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 蓋亞的異鄉者 作者:晴愈少(已完成)

   關閉
uuuuuuuuuu 2014-11-15 18:02:18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6 118581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1-9 10:11
第三百五十七章、青雲變(2)


    是誰!?

    一種從骨子裡升起的驚悚讓老辣的毒神也不禁變了顏色。這天下之大,竟然還有人能夠完全避過他的感知,在自己的居所出入自由嗎?

    是誰,到底是誰!?

    震驚的情緒化為憤怒,然後更快地演變成恐慌…不管這個人的身份到底如何,這一次,他既然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留下這張字條,那是不是說,只要他願意,下一回也能如此隨意地取走他們的性命?

    這種想法一旦出現就無法平息下來,縱橫天下百多年的毒神甚至不得不下意識催動一身元功才能面前穩下自己的心緒。

    再定睛,那最多數寸寬的紙條上,由上至下只不過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話,然而此刻卻仿佛最致命的利劍,瞬間插進了毒神的心窩。

    ——擅闖青雲者,殺無赦。

    秦無炎師徒對視了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了深深的震撼。

    —————————————————————————————————————

    此時此刻,全天下,似乎都被一場隱形的風暴所席卷,正魔之間的衝突只在一瞬之間,連同無數生靈的命運,似乎都要在河陽城外的青雲山上被決定。但也正是在這樣緊張的情況下,距離天下樞紐的青雲門千里之隔的地方,屬於焚香谷的榮光,卻已經搖搖欲墜。

    孤燈,搖曳著忽明忽暗的燭火,連帶著夜風從打開的隔窗鑽進這裡,等到吹拂到那老人身邊的時候,雖然僅僅是撩起幾縷白髮卻簡直好像是要將他整個吹散一樣…誰又能夠想像。曾今烜赫一世,成為焚香谷谷主的雲易嵐,竟然會落得如此下場。

    是的,眼前這個形容枯槁,如風中殘燭一般,仿佛隨時都會死去的老者。正是雲易嵐本人。

    當日一戰,被夜魘所控的雲易嵐早已沒有了左右自己行為的能力,他能夠做的,只有眼睜睜地看著一切發生,自己卻無力阻止——最讓他心痛的根本不是自己這一身修為甚至連同性命都被這可怕的魔鬼所害,而是這具被人所控制的軀體只能按照夜魘早先安排好的策略一步一步,將焚香谷推進萬劫不復的深淵。

    千年基業,如今一朝毀在自己手中,雲易嵐就算是一死。也再難有顏面去見列祖列宗…

    “咳咳…”

    一念及此,孤燈下的老人又是猛然一陣咳嗽,幾絲殷紅的鮮血也從他的口角滑落,與黯然慘淡的背景相較起來是顯得那般刺眼。

    “師父!”

    床邊,如同往日一樣,跪在雲易嵐面前的正是他最得意的弟子…若不是出了這樣的意外,數十年之後,焚香谷的基業遲早都要交到這個叫做李洵的孩子手裡。但如今。自己卻已經沒有時間了。甚至整個焚香谷也已經沒有時間了。

    雲易嵐費力的抬起眼皮,微微濕潤的目光凝視著跪在自己面前的李洵。似乎是在思量接下來究竟該如何做,又或者正在做什麽關乎焚香谷千年命運的決定。

    “洵兒,為師大限將近…你也不必傷心,人固有一死,只是焚香谷之傳承決不可斷,而你…咳咳。也要承擔起振興焚香谷的重任。”

    “師父,您!”

    他站起身來,一手扶住雲易嵐的身體,卻驚覺原本修煉焚香玉冊已至化境的老人,此刻的身體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正相反,卻是無止境的冰冷。這在往日,是絕對不可想像的,玉陽境界的修為在身,即使是在極北寒地,師尊也應猶如暖玉,絕不該如此。而且,對於同樣修煉焚香玉冊的李洵來說,他也再清楚不過,此刻,師尊恐怕真的是已經油盡燈枯了。

    哪怕平日裡多有些眼高於頂、恃才傲物的性子,對於一手將自己養大的師父,李洵又如何硬得下心腸?他很,恨自己無能,恨那占據師尊身軀的妖邪,更恨一手重創師尊的妖狐!

    但此刻,即將走向自己生命終點的老人卻只是搖了搖頭…他同樣觸及到李洵眼中複雜的情緒,只是反而說不出任何一句溫暖的話語。

    “洵兒,為師的時間不多了,只是還有一事我卻必須交待給你…”

    “師父,你不必擔心,上官師伯他們已經去找呂順師叔了,相信馬上就會回來!”

    雲易嵐嘆一口氣…如今,他擔心的早已不是那些派去青雲門與道玄商討對策,卻半途失蹤的弟子,於眼下早已七零八落的焚香谷而言,這早已不是重點。

    他努力地將乾枯的右手從懷中探出,有那麽一個瞬間,雲易嵐那原本晦澀頹敗的雙眼居然再次煥發出驚艷的光彩!

    倏忽,一抔就如同他本人一般微弱而又閃爍的火光自他手掌中顯現,那不斷撩撥著黑暗的火焰就好像綻放在黑夜之中最美麗的花朵,又好像是凝結著焚香谷千年以來夙願的結晶…是的,沒有人會懷疑這東西的威力,因為僅僅是看著,李洵竟然就產生了一絲不可置信的恐懼,若不是出於對師尊的信任,恐怕他立刻就要祭出自己的法寶才能安心。

    他理所當然的開口詢問,雙眼更是一眨不眨地盯著那不斷跳動著的蒼白火焰。

    “師父,這是…”

    作為專修火焰法訣的焚香谷弟子,李洵本能的感受到這火焰的不凡之處,甚至隱隱約約,對於這火焰的身份,他已經有了些猜測。

    雲易嵐並沒有正面回答李洵的問題,他的目光混沌而昏暗,似乎望向歷史的遠方。

    “世間火焰凡有所屬,以其威力尚有不同…”

    他的聲音低沈,好像耳畔呢喃。

    “凡人修士,以己之靈力催動,以至於種種神奇,耀林木之間。視為凡火,至極不過數十載,不足道哉;在此之上,蘊天地異象而生,電閃雷鳴,之後采集修煉。視為業火,頃刻焚敵,以一敵眾,神鬼辟易…”

    雲易嵐稍稍一頓,又是猛然咳嗽了兩聲,再正坐的時候,語調竟然更加虛弱了。

    “除此之外,世間還有另一種火焰…其乃天地因果而生,不以風水神奇所滅。寰宇天地無所不焚,然此火萬世難見,視為…天火!”

    語落,他又將手中的火焰向李洵的方向輕輕挪動了一點兒。

    “這,便是為師一生唯一的成果。”

    —————————————————————————————————————

    隔日,清晨。

    山間帶著濕潤的空氣還在大竹峰上飄蕩的時候,大竹峰眾人卻都已經起來了。

    田不易整束停當,與蘇茹一起緩步走到守靜堂前的空地上。只見眾人都已經在此等候,張小凡站在眾人中最後的位置。

    田不易淡淡道:“大仁。你隨我一起,其他人就不用去了。”

    宋大仁點頭應了一聲,其他人的臉上都流露出失望神色,唯獨田靈兒卻站了出來,向著田不易道:“爹,我也要去。”

    田不易皺眉道:“你去做什麽。添亂!”

    田靈兒貝齒緊咬,以哀求的目光看了蘇茹一眼,叫了一聲:“娘。”

    蘇茹嘆息一聲,對田不易道:“算了,就讓她去吧!”

    田不易皺了皺眉。終於還是勉強點了點頭。說著,他袖袍一甩,馭起了仙劍,當先飛走了,蘇茹隨即跟了上去,接著宋大仁也隨後跟上——到最後,小凡卻仍舊是沒有消息。

    天空裡愈來愈藍的顏色,仿佛一切又像是當初七脈會武時候的開始,只是,卻沒有了當初的那分激動。

    通天峰,高聳入雲,巍峨屹立,依然那麽仙氣縹緲,依然那麽不曾沾染半分人間俗氣,仿佛也張開懷抱,歡迎著他們的到來。

    田不易夫婦當先,與田靈兒一起落在雲海之上,遠處山顛的玉清殿上,還飄蕩傳出悠遠的鐘鳴聲。

    只是,往日平靜的雲海,今日卻似乎改換了顏色,無數的竊竊私語,在雲海之上,如那些飄蕩的雲氣一般,飄來蕩去。

    宋大仁與田靈兒都是緊繃著臉,裝著不理會周圍人的目光。片刻之後,從人群裡走出一人,向著他們兩人走來。正是上次到通天峰時見過的長門弟子常箭,也是在七脈會武中曾與宋大仁交過手的人。

    宋大仁自也識得此人,見他走了過來,一拱手道:“常師兄,別來無恙?”

    常箭連忙還禮,隨即道:“宋師兄,剛才田不易田師叔已經先到了此處,特地囑咐小弟,一旦幾位到此,就讓我引著直接到玉清殿去。”

    宋大仁點了點頭,道:“那就麻煩常師兄了。”

    常箭淡淡一笑,側身道:“那幾位請跟我來吧!”

    說著他當先走去,宋大仁、田靈兒跟在他的後面,穿過雲海,穿過無數青雲弟子的目光,來到了虹橋邊上,走了上去。

    這時,清晨的第一束陽光終於射向了人間,柔和的灑在通天峰上,虹橋兩邊清澈的水波,又在層層蕩漾的漣漪中,浮現出美麗的彩虹。

    他們這般走著,一直走過了虹橋,來到了碧水潭邊,也看到了那條直通玉清殿上的寬大臺階,只是沒看到青雲門鎮山的靈獸水麒麟,想來多半還在碧水潭裡吧!

    “鐺!…”

    山頂的玉清殿裡,又傳來一下清脆的鐘鼎之聲。

    常箭向他們笑了笑,道:“快到了,我們走吧!”

    這裡遠比雲海那裡清靜,一路之上,幾乎都看不到青雲弟子。幾個打掃的年輕小道,看到常箭,都豎掌問候。

    一步,一個臺階。

    通天峰玉清殿上,又傳來一聲悠遠的鐘鳴,飄蕩在山峰之間…

    青雲山下,一個偏僻的地方,並排站立著四個人,三男一女,靜靜地望著青雲山。

    半晌,年紀最大的毒神忽然笑了笑,道:“想不到我有生之年。居然還會回到這裡。”

    站在他身邊的鬼王淡淡微笑,道:“有前輩你主持大局,何只能夠回到這裡,再過一會,我們就算到了通天峰頂上,也不足為奇。”

    毒神立刻搖頭。笑道:“鬼王老弟,我們不是早就已經商量好了嗎?這次大事,由長生堂的玉陽子道兄主持大局,我們都是馬前卒而已,還有之前我曾提及之事…”

    白紙留字之事,毒神不可能當做沒有發生過,但如果真的只因為這樣就放棄這次的計劃,卻也是不可能的。

    “前輩盡管放心,此事我鬼王宗已有計較。”萬人往應聲。微微躬身。

    說著,他轉過頭,向著另一側的那個男子道:“沒錯吧!玉陽子老弟,呵呵。”

    魔教四大宗派之一,長生堂的門主玉陽子,雙眉入鬢,相貌極是英俊,看去如三十出頭的人。其實已經是修煉數百年的魔教之士。

    在魔教之中,長生堂是一支極特殊的派系。因為一直以來,都是這個派系負責在蠻荒守衛魔教最重要的聖地──聖殿,而這一脈的專旨,也如它的名字一般,只為追求長生。只不過他們名列魔教四大派系,行事之時。多不擇手段,與正道中相傳求長生之道截然相反,這個日後再說。

    此次魔教暗中大舉前來青雲山,玉陽子到了此地,經過幾次暗中商議。被眾人推舉為此次魔教大事的主事人,心中難免有些得意,當下笑道:“青雲門這百年來處處欺壓我們聖教,今日定要向他們討個公道。”

    鬼王笑道:“說的好。”

    說完,他轉過頭,對著一直站在旁邊那個女子,也就是四大宗派中唯一的女門主、合歡派的三妙仙子微笑道:“等一會,也要看仙子你的神妙道法了。”

    三妙仙子出身於魔教中聲名最是狼藉之一的合歡派,容貌自是極美,但看過去卻絲毫沒有淫蕩之意,面色淡淡,不施脂粉,反而竟有種冰霜出塵的美麗,倒是和青雲山上小竹峰的陸雪琪有幾分相似。

    聽到鬼王的話,三妙仙子淡淡一笑,道:“三位道兄都是見過世面的大人物,遠勝於我這個小小女子,只是我們都在聖母明王座前立了重誓,此次務必要同心協力,一雪當年聖殿被辱之恥,還望三位道兄一起拋棄前嫌,莫要辜負前言才好。”

    鬼王三人對望一眼,都道:“仙子放心,我們並無二心。”

    三妙仙子微微一笑,隨即轉過身對著鬼王,道:“鬼王道兄,我來這裡已經數日,怎麽不見侄女啊?”

    鬼王一怔,道:“你說碧瑤那個丫頭,小孩子貪玩,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不知道仙子找她有什麽事嗎?”

    三妙仙子淡淡道:“倒也沒有什麽事,只不過我最近聽說,令千金得到了一件寶物,乃是金鈴夫人傳下的異寶合歡鈴,可有此事?”

    毒神與玉陽子都是微微動容,顯然金鈴夫人這個名字,就算是對他們這樣的魔道巨擘來說,也是不能不慎重對待的。

    鬼王臉色一變,眼中隱隱有精光閃動,道:“倒不知仙子從哪裡得到這個消息的?”

    三妙仙子伸出玉也似的手,在自己髮鬢輕輕梳理了一下,面無表情地道:“我自然是聽來的。鬼王道兄,金鈴夫人乃是八百年前,我們合歡派的前輩祖師,她遺留下的合歡鈴,更始終是我們合歡派的鎮派之寶,這個,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吧?”

    鬼王不說話了,但他負手而立,氣度端然,沒有一絲一毫退避之色,剛才還一片和諧的氣氛,轉眼間竟有些劍拔弩張了。

    玉陽子咳嗽一聲,向毒神看了一眼,不料毒神轉過頭去,眺望遠方青雲山顛,顯然不想多管閑事。玉陽子在心中暗罵了一句,若是換了往日,他自己也是巴不得這兩大對頭先行打個你死我活才好,但眼前他身分既然已是此次的主事人,只得往前走了一步,道:“二位,怎麽說著說著就生氣了?兩位也是得道高人,而且如今大事當前,不如先把此事壓一壓,待此間事了,二位再自行解決,如何?”

    三妙仙子看了他一眼。微微點頭,移開了目光;鬼王面無表情,但心裡卻是冷笑一聲:這玉陽子果然也不是什麽好人,礙著自己身分不得不勸,卻又隱隱有在大事之後,挑撥兩派互鬥之意。

    但那合歡鈴實在是非同小可的寶物。向來與鬼王宗的“伏龍鼎”、煉血堂的“噬血珠”以及萬毒門的“萬毒歸宗袋”並稱為魔教四大奇寶,更有甚者,魔教中一直傳聞,合歡派裡的許多奇法異術,都是要以這合歡鈴為媒,才能發揮最大的奇效。

    這等重寶,鬼王再笨也不會甘心交出去,而且碧瑤從死靈淵下的滴血洞中得到此異寶之後,他還特意囑咐過不能聲張。卻不知道這三妙仙子神通不小,居然也打聽到了此事。

    鬼王在這片刻之間,便把自己身邊眾人想了一遍過去,但面上卻微微露出笑容,道:“玉陽子道兄說的甚是,此事我們不妨在此間事過之後,我們再說。”

    玉陽子見這兩個往日裡一向桀驁的人今次居然聽了自己的話,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陣得意。

    便在這個時候。毒神忽然道:“啊!太陽出來了。”

    眾人聞言,一起向青雲山望去。果然見一輪紅日光芒大放,緩緩從遠方青雲山頂升了起來,把陽光灑向世間。

    那和煦的陽光也同樣照在這四人的身上,在他們的身後,拉出了長長的影子。

    青雲山,走完了最後一層臺階。田靈兒一眾弟子終於再一次來到了玉清殿外。這一座高大莊嚴的殿堂,聳立在他的身前,氣勢雄偉,人站在它的面前,仿佛如同螞蟻一般。

    常箭道:“我們進去吧!”

    宋大仁與田靈兒都點頭稱是。邁步剛想走去,忽然身子一震,目光向旁邊望去,只見在臺階的另一角落,有一個人靠著欄桿坐在地上,身上衣物倒還乾凈,但因為他隨意坐到地上,下擺處沾了些塵埃,一雙眼睛茫然看著他們這裡,嘴裡低聲念叨著什麽?

    他正是瘋了許多年的王二叔。

    田靈兒想起張小凡童年往事心中一酸,正想走過去,卻被宋大仁拉住,低聲道:“小師妹,我們還是先進去吧!別讓各位師長等久了。至於王二叔,等你出來再來探望他也不遲。”

    田靈兒一頓,不過還是微微點頭。

    不過再邁步時,田靈兒卻是皺了皺眉,道:“師長前輩?常師兄,難道還有什麽別派的前輩來了嗎?”

    常箭猶豫了一下,道:“是,天音寺來了幾位神僧,此外,還有焚香谷的前輩,都是來商討有關魔教的情況。”

    田靈兒一楞,隨即點了點頭,宋大仁亦是眉頭緊皺。

    跨過門檻,頓時一股莊嚴肅穆之氣迎面而來,青雲門中最神聖的地方,依然如往日一般的氣勢雄偉,讓人驚嘆。

    巨大的大殿之上,站著坐著有許多人,但不知怎麽,第一眼望去的,卻都不是這些人們,而是在這個大殿的最深處,看去那麽遙遠的在陰影中的三清神像。

    大殿前方,點燃的香燭沈默的燃燒著,飄起一縷縷的輕煙。

    大殿正中,主位之上,德高望重、鶴骨仙風的道玄真人坐在那裡。在他的右手邊一排,是青雲門各脈的首座,包括田不易在內的所有人,全部都坐在那裡。而青雲門其餘各脈的長老弟子,或坐或站,都在他們身後。至於他們熟悉的齊昊、林驚羽等人也都在場,而陸雪琪此刻也默默地站在水月大師的身後,旁邊站著宋大仁思慕的文敏。

    在道玄真人左手邊的,卻是很多田靈兒從未見過的人,有相貌慈祥的和尚,有面色陰沈的老人。她隱晦地用目光掃去,在那一群人中只看到幾個熟悉面孔,其中只有前些年曾來過青雲門的天音寺法相、法善,只是此刻,他們都恭謹的站在一位坐在最上首的老和尚身後,看來這位相貌慈祥的老僧,多半也是天音寺的神僧。

    ps:最近有點兒慘...求支持哈~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1-9 10:17
第三百五十八章、青雲變(3)


    “諸位,諸位。”

    道玄真人揚聲,玉清殿內頓時一陣凝重。今日,能坐在這玉清殿之中的無一不是天下正道中鼎鼎大名的人物。連同道玄在內,三大正宗的領袖,又或者暫時的領袖都已經齊聚一堂,而之所以擺出如此陣仗,自然也不是無的放矢。而是為了商議一件最為關鍵緊要之事。

    眾人之中,原本坐在當中的道玄真人緩緩起身,先是拱手示意左右,普泓大師以及上官策自然也是各自點頭還禮,之後,青雲掌門終於朗朗開口。

    “今日造訪青雲山的,都是天下正道之中流砥柱,心系天下安危,有誌於清平之士,道玄在此先謝過諸位能應邀而來,共商這滅魔之策,多謝了。”

    “阿彌陀佛,道玄師兄客氣了,此本為我等應盡之責,何須言謝。”

    普泓上人稽首,立右掌於胸前,左掌撚珠,面露慈悲之色,盡顯一代高僧風範——一代名門天音寺果真不同凡響,單看著住持普泓,就能明白為何千年以來,天音寺始終經久不衰香火鼎盛,縱然是和魁首青雲門相比,也自有一番風度,叫人折服。

    “普泓師兄高義,在下佩服。”

    “阿彌陀佛。”

    “道玄道友,除魔衛道本我輩中人分內之舉,只是今日事情緊急,還是直論正題吧。”

    另一邊,面色稍顯陰沈的老人也終於打破沈默,開口應聲。說話的自然不是別人,正是代替重傷的焚香谷主雲易嵐來青雲門共襄盛舉的焚香谷長老上官策…雖然此人語氣不善,但道玄和其他道友倒也沒有在意。一來對方原來是客,青雲門多少要賣幾分薄面。二來焚香谷剛剛才遭遇千年不見之大劫,所以縱使如今上官策有所失態,大家也能夠理解。

    “上官兄說得極是,如此,在下還要煩請上官兄一敘當日焚香谷遭逢之難,不知是否也是出自魔門之手?”

    進入正題。道玄真人一開口便切中要害…今日之會名為商量對策,其實大家最關心的事情,還是莫過於前些日子讓天下嘩然的焚香谷之變。畢竟,這件事發生之前,任誰也想不到竟然會有人膽敢向作為天下名門正宗的焚香谷下手,更別說動手的人竟然還真的一擊成功,重創了焚香谷中的精銳。

    對於普通人而言,這是災難的訊號,是動蕩的前瞻。反過來講,對青雲門和天音寺來說,這更是一個大大的警示!誰都不會知道,類似這樣的災難會不會哪一天突然就降臨到自己的頭上,更不能斷言,如果真到了那時,自己又能比焚香谷強上幾分呢?

    “哼…”

    上官策悶哼一聲,臉色閃過一抹不快。畢竟這也算得上是家醜,只是如今之局。卻也容不得他推脫了。

    “是否魔教所為,如今還不清楚,當日師兄的確曾經遭遇神秘人襲擊,此人功力深厚,修為深不可測,且動手極為突然。一擊即中!老夫常年據守玄火壇,未曾趕得及支援,等到趕往一線峽禁地之後,卻發現師兄身受重傷,數位長老更是已然捐軀。我循著痕跡追趕,卻是幾乎一無所獲…”

    上官策黑著臉將當日的情形一一道出,道玄以及普泓也是仔細聽著當事人將當日發生的事情重現,不禁同樣皺起了眉頭。若事實真是如此,那可真是算得上疑惑重重了。

    “既如此,在下倒是還有一事相問,不知上官道友可否相告。”

    “但說無妨。”

    “我耳聞當日之事僅僅只是出自一人之手,而非組織,不知…不知是否屬實?”

    此言一出,玉清殿內又是一陣騷動——底蘊深厚的焚香谷遭人襲擊,而且來去自如這個消息已經足夠驚爆,但大多數人在此之前恐怕都還不知道這件事情,竟然是某人單槍匹馬完成的?老實說,也已經完全超過了驚訝的範疇,甚至已經讓人不可置信了。

    此話一出,上官策的臉自然是更黑了,但事到如今就算隱瞞也找不到理由…

    “據師兄所言,當日行兇者的確只有一人。”

    “可曾探聽此人身份?”

    普泓大師同時開口,顯然也是對這個消息頗為在意。

    “來歷尚不清楚,只知道此人修為極高,而且似乎…是妖族。”

    妖族…妖族!

    青雲門內諸位首座相顧一眼,同時變了顏色!幸好,在場的大多數人因為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同樣露出震驚的神色,這才沒有讓青雲門諸位首座的表情當時露餡…而接下來,他們同樣也擔憂地望向了道玄真人的方向。

    熟不知,此刻面色如常的道玄,內心更是一陣翻江倒海…沒錯,其他人或許不清楚,但青雲門內的諸位首座卻是再清楚不過,這世界上的確存在著一只擁有如此能為的妖狐,而這隻妖狐,甚至正是“出身”於青雲門中!

    而作為掌門的道玄,此刻更是心中翻騰不已…因為這妖狐不僅僅是在青雲門寄居了千年,甚至還以執劍長老的身份,成為了青雲門的一員!

    要是這件事情暴露,恐怕今日之後,青雲和焚香谷之間將成為不死不休的死仇,而原本穩固的正道三脈,也會因此崩潰,甚至遭到魔教更為猛烈的打擊!

    毫不客氣的說,如今,已是青雲門,乃至天下正道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了!

    然而就在此刻,玉清殿之外,卻是猛然傳來一陣轟響,凜凜威風,就算有門窗阻隔此刻卻還是闖進了玉清殿內,而與此同時,一聲青雲弟子的大喝也是徹底將尚不明朗的局勢推向了爆發的邊緣。

    “魔教妖孽,豈敢放肆!”

