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大雨滂沱
深秋的陽光不會刺眼,落在泛黃樹葉上,落在有些蔫吧的根莖上,只能凸顯其衰敗,不能平添一絲美感。
百煉擂臺也沒有一絲美感,這座用於戰鬥的擂臺不知道在即翼關建成了多久,或許即翼關還沒在這里時,它便存在於此。
這座擂臺看起來極其雄偉,用無數根巨型鐵鏈拉起的中心擂臺呈圓形,雖然經過了多年風雨,看起來銹跡斑斑,但卻讓人一眼便知其肅穆。
擂臺中心的地面是由金屬打造,卻不上銹跡,乾凈的猶如一面鏡子,在這種詭異的對比之下,這座擂臺上的人做出在詭異的事情,似乎都可以接受。
張小刀的掌心血飛濺而出,在落地時上一瞬的吵雜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死寂。
“梁玄,可敢一戰?”這句話中氣十足,在吵雜消失後反復回蕩在即翼雄關之內。
百煉擂臺完全圍起的四萬餘人表情各異,但這些表情卻悉數凝固在一張張各異的臉頰上。
坐在哨塔vip席位捧著木桶吃著爆米花的楊清恐怕是此時動作最大的人,她將爆米花桶放在了地面上,生硬直挺挺的站了起來,看著身下那擂臺中央持刀而立的男兒,竟有一種許多年都未曾出現的熱血感覺。
這種死寂在張小刀的聲音反復回蕩了十餘次之後終於被人打破。
這是一個扣耳朵的動作,不知出自那裡,可在這落針可聞的環境之中發出的‘沙沙’聲格外刺耳,以至於讓很多人不約而同的做出了這個動作。
而這個動作的另外一層含義則是不相信張小刀剛剛的喊話是真的。
梁玄也有些難以置信,雖然在這之前他猜測到黃貞鳳找他打了一架是為了給他的徒弟鋪墊,而當張小刀霸氣十足的指名道姓的喊出可敢一戰後,他仍然覺得不真實。
他梁玄何時是被一名剛剛來到邊關不到兩年的新兵隨意喊出名字的人?
他梁玄又怎麼可能是一個被肆意挑戰的目標?
於是,梁玄站了起來,迎著四萬人的目光站了起來,他的腰桿如槍筆直,他的目光如同雄鷹俯視,他以這種高高在上的姿態,開口道:“你瘋了?”
‘你瘋了’這三字說的很含蓄。
就像是在斥責一個不懂事的小孩,而以梁玄的身份對張小刀說出這三個字也未嘗不可。
可張小刀顯然受不了梁玄這種高高在上的姿態,他刀鋒所指梁玄,沒有開口,另一手伸出了被割開了一道口子的手掌,用意明顯。
即翼關內的嘩然之聲在張小刀的動作下直沖雲霄,傳進了荒山之中,驚嚇了不知多少飛禽走獸。
割掌在盛唐代表決鬥發起,雖說這只是民間的規矩,但一旦涉及到尊嚴等等一系列說不清道不明的狗屁東西,人們往往會做出不理智的選擇。
梁玄沒有覺得自己的選擇不理智,他在一眾邊關大將的目送下,走下了高臺,走在木製階梯上,看著擂臺上的張小刀一動不動的動作,心中殺意驟起。
而事實已經擺在眼前後,四萬邊軍兒終於開始接受這一事實。
可即便這是事實,也需要人們接受一段時間。
在邊軍歷史的演武中從未出現過現如今的狀況,作為參賽的邊軍兒居然在奪魁後向成名將領挑戰,而且還是割掌的尊嚴之戰。
梁玄與張小刀之間到底有什麼故事,到底是張小刀不知天高地厚想要名震邊關,還是他們之間有什麼私人恩怨?
沒有人知道這一切,但卻可以從一些事實上進行聯想。
於是,很多的邊軍首領似乎都察覺到了這一戰的意義似乎非同尋常,不由得更為駭然的看向了張小刀。
這里是即翼關,這里是邊關之王李毅的地盤。
沒有李毅的默許,張小刀敢於站出來挑戰梁玄?更重要的是李毅憑什麼相信張小刀有資本挑戰梁玄?
即便張小刀已經進入通竅境,但也不過僅僅是通竅境氣輪品級,如何能與以凝結氣海的梁玄相比?
