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修真門派掌門路 作者:齊可休 (連載中)

 
81562138 2015-1-5 16:22:35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9 480267
pe789 發表於 2017-1-27 08:59
第五百八十八章 展劍鋒道別

    器符城,離火盟轄下。

    楚與南宮兩家和解之事,自有元嬰存在們高來高去,城裏討生活的練氣修士們可煩不了這些,為利益汲汲營營的,為生存奔波忙碌的,閑來無聊吹水打屁的,遮遮掩掩做機密事的,匆匆來去見朋友的,會仇人的,南下的北上的,平事的挑事的,在靈茶鋪子裏各各湊做一桌,自有他們自己的熱鬧。

    ‘嘭!’

    大堂東邊角傳來聲悶響,一名壯碩男修拍桌而起,目露凶光,手指面前個老修罵道:“姓金的!我殺過的魔物比你見過的活人還多!什嘛玩意!欺我初來乍到!?”

    他嗓門奇大,引得這左近無數感應之力飄了過來。

    老修頂著對方活要吃人的眼神穩穩坐著,還不忘輕撚著自家山羊鬍子,搖頭晃腦一副能耐我何的模樣,“你四處去打聽打聽,我金某人在這器符城裏幾十年牽牙做中,人品信譽是有口皆碑,物件隨行就市,買賣你情我願,豈有過手反悔之理!怎地,耍橫?你也不看看,這裏是白山不是外海,是講規矩的地方!”

    大多數人聽到雙方這幾句話就把注意力收了回來,山羊鬍子是黑河坊裏的老掮客了,他口中人品信譽有口皆碑那是肯定沒有的,所謂白山人講規矩就更是個笑話,看壯碩男修標誌性的古銅膚色和大嗓門,不難猜其外海身份,山羊鬍子無非是‘欺生’而已,近來這種爭執每天要上演十數起,毫不新鮮。

    外海全境收復後,許多失了家園靠山的倖存修士被暫時安置在齊雲,小部分被南楚、楚秦或其他家族門派延攬,其餘大部分人是入不了齊雲諸家眼的,流浪流落著就到了白山。因為白山北部被出身齊雲的楚秦門與江南宗掌控多年,風氣早已不如當年彪悍,這些外海人多取道器符城往南,依他們粗豪兇惡的習性,在白山中南部生存下來無甚問題,只是不成組織,很容易被奸猾的白山本地修士當做肥羊欺負壓榨。

    壯碩男修看樣子吃了很大的虧,自然不肯輕易善罷甘休,叫囂得青筋暴起,很快引來了靈茶鋪子裏築基奉行“此地是爾等喧嘩之所嗎!?出去!”的一聲呵斥,形勢比人強,無奈,只得負氣起身,罵罵咧咧地往外走。

    還未走出門口,忽有道紅影出現,正好擋住去路。

    “你!”他本欲抬頭喝罵幾句,定睛看清來人,七尺男兒卻被嚇得渾身一抖。

    “霹……哦不,展……展前輩。”

    見風轉舵,外海人也使得精熟,面上擠出十分討好的顏色,抱拳大躬身,袖口都拖到了地面,“沒想到在這兒能碰見您老,給您請安了。”

    “你是……”

    受了一禮的展劍鋒面露些許尷尬。

    “我是大孔島的項習呐,您不記得了?”

    名叫項習的壯碩男修乖得跟只貓一樣,“六年前,您領軍經過大孔島時,我給貴軍做過嚮導的?”

    “噢!”展劍鋒一拍額頭,“是你啊,想起來了。”

    “對對對!是我。”

    項習見他記起來了,高興得什麼一樣,“前輩當年風采,小子一直不忘,沒想到在這還能有緣得睹,我……”

    “呃……”

    展劍鋒趕緊抬手止住他嘮叨,“我今日另有要事,這樣,咱們下次再……”

    “噢,好好好。”

    項習也不是沒眼色的人,連忙往旁邊閃開,“前輩您忙,您忙……”

    展劍鋒朝他點點頭,一步踏入靈茶鋪子之中。本有些噪雜的大堂悚然一靜,幾乎所有人轉頭看了過來,他穿著件楚秦門平常的赤色道袍,面相普通,身量也不高大,但只是隨隨便便一站,就是別有一番氣勢,就是壓得住場面。

    ‘嗡……’似乎是對剛才被鎮了一下不滿,片刻之後,大堂裏報復性地愈發熱鬧,白山人對他本無多大敬畏,有好事者就把這位展家大少當年憑運氣奪得擂臺冠軍 老段子拿出來顯擺,那些外海跟腳的修士反倒紛紛肅容站起,鄭重遙禮,十餘年縱橫外海,作為楚秦前鋒戰陣主將的展劍鋒在外海修士那兒闖出了個‘霹靂劍’的外號,稱得上威名赫赫。

    “展前輩!”

    “前輩。”

    這些外海人目光中流露出來的尊敬發自肺腑,展劍鋒只得朝他們一一點頭示意。

    好不容易應付完,他把目光落在了某個角落裏的一張桌子上。

    一名青衫修士正伏案大睡,手邊除了數個酒瓶,便是一張張寫滿了字的大紙,淩亂地鋪滿了桌面。

    “咳!”

    剛剛喝走項習的築基奉行很有眼色地飄到這桌旁邊,拿手捅了捅正睡著的那人,“包二,包二!醒醒!有人找!”

    青衫修士原來是包二,他抬頭睜開迷朦醉眼,順著奉行所指,才看到正微笑以對的展劍鋒。

    “你怎麼來這兒了!?”他大驚失色。

    “一間靜室。”

    展劍鋒沒回話,而是朝那奉行說道。

    “好的,隨我來。”

    奉行十分識做,當先引路往樓上走。

    包二連忙起身將桌上東西捲入儲物袋,拖著跛腳跟上,三人剛剛消失在大堂諸人視野之中,‘嗖,嗖!’立時便有數人從各自位子上離開,使出吃奶的勁往外飛竄,幾人在門口撞成一團也不理會,只管推搡著出門然後往不同方向飛奔而去。

    “這是?”

    有不知內情的散修被這動靜搞得一臉茫然,連忙往身旁熟人打聽。

    “唉你管那許多幹嘛?左右咱們攙和不上。”這是穩重些的。

    “聽說南楚老祖早隕落在外海了,如今只是秘不發喪,嘿嘿,他楚秦門失了後臺,眼看就要敗了!好戲還在後頭呐。”這是不怕死的。

    “你還不知道吧?楚秦門自打從外海回家就一直鬧著內訌,他展劍鋒展家是從齊雲一路跟著齊休來白山的老姓,還出過金丹老祖的,在楚秦門裏舉足輕重,各方都盯著呢。”這是知道點內幕的。

    “……”

    不提下面一群子練氣各種八卦猜想,樓上一間靜室之內,展劍鋒隨手關上房門,又補了個隔絕內外的臨時法陣,才回頭朝包二笑道:“還是在寫你的閒書?”

    “嘿嘿。”包二不好意思地訕笑了幾聲。

    展劍鋒知他不被姚青所喜,寫這個也得不到楚秦門裏任何幫助,純憑了股呆氣,自己勸過也是無用,便將這話題丟開,正色道:“小魔淵那邊還有戰事未完,我想好了,索性還是去求個圓滿。”

    包二聽罷立時急了,“你是廝殺上癮還是怎地?咱們從酆水到小魔淵,出生入死三十年還未夠?”

    “外海魔物,奈何不了我的,這次我只帶小昭去,特意來和你道個別。”展劍鋒回道。

    “哼哼,言不由衷!”

    包二突然冷笑,“我知道你為什麼要走,是不是被家裏那幫人煩得不行了?”

    “也是原因之一罷。”展劍鋒並不否認。

    “我就知道,你說你個初始家族築基一輩裏扛鼎的人物,還有我們酆水老兄弟和新入門那些外海兄弟支持,站穩了就得,誰能動你?幹嘛非要故意跟自己人弄生分,搞什麼中立,什麼兩不偏幫?這種時候你中立,不就代表誰都有可能爭取到你嗎?他們不來煩你煩誰?你又不是那種騎牆觀望左右逢源的人,這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嘛!?”

    “小魔淵那裏就差殲滅化神存在最後一戰,有多危險就不用我多說了罷?酆水往事難道你就忘了?到時候為了躲個清淨把命丟了,你冤不冤啊!?”

    包二也是急眼了,不在乎境界有別,一股腦地把心裏話都說了出來,“當年你在外海教我人情世故的時候心裏多明白,怎麼輪到自己反倒糊塗了呢!?”

