俠掉進山穀中或者走進山洞中,碰巧吃了一個蘑菇或者一個蛤蟆,頓時憑增一甲子內力,諸如此類等等。其中九成九是想天上掉寶想瘋了的,但天材地寶這種的東西確實存在,譬如眼前的這顆萬年參王!

    一個內功有成都人如果製成參丹輔以修行的話,短短數年間便可擁有數十年的功力。但現在尋參的要求可不需要那麼高,隻要她數日間能形成最基礎的小周天循環——尋常弟子天資高者往往需要數月,那麼對付魏王武墳中的兵氣意境起碼已經不會被直接嚇死了——隻要她不親自下到真正的武墳之中。

    張鹿姬打著自己的算盤,剛剛想開口,突然卻發現自己的“兒子”此時竟然也向自己看著參王一樣的目不轉睛地盯著床上那個還抓著自己衣服的女孩。

    “咳!”

    張鹿姬好笑的咳嗽一聲喚回了來人的魂,素來隻知道他與殷玳琳那樣的小辣椒交好,還從來不知道他竟然還喜歡尋參這種類型的女子。

    一聲咳嗽打斷了都笑風的出神,這才發現自己行為有失進退不由自覺尷尬。他當然不是突然對眼前人一見鍾情,隻是天性善良——也隻有這點性格和姓氏是繼承了他的父親——,乍一見尋參之下沒有仔細去看她的美醜,隻是直感看到了一個瑟瑟發抖的小動物。宛如初生即被拋棄,寒冬臘月天正縮在牆角下閉眼淒鳴的小貓一般,讓人滿是憐愛之心。

    “這就是你的殷師妹帶回來的尋參,怎麼樣,你的這個最新的小師妹是個美人吧?”張鹿姬三分調笑的說道。

    “張姑姑見笑了。”都笑風麵皮較薄已經是臉上一紅,解圍般將手中的木盒遞了過去:“這是殷師妹從遼東極寒之地帶回來的萬年參王。奶奶讓我交托於你製成參丹,以助姐姐修煉內功之用。”

    “你姐姐……好好一個年輕女子卻成天坐在那死人墓裏,好人也憋壞了!”張鹿姬搖搖頭接過了參盒站起身來,顯然雖然口中這麼說,但看她的動作顯然也覺得此事不容耽擱。

    “對了,這幾日間白天我要忙著煉丹,無暇照顧這個丫頭,就交給你了!”

    仿佛有意無意間,張鹿姬如此吩咐了一句。

    “啊,可是侄兒並不通曉醫術,這……”

    都笑風麵露為難之色。

    “所有需要的診治我會在夜間為她做的,她現在需要的是和人多說話活動腦識,還有求瑕宮的武藝你也可以如同正常弟子般教授她。她現在是宜動不宜靜!”

    “既然如此,侄兒自當為師妹出力。”

    都笑風說著來到尋參麵前伸出了手,尋參抬頭看著這個一臉陽光燦爛般笑容的師兄,莫名的感受到了一股心安的情緒,將片刻前噩夢帶來的震顫都安撫了下去,不知不覺將自己的小手放入了他的大手中,那麼好像再自然不過的被牽出了草廬,來到了數裏外求瑕宮後的一處僻靜鬆林之中。

    “師妹,我們求瑕宮內功以明玉功為主,武技則以劍法見長。內功一道注重天長日久的積修,張姑姑夜裏自然會督促你,我今天開始就教你劍術的入門!”