    —————————————————————————————————————

    青雲山麓。

    河陽城之外,青雲七峰各有俊秀,視為名山大川,頗多古今名勝,如今。又更以青雲門之宗派所在受人尊崇。只是此地山路崎嶇陡峭,甚為難行,更兼山中雲霧繚繞,濕氣頗重,濕滑路險,凡夫俗子。倒也極少會往此處遊歷。

    所以,這青雲山雖然享譽天下,卻意外的是一處清靜之地。特別是在登上險峰半腰之後,更是幾無人跡,僻靜非常,只聞蟲鳥不見人聲。

    可是今日,這七脈主峰通天峰之下,卻有一對白衣璧人緩緩而上,慢步於這陡峭山麓。

    “小白。我們還是快些,否則青雲門…”

    流影面色微微發苦,卻也不敢撇下身邊的小白獨自飛上雲端…今日來此,一是為了當年和青葉定下的約定,不能對青雲門此劫做事不管,二,也是為了阻止誅仙劍陣完全啟動,以免隨了夜魘的心願。讓道玄入魔,進一步牽絆流影的腳步。而第三,也是為了看看張小凡究竟會做出如何的抉擇,是如當年的流影,又或者是蓮生,還是,他有更好的答案…

    “青雲門自有青雲門的造化。何須你費心?”

    相比起流影的急切,小白顯然就要冷淡的多…青雲門的生死存亡,從道理上來說,原本就不關狐族什麽事。連帶著她如今連狐主的位置都多年不曾經營,狐岐山一脈更是幾乎已經不再和她牽連。這天下的紛紛擾擾只要不破壞藏鋒齋的檀香,自然都是無關緊要的。相反,她對於流影這種恨不得把整個人的安危都牽涉進去的行為可是大大的不滿,此時流影身上的傷雖無大礙,但也算不上痊愈,要不是後者一直堅持,她才不會一起來此。

    “若是青雲門就此中落,那也是命中註定,你幫得了他們一時,還能幫得了一世嗎?”

    說著,小白還沒好氣的瞪了流影一眼,顯然對於這般舉動仍舊心懷不滿。

    “你啊…我知道你還沒消氣,只是我畢竟和青葉有約在先。”

    另一邊呢,流影卻是不敢有任何不重視的道理,他把美人玉手輕輕握在掌心,然後微微搖頭,顯然是當接過這一頁去。說起來,這個法子他也已經用了不只一遍,幸好,似乎到目前為止還算得上是屢試不爽。

    再者,流影也並不是真的要逞無謀之勇,他此來青雲山也是有著足夠的把握…魔教人多勢眾,但畢竟並非主場,而且就算算上鬼王、毒神在內,修為上也沒有人能和他相提並論,而正道一邊,縱然道玄誅仙在握,修為超絕,但畢竟他在明,流影在暗,所以就算表面上看流影勢單力薄,事實上,卻掌握著傾斜整個戰局的能力。

    “你放心,這青雲山上,也不是誰都能傷的了我流影的。”

    此乃豪言,卻並非虛言。然而這話,流影卻並非單單只是說給小白聽,更是說給藏在暗處的某人聽的…他擡眼,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不遠處的灌木。

    “你說對嗎,小姑娘?”

    “…”

    默默無聲,遠處一時無人應答。

    流影一愕,接著更是無奈搖頭。

    “若是你還不肯出來,說不得我只能親自請你出來了。”

    話音剛落,流影一直緊盯地方向終於也有了動靜,樹叢之中一陣窸窣,定睛處,一位身著綠衣,嬌俏可愛的小女孩兒就已經出現在流影和小白的面前了。

    “小女子碧瑤,見過兩位前輩。”

    沒錯,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鬼王宗宗主萬人往之女。只不過,她之所以來此處卻並非是鬼王的安排,又或者是魔教已經提前傾巢而出,準備一舉竟功,這一切,都只不過是她自作主張罷了。

    作為魔門一員,來這青雲山聖地,本就冒著極大的風險,而做這一切她也只不過是為了見到一個人…一個她無法忘記的人。

    很可惜,這一次碧瑤又走了空趟,張小凡並沒有回返青雲門,大竹峰上,更是找不到他的蹤跡。

    只是,他也沒有想到,當她順著線索一路找來通天峰的路上,竟然會碰上這麽一個人…

    流影本尊。碧瑤從來不曾見過,只是這個名字,她卻不只一次從父親那裡聽說過——千年之前的傳說,青雲門內的奇人,甚至同時又是妖族最後的高人。這個男子身上籠罩著的光環實在是太多,若不是千年時光悠悠將一切掩蓋。恐怕到如今,面前之人早已名動天下。

    所以,碧瑤很清楚自己瞞不過對方,也就只能現身了。

    “萬人往倒是有個好女兒。”

    流影微笑,小白也很自然地跟在他身後。到此刻,流影反倒一改之前的急躁,泰然自若起來——不論如何,在鬼王宗的人面前,他不能露出任何破綻。

    “前輩謬贊了。”

    “怎麽?碧瑤小姐也有興趣淌這趟渾水。”

    小白開口。卻是比流影多了幾分調笑——碧瑤和張小凡之間的事情她倒也算是看在眼裡,此時小白不關心青雲門之事,反倒對此事多有關照。

    “在我看來,那木訥小子卻也沒什麽好,哪裡能得到碧瑤小姐的偏愛?”

    “…”

    被人說破心思,碧瑤頓時大羞,之前見到流影時的緊張心緒一下子也就去了大半…然而就在此時,一道黑風卻猛然從眾人頭頂劃過。碧瑤反應不及。但流影和小白卻雙雙皺起了眉頭。兩人相視一眼,卻都看出了對方眼底的凝重。

    那人…似乎正是…

    —————————————————————————————————————

    “張小凡!”道玄真人緩緩地叫了一聲。卻是滿目沈重。

    那個突然闖入眾人視野中的古怪身影滿是黑氣,魔氛重重,眾人皆以為是魔教妖孽,但片刻之後,真元散去出現在眾人眼中的卻是一個熟悉身影…

    不錯,正是張小凡!

    連日趕路。張小凡早已精神恍惚,此刻回返青雲原本心中一松,被道玄喝了一聲,身子仿佛輕顫了一下,慢慢跪了下來。低聲道:“弟子在。”

    道玄真人看著他,道:“旁邊這些前輩,都是我正道中的高人,你本是我青雲弟子…這一身魔氣到底從何而來!”

    道玄真人心中氣憤難平,卻也不能失了禮數,自然要把後面那些大名鼎鼎的人名都說上一遍,但張小凡卻沒有心思聽下去了。一時之間,他的目光都落在了坐在最前方那兩個面目慈和的老和尚身上,那一身金絲貼燙的紅色僧袍,白眉如雪,此刻也正向著他看來。

    普泓神僧位列天音寺四大神僧之首,在天下素來與青雲門的道玄真人,以及焚香谷谷主並列為三大高人,地位之高,遠非他人可比。尋常修道之人,想要見他一面都難上加難,但此次卻意外地破了百年之例,驚動無上法駕到了青雲山上。

    大殿之上,道玄真人的聲音不知什麽時候停了下來,一片沈默,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那個跪在地上的身影。

    張小凡緩緩低下了頭,注視著自己面前地下的青磚,深心處忽然幽幽地想著:這些和尚,便是當年和那個普智一樣的人嗎?

    遠處,安靜地躺在道玄真人旁邊茶幾上的燒火棍,仿佛也感應到主人心思一般,輕輕地有青光淡淡閃過。

    “張小凡,”道玄真人見張小凡並不答話,更加氣憤,緩緩地道“現在我問你幾件事情,你要老實作答。”

    張小凡低聲道:“是。”

    道玄真人仿佛在斟酌著語句,半晌,慢慢道:“說,你前次下山之後到底去過何處,這一身魔氛又是從何而來!?”

    張小凡沒有說話,頓時玉清殿上的氣氛,仿佛也有些微微的緊張。田不易不舒服地轉了轉頭,卻發現所有的人都沈默地盯著張小凡。

    空氣中,仿佛也有些什麽無形的東西在輕輕地跳動著。

    “我…我…”

    聽聞青雲門有急,張小凡一路拼命趕來,早已是身心俱疲,根本就沒有在意什麽魔氣魔法,如今慌亂之下,更是連半個字都說不出口,情急之下,張小凡只覺胸中煩悶,魔氣再次上湧,正此時,原本蟄伏在張小凡體內的大梵般若真法受到感應。本能激引而出!

    “嗡!!!”

    玉清殿中,天下群雄面前,專屬於天音寺的不傳秘法竟然就如此在一位青雲弟子身上顯現!

    “大梵般若!”

    天音寺中,普空神僧頓時開口,場面一時急轉直下,叫人愕然!

    原本。青雲門中出了個一身魔氣的弟子就已經讓眾人大跌眼鏡,更沒有想到的是,這弟子竟然還習練有天音寺真法大梵般若!?

    “張小凡!你剛才所使的可是大梵般若真法!?”

    …半晌,此刻早已失了方寸張小凡終於懵懵懂懂的回道:“是。”

    “什麽?”

    頓時,大殿之上一片嘩然,雖然早也料想到了這個答案,但從張小凡口中說出之後,天音寺僧人之中卻依然是神色激動,只有坐在前面的普泓、普空。包括站在他們身後的法相,臉色絲毫不變,默然無語。

    而青雲門這裡,田不易的臉色越發難看,田靈兒等人的臉色也是蒼白之極。在一片驚愕之中,只有陸雪琪望著那個沈默的身影,一言不發。

    道玄真人皺了皺眉,目光微微向天音寺普泓神僧處掃了一眼。卻只見在眾門人的激動神色中,普泓上人卻緩緩合上了眼睛。擺明了暫時不會開口。

    道玄真人在心中冷冷哼了一聲,轉過對著張小凡,擡起手向著喧嘩的眾人示意安靜。

    他畢竟身分非同小可,很快的無論青雲門下還是其他各派人物,都安靜了下來,只聽得道玄真人緩緩道:“此外。還有人說,你手中的這根燒火棍,上有魔教的邪物噬血珠,可是真的?”

    又是一陣沈默,張小凡低低的道:“是。”

    這一次。眾人卻意外地保持了沈默。噬血珠,這個充滿血腥邪惡的字眼,竟然會出現在一個青雲門弟子的身上!

    道玄真人的臉色,也漸漸陰沈了下來,道:“你有沒有什麽話要說?”

    從沒料想到事情會發展到今天這般局面,張小凡此刻的心中一片空白,對於未知而可能受到的懲罰的畏懼,讓他的身體也微微有些顫抖起來。

    “我、我、我…”

    仿佛大海中絕望卻依然拚命掙扎的小舟,他茫然說著簡單的話,卻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

    道玄真人面色嚴峻,道:“這噬血珠是怎麽來的?”

    聲音到了最後突然拔高,音調轉厲,張小凡被他一喝,腦海裡嗡的一聲,頓時一陣混亂,終於開口說了起來,這一開頭,後面的話自然就跟了上去:從小時候被猴子小灰戲耍,到後來與田靈兒一起追到後山幽谷,噬血珠與黑色怪棒突然兩相爭鬥,最後竟變作這種形狀…他只是下意識的隱瞞了有關流影的存在,其他的,一概從實。

    大殿之上,眾人面面相覷,連道玄真人和普泓、普空,包括焚香谷的那個上官老人都皺起了眉頭。噬血珠與攝魂以血為媒熔煉之事,便是他們這些修道大成之士,也是頭一次聽說,可見天下之大,果然無奇不有。

    眾人或有懷疑之心的,也為數不少,但看張小凡目光微微呆滯,神情失落,卻也不像說謊。

    道玄真人沈吟片刻,隨後看著張小凡,道:“好,我姑且信你這意外熔煉之說,但在這之前,噬血珠卻已然在你身上,你一個小小孩子,怎麽會有這等邪物?還有,噬血珠向來吸噬活物精血,而那時又未和攝魂熔煉,你又怎麽可能安然無事?”

    張小凡啞口無言,事情的真正原因,自然便是當初普智用佛門真法將噬血珠暫時禁制起來,而且當日普智也叮囑他要找個無人且偏僻的懸崖丟掉,卻是張小凡自己把這珠子收了起來當作紀念。

    而此刻說出普智,自然也就等於說出了一切,只是,這卻是張小凡深心之中,深深不願說出的話。

    那個慈和的老和尚,和自己其實也不過只有一個晚上的緣分,自己不過是在他油盡燈枯的時候,叫了他唯一的一聲“師父”,可是這許多年來,他無論如何竟是忘不了那個人。

    剎那間,仿佛周圍的人的目光、聲音,都變得那麽遙遠,眼前的景色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之前。自己面對著那個老和尚,小小少年倔強而堅定地對他道:“知道了,我死也不說!”

    死也不說!

    死也不說…死也不說…死也不說……

    一個孩子,就這樣愚笨地堅守著這個本不該存在得承諾,竟是如此的可悲。

    “說!”

    一聲大喝,聲震四下。卻赫然是田不易緊皺眉頭,憤然站起,嚇了眾人一跳。只見他面色嚴峻之極,但目光中擔憂之色越來越重,此刻張小凡已經承認了的,盡是大犯青雲門和正道大忌之事,若按常理,只怕非死不可。

    田不易心中又驚又怒,卻見這小徒弟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命在旦夕。尤其是天音寺和焚香谷的人都在此處,青雲門便是有心維護,也無計可施,再這般下去,只怕張小凡真的是小命難保!

    無奈張小凡此刻如中邪一般,慢慢低下頭去,一聲不吭,其他人倒也罷了。蘇茹等大竹峰的人看著他長大的,一時盡皆啞然失色。張小凡性子向來沈默堅韌,此刻在這關鍵時分,竟仿佛是不顧一切都不說的樣子。

    田不易霍然踏上一步,但還沒等他說什麽做什麽,一直沈默無言的天音寺主持普泓神僧,突然睜眼道:“田施主。有事我們慢慢商量,不要動粗罷。”

    田不易一怔,沒想到普泓上人會突然開口為張小凡說話,但普泓神僧德高望重,便是連他這般青雲門一脈首座。也不敢不尊重他的意思,當下只得哼了一聲,坐了回去。

    道玄真人淡淡看了普泓一眼,眉頭微皺,似有所想,隨即向張小凡道:“還有,你身上的大梵般若真法,到底是從哪裡學來的?”

    此言一出,眾人立刻緊張了起來,這其中關鍵,隱約牽動了當今正道兩大派系私底的暗流,這個答案,必定乃是石破天驚!

    可是張小凡,依然沈默地跪在那裡,許久也沒有說出一個字。

    道玄真人瞳孔收縮,冷冷道:“你還不從實說來?”

    從頭到尾,一直注視著張小凡的法相,突然垂下了頭不再看他,便是坐在他前方的普泓普空,此刻也對望了一眼,眼光中隱隱有光芒閃動,也不知是想些什麽?

    周圍的世界,一片沈默,但卻仿佛化作了無邊巨大的無形之墻,把自己夾在中間,冷冷地擠壓著。

    張小凡慢慢覺得喘不過氣來,可是,他始終還是沒有說話。

    也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麽吧?

    道玄真人霍然站起,眉頭緊皺,顯然動了真怒,喝道:“孽障!你莫要以為你不開口,我就拿你沒辦法!”

    張小凡身子一顫,臉上神色複雜之極,但終究是沒有開口。

    道玄更怒,氣極反笑,道:“好,好,好,你這個孽障,今日我就讓你……”

    “掌門息怒!”

    突然,一聲呼喊從青雲門弟子中發出,頓時青雲門中一片聳動,眾人失色。道玄真人坐鎮青雲垂百年之久,威勢向來無人敢當,不料今日竟有人膽敢攔阻於他,此時連張小凡也轉頭看去。

    在一片嘩然聲中,赫然只見陸雪琪決然排眾而出,走到中間,站在張小凡身邊,跪了下去。

    道玄真人一陣錯愕,水月大師也是驚訝之極,站了起來,急道:“琪兒,你瘋了?快回來!”

    陸雪琪臉色微微有些蒼白,但她跪在張小凡身邊的身子,竟無絲毫退縮之意,那無雙美麗的容顏之上,雪白的牙齒輕輕咬著淡淡的下唇,靜靜地道:“掌門師伯,小竹峰弟子陸雪琪,有話要說。”

    水月皺眉,喝道:“琪兒,張小凡乃是大竹峰弟子,身犯重罪,掌門自有定奪,你不要多嘴,快快回來!”

    陸雪琪嘴角仿佛也抽動了一下,在她身邊的張小凡,此刻也分明聽到了她突然沈重的呼吸聲,顯然在眾人面前,此時此刻跪在他的身邊,那份壓力絕對非同小可。

    只是,在這個莊嚴而肅穆的大殿之上,在所有人陌生的眼光之中,這美麗的女子依然不曾退後。

    玉清殿外的山風,不知什麽時候吹了進來。

    掠起了她的幾絲秀髮,輕輕飄動。

    張小凡凝望著身邊這個女子,沒有說話。

    “掌門師伯,請容弟子說上幾句。”

    道玄真人向周圍看了一眼,只見那些其他門派的道友目光紛紛看來,只得冷冷道:“好,你說罷。”

    陸雪琪點頭道:“多謝掌門。掌門師伯,諸位師伯師叔,我與張小凡張師弟並無深交,但在七脈會武之後,也曾與他一同下山,在空桑山萬蝠古窟和死靈淵下,親眼見到張師弟與魔教餘孽殊死爭鬥,絕非是魔教內奸。此刻外人在場,張師弟或有難言之隱,請掌門師伯三思而行,千萬不要…”

    “等等!”

    突然,一個聲音打斷了陸雪琪的話。眾人看去,卻是坐在天音寺兩位神僧下首,焚香谷那位複姓上官的老人,剛才張小凡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天音寺兩位神僧身上,沒有注意看他,此刻看去,只見他面容瘦削,身材頗為瘦長,連說出來的話,也有些尖銳。

    “這位姑娘說的外人,多半便是指我,還有普泓道兄、普空道兄以及眾位同道吧?嘿嘿,青雲門出了這麽一檔子事,虧你們還自居天下正宗,難道連個交代也不要讓我們看到嗎?”

    道玄真人與其他各脈首座長老的臉色,頓時都難看下來,坐在旁邊的蒼松道人冷冷道:“上官道兄,我們自然會給你個交代,你放心就是。”

    上官策冷笑一聲,也坐了回去。

    旁邊的水月微怒道:“琪兒,你還不回來!”

    不料往日對師父言聽計從、百依百順的陸雪琪,今日便如換了個人一般,擡頭向道玄道:“掌門師伯,無論張師弟犯了什麽錯,懇請掌門師伯仔細查問,但他絕對不是潛入我青雲門下的內奸!”

    她望著前方,容色端然,仿佛對著整個世界也無絲毫懼色,決然道:“弟子陸雪琪,願以性命擔保!”

    眾人一時都被震住!

    甚至連張小凡自己也微微張大了嘴,怔怔地望著與自己跪在一起的這個女子,那雪白的肌膚之上,冰霜的容顏中,突然間,仿佛也有隱約的溫柔。

    “弟子林驚羽,也願以性命為張小凡擔保!”

    幾乎就在陸雪琪說完此話的同時,林驚羽再也忍耐不住,毅然衝了出來,跪在大殿之上,也不看師父蒼松道人頓時變成豬肝般的臉色,豁出去了一般,大聲道:“張師弟為了青雲出生入死,絕對不會是外派內奸,弟子與他從小一起長大,更知絕無此事,請掌門師伯三思啊!”

    道玄真人此刻的面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但此刻仿佛受到了什麽刺激,青雲弟子中突然一陣騷動,片刻之間,風回峰門下弟子、龍首峰門下弟子以及大竹峰門下弟子,同時有人跑了出來,一起跪下,大聲道:“弟子也願以性命為張師弟擔保!”

    眾人失色,放眼看去,這三人卻是曾書書、齊昊和田靈兒,此刻除了田不易夫婦,龍首峰首座蒼松道人和風回峰首座曾叔常,同時都站了起來,驚愕之極。

    此刻大殿之上,情況一片混亂,道玄真人心中怒氣大盛,心道這些忤逆弟子難道今日都要造反了不成?偏偏這個時候正道眾多同道都在,發作不得。他這個青雲門的掌門真是丟盡了顏面,這一下怒氣直沖胸膛,卻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1-9 10:24
第三百五十九章、青雲變(4)


    青雲門遭遇驚變,而在萬里之外的焚香谷,卻同樣即將遭遇一場災變。

    “除此之外,世間還有另一種火焰…其乃天地因果而生,不以風水神奇所滅,寰宇天地無所不焚,然此火萬世難見,視為…天火!”

    語落,他又將手中的火焰向李洵的方向輕輕挪動了一點兒。

    “這,便是為師一生唯一的成果。”

    看著手掌中不斷跳動的蒼白火苗,雲易嵐終於勉強有了幾分精神…他這一輩子,最錯誤的決定,就是妄圖以夜魘殘魄鍛煉天火,只因如此,夜魘才能有可趁之機奪取他的肉身,竟而造成如今這般的慘劇,但這最錯的一步棋,卻也給焚香谷留下了最後的生機。

    數十載光陰,對於雲易嵐來說,他雖然只能看著夜魘一步一步,將焚香谷帶進深淵無力阻止,但他也並不是什麽都沒有做。

    ——那個荒謬的猜想最後還是成功了,以夜魘之魄作為補充,雲易嵐終於完成了對於天火的淬煉,這一小簇不起眼的火焰,卻是凝聚了他一生所有的努力!假以時日,若是有人能夠達到與昔日的他不相上下的修為,再以此天火催動,八兇玄火大陣必將重現上古神威,而憑借那足以毀天滅地的八荒火龍,焚香谷也將再次崛起。

    “洵兒,今日為師便將這世間僅有的天火傳於你,日後,焚香谷的未來就要靠你了。”

    “師父!”

    “不必多言。為師的時間不多了…”

    言罷,雲易嵐運轉最後元功,將那一縷天火緩緩推出,直向李洵眉心,兩者一觸,瞬間白焰消失無蹤。仿佛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可這天火的威力身為焚香谷弟子的李洵卻是再清楚不過的,眼見天火一時消失在自己身體之中,李洵頓時大驚失色。

    “師…師父!”

    “以意守神,不可分心。”

    雲易嵐最後囑咐一聲,便無力再做其他言語,只知全力投入。他已經陽壽無多,只能趁著這最後一點時間,以自己僅剩的根基修為相助修為尚且不足的李洵將天火收入自己體內,雖然這多少有些拔苗助長的意思。但時間緊迫,雲易嵐此刻早已經沒了選擇,縱然是要為日後留下些許隱患,可他也顧不得許多了。

    若是他就這麽一死,天火隨其心焰而滅,那他自己這百年苦工,焚香谷千年以來的期盼都要前功盡棄,無可奈何之下。只能強行灌注,日後再另尋解救之法。

    可是。雲易嵐怎麽也想不到,就在此刻,柴屋之外卻有另一雙眼睛沈默地注視著這裡發生得一切。那人一身白衣,肩膀和手腕卻仿佛有皮草覆蓋,眉目之中盡透著一股妖氣。

    沒錯,若是流影或者小白在此定能一眼就認出此人…

    不是小六。又是何人?

    —————————————————————————————————————

    “砰!”

    一聲大響,眾人震駭!

    道玄真人仿佛終於失去了耐心,拍案而起,手指張小凡怒道:“孽障,當年我看你身世可憐。將你收留在青雲門中,不料卻是養虎為患!”

    張小凡身子搖了一搖,擡起頭來,張大了嘴,似乎想說些什麽。

    但道玄真人面色如冰如霜,寒聲道:“今日若不除去你這個孽障,我青雲門如何向天下正道交代?也罷,就讓我成全了你這…”

    眾人失色,田不易霍然站了起來,眾人中陸雪琪、田靈兒、林驚羽等人臉色都刷的白了,便是坐在旁邊的天音寺普泓神僧,也仿佛隱隱有些不忍,向道玄低聲道:“道玄師兄,這個是不是再斟酌…”

    道玄哼了一聲,冷然道:“這孽障身懷魔教邪物,又犯我正道大忌,罪孽深重,實不可留!”語未落,他當時舉起右手就欲發招,可就在這時,一直站在道玄身旁的蒼松真人猛然跨前一步,扶住掌門剛剛抬起的手腕。

    “師兄息怒,今日之事還有蹊蹺。”

    “還有什麽可說,這明明…呀!!!”