    “說躲也的確是躲。”

    展劍鋒把包二摁到椅子上坐下,“你也別激動,但躲只是附帶,我主要還是為了小昭,她築基機緣應在小魔淵,我不放心她一個人去而已。”

    “噢!”

    包二聽了這話,神色落寞下來,他自己大道無望,又把精力放在了閒書上面,偏偏還不得偶像姚青的喜歡,十分苦悶,“原來小昭也要築基了啊!”

    “嗯。”展劍鋒知道他肯定想起了當年三人在酆水時的往事,那時候三人都是練氣,肩並著肩背靠著背,互相扶持出身入死,換命的友情終究要被無情大道拉開差距,如今自己還是青年相貌,而面前的好兄弟卻已近中年了。暗自唏噓了下,又道:“我勸也勸過你不少次,所謂人各有志,你既然走上了姚靑師兄的舊路,那就好好幹罷,他不看好你,你就闖出個自己的路子來。我已經跟虞清兒和闞萱兩位師姐託付過了,我跟小昭若是……若是回不來,她倆也會照應你的。”

    “呸呸!別說喪氣話!”包二啐道。

    “哈哈哈。”

    展劍鋒爽朗大笑,坐到包二對面,從儲物袋裏取出套酒具來,幫包二斟上,“咱們兄弟今兒好好喝一回!不醉無歸!”

    “好!我先幹為敬!”包二拿起杯子一仰脖,乾脆俐落地一口悶了。

    兩人喝酒聊著,說到當年在酆水一件好笑往事,正前仰後合樂呢,忽然靜室機關一動,茶鋪知客的聲音傳了進來,“展前輩,貴門羅啟深前輩在外求見。”

    兩人對視一眼,包二打趣道:“沒成想竟是羅老頭第一個到,你出現在這,後面估計還有不少人要來。”

    “唉!”展劍鋒揉揉眉心,無奈回道:“有請。”

    靜室門開,進來個面相六十許的老頭,正是羅家年紀最長的築基修士羅啟深,“展老弟,你真是教我好找,同門之間想見一面太難了啊!”他拱手笑道。

    “展某前些日子閉關,若有怠慢還望見諒。”展劍鋒哪聽不出來對方話裏有話,只得虛言搪塞。

    重新入座,包二轉而站在展劍鋒身後,羅啟深雖是羅家年紀最長,但素來湊不到楚秦門的核心圈子裏,存在感實在稀薄,雙方無甚交集,只能先揀場面話說,展劍鋒不耐煩跟他兜圈子,索性扯明:“我不日即將重返小魔淵,師兄若有事直說無妨。”

    有些話給包二聽到反而可能害了他,展劍鋒又以目色暗示。

    “兩位師叔,包二告退。”包二知機離開。

    “說來無奈。”羅啟深苦笑道:“我雖為門中築基一員,但想見掌門師叔一面還真是難上加難,知道你在師叔那兒面子大,這不就來求個情。”

    “都是同門,何來求情一說。”

    展劍鋒應道:“掌門師叔大道艱難,其用功處還在我等之上,無甚大事最好不要驚擾他老人家閉關。而且這種事……”展劍鋒雙眼眯了起來,“也不一定是非找我不可的吧?我知道,能做到這麼快出現在這裏,你們花了不少心思吧?”

    “事關門派興衰!”羅啟深沉聲道,又湊近了些,“而且我想跟你聊一下關於……”

    “誒!”

    展劍鋒打斷他,站起身,“既然事關門派興衰,那見掌門師叔這個忙我可以幫,其他的,恕我這個即將遠離之人不感興趣了。請!”

    羅啟深屁股還沒坐熱,想說的話也沒說出來,不防對方突然擺明車馬送客,有點兒下不來台,老臉一沉:“門派內憂外患,師弟你也不好甩手就走罷?”

    “請!”展劍鋒懶得給他面子。

    “哼!”

    羅啟深一甩袍袖,正待出門,外面知客又稟道:“展前輩,貴門有位秦前輩在外求見。”
pe789 發表於 2017-1-27 09:00
第五百八十九章 燕南行隕落

    思過山,掌門靜室。

    齊休長籲口氣,退出五禽煉體和通明經的行功周天,他大道艱難,可從外海回來的楚秦門卻難得清淨,只得定期出關理事。

    心念一動,靜室門口存著的許多文書信件便片片飛起,在眼前快速掠過。

    都是顧歎已經處置過的門派事務,都很妥帖,“嗯……”齊休滿意點頭,將所有影像存入識海的通明照影之中便丟開了手。

    隨手捏個法訣打出靜室,外面很快便有人回道:“恭迎掌門老祖出關。”

    “是你當值啊,進來說話罷。”齊休命道。

    “是。”

    靜室門開,走進來位年輕男子,面相與張世石略有肖似,練氣十層修為,“老祖。”他乖乖趨前跪下,雙手托著一個玉盒呈上。

    “近日修行上如何?”

    齊休接過玉盒,隨口問起了對方修行情況,當年帶在身邊去外海的內門弟子中,明鷺、蕭道蘊年紀本身就比現年二十三歲的張臨大許多,築基不出意外。另外七小裏,送到黑風谷的魏敏行和羅心武、羅佑武也已築基,三人正好分別二十八、二十七、二十六歲。二十四歲的帕吉馨和趙時均已練氣圓滿,而和張臨同年的秦鐘琳是同輩人裏最天才的,二十三歲生日剛過便築基成功。

    顯然,作為跟齊休關係最親的張家人,張臨的修行進度在內門同輩人裏卻居於老末,跟已練氣圓滿的帕吉馨和趙時輪流當班值守,心理壓力必不會輕。

    “有進展了。”

    張臨拘謹地將心中的小興奮壓住,“十層關口已過,圓滿應不是問題。”

    “好好,恐怕下次出關時你就要改口喚我掌門師叔了。”

    隨口打趣一句,揭開手中玉盒上的封印,幾顆珍珠大小的玉丸及一封書信便映入眼簾,“嗯?”他略感意外,先取出那封書信翻看。

    “胡鬧!”

    很快 完,臉色便沉了下來。

    “老祖恕罪!”張臨跪在那兒的身子猛打一個哆嗦,立時汗如雨下。

    “你……”

    因為早年盛怒之下將張家的張玄高頭顱活生生捏爆,齊休知道張臨對自己的畏懼之心遠甚其他同輩,看他嚇成這幅樣子,心中一軟,把本想責駡的話生生吞了回去,換了個平和點兒的語氣道:“我早已立下規矩,無論大小事務均報與你顧師叔祖處置即可,門中能越過他給我密報的除了列位師叔祖,便只有姚青、沙諾、嫣然三人。我知你們幾家與展劍鋒同氣連枝,但規矩就是規矩,我平素裏對你們幾家的優待下面人已經很有意見了,怎還知法犯法,落人口實。”

    “我,我……”

    張臨額頭‘咚’一聲砸在地上,“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齊休拿見人性一掃,知道這事兒是大庫奉行虞清兒、山門奉行闞萱還有禮典奉行余子澄一同半逼半勸張臨做的,心知他們初始家族的心思如今在展劍鋒身上,密信越過顧歎傳給自己應是展劍鋒的意思,而張臨作為初始家族中唯一有資格在自己靜室外值守的弟子,這活兒是不做也得做的,怪也不能全怪他。

    隨著人口大宗的羅、右山秦兩家登仙修士越來越多,潘榮的潘家、虞景的虞家、沈昌的沈家、張世石的張家、展元展仇的展家、秦唯喻的黑河秦家這六家所謂初始家族為了因應形勢變化,又與白曉生白家、闞林闞家、余德諾餘家加深了關係,多年聯姻守望相助,現在外面人說秦楚初始家族已不單指那六家,而是九家了。

    “算了算了,我知道你也是拗不過他們的遊說,這次暫且放過,不要再有下次了!去,請你顧師叔祖來見。”

    將張臨打發走,又一一捏碎盒中玉丸讀取密信,看完沒等多久,顧歎便到了。

    “你與劍鋒之間,可有什麼說道?”

    見了顧歎劈頭就問:“他在你麾下十幾年,仍未敬服麼?”