    知道這個師妹腦識有損,都笑風也不向對待其他入門弟子那樣先從求瑕宮的曆史和組織結構開始羅哩羅嗦說上一大通,幾句簡明扼要的介紹之後便進入了正題。

    “劍為百兵中毒君子,講究不慍不火的聖王之道,並非不快而是不為求快而快,並非不利而是不為求利而利,剛柔相濟陰陽相調。是以劍道即重勤修苦練又注重資質悟性,有習劍三年不入其門終身無望的說法,同時也有劍道無涯永無止盡的說法,二者並行不悖。然則雖然千變萬化,武林中萬千劍法亦隻由八個最基本的的劍式組成。劈、刺、點、挑、抹、削、斬、斷。”

    都笑風說著撿起了地上的一截樹枝,以枝作劍演示基礎八式。雖然刻意放慢了動作好讓身邊人看得清楚,但一舉一動卻都宛若起舞,純熟而自然,顯然其劍術根基紮實無比,不在當世任何大家之下。而且樹枝揮動間動作慢而不緩勁透於枝,輕輕揮舞間竟然隱約有嗡嗡聲作響,其內功亦有相當造詣。

    八式瞬間已經舞完,都笑風將樹枝遞到傻女尋參手中,示意她將剛才所做的動作重複一遍,這也是所有劍法入門的基礎教導。

    不好說這是理解了對方的意圖還是單純的動物性模仿,尋參接過木枝,毫不客氣的舞了起來。劈、刺、點、挑、抹、削、斬、斷,八個動作一氣嗬成,八式宛如一式行雲流水般的在她手下“流”了出來。

    “我,做的,對嗎?”

    本來因為一個流暢的動作而瞬間在心頭流過一陣舒暢喜悅,抬眼卻望見師兄用不知是驚訝還是什麼樣的眼神望著自己,尋參分辨不清楚那麼多複雜的臉色,隻是本能的不肯定了起來。

    “對,對,你做得太好了!”

    都笑風這才中驚訝中緩過神來,忙不迭的連連說道。他驚訝的原因當然不是眼前人使得太差,也不是如武俠小說中那樣被美女的絕世劍姿所魅惑震懾了,完全是因為這樣的劍式純度,根本不該是一個第一次拿劍的人應該擁有的程度。再說明白一點,就算是自己這個生下來就握劍,而且已經握了二十年的人與之相比,自己也未敢有信心說一定比她使得更好。這個師妹究竟是在失憶前已經是絕頂的劍手讓這些劍藝已經烙印成了本能,還是她其實天生武骨就是一個千年難得一見劍手這劍藝是胎裏帶來的?

    “師妹這八式基礎已經運用得完美無缺,我這個當師兄的真是……說來慚愧,我都不敢說比你使得更好!既然如此那基礎便無需再練,我這裏演練一套百鳥朝鳳劍,看看能否喚醒你更多的記憶!”

    天賜劍骨這種事情太過傳奇,就算是自己的姐姐已經是公認的天生劍客,十二歲已經練完了求瑕宮所有的劍譜,十四歲已經將聖靈劍法前十八式盡數練成,十九歲又將剩下三劍練成,其天賦之高簡直可謂是空前絕後。但就算是她那樣的人,也沒有在第一天握劍,第一遍試演基礎八式的時候便達到這種程度。所以都笑風情理之內隻當這個師妹確實是遭逢大變而失憶的女劍客,言辭間也用上了“回憶”一類的詞語。

    一套百鳥朝鳳之劍施展開來,雖然隻有一十八式,但身形騰挪間卻是開闔張翼,四肢齊動,看上去猶如北派長拳一般既有觀賞性。雖然本是為女子特性而創立的劍法,但在都笑風手下使來卻沒絲毫的脂粉之氣,時如孔雀開屏,是如大鵬展翅,瀟灑自如,一時間整個人身周都被劍光包裹,劍舞似翼,華麗異常。

    這十八式連舞了三趟,每式三招變化盡在精微之間,雖然乍看之下似在三次重複,但若有精於劍道的人在此當會擊掌讚歎,上乘劍法一品當之無愧。

    一路劍法演示完畢,都笑風氣不長出麵不改色,甚至因為活動了筋骨而讓整個人都更加朝氣蓬勃了一些,尋參感覺到他迎麵走來時一股鮮活的男子氣息撲麵,整個人都不由得微微一顫。

    “師妹且來試試,看看你記下了幾招?”

