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漩渦與緣起
如果說把靈木盟看作是肆虐白山的一股風暴的話,如今風暴漩渦的正中心,無疑是眼下的思過山。
但羅小小要表達的意思並不在此。
“目的。”她說。
漩渦要將他家引向何方,或者說,欲念的終點是什麼。
東是黑河沼澤,西是五行盟的盟友,靈木盟主要還是盯著南北兩大塊。
最南端,他家要一口吞下丹盟,還死死盯著陵梁宗的第三代掌門,就像看著碗的肉,九星坊也不想拉下。
最北端,除了楚秦之地外,他家跟著裴雯殺楚紅裳,動機不過是為了黑河坊,瓜分點南楚門覆滅後的利益。這是非常膽大,而回報不成比例的舉動,因為從此和雙楚結上了仇。
當然,當時他們以為像圍殺高廣盛一樣,不過是又一場輕鬆的伏擊而已。
那件事被齊休從葉赫兄弟和柴藝的小互動察覺,先一步分析出了形勢,然後果斷勸楚紅裳將黑河坊利益渡讓給了南宮家,分化了裴雯的聯盟。
就在楚奪要赴玉鶴的決鬥時,姬信隆跑來了……
作為歸古派於髒活的人,姬信隆來要錢的時間,正好在兩家有些彷徨無依的時候,可謂是恰到好處,齊休和楚紅裳,從此上了歸古派的賊船。
姬信隆毫不含糊,赤膊上陣,甚至拉來了位化神修士站場,使柴冠等人狼狽而歸。
這服務,齊休和楚紅裳兩個付錢的自然稱心如意,一點沒覺得虧。
五行盟三位元嬰然後又在山都山,再次吃了大虧。
楚紅裳當時不過是羞辱了對方一番,沒有真的將他們降臨的一半修為毀去,算是做人留一線了,不久前連水、離火與南楚、楚秦談和,就是因為有個因素在。
而靈木盟卻反倒一副要獨力了結當年仇怨的意思。
“三家為什麼要分道揚鑣?龍家什麼時候和靈木勾搭上的?到底有沒有通過龍越雲搭上歸儒派?北博北,南九星,丹青山收歸已手,這應該就是靈木盟的終極目的了吧?他家還會對五行盟的盟友動手嗎?還有……”
齊休心太多秘密,一下子想太遠了,無數個問題在腦子盤旋,但時間已等不得他細想這些。
攻山已進行了半個時辰,那萬人大陣即將準備好了,楚紅裳還沒來。
“人性貪婪,其欲念必然是得隴望蜀,無窮無盡的,終點在哪?我估計他們自己都不知道。”
羅小小不清楚很多內情,憑她自己的判斷說道,“丹盟是新晉,而楚紅裳對於白山這池子來說太強了,所有人樂見靈木盟和我們打一場。如果我家和丹盟隻是一隅弱小,楚紅裳還像當年那樣宣布不照應我們,隻怕靈木盟的擴張,現在已有許多人坐不住了。”
“他人的應對,與我們三家的強弱息息相關,沉淪下去,反而能夠得救。就像風暴中心的漩渦,那才是唯一沒有風的地方。”
說完,羅小小昏花的老眼定定看向齊休,“諾大基業,該放手時就得放手,也許該像在九三坊的那七年一樣,再次保存自身,默默蟄伏了。”
“你不懂。”
羅小小的提議令齊休心動了那麼一點,但很搖頭,“你說的沒錯,這個漩渦我已陷得太深,不是我一個人,我們一家說放手就能放手的了。”
送走失望的羅小小和莫劍心,齊休看著山外漫天攻擊,仰天長歎。
楚紅裳曾說過,門派家族,每進一步有多難,為什麼要退一步?
今時今日,齊休設身處地,才真正理解她。
退,可以,到最後萬不得已的時候,齊休一樣會選擇退。
但能搏一搏的時候,為什麼不搏一搏?
如果不搏這一鋪,楚秦門不過是個不到兩百人的宗門,一兩位金丹,縮在齊雲連朵浪花都翻不出來。而且隨著地位的上升,不光是齊休,門中誰能忍受再過黑河峰、九三坊那種日子?
沒有領地那些星羅棋布的靈礦井、靈藥山,思過坊的商利,各地靈草的出產,楚秦小店的生息,甚至修行的三階靈地等等等等,門的收入還剩下多少?用什麼丹藥輔助修煉?使什麼法器與人相爭?穿什麼等階的道袍?人情交往,別人還看不看得起你?
沒有領地那近十萬,整個楚秦之地近百萬的凡人人口,年年登仙的修士還有幾人?
一朝回到百年前,以現在自家子弟的忠心程度,走到最後還能留下幾人?
已經在天引山跑過一次了,一跑再跑,以後誰還會尊重你,信任你,與你合作?