    “劍鋒是個好孩子,他有他的驕傲而已,服不服的我也不在意,他不會對我示好,但我篤定關鍵大事上,他還是能站穩立場的。”顧歎說完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他聽你的。”

    “嗯。”

    齊休放下心,將手中展劍鋒傳來的密信又遞給了顧歎,“劍鋒回小魔淵,這一路上很有些牛鬼蛇神跳了出來,見的人說的話,他全記在這兒了。”

    “他在器符城露面就被各方盯上了,我也知道些,也派人接觸過,正想說把這情報告訴你呢。”

    顧歎搞情報是絕對的老手高手,展劍鋒是明著走的,他不可能不注意到,快速看完密信,說道:“和我猜想的差不太多,秦光耀、裴雙、宮中夏三人都派人接觸了……”

    秦光耀在齊南城,裴雙是裴家派到齊南明面上緊盯三楚楚秦的金丹,和齊休曾在稷下試煉的時候就見過,當年外海與南宮止接觸的也是他,而宮中夏則是跟隨南宮止到外海的南宮家附庸家族金丹家主,這老頭能被南宮止倚為謀士,能量手段應該不凡。

    “嗯……”齊休沉吟了會兒,回道:“楚家傳來消息,陸崆已赴齊南城代為談和,不出意外南宮家會罷手,那這三人以後的身份就很有意思了。”

    “是的。”顧歎同意道:“這三人嚴格來說可不受南宮家轄制,即便南宮罷手,他們仍可繼續對我們不利。明面上,秦光耀代表部分忠於他的秦家人,裴雙代表裴家,宮中夏代表南宮家,但他們派出遊說劍鋒的說客言辭,提出收買的條件都很類似,應該已經合流。”

    “哼哼。”

    齊休冷笑了下,示意顧歎,“你接著說。”

    顧歎繼續道:“器符城是古熔的地盤,敏感時刻他派個人過問一下實屬正常,但薑明恪派人過問就略微有那麼點兒過界了,而柴藝的人根本就是在挑撥,看熱鬧不嫌事大……”

    “很符合他們的性格。”齊休毫不意外。

    “門內的話,除我的人以外,初始家族、酆水及外海部分忠於展劍鋒的舊部不願他去冒險,派人想追回也無問題。只有羅啟深,他盯那麼緊一定有所謀劃,可惜劍鋒沒給他機會說出來。”顧歎又道。

    “他不是要見我麼?劍鋒不讓他說,就是想讓他對我親口說。”齊休說罷,傳音給外面的張臨:“傳羅啟深來見我。”

    “我就不參與了。”顧歎笑著起身:“我在他不好說話。”

    仍憑顧歎自去,等羅啟深到,齊休與他聊了也就半柱香時間,便將其打發走,又命張臨再度將顧歎請到。

    “有趣,羅家那麼多人,竟是人在燕歸門的羅姿躲背後拿主意。”齊休毫不掩飾自己的意外,但也僅止覺得有趣而已。

    顧歎心裏也覺意外,倒不是因為羅姿的事,而是以他的瞭解,羅啟深絕不會笨到那個份上,向齊休出賣羅姿在整個羅家背後的作用,看來傳言說掌門師兄能看透人心,絕非空穴來風。不過也就那麼一瞬,他馬上丟開心中疑惑,“羅姿一個嫁過去的外姓人,能在燕家把持庶務,手段能力自非等閒,羅啟深本是個老實人,上躥下跳確實不符合他的性格。他要見您,所為何事?”他問。

    “羅家想要地位。”

    齊休饒有意味地笑笑,“羅啟深明面上的要求很簡單,要我收羅心武、羅佑武為親傳弟子,我推脫了,他還講價似的說只收其中一個也可,同樣被我拒絕了。”

    “嗯,不算差棋。”

    顧歎很快領會其中關竅,“羅家凡人多,登仙的人就也多,未來可期。他們也清楚,門中其他勢力不一定樂見此事,他們想確保未來。內門弟子還不夠,若有羅家人是您的親傳弟子,一可在大道上順遂些,二來和您親近,可確保家族利益,起碼以後不用想見您一面,還得大費周章輾轉去請托展劍鋒。”

    “心武、佑武他們七個,我去外海一直帶在身邊,等若親傳,沒有名分而已。”齊休神色冷了下來,“他們不知道南楚老祖還好端端活著,他們不知道南宮將與楚家談和,他們只把楚秦門盟之中暗流湧動內憂外患看在眼中,又把秦光耀之流的蠱惑之辭聽在耳中,這時候提名分,未免有趁機要脅之意,著實可笑。”

    “如意算盤打得是響了點,但也不無可同情之處。”

    顧歎倒是很能理解,“羅家那麼多築基練氣,在門中確實也太邊緣化了一些,我想,可找機會逐漸分潤些山門執事之類的中層職位給他們,再由我或者明真出面,收心武、佑武做親傳弟子便是了。”

    “唉,好罷!”

    齊休清楚這是老成之言,而且將羅家收在手中對顧歎自身也有很大助力,左右不是大事,便點頭同意下來,“但是,羅姿這妮子要敲打一番,別人嫁女是幫娘家的,她卻反給娘家添亂可不行,你直接去燕歸門找燕沐雲,委婉地暗示一下。”

    “等我處理好敢、祁兩家的爭端,得空就去。”顧歎也答應下來。

    “就這樣罷,門中盟中難決之事盡可先拖著,大部分等小魔淵開闢結束,我們的賞功分撥下來都可解決,無非利益二字嘛。”有陸崆出面,與南宮談和基本已成定局,沙諾傳回的密報裏也說姬佳芊那兒一切如常,兩樁大事不出意外,齊休就完全不慌。

    將本次出關的事務清理完畢,他便再度開始新一輪的閉關。

    誰知沒過多少時日,便被顧歎用緊急傳信給打斷。

    “燕南行結嬰失敗,隕落了。”顧歎雙眉緊鎖,進門就急匆匆稟道:“是摘星閣司空宙法身降臨,親自告知燕家的。”
pe789 發表於 2017-1-27 13:42
第五百九十章 羅姿的心思

    燕歸山。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啊。”古熔情緒十分消沉,對身邊的齊休傳音道:“燕南行這條路,你楚秦人遲早也要面對的。”

    “面對也是你先面對不是?”

    楚秦門中金丹不少,目前卻無一人能臻至後期境界,修行這條路上,齊休比古熔艱難落後多了,逮到機會自然要損他一嘴,“燕南行真的死于沖關?”這才是他關心的,若真有自己上白山結嬰的那天,安全肯定是第一考量,元嬰未結就被在山上陰死了那可太冤。

    “山頂的事即便上面有人也傳不下來,老燕上去前是和司空宙簽了契約的,不大可能出問題。”古熔所知也不多,“當然,一切皆有可能。”他沖齊休眨眨眼,意味深長道:“其實,你應該比我篤定,就連柴冠不都著了你的道麼……”

    “誒!”齊休連忙打斷,“那事和我可沒半點關係!”

    “呵呵。”古熔乾笑兩聲,一臉的不信。

    他不信隨他,燕南行一死,在白山結嬰這個選項在齊休心裏就又低了一分,兩人行到山頂大殿之外,一位孝服打扮的築基美婦便迎了過來。

    “羅姿見過古城主,掌門師叔。”

    正是楚秦門嫁過來的羅姿,她臉色頗為憔悴,這種大事,總理庶務的人肯定是忙得腳不沾地,沖兩人盈盈一禮,稟道:“繼任門主在密室恭候,二位請隨我來。”

    由於關係特殊,古熔和齊休選擇了早來,眼下燕歸門大殿外還在搭著棚子,正式祭典尚未開始,燕沐雲是肯定要見的,兩人跟住羅姿,一同往後山行去。

    顧歎上次來得不巧,他後腳到正好司空宙法身前腳離開,燕家乍得悲訊,那種情況下,再按自己所命跟燕沐雲提敲打羅姿這種瑣事就太沒眼色了,顧歎不好提,今天我同樣也不好提,這事只能拖到以後再找機會了。齊休看著羅姿背影,心中成算著羅家的事,看她忙裏忙 ,只怕燕家也如我當年對嫣然那般,存了些別樣心思。當年我選擇她嫁過來而不是闞家的闞萱,卻是有些偏心對她不住……

    想到這,索性開口問道:“羅啟深求我收心武佑武為親傳弟子的事,你可知道?”

    羅姿孝服下的身軀一緊,但步幅未變也沒有回頭,只是輕聲回道:“自家親戚,略有聽聞。”

    “嗯。”齊休溫言道:“我拒絕他並無旁的意思,只是我修習的功法與心武佑武不合而已,我已讓你顧師叔、明師叔挑選他兄弟二人收為親傳。”

    “是。”羅姿面露微喜,停步福禮道:“我代他兄弟二人謝過掌門師叔了。”

    “哼!”