    再次將樹枝遞到了小師妹的手中,都笑風站到了一邊,準備再欣賞一次奇跡。要是她還能將這套初見的“百鳥朝鳳”使得比自己更好……不,隻要她能使得和自己一樣好,那麼剩下的幾套劍法都不必再學了,直接前往劍塚修習聖靈劍法才是最正確的路線。如果姐姐能和這樣一個人物互勵共進的話,想必她劍二十二的修行進度會大大加快,而尋參的記憶在這樣的情況下想必也會恢複得很快。

    但出乎意料之外,這一次尋參沒有那麼爽快的接過樹枝,而是幾乎可以用扭捏和猶豫來形容的勉強拿過手中,然後……以差不多慘不忍睹的姿態將百鳥朝鳳劍法試演了一遍。

    應該說尋參記憶還是極好的,這一十八路劍式她一路也沒使錯。可每使一劍都變得猶猶豫豫,就好象一劍刺出自己就會怎樣一般。笨手笨腳的宛如一個最沒資質的劍者,這已經不是百鳥朝鳳,這是滿地蚯蚓亂爬!

    一十八式使完,連尋參自己都覺得難堪到了極點,低著頭不敢再去看身邊的人。

    “無妨,小師妹不必如此,我第一次學這套劍法的時候,還被奶奶取笑說是男人拿針刺繡,扭扭捏捏好比大姑娘呢!”

    雖然沒能目睹到奇跡發生,但一轉念間都笑風已經釋然。無論是自己猜測有誤,還是小師妹記憶未全隻記得劍術基礎的感覺,但這都不重要。求瑕宮中無歲月,能練成一身頂級劍藝固然很好,但就算真是資質平平一身沒什麼大成就,隻要快快樂樂也就足夠了。是以不但沒有任何的指責,反而轉過來說著自己的糗事安慰著對方。

    “小師妹不必心急,上乘劍法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練成,你且跟著我的動作,將這套百鳥朝鳳再使一遍。”

    都笑風說著話又拾取了一枚樹枝握在手中,自己位於上手位緩緩擺了個起手式,位於下手位的尋參猶豫了一下,還是跟著他的動作右手長劍斜直向天,左手握了個劍訣壓到了右手之上,身子微微下端,雙腳略成盤旋狀,這個起手式倒是擺的可圈可點。

    “第一式,白鶴剔翎。”

    都笑風口中念著招式的名字,手中長劍緩緩遞了出去,超起一個劍花整個人扭轉了一百八十度的朝身後刺去,那模樣確實似一隻長頸的白鶴正將尖喙插於翅膀之間梳理著自己的羽毛。這招本是為了對付身後的敵人,對於習有諸如八卦遊身掌之類奇異步伐的對手正可起到以靜製動,以逸待勞的功效。

    演示的人已經刻意放緩了動作,尋參自是看得清清楚楚,她也努力的在身前超起一個劍花,然後卻快如閃電的將長劍往自己左手腋下刺了出去。然後左手才擺開一個鳥兒展翅的動作,最後雙足才從扭曲中變為弓步。應該說她大致動作沒錯,隻是每個動作都偏離了數分,時間配合上又岔走了數分,這樣一來好好一招白鶴剔翎就變成了瞎子亂舞。不但沒有什麼實際效果,更破綻百出。

    看到這一幕,都笑風也不生氣,繼續口中念著招名,第二式燕還巢又已經使出來了。

    尋參也知道自己實在舞得亂七八糟,滿臉盡是紅霞努力的想跟上這位師兄的動作,可每每看在眼裏是一回事,等到自己施展時卻好像身體不受控製一樣總是變得七歪八扭,最後一套劍法使完,比自己第一次單獨練習時候還要更加難看。

    小師妹似乎每個動作都有肌肉僵硬之嫌,莫非是她腦識受損,然後又影響到了身體的支配?想必是如此,那也不是沒有辦法糾正。

    都笑風看在眼裏,心中已經有了打算。雖然彼此本質不同,但練武者會有一些錯誤的和壞的習慣導致招數越練越走樣並非是什麼稀罕的事情。當遇到這樣的情況時,做師傅的往往就要讓他們用身體去記住正確的姿勢是什麼樣。

    “我們再演練一遍,失禮了!”