    突然,一聲大呼,震懾全場,眾人無不失色。驚駭之中,赫然竟是道玄真人身子劇顫,怒吼一聲,連退數步。也就在這個時候,眾人看到自道玄右手袖口之內,飛起了一道黑影,片刻之後停頓在半空之中,發出吱吱怪聲。

    那是手掌一般大小的異種蜈蚣,色彩絢麗,尾部竟有七條分岔。此刻震動飛起,搖頭擺尾,模樣驕橫之極。

    張小凡呆住了,整個身體突然都微微顫抖了起來,目光直直地瞪著在半空中的那隻怪物,那隻深深烙印在他記憶深處的東西:“七尾蜈蚣!”

    時光剎那間如倒流而上奔騰咆哮的巨流,將他帶到了多年前那個黑色的夜晚,那個普智與神秘黑衣人決鬥,而他同時失去了自己所有一切的血腥之夜!

    他整個身子都抖了起來,深心處泛起的無邊血腥氣息,將他團團包圍。他伸出手,一把將燒火棍緊緊抓在了手中!

    但這個時候,卻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張小凡的異樣,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在道玄真人身上。

    青雲門眾位首座長老,其見識閱歷豈是常人可比,眨眼間即將道玄真人圍了起來,特別是與那隻七尾蜈蚣隔開,待眾人向道玄真人看去,不由得盡皆失色。

    只見道玄真人右手顫抖,中指處赫然有個傷口,顯然是被那七尾蜈蚣所傷,只見在這片刻間,流出來的血已然是黑色的,更要命的是。從指端傷口之處,一道觸目驚心的黑氣,幾乎以看得見的急速向上攻去。

    七尾蜈蚣以天下絕毒著稱,便是道玄真人這般得道高人,竟也為之所困。

    道玄真人片刻間只覺得頭昏眼花,氣悶難忍。但他道行何等之高,尤勝過當年的普智和尚,立刻強自定住心神,左手並指如刀,向只片刻間幾乎已經麻木的右手連點數下,淩空畫符,登時將那道黑氣上攻之勢擋緩了下來。

    可偏偏就在這時,離他最近的蒼松真人卻同樣右手畫符輕輕一推,直接按在了道玄的背後!

    “噗!!”

    中毒在先。又被人偷襲在後,饒是道玄修為高深,也不禁吐出一口逆血,而體內剛剛穩定下來的毒素,也急速擴散,頓時臉上呈現青紫之色。

    危急時刻,道玄真人一聲大吼,左手倒切下來。蒼松道人左手立刻迎上,兩相撞擊。蒼松道人身子大震,倒飛出去,落到玉清殿門前,片刻之後,嘴角緩緩流下一道血痕,但神色間卻在冷笑。

    剛才還一片混亂的人群。突然都安靜了下來,如死一般的寂靜。

    道玄真人墨綠色的道袍,腹部之處轉眼間已然變做了深色,他整個人的臉色也頓時蒼白之極,只是。他此刻臉上的驚愕之色,卻遠遠勝過了身體上的痛楚。

    “你,你做什麽?”他嘶啞著聲音,向著站在大殿門口處的蒼松道人,問出了所有人的疑問。此刻,甚至連龍首峰的弟子齊昊、林驚羽等,也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個個張大了嘴,望著那個曾經是這青雲山上最有權勢之一的人。

    “我?”蒼松道人仿佛突然變做了另外一個人般,猖狂地大笑出來:“我在暗算你啊!你難道看不出來嗎?”說著,他用手一招,半空中的七尾蜈蚣頓時向他飛去,轉眼間消失在他袖袍之中。

    齊昊再也忍不住,聲音中帶著困惑與驚駭,大叫道:“師父,你、你瘋了嗎?”

    蒼松道人向他看了一眼,隨即目光又落到了站在齊昊身邊但神色幾乎與他一樣的林驚羽,還有更多的龍首峰弟子,甚至於其他青雲門各脈的弟子,都用一種看待瘋子般不能置信的眼光望著他。

    “哈哈哈,瘋了?是啊!我早就瘋了!”蒼松道人仰天大笑,神態仿佛也帶著一絲瘋狂:“早在一百年前,也是在這個玉清殿上,當我看到萬劍一萬師兄的下場之後,我就已經瘋了!”

    “師父!”龍首峰的齊昊和林驚羽此刻的聲音都已經帶著哭腔,但在他們身後,圍繞在道玄真人周圍的青雲門眾位首座長老,身體卻突然僵硬!

    萬劍一,這個仿佛帶著夢魘般的名字,帶著濃濃的陰影,壓在青雲門的上空。就連原本盛怒難遏的道玄真人都沈默了下來。

    在這一片慌亂中,自然是不會有人注意到那個剛剛險些被道玄真人一掌打死的青雲門後輩…而此刻的張小凡正雙眼一眨不眨地狠狠盯著不遠處得蒼松,咬破的嘴角滴下點點殷紅,可他同樣毫不在意。

    “是他,是他…”

    此時此刻,他只知道重複著這再簡單不過的兩個字,仿佛夢魘。

    當然,場面上更惹人注目的卻是另一個名字。

    萬劍一。

    當年和道玄並列為青雲雙驕之一,劍術一道,更是將多年以來被束之高閣的斬鬼神習練的爐火純青。除此之外,更是帶著青雲門內的諸人前往蠻荒之地攻入魔門總壇,風頭一時無兩…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偏偏被歷史的塵埃淹沒,無影無蹤。

    “當年萬師兄對我如兄如父,一手栽培我,在蠻荒中更是不顧性命救我,我這條命,早就給了他了!可恨百年前,我竭盡全力竟也不能救他,從那之後,我就告訴自己,無論如何,我也要替他報仇!”

    話說到最後幾句,蒼松聲嘶力竭地喊出,仿佛對著自己的深心,又像是對著冥冥中的那雙眼睛。

    蕭逸才臉上失色,但更令他驚訝的,竟是他所攙扶的那個軀體,突然推開了他。

    青雲門掌門真人,百年來天下正道中至高無上的領袖,道玄真人在傷口還流著血。那分黑氣仿佛越見濃重的時候,赫然憑借自己的力量,緩緩的一步一步走了出來。

    他的氣勢,剎那間掩蓋了所有的人,那墨綠的道袍無風飛揚,隱隱望見他的雙手。深深握拳,連指甲也陷入了肉裡。

    他望著前方,挺直身軀,面對著蒼松道人,更仿佛面對著那一個無形的白色身影,大聲而笑:“好好好,想不到當年的那段公案,竟讓你如此記掛。你便過來試試,看看我這個做師兄的。到底配不配做這個掌門!”

    他斜眼向蒼松看去,突然雙手從握拳霍地伸開手掌,從他右手傷口處,滴滴黑血噴湧流出,而他面上的黑氣,也漸漸淡了下去。只是他的臉色更加蒼白,但聲音卻是變得淒厲,帶著一絲不屑:“憑你也配?”

    蒼松道人忽然大笑起來。道:“是,你厲害。當年青雲門下,向來以萬師兄和你為絕代雙驕,我不是你的對手,但有人會收拾你的。”

    道玄真人面色肅然,冷然道:“是誰?”

    大殿之上,眾人屏息。青雲門弟子面面相覷,而站在一旁看到青雲門內亂的天音寺、焚香谷一眾人等,卻也是面色尷尬。

    蒼松道人笑聲不絕,便在這個時候,忽然從玉清殿外的遙遠處。傳來了渾厚的聲音:“道玄老友,百年不見,看你風采如昔,可喜可賀!”

    這聲音如雷鳴一般,隆隆傳來,片刻之間,通天峰外突地喊殺聲四起,山前亂成一片,慌亂聲中,遠遠的竟似有人大喊:“魔教妖人殺上山來了!”

    “什麽?”

    青雲門人盡皆失色,道玄真人倒吸了一口涼氣,指著蒼松道人,幾乎不可置信地道:“你,你竟敢背叛師門,勾結魔教!”

    蒼松道人狂笑道:“不錯,我就是勾結魔教,那又怎樣!在我看來,青雲門藏汙納垢,比魔教還不如!我為了替萬師兄報仇,就算身入地獄也不在乎,何況是勾結魔教?”

    蘇茹臉色慘白,低聲道:“瘋了,瘋了,他真的瘋了!”

    門口處,閃現出了四道人影,正是魔教的四大宗主。

    玉陽子和毒神站在中間,鬼王和三妙仙子站於兩側,四人向這大殿裡望上一眼,緩步走了進來。

    年紀最大的毒神,口中發出”嘖嘖”的聲音,笑道:“道玄老友,百年不見了,你可還好?”

    道玄真人身子震了一震,瞳孔收縮,冷然道:“毒神!”

    毒神大笑,道:“正是我這個老不死。百年前在那青雲山腳敗在你的劍下,如今又見你風采如昔,真是不勝欣慰!”

    道玄真人目光向那四個人一一看了過去,與此同時,從玉清殿門外陸續又走進了數十個魔教之人,看著這些人的氣度架勢,只怕無一人是好相與的,多半魔教這百多年來的實力,都在此處了。其中眾人見過的,便有鬼王宗的青龍、幽姬,萬毒門的百毒子等等都在其中,至於其他的人,多半也是四大宗派的高手。

    而在遠處,喊殺聲越來越響,不時聽到絕望嘶吼,往日如人間仙境一般的青雲山,此刻仿佛被血腥籠罩,恍如地獄。

    道玄真人深深呼吸,勉強定住心神,今日禍起蕭墻,外敵竟又長驅直入,不問可知乃是青雲門這百年來最危急的時刻。他身為青雲門這個千年大派的至尊掌門,絕不能讓這份基業,毀在自己手中了。

    這時,忽然只聽得一聲佛號,卻是普泓大師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道玄真人身邊,面上有淡淡微笑,道:“道玄師兄,自古邪不勝正,我天音寺一脈,從來與青雲門並抗妖魔邪道,若有差遣,盡管吩咐。”

    道玄大喜,也幾乎是在同時,焚香谷的那些人,也以那個上官老人為首站了出來,站到了道玄真人和普泓大師身後。

    魔教四大宗主都是微微變色,毒神看著普泓,沈聲道:“這位大師是天音寺哪一位神僧?”

    普泓微笑道:“老施主真是健忘,百年前正魔大戰,我們也有過一面之緣的,怎麼卻將老衲忘記了?老衲天音寺普泓,旁邊這位是在下師弟普空。”

    天音寺四大神僧何等威名,有了這兩人在。等若青雲門添了數個高手,更何況旁邊還有焚香谷高手?

    毒神轉過頭去,向臉色微白的蒼松道人皺眉道:“這些人怎麼會在這裡?”

    蒼松道人惡狠狠地道:“這些禿驢和焚香谷的傢伙都是今早突然到達青雲山,事先並無消息,我措手不及,無法報信。”

    普泓與身後的焚香谷上官老人對望一眼。都笑了出來,焚香谷上官策大笑道:“這就是所謂邪不勝正,天網恢恢,今日定要讓你們這些膽大妄為的妖魔邪道,盡數伏誅在這青雲山上!”

    “嘿嘿!”一聲冷笑,卻是站在毒神旁邊,被魔教眾人推為主事之人的玉陽子,神色驕橫,冷笑道:”百多年前。我聖教前輩一樣是以我一教之力,與你等三大派爭鬥,難道我們今日便怕了你們不成!”

    “說的好!”喝彩聲頓時響起,不少是來自站在他們四大宗主背後那堆人群,便是在他旁邊的鬼王也撫掌而笑。

    “今日就讓你們看看,到底是我們伏誅,還是你們受‘死’!”

    這一句話他說的是猖狂無比、睥睨眾生,正道中人無不變色。面露憎惡,尤其是最後一個“死”字。鬼王還似乎特意加重了口氣,大有譏諷之意。

    道玄真人冷笑一聲,剛要說些什麼,卻只見魔教中的玉陽子似乎最沒耐性,一揮手,頓時所有的魔教高手手中身上都泛起各色光輝。顯然立刻就要動手。

    正道中這裡青雲門、天音寺眾人立刻都凝神戒備,知道眼前便是百年來最為兇險的一場正魔大戰,普泓低聲頌道:“阿彌陀佛,善哉,善┅┅”

    不料他一句話還未說完。異變陡起,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前方魔教中人身上的時候,突然十數道光芒在正道人群之同時泛起,其中更有兩道銳芒,直直打在普泓毫無防備的背上!

    “轟!”

    剎那間正道中如炸了鍋一般,亂成一團,尖銳怒吼頓時響成一片。普泓大師眼前一黑,只覺得兩股大力硬生生砸在後背,一股如山崩海嘯般巨力迸裂,細針一般,突刺而入。

    普泓大師一個踉蹌,“噗”地噴出一片血霧,他是何等人物,轉眼間便知只怕正道中還有內奸,一身超凡入聖的“大梵般若真法”片刻走遍全身,硬生生擋住那巨力襲來,同時更不回頭,一個袖袍向後甩去!

    “砰砰”兩聲悶響,背後之人傳來兩聲驚呼,顯然吃了虧,那股巨力頓時消散,但另一支如毒針般的力道卻化做有形之物,終於刺破了他猝不及防的大梵般若護體,鑽入了體內。

    只片刻工夫,青雲門田不易等人已然趕了過來,紛紛動手,但襲擊之人一擊之後,立刻躍起,飛到了魔教那群人中。

    為首的,赫然正是焚香谷上官策,而襲擊其他人的,也全都是焚香谷的人。

    正派中的人,包括被偷襲的普泓、普空等天音寺的人,都驚的呆住了。道玄真人半晌才竭力定住心神,指著上官策道:“你、你做什麼?難道焚香谷也投靠魔教了嗎?”

    上官策站在魔教四大宗主和蒼松道人身邊,與他們同時對望,突然哈哈大笑出來,意態猖狂之極,充滿了得意之色。

    鬼王大笑著向道玄真人道:“誰告訴你他們是焚香谷的人了?”

    道玄真人剛要開口,忽地失聲,緩緩轉過頭來,盯著蒼松道人,臉色慘白,道:“好,好,你幹的好,果然是瞞天過海!”

    蒼松道人嘿嘿冷笑一聲,滿臉得色,笑道:“這還不是多虧鬼王宗主足智多謀,一聽說今日天音寺禿驢突然不請而到,要壞我大事,立刻就想到派高手假扮焚香谷門下上山,挑幾個平日不在世上行走的,由我引見,呵呵,果然一舉成功!”

    道玄真人身子搖晃了一下,轉眼看去,只見這一下被魔教突襲,大致目標都集中在天音寺僧人之中,十人中竟有九人受到重創。尤其是掌門普泓大師,面如白紙,此刻竟然已經站立不住,在弟子法相的扶持之下,緩緩坐了下去,在他的背後,赫然一片血肉模糊。至於其他的人,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連青雲門中,竟也被傷到了五、六個長老。

    道玄真人心中一陣翻騰,一顆心也漸漸沈了下去,慘笑道:“厲害,厲害,虧我白活了這許多年,竟沒想到焚香谷的上官策道兄向來鎮守玄火壇,從不出焚香谷半步,對你竟是不起疑心!”

    鬼王看了看他,微笑搖頭道:“你不是沒想到這個,而是沒想到你這個蒼松師弟背叛你吧?”

    道玄真人又是一聲慘笑。

    玉清殿上,瞬間陷入沈默,正道中人面面相覷,此刻任誰也看的出來,魔教一邊實已占了大大的優勢,雖然青雲門這裡還有不少長老高手,但魔教那裡,高手卻只是更多。天音寺僧人中,此刻看去能出手的大概不過一半,其中還只有普空和法相因為機警而免於受傷。

    尤其是普空,此刻突然如換了個人一般,手上托著一頂金缽,金光四射,幾如兇神一般。在他身前一灘血肉模糊,卻是剛才魔教一個高手暗算他不成,反被普空法寶“浮屠金缽”給打成肉醬。

    但最重要的,卻是向來並稱為天下正道泰山北鬥的兩大高人──道玄真人和普泓大師,竟然同時被重創,此刻眼看著普泓大師面如白紙,而道玄真人雖然好些,但怎麼看也像是強弩之末。

    難道天下正道,真的氣數已盡了嗎?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1-11 17:02
第三百六十章、誅仙劍陣


    不,不該如此,也不能如此!

    “諸位師弟,請先抵擋一陣!”

    道玄真人心知此刻已是危急存亡的關鍵,容不得半分猶豫,心明如鏡的他吩咐一聲,便立時離開了此地轉向後山的幻月洞府而去。

    鬼王和毒神這邊雖然不知道誅仙古劍到底藏在何處,但此時道玄既然離開,想必定是去取那不出世的神劍,想要憑誅仙劍陣阻擋聖教今日的計劃。

    一念及此,兩人對視一眼,不待玉陽子發號司令,便雙雙衝進了戰團。如今局勢聖教雖然已經占據莫大優勢,但若想一戰功成,最好還是不要讓道玄請出誅仙古劍為好——即使蒼松之前已經再三保證,太極玄清道修為不入太清決計驅使不了這誅仙古劍,但道玄本就百餘年都不曾出手,如今又有誰能夠保證他就一定做不到呢?

    “諸位同僚!今日正道氣數已盡,快隨我等上前,速速取了那道玄老兒的性命!”

    雙方主將一動,場面頓時陷入了一片混亂。各種真力道法凝聚的威能互相碰撞,五彩斑斕的法寶光彩照耀四方。正道一邊,道玄、普泓新傷,眾人士氣大跌,但此刻已是背水一戰,青雲又占據地利,早已有了決死之心,大戰觸發,短時間內卻是不見頹勢。

    只不過,在高端戰力方面,有毒神、鬼王、玉陽子、三妙仙子這般的高人在場,魔教一遍還是在這場拉鋸戰中,隱隱站到了上風,眼下局勢,幾乎全靠青雲門內的數位長老首座硬拼,恐怕時間一長。今日正道還是免不了一場浩劫!

    正此時,玉清殿外虹橋之側,水麒麟昂揚一聲,破水而出,驚聲怒嚎之下也是直接加入了戰團,魔教方面顯然也早已料到這護山靈獸的威脅。毒神沈吟片刻,與三妙仙子一道幾招暫時逼退了自己的對手,轉身便向殿外奔去!

    “我與三妙仙子去對付那畜生,還望鬼王老弟速戰速決!”

    鬼王微微一笑,隨即望向天空,見在眾人圍攻之下,此刻青雲門雖然還在頑抗,但畢竟寡不敵眾,已是吃力萬分。遂笑道:“玉陽道兄,今日成此大功,日後在聖教之內,你聲望便再也無人可及了。”

    玉陽子轉頭向他看了一眼,心情歡暢之極,哈哈大笑。

    鬼王在心裡冷笑一聲,但面上則笑道:“如此,為免夜長夢多。不如我們一起出手,將這些青雲門的傢伙…”

    玉陽子意氣風發。道:“好,我就與你一道出手!”

    鬼王點頭笑道:“道兄先請!”

    玉陽子呵呵一笑,騰身而起,手臂伸展,銀色光芒閃過,手中出現了一面黑白兩面的奇鏡。

    鬼王在他背後。臉色忽地陰沈下來,目光深處有道寒芒閃過,身子一動,似乎正想做些什麽,但就在這個時候。遠方天際忽地傳來一聲低沈的異嘯。

    突然,整座青雲山脈,屹立千萬年的通天巨峰,仿佛微微顫抖!

    突然,所有人手中的仙劍法寶,都微微發熱低吟,向著那道燦爛豪光!

    通天峰高聳入雲,千百年來一直晴朗的天空,漸漸的,暗了下來。

    只有那一道天際璀璨的光芒,如奔放的熱電,掙脫了禁錮,翺翔在九天之上,飛馳而來。

    瞬間爆發!

    燦爛無比的光輝照射天下,那在光芒深處的人影,持劍向天。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愕然望天,就在這一錯神間,碧水潭中的水麒麟狂吼一聲,卻沒有再攻向毒神和三妙仙子,相反的,所有的水柱轟然合併,組成巨大無比的水幕,托著水麒麟直衝上天,飛向那個光芒深處!

    蒼天之上,有靈獸嘶吼,回蕩不絕。

    一直站在鬼王和玉陽子身邊,默默關注著戰局的蒼松道人,在那道光芒出現之後臉色就開始蒼白,此刻看到了水麒麟轟然上天飛去,身子更是搖晃了一下,失聲道:“誅仙!”

    鬼王與玉陽子同時變色,鬼王驚道:“你不是說只有將太極玄清道修煉到太清境的道行,才能馭使誅仙古劍,才能催動‘誅仙劍陣’?”

    蒼松慘笑,道:“不錯,可是我沒有想到道玄他…”

    此刻,所有的人都已經停止了交手,田不易等人落回地面之上,青雲門中,個個是神情激動。

    這一把曾經在青雲門祖師青葉手中威懾天下的傳說古劍,今日竟然在青雲門最危險的時刻,再度出現在掌門真人道玄的手中。

    半空之中,水麒麟飛至道玄身下,低聲吼叫,獸頭微低,仿佛也對著這柄古劍,有著說不出的畏懼與尊敬。

    道玄整個人隱沒在光芒之中,緩緩落在了靈獸水麒麟的頭頂。

    深深,呼吸!

    持劍,向天!

    蒼穹中,盛放的光芒裡,突然響起了回蕩的奇異的吟咒聲,如滿天神佛低唱,如九幽惡魔獰笑。無名的震懾感,淹沒了青雲山頭的所有人。

    突然,通天峰後山處,幻月洞府方向,一道紫氣雄雄而起,直照在水麒麟和牠頭頂的道玄身上。片刻之後,從遠方各處,看那方位,竟是從青雲山其他六座山峰的不知名處飛來的六道燦爛奇光,分做:黃、青、赤、綠、橙、藍六色,一起籠罩在了一起,最後七道奇光,匯聚到道玄手中直到此刻已然燦爛奪目的古劍誅仙之上。

    天地變色,轟然雷響!

    不及反應,站在半空仿若神人的道玄真人真元一動,頓時激發劍上無窮威能,不過眨眼,密密麻麻數也數不清的七彩小劍當空落下,夾帶無可匹敵之勢直向魔教陣營之中刺去。只是剎那,剛剛還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的魔教妖人只要觸到那可怕劍光便紛紛被攪成齏粉,屍骨無存!一時之間,魔教之中人人大駭,退避不及者。無一倖免。

    四大宗主之中,鬼王向來足智多謀,當此危難之際,鬼王念頭急轉,突地發現天空中道玄真人身體不停搖晃,顯然極為吃力。急喝道:“諸位,道玄老賊重傷,無力完全操控此陣,我等立刻合力攻向一處!”

    本來魔教之人亂成一團,幾乎是憑本能抵擋著這半空中落下的奪命劍雨,此刻陡然聽鬼王一喝,更不多想,以鬼王為首,通天峰上幾乎所有的魔教高手飛馳而起。向最東邊單色氣劍最少的地方衝去。

    一路之上,慘呼不絕,天空中如惡魔獰笑一般奪人性命的氣劍,在蒼穹間蕩起一朵朵可怖而鮮麗的血花。終於,在丟下了將近百具的屍體之後,數十個魔教高手從最東邊衝了出去,四大宗主包括蒼松道人在內,個個身上帶傷。但終究還是逃了出去。

    漫天劍雨,終於緩緩減弱。慢慢停下。

    而剛才還恍若神人的道玄真人也自天空之中降下,落在青雲諸位首座身邊,一個不穩,險些直接栽倒。

    眾人亂做一團,連忙將道玄真人扶進玉清殿中,不過此刻的玉清殿裡。也早就是殘破不堪,原本雄偉的建築此刻坍塌了一半以上,到處都是碎石斷木。

    田不易等人讓年輕弟子迅速整理出一塊空地,從旁邊拖過來一把椅子,讓道玄真人坐下。周圍各個長老首座身上有什麽靈丹妙藥的。拿出來都來不及,恨不得一下子都讓道玄吞了下去。

    普泓大師喘息幾聲,向周圍看了看,但見得血流成河,到處都是死人和殘破的殿堂,長嘆一聲,合十頌道:“阿彌陀佛!”

    道玄真人向著普泓大師微微點頭,苦笑一聲,道:“大師傷勢如何?”

    普泓大師搖了搖頭,道:“老衲還死不了,倒是掌門真人要多多保重才是!”

    道玄真人搖頭嘆息,眼光向遠處望去,忽地落到站在外面的張小凡處,仿佛想起了什麽,轉頭對田不易道:“田師弟,你叫你那個徒弟張小凡過來一下。”

    田不易臉色一變,但不敢違命,只得轉身,道:“老七,你過來,掌門真人有話對你說。”

    一時眾人都吃了一驚,尤其是大竹峰門下弟子。張小凡更是心頭一震,但師命難違,只得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片刻之後,眾人散開一片空地,張小凡孤零零站在道玄真人面前,低聲道:“掌門。”

    道玄真人看了他半晌,低聲道:“你到了現在,還是不肯說出你的秘密嗎?”