    齊休突然感應到她心底裏那一聲不屑的冷哼。

    面前這位曾經的弟子門人略帶倦意地笑著,嘴裏說出歡欣真誠的謝語,一切像是對自己的諷刺,這聲被壓抑在心底的冷哼令齊休意外之餘甚至有些窘迫,“她有這麼不滿麼?難道我有做得過分的地方自己不清楚?”心裏問著自己,自責有之不悅有之,面色當然不顯,先示意對方繼續帶路,接著問:“你在燕家這些年過得可好?”同時將見人性卷了過去。

    “都好。”

    “大道上呢?”

    “庶務繁雜,大道上卻是有些慢了。”

    “……”

    拉家常般問問答答,一直走到地頭,“兩位師叔請。”羅姿將二人讓入密室便告辭離開。

    “古城主,齊門主!”

    九星坊諸家掌門比他倆來得更早,正將燕沐雲圍在當中安慰,見他倆來了又難免是一通嘈雜,無非和齊休一樣,對燕南行之死抱有懷疑。

    在場只有古熔離火盟一家在山上有元嬰修士,他只得拿對齊休的解釋又重複了一遍,信不信的也只能這樣了。

    “先掌門上山前其實已看開了,他說他既然選擇了去,就已有準備承擔去的後果。”反倒是燕沐雲自己看得開些,“被人?害也好,沖關失敗也罷,都是無緣大道,不過殊途同歸而已。”

    “正是這話。”古熔聽了大為讚歎,“老燕乃是英雄人物,這正當是他的氣概。”

    “我只是覺得山上未免太不盡人情,除了司空宙一句通知,先掌門的屍骨遺物通通不得下山,這也就罷了,連隻言片語都不給轉達,人走得無聲無息,實在是……唉!”燕沐雲面露悲色,歎氣不已。

    眾人包括齊休,又目光炯炯看向古熔。

    “呃……”

    古熔只得又解釋道:“白山無數年就是這麼過來的,白山規矩你們就當白山獨有的天地法則理解就行了。除了盞青銅油燈,各家得不到山頂元嬰任何物事,至於遺言……結嬰之後可借青銅油燈法身降臨,自然能與他人交流,但各家老祖從來只說山下的事,山上細節也是一字不提的,無人能例外……”

    眾人又問可有變通法子。

    古熔本是來弔喪的,沒成想卻成了九星坊諸家的詢問物件,而且他是真對這方面知之甚少,費盡口舌解釋一通還沒討得了好,特別其中兩家的第二代掌門眼色遣詞都不太精細,搞得他心中頗為不耐。再聯想到當年燕南行托孤時找的是齊休,故意避開了自己,分明是信不過,想起來是掉面子的事情,他多年器符城主的專橫勁一上來,乾脆,“好了好了,我知道的就這麼多!若是不信就去問別人!”丟下眾人,自己個一甩袖子徑直出去了。

    醒獅穀老獅子大屠九星坊後,這九星坊諸家就已名不副實,一來九星坊已入禦獸門之手。二來燕南行等老一輩設計中這九家聯盟是有個合議機制的,九家之間有什麼爭執或是決定大事,召開合議一家一票,按票數來定很是公平方便。可陵梁宗業已覆滅,山門早都被靈木盟占了,剩餘八家連投票都可能投個平手出來,還合議啥?

    第三,加上剛剛隕落的燕南行,剩餘八家裏已有四家掌門之位傳到第二代,為了更長地延續分封三?的時間,四位二代掌門都是修行天賦高大道有望的人,這四人在人情俗物上難免就顯沒經驗了點兒,跟另四位老謀深算實力強勁的第一代金丹後期門主周旋起來很是吃虧,相互之間的實質平等地位也快難保了。

    如今燕歸門才遭重創,二代掌門燕沐雲正是對外界尊重與否特別敏感的時候,值當古熔這是不給自己面子,一時想得岔了,臉色便也沉了下來。

    “老古這火爆脾氣,呵呵呵……”

    齊休趕忙和稀泥,好不容易將大大小小這八個人撫慰好,又靈機一動,說道:“按柴藝那廝的性格,是斷不會放過這次上門叫囂的機會的,等會兒祭典的時候大家可要沉著應對,別在他面前漏了怯哈。”

    在九星坊諸家面前,柴藝這名字就是好使,八位掌門立時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到了這上面,開始商量等下同進同退的應對方略來。

    可是這次柴藝沒來。

    不僅如此,白山各家派來弔唁修士的規格也很不夠,除了摘星閣的司空極和丹盟的英伯,其餘各家首腦均未到場。

    燕沐雲的臉色愈發不好看了。

    “有點不對勁啊……”祭典開始,出來在自家席上坐定,齊休給古熔傳音道。

    “有什麼不對勁的。”

    古熔仍生著悶氣,“是司空宙把燕南行忽悠上山的,司空極來很正常,丹盟是半個盟友,英伯不可能不來,還有我代表離火盟,這就差不多了。你以為還是老燕在的時候嗎?人一走,茶就涼,燕歸門如今就值這些了,白山多現實,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還是覺得有點不正常。”

    齊休喃喃道,暗暗警惕著,用全知天眼和聽真之耳在場中亂掃,並沒挖出什麼值得注意的消息來,心裏又被羅姿那件事牽扯了精力,無法,只得暫時丟開。

    跟司空極、英伯等人虛于應付一番,祭典一完便急匆匆趕回。為安全計,顧歎一般不會和齊休一同出現在公開場合,是以留守在思過山中,並未參加燕南行祭典,齊休一回來,他便馬上求見。

    “形勢未按我們的計畫變化。”齊休先道:“我拒絕心武佑武為親傳弟子,燕南行再這麼突然一死,羅姿那兒已有跳船的心思了。”

    “跳船?”這下連顧歎都意外了起來,“誰跳船?羅姿?羅家?跳下哪艘船,跳上那艘船?”

    “羅姿。”

    先是秦光耀、後是羅姿,齊休也頭疼得很,“先不提這個,咱們捫心自問,如果將來靈木盟進攻燕歸門,我們會賣命相救嗎?”

    “不會。”顧歎都不用怎麼考慮,“以我們如今的情況,救援隔著靈木盟的他們根本不可能。”

    “這點大家都看得清楚,老燕一死,九星坊諸家裏就亂了,在聯合抵抗靈木盟希望渺茫的情況下,必然有人反水,早點跳船,早點靠出賣別人換個好價錢,是選擇之一。”齊休道。

    “羅姿能影響燕沐雲嗎?還是燕沐雲自己有此意?”顧歎問。

    齊休搖頭,“她不能影響燕沐雲,燕沐雲不會傻到想通過出賣我楚秦門去討好柴藝,但她有意和她丈夫一起從燕家船上跳下來,爬到南宮家的船上去。而船票,正是她對羅家的影響力,正是我楚秦的利益!甚至,她還做著恢復往日羅家舊地榮光的美夢呢!”

    縱能窺探人心,可敵不過人心易變,從沒有挑選闞萱而是羅姿嫁給燕家開始,齊休一個小小的偏心,就改變了羅姿的一生,而她的心就這麼一日一日地遠離了楚秦,開始回憶起往日羅家的興盛種種,她開始想像著羅家人不被‘欺負’的那一天,終於,她認為她隱忍到發生重大改變的‘機會’了。

    “羅家人不會全聽她的,心武佑武更不會!”顧歎很快把握住重點:“羅家希望不在羅姿,而在心武佑武兄弟二人!我馬上操辦正式儀式,收二人為親傳弟子。哼哼……”他冷笑道:“等她們知道南楚老祖無恙而南宮家早已開始同我們講和時,不知表情會如何呢?”

    所有誤判通通基於兩點,一是楚紅裳的生死,二是南宮家的態度,由於秦光耀、裴雙、宮中夏三人不停造謠而楚家不便於出頭澄清,加上還有別有用心的柴藝之流推波助瀾,只怕如羅姿者在楚秦內外還大有其人。

    “近期一定要加強戒備,約束弟子,特別是低階弟子。等正式談和消息出來,才可稍鬆口氣。對內寧肯暫時高壓,也要堅持,等到戰後賞功那一天,就是最終勝利!”齊休也被煩得有點來火,吼了一嗓子後定定神,才又問道:“對了,你來找我為了何事?”

    “嘿嘿。”

    顧歎意味深長笑笑,這一般代表好事,“白山劍派的崔元青正等著見您呢,他是秘密來的。”

    “噢?”