然而,無論有多少理由可以支撐這荒謬的事實不成立,既然是事實,那便只能接受。
這一幕,似乎滑稽的讓上天笑出了眼淚。
如同珠簾一般的雨幕傾斜而下,在天地間匯成了一條條連綿的雨線,越來越急,越來越大,漸漸不像是珠簾,而像是一顆顆巨大的珍珠。
珍珠砸在張小刀的落雪刀鋒上瞬息間粉碎,繼而被更多珍珠淹沒,他抬起的手掌仍然沒有放下,任由雨水沖刷,沖的腳下一片殷虹,可見他這一刀割的很深。
張小刀黑發漸漸被雨水打濕,這突如其來的滂沱暴雨也讓寬闊巨大的演武場一片混亂。
混亂之中,張小刀仍舊沒動,而梁玄則依舊緩步而來,這兩人的動作似乎影響了很多崔不及防的邊軍兒。
人們抬起被雨水打濕的臉頰,看向了雨幕中的兩人,忽然感覺不到雨水的存在,眼前的事情不容許他們每一個人錯過。
雨幕中,梁玄登上了百煉擂臺,周身上下盡是白色氣霧,似乎雨水落在他的身上並沒有能接觸到他的衣物,而是不自主的外溢元氣全部震碎。
雨聲也越來越大,人們看到的畫面越來越模糊,然而梁玄的聲音卻不模糊,穿破了雨幕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之中。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如此執著,可既然割掌了便是對盛唐每一個男兒都重要的事兒。”
“嗯。”張小刀點了點頭。
“我也不知道你有什麼自信可以挑戰我。”
張小刀仰面,看著比自己高出了少許的那張另他刻骨銘心的面孔,咧開了嘴角,用不屑的聲音道:“我只是來復仇而已。”
梁玄簇起了眉頭,想起了靈隱縣的事情,想起了那些一輩子都在打獵種田的賤民,想到了那個砍柴的父親,輕聲道:“他們死了比活著好,下輩子有機會做個富貴人。”
“狗屁。”張小刀眯起了眼睛,揚起了刀鋒,切破了雨幕,變為了一道白線,乍現在兩人之間。
梁玄對於這道刀氣並不在意,他的雙指輕輕一彈,指前的雨幕驟然凝固變的晶瑩剔透,在阻隔了那道刀氣後,崩碎,瓦解。
張小刀並沒有因為這一刀並沒有對梁玄造成任何威脅而感到泄氣,他知道一切才剛剛開始!
無數鐵鎖拉起的巨型擂臺中大雨滂沱,漸漸的遮擋住了許多邊軍兒的視線,卻阻擋不了坐在高臺上將領們的眼眸。
他們看著張小刀春刀連綿猶如春雨,不由得漸漸的長大了嘴巴,明白在刀法上,張小刀已經到了極高的層次。
世間術法千萬,如若詳細分化,便是登堂—入微—如意—靈犀。
張小刀的刀法已然有瞭如意的味道,並且擁有可遇不可求的意境,邁過了入微的門檻,登上了大雅之堂。
有人發出了驚嘆之聲,然後這種聲音連成了一片。
李毅站起了身子,眯著雙眸看著擂臺處的雨霧彌漫道:“咋舌的,恐怕還在後面。“
話音剛落,擂臺中的張小刀刀勢徒然一變,天幕中傾斜的雨水自然分開,不知為何開始躲避那道寒芒。
仿佛雨水在這一瞬聽得懂張小刀的話語,不願為刀鋒帶來一絲的阻隔,而落雪長刀則一刀比一刀凶狠的劈砍而出。
雨線在這種狂暴的刀法之中紛紛疾射而出,濺出了擂臺之外,濺在了邊軍兒的臉頰上。
坐在哨塔上的楊清眯起了眼眸,不時有人坐在了她的旁邊問道:“如何?”
這聲音自然來自黃貞鳳,楊清沒有任何動作,目不轉睛看著雨霧彌漫的擂臺,輕聲道:“那要看你傷梁玄傷的多重。”
黃貞鳳簇了簇眉頭道:“能打平就行,莫非小刀認為他能在這里殺了梁玄?”
楊清將裝著爆米花的木桶遞給了黃貞鳳,道:“不然你認為小刀來乾嘛?”
黃貞鳳簇起了眉頭道:“我雖然是他師傅,但我發現你比我瞭解他。”
“因為我是他姐姐。”
“既然是姐姐,你為他殺梁玄的事情做了什麼安排嗎?”
“不需要安排,張小刀已經表現出了足夠的潛力,我只要在寫一封信,相信愛才的陛下不會砍了他。”
“你倒是省事。”
“復仇這種事情,趕早不趕晚。”
“那李毅做了什麼嗎?”楊清終於看向了黃貞鳳的那張老臉。
“他?嗯,我想他應該不允許這里出現人命。”
“也未必吧。”楊清調皮的跳起了黛眉,似乎心情因為張小刀登上擂臺死戰梁玄而變得異常美好。
雨水中,張小刀一進在進,梁玄在吃驚於張小刀表現出的一切實力,一退在退,似乎想以逸待勞。
然而梁玄不明白這場戰鬥在張小刀心中意味著什麼,就像他不理解那些獵戶死了就死了,你張小刀何必與我苦大仇深一般無二。
但張小刀知道,這場戰鬥沒有以逸待勞,這是屬於他的復仇,這是小人物的復仇,沒有向全世界宣告,沒有足夠的證據去證明,只是一味的乾脆果決,一味的咬緊牙關。
來到邊軍近兩年來的修行成果將在這一戰中盛放,他心中對於逝者的眷戀也隨著一刀刀的劈砍而出帶著歇斯底裡的意味劃破雨幕。
這場戰鬥,不一定會被寫進歷史,但絕對會潛藏在四萬邊軍兒的腦海中,在數十個年頭後時不時的會閃出那麼一兩個畫面,依舊震撼,依舊驚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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