除了楚家,估計就全沒了。
而當下的齊休,雖然仍需仰仗楚紅裳,但也曾數次救過對方,腰板子剛剛挺起了一些,心靈深處,是不想再過去寄人籬下的,都讓自己叫她⊥裳,了呢
“如果我一開始,拒絕給姬信隆獻財,而去找南宮止解決當時的困境,不參與進這勞什子歸古歸儒之爭,也許龍家就找不到我頭上?”
想了想,搖頭苦笑,南宮止對楚紅裳的心思,路人皆知,自己又怎麼會選擇找他呢?
外麵忽然一片寂靜。
聯軍所有修士停手,飛梭緩緩向兩邊,就連龍家家主的中軍都向一邊側轉,讓出了道路。
原來是萬人大陣終於完成了。
‘轟,萬人齊踏第一步,整個思過山周邊都搖晃了一下,修士軍陣已被無邊無際的青色光幕護在麵,大海一般的青色光幕緩緩向前席卷,腳步聲、木柱前進的輪子滾動聲,從內傳出,就像潮起時海浪的拍打,吞沒一切,不可阻擋。
“這哪頂得住……”
護山大陣的運轉已經有匈滯,防禦罩朝南這一麵早已坑坑窪窪,而朝北那一麵還依舊光潔如新。齊休頻頻回頭,北邊一點動靜都沒有,不光他,整個思過坊,大半的人都隻剩下等待北方這一個指望了。
“萬人陣法,何等強大的力量整個白山,除了靈木盟,還能有幾家能聚起這種實力聽說這隻是他家的一半……”
齊休哀歎,別無他法,守山之戰,完全沒辦法和靈木盟這種級數的對手拚身家。
最多兩擊,護山大陣就肯定被毀,再一擊,隻怕連思過山山頭都會被整個削去。
多打幾下,思過山就和山都山一個下場了。
去意頓生,飛到後山,楚家的三階飛梭正停在那,衝把守著數千人最後生路的楚無影點點頭,對方會意,萬幻技能使出,整個思過山思過坊留,到處都充斥著他黑色的虛影分身。
“唔……”
數千人看到這個信號,如釋重負,發出被壓抑著的驚喜聲音,忙不迭按照事先演練,依次往後山退去。
楚秦門早已把一切都計劃周詳,撤退的進行自然井然有序。
“帶不走的凡人?”
闞家老仆過來問道。
“秦永安呢?”齊休閉目尋找一番,沒找到。
“他沒進山,在外麵維持凡俗秩序……”
“噢”
齊休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不由想起了當年死在仙林坳山門外的秦平安,和那幾百位被屠戮的領民。
心有些難過,自家這一跑,身為儒門的龍家也許不會為難近百萬人的凡俗社會,但右山秦氏,秦永安楚秦領主那一支人的性命估計是很難保住了。
“讓他們從北邊下山吧。”輕輕做出決定。
“多希望一切重新開始啊……”閉目回想往事,“聽說在外海,凡人海船的船長們,會選擇跟觸礁的船一起沉沒,一次關乎無數人生命的失敗,身為領導者,是應該站出來負責……”
“嘶……”
想到這,人陡然一激靈,甲己心幫自己從極端沮喪中掙脫。
“活著才有無限可能,主動赴死,我又不是楚奪那個笨蛋”暗暗罵道。
萬人軍陣一寸一寸地往前挪著,製造無盡的壓迫感。
看樣子,等真正挪到攻擊範圍還要很久。
齊休能猜到靈木盟的心思,他們這是故意憋著壞,在等楚紅裳來呢
“以前的靈木盟真不錯啊在開辟戰爭前,規規矩矩,連仗勢欺人的事跡都很少聽到,更別提鯨吞他家土地了。羅家存在千年之久,都相安無事……”
“咦?”
心中的感歎想到這,腦海忽然靈光一閃,羅小小說什麼漩渦、欲念,那都是後來的事,一切是從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開始的呢?
隻怕就是從開辟戰爭後開始的吧
靈木盟費了好大力氣,付出無數弟子乃至金丹修士的生命,最後被大周書院涮了一記,沒撈到和醒獅穀接壤。預想中的第二個博森城,也就是大概在如今的九星坊周邊位置,最終被分封給了陵梁宗。
從此以後,他家看祁無霜、看齊休兩個在開辟戰爭中拚命斂財的碩鼠不滿,所以暗殺了祁無霜,有楚紅裳的擔保,仍敲了齊休一大筆靈石泄憤。
看陵梁宗不爽,看九星坊不爽,甚至,看大周書院不爽……
不或者說,從那時候,他家就看歸古派不爽了
“因果緣起”齊休驚呼,讓楚無影把韓平找了來。
“你家當年拿到丹青山,是走了姬信隆的路子罷?”