    齊休立刻反應了過來,這與秦長風不打不相識的崔元青一向負責白山劍派在白山北部方向的物資購買,當年白山內亂,就是他來跟楚秦門聯繫生意的,這次再度前來,還遮掩行蹤,目的自不用說了。

    “我就說怎麼感覺燕家祭典上有些不對勁呢?你覺得他們這次又要打誰?”齊休輕撫長須,陰笑著問道。
pe789 發表於 2017-1-27 13:43
第五百九十一章 思過坊日常

    作為楚秦門最底層的外門練氣弟子,楊寒對什麼危機大事完全無感,修完早課,收了功法,用清潔符將周身打理一遍,再整整道袍,對自家外表滿意了,方才不緊不慢地出了靜室,往思過山頂踱去。

    待行到地頭,已看見不少同門的身影,或三五成群,或獨自一人,在西偏殿門外隱隱排成個鬆散的隊伍。

    他先站定張望一會兒,然後便笑吟吟地紮進個三人小圈子。

    “早。”

    “早啊。”

    四人都是外海‘老鄉’,魔災爆發前所居島嶼相隔不遠,入了這楚秦門後自然而然地抱團行事,楊寒年紀最小,很得這三位照顧。

    “今日還是……”楊寒打個詢問的眼色。

    “嗯。”三人同時點頭,年紀最長那位往四周看看,說道:“就是不知往哪分。”

    這話裏話外旁人肯定聽得一頭霧水,四人自己心裏明白就行。蓋因近來楚秦盟內很不安靖,上面加派了許多巡查執法的任務,四人是新入門的生面孔,又屬外海跟腳,與本地人和各方勢力無甚瓜葛,執法辦事方便得多。外海散修經過齊休顧歎等人層層檢定才許招納,四人性格處事都沒得說,是以楚秦門幾個分派任務的庶務執事都喜歡將巡查任務交給他們,這差事一來威風,二來功績點高,三又可以借著巡查迅速與本地勢力熟悉,四人得了便宜也知道低調,言語間很少顯露,以防眼紅的同門說閒話。當然這西偏殿分發的差事都是臨時的,幹不長久,與那些領俸祿的長期值守又不能比。

    這執法任務裏還有高低之分,比如西部、北部死亡沼澤沿岸的巡邏任務就是公認的髒活累活,需要不停飛行不說,死亡沼澤裏蔓延飄出的死氣還對低階修士有害,而且敢從楚秦邊境穿越死沼的都是些扎手硬點子,衝突起來也更危險。

    “嘿嘿,當然是坊市里好了。”另一人嘴貧的笑道:“買倆祁家山中楸園出產的大丹果,倚在沈家茶鋪門口一邊啃著,一邊聽老李伯說斬血刀,巴適!”

    “你就那點出息嗦!”

    年長那位訓道:“還不把心思放在修行上!我看你功績點也攥夠了,過幾天多羅老祖開壇論道,去聽聽不好麼?”

    “我聽得懂嘛我……”那人不服,咕噥道:“我又不學煉丹煉器,若是明老祖開壇,我肯定把功績點換了去聽。”他又拿肩膀撞楊寒一下,壞笑道:“楊寒你說是吧?”

    “呃……”

    楊寒頓時臉就紅了,自從在外海見到明老祖仙顏之後,他內心便覺醒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如同丟了魂兒似的,念念不忘,上次得知明老祖跟顧老祖大婚,還暗地裏掉了幾滴男兒淚。功績點什麼的早已備好,只等明老祖開壇,日期也打聽妥了,下月十三。

    年長那位看他這魂牽夢縈的癡相更是來氣,拿指頭一戳楊寒腦門,“你有幾條命嗦肖想那個!?那麼多練氣同門,就沒個把看中的?”

    “咱們門中練氣弟子裏,公推秦家的秦鐘琳最美,我看年齡跟楊寒也合適……”貧嘴那位又給出主意。

    “餿主意,餿主意!”

    年長那位又拿指頭戳他,腦門上都戳出來幾個紅點,壓低嗓門直罵:“先不提人家身份背景,她已是築基前輩了你知道麼?還敢胡亂耍貧,當心禍從口出,害人害己!”

    剩一個不怎麼愛說話的這時候懶洋洋歎口氣,“唉,若不是那勞什子的魔災,咱們家族勢力還在時,哪用得如此小心翼翼,自慚形穢。”這位魔災前也是金丹老祖的直系子弟,口氣甚大。

    “就算還在,也沒法跟咱楚秦相比!”貧嘴出身微末,聽到這話又不樂意了,“光白塔城一戰,兩位化神老祖,兩萬多修士的陣仗,你家以前能排得出來?”

    腦海裏回想起當年白塔城一戰時宏大血腥的景象,曾親身參與的楊寒竟打了個冷顫,其他三人估計也差不多,興瞬間沒了,不約而同沉默下來。

    此時西偏殿門口排的隊伍越來越長,後面大都是年老的練氣同門,楚秦沿襲齊雲時的老規矩,三十歲以後可選擇搬出山門居住,那些大道徹底無望的人來得自然比在山門居住的晚些。一般來說,排越後面越難輪到好差使,不過那些人中許多都沉溺凡俗享受多年,對功績點也看得淡了。

    等到時辰,准點開門放號,今兒當班的是位毛姓執事,麻利地一個個分發信物,嘴裏念叨不停。

    “後山園子,打理旬日,午時之前去山門闞奉行那兒報到罷。”

    輪到楊寒前面一人,他領了個打理靈草園子十天的任務,“看園子,看園子,老子這輩子就跟花花草草幹上了!”罵罵咧咧地捏著信物走了。

    “思過坊市,執法巡查十五日,午時之前去思過坊沈奉行那兒報到。”

    毛執事板著臉丟過來個信物,就揮手讓楊寒離開,“下一個!”

    左右午時還早,楊寒出來在外面等了沒一會兒,另三人也辦妥出來了,“真倒楣,給我排了個空曲山周邊!”貧嘴一臉苦相,知道了楊寒的值守,又嘖嘖稱羨。

    這空曲山祁家自從漆山島那樁禍事後,不但自家元氣大傷,還把多年交好的梨山敢家徹底得罪死了,敢家上層要忙著遷移部分修士凡人去外海的事,下面子弟失了管束,有好事者就三天兩頭去空曲山左近找祁家人的麻煩。楚秦兩大附庸之間的摩擦,處理起來不是一般棘手。

    “好了好了,都實心任事去罷!咱這楚秦門風頗佳,上面管事也不怎麼偏私,好好幹,定有回報的!”年長那位催促道。

    “哼哼,偏私之處咱們不知道罷了,這種事如何避免得了的。”出身好的那位丟下句話。

    四人分道揚鑣,楊寒一路下山,在山腳驗過信物,出得山門,便身處思過坊中了。

    輕車熟路到坊市中一棟低調建築內,見到了思過坊沈奉行,“沈師叔。”畢恭畢敬將信物雙手奉上,給對方相驗。

    “嗯。”

    沈奉行瞄了他一眼,見身份穿著都對,便從懷中取出個儲物袋,隨手連同信物擲還,“你對對。”

    楊寒將儲物袋中物事一一取出,當著沈奉行面開始驗看,都是公事規矩,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一柄上好一階制式飛劍,比門中分發的好點有限,但外表漂亮不少;一杆陣幡,數個佈陣器具,數個告警焰火,各色符篆丹藥等等。快手快腳驗看完,“稟師叔,都對。”他將東西收回袋子,飛劍提在手上。

    “去找柯執事罷,在東大街。”

    “是。”

    告別沈奉行,疾步行到東大街,在街口碰到了柯執事,對方身後已跟著三人了,“是楊寒啊。”柯執事才是對他能被分派到此的關鍵人物,對他印象自然頗佳,再次驗過信物,和顏悅色道:“老閔告假十五日,你這些天就頂替他跟著我巡街罷。”

    “是。”

    楊寒很有眼色地跟另三位同門打過招呼,站入佇列,仰首挺胸,亦步亦趨跟在柯執事身後巡街。

    楚秦門最近內部不太安定,但坊市依舊熱鬧不減,五人負責東大街及附近街區,來回兜轉,沒事的時候很是輕鬆,但偌大地頭,人潮來來去去,完全不出事是不可能的。

    很快,一間小鋪子裏傳出了打鬥之聲,楊寒跟著柯執事連忙奔過去,看見倆練氣散修各執飛劍,已交上了手。

    “好膽!”

    柯執事築基修為,一聲厲喝便把二人鎮住,“在思過坊中動手,懂不懂規矩!?”說話間右手小臂一擺,給了個‘上’的暗號。

    楊寒是做熟了的,說上就上,和三位同門一擁而上,揚起手中飛劍摟頭蓋臉就往那倆鬧事練氣身上招呼,當然分寸要掌握好,只用劍脊平抽,啪啪作響看著熱鬧,但只傷皮肉不損根本。

    那兩人也是硬氣,被抽得皮開肉綻還是怒目對視,其中一人吼道:“姓趙的!咱倆多話不說,出去做過一場,生死各由天命如何?”