    都笑風先行告了罪,伸出雙手就從背後將尋參摟在懷裏,左手握住了她的左手,右手握住了她的右手,手把手的擺開了百鳥朝鳳的起手式。

    一般來說收徒之時總是男師收男徒,女師收女徒,就是因為教導之時難免需要肢體接觸,若為異性的話多有不便。但都笑風雖然是在女人堆中長大,卻天性使然又有個豁達的父親,並未耳聞目睹成個娘娘腔,反而胸中自有天地,堂堂正正是個男子漢。此時雖然與尋參姿態看似曖昧,卻全然發自一番愛護之心,腦中絲毫不帶男女之欲自然麵上一片倘然。受到身後人的影響,起初時還有一分的緊張三分的羞澀,漸漸的也平靜下來,任由身後人握著自己的手將那十八式劍招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

    轉眼已經是打到了第十遍,都笑風身體強健內功深厚不覺得有什麼關係,但卻明顯感覺到懷中人身體開始微微顫抖額頭也冒出了細細的汗珠,顯然是身體已經開始感覺到疲倦了。

    正是這個時候!重複一個姿勢直到人開始勞累,繼續重複下去,當筋疲力盡的時候,身體就會自動將這個動作牢記。不過師妹似乎大病未愈也不適合太過操勞,再演練完這一遍便收手吧。

    都笑風剛剛想到這裏,突然便聽得左邊林中一陣腳步聲傳來,而比腳步聲更響的則是一陣拍掌聲,比拍掌聲更冷的則是一聲冷笑聲。

    聽聲已經知道來人,都笑風連忙放開尋參轉過頭去,果然是殷玳琳麵帶冷笑的鼓掌前來,左手臂上還掛著一個食盒。

    “今日都日上三竿了居然還不見你來吃飯,我尋人一問才知道你在後山竹林練武。本來想你辛苦特地親自下廚給你做了午膳,想不到原來你是在這個……小師妹一齊精研劍藝啊?”

    殷玳琳嘴角上翹,話裏的酸味就算是沒鼻子的人也能聞得清清楚楚。

    “琳兒不可誤會,我隻是為小師妹矯正姿勢而已。”

    都笑風心中無愧,卻知道自己這個青梅竹馬的女伴最是好多心,解釋起來也不由多了幾分焦意。

    “咦——我哪裏有誤會,我不就說你們是在練劍嗎?我沒說其他什麼啊?”

    殷玳琳故作不解的走到近前,手中食盒放到了地下,順手也撿起了一枚樹枝。

    “尋參小師妹怎麼手也是我帶上山來的,既然你這個師兄都如此盡心盡力,那我這個當姐姐的又豈能一旁坐觀。習劍之道最重要就是隨機應變,若是一個人死練不免練得僵了,不如我來給小師妹喂喂招吧!”

    “你這是……”

    “我怎樣了?難不成隻許你關心小師妹,還要畫個圈子不讓別人靠近她嗎?”

    殷玳琳打斷了都笑風的話,“義正言辭”地說著。

    “師兄不想我和你打,我就不打!”

    尋參雖然傻,但也感覺到了氣氛不對,再加上肚子餓了,轉身就要朝著草堂方向走去。

    “他是你師兄,我也是你師姐!我說要打,你就一定得打!”

    殷玳琳聽得對方這話越發醋意大發,身形一躍在半空,同是百鳥朝鳳中的一招,蒼鷹搏兔已經居高臨下刺向了尋參的後心。
惊海 發表於 2014-11-2 16:27
693 劍塚