    “非是弟子不願,”張小凡臉上神色痛苦之極,腦海中兩番念頭不停交戰,道:“可是,弟子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我,我不能…”

    張小凡心中掙扎,偏在此刻,當年早已發瘋的王二叔偏偏在此時認出了天音寺的一眾大和尚…許是普空和尚血戰一場,周身鮮血沾染僧袍,才讓王二叔想起了往事,而這也終於將十幾年前,草廟村血案的真相牽扯而出。

    張小凡和林驚羽大驚,卻又很快引動無盡怒氣!

    多少年來,這兩個少年從來沒有忘記自己上山學藝的目的,草廟村的血仇,怎可不報?

    兩人包括青雲門其他長老在內,頓時反轉目標,驚訝地看向了天音寺的和尚們…事到如今,早已無法再做掩蓋,亦是不可挽回。

    普泓大師不顧身受重傷,終於緩緩道:“不必隱瞞了,你說給他們聽吧!當年師弟做了錯事,今日絕不能再次冤枉這位張施主了。”

    張小凡腦海中轟然一陣作響,隱隱有個聲音在呼嘯著,抓扯著他的心一般。

    法相慢慢走上前來,向無數錯愕的臉上望去,然後落在場中林驚羽與張小凡的身上,最後停留在了張小凡的身上。

    “當年,殺害青雲山腳下草廟村全村村民的,的確是我們天音寺的人所為!”

    “什麽!”

    片刻之間,無數驚駭、震驚、不信、憤怒的聲音如爆裂一般,在青雲山玉清殿上爆發出來,連道玄真人、田不易這等修養的得道高人,也忍不住臉上變色,而林驚羽更是一把拔出了斬龍劍,碧光蕩漾。

    原來。當年之事都是普智和尚所為。

    被蒼松重傷之後,服下三日必死丸的普智早已神智不清,他希望張小凡能夠帶著他教給他的大梵般若拜入青雲門學習太極玄清道,完成對於長生的追求。而為了確保青雲門會收下這個孩子,普智大開殺戒,將草廟村上下屠得乾乾凈凈。可憐張小凡對此一無所知。竟然始終還為這殺害了自己所有親人的仇家,保守著有關大梵般若以及嗜血珠的秘密!

    張小凡的一顆心,忽地就這麽悠悠沈了下去,那麽的深,那麽的沈,然後,泛起的是久遠的熟悉的冰涼的感覺,深深的血腥戾氣,籠罩了他!

    —————————————————————————————————————

    緩步踏來。白衣男子抬起頭,默默地看著氣勢恢弘的玉清殿,即使是誅仙現世,這千年來都不曾被踏平的寶地仍舊散發著寶相莊嚴,他就這麽看著,眼中卻全是千百年前的影子…

    一千年,或許對於神仙之流來說不過是彈指一揮之間,但一切卻早已物是人非。前年之前。他不過只是一隻小狐貍,他想的很簡單。他只是想活下去,想改變這不幸的一切,他一心想著,或許可憑一己之力逆轉乾坤...

    但事實上呢?

    綠衣的女孩兒站在他和小白身邊,眼中滿是朦朧的霧氣,卻又似乎有些怕眼前這個約莫三十歲的男子。但最終,她還是央求著搖動著他的手臂。

    他搖了搖頭自嘲的笑了笑,安慰的看了一眼碧瑤,接著又緩緩放開了小白的手掌。

    “在此處等我。”

    然後他就這麽輕輕地推開了那扇緊閉的殿門。

    這次,就讓我改一改這天地運數吧

    很可惜。雖然檀木殿門發出了半曲淡淡的淺唱,但這微不足道的低音卻被一聲煞氣十足的怒吼掩埋

    —————————————————————————————————————

    “責怪?是誰要責怪我?”

    這笑聲陌生而冰涼,帶著無盡的恨意,一直低著頭喘著粗氣的張小凡,緩緩的,緩緩的抬起頭來。

    那一雙完全赤紅、如血一般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冷,盯著法相。

    法相緊緊皺眉,低聲道:“張師弟,你,你要保重身體,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未來日子還長……”

    “你!去!死!”

    忽地,張小凡從牙縫之中,生生吐出了這三個字,眾人無不失色,只見此刻的張小凡完全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渾身殺氣騰騰,面目肌肉扭曲,猙獰無比。

    眾人失色,普泓大師不顧身體重傷,竟然霍地站起。只見張小凡右手中的燒火棍赫然大放光芒,噬血珠如得到重生一般,青光大盛,夾雜著攝魂魔棒的黑氣,將張小凡籠罩其中,連面目也漸漸開始模糊。

    法相失聲道:“張師弟,快快丟了那個邪棒,你已經被邪力所侵……”

    “哈哈哈哈哈哈……”

    張小凡仰天慘笑,聲音淒厲:“什麽正道?什麽正義?你們從來都是騙我。我一生苦苦支撐,縱然受死也為他保守秘密,可是,我算什麽……”

    他張開雙臂,仰天長嘯:“我算什麽啊──”

    這慘厲聲音,回蕩在天地之間,動人心魄,催人淚下。

    場中之人,無不變色,法相飛身而上,急道:“張師弟,快放棄此物,否則你就要墮入魔道,萬劫不復……”

    張小凡昂首望天,仿佛一點都沒注意到法相衝來,眾人一時屏息,眼看法相要抓到這個燒火棍!

    “啪!”

    一聲脆響在誰都沒有想到的時候響起,一抹飄渺的墨色就這樣溫柔的劃過了法相面前,就像是一雙大手,緩和,去不可阻擋的將他推了回去。

    殿上眾人無不變色,卻見黑影一閃,兩道人影赫然現身在張小凡身前,面對著前方無數正道高手,竟是凜然不懼。

    其中,那綠衣女子眼眶之中微微泛紅,顯然為了張小凡而傷心。更不管其他人,轉身一把抓住張小凡的手,急道:“小凡,你跟我走,這些人面獸心的傢伙,全部都在害你!”

    呵呵。或許今日之前,未必有人識得碧瑤,就是鬼王之女,但這一聲清喝卻是將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牽扯在了她的身上。

    只有青雲門的幾位首座,呆呆的看著張小凡與碧瑤身前的那個素衣男子,而青雲掌門道玄…已經握緊了手中的誅仙古劍!

    “今日之事,到此為止吧。”

    男子的聲音很平靜,甚至帶著某種深深的疲憊。卻又給人一種不容質疑的錯覺,就像數年前雙方初見時那般,不可違抗,而又深不可測——道玄下意識地再次握緊了手中的誅仙。

    半晌,道玄真人終於開口,這一刻,他的聲音竟然憑空蒼老了幾分。

    “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麽?”

    白衣男子搖了搖頭,卻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麽。

    “你還想再錯一次?”

    “他不是你。”道玄真人方一開口。就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中再一次舉起了誅仙劍,這一次。劍鋒卻是直向——張小凡!

    而同樣站在古劍誅仙對面的白衣人卻似乎毫不在意,他嘆了口氣,袖袍一擺,隱隱將碧瑤與張小凡擋在身後。

    “你同樣不是他。”

    無需多言,道玄真人揮劍一引,就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中再次將誅仙劍揮向了眼前的三人!

    古劍誅仙。

    這無上神器的威力。只要是眼下尚在玉清殿之中的人,便沒有不清楚的!數百魔教高手都葬身在一劍之下,如今,這巨石主劍落下又該是何等威勢!?

    張小凡面色暴戾,早已不識世間之事。而碧瑤則是伸手探進懷裡,仿佛已經做下了什麽打算。

    可是,白衣人卻笑著攔住了碧瑤即將從懷中拿出的合歡鈴,面色淡然的看著淩空斬來的誅仙古劍。

    他一個人,單獨站在了誅仙的面前,站在了這曾經覆壓蒼生的誅仙劍陣面前!

    莫不真是尋死?

    “哈,算上這一會,這‘誅仙’也已經斬我三次了啊。”

    一縷淡淡的墨色縈繞在他的右手之上,那個一身白衣的男子,就這樣赤手空拳的抓向了誅仙劍刃!

    “鐺!!!!”

    天地入畫,墨色聚散不定,卻是盤繞在這斷壁殘垣之間。隱隱,有醉人墨香揮灑,這一方天地卻是久久不曾清明。

    眨眼,亦是千古。

    一息,亦是百年。

    一聲錚響長鳴天地,那自現身以來無物可當的古劍誅仙在道玄真人的操控下終於將巨石主劍落下,厚重氣勢,無匹劍芒,誅仙劍陣運轉之下,浩瀚雄力只向面前之人而去,仿佛就像之前絞碎那些魔教妖人一樣,要將他撕成碎片。

    可,令人意外的事情卻在此時發生了…那從出世以來,就從來不曾有人能夠阻擋的誅仙古劍,竟然就這樣,被這個男人,握在了手中!

    “咳咳...”輕咳一聲,嘴角溢血,但白衣男子卻絲毫沒有退卻,他就這麽抓著劍,定定的看著眼前滿臉詫異的道玄,那表情是這般複雜,有憤怒,有妥協,有懷念,有決絕...甚至,還有一抹瘋狂的笑意!

    雖是稍有輕傷在身,但道玄此刻卻也是強弩之末,想要接住這誅仙劍,對於他來說,也沒有想像中那般艱難。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大喝傳了過來:“誰敢害我女兒?”

    刷的一聲,鬼王身影出現在這個玉清殿上,眾人目瞪口呆,瞬間嘩然。而還未等眾人回神,萬人往便玄功盡展,一爪直撲早已是強弩之末的道玄真人!

    “掌門!”

    “師兄小心!”

    但今日,卻註定鬼王不能斬滅青雲道統,為聖教立不世功勛了,因為一隻潔白如玉的手掌擋在了他的面前。

    “今日,我並非為了相助鬼王宗而來。”

    只是一擊,鬼王卻立刻身形暴退,連撤十數步,才穩下身形!

    而擋下這雷霆一擊的,正是右手還握著誅仙劍的白衣人!

    終於,扶住鬼王的青龍一聲大喝,道出了所有人的驚疑。

    “你…是你!!”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1-11 17:08
第三百六十一章、幻境


    眼下情勢已經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不論是突然出現的神秘人,又或者去而復返的魔教教眾…今日,青雲山這場大劫似乎還遠遠沒有結束,一切也還遠遠沒有到塵埃落定的時刻。當然,要說疑問,最大的謎團還是莫過於那個一手握住誅仙劍,一手擋住鬼王的男子本身。僅僅是一出手,在場的所有人便都能察覺出此人的不凡,而這個人的立場恐怕也將在很大程度上改寫今日的戰局。

    此刻,就連像毒神那般的老怪物都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場中,那個一身白衣,不漏半點威勢的身影漸漸變得高大,甚至可怕起來。

    突然,毒神的雙目猛然一縮,只因他有了某種非常不好的猜測…在河陽城內,突然出現在自己屋內的那張字條,是否也與眼前這個人有關呢?若真是如此,今日之局恐怕便不能久戰了——毒神不著痕跡的稍稍退了兩步,卻是表明此時此刻,他早已沒有了爭雄的決心,雖然這青雲山上雲清殿內,魔教似乎還占據著上風,但事實上,勝算卻是不大…

    彈指。

    流影隨意拭去嘴角的鮮血,威力無匹的逐漸古劍在他指尖微顫之下,連同道玄本人都被流影震退回去,雙方之間因為張小凡以及草廟村血案真相引發的衝突終於在進一步擴大為更嚴重事態之前,重新歸於平靜,恐怕如今唯一無法釋懷的,也就只有仍然雙目赤紅魔氛籠罩的張小凡本人了吧。

    流影微微皺眉,不過隨即釋然…如此沈重的怨恨與悲愁,便換做是自己一時三刻也無法平靜——從本質上來說,比起蓮生。張小凡倒是更像自己。他們都在一夕之間遭到悲慘的背叛,甚至失去擁有的一切。只是,流影卻不希望小凡走上和自己一樣的道路。只因這條路,註定看不到出口。

    “天象無刑,道褒無名,是故說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即達光明。持一正道,內體自性,天地以本為心者也。”

    當著眾人之面,流影輕聲開口,清朗之音突破重重魔障,直入張小凡耳廓…熟悉的人,熟悉的話,將已經完全被仇恨吞噬的理智重新喚醒,雖然只有一絲。但已然足夠暫時保得他的安全,不至於跌入魔道,不可自拔。而在張小凡身邊,碧瑤也適時地握住了他的左手,那滿懷關切而又絲毫不摻虛假做作的目光終於讓張小凡動容,連那凜冽魔氣也褪去了幾分。

    眼見如此,流影也暫時放下心來,重新把目光對準了在場的所有人。

    而相對的。不論是正道還是魔道,此時此刻。他們同樣注視著此間的流影,等待著這個他們眼中的神秘人說明他此行的來意。

    “在下,流影。”

    負手於後,開口雖是謙遜之言,但觀其形態,卻倨傲至極。他的目光深邃而又神秘。仿佛定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又好像根本不屑一顧。

    “諸位,今日正魔兩道皆已血流成河,不如就此罷手吧。”

    無人應聲,他便繼續開口。但口中所吐之言,卻讓雙方同樣無法接受…魔教一邊,剛剛才經歷過誅仙劍陣洗禮的眾人對於青雲門可謂是新仇舊恨匯於一處,眼見道玄重傷,已經難以行動,又怎能錯過這千載難逢的良機?

    而正道一邊更是同仇敵愾,面對魔教妖人偷襲,自青雲門以下皆是死傷慘重,如今魔教逼人太甚,去而複返,又豈有龜縮不前之理?

    只不過,流影的強勢登場,實在是太過震撼,就算心中不滿,一干人等此刻也沒有出聲發言的膽量。

    關鍵時刻,道玄雖然身負重傷,道體重創卻終於還是站了出來。

    “魔教猖狂,殺我正道門徒,既然你要我等罷手,那好,只要鬼王、毒神自刎謝罪,再交還我門中叛徒,道玄絕不追究!”

    誅仙一橫,道玄真人周身青色真氣再次隱隱匯聚,仿佛提醒著在場所有的人,他還沒有死,也沒有弱到連誅仙劍也無法駕馭的地步。

    “哈!”

    相較之下,萬人往雖被流影一招擊退,但直到如今也不曾身負重傷,如今道玄提出如此要求,分明沒有了結此事的打算…鬼王雖然深知流影的可怕,但如今他先後擊退了道玄和自己,顯然還只是中立,並無偏幫,那自己也不必矮人一頭,刻意示弱。

    “道玄真人倒是好算計,只是我聖教弟子萬眾一心,即使你誅仙劍再厲害,難道真能殺盡在場所有人嗎?我方人眾,就算是一人只捅你一刀,刺你一劍,不知道玄真人究竟有多少血可以流啊!”

    鬼王寸步不讓,雙方弟子門人頓時開始了互相攻訐,若不是流影還站在正中,恐怕立刻就要重新戰作一團。

    “大膽狂徒!”

    “你們這些偽君子!!”

    “魔教妖人,只知暗箭傷人!”

    “哈哈,明明是你們自己愚不可及,怎怪得了別人?”

    信仰不同,理念不同,千年以來,正邪之爭從來未曾停止,縱然流影修為超人,但僅憑自己這一言,又如何能平定這長久以來都不曾調和的局面?

    無奈至極,卻又在意料之中。

    流影一嘆,隨後擡手,剛剛擋下誅仙劍之時,所施展的水墨伽藍便再次出現,不過剎那,正魔雙方,連同整個玉清殿的殘骸便都被包裹進了那水墨世界之中。雕梁不過縱橫,殘垣不過撇捺,在眾人目瞪口呆之中,這方天地,再次化作一副水墨山水畫。

    流影邁步,緩緩走到張小凡的面前,他先是安慰地看了碧瑤一眼,然後便定視著張小凡那無神的雙目。

    “小凡,若是許願,你現在願如何?”

    張小凡一楞,然後抬起頭來,仿佛剛剛發現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他呆楞楞地盯著那人熟悉的面龐,然後用沙啞的聲音開口…不過短短兩字而已。

    “報仇。”

    這兩字聲音極低,卻滿含著恨意與悲愴,但在這副水墨山水之中,這兩字卻仿佛驚雷,炸響在每個人的耳邊。長久不散。

    “那,你要找何人報仇呢?”

    流影繼續詢問,語調之中不帶半分觸動。

    “蒼松!”

    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了這兩個字,這一回,張小凡的臉上滿是猙獰——殺意,毫不掩飾地殺意從這個一向宅心仁厚的少年身上迸發,而剛剛緩和的魔氣,也隨之動蕩起來。

    “呵…好。”

    流影微笑,然後點頭。

    一聲“好”。天地為之寧靜,水墨世界墨色隨之翻騰一陣,只是這如畫空間,每時每刻本就墨聚墨散,卻又好像絲毫不引人矚目。

    噗!

    直到,這一聲輕響伴隨著點點墨跡噴灑在圖畫的一角,眾人才終於回過神來。原來,那一聲“好”。竟有如此威力——剛剛還站在毒神身邊的蒼松,此刻瞪大了雙眼。口角和胸口不斷噴灑出墨色的鮮血…一束拇指粗細的劍氣無形無相地洞穿了他的胸口,縱然有著上清境界的高深修為,但在流影的面前,在這水墨伽藍之中,蒼松卻是死的無聲無息…

    “嘶!!”

    一時之間,無論正邪。眾人皆是倒吸一口涼氣!如此手段,堪稱通天徹地,聞所未聞——尋常高手,無論如何了得,動手之前總得要有所跡象。即使修為遠遠超過對手,但總得讓人死個明白。

    但眼下,對於常人而言,早已可算作登峰造極的蒼松真人竟然被這般無聲無息的殺死,動手之人更是不見任何動作,仿佛只是金口一開,便引動無相殺劫!這般能為著實是讓人心驚肉跳,恍若神仙之流!

    然而,流影卻是面色不變,他只看著面前的張小凡,然後仍舊淡淡開口。

    “還有呢?”

    還有…沒錯,這玉清殿之中,要為草廟村百十口人償還血債的人遠遠不是蒼松一個,當年之仇,十數年欺瞞之恨,又豈是蒼松一人性命就可以彌補的?

    越想,便越是氣憤難當,越想,便越是積恨難平!

    魔氣越加洶湧,片刻之間,小凡雙目赤紅,手中噬魂發出耀眼紅光,甚至連同流影早先設下的遮掩法陣也一並破去,只是他們此刻皆是身處水墨伽藍之中,一時半刻,還施展不開就是了。

    “天音寺!”

    小凡再開口,這一次,遭殃的卻是正道!

    道玄真人面色一變,口中先是大喝一聲“逆徒!”而後又高聲提醒天音寺僧眾小心戒備…沒有誰比他更了解流影的手段了…如今,除非再次全力催動誅仙劍陣,否則在場之人中,沒有任何一人能夠和他抗衡!縱然是當年冠絕天下的青葉祖師,若不是對方自願獻上誅仙古劍,隨後更是不惜以身祭劍,恐怕就算是青葉本人,也難以敵得過手握誅仙劍的流影。

    但,道玄的提醒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好。”

    又是一聲好,流影回答的絲毫不拖泥帶水,也絲毫不見為難遲疑。仿佛於他而言,在場之人皆如螻蟻,生殺予奪,只在他一念之間。

    前車之鑒近在眼前,流影剛剛應聲,以普空和普泓為首,在場的天音寺僧眾頓時紛紛運轉體內真元,凝成萬千“卐”法印,口中莊嚴佛語更是不停吟誦,一時之間,整個水墨伽藍也發生了一場不小的震動,仿佛終於支撐不住這天音寺上下的群策群力,即將崩潰!

    然而只在此刻,天音寺眾人中央,重中之重的位置,卻突兀地響起一聲不和諧的低吟…

    三教之中,佛門之首一聲低咳,驚碎了維持已久的“卐”字法印,漫天寶光佛氣頓時消散,縱使凝眉,也只見一片黑白天空。

    “阿彌陀佛…”

    最後宣一聲佛號,天音寺之中,普空身邊原本就身受重傷的普泓大師面色猛然一紅,而後又迅速衰敗下去,化作蒼白一片…而在那身鎏金袈裟之下,隱隱血漬也終於滲透出來。將老僧僧衣染紅…

    “師兄!!”

    “住持!!”

    天音寺眾人隨即亂作一團,誰也不曾料到,今時今日,青雲山上,竟然引發如此血案…縱使是先前正魔大戰之時,也從沒有如此重量級的人物殞落…如今。天音寺住持普泓大師遭遇魔教妖人偷襲在先,水墨伽藍之中,無形劍氣重創在後,竟然立時圓寂,丟了性命。

    “孽障!!還我師兄命來!”

    普空悲憤交加,怒目金剛一時逞威,手中法寶亮起浩瀚佛光,僅是片刻便已然攻到了流影背後!

    但,這雷霆一擊卻仿佛無法引起流影哪怕任何一點點注意。

    他不曾回頭。更不曾出手,但天空之中,墨色雲朵頓時化作一陣黑色旋風,頃刻便將普空倒捲而回,死死逼在了墻角,半點兒也動彈不得。

    剛剛大戰之中,手下沾染不少魔教妖人鮮血的普空在流影面前竟然仿佛初生嬰兒,幾無還手之力…

    這一下。場中除了手握誅仙劍的道玄真人,不論是正道又或是魔教頓時人人自危起來!

    就連一直智珠在握的鬼王。此刻也已經目瞪口呆,不敢輕動。

    流影的實力已經超出了之前最天馬行空的猜測,如今,站在眾人面前的他仿佛死神,又仿佛最公平的天道…在他面前,無可辯駁。更無法反抗。

    而此刻,流影第三次開口,卻還是那一句。

    “還有呢?”

    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成了催魂索命的利劍,讓所有人都緊張到了極點!

    還有…還有…

    張小凡心中還有不少名字。複仇的火焰也順利點燃了他一聲的魔氣,但此刻,他卻突然不知該如何開口。

    還有…還有誰呢?

    “你不知道了?”

    流影繼續追問,只收獲了張小凡一個疑惑的目光。

    “好,那我幫你說。”

    他轉過身,雙手探出,霎時人群之中黑色墨流肆意翻滾,掩蔽目光。

    “還有毒神,那七尾蜈蚣不會憑空而來,他便是始作俑者。”

    “還有鬼王,若不是他計劃一切,正魔亂戰,蒼松也不會有機可趁。”

    “還有普空,若不是他苦苦相逼,你又如何落到如今這般田地。”

    是,是,是!還有他們,還有他們!

    流影每點到一人,無盡墨色便將他們捲起,然後緊緊束縛最後高高囚於天上,而每有一人被點出,張小凡目光中的恨意便更多一分,更濃一分,也更瘋狂一分!

    “當然,還有法相!他早已知曉前因後果,卻從來不曾向你吐露。”

    流影繼續,張小凡的目光卻第一次閃爍了起來,這位天音寺的師兄不論是空桑之行還是之後的事情,都對他多有維護,但流影之言卻又似乎不錯,張小凡一時仿佛也難以決斷。

    然後,流影卻並沒有停止。

    “還有林驚羽!你殺了他的師尊,他又如何不怨恨你,今日不殺,日後必定找你報復!”

    林驚羽!?

    不,不!小凡突然有些恐慌了起來,這個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朋友,他絕對不能失去,然而此刻他卻被流影隨手束縛,高高置於天上,只要一個眨眼,便會和那些“惡人”一起,化為灰燼…

    “還有…你身邊的碧瑤!”

    流影沒有回頭,他隨意開口,便將那綠衣女子同樣送上了天空!

    “不!!不!!!”

    這一次,張小凡幾乎是聲嘶力竭的吼了出來!在所有人都將他視為仇敵,都背叛他的時候,這個女孩兒卻義無反顧的陪在了他的身邊,既然如此,他又如何能將他視為仇敵?

    “不!碧瑤沒有做錯什麽!”

    “是啊,她沒有做錯什麽”流影低聲回答,但隨即,他的聲音便再次高亢起來!

    “但你可知道,鬼王正是他的父親,你要殺鬼王,便是要殺他的父親,你若是失敗,鬼王不會饒過你,草廟村的血案便無法沈冤得雪,你若是成功,你便是碧瑤的殺父仇人,血海深仇。又究竟要如何化解!?所以你一定要殺了她,只有殺了她,你的復仇才能夠終結!”

    “不…不…不要!!”