    “好!”另一人也是痛快,立刻答應下來,扭頭又對柯執事道:“前輩,給個方便,咱倆的事咱倆出去解決。”

    “得得。”柯執事不知這兩人多大的仇,也不關心,將楊寒等人召回,“也好,大家方便。”從店家那兒要了執筆,揮手立就一篇生死狀,又簽下自家姓名做了中人,那兩人也各自留下名號,便由柯執事領著往坊市外走。

    門口早圍了一大群看熱鬧的,見有好戲看如何不跟上,一路簇擁著跟到門口,人越跟越多,楊寒等人只得將那兩人團團護在當中,省得被人衝撞。

    坊市外不遠處就有好大一片平地,就是派這種用場的,柯執事先去站在當中,楊寒等人將兩人各引到一側站好,又去驅趕圍觀群眾。大家都是懂行的,呼啦一下,順著平地邊緣正好圍了個圓圈,七嘴八舌,這個姓趙的是哪哪兒人,跟對方有啥仇怨都被八出來了。這時候已有些慣做簽賭的在人群中擠來擠去,開賠率收賭資,不亦樂乎。

    楊寒維持秩序維持得汗流浹背,那兩人已然交上了手。對於在外海經歷過人魔大戰的楊寒來說,兩人實力完全不夠看,乒鈴乓啷飛劍符篆砸來丟去,也就一炷香功夫,那姓趙的散修窺准破綻,抖手打出記飛釘法器將對方防禦擊穿,飛釘穿胸而過,那人仰天一倒,喉頭血湧了數息,軀體一掙,便再也不動彈,死得透透的了。

    人群一陣騷動,叫好者有之,哀歎者有之,大抵是為了簽賭的靈石,不關地上死人的事。

    趙姓散修為了這一擊,也付出了不少代價,硬抗了對方幾記殺招,整個胸膛被飛劍斜斜劈下,拉了尺把長的口子。

    “啐!”

    往地下吐口血水,趙姓散修搖搖晃晃走到對方伏屍處,彎下腰將飛劍儲物袋等物拾了,又順著屍身細細摸索,不肯放過一物。他胸口血如泉湧,搜檢時灑得對方屍身上血糊糊的,也分不清誰是誰的了。

    柯執事也不攔他,趙姓散修收拾完,才站起身,從剛到手的儲物袋裏摸索半天,才掏出枚三階靈石來,雙手抱拳,朝四周拱一圈手。

    “好!”

    不知誰帶頭喝了聲彩,眾人便也跟著叫好。

    ‘撲通’,週邊不知哪家的嬌弱女修見血昏倒在地,旁邊一大幫人去攙扶施救,順便揩油。

    “在下……咳咳……在下受了點小傷……”趙姓散修顫顫巍巍站著,說幾個字咳一口血。

    “好!是條漢子!”又有人叫好。

    “求枚……咳咳……療傷……療傷丹藥,謝了!”趙姓散修繼續道。

    “我艸,生死決鬥你倆連療傷丹藥都不帶,真夠莽的。”楊寒心理默默吐槽。

    “送你了。”人群裏不知哪位富二代抖手彈出一枚上好丹藥,飛往趙姓散修手裏。

    “謝……咳咳……謝了!”

    趙姓散修把手中靈石扔了過去,“我……啊噗……我不習慣欠別人的……嘔嘔……東西。”

    人群又是一陣叫好。

    “我求你快吃藥吧,再不吃要死了。”楊寒再吐槽。

    趙姓散修終於把丹藥扔進了嘴裏,按著胸前傷口,又往坊市里蹣跚行去。

    柯執事給楊寒和另一位同門丟個眼色,先帶兩人護著趙姓散修進去了。

    “得,這倒楣活兒又歸咱了。”被留下的同門啐了一口,和楊寒一道去抬倒在地上的屍身,又朝四周開口嚷道:“有認識這人的沒有!?”

    人群早跟著趙姓散修湧進去了,只剩七八個年老的湊上前,盯著死者臉龐你一言我一語辨認。

    “好像是南邊人。”

    “嗯,姓甚名誰?”

    楊寒記得生死狀上的名號,報了出來。

    “噢,是南邊的,厚土沙漠附近來的。”

    “對,剛在外面聽到有人說的。”

    “誰說的?認識嗎?”楊寒趕忙問道。

    有人將名號報了出來,楊寒也認識,是在思過坊鬼市討生活的,這就方便了,托人去找,再和同門將死者屍身抬到坊市門口,正好碰到柯執事安排人送出來的棺材。

    將屍身丟進薄皮棺材裏,四面釘好,兩人抬到山下亂葬崗裏隨便挖個坑埋下,這時候去找的人也來了,把死者是從哪哪地方來的問清楚,楊寒在附近尋根木頭用飛劍削了個墓碑,籍貫名號刻上,查到新墳前頭。又取出自己身上的散碎靈石,托人給死者老家去信告知,至於送不送得到,死者親屬如何應對就顧不上了。

    兩人弄完這樁事,剛回坊市,便見柯執事在另一處鋪子門口沖自己招手。

    連忙沖過去,隱約聽到柯執事小聲嘟囔著:“苦也!”知道是棘手事,硬著頭皮進了鋪子,一看兩撥人正陰沉著臉分庭抗禮,四周左近的座椅擺設俱已細碎。柯執事沖到中間將他們隔開,喝問道:“怎麼回事!?都是盟裏同門,這麼鬧也不怕外人看了笑話!”

    楊寒看清楚這兩撥人身上都是一般顏色的楚秦道袍,胸前一個寫了‘敢’字一個寫了‘祁’字,大概能猜到是怎麼回事了,站在柯執事後面當個人樁即可。這時候柯執事可萬萬不敢再招呼他們‘上’,半嚇半哄地勉強將兩邊勸住,一直等到沈奉行來,然後顧老祖露了一面才算是把雙方搞定。

    一下午忙得混天黑地,柯執事這時候也有些蔫蔫的了,“你們先去休息休息罷,我也去歇歇。”

    楊寒如蒙大赦,拖著疲累身軀走到楚秦小店門口,想起上午那貧嘴說的話,一時興起,真就進去買了兩枚祁家山中花園出產的大丹果,又叫凡人知客撒了些提香靈草上去,再實實地澆一圈各色花朵秘制而成的七彩果醬,拿小碟子托著,一手拿勺,走到斜對面沈家靈茶鋪子門口,靠著那,聽裏面人說書。

    ‘啪!’

    驚堂木一拍,老李伯高亢清亮的嗓音傳來,“今兒咱們說斬血刀,第五百九十一回!話說……”

    ‘嗚!’

    頓時一陣倒彩聲傳來,裏面敲桌子拍板凳的嘈雜一片。

    “我說老李伯,你他X都斬了五百多回了那血刀到底是死不死啊!?”

    “一部書說幾十年你有完沒完,打你個X養的!”

    “換換!換金屏傳!”

    “老子要聽西門大官人的故事!”

    “……”

    伴著這般吵鬧,楊寒舀一大勺送入嘴中,那甜香化開,人不由眯著了眼,慵懶味兒,滲入骨髓。
pe789 發表於 2017-1-27 13:45
第五百九十二章 開埠兩百年

    翻過月來,十三日一早,顧歎靜室空中十來支各色簪子漂浮著,明真粉面潮紅,懶懶揀出一支純玉的,隨手插到自家髮髻上,剩下那些便依次飛入她腰間的儲物袋中。

    顧歎一雙大手趁勢從後摟住她細柳腰肢,下巴擱到美人兒香肩上,往她耳朵邊吹了口氣,“時辰還早,娘子再給我展示一番舌燦蓮花的功夫可好?”

    “討厭!”

    明真下意識擦擦嘴角,回頭丟過去個柔媚禍人的白眼,‘啪’,將腰間怪手打開,嬌嗔道:“今日輪到我開壇論道,忘啦?”

    “噢,對,瞧我這記性!”顧歎一拍額頭。

    “我看你不是記性差,而是不在意我罷了。”明真故意撇嘴,引來顧歎一陣好哄,方才滿意放過,說起了正事:“看你這幾天有點兒不順氣,可是出了什麼事?”

    “那麼容易看出來嗎?”顧歎摸摸腮幫子。

    “別人看不出,我當然看得出了。”明真芊手點下他的鼻尖。

    “那是自然。”

    顧歎笑道:“上次崔元青來預定戰爭物資,可一來我們東西還都在存在白塔城,小魔淵不打完,齊東城是絕對不會放物資運出外海的,二來這事兒到時候肯定要過南宮嫣然的手,難得保密,這三來嘛……”

    他眉毛擰了起來,站起身負手踱了幾步,“三來白山近年無甚大事,各家內部也挺平靜,他要買那許多物資,是預備著對付誰呢?”