    求瑕宮後山鬆林之中,殷玳琳遇到笑都風教導傻女尋參的場麵,動作之間頗有曖昧之處,不由心生懷疑,一時醋海興波,鬧出事來。

    其實從小一起青梅竹馬長大,殷玳琳又如何會不知道這隻是一個小小的誤會,對自己對都笑風都不會那麼沒信心。但她要所告誡者並非是都笑風,而是這求瑕宮上統統都是女子,隻有那麼屈指可數的幾個入贅而來的男人,都笑風已經是唯一一個名草無花的帥哥。可想而知,明裏暗裏有多少師姐妹們“圖謀不軌”的起過念頭。為了防範未然,也為了不讓師姐妹的情誼日後破裂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凡遇到這樣的情況,殷玳琳總是惡狠狠擺出一副“老母雞護崽”的姿勢,無論是不是誤會,都要以最嚴厲的姿態表明立場。

    都笑風自是知道此節頗有些無奈,尋參傻傻的卻不去想那麼多,轉身就走隨口留下一句話來卻不料正觸在殷玳琳心頭軟處,一時血往上湧,人躍半空已是蒼鷹撲兔樹枝指向了尋參的後心。

    “小心!”

    都笑風眼見殷玳琳動了真火,伸手就去抓她的背心,但兩人武功隻在伯仲之間,她既然發招在先,自己又不可能使上殺招,這便追之不及,晚了一步,眼看這一“劍”就要刺中小師妹的後心。

    電閃一瞬!

    尋參雖然腦識不全記憶全失,但武感卻好像高得驚人,刹那間已經感覺到了身後異狀,手中那截還未鬆手的樹枝已經從左腋下轉刺了出來,竟然正是之前所練的那一式白鶴剔翎。都笑風這半天的苦心都白費了,尋參的劍招還是那麼變形走樣得雞飛狗跳。

    可偏偏就是這麼幾乎是亂打的一劍,在殷玳琳眼中卻是宛如天外一劍直刺自己而來。並非是這劍招數如何其妙,也不是樹枝上內力如何渾厚,更沒有什麼劍氣劍光之類傷人數丈之外的東西,可這破樹枝卻正正點在自己出劍縫隙之間,雖然是後發,但若自己繼續前刺的話,隻怕會先將胸口撞在對方“劍尖”之上。

    當然,那隻是一根隨手撿來的鬆枝,便是真的點在自己胸口也頂多是把衣服刺個洞,護體氣功之下甚至連自己油皮都劃不破,可這樣一來自己就在劍招上已經輸了。對方若是個成名的劍客也就罷了,眼前隻是這麼一個連劍都拿不好的失憶傻女,這麵上如何掛得住?

    鼻中冷哼了一聲,殷玳琳一麵訝異事之巧合,一麵心中不無暗生警惕,不過自己這二十年的劍術也不是白練的,假若她這招反刺等自己劍招使老時再行刺出那確然是避無可避隻能求個“同歸於盡”,但她隻是巧合出劍,時機太早自己還有變招之機。

    猛然提起一口真氣在胸腹之間流轉,整個人突然在半空凝住了身形,手中所握的樹枝也突然一變,手腕一抖間本來刺向目標後心的一劍已經轉向刺向了對方的後腦。這樣一來出劍的距離就短了半尺,自己就可以比對方先刺到要害!

    這一變招也是精妙之舉,並非是任何固定的劍招劍式隻是隨機應變,看得出殷玳琳劍法已經脫出墨跡的窠臼,並非練死於一隅之間。可惜她剛剛劍往上翹,卻愕然看到尋參好像未卜先知一般的左手橫擺過來正一把抓住了樹枝。自己隻是一時有氣要給她一個教訓,劍上當然沒運真氣,這“劍”也隻是一根再普通不過的鬆枝而不是什麼神兵利器,被對方這麼一抓,雖然掌心已被擦破,但也一把折斷了樹枝。而她更在扭身一轉之間,手中樹枝再進一尺,縱然殷玳琳已經含胸縮腹,但仍是被樹枝點在胸口檀中之上,雖然連衣服都未被刺破就已經護體氣勁震斷,可這招數上已經輸得一塌糊塗。

    “原來是扮豬吃老虎,你究竟是何人?”