    張小凡聲嘶力竭的呼喊著,但這一切均是無用,背向著他的流影仰天長嘯,絲毫不曾在意他的呼喊。

    “當然。當然!還有這天下所有的正邪修士,若不將他們殺滅乾凈,草廟村之事,永遠都不會是終結,在中原,在南疆,在天下任何一個角落,終會有人第一個出手,而後便是永無止境的殺戮。所以…”

    他揮手,墨色旋風便愈加凜冽了。

    “所以,所有人都要死!!”

    右手高高抬起,對於曾和流影朝夕相處的張小凡來說,這個動作,他再熟悉不過,發照之前,流影總是習慣如此。但如今,這第一次。唯一的一次,他卻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流影如此出手!

    “不!!!!”

    他聲嘶力竭地呼喊,手中的噬魂棒似乎受到主人的情緒影響,頓時發出刺眼紅芒,一個眨眼,便直接攻向了流影的背心!

    “轟!!!!!”

    一聲巨響。天地為之暗淡…而在那遠空,原本被墨色渲染的天地,也猛然裂開了一道狹長的縫隙。

    “喝!喝!喝!”

    睜開雙眼,張小凡趴在地上,大聲的喘息著。而在場的其他人也好不到哪裡去,修為不濟的紛紛伏地,而就算是修為高絕如鬼王、毒神、普空之流,也是一陣腿軟,險些站立不住。

    水墨伽藍早已散去,流影依舊站在正魔中央,站在張小凡和碧瑤的身旁,面帶微笑。

    甚至,剛剛明明已經死在他手下的蒼松、普泓等人,如今卻依然安安穩穩地和眾人站在一起,並未喪生,只是面色也不算太好就是了。

    一切,簡直就好像是一場大夢,好像是自己編造出來的幻想…但,看著周遭同伴也紛紛是一臉驚魂甫定的表情,眾人又似乎已經分不清楚,剛剛那些景象究竟是否夢中。

    此刻,流影低頭,湊到了張小凡面前。

    “小凡,若是許願,你現在願如何?”

    “…”

    他默默,一身狠戾魔法,竟然不斷翻滾沸騰,連手足也顫抖不已。

    “小凡…”在他身邊,碧瑤雖然也剛剛恢復,模糊一陣後卻仍舊挽住了他的手臂。

    此刻,掙扎著的少年,也終於停止了顫抖。

    他抬頭,就在同一時間,原本環繞在他身體周圍的魔氛,也消失的一乾二凈。

    “小凡,你願如何?”

    流影不顧碧瑤擔憂的目光,繼續追問,而此刻,斷斷續續的抽泣聲,終於在這個少年口中響起,而被憤怒蒸乾的苦痛淚水也開始在他的臉上肆意。

    “我…我想離開。”

    那包含著糾結和痛苦的聲音叫人心碎,碧瑤更是情不自禁將小凡脆弱的身體攬在了懷中,而站在他面前的流影亦是嘆了口氣,然後緩緩搖頭,仿佛也為這少年傷心。

    “好,那便離開,離開也好。”

    一手攙起了張小凡,流影用詢問的目光瞧了碧瑤一眼,而後者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流影釋然,然後微笑。

    “好,你們便一起離開吧。”

    他揮手,青雲山上玉清殿外,頓時閃過一抹白光,小白一閃而逝出現在現場,而後又瞬間帶著兩人離開…

    知道目送那道流光消失於天際,流影才終於再次轉了回來,重新看著在場的所有人。

    “諸位,難道還不罷手退去嗎?”

    他再開口,只是這一次,早已沒有人敢在心中再升起一分一毫對於流影此言的不滿,他們紛紛帶著驚駭的目光看著眼前的白衣人,然後無奈後退…青雲山上,這一場浩劫,在經歷了慘痛的損失之後,終於落下了帷幕。

    —————————————————————————————————————

    三日後,南苗之地。

    一處茶寮中,一個全身覆蓋黑袍,大略是個少年身形的人坐在那裡,而在他的背後,另外一個同樣裹著黑袍,卻更高大些的身影也是緩緩飲茶。

    “青雲之戰如何?”

    “那妖狐突然出現攪局,夢主之策,並未成功。”

    先說話的那黑衣人沈默了一瞬。

    “事先送給毒神以及青雲門中的字條呢?難道未曾挑撥成功?”

    “那妖狐手段厲害,未傷一人,而且兩不相幫,卻讓雙方都不敢再戰了…”

    “哼,我早就知道他不一般,只不過卻沒料到你們如此膿包!”

    “哈哈,先生此言差矣,若先生肯幫我早日奪下萬毒門門主之位,又何至於此?”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1-11 17:15
第三百六十二章、變遷


    時光荏苒,歲月匆匆。青雲門上的驚變到如今已經又有三年過去,但在這三年間,關於正魔大戰以及張小凡的話題卻從來沒有斷過。

    每個不明真相的人都迫不及待的投入到那洪流之中,尋找所謂的真相,探討正魔之間的勝敗,但真正參與到這場大戰中的人卻又對青雲山頂,玉清殿中發生的事情諱莫如深,不願多談。到如今,那些為世人所知的“消息”又其實大多是有心人刻意的散布,又或者單純只是無跡可尋的信口胡言罷了。

    河陽城,山海苑。

    號稱扼天下咽喉的河陽城如今仍與昨日無異,一片繁華風光讓人嚮往。對於大多數生活在這裡的普通人來說,這幾年的光陰與以往並沒有什麽太大區別。正魔之戰陷入拉鋸,但至今為止還沒什麽人敢在青雲山腳下牽動是非,所以也只有在這裡,仍存下些許的安穩平和之氣。

    而在這家河陽城內最為出名的酒樓上,一位白衣飄飄的男子自飲自啜,間或從二樓的窗臺向下看去,來來往往的人流仿佛也成了一道讓人欣賞的景致。只不過,今日的他卻並非是孤身到此,點上一桌酒菜,坐在他對面的卻是一位黑衣的少年…三年過去,如今仍不足弱冠的張小凡卻少了幾分稚嫩,多了幾分不茍言笑的滄桑。他沈默的坐在桌子的另一邊。同樣將目光投向了熙熙攘攘的街道,但從那冰冷的目光中卻看不到任何一點兒光彩,整個人都充滿了暮氣和某種讓人窒息的餘味。

    “你看那些來往之人。”

    放下酒杯。流影突然開口,言語中不勝唏噓。

    “他們雖不能登天踏步,也不能移山填海,但一樣有喜怒哀樂、愛恨離別,人之百態盡在此地。但,他們卻依舊向前,終年累月都走在這條路上。從未失約。”

    目光轉回,流影看著面前那個與印象中的靦腆少年愈加不同的張小凡。仿佛也在期盼著些什麽。

    自當日之後,張小凡便一直住在了藏鋒齋之中,雖然並非是流影刻意,但這些年來。兩人倒也有了些亦師亦友的牽連,如今的他修為早已今非昔比!在流影的調教下,佛、道、魔三法齊修的張小凡早已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不過三年,晉入解脫境的他哪怕比起青雲山上的諸位長老也不會相差太多,但流影的擔憂自然也就越來越重。

    只因比起修為功力,如今的張小凡在經歷過如此大劫之後,也可算是心性大變,除了骨子裡的那份執拗之外。如今的他更像是原著之中那個手段狠辣的鬼厲,而非是曾經善良溫婉的小凡了。其實,這也怪不得他…親身經歷過類似情況的流影。其實比誰都要了解他現在的感受,當年的自己不也曾經失去一切,那之後,他的表現比起眼下的張小凡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既如此,他又怎麽能強令這少年放下仇怨呢。

    所以。如今的他只盼能潛移默化的影響,希望如此。能夠讓張小凡早一日從這苦海之中解脫,為了此事,他甚至暫緩了對於夜魘的計劃,又或者說,張小凡的遭遇又何嘗不是他自己的心結。

    只是…

    “這些人只是來來往往,如何又能說是已經放下了。”

    張小凡開口,聲音之中的寒氣逼人心魄,叫人無奈。

    “他們不過是沒有改變一切的能力,所以只好逆來順受的接受天意的安排,接受更強之人的安排。如果有一天,他們也能位居人上,掌諸天神奇,自然也會不甘寂寞,自然也會報償因果。”

    他沒有回頭看流影,卻仍舊把目光放在樓下的街道…因為張小凡同樣很清楚,此時回頭,只會看到那個惋惜中又帶著幾分哀愁的眼神。他自知無力回報對方的期待,所以索性不再去看,不再去想。

    他心裡自然還是有幾分愧疚的,畢竟真要說起來,眼前之人才是這個世界上對他毫無虧欠,甚至全心付出的人。很多時候,對於失去父母的張小凡來說,流影就像是無微不至的長輩,而在他孤獨寂寞的時候,他又像是無話不談的朋友,所以,若不是當年的事實在傷得他太深太深,他也決計不會如此拂了流影的好意。

    “我有些乏了,回去吧。”

    這一會,他幾乎能聽見對方無聲的嘆息了。

    “嗯。”

    銀錢留下,兩人便一前一後走下了階梯。然而叫凡人匪夷所思的是,等他們反應過來,再去尋那兩個明顯不似尋常的人影的時候,卻已經找不出任何兩人殘留的痕跡了。

    就好像城外的那座青雲仙山,雖然日日常在,卻又始終不見全貌。

    只是,誰又能知道?就算河陽城的風貌不變,可這三年以來,青雲山上卻不似遠遠望去那般平靜。

    那一場正魔之戰到最後,實則是不分勝負,兩敗俱傷。雖說憑借誅仙劍陣的威力,道玄真人扭轉乾坤,救天下正道於危難之際,但畢竟戰事始終是發生在青雲門內,連巍峨聳立千年的玉清殿都化為一片廢墟,可見當日之戰對於青雲門的打擊究竟有多麽沈重…

    一戰結束,青雲門委實是傷亡慘重。在魔教圍攻之下,二十五位長老戰死了十四人,重傷的也有四、五個,便是七脈首座,除掌門道玄真人之外,龍首峰蒼松道人背叛,朝陽峰首座商正梁、落霞峰首座天雲道人不幸而死,剩下的田不易和風回峰首座曾叔常,也盡是傷痕滿身,只有小竹峰的水月大師因為護送天音寺普泓大師等人,反倒並無什麽大礙。

    青雲門往昔足以自豪的實力。在這一戰之中,幾乎損失殆盡。之所以沒有就此中落,一是因為道玄尚在。誅仙劍陣的威名也因為這一戰為世人所知,至於第二,則是因為年輕一輩的青雲弟子經過此番磨練終於開始紛紛崛起,肩負各脈棟樑。

    在他們之中,大竹峰的田靈兒在這短短三年裡已經一舉晉入玉清八重,雖然因為張小凡的事情,讓這個田不易夫婦的掌上明珠日日思念。但反過來說,卻也讓小姑娘成熟了不少。如今已經有了幾分蘇茹年輕時的影子。而除了大竹峰之外,此戰最受挫折的莫過於蒼松曾任首座的龍首峰…

    首座叛逃之事前無古人,而此脈的長老也大多在那一戰當中身亡,就在龍首峰一時群龍無首之際。卻是一位叫人意想不到的年輕弟子站了出來。曾一招敗給流影的齊昊消沈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無法跨過自己這一關的他雖然修為早已在玉清頂峰,卻是久久不能突破,卻不想,三年前蒼松叛教之事,在給了他極大刺激的同時,卻也激發出他內心的堅韌。戰亂平息之後,齊昊閉關18月,一舉晉入上清。如今,已經代替其師蒼松,暫代龍首峰首座之職。

    相對的。和齊昊同樣在門內素來享有盛名的蕭逸才也在不久之前晉入上清境界,道玄真人大戰之後始終都在閉關,已經許久不曾主事,在青雲門七脈重建的關鍵時刻,蕭逸才同樣挺身而出,表現的成熟老練。可圈可點,如今不僅是一班年輕弟子。就算是老一輩如田不易等人,也對這個年輕人信賴有加。

    除了上述三人外,如今的青雲門中還有兩人不得不提。

    其一,乃是同樣出身於龍首峰,如今卻整日居於祖師祠堂的林驚羽。三年前那場大戰,他在危急時刻逃到此處,卻被一神秘獨臂老人出手相救,而在那之後,他更是得到師門應允,在這祖師祠堂住下,跟隨那老人習練青雲劍法…若是尋常的法門也就罷了,可這老人交給他的卻是連青雲門內都極少有人習練,林驚羽自己也只是初窺門徑的無上劍訣——斬鬼神!

    不錯,此人,正是蒼松口中的萬劍一…當年因為和魔教妖女**不清在先,又和天成子之死扯上關係在後,最終被無情賜死。只不過,身為師兄同時又代為掌教的道玄卻在神不知鬼不覺之下,將他藏在了祖師祠堂,從此不再離開此地。而由他作為林驚羽的師父,其實也是再合適不過…不僅僅是因為斬鬼神劍訣,甚至林驚羽手中的斬龍劍都曾是屬於這個老人的法寶。所以,雖然如今林驚羽的實力還不為人所知,但相信很快,青雲門中,就將在添一名瀟灑絕逸的劍仙!

    其二,便是小竹峰水月大師門下的得意弟子,陸雪琪。

    或者,在年輕一輩當中,這位冷若寒冰的姑娘又是最為神秘修為最為莫測的存在了。當日一戰之後,陸雪琪幾乎就久居於小竹峰觀月臺附近,而這位與她師傅如出一轍,卻更加美麗的冰山美人也因為張小凡的離開而變得愈加冰冷,愈加沈默,每日,除了出神地看著那片雲海之外,就只知道習劍舞劍,雖是美絕,仍是淒絕…

    甚至,因為陸雪琪一開始就走的是劍修之路,如今以情入劍之後,就連作為她師傅的水月大師也漸漸看不清自己這位女弟子的深淺,更不知那冰冷的天琊此刻已是如何神異。

    今夜,又是一輪圓月,又是一場動人心魄的劍舞。

    而在千里之外,天下另外兩大名門正派,此刻卻是同病相憐。

    青雲頂上一戰,天音寺損失同樣不小,普泓禪師回返之後雖沒有卸去住持之位,但因為受傷太深,已不能恢復,只能閉關於廟堂深處,不見外人。如此一來,算上十年前去世的普智,如今天音寺四大神僧只剩兩人,形勢甚是堪憂。如今魔禍四起,天音寺也遭遇不少戕害,但始終隱忍不發,也可見其中人手早已捉襟見肘。

    而相較之下,焚香谷的情況…甚至還要更糟糕一些!

    先前流影和夜魘之間的大戰對於整個焚香谷都造成了相當的衝擊。可真正致命的卻並非是這件事情。畢竟精銳尚存,焚香谷也沒有直接參與進青雲之巔的正魔大戰之中,應該早已穩步重建才對。只是,問題卻出在三年前,谷主雲易嵐彌留之際傳給李洵的那一抔天火之上…

    如今,李洵這個弟子早已消失在焚香谷之中,同門中多傳說其早已染病而死,只是其中蹊蹺,卻又無人知曉。如今。雲易嵐已喪,眾長老同樣死傷不少。能主事焚香谷之人,自然只有常年鎮守玄火壇的上官策了。三年下來,上官策一改先前的低調作風,勵精圖治之下。焚香谷已在西南穩住局面,鎮守一方,表面看上去也不曾出過什麽紕漏,可事實上,這曾經的天下三大正道之一,如今早已經成了妖邪的傀儡。

    玄火壇之中,炎氣高漲,熱浪灼人。然在其底部,身著華麗紅袍的小六兒卻盤膝而坐。面上不見半分不愉——他自然不是被囚禁在此的…倒不如說,他是自己要求留在此處,磨練體內天火真力的!

    沒錯。三年前,避過眾人六識獨自潛入焚香谷的他原本只是圖謀報復——畢竟作為焚香谷前身的龍威臺可是害死小六父母的兇手之一,他斷沒有不落井下石的道理,只不過就連他也沒有料到,最後事情竟然會如此演變…

    雲易嵐拼盡全力將天火注入李洵體內,卻不想。最後卻被小六漁翁得利,將天火和焚香玉冊一同收入囊中。一夜之間,得到天火相助的小六修為暴漲,躋身當世一流高手行列。但他仍不滿足,所以再之後,小六又利用天火偷襲上官策成功,將一縷心火打入對方心口——雖然不會立刻要了上官策的性命,但只要自己催動,對方必定生不如死,承受萬焰灼心之痛。而最後的情況,也一如小六計劃中那般發展了下去,焚香谷果真是由上官策主事,而暗地裡操縱上官策一舉一動的他,竟然真的成了能給焚香谷發號司令的幕後黑手。

    “事情辦妥了嗎?”

    他開口,言語之中多了幾分威嚴和魄力。而在不遠處,一臉糾結的上官策緊咬牙關,只是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都辦妥了。”

    “那你便退下吧。”

    小六仍舊坐在那兒,閉著雙目,似乎絲毫沒有把上官策放在眼裡。

    “我不明白,你如此處心積慮針對南疆巫族,究竟是為了什麽?”

    雖然受制於人,但上官策還是開口詢問…此刻他在做的事情,皆是這妖孽口中的吩咐,但作為焚香谷後人,又如何願意助紂為虐?只不過…時不與我罷了。

    “奧?你現在學會質疑我的決定了?”

    小六的聲音提高了幾分,隨即,上官策臉色一陣發白,雙手按住自己胸口,卻是一股莫名劇痛從心口傳來!

    “退下吧!”

    自始至終,小六都不曾睜開雙眼…

    —————————————————————————————————————

    相較之下,這三年來,魔教卻是有死灰復燃的跡象。

    聖母明王教之中四大門閥,除去當日被道玄真人斬去一臂實力大損的玉陽子,以及其統領下的長生堂日漸式微。其他三大門閥:鬼王宗、萬毒門、合歡派雖然也在那場大戰之中有所損失,但卻都很快恢復過來,並且大為興盛。如今世道,雖然正邪勢力尚不曾分出高下,但明眼人都能看出,魔教三大派系皆廣招門徒,野心勃勃,相較之下正道卻頗有些後繼乏力,如此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魔禍便將危機蒼生,魔門勢力也要遍布天下了。

    當然,相比起正道,魔門之中各派系更是矛盾重重。

    合歡派與鬼王宗之間因為合歡鈴的歸屬,已經多有摩擦,而一直養精蓄銳,又根基雄厚的萬毒門最近也開始了屬於自己的權力擴張,尋求在天下,以及在聖教當中的地位和話語權。在這種情況下,三大門閥之間的關係也就頗為緊張起來。當然,如今最為擔憂的還要算是玉陽子的長生堂。青雲一戰後,長生堂的羸弱已經有目共睹,魔教教徒不似正道,在這種情況下,相信早已有不只一家勢力對長生堂的資源和地盤垂涎欲滴了。

    最近一段時間,以鬼王宗為首,三大派系都在各自吞併其他小門小派,整合實力,恐怕一旦等到機會成熟,長生堂這塊大蛋糕,遲早要成為魔門各派的盤中之物。

    當然了,魔教勢力大盛,年輕一代亦出了不少青年俊才,其中最出色的三人,有好事者將之並稱為“三公子”,即:萬毒門秦無炎,稱為“毒公子”;鬼王宗碧瑤,稱為“情公子”;剩下的一個是合歡派的金瓶兒,人稱“妙公子”。

    從這方面,也能看出魔教四大派閥之中,只有長生堂年輕一代,沒有人名列其上,後繼乏人。

    這些年來,這三個年輕人在魔教之中可謂是呼風喚雨,要麽年紀輕輕便已經手握本派重權,要麽蹤跡所至,時不時便是腥風血雨,爭伐血戰在所難免…碧瑤雖然倒是行為低調,只是傳說苦戀原本的青雲弟子張小凡,而且修為高深遠超同輩,更兼鬼王宗如今勢大,平日同樣少有人敢招惹…

    但不管怎麽說,這三人彼此之間卻從未碰過面。故也有人曾道,待到有一朝這三人終於面對面之日,只怕也就是魔教四大派閥真正的大廝殺開始之時。

    當然,相比起其他兩教傑出後輩日日行動算計,開始為自己的門閥出力,碧瑤的所作所為就多少有點兒“不務正業”的意思了…這三年來,她跑得最勤的地方乃是河陽,而在河陽城中,出入最頻繁的所在叫做藏鋒齋。

    今日,一身綠色衣裙的情公子便又不遠千里,再次從狐岐山鬼王宗總壇來了這青雲門腳下的重鎮河陽。不僅如此,幾年下來,碧瑤更是膽大包天,出入這天下正道眼皮底下的城池,毫無心理負擔可言,連變裝都不曾準備。

    等她熟門熟路尋到藏鋒齋之外,不曾叩門,卻是微微一福,低聲求見。

    “晚輩碧瑤,此來叨擾,看望故人,請前輩見諒。”

    話音剛落,藏鋒齋的大門便隨著“吱呀”一聲輕唱,緩緩打開,只是整個一樓卻是不見人影,只聞裊裊琴聲。

    碧瑤絲毫不以為怪,微笑著便邁步入內,很快二樓便傳來小白那略帶幾分慵懶的聲音。

    “三兒今天不在,你若是找小凡,便上來稍待…他今日和流影出去了。”

    “是。”

    再度應聲,碧瑤緩步踏上樓梯,等上到二樓,果然便見屏風後面,小白美麗倩影輕撫古琴,而在靠近碧瑤這邊的茶几上,一隻個頭不大的灰猴子正抱著一隻與他整個人差不多大的柚子,連抓帶撓,卻始終掰不開果皮,急得上躥下跳,好生可愛。

    “哈,貪嘴的猴子,你吃得掉這麽多?”

    碧瑤掩嘴失笑,故意調笑了小灰兩句,但那小猴子卻絲毫不以為意,甚至毫不在意的就把那柚子丟到了一邊,很快跳到了碧瑤面前,討好似得“嘰嘰吱吱”叫了幾聲。

    三眼靈猴原本就通人性,小灰年紀還小,所以不能口吐人言,但卻依然聰明的很——這些年來,碧瑤自從清楚了這貪嘴猴子的脾氣,每次到這藏鋒齋來,都要給他帶些好吃的東西,一來二去,小灰倒是更黏糊她了。

    這不,他又從碧瑤手裡報過那個小油布包,歡天喜地的去了。

    “這饞嘴的畜生,平時我有虧待你嗎?”

    轉過屏風,碧瑤這才發現琴聲不知何時已經停下,小白緩緩步出,對著小灰笑罵了兩句,自己也是無奈搖頭。

    “前輩不必在意,小灰只是圖個新奇,其實他也知道前輩平時待他極好的。”

    碧瑤微微一笑,然後又開腔詢問

    “不知小三姐姐…又是出遠門了嗎?”

    小白一頓,然後漸漸斂了笑容,無奈搖頭——自從小六走了之後,三兒就時不時外出尋找,但這些年來,卻從來沒有什麽消息,著實是讓人心疼。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1-13 11:09
第三百六十三章、心結


    “小六這孩子不知跑到哪裡去了,這麽些年,一點兒音訊都沒有。”

    小白嘆息,看來果真像流影之前擔心的那樣,這孩子這麽長時間以來,一直都還在為當年的事情耿耿於懷——小小姐以及慕白的死,對於為人子的六兒來說打擊實在是太過沈重,而那份悲傷跨越千年,到如今或許早已凝結成對流影無法化開的恨意了。

    而在小六離開之後,三兒也始終悶悶不樂,這傻丫頭從小到大一直最黏這個兄長,如今遇上這種事情,自然是隔三差五便外出打探六兒的消息。

    “前輩不必著急,我相信小三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找到小六哥哥的。”

    碧瑤雖然不清楚其中種種因果,但妖狐小三對於戀人的情誼她卻是看在眼裡,對於這個情竇初開又和張小凡幾經患難卻還沒有修成正果的小姑娘來說,心中自然是同樣憐惜的。

    “哎…但願如此吧。”

    其實小六心中未嘗就沒有小三,只不過人世間的情感又哪有這般容易…既然流影想通過一手安排他和小三之間婚事來緩和叔侄之間的關系,心中背負莫大仇怨的小六又怎麽可能就範?陰差陽錯,這一場好心,或者反而拆散了這對有情人,實在是世事難料。

    正此時,藏鋒齋的大門又一次被推開。

    那吱吱呀呀的淺唱低吟再一次闖進了閣中之人的耳廓。

    是的,雖然來者不曾出聲,但碧瑤卻已經禁不住地向樓梯的方向投去殷切的目光,就連剛才那一抹似有若無的閑愁也全部消失不見,只顯出一副無可掩飾的期待模樣。因為她知道,讓她朝思暮想的人。馬上就要來了。

    這藏鋒齋雖然稱不上什麽天絕禁地,就好像是碧瑤這般,只要不受主人家討厭,總還是有辦法入內,可這裡卻也不是什麽人頭攢動,熱鬧非凡的所在…對於生活在這裡的人來說。經年累月無人問津的日子或許才是原本的主旋律。所以,如今回到這裡的,自然應該是原本就住在這裡的人。

    碧瑤這些少女的情態落在小白眼中,又如何能不明白?修行千年的狐美人頓時也收了略帶憂傷的目光,微笑著看著面前的小女孩兒。這副坐立不安的樣子分明是怕自己怪罪失禮,才始終不曾移步。但,小白又豈是這般不通情理之輩,天狐微微一笑,早已看穿了碧瑤的心思。

    “去吧。老人家可沒有打擾你們這些年輕人雅興的意思。”

    “前輩…我,我沒有。”

    雙頰飛過一抹緋紅,碧瑤原本一心想走,但此刻小白這麽一說,她倒反而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方此時,樓梯的那一邊,流影和張小凡終於一前一後登上了階梯。

    “小凡…”

    “碧瑤…”

    —————————————————————————————————————

    十萬大山,鎮魔古洞。

    站在洞前的。是一個半虛半幻的幽靈。

    兇靈由白氣組成的身體極為高大,幾乎擋住了整個鎮魔古洞的洞口。巫妖望著這個如戰神一般手持劍盾的兇靈,忽地嘆息了一聲。

    “你終於肯出來見我了?”他幽幽地道。

    兇靈冷冷地注視著巫妖,他的白氣與巫妖的黑衣黑影,就像是兩個絕不妥協的極端。

    “你這個背棄了娘娘的叛徒,有什麽資格敢說這話?”