    “咱家就挺不平靜的。”明真輕笑。

    “小魔淵還未打完,咱家嚴格來說還在參戰之中,不會有人敢這個時候對付我們的。嗯……除非……”顧歎想了又想,“只有幻劍門,上次他家和丹盟前後腳撤盟並門,丹盟有強敵在外,內部附庸又在當年與靈木盟的戰鬥中失了元氣,加上在這一問題上英伯與韓閻老勢力有共同利益,內部倒是頗為齊心。共患難易,同富貴難,那幻劍門恰恰相反,當大戰他家居於優勢,戰後主家與附庸都壯大不少,是趁著大勝之後門人心齊凝聚力強而合併的,初時還好,這些年下來,內部勢力漸漸起了摩擦,若是白山哪家不穩,也就只有他家了。可他家與白山劍派是盟友關係,應該不至於反目。”

    “我看,一家人都能分道揚鑣,何況盟友。”明真是過來人,“得了,你忙你的,我去會會那群小朋友。”卷著香風飄飛出門。

    “各家勢力平衡不易,白山劍派那會為點眼前小利妄自背盟。”

    顧歎並不太認同明真的話,反正人也走了,說出口不怕美人兒生氣,正獨自在靜室裏絞盡腦汁,外面有弟子稟道:“師叔祖,姚青師叔求見。”

    “唉!”

    聽到姚青來找,顧歎長歎口氣,這又是另一樁麻煩事,無法,先將姚青迎進來再說。

    姚青如今已一百七十來歲,眉毛鬍子白了一大把,兩邊分賓主坐定,老頭開口就催促道:“上次咱們說的事,可辦妥了?”

    “這個……”顧歎揉揉眉心,“沒有,事不能那麼辦。”

    “你!”姚青不防被他一口回絕,剛想發作又生生止住了,憋著怒火道:“這事可是老齊親口答應過我的,你那時候也同意了,現在怎能反悔!?你不把東西給楷之送去,沒那些白山、外海的情報,教他拿什麼來寫書,如何能順利接我‘百曉生’的名號!?”

    姚青口中的‘楷之’姓姚名楷之,是他稷下的姚氏族人,也是他選定的第三代百曉生,如今他年事漸高,便開始嘗試著讓姚楷先練練手,預備接班。

    “掌門師兄和我是都答應過,但前提是他姚楷之必須先來我楚秦,接了客卿之位,再長住在這思過山,才好接觸門中隱秘,這是底線。”顧歎知道姚青本就地位超然,如今年紀大了,境界之別對其更無壓制力,乾脆把話挑明瞭說,“我不能把門中花那麼多人力那麼多資源才弄到手的情報,平白送去稷下!掌門師兄和我 應那是尊重信任你,但那什麼姚楷之不能面都不露就平白拿了我楚秦人花錢賣命換來的東西,然後坐在稷下悠哉悠哉寫萬里之外的白山外海風物志!”

    “你的意思,是不給咯?”姚青吹鬍子瞪眼:“你那些情報來源,泰半是我和已故的白兄構建出來的,你不給,我自己也能拿到不少!”

    “他做到我說的那些條件就給,而且那些條件不過分。”顧歎對他以老賣老也沒法好辦法,“而且退一萬步說,咱們現在往稷下送密信的管道並不穩妥,中間若有閃失那算誰的?你最也不能私自行事。”

    姚青也不是不明理的,見顧歎不肯讓,自己終歸還是選擇了退一步,“算了算了,楷之那邊我會讓他儘快來白山一趟,到時候你若再跟我打官腔,可別怪我去踢老齊的門!”把袍袖一甩,老頭子氣呼呼地走了。

    “唉!”

    顧歎無奈再次歎氣,一個人在靜室裏打坐思慮半晌,才召了位手下執事來,問道:“上次展劍鋒在我這說了一嘴的那個……那個……腿有點跛,愛寫閒書的……”

    “包二。”手下執事把包二名字報了,“他最近一直在器符城裏打混,可能一時傳喚不到,我這就去傳訊……”

    “不用。”顧歎抬手止住他,說道:“這人寫過些什麼閒書?拿最近的來,我看看。”

    “是。”手下執事出去取了幾本來。

    “寫得什麼東西!主次不明,虛實不分,文筆還不行,心思全在葷腥段子上了!”顧歎隨手翻翻就擲還給那執事,“難怪姚青不喜歡他。”

    “嘿嘿。”那執事把書收好,笑道:“您還別說,器符城那些低階散修許多就好這一口。”

    “噢?”顧歎眼珠子轉了轉,“嗯……”沉吟片刻,命道:“這樣,你把白山情報裏揀些不重要的給他,看他能寫出些什麼東西來。不要暴露自己,讓他以為是偶然得到的,情報要時令些,沾點豪門大族,帶點風花雪月蔦…”

    “嘿嘿,明白。”多年下屬,那執事自然意會,猥瑣笑著退下自去辦事了。

    這事辦完,外面弟子又通稟說羅心武求見。

    “進來罷。”

    在羅心武面前,顧歎就輕鬆多了,師尊與親傳弟子的關係本就近于父子,見羅心武進門就規規矩矩磕頭,連忙單手平托,打出道靈力將其攙起,笑道:“你不必如此拘謹,我素來對那些繁文縟節不感興趣,以後盡可以隨便些,頭留到拜師典禮那天再磕罷。”

    “是。”

    羅心武比羅佑武大一歲,長相不如弟弟,但人要穩重些,恭謹應了,面上露出十分難色,低聲稟道:“師尊,是這樣的,佑武那小子他……他說除了掌門師叔,誰的親傳弟子也不肯做,您……您看?”

    “噢!?”

    顧歎聽了差點失態,倒不是氣那羅佑武輕慢自己,深吸口氣,雙目落在面前的羅心武上,眼神漸漸鋒利起來,“佑武這麼做,可是有人教他?”

    “呃,是也不是。”

    羅心武跪下,老老實實答道:“族中是些人來勸,主意還是佑武自己做的。”

    “也罷,這種事全憑自願,怪不得誰。掌門師叔那邊,我會轉告的。”

    丟幾句話把羅心武打發走,顧歎暗自冷笑,“分頭下注,倒是穩妥之策。”今日幾樁事體都不太順,心情也受了些影響,正打算悄悄去明真道會偷窺一番調劑調劑,外頭又稟齊休召見。

    齊休這是短時間內三度出關了,事情必然不小,連忙趕去,到時楚青玉已在那兒了,顧歎見他跟齊休兩人臉上喜色壓抑不住,大概也能猜到所為何事了。

    “南宮已答應與我楚家談和了!”

    果然,楚青玉帶來的好消息無非就是這個,齊休補充道:“因為我們與南宮交惡一事外面人大都不知,所為談和自然不好公開宣佈,所以準備借個由頭,雙方弄個大場面趁機一齊亮相表示表示,也就能打消外面許多疑慮和謠言了。私底下,自是各自約束,日後井水不犯河水。”

    “那樣最好。”

    顧歎也知這算是最好的結果了,“不知這個由頭兩家找好了麼?”

    齊休不答,只笑吟吟地撫須微笑,腦袋還頗得意地微微搖晃起來。

    楚青玉笑道:“顧兄有所不知,遙想當年齊掌門慧眼獨具,黑河坊自開埠以來便一直興旺至今,不知不覺,已兩百年整了呢!”
pe789 發表於 2017-1-27 13:46
第五百九十三章 齊聚黑河坊

    楚青玉說這話不過是討齊休的好罷了,黑河坊開埠二百年是不假,可開埠第二年高廣盛就以楚佑閔無禮為藉口,強行將坊市主導權奪了過去。從那時起,這黑河坊如何興旺就跟齊休沒了關係。

    直到楚震與諸家元嬰聯手在器符城外伏殺高廣盛後,黑河坊主導之權才又從廣匯閣轉移回了楚家手中。而好景不長,為了應對高、裴等勢力在黑河坊外的致命埋伏,楚紅裳聽從齊休的建議,主動將南楚門的黑河坊利益讓渡給了齊南南宮家族,一舉與覬覦黑河坊利益的各家緩和了關係。至那以後,黑河坊便落到了南宮家手裏,距今已近百年。