沒時間彎彎繞繞,單刀直入問道。
韓平不承認,齊休又問:“當年,主持開辟戰爭的三位化神中,有傳言說大周書院那位化神是屬於歸儒派的,可有此事?這位化神修士和柴冠之間,可有什麼保證之類。”
“不知道……”韓平梗著脖子答道。
“混蛋”齊休怒罵:“這種時候了,還瞞三瞞四的於啥?信不信我把你給丟在山上”
“我是真不知道”
韓平知道齊休於得出來,終於吐了點老實話:“我當時一介練氣,閉著眼睛傳話而已罷了。別的我不知道,隻知道大周書院後來負責戰後賞功的元嬰修士,和姬信隆關係很好。”
戰後賞功
歸古派就是在這把靈木盟陰了的
如果當年大周書院主持開拓的化神修士真是歸儒派的,他答應給柴冠的東西,比如現在九星坊位置的領地,被屬於歸古派的賞功修士反悔,那一切就解釋得通了。
這名化神心懷愧疚,所以想著補償一二,正好龍家通過龍越雲和歸儒派有聯係,而他家正要挪挪地方。
有大周書院化神做後盾,靈木盟會怕誰來?
楚秦、南楚、丹盟,三家和歸古派有交易的宗門更不可能留了。
齊休當時地位不夠,攙和不進這事,因此腦補過多了些,但恐怕這才是最接近真相的猜測,是一切的緣起。
如果能讓那名賞功元嬰了解到,靈木盟已經搭上了歸儒派化神的線,正在試圖將他當年的安排全盤推翻……
“那元嬰姓甚名誰?”
齊休終於失態,把住韓平的膀子大力搖晃。
“好……好像……”
韓平被他抖得都散架了,“叫姬佳芊,是個女的,還挺漂亮。”
齊雲以北,東海之濱,一座小小的海上峰頭,除了翠綠蔥鬱,樹木花草多一些,和平常小島無任何不同。
“東政外院……”
多羅諾看著綠蔭下低矮的牌匾,有些不相信這是大周書院的地盤。
四下找找,沒任何大周書院的字號。
“齊休那家夥,消息真不真啊?”他咕噥著,伸手打進自家拜帖。
楚震當年是差點做到齊雲派掌門的人,交遊極廣,家中秘傳給楚神通一本千修行述,其中有近百名化神老祖的信息,怎麼可能不真。
大周書院化神修士,親歸古派,和姬信隆有瓜葛,帶言出法隨真意,又能瞬間在黑河坊上空出現的,隻有這東政外院的院主大人了。
被請進去之後,濃鬱的四階上品靈地氣息,令人熏熏欲醉,他心才信了八分。
不過地方真心不大,而且寂靜得可怕,建築也不像儒家山門的形製,倒更像是偏僻冷清的道觀。
“麵生得很,你是?”一名築基儒修突然出現在麵前,用審視的目光一邊打量,一邊盤問。
見院主的請求,自然被嗤之以鼻,報楚神通齊雲楚家的根腳,人家根本就沒聽過。
“你不要和我頑笑,說事罷,就算你有所來曆,能摸到這,但無事擅闖外院,是要處死的。”儒修歎口氣,看向多羅諾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雖然答應齊休一定要親口把話帶到,但多羅諾後來在路上想想,齊休也是個土包子暴發戶,太想當然了。就算報楚神通的根腳,他一個元嬰初期,能有多大麵子,派個築基說見化神就見?
“不見院主,姬信隆前輩……”
“噗姬信隆?他都不是我們東政外院的人,你找他怎麼找到這……”
築基儒修嗤笑,話未說完,一位看上去才二十出頭,年輕得過分的金丹儒修聞聲過來,“找姬信隆的是吧?跟我來罷”
這人出現時都和鬼一樣,不知從哪冒出來的。
說完,不由分說,將多羅諾往領。
“等等”前麵接待的築基儒修突然厲聲高喝,把多羅諾搞得納悶不已,不都是儒門人士麼?還有沒有點上下尊卑了?
“他可能是我們的客人,你別想領走人”上前拉住多羅諾的袖子,不讓他走。
“大膽今日我當值,你躲開吧你”
金丹修士靈力一震,將築基修士彈得老遠,昏厥過去。
回頭一把製住多羅諾,於脆不往走了,而是裹起往外飛竄。
“這真是大周書院,一界之主的地盤麼?怎麼自家人直接開打的啊?”
多羅諾反正是無能為力,腦子更是一團漿糊。
金丹修士剛飛離外院小島,身旁憑空現出一條素白絹帶,輕鬆將兩人卷起,憤怒的元嬰威壓隨後而至,多羅諾立時昏了過去。
悠悠醒來,一位白衣明媚,光彩照人的美女盤膝坐在靜室之中,輕輕擺弄手中的絹帶,笑著說道:“剛才的事,你出去後不得對外透漏半分。我是姬佳芊,有什麼要和院主或者姬信隆說的話,都對我說,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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