    巫妖身子似乎顫抖了一下,永遠深不可測的他竟然被這麽一句話刺的全身都劇痛一般。

    他抬頭望著那張憤怒的臉龐。半晌,卻始終默默無語,慢慢低下了頭。

    “你讓開吧!”巫妖沈默了許久,慢慢地道。

    那個兇靈冷冷地望著他,道“在娘娘神像之前。你難道還沒有悔意麽?”

    巫妖身上的黑衣又是一陣輕動,看來似乎在黑衣之下,他也十分激動,只是,他終究沒有再回頭去看一眼那個石像女子。

    “我沒錯,是娘娘錯了!”他澀聲道。

    “吼!”

    兇靈霍然怒嘯,嘯聲如天際驚雷瞬間落於凡世,直炸的遠近沙飛石走“畜生!你這個無恥之徒,竟然敢說出這種話來!”

    遠處的金瓶兒眉頭緊皺,忍不住伸手捂住耳朵,隔了這麽老遠,那一黑一白的對話她都聽不真切,但兇靈這突如其來的一聲爆喝,卻幾乎就像在她耳邊打雷一般,震的她耳朵裡嗡嗡作響。

    遠處,巫妖黑紗蒙面,看不到他是什麽表情,但只聽他說話聲音,卻越來越是蒼涼痛楚“我沒錯,我沒錯……”

    他喃喃自語,也不知是對兇靈說的,還是對自己說的,或者,他是對著身後那座石像說的吧!

    “黑木,你快快在娘娘神像面前跪下請罪,絕了你的癡心妄想,我們就還是兄弟,否則,從今往後,你就不要怪我翻臉無情了。”

    巫妖身子一震,抬頭看去,道“你、你還認我是兄弟麽?”

    “是!”兇靈大喝道“只要你斷了癡念,對娘娘神像請罪之後,與我一同守候娘娘,鎮守這鎮魔古洞,你黑木就永遠是我的兄弟!”

    巫妖身上的黑衣隨風飄蕩,隱約可以感覺到他內心的激動,只是,只過了片刻,他的身子漸漸平靜下來,整個人也沈默不語。而那個兇靈望著他,原本殷殷期待表情,終於轉做了更深的憤怒。

    “你還不回頭?”兇靈怒喝。

    巫妖此刻的聲音,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一如他平日的語調,靜靜地道“我沒有回頭路了。”

    “吼!”兇靈一聲怒吼,巨大的劍橫空斬下,在巫妖身前揮過,剎那間沙土飛揚,遠近的土地都似震動了起來。

    躲藏在黑暗中的身影為之變色,這兇靈道行之高。還在她想像之上。

    只是看那巫妖卻無絲毫畏懼,冷冷地望著那個兇靈,道“大哥……”

    兇靈怒道“住口,我不是你大哥!”

    巫妖淡淡道“縱然你不認我,我也還是認你永遠是我大哥。但當年的確乃是娘娘錯了,事到如今。我就是要為娘娘做她未完之事!”

    兇靈愈加憤怒,喝道“你瘋了麽?”

    巫妖深深吸氣,道“就算我是瘋了,這件事我也要去做!”

    說罷,他身形飄動,向著鎮魔古洞中飄去。兇靈顯然憤怒之極,大吼一聲,巨劍向巫妖當頭斬下。這一劍之威,更勝剛才。整個古洞洞口的石壁紛紛顫抖,看著就像要坍塌一般。

    金瓶兒遠遠望見,仍不禁為那巫妖擔心了起來,只是巫妖此刻已經沒入鎮魔古洞之中,身影被石壁擋住,與兇靈如何交手的動作,金瓶兒卻看不見了。

    而在古洞之中,騰起的沙石落下之後。兇靈怒嘯不止,巫妖的身影卻已經不見了。

    只有那個古洞深處深邃的黑暗裡。傳來巫妖幽幽的聲音“大哥,你生前死後都是絕世的英雄,只是,我們現在都是同樣的人了,你這又是何必……”

    兇靈厲聲而嘯,嘯聲淒烈。仿佛心中有熊熊烈火燃燒心肺一般。

    鎮魔古洞中沈默了下來,顯然巫妖已經去遠。

    兇靈沈默了下來,片刻之後,他緩緩轉向鎮魔古洞洞口的那尊石像,巨大的白色身軀慢慢扭動。陣陣白氣,如青煙縈繞,纏繞在石像女子周圍。

    “娘娘……”

    低低的哽咽,來自隔世的悲涼和滄桑,帶著隱約一絲無助,在天地間,悄悄回蕩。而他的身影,也漸漸飄散,在黑氣陰風中慢慢消失。

    鎮魔古洞前又回復了平靜,就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只有那個女子石像依舊安靜地佇立在那裡,還有永不停歇的陰冷呼嘯,從鎮魔古洞深處,不停地呼喊著。

    那聲音,仿佛更加淒厲了。

    黑影悄無聲息地移動身形,向那個神秘陰森的古洞洞口靠近。

    此刻,巫妖已經進去許久,那個兇靈也已經消失,再沒有出現過,整個古洞洞口,一派陰冷寂靜,只有從鎮魔古洞中吹出的陰風還在呼嘯不停。

    漸漸的,那個黑影接近了那座石像女子。他小心翼翼地接近了,周圍一直很平靜,直到他走到那石像女子面前三尺地方,已然只有風聲呼嘯,什麽動靜也沒有。

    那黑影忽然覺得,似乎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音。

    他定了定神,又仔細向周圍看了看,尤其是向鎮魔古洞裡仔細看了一眼,那裡面黑漆漆的一片,深不見底,像是黑暗中隱藏著的恐怖妖魔,張開了兇惡的口,永不停歇地咆哮著。

    黑影輕輕皺眉,直覺地感到那片黑暗之中,邪氣沖天,令他氣血反沖,著實難受。只是此刻,他好奇之心卻遠遠勝過了其他,那個女子石像在她心中,真個是神秘的存在,無論如何,他也要好好看看這個石像。

    下一刻,他的眼光就落在了那座石像之上。

    這原是個美麗的女子吧!黑影在心中這麽輕輕念了一句。

    婉約的眉,細細地橫在她的眼上,瓜子一般的臉,有稍顯得剛硬的線條。她的唇是抿著的,她的眼是決絕的,就像是千劫萬難之後,她終於下了一個決心。可是她的臉,她的神情,卻是異樣的溫柔,有一點的哀傷,有一點的酸楚。

    千萬年的風霜,能不能磨去曾經的紅顏?

    你在歲月中孤單佇立,又為了誰?

    金瓶兒默默望著,慢慢伸出手去,觸摸石像女子,渾沒有留意到,在她身後,就在她的手接觸到石像的那一刻起,突然白氣生出,漸漸凝聚,逐漸匯聚人形,現出了那個兇靈。

    手底之下,原來是粗糙的石塊,被無數歲月的陰風寒雪、風吹雨打的傷痕,仿佛在金瓶兒白皙手下,一一顯露,從石像之上,傳上她的手心,到她的心裡。

    這個女子。究竟是怎麽樣一個女子呢?

    那人竟似癡了一般,被那個女子石像深深吸引。

    背後,那個兇靈已經完全現身,面有怒色,巨大的劍高高舉起,忽地大喝一聲。霍然斬下!

    黑暗在無邊漫沿,只有陰風呼嘯的聲音越發淒厲。巫妖行走在鎮魔古洞黑暗的甬道中,就像一個走向九幽的陰靈。

    古老的洞穴越走越是寬闊,但周圍的黑暗也愈發深邃。走在這陰冷可怖的道路之上,巫妖甚至可以閉上了眼睛往前走去。

    多少年來,他獨自一人在這裡徘徊,而今,他終於要親手改變自己的命運。

    也許,還有世間無數人的命運。

    陰風咆哮。就在他的前方!

    一點幽光,突然在他前面亮起,盡管那光亮如此幽暗,但在這一片漆黑中卻是特別的醒目。

    巫妖停下了腳步。

    那幽光在黑暗中輕輕閃爍,明滅不定,似召喚,似誘惑,似渴望。似譏笑……

    風,吹動了他黑色的衣襟。就像過往無數歲月,他凝望著那個地方。

    多少年前,他也一樣站在這裡,可是那個時候,他的身旁還有兄弟,他的身前。還有一個雖然瘦弱卻仿彿可以遮擋天地的身影。

    而如今,卻只有他一個孤單的身影。

    “娘娘……”他微微垂下頭,口中低低地喚了這麽一句。

    然後,他向前飄去,投向那個幽光。如飛蛾一般的決絕。

    幽光大盛,古洞之中的陰風陡然猛烈起來。原本只有一點的光亮,從那處緩緩散開,將周圍慢慢照亮。

    坑窪不平的地面上,到處掉落著腐朽的白骨,有人物的,也有猛獸的。巨大的洞壁,堅硬的巖石,在幽光照耀之下,卻顯現出了無數條密密麻麻、縱橫交錯的裂痕,像是被人生生撕扯開來一般,觸目驚心。

    黑暗中,有個聲音,就在那個幽光的最深處,帶著冰冷寒意,輕輕回蕩。

    “你回來了……”

    尾音很長,回蕩在這個古洞巖壁之間。

    巫妖沒有說話,他只站在那處光亮之中,佇立片刻,然後,從黑衣中伸出手臂,在他手上,赫然是鑲了骨玉的黑杖。

    “吼!…….”

    一聲咆哮,突然如驚雷乍響,在古洞之中沸騰起來。周圍的黑暗瞬間退卻,那片幽芒深處,轉眼間閃爍出刺目光芒,如惡魔無數的觸手,向著巫妖,向著那兩個聖器,呼喊狂嘯。

    就連周圍古洞千萬年的石壁,此刻也開始不停動搖,大石小石紛紛落下。

    呼嘯淒厲的陰風,此刻聽來,就像是渴望的、粗重喘息。

    “……你還記得,娘娘的模樣麽?”巫妖看著就在自己身前那片張牙舞爪的刺目光芒,突然這麽靜靜說了一句。

    強光之中,閃爍的光芒似突然凝固了一下。

    巫妖一身的黑衣,在強烈的陰風中獵獵做響。

    就連他的聲音,聽起來也這麽飄忽不定:“她的石像,還站在外邊的洞口上……”

    那片光芒深處,卻沒有任何的聲音,只有伸縮不定的光線,將巫妖的身影照的忽明忽暗。

    巫妖沒有再說什麽,緩緩飄了上去,飄進了光芒深處。

    一處開闊的平地,赫然出現,這裡與外邊決然不同,堅硬的石壁大都完好無損,而在地面之上,卻多有巨大骨骼,而且大都完好,細數之下,竟有十三具之多。

    這十三具形狀各異、散發出騰騰妖氣的骨骼,距離不等地繞成一圈,俱都是面內背外,仿彿守衛著什麽一樣。黑森森空洞的眼洞之中,仿彿有冰冷的目光。

    隨著巫妖的身影忽然出現,開始接近這個怪異的圈子,忽地,陰冷的風聲中出現了令人齒酸的“哢哢”聲音,這些白骨之上,赫然有幾具的頭顱竟然開始轉動,慢慢轉了過來,向著巫妖的方向望去。

    在這幾乎令人心跳停滯的可怖時候,巫妖卻似乎毫不在意這些恐怖的骷髏,他的目光,從始至終,都只望著一處。

    那是這十三具白骨圍成的圈子正中。

    一具真人大小的白骨,安靜地躺在一座僅三寸高的白玉石臺之上。與周圍那些骷髏不一樣的是,這具人形骨骼身上還蓋著絲綢,也不知經歷多少歲月時光,在幽光照耀之下,那絲綢的顏色竟仍然是鮮艷無比。

    而這周圍所有的光亮幽芒,甚至連呼嘯的陰風。都是從這具白骨之上發出的。

    巫妖慢慢飄近了這具白骨。

    光芒流轉,詭異的光線時長時短,仿彿冥冥之中,有雙眼眸正注視著他。

    周圍,所有的十三具白骨突然全部發出“哢哢”聲音,幾乎像是一齊複活一般,頭顱轉動,深邃的眼洞紛紛盯著巫妖的身影。

    下一刻,那一張絲綢騰空而起。飄在半空。

    仿彿有一聲沈默低吼,剎那間耀眼的光芒從絲綢之下照耀而出,如勢不可擋的離弦之箭,向著四面八方呼嘯而去。

    “嗚!”的一聲,巫妖甚至感覺到那光線帶著澎湃洶湧的妖力,從自己耳邊衝了過去。

    劇烈的風聲,夾雜著陰森的冷笑,在這個古洞之中開始回響。

    那十三具骷髏。突然一起仰首,向天呼嘯!

    這一片詭異氣氛之下。巫妖緩緩在白骨面前落了下來。白光中,那具真人大小的骨骼上非常清楚的有五處斷裂地方,分別是在右手、左腳踝、喉骨、頭骨,還有就是他的整個脊椎沒有了。

    此刻,映著骨骼發出的光芒,他的右手處放著一顆白珠。左腳踝處是一面玉碟,而喉嚨斷裂的地方,擺放著一只圓環。

    巫妖緩緩的將鑲在黑杖之上的骨玉,一點一點地拔了出來,然後。將他輕輕放到白骨的頭顱之上。那裡的前額正中,正好有一個破裂的小洞,骨玉不偏不倚,剛好放了進去。

    黑暗中,像是有個什麽聲音,遠遠的呼喚了一聲。

    巫妖身子忽然顫抖了一下,整個人搖了搖,光芒倒映在他的眼中,就像是兩團燃燒的白色火焰。

    那火焰燃燒的,是誰的靈魂與軀體?

    他仿彿輕輕叫了一聲,可是誰都沒有聽清,他口裡說的是什麽。下一刻,他將那柄黑杖,放在了白骨的中間,脊骨的地方。

    突然,一切都靜止了。

    呼嘯的陰風停止了,耀眼的白光消失了,黑暗如無邊的大海洶湧的波濤無聲地沖上淹沒了一切!

    是誰,在黑暗中默默等待?

    那最深的黑暗,還是幻想的曙光?

    一切都平靜了下來,就像亙古也不曾改變的荒涼寂靜,白骨們停止了呼喊,沈默了下去。

    一個聲音,在黑暗與寂靜的最深處,悄悄的,響起!

    “砰!”

    “砰!”

    “砰砰!”

    ……

    那是心跳的聲音,洋溢著嶄新的活力,周圍依舊是一片漆黑,但如魔幻一般的心跳聲音卻漸漸放大,慢慢的,開始流淌著潺潺水聲。

    不,不是水聲,那是奔流的血脈,從心臟呼嘯而出,帶著無盡歡喜與不可阻擋的氣勢,在黑暗中狂舞。

    長眠了無數歲月,無盡的冰冷過後,再一次的溫暖!

    是誰,在黑暗中悄悄喘息?

    那奔騰的聲音越來越是猛烈,像是禁錮的靈魂凝聚了千萬年怨恨的呼喊,每一滴重生的血液,都帶著瘋狂與桀驁!

    慢慢的,周圍的異響開始響起,堅固的石壁再一次的動搖,那些黑暗中的白骨再次吶喊,迎接著重生的妖魔。

    只有巫妖,他的身影隱沒在黑暗之中,感覺著身前無形卻正在狂舞的妖魔,感覺著那復生的靈魂與流淌的血脈。

    那感覺,幾乎要將他吞沒了……

    “砰!”

    一聲巨響,巨大的力量將堅硬的地面硬生生砸開了一個大坑,那黑影倒飛出去,險險躲過了這從背後偷襲而來的一擊,面色忍不住煞白。

    剛才的這個石像女子幾乎像是有魔力一般,將她的精神魂魄盡數都吸引過去,竟完全忘了身外之事,只是當頭頂風聲乍起,多年辛苦修煉的一點本能讓她突然驚醒,幾乎是在間不容髮之際衝了出去,這才僥倖撿了一條性命回來。

    那黑影喘息未定,忽地身後風聲淩烈,那個兇靈已然如附骨之錐般跟了上來,明明身體只是由無形的白氣組成,但偌大的巨劍大盾在他手中,竟若小兒玩具一般舉重若輕。這一瞧,更讓他倒吸一口涼氣。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1-14 15:34
第三百六十四章、復活的陰謀


    不可力敵!

    只是一瞬間的交手,黑影就已經確定了這個事實…雖說他同樣也是魔教中赫赫有名的後輩英傑,但對於眼前這般恐怖的英靈來說,他還是顯得太過無力。

    法寶入手,紫色的豪光乍現,再繼續隱藏身份不全力出手,黑影也沒有把握能在今天這樣的情況下全身而退——就算已經察覺到在暗處很可能還藏著另外一人,此時此刻,他也無暇顧及許多了!

    巨劍殺到,開山裂石的一擊當頭攻來,如此情勢下,已失先手的黑影無法再選擇躲閃,能夠做的…也只剩下迎頭痛擊。修為上的差距並不會改變,只不過兇靈畢竟已經死去多時,只要能夠撐過這一擊,借機退走的話,說不定就能夠逃過這一劫!

    紅顏遠,相思苦,幾番意,難相付。

    十年情思百年渡,不斬相思不忍顧。

    傳說中屬於毒神的兵器,魔教中的聖物斬相思,終於於此出鞘!紫色的光芒盤繞著水藍的刃口,連同這鎮魔古洞門前的一片虛暗都完全驅除,兇靈怒吼,仿佛連那半實半虛的影子都在這神異光芒之下搖曳不止。然而凝滯只是瞬間,片刻之後,那恐怖的巨劍仍舊當頭斬下,如同霧氣的鋒芒比之前的一擊更盛數倍,傾力而為之下,連腳下的大地都被這雄渾巨力撕開數道傷口。

    當!

    兩強相遇。一者生時英雄,死後無匹,雄渾真力催人心魄,一者卻是年少有為,手握神器,求生一念不言放棄。

    兩方重擊之下。鎮魔古洞之前頓時一陣飛沙走石,但古洞之中卻又好像被什麽神秘力量保護,連同那巫女玲瓏的雕像一樣,絲毫不損,仿佛置身異界…

    卻說在這一擊之後,黑影…或者如今衣袍破碎之後。應該稱作秦無炎才合適,終究還是借助著這場衝擊的餘波向密林的深處退去。沒什麽,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指望過只依靠斬相思就能夠完全解決對方這種可能性。

    且不說這兇靈似乎根本無法被完全擊潰,就算是找到了殺死對方的方法,僅憑自己的實力,還是沒辦法應對那壓倒性的實力,所以在這里撤退,就是最好的選擇了。雖然這麽做沒辦法準確完成此行的任務,但總好過直接死在這裡。

    撤退!

    秦無炎抽身,而同樣藏在暗處的金瓶兒也幾乎是起了同樣的心思…眼前的局勢已經超出了預期,再留下去也無法洞悉秦無炎真正的目的,那麽倒不如先一步脫離險境的好。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金瓶兒與兇靈同時都是一怔。

    仿彿永不停歇的、從鎮魔古洞中吹出的陰風,突然停止了。

    天地間,像是一下子少了什麽一樣。特別的寂靜。

    兇靈瞬間面如死灰。

    他的嘴張大了,仿彿要說什麽。又像要使勁全身力氣吶喊,可是,卻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然後,他緩緩轉身,向那個石像女子望去,忽地。他的身形又是大震,巨大的身軀一軟,竟然是在石像女子面前,跪了下來,放聲大哭。

    金瓶兒嚇了一跳。她出身魔教,生平詭異之事也不知道見過了多少,但道行如此之高的一個兇靈突然在前方大聲悲泣,實在是生平僅見。只是看那兇靈傷心之極,偌大的身子,竟是不停顫動,雖然只是由白氣組成,只是那悲傷情緒,竟仿彿都活生生的呈現眼前。

    金瓶兒悄悄移了過去,那兇靈竟不曾注意到她。待她移到那個石像女子附近,正打算趁這個機會悄悄潛入鎮魔古洞時候,忽地,她的身子一震,目光望到了那個石像女子,竟也是怔住了。

    冰冷的石像上,那個婉約美麗的女子。

    兩行清淚,悄悄從石像的眼睛中滑落。

    原來,千百年的時光,還是抹不去深深的一縷傷懷麽……

    金瓶兒愕然站在兇靈背後,望著這座傷心的石像!

    身後石洞之中,遠遠的一聲低吟,像是什麽東西,從長眠中醒來,發出了第一句的聲音。

    陰風再起,聲更淒厲!

    就連頭頂的天空、天色,也這般黯淡了下來。

    一道閃電,刺穿黑雲。

    一道驚雷,炸響天際。

    雷電轟鳴,轉眼間撕裂天空。無數的黑雲如沸騰起來,從十萬大山的天空洶湧湧來,聚集在鎮魔古洞的上方。

    瓢潑大雨,轟然而下,夾雜著巨大的冰雹,將地面上打的坑坑窪窪。

    金瓶兒嚇了一跳,左閃右避,在風雨中飄蕩。那兇靈卻是霍然擡頭,望向天空,一切的風雨冰霜對他似乎都毫無作用,但他的眼神中,卻充滿了絕望。

    “啊!……”

    他仰天大呼。

    就在這絕望的呼嘯聲中,鎮魔古洞裡異嘯響起,從遠及近,越來越快,越來越響,到最後已然震耳欲聾。金瓶兒只覺得腦海中轟鳴一片,竟似要裂開一般,忍不住為之變色,連忙向遠處掠去。

    而那個兇靈,猛然轉身,將自己巨大的身軀堵在鎮魔古洞洞口,舉起盾牌,橫起巨劍,怒目橫眉,竟無絲毫懼色,淩然而立。

    那嘯聲越來越是響亮,轉眼間已然衝到古洞洞口。

    天際巨雷轟然炸響,天地呼嘯,仿彿整個十萬大山的所有山脈大地一起晃動。

    風雨裡,兇靈看去就像一個搖擺而無力的小船。

    那片深深黑暗,如張牙舞爪的魔獸一般,從古洞之中向他撲來。

    兇靈怒嘯,迎面衝上!