    殷玳琳聲音一厲,此刻已經不是姐姐教訓妹妹了。巧合之事可一而不可再,普天之下絕沒這個巧理,這個尋參哪裏是什麼失去記憶流落青樓的可憐女子,分明身懷上乘劍藝,裝傻充愣混入求瑕宮中,不問可知其心必詭。

    既然存了這個心思,殷玳琳出手便不再容情。雖然人在家中並未隨劍身旁,但縱使是半截枯枝運上了真力,明玉訣第四重功力之下樹枝散發出了有若實質的寒氣,休說是一個全無內力之人,就算是尋常內功有成者中這一擊也是冰封氣脈死如冰屍的下場。

    “琳兒不可!”

    一招交手頓挫之間已經掙出了片刻光陰,更為緊要的是殷玳琳的殺氣刺激了都笑風的神經,知道此刻已經不是小女孩使性子,一瞬之間便要分出生死,橫屍一人。

    殷玳琳縱然手中所持為枯枝,可一劍當頭劈下卻是如雷霆落地,霹靂狂擊,手中“枝劍”雖輕,劍勢卻開天闊地,正是聖靈劍法中最重一式——劍十二!劍聖也曾從此式創出霸王劍法,以勢取勝,劍未至先奪人氣魄三分。殷玳琳雖然是女子之身,但性情爽直剛硬,正適合這路劍式。

    都笑風雖然也為尋參能一劍反取殷玳琳而感到奇怪,但類似這樣的奇跡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見過,早在教導她最早劍術基礎八式之時就早有懷疑她本是一個失憶的超絕劍客高手,此刻雖然令人好奇之心更上一層,但也隻是善意探究之情而已。就如剛才自己估料到那樣,假如這個尋參當真是不傻裝傻的話,那以她的演技完全可以裝傻到底,之前就沒必要在演示八式之時引起自己的注意,此時又為了分明毫無殺氣的一劍而取疑於琳兒,那也太匪夷所思了。

    勢之至重者為劍十二,勢之至輕者則為劍七,都笑風生性淡泊不喜歡強求,就連習武練劍都喜歡自然而然,對巔峰之技也沒什麼太過執著的追求。但世界上有些事情正是強求它時它不來,不求它時天上來!求瑕宮中一百多年來曾經站在聖靈劍法石壁前的何止數百人,但真正能學會一招半式者也不過寥寥數十人而已,也曾有苦苦麵壁二三十年而一無所得最終抱憾而終者,都笑風這麼無可無不可的隨便一學,劍七已經好像自己附體一樣撲進了腦中。

    那些當然都是過去的事情,此刻劍十二遇上了劍七,雖然同樣隻是兩根樹枝,卻是天下間第一流的劍法交會。劍十二重如山嶽,厲若雷霆,無堅不摧,擋者俱毀!但縱使倒泰山之巔亦不能破雲霧之輕,縱使彙九天霹靂之狂亦不能解流水之柔,是故劍七以輕柔而存,能容天下!

    這一幕外行人看上去就像是兩個小孩在打架,一個拿著樹枝當頭劈下,另一個閃身進前同樣舉樹枝招架,結果兩人都一時僵立不動。但兩枚鬆枝上的寒氣四散之下,四周的鬆樹與草地之上都結起了一片冰霜,在這繁華似錦的時節之中,甚為奇觀。

    殷玳琳與都笑風自幼一齊長大,一齊習武,雖然彼此心性不同但資質卻在伯仲之間,內力與劍招也都是伯仲之間。其實若要細究之下還是殷玳琳用功勤奮一些,但既然劍下之人變成了情郎當然不能繼續往死裏砍,一觸之下兩人同時撤力,各退一步之間散離的寒氣已經將四周凍結,連站在都笑風身後的尋參都不由打起了寒顫,抱住了雙臂。

    “都笑風!你是被她迷惑了嗎?她明明身懷上乘武功卻裝傻,是大大的細作啊!”

    殷玳琳好像恨鐵不成鋼一樣,狠狠跺著腳將樹枝扔在了地上。

    “琳兒先冷靜一下!小師妹失憶前可能是劍術高手之事我早有所料,但你想想,假若她真是細作的話,怎麼可能因為你這毫無殺氣的樹枝而做出這麼大的反應,而又同時被這樹枝劃破了手心?”