    巨劍倒映著天際劃過的閃電,斬向黑暗,黑氣瞬間被從中切開,卻又立刻從兩旁撲上。以無比迅速的速度淹沒了他的身軀。

    兇靈大呼,遠遠的,金瓶兒依然聽到那個聲音:“娘娘……”

    下一刻,兇靈消失了,黑氣如山,在鎮魔古洞的洞口拚命聚集。向著天際,向著大地。

    一抹紅光在黑暗中突然閃過。

    一個身影,是被一張鮮艷無比的絲綢所包裹的男子,背對著金瓶兒的方向,從黑氣中緩緩落下,站在了那個石像女子的身前。

    在他身後,黑氣中厲嘯連連,陰影搖動,仿彿有無數妖魔狂喜呼嘯一樣。

    只有他的背影。卻顯得有些異樣。

    站在石像前方,風雨中他默默佇立。

    緩緩的,伸出手去,輕輕撫摸,那冰冷的石像。

    低低的聲音,在風雨中悄悄回蕩,穿越了千萬年歲月光陰,穿過了無數的風雨雪霜。

    “玲瓏……”

    跨越了無數的時間。跨越了無數的悔恨,脫去怪物的所有外殼然後才有資格站在你的面前這樣呼喚你。這樣愛你,這樣懷著永遠和你在一起的心情“活”下去。

    啊,是啊,不論如何都要這樣擁你在懷裡。

    只是,只是這一切,為何卻是只能建立在你的血肉之上呢…

    —————————————————————————————————————

    “小凡…”

    “碧瑤…”

    重逢總是感人。雖然對於兩人來說,這並不是三年來的第一次會面,但流影也沒有任何阻攔的意思。

    對於他來說,張小凡的事情已經只能由他自己去決定,更何況。感情這種事情他更是沒有插嘴的餘地。

    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流影不著痕跡的向小白微微示意,然後當先向一樓走去,後者同樣也是微笑,沒有了打擾又或者調笑碧瑤和小凡的心思,跟著流影的步伐向一樓去了。

    “好久不見。”

    碧瑤先開口,比起三年前,她早已悄悄成熟了不少,似乎也沒有原本那古靈精怪,喜歡捉弄人的性子,但真要說到變化,比起她,變化更大的反倒應該說是站在他面前的張小凡了。

    “…”

    他默默,猶豫片刻後,也只是點了點頭。

    是啊,不論是立場也好,過往也好,性格也好…甚至就連修為也是,如今的張小凡,早已和三年前那個懵懵懂懂,不斷忍受的小鬼判若兩人了。

    雖然在最後時刻,因為流影使用水墨伽藍而制造出的幻象使得張小凡沒有立刻墜入魔道,成為那個無所顧忌,滿心仇恨與後悔的鬼厲,但就算如此,如今的他卻還是變成了這副冷冰冰的模樣…也許是被傷的太深,所以不管是在面對任何人的時候,總是習慣於為自己帶上這樣偽裝的面紗,這毫無表情的面孔就是疼痛最後的遺產。

    而眼見如此,碧瑤的眼眶也很快紅了起來…

    “小凡,你受苦了…”

    “不,我現在很好。”

    壓抑著疼痛和絕望,那個少年卻仍舊是一臉的決絕

    “很好。”

    “你是說,小凡到現在還是放不下嗎…”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流影搖了搖頭。他從來沒有奢望過張小凡能夠在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情況下僅僅憑借自己的思考度過這樣的難關。當年的自己尚且無法放下仇恨,如今,對於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失去一切的小凡,他又怎麽能夠要求他做的比當年的自己更好。

    “那…要怎麽解決這件事情呢?”

    小白嘆氣,她幾乎是下意識的想到了有關小六的事情。同樣是心結,同樣是慘痛的過去,他不希望這個被流影寄予厚望的小鬼也走上和小六一樣的道路,但這一切,除了當事人之外,又似乎沒有任何人能夠保證。這一刻,她似乎也感受到了壓在流影肩上的那些東西,那些註定無法被斬斷的孽緣…

    “我有一個計劃。”

    “…?”

    流影靜靜地閉上眼睛。

    “就把這一切,都交給小凡自己決定吧…他思考的時間已經足夠長了。”

    “你是想…”

    “啊…”

    流影點頭,接著從自己的懷裡拿出那個已經很久都沒有出現在眾人面前的血色小鼎——在那小鼎的鼎身上,一條被利爪掃過的傷口是如此顯眼,而如今,那個傷口卻仿佛活過來了一般。吐息著讓人毛骨悚然的煞氣。

    “我已經沒有時間再繼續在這裡糾結了。”

    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

    “難道他已經復活了!?”

    這樣的大事,連小白都不禁為之動搖!

    “大概…不會錯的。”

    —————————————————————————————————————

    十萬大山,鎮魔古洞。

    獸妖復活之後的鎮魔古洞,情景已經與之前黑雲壓頂、陰風呼嘯的模樣大不相同,雖然天空仍然昏暗。但集聚在洞口的那片黑氣已然消散,終年不止從古洞之中吹出的陰風也消失無蹤。

    除了依舊荒蕪的山脈,只有佇立在鎮魔古洞洞口的那尊石像女子,依然風雨不改地站在那兒。而就在它的面前,身著鮮艷絲綢衣衫的,竟是一個模樣極其俊逸、甚至可以說是帶著一絲妖艷的少年。

    比尋常女子更加白皙的臉上,細眉丹目,薄唇尖頜,細細看去。這張臉龐卻隱隱和那尊石像女子有幾分隱約的相似。

    只是,在兩個人的面容上的氣質,卻截然不同!

    這個少年,便是從鎮魔古洞中復活的獸妖,誰也料想不到,令無數南疆人恐懼的惡魔,竟是這般一個看去俊俏的少年。

    從復活的那一天開始,不知為何。他什麽也沒幹,既沒有大肆殺戮。也沒有狂喜呼嘯,卻只是這麽默默站在玲瓏巫女的石像前,沈默地凝視著。

    黑影閃過,巫妖從遠處無聲地飄了過來,來到少年的身後。

    “獸神大人。”

    少年身子一動不動,頭也不回。道:“怎麽樣了?”

    巫妖盯著他的背影,道:“十三妖王已經將十萬大山中殘餘的蠻族全部收服,一起聽命於獸神大人。”

    少年的身子這才動了動,緩緩轉過身來,淡淡道:“一共還剩多少族?”

    巫妖道:“如今只有三十七族了。這百年間。十萬大山裡群龍無首,各蠻族多互相殘殺,許多族都被滅了。”

    少年冷冷一笑,面上也不見有什麽失望表情,相反,卻更有股從深心隱隱散發的桀驁感覺,目光如電,在巫妖蒙著黑紗的臉上轉了轉。

    巫妖突然覺得,自己面上幾如被火焰燒過一般的感覺。

    “其實,應該是三十八族的,”那少年悠然道,“不是還有你這個黑巫族的最後傳人麽!”

    巫妖低頭,沈默無語。

    少年緩緩轉過頭,目光又一次落到玲瓏巫女石像的臉上,凝望許久,突然叫了一聲:“黑木。”

    巫妖身體一震,這個名字對他來說,仿佛如刻在深心的傷口一般,每喚一聲,都要傷他一次。

    只聽那少年注視玲瓏石像,語氣中突然多了幾分滄桑,道:“這麽多年了,在玲瓏面前,你心裡有沒有後悔過?”

    巫妖沈默,許久才低聲道:“有。”

    少年也不回頭,一雙眼中閃爍著怪異的光芒,流轉不歇,幽幽道:“這世間除了你那個變做兇靈的大哥,也只有你知道我和玲瓏的關係了。當年你們一行八人,追殺我穿過千山萬水,現在想起來,仿佛就在昨日一般。”

    巫妖黑紗之下的身體,忽地開始微微顫抖,似乎曾經的往事,他也歷歷在目。

    只是那個少年,卻根本沒有注意巫妖的反應,他所說的話,與其說是對巫妖說的,不如說是對著石像低低自語,在他眼中,此刻只有了那個玲瓏巫女的石像。

    “你,”他的聲音,慢慢透著一分傷心、一分悲涼和一分的憤慨,“你究竟是為了什麽?”

    石像無語,沈默佇立。

    “在你心中,什麽世間蒼生,什麽天命造化,都是那麽重要麽?”這個少年的聲音,忽有些激動起來。慢慢變大。

    “如果你把那些看得比我還重,所以要除了我,是這樣吧?”少年臉上的表情,浮現著詭異中帶著一絲妖艷的冷冷笑容,“可是你知道麽,我根本不在乎!”

    “什麽狗屁天意。什麽天下眾生,那算什麽?”他的神情越發淒厲,奇怪的是,盡管那眼神表情極其可怕,他的容貌卻越發的妖艷漂亮,幾不似常人。

    “你要我死,說一句就夠了,你知道麽?你知道麽?”他厲聲咆哮著,對著那尊石像女子。然後,慢慢的,他的聲音低落下來,

    “可是,為什麽……你竟然把那些東西,看的比你自己、比你自己的性命還重要啊……”

    慢慢的,他伸出手去,輕輕撫摸過經歷了無數歲月風霜侵蝕、漸漸粗糙的面容。拂過深深記憶之中,那曾經溫柔的臉龐啊!

    冰冷的感覺。不帶一絲的溫暖,從手心緩緩傳來。

    張開了雙臂,輕輕的擁抱,將石像擁在懷裡,少年的表情漸漸變成異樣的溫柔。巫妖站在背後,默默地注視著那個怪異的場景。

    “我知道。是這個天下蒼生害了你的。”那少年半閉上眼睛,如夢囈一般的輕聲道,“你放心吧,我會讓所有的一切,都來為你陪葬。然後,我再來找你……”

    “你等著我……”

    低低的聲音,悄悄低落而終於消失。妖艷的少年擁抱著冰冷的石像,黑衣的巫妖木然而立,天空中的烏雲一聲驚雷,天際飄落了雨滴。

    大雨在風中飄落,將這個世界變得朦朦朧朧,隱約中,巫妖怔怔望去,雨滴落在那石像女子臉上,無聲滑落——

    恍如淚水!

    —————————————————————————————————————

    何家小店,和往日一般,孤獨的站立古道旁,迎送著過往的旅人。小店的主人何老板自然已經不記得自己到底迎接送走過多少的客人,過路的人麽,自然是什麽樣子的都有。

    遠處的座位上,周一仙微笑著揚了揚手。

    何老板連忙跑了過來,陪笑道:“客官,您吃點兒什麽嗎?”

    周一仙點了點頭道:“多來些清淡些的酒菜,順便再給本仙打兩錢酒”他又回頭看了看身邊已經長大了點兒的小環“順便再去包些糖果來。”

    何老板忍住笑,道:“謝謝客官,四錢銀子。”

    周一仙嘴裡咕噥著,可還是從懷裡拿出銀子。

    何老板大為高興,連忙應了一聲,回身拿酒去了。

    可是就在此刻,酒店外面,卻又有一個長髮飄逸的年輕人緩步走了進來…他的面相多有些陰邪,給人某種不好的感受,所以雖然還算英俊,卻不免讓人敬而遠之。而且此時此刻,緊緊抱住自己右臂的他似乎還受了些傷的樣子,這就更叫人不敢大意了。

    “這位…客官。”

    “給我你們這兒最好的酒,有多少上多少。”

    “可是客官…”

    “聽不懂嗎?”

    秦無炎大聲呼喝,同時也從懷中掏出一錠紋銀,直接按向了桌面。只聽“哢”的一聲,原本被擦得乾乾凈凈的桌面就這樣裂成了兩半。

    “是!是!!”

    看到這裡,只是個普通人的小二又怎麽敢自找麻煩?

    店裡的客人同樣也是一哄而散,遠遠避開這個突然闖入的年輕人,手腳快些的更是已經忙不叠的逃走…可惜周一仙和小環原本就坐的靠裡側,這下就算是想跑,一時半會兒也沒那麽容易,就在周一仙想從懷裡掏出土行符的時候,門外,卻又有一人突然闖入。

    “啊呀,怎麽了秦公子?”

    金瓶兒!

    一路跟在秦無炎身後,相隨近千里,一直追趕到此處的不是別人,正是當日和秦無炎同樣在鎮魔古洞之外目睹獸神復活的金瓶兒!

    “如此狼狽,實在是有負‘毒公子’之名啊。”

    毫不客氣,金瓶兒一步踏過,然後穩穩當當地坐在了秦無炎的對面…到了這個時候,周一仙就算是想逃,也要看看場面上的局勢了…一個不好,自己的動作反而會招致對面的過激反應——合歡派,妙公子金瓶兒,萬毒門,毒公子秦無炎,這兩邊都不是什麽易與之輩,特別是今日兩人的會面,還充滿著如此的火藥味!

    雖然早已傳聞,魔門勢大之後,內部愈加不和,但現在連那些小勢力都還沒有完全肅清,難道他們如今就打算互相開戰了嗎?

    “還真是纏人的女人啊…”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1-19 10:46
第三百六十五章、各顯神通


    “還真是纏人的女人啊…”

    有傷在身,這幾日來又遲遲沒辦法甩掉這個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女子,秦無炎這段日子過的可是非常不好。更何況他身上還有著更重要的責任?

    前幾日前往南疆只是行動中的一環罷了。這些年來,他早就已經為了這些事情陸陸續續做出了許多努力,而這一次,也不過是為了確認自己的行動確實成功並且切實復活了那個傢伙而已。換言之,這一次原本根本就沒有發生衝突和戰鬥的準備,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實在是太小看了這些存在千年的傳說的威力,沒想到,僅僅是一個守門的兇靈,竟然就把他逼到這種程度,要不是見機得快,恐怕就不只是受傷而已了。

    但說一千道一萬,他秦無炎卻還是算漏了一人…沒料到,這個女人竟然會一直跟在他身後,而直到最後一刻前,他竟然都沒有發現。

    “哎,秦公子真是好生薄情。”

    自說自話地坐在秦無炎對面,金瓶兒顯出三分哀怨的模樣,不識深淺的人恐怕還真看不出他妖女的身份,畢竟如果只是如此看上去,她還真的就像是一個惹人憐愛而又手無縛雞之力的美人。哈,又有誰能夠料到,這樣一個千嬌百媚的女子,竟然會是魔教中赫赫有名的妙公子呢?

    “奴家這幾天可是與君相隨了好幾百里,秦公子怎麽能如此絕情呢?”

    隨手從懷裡拿出一盒凈瓶,金瓶兒微笑著將那還帶著女子特有體香的藥劑推到了秦無炎的面前,而她的臉上也帶著一如既往的微笑。

    “奴家這裡有合歡派本門的療傷靈藥,我看秦公子就不要客氣了。”

    “奧?那我倒要先謝過瓶兒小姐了。”

    秦無炎未曾接過,只是淡淡掃了一眼面前的藥罐。然後又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只是在下卻是不知道,合歡派原來有用著斷腸散療傷的習慣?”

    斷腸散!

    對,正是這聞名天下的毒物。哪怕是修煉之人,也絕對不敢輕易接近這樣的劇毒,只要是沾上一點點,就立刻腸穿肚爛的威力即使是在萬毒門中。這也算得上是第一等的毒藥!也正是因為如此,秦無炎也是一眼就已經分辨出了對方藥罐之中藥物的種類。

    “還是說,合歡派的妙公子是要在這裡對在下,對萬毒門宣戰了嗎?”

    秦無炎語氣驟變,帶上幾分陰寒冷氣,而在同時一直被魔教中人視作瑰寶的斬相思匕首不知何時也已經被他化出,直截了當的插在了這小店的木桌之上!神威魔器,夾帶著可怕濃烈的妖氛撲面而來,場面一時陷入了爆發的邊緣!

    然而就算如此。金瓶兒卻仍舊一臉淡然,似乎絲毫不為對方的威脅所動。

    “啊呀呀,都怪瓶兒一時大意,這‘斷腸散’只是前兩日我在山中偶得而已,今日見到萬毒門毒公子親臨,自然是想讓您親自堅定一番,卻不想,與我合歡派的九香露弄混。”

    金瓶兒笑顏不變。不著神色的將斷腸散重新收回懷中,然後又將另一只看起來再平凡不過的棕色小瓶推到了秦無炎面前。

    “今日還多虧秦公子提點。若非如此,要是瓶兒哪一日若是誤食了這猛毒,還真是死不瞑目呢。”

    她嬌笑著謝過,絲毫沒有詭計被識破時的緊張,仿佛真的只是單純的拿錯了一般。而那叫人目眩神迷的誘人微笑,更是叫人情不自禁相信了她的說辭。

    …合歡派的媚術的確是非比尋常。通常,就算是有所了解的人通常也無法抵擋像是金瓶兒這般個中高手的能力,只是很可惜,秦無炎同樣不是尋常之人。繼承自毒神的狠辣,以及左右逢源的更大圖謀。都證明這是個擁有著非凡才智,並且堅強心臟的人物。

    “多謝瓶兒小姐的好意”

    秦無炎低垂著眼瞼,沒有任何收斂氣勢的意思,連同斬相思匕首也沒有重新入鞘的打算,反倒是那無法被對手洞悉的目光越加犀利了。他輕輕揮手,元功催動之間便將那藥瓶重新送回了金瓶兒面前——竟然是碰都不想碰一下。

    “但我想不必了,妙公子貴人多忘事,萬一又在上面塗了些什麽奇怪東西,小生這條小命可是經不起你消遣。”

    “噫,是秦公子多心了。”

    “多心?”

    秦無炎搖了搖頭。

    “這些年,正魔兩道,難道還有不知道瓶兒姑娘手段的人嗎?我想,不會是妙公子太小看我秦某人了吧!?”

    此時,秦無炎的語氣中早已沒有了周旋的餘地,他也很清楚,如果有機會,想來自己也不會放棄這個排除異己的好機會,更何況是這些年來一直苦心經營勢力的合歡派呢?金瓶兒雖然是女子,但手段心性卻都是上乘,前些日子就似乎一直對實力大損的長生堂有所圖謀,只是沒想到這段時間竟然盯上了自己。

    “明人不說暗話,妙公子今天是否一定不能放秦某一馬,真要趕盡殺絕嗎?”

    要遭!要遭!

    耳聞如此,一直躲在角落裡的周一仙暗暗發苦,若是兩邊真的神仙打架,他就只能冒險一搏,帶著小環快些脫離險境了。

    —————————————————————————————————————

    這裡,仿佛只是一處再普通不過的佛寺。

    一個斗大‘佛’字,高懸屋頂,圍繞這個佛字,周圍一圈金色花紋團團圍住,然後順著外圍,一圈圈精雕細刻著五百羅漢神像,又形成一個大圈。諸羅漢盡皆一般大小,但神態身形盡數不同,排列成行,端正無比。然後,在大圈外圍乃是藍底黑邊的吊頂。比中間佛字圈高出二尺,其上畫風又有不同,乃是正方形方格,每方格一尺見方,金色滾邊,內畫有麒麟、鳳凰、金龍、山羊等佛教吉祥瑞獸。這些圖案,卻是每個方格中一樣的。

    即使對雕刻建築並不在行,但只看一眼,便知道此乃是鬼斧神工一般的手筆。房頂上,這一片圍繞佛字的內圈之中,垂下兩個金色鏈條,倒懸著一盞長明燈,從下向上看去,大致是三尺大的一個銅盆。裡面想來是裝滿著燈油的。

    再轉頭,向四周看去,只見此處倒是意外的清幽寧靜,房間頗為寬敞,四角乃是紅漆大柱子,青磚鋪地,門戶乃桐木所做,兩旁各開一個窗口。同樣使用紅漆漆上,看去十分莊重。一側墻壁上懸掛著一幅觀音大士手托凈水玉露瓶圖。下方擺著一副香案,上有四盤供果,分別為梨子、蘋果、橘子、香橙;供果之前立著一個銅爐,上面插著三枝細檀香,正飄起縷縷輕煙,飄散在空氣之中。

    而另一側的墻邊。便是僧人休憩之處所在。此處擺著一張木床,古樸結實,並未有更多裝飾,想來是出家人並不在意這等東西,房間也是一般簡樸。除了上述東西,便只有擺在中間的一張圓桌,周遭四張圓凳。桌子一字都是黑色,桌上擺放著茶壺茶杯,乃樸素瓷器。

    就在這個時候,腳步聲已經到了門外,這間禪房的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了,一個人邁步走了進來。定睛看去,卻是個十分面善的年輕小和尚,手裡托著木盤,上面放著一個新的水壺,走進來卻也沒有向床鋪這邊看來,而是直接走向房間中的桌子,將桌子上的茶壺與手中木盤上的那個調換了一下。

    “…今日可有人登門嗎?”坐在僧床上的老僧開口問道,但是才說了一個字,突然便覺得喉嚨疼痛,雖然出家人不滯於外物,但也極不好受,聲音也頓時啞了下來。

    那小和尚聞言頓時站定,雙手合十行了一禮。

    “稟師尊,今日並無外客求見。”

    不錯,說話的這小和尚正是天音寺的法相,而坐在僧床上,手撚玉珠的正是天音寺的住持普泓上人。

    晨鐘,暮鼓,日復一日,仿佛永無止境。

    每一天,都仿佛與昨日一模一樣,有人感覺枯燥,有人便覺得心安,幽幽歲月,或長或短,本在人的心間。而身為出家人,原本該是四大皆空,無所滯礙,但因為十多年前的某件往事,普泓上人卻日復一日問著這樣一個問題,從三年前重傷以來,更是足不出戶,仿佛只是等待著某人的到來。

    而這身子,自然也是一日又一日的弱了下去。如今,積重難返之下,恐怕已經…

    “師尊,注意身…”

    “法相。”

    “弟子在。”

    普泓上人打斷了自己弟子的話,他從隔窗的縫隙裡看向遠方,似乎從那遠山的楓葉中洞徹了世間的一切,他嘆了口氣,然後用嘶啞的聲音輕輕開口。

    “那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可是在我腦海裡,卻好像還是和昨天發生的事情一樣,那麽的清楚明白,一點都沒有忘記。”

    普泓上人的聲音平和而緩慢地飄蕩在屋子之中,開始慢慢述說往事。

    “我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陰天,陰沈沈的。那一天,從早上開始,我就覺得有些心緒不寧,卻又說不上到底哪裡不對,連我一向做的功課都忍不住為之分心了。這種情況非常少見,我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所以那時心情不是很好。”

    “就這麽,一直到了傍晚,耳邊聽著暮鼓響起,眼見天色漸漸暗了,我才好了一些。在那個時候,我不過是覺得多半是我修行不夠,一時分心而已。不料就在那天色將暗未暗的時候,突然間,我聽到了天音寺寺門處傳來一聲尖聲的呼喊。”

    說到這裡,普泓上人轉過頭,看了看法相。

    法相點頭道‘是,那時正是弟子巡視山門,突然間在寺院門外不遠處看到有個人昏倒在地,弟子連忙過去查看,不想…竟然是普智師叔。’

    普泓上人點了點頭,眼中隱隱有著悲戚的神色,接著道“當時我自然並不知道這麽許多。一時真是大驚失色。普智師弟天賦聰慧,道行深厚,在我天音寺中向來都是出眾的人物,竟想不到會變成這般模樣。當時我立刻讓人將他抬了進來,在禪室救治,可是他一直昏迷不醒。體內卻是氣息散亂,非但是中了劇毒,身體也被道行極高的人物擊成重傷,竟是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普泓上人說到此處,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十餘年,但他面上仍然現出黯然慘痛神色,顯然當年這段往事,對他的打擊很大。

    “那個晚上,我竭盡所能救治普智師弟。但是任我用盡靈藥,耗費真元,都不能使普智師弟清醒過來,眼看他氣息越來越弱,我當時心中真是痛楚不堪。難道我這個師弟,竟是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

    “他身體受到如此重創,便是早幾日死了也不意外,只是他強自支撐回天音寺。自然是在臨死之前,有什麽話要對我們說。又或是有什麽要緊之事,一定要對我們有所交代。”

    普泓上人說到這裡,長嘆一聲,沈默了下來,似乎在他腦海之中,又浮現出當年那段日子。

    “直到那日深夜。普智師弟竟然是自行醒轉過來了。當時正是深夜,大驚大喜之下,我將普方師弟叫了過來。雖然已經過去十幾年了,但是我到現在還記得,普智師弟在那個晚上的臉色。一臉死氣頹敗,但只有面頰之上,竟是如欲滴血一般的赤紅,實在是可怖,只是,我怎麽也沒想到,普智師弟竟然犯下如此大罪…”

    “師父!”

    法相踏前一步,這件事,他同樣親歷,也更清楚,此時不是再讓普泓上人沈浸於這悲傷之中的時候,卻不料,普泓卻揚了揚手,阻止了他的動作。

    “諸般因,得諸般果,當年普智師弟握住我的手,突然之間,他像是完全崩潰一般,竟然如同一個孩童,號啕大哭起來……”

    普泓上人低低嘆息一聲,像是強撐著一口氣似的,合十念叨:‘阿彌陀佛!’