    關心則亂,殷玳琳心中先存了這女人不是好人的心思,從一開始的“對自己所有物可能暗生曖昧的小偷”起始,稍一遇到意外自然本能的會往壞的方向想去,結果就成了“居心叵測的細作”。但都笑風心神穩定沒有先入為主,其中疑點自然不難剖出。被他這麼一說,殷玳琳也張口結舌,開始覺得自己可能錯怪好人了。

    是啊,尋參本來就是一個失憶之人,她失憶之前是個普通小家碧玉還是超卓的女俠自然都有可能,那一身奇怪的筋骨經脈其實早就揭示著她與眾不同之處。隻是她是被自己從青樓的獸爪中救出,下意識就將其定位成了楚楚可憐的弱女子,突遇變故這才感覺反差的驚人。隻是,自己殺劍都已經下了,如今再說搞錯了,這臉麵上如何下得來?

    “反正,反正她就是奇奇怪怪,就算不是細作也,也未必就是……”

    “就是”什麼也說不下去了,說“未必就是好人”吧,這人還是自己帶上山的,這話說出來就和抽自己一耳光沒什麼區別,當真令人難以啟齒。

    “反正,反正你就是護著她就是了!”

    殷玳琳漲紅了眼,又狠狠跺了跺腳,轉身連頭也不回的奔出鬆林去了。看著傲嬌的姑娘一溜煙的跑了,都笑風唯有苦笑,這一堆爛攤子竟然都丟給自己了。

    “你殷師姐就是這樣,雖然凶了些,但對身邊的人非常在意。別看對山下人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但若涉及到了她關心的人,她可馬上就會變成一團烈火。剛才是她誤會了你,這會別看不好意思跟你道歉,但最後明後日肯定會借故來找你和解的。小師妹你別將剛才的事情放在心上才好。”

    “沒事,沒事。”

    都笑風此刻心思都在殷玳琳身上,沒有注意到尋參這個小師妹此刻眼中的陰霾已經又少了幾分,人說話時臉上的傻愣表情也弱了幾分。若是他能一路將尋參的所有遭遇盡覽目下,當可發現這個失憶之人越是目睹激烈高超大武技腦識就恢複得越快。剛才又見到了劍七與劍十二兩種截然相反的極勢交並,腦識中的阻礙竟然瞬間又去了五分。

    “小師妹若是無事就自己回草廬去吧,我還有些擔心你殷師姐就不直送你回去了。”

    都笑風心神不定交代了兩句,自己也轉過身往殷玳琳跑走的方向追去了。

    眼看著這一女一男兩個別扭的表演,突然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的她隻覺得好笑,摸了摸自己的左手心,轉頭也往藥廬草堂走去。

    尋參的識損之症在這短短半日間已經大有緩和,而另一邊化名為青晨曦的東方未明也經走到了魏王武墳的地宮之中。

    這座地宮乃是三國時期的魏王曹操下令所建,這位大人物不但挾天子以令天下權傾一世,而且更在軍中建立摸金校尉,發塚中郎將等體係,肆無忌憚盜盡先人墳墓。但有道是剃人頭者亦為他人所剃頭,曹丞相當然也怕自己死後被人依樣葫蘆的刨屍盜墳遭了報應,是以他的地宮陰宅所建立之隱蔽與堅固便可想而知。先是立疑塚七十二座以惑人耳目,真墳卻是藏在了這高高的昆侖山中。借天險之勢又附穿鑿人工加築成迷宮天道,而墓穴更深藏數十丈的地下,可謂是真正潛藏到了極點!