    法相聽了,亦合十行禮頌佛,片刻才道“師父,師叔他老人家自知必死,心神已亂,再不能平靜處事,身上更是帶著‘嗜血珠’那般邪物,普智師叔心神動蕩之時,被那股戾氣所襲,頭腦混亂中,一心只知道冥思苦想如何完成自己的心願。這才會…才會想到只要那少年成了孤兒,而且是發生了極大的事故,因為在青雲山下的緣故,青雲門必定不會坐視不理…”

    是啊,普智大師當時的所作所為的確是一場意外,是因為嗜血珠的邪力以及之前遭遇重創雙重作用之下才導致的結果,但,這又如何呢…大錯還是已經鑄成,只因為那一念之差,張小凡成了孤兒,甚至還幫仇人保守了近十年的秘密!

    普泓上人面上忽然露出悲傷神色,手中念珠轉動速度陡然加快,口中佛號也頌念不止。

    “為師不敢為普智師弟開脫,但在他彌留之際卻是交代了這最後的後事——他交代說他的遺骸不要火化掩埋,就用玉冰盤鎮護住,留這殘軀,希望日後那個叫做張小凡的少年萬一得知真相,便請他來到此處,任憑他處置這罪孽無盡之軀。鞭苔唾罵亦可,挫骨揚灰亦可,天音寺一眾僧人,皆不可干預,以償還他罪孽千萬之一。”

    法相聽到此處面色大變,驚道“師父!”

    普泓上人緩緩搖頭,面上有說不出的沈痛之意,他用極虛弱的聲音低聲道“今日為師將這件事告訴你,就是希望日後,若是張施主真的尋來天音寺,便由你將普智師弟的遺願轉達,這,也算了卻了為師和你普智師叔的心願。”

    他輕輕合十,默默頌念,房間之中,瞬間寂靜下來——靜的可怕!

    然而就在此刻,山門外卻是突然傳來了一陣異樣的騷動,再被楓樹菩提掩蓋的禪院那邊,兩條人影卻是一前一後踏上了這片佛門凈土。

    當先的那人一身白袍,他遠遠望著這矗立千年的天音寺,眼中卻只看見某個一身月白僧袍的年輕僧人的身影…一晃,千年過去,當年的戮血之戰,又不知是否真的將這滿山楓葉染紅至今呢?

    而在他的身後。則是另一個一身黑衣的年輕人。

    比起前者眼中的悵惋和悲戚,他的眼中卻仿佛燃燒著無法熄滅的火焰,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怒氣很快便將他的雙目染紅,連同身體周圍也隱隱飄散出驚人的魔氣!

    而面對如此異變,天音寺端的是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很快。再兩人的面前許許多多的天音寺僧眾便聚集了起來,世外禪宗的寧靜祥和也終於被打破…

    流影終於回頭看著站在身邊的張小凡一眼,再瞥見了那怒火之後便很快回轉過身來,雙手抱拳,朗聲開口。

    “流影,攜青雲門張小凡…前來拜謁!”

    —————————————————————————————————————

    “秦公子言重了。”

    被對方氣勁掃退,金瓶兒卻顯得遊刃有餘…三日以來,他早就看出秦無炎已是強弩之末,畢竟若是往日。自己與他正面對戰修為雖不落下風,但畢竟還是要顧忌那斬相思神匕的威力,真要打起來,恐怕難以占到上風。

    但今日卻是不同往日,這秦無炎遭人重創在先,自己一路跟隨,更是讓他疲於奔命,沒空停下療傷。如今十成功力早已去了七八成,自己倒是無懼。

    當然。金瓶兒也並非是一定要殺了秦無炎不可。

    就像秦無炎所了解的那樣,金瓶兒,或者說整個合歡派最近都已經把目標放在了當年在青雲山上斷去一臂的玉陽子和長生堂身上…在這一點上,恐怕鬼王宗以及萬毒門也是同樣打算,這個時候貿然和萬毒門的毒公子交手,並非是什麽好事。更何況對方既然已經逃出蠻荒,自己再要動手恐怕很快就會走漏消息。

    所以妙公子今日其實並非下了必殺之心,只不過,他對於秦無炎這一系列的動作,以及鎮魔古洞之中複活的那個神秘人物都很有興趣。

    “萬毒門毒公子何等人物。我金瓶兒就算再怎麽不識趣,也還不至於不給毒神老前輩面子,秦公子的性命,小女是萬萬不敢取的,只不過…”

    “…”

    秦無炎不語,如今他處於劣勢,能不動手自然還是不動手的好…之前一再逼迫,不過是考慮到自己的傷勢,也是在這麽脫下去,難免再出差錯——這像是殺手鐧一般的最後一招棋,他可不願意輕易暴露。

    “只不過,小女子倒是很想知道,像秦公子這樣的大人物,為何要不遠千里,前往南疆蠻荒之地,而秦公子此行的目的,又與那個鎮魔古洞中的神秘人物有何關係呢?”

    “在下不過是恰好路過,並無其他意思。”

    “噫,明人不說暗說,秦公子何必騙我,你已經在蠻荒之地逗留數日,而且就是在那鎮魔古洞周圍,若不是有所圖謀,您又如何會這般屈尊降貴?”

    金瓶兒搖頭,目光中也帶上了幾分威脅的意味。互相試探的遊戲既然已經結束,那雙方自然是只能有話直說。若是還想之前那樣試圖兜圈子,那他金瓶兒也不是什麽心慈手軟之輩,眼下不管是戰是和,她都處於優勢,又有什麽理由不好好恫嚇一番呢?

    卻不想,秦無炎卻似乎對眼下局勢毫無判斷,沒有一點兒妥協的意思。

    “我說路過,便是路過,瓶兒小姐既然不信,那在下也無可奈何。”

    “奧?”

    金瓶兒皺眉,一身元功運轉全身。

    “看來秦公子自負已經把萬毒門毒神老前輩的手段融會貫通,是不打算給合歡派這個面子了?”

    “我該說的都已經說了,你就是再問也沒用!”

    “如此,那瓶兒就只好…得罪了!”

    一聲得罪,戰團終於展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1-19 11:00
第三百六十六章、各顯神通(2)


    “我該說的都已經說了,你就是再問也沒用!”

    “如此,那瓶兒就只好…得罪了!”

    一聲得罪,戰團終於劃開!

    秦無炎受創在先,乃是強弩之末。而金瓶兒以逸待勞,此刻自然是搶先主攻,玉手連動之下,合歡妙法伴隨陣陣醉人花香直向面前的秦無炎撲去。只見素手輕揮之下那花香愈濃,如靈蛇般遊轉而上的金瓶兒也是愈美,鵝黃色的衣衫襯著如牡丹般的面容,讓人只覺得天上世間,卻只剩下了這一個女子,真想著與她一生相守。

    合歡派弟子行走江湖,本領還在其次,這媚心之術,卻是人人習得。作為其中佼佼,金瓶兒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論法寶再強,手段再兇,也始終敵不過這眉目之間,若有若無的風情。就像普天之下,也只有情之一字,才最為難解一般。

    而對面,秦無炎雖然早有防備,但此刻金瓶兒全力催發之下,竟然也把持不住,心神失守片刻,原本就已經搖搖欲墜的法力護障再弱三分,一臉迷茫之下竟然連維持守勢似乎也做不到。

    而原本就是搶先動手的金瓶兒自然不會錯過如此良機。媚術無雙,面容姣好,如此絕美的人兒卻不僅僅是依靠自己的美貌就能立足於天下,任意馳騁。真要說起來,能作為魔門三公子之一,金瓶兒又如何能沒有幾分過人手段?

    雙方本就相隔不遠,這小小的酒樓之間更是施展不開,金瓶兒突進在先,眨眼就已經沖到了秦無炎面前,只見她手腕一抖。袖袍之中一抹紫色光芒便逸散而出,比起面前不斷爆射出紫色妖光的斬相思神匕來說,金瓶兒手中的法寶雖然同樣迸射紫芒,卻又要淡雅許多,甚至是若有若無,叫人難以把握。

    但這道逼命的紫芒終究還是讓原本已經沈醉其中的秦無炎恢復了一些神智!他狠狠一咬自己的舌尖。疼痛讓他在最短的時間內便恢復了體內的元功運轉,如今金瓶兒逼命在前,想躲,卻已經是無稽之談,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盡力抵擋了!

    秦無炎咬緊牙關,單手一招,斬相思神匕便自動倒飛入他的手中,危在旦夕之際。秦無炎急催真力,將剩余法力灌入手中的法寶之內,無奈地從正面向金瓶兒攻去。

    雙方一人盡展元功,準備周全,另一人則是倉促出手,更兼身負重傷,如此正面相碰,就算是秦無炎自己。也早就明白了結果會如何。說到底,自己從一開始就已經落入了下乘。而像是金瓶兒這般的人物,自然也不會輕易給自己翻身的機會…如今莫說是平分秋色,如果只有自己一個,能夠逃得性命就是萬幸了。

    但就算如此,秦無炎也不是坐以待斃之輩。

    雙方一觸,金瓶兒手中一閃而逝的紫芒刃迎頭痛擊。斬相思就算在品級上絲毫不差,甚至猶有過之,但秦無炎此刻內元不濟,霎時便被對方震退,口中“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金瓶兒眼中帶寒,既然已經出手,就不能再留餘地,秦無炎怎麽說也是毒神的弟子,要是今日無法一戰殺之,日後恐怕還有諸多麻煩。一念及此,金瓶兒急欲再攻,卻不料秦無炎竟然露出一個血淋淋的微笑…

    嗞!

    一聲輕響,原來是秦無炎剛剛吐出的那口鮮血竟然迎風化氣,剎那化作一片紫青毒霧,金瓶兒這麽一衝,卻是恰好落入那毒霧之內!

    好個秦無炎!好個毒公子!

    此情此景,容不得金瓶兒不退,紫芒刃剎那再出,旋身而上,以體內法力引動周圍氣息流轉,不過片刻,毒霧盡皆吹散,而金瓶兒也翻身而出,遙遙站在秦無炎的對面。

    “萬毒門果然是用毒行家,小女子佩服。”

    這一系列兔起鶻落,交手只在片刻,等到金瓶兒站定,人們才發現剛才一身鵝黃衣裙的妙公子此刻卻是憑空多了幾分狼狽——一身上好的衣料竟然禁不住那劇毒的腐蝕,眨眼之間便成了條條縷縷,面目全非…幸好金瓶兒退的及時,否則受損的就不只是這些衣料而已了。

    但如玉美人,此刻又是衣不蔽體,如此春光乍泄的景致卻是把原本膽戰心驚躲在一旁的尋常酒客看得一呆…

    如此玉人,尋常人恐怕一輩子也見不到一次,更別談如今這般讓人血脈噴張的畫面了。

    此時此刻,金瓶兒雙手護在胸前,目光如水,魅惑眾生,卻料不到,其中竟然又暗藏幾分殺機。

    “再看,就把你們的眼睛全都挖掉。”

    她偏過頭,看這芸芸眾生,吳儂軟語,說出來的卻又盡是如此可怕的話…周一仙起先也是一呆,但很快回過神來,脖子一縮,又往人堆里退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說他一個老頭子,也不貪戀這人間美色…對這個老財迷來說,賺夠棺材本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其余一切都是浮雲!

    可就在此刻,酒樓之外,卻傳來另一個陰沈的笑聲。

    “哈哈哈…小姑娘如花似玉,難道還怕人看嗎?”

    初聞此聲似乎還距離很遠,等到一句話說完,屋外卻同時傳來陣陣轟鳴,直到最後一隻比普通人腦袋還大的拳頭“砰”的一聲把酒樓的大門連同整個門臉兒錘散,一個魁梧的身影才終於出現在人們的視線當中。

    進來的是一位巨漢!

    丈許高的身子,還披著一副精鐵打造的鎧甲,連手指都被指套牢牢保護在內,巨漢肩上還扛著一柄大錘,一出現便夾帶血威煞氣,隱隱還含有紫金之色,錘頭更是比酒館的桌子還大,這要是砸在一般人身上,絕沒有倖存的道理。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巨錘的底部,還拖著一條長長的鎖鏈。一直環繞交叉綁在了他自己胸口,更是為這健碩的身形增添了幾分可怕的殺氣!

    而最最讓人意外的,是這巨漢雖然全身上下皆是人形,卻偏偏生了一張虎面,斑斕虎紋印在皮毛之上,萬獸之王的威風更是叫人膽寒不已。

    金瓶兒皺眉。不知眼前突來之人的身份底細,最重要的是對方修為深淺,自己這邊也完全無法看透,萬一處理不當,恐怕今日局面難以收場。觀對方相貌,該是十萬大山中的獸族,知識不知為何,竟然敢到中原之地隨意走動?

    “晚輩合歡派金瓶兒,見過前輩…不知前輩是南疆百族中的哪一脈?”

    禮數周到。金瓶兒眨眼便收了剛才與秦無炎爭的你死我活的本領氣勢,如今透過那秋水般的剪眸看去,又似乎只能找到那份特屬於女子的溫柔與嬌弱了。

    “呵,小姑娘媚心術倒是深得三妙仙子的真傳,但在洒家面前,這點兒道行還不夠用!”

    那巨漢冷哼了一聲,原本抗在背後的巨錘被他隨手一牽,“轟隆”一聲便砸在了他面前的地面上。木質的樓板頓時崩潰,而那錘頭也很自然的裂開了泥土的桎梏。直將大半部分都沒入了地下…

    金瓶兒面色微變,不過隨即恢復。

    她倒是沒想到,這獸妖竟然能一口道破自己門派的招數,甚至好像還和自己的師尊三妙仙子非常熟悉,而且言語之間,也絲毫沒有畏怯之意。當然。對於眼下的情況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自己斬殺秦無炎的計劃似乎已經沒辦法繼續執行下去了。畢竟眼前這個蠻人絲毫都沒有給自己又或者合歡派面子的意思。

    “小姑娘,我勸你快些離開,否則若是那細皮嫩肉挨上洒家一錘,就免不了筋斷骨折了!”

    橫臂一拉。那些盤繞在巨漢身上的鐵鏈頓時聲響大作,連帶著那原本現在地面下的巨錘,也傳出一陣不安的震動…

    面上仍是微笑,但金瓶兒實際上卻緊張到了極點…相較之下,被那巨漢隱隱擋在身後的秦無炎卻是面無異色,仿佛早就料到了這一切似的…看來,這半路殺出的程咬金,的確是和秦無炎關係不淺,自己今日,也就自然沒什麽太好的辦法了。

    心中既然已經決定,那也再沒什麽好猶豫的,金瓶兒欠身一福,巧笑不變,卻是立刻翻身離去,不再停留。

    但就在同時,誰也沒有料到,那看似粗狂豪放的巨漢臉上卻突然閃過一抹冷笑,原本就“哐哐”作響的鎖鏈被他用力拉起,整個嵌在泥土裡的巨錘也是同時拉起!

    那巨漢踏前一步口中一聲暴喝,在那渾厚修為加持之下,巨錘仿佛一陣黑色旋風直撲金瓶兒背心而去!

    剛剛決定離開的妙公子顯然也被對方的外表欺騙,沒料到這獸人竟然還有如此手段!對方修為遠勝自己,再加上是暗中偷襲,片刻迎面的殺招卻是讓金瓶兒躲無可躲,可要是被這巨錘當面砸中,別說是自己,恐怕就算是師尊也討不了好處!

    生死一瞬,紫芒刃出鞘,橫劈一擊,凝練紫光卻是無法損害那巨錘分毫!巨漢狂笑之下,反而讓這兇器更添三分猙獰可怖。

    逼命瞬間,金瓶兒顧不得耗損修為,強行驅動合歡秘法,遠遁而去,而那似乎無物不破的巨錘,卻被另一柄黝黑匕首制住,再也前進不了分毫…

    “誰!?”

    巨漢怒吼,擡手便又將巨錘收回,而原本金瓶兒的所在,此刻卻已經換上了另一個一身黑衣蒙面的男子——手中緊握著“赦生”神匕的他目光中只有寒冷和殺意。

    “又是你!”

    巨漢一聲怒吼,這一次,他雙手握住錘柄,直接向對方攻去!而突然出現的黑影仿佛也毫不意外,“赦生”劃過一道紫光,逆向攻去!

    而在爭鬥中的兩人身後,秦無炎同樣也是眉頭緊皺…赦生神匕原本是南疆巫族的古物,普天之下知其存在者極少,但他卻很清楚,這東西如今該是鬼王宗所有才對。

    難道鬼王宗也牽扯進來了?

    場面上一片混亂,誰也沒有發現,原本和那群普通人一樣瑟瑟發抖躲在墻角的一老一少,居然也已經憑空消失了。

    —————————————————————————————————————

    青雲山,大竹峰。

    青雲之戰結束到現在。已經過去了許多時日,曾經風雲變色的戰場,也漸漸寧靜下來,所有爭戰的痕跡,都在人們收拾的過程中,悄悄的被抹去。

    那一日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失去了朋友親人,通天峰上,更是不知堆積了多少屍骸,從山頂直到山腳,幾如傳說中的地府冥獄一般。

    或許是因為幸運吧!人丁最是單薄的大竹峰一脈在此次大戰之中,沒有死去一名弟子,不過幾乎是人人掛彩,便是田不易,也顯得十分疲倦。但不幸中大幸的。眾弟子都未傷筋動骨,經過田不易親自看過,也只是需要安靜養傷即可。假以時日,並不會對他們道行修行有所阻礙。

    只是雖然如此,又是剛剛一場正魔大戰落幕,大竹峰一脈上下,看去氣氛卻顯得十分沈悶。眾弟子數日裡來一直高興不起來,就連田不易連日來也是眉頭緊鎖。

    這一日一早。田不易便被掌門道玄真人派遣弟子過來召到通天峰議事,中午回來之後。但見他一張圓胖臉上,陰陰沈沈,眉頭擰在一起幾乎再也打不開的樣子。

    午時前後,田不易下令讓所有大竹峰的弟子都到守靜堂來,便是還在臥床的吳大義與何大智,田不易也讓人將他們攙扶到守靜堂中。坐在一旁。

    一向比較冷清的守靜堂上,少有的來齊了人,田不易妻子蘇茹也站在上首旁邊。

    田不易負手在守靜堂上來回走了幾趟,向或坐或站成一排的眾弟子看了一眼,低沈著聲音道“今天我叫你們來。不為別的,還是為了那柄誅仙古劍的事情。”

    眾弟子面色凝重,卻並沒有多少人露出驚愕神色,顯然眾人心中多半都已經猜到了。

    田不易與身旁蘇茹對望一眼,又看了看眾弟子,道“今早掌門真人又叫我過去,而與我一起過去的,只有你們小竹峰的水月師叔,至於說什麽,你們不必猜測。”

    大竹峰眾弟子面面相覷,最後還是大弟子宋大仁咳嗽一聲,道“師父,你老人家也是知道我們幾個的,師傅吩咐,我們自然不敢多問。”說到這裡,他遲疑了一下,看向田不易,壓低了聲音,道“師父,只是這些日子青雲門內多有召見,連我等普通弟子都幾番囑咐謹言慎行,這到底是…難道掌門他…”

    田不易眉頭一皺,忽地大聲喝道“大膽!你是什麽東西,居然膽敢對掌門真人與師長們妄自猜度麽?”

    宋大仁臉色一變,低頭道“是,弟子知錯了。”

    蘇茹站在一旁,嘆息一聲,走過來打圓場道“好了,好了,這些都是掌門真人那裡吩咐下來的話,其中自有關係,多問幾次,多交代幾次也是應該的。”

    田不易把頭擰到一旁,沒有說話,宋大仁等眾弟子都低頭道“弟子知道了。”

    蘇茹向眾弟子逐一看了過去,柔聲道“我知道你們幾個人心中頗有些委屈,覺得掌門真人與諸位師長不能相信你們,其實說到底,這些都還是由於事關重大,不得已的。”

    宋大仁等人對望一眼,齊聲道“弟子知道了,謹遵師父師娘之命。“

    蘇茹轉頭向田不易看去,田不易眉頭皺著,胖臉上神情依舊十分沈重,似乎完全沒有因為蘇茹這般話而有所寬慰,只伸出手向著眾弟子揮舞一下,道“你們師娘說的這些,你們都好好記住了。好了,下去吧!”

    宋大仁等一起行了一禮,轉身又一起下去了,吳大義、何大智等行動不便的,也有宋大仁、杜必書等幫忙攙扶,很快的,一眾人都走了出去,只剩下田不易與蘇茹站在守靜堂上。

    蘇茹看著田不易越發陰沈的臉,慢慢走到他的身邊,低聲道“怎麽了,是不是掌門師兄又發脾氣了?”

    田不易淡淡哼了一聲,道“他又不是只對我一個人發脾氣,便是連水月那樣的人,他竟然也一樣的罵了,我又算什麽?”

    蘇茹一驚,訝道“什麽。掌門師兄他竟然連水月師姐也罵了?”

    田不易臉上浮現出一絲焦躁之色,來回踱步的速度明顯快了起來,眉頭也皺得更緊了。

    蘇茹看他神情,頗為擔心,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只得道“你也別太擔心了。掌門師兄他不過是一時太過焦慮,所以才……”

    田不易猛然抬頭,大聲打斷道“他若是當真太過焦慮,便是罵我一千遍一萬遍,我也不在乎了?”

    蘇茹低頭,但是又迅速擡起,面上有驚愕之色,追問道“你剛才說什麽?”

    田不易口中咕噥不止,快步在守靜堂中來回走著。面上神情越來越是焦躁不安,更隱隱有一絲擔憂之色。

    蘇茹擔心更甚,急道“你到底什麽意思,快點說啊!”

    田不易走到蘇茹面前,停下腳步,沈默了片刻,沈聲道“這些日子以來,道玄師兄多次招我和幾位首座前去。反覆叮囑,這原本無可厚非。但近幾次來。我看道玄師兄已經越來越不對勁了。”

    蘇茹怔了一下,道“不對勁,這是什麽意思?”

    田不易皺眉道“在你以往,可曾記得道玄師兄輕易罵過人麽?”

    蘇茹默然,良久搖頭道“掌門師兄道行高深,品行端厚。喜怒不形於色,哪裡會輕易生氣罵人。”

    田不易點頭道“不錯,便是如此了,連你也知道這一點。但是此番大戰之後,道玄師兄他性子似乎大變。越來越是急躁,這幾次將我喚去,叮囑一下也就算了,卻偏偏每次開始都和顏悅色,到最後竟然都是不知為何,因為一點點莫名其妙小事就大怒起來,或辱罵,或遷怒,總之……”

    他搖了搖頭,慢慢擡眼向蘇茹看去,遲疑片刻,走近蘇茹跟前,壓低了聲音道“你可記得百多年前師傅他老人家以誅仙劍大敗群魔之後的事情嗎?”

    蘇茹一楞,皺眉回想,百年往事,她記憶也多有模糊,再加上那段日子青雲門實在是多事之秋,她自然記不清楚…但稍稍回想之後蘇茹突然面色大變,緊張的握住了丈夫的手。

    “你是說!?”

    田不易同樣面色難看的點了點頭。

    “我懷疑,道玄師兄他在與魔教大戰之中連番調動誅仙劍,最後應對…應對流影之時更是可能,可能…打開了天機鎖!”

    “什麽!?”

    雖然早有預料,但蘇茹還是一驚。

    “此事你可確認過了?那天機鎖原本便封存於各峰之頂,若是調動…你可仔細查過,大竹峰上的天機鎖可有使用過的跡象?”

    田不易沈默,片刻之後還是搖了搖頭。

    “我雖然已是上清頂峰,但那天機鎖神異,非是我等可以猜度,我曾今查探,但除非我重新將其打開,否則查不到任何痕跡。”

    他一頓,然後又將目光投向了青雲主脈通天峰。

    “我是怕,掌門師兄此刻已經被誅仙古劍的戾氣入體,難以自拔了。”

    —————————————————————————————————————

    千年天音,佛法莊嚴。

    悠悠晨鐘,沈沈暮鼓,須彌山沐浴在縹緲雲氣之中,從初升的旭日到傍晚的殘霞,天際風雲變幻,白雲蒼狗滾滾而過,時光終究不曾為任何人而停留。

    天音寺雄偉壯麗,雄峙於須彌山上,仿佛一位慈悲的巨人望著世間,無數的凡人在清晨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對著佛廟殿堂裡的神像頂禮膜拜,訴說著自己或喜或悲的心願,企求著神明保佑。千萬人來了、匯聚,萬千人散了、離別,一日復一日,從來不曾改變,聚聚散散般的歲月。只有那廟中神佛金身神像,殿堂前不滅明燈,裊裊煙火,看盡了世事滄桑。

    “流影,攜青雲門張小凡…前來拜謁!”

    今日,千年古剎,又迎來了新的訪客。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uuuuuuuuuu

LV:9 元老

追蹤
  • 195

    主題

  • 91908

    回文

  • 25

    粉絲

就是愛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