    然而就是這樣的隱藏也未能讓曹操放心,又命***修地宮,不但建立十九座兵器塚與自己陪葬,這地宮中的機關也是博采了自己部下幾十年盜墓經驗之大成。除了那虛無縹緲的始皇陵之外,這魏王武墳從防盜的角度來說也應該稱古往今來第一塚了。

    隻是可惜,曹操思慮再周也擋不住命運之無常。天知道怎麼會突然掉下一群自稱“輪回者”的怪物下來,縱使再運籌帷幄的算計,最後還是被一個喬裝成當地山民的小子抱著一起跳了崖,在河流礁石中一頭撞死。其後雖然得左慈仙人之助死而複生,但身懷龍氣已失,他在地宮之中排布的複生之陣究竟是真是假也再無機會驗證了。

    不過也算不幸之中的大幸,但凡來到此塚者自兩晉起便都是飛簷走壁的武林人士,眾人都是衝著兵器塚而來,心中都對此地主人幾分敬意,倒也沒人去將曹操從墓中之中拖出曝屍或去扒他身上的貼身之物,也算是意外保得平安了。

    那些都是舊事,東方未明自然不得而知,隻是依地宮門口守宮劍女的指示,沿路而下直奔劍塚而來。

    魏王武墳的地宮修築未必見得華麗,石材大都是從周圍昆侖山中采掘而來,雖然靈氣十足但卻大都黑而沉實。三國時候金銀稀少,這地宮更少了這些華麗的裝飾。取而代之的是到處可見的渾厚石雕和銅鐵鑄物,便是侍立的石人手中所持也是刀槍劍戟,曹操“武”之諡號當真名不虛傳。

    地宮雖然不見華麗卻是大如一座小型城市,內裏四通八達宛如一座迷宮。若非求瑕宮數代以來已經一步一營地將整個地宮摸得清楚畫下了圖紙,東方未明恐怕也還不敢深入。

    真是……一個討厭的地方!

    數十丈的地下,縱然開通外氣已經千年之久,但那股屬於墳墓的死氣與沉重卻依然重重壓在東方未明的心頭。他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肋下,那裏有一根肋骨此刻仿佛還隱隱作痛。當年也是在這樣一個地宮之中,自己初初投入恩師門下不久便遭遇了那個讓人日思夜想,何不能生食其肉的女人!就是她以詭詐之道在恩師麵前幾度兔脫,更以金蟬脫殼之計救走了自己劍下的丐幫蕭遙又以一指禪的功夫點斷了此處的肋骨。之後更破壞了天龍教的整個計劃,讓龍王教主和恩師夜叉都慘死洛陽城中。從那以後每每進到類似墓穴一類的地方,自己其實早已經痊愈的舊患之處都會隱隱作痛,仿佛是在提醒著自己不要忘卻這一段血海深仇!

    也許當真是天可憐見,這次被殷玳琳救下的那個失憶女子卻是有極大可能就是自己那不共戴天的仇人。假若當真如此的話那當真是老天開眼,叫這賤婢落在自己手中。一刀殺了她豈非便宜,倘若不能將她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自己就枉為夜叉之徒!

    墓穴地宮的氣氛又喚起了東方未明的種種回憶,在一陣的咬牙切齒和幻想之中,他沿著守宮劍女指示的路徑已經來到劍塚的門口。

    手持著火把,低頭從打通的洞孔中鑽進了劍塚,東方未明眼前突然一片光明,這個占地數畝的大塚四壁之上都掛滿了琉璃為盞的長明燈,裏麵燒的全是來自天竺的龍犀香油。數百盞大燈將整個劍塚照得宛如白晝,而那淡而不散的香氣更好似最好的檀香一般安撫著人的心靈,使人更容易進入心思平和的集中狀態。

    說是塚中藏塚,其實隻是在龐大的地宮之中又挖了一十九個大坑,仿造殉葬坑的模樣將各種兵器分門別類的扔在其中。東方未明眼前的便是一個超級大坑,裏麵各色劍支橫七豎八,或插或躺放了一坑!初時當然隻有魏王曹操的收藏品,但曆時千年以來,追求劍藝的劍客們也時有將自己愛兵陪葬其中,是以內中長劍或新或舊不一而足。

    就在東方未明心神尚在為眼前這一幕震懾未歸之之際,耳邊突然一個聲音傳來。

    “你的劍,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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