    化神家族的震懾力絕對毋庸置疑,這百年間黑河坊太平繁華不墮,得利巨大的南宮家對那些陳年舊事是絕不願提起的。

    齊休自然不會蠢到四處張揚自己的首創之功,所謂這黑河開埠之人的功勞云云,也只能與自己人私下裏互相打趣說說嘴罷了。

    話說回來,這次慶祝的目的是製造南宮家與楚家和樂融融的氣氛,南宮家根本沒動機辦出個什麼盛大完美的典禮,佈置上自然就很粗糙。挑個良成吉日,先由南宮家元嬰開壇做場道會,然後便是一次臨時加辦的擂臺賽,南宮家拿出些鋪面租約之類作為獎勵,勾引各方豪傑來熱鬧幾天,最後以楚神通開壇論道收尾。

    重頭戲其實就在開頭入場,陸崆避嫌沒有現身,南宮家出了位面生的元嬰老者,楚家出的自然是楚神通,兩人執手同行,一道接受黑河道宮內數萬人的瞻仰膜拜,後面隨著一溜南宮家和楚家的人。兩家人間雜排列,相互擺出親切交談的模樣,安排頗顯刻意,但這正是雙方需要的效果,外人瞧個場面,有心人也能品出滋味,其中的‘度’,南宮家把握得很好。

    “今兒我們可是傾巢出動……”楚青玉給齊休傳音嘀咕。

    “有陸家做保,應該無礙。”齊休低眉順目地走在楚青玉身後,提醒道?“是我們希望人們認為南宮家與我們仍然交好,而非反之!人家做足場面在先已很有誠意,若我們不來,若我們演不好這場戲,那好事就會立刻變成壞事!”

    “我明白。”

    上次在外海面對楚紅裳不滅之體時,楚青玉等南楚金丹在齊休面前出過醜,現在面對他大都有些無事矮三分的意思,楚青玉馬上朝身邊一位陌生南宮金丹面露微笑,隨便找點兒話題聊了起來。

    “齊掌門,還記得老夫否?”

    這邊也有人給齊休打招呼,正是宮中夏,老頭應是特地找過來的,笑得分外真誠,誰能想到,前不久他還在陰地裏招攬展劍鋒呢。

    “怎不記得,宮道友別來無恙。”齊休只得擠出笑容應付。

    “以前大家那點誤會,今日之後便不存在了!”

    宮中夏親熱地摟住齊休肩膀,“我本就不想攙和那些事,也是身不由己哈,咱們以後可得多親近親近。”他說得直白,搭在肩上的手卻輕輕使勁,巧妙地將齊休視線朝某個方向引導過去,“道友你說呢?”

    一間包廂門口,裴家的裴雙大大咧咧杵著,他身後站著兩人,一人正是實質叛出楚秦門的秦光耀,躲在齊南幾年不見,這廝竟已是金丹境界了,另一人則是原南楚附庸龔家的金丹家主。裴雙面帶怒氣,那龔家家主則低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唯有秦光耀正在向自己這邊窺視,齊休目光過去,他連忙扭頭,逃避對視。

    “正是此理,齊某亦仰慕宮兄許久了。”

    心知這是宮中夏賣自己的一個好,這麼做也是明智的行為,三兩句便跟他打得火熱,之前的齟齬一拋而開,雙方都輕鬆不少。

    只是秦光耀結丹成功這資訊對他心情頗有影響,若這廝結丹得了南宮家幫助還好說,若是沒有,楚秦失一金丹,把他推到對立面的自己難道又做錯了?秦光耀可不是羅姿第二,他比羅姿會造成的危害性可能要大很多。

    “那廝竟結丹功了!”

    佇列後面,同樣發現了這一點的南宮嫣然心情比齊休更差,若是秦光耀靠自己結丹,那麼這位秦家第二名金丹修士對自己丈夫在秦家的地位絕對不利,若是秦光耀是受了娘家的幫助而結丹的,那娘家能幫個姓秦的,自己當年努努力爭取到築基圓滿,是不是也能被幫一把呢?

    她一百二十來歲,對於築基修士來說人生已然過半了,而身旁的秦長風雖大她四十,面貌卻依然俊美如昔,兩人走在一起已不似小姐妹倆,倒像是媽媽帶孩子了。挽在他胳膊上的手不滿地甩了甩,抱怨道,“你就是太老實了,若早聽我的,出頭跟老頭子爭上一爭,哪會有他秦光耀什麼事。”

    “別把我跟那個吃裏扒外的東西相提並論!”

    秦長風哪知妻子腦子裏的彎彎繞繞,板起臉道:“我是楚秦人,目的是為楚秦好,若出來爭對楚秦反而有害,那還不如不爭。”

    “好好好,你做的都對。”南宮嫣然最怕小丈夫生氣,連忙服軟。

    “楚兄!”

    過不多時,那龔家家主似乎下定了決心,抬頭沖楚青玉喚了一聲,不理身旁裴雙和秦光耀吃人的目光,拋下兩人,沖到楚青玉身旁,一臉認錯的模樣,相互傳音交流起來。

    “跟裴家搞到一起,那廝是鐵了心要跟我作對了!”

    齊休一面和宮中夏閒扯,一面用全知天眼籠罩場中,秦光耀的反應是重中之重,他始終不挪步子,一直與裴雙傳音說著什麼,可惜距離有些遠,聽真之耳聽不出什麼來。

    “不來也好,來了我也不會再接納這個叛門而出的東西!”心中默默罵了一句。宮中夏罷手,龔家家主迷途知返,這兩點已是意外收穫了。

    各自落座,南宮家元嬰面對黑河道宮中的數萬看客,他先扯了一通慶祝黑河坊開埠兩百年的套話,然後在道宮正中間懸空而坐,元嬰威壓淡淡覆壓而下,開始談論道法修行。

    聽元嬰修士開壇論道,在齊雲也極難得,對白山人更是如此,黑河道宮做得滿滿當當,聽說外面一席難求,已被奸商炒到了非常誇張的價格。

    不過這位南宮元嬰很明顯有些敷衍,談論題目是篇齊雲二階道法,傳授內容亦十分粗淺。不過元嬰修士見解還是遠遠超出低階修士的,黑河道宮中人無不聽得如癡如醉。

    “這……”楚神通當然不會是其中之一,反而頗覺意外,“看樣子,我得把自己論道的題目也改改了,省得到時候蓋過他太多,大家面子上不太好看。”今天他心情頗佳,白胖臉上微微泛著興奮的紅光,畢竟南宮止已經被囚,再與南宮家談和後,三楚面子裏子就都有了。了卻一大心病,日後可專心在白塔城那邊幫助楚問開宗立派。

    “難道你原來打算拿家中秘傳出來開壇講授不成?”齊休心中正在吐槽,不防楚神通很快想起了他,傳音道:“此事一了,咱們就能松泛許多,什麼時候出發去尋神蒼?我好安排。”

    “我楚秦門內部離松泛二字還早得很呢。”

    齊休太瞭解楚神通了,對他出的主意素來敬謝不敏,“起碼等到外海封賞下來之後罷。”推脫道。

    “神蒼壽元不多,再拖下去會不會來不及了啊?”楚神通轉而換了個詢問的語氣。

    “他失蹤時就已五百多了,再隔了十幾二十年,咱多等一兩年有什麼區別?”齊休反問。

    “好好好。”楚神通很乖,“都聽你的,到時候再去。”
pe789 發表於 2017-1-27 13:47
第五百九十四章 門派與家族


    黑河坊的慶典到了最後一天,楚神通正在場中說得仙雲嫋嫋,天花亂墜。

    “十之八、九是用結丹聖藥助他成功的。”

    包廂裏,顧歎向齊休傳音道:“即使是化神家族,這結丹聖藥也非易得之物,被南宮族人牢牢盯著,聽說各房為此博弈得很厲害,往往丹藥煉成數十年前就會早早爭出結果,那是真的一個蘿蔔一個坑。”

    “他家還真下血本!”齊休不由驚歎。

    當年君旋山奪丹試煉,楚紅裳、楚神通兩位元嬰帶隊,就是為了得結丹聖藥給楚青玉、楚希璟二人,結果差點在裏面全軍覆沒,若不是齊休,現在三楚是肯定沒了。冒如此巨險,最後才得了一枚,其稀有和神效可見一斑,楚青玉生、楚希璟死,人生境遇大不同,亦全賴此藥。

    “誰說不是呢!”顧歎道:“擁有分配權的往往是那位老祖親近之人,這幾百年權力是在南宮止手上,他肯下如此重本,秦光耀很難抗拒這個誘惑。”

    齊休聽了心裏略好受些,疑道:“這應是他家秘辛,你怎知道的?”

    “嘿嘿,我可沒那個本事打得進他家去。”顧歎笑道:“拿出一枚藥給外人,就代表著自家少一金丹,況且是早已分配好了的,那位少了三百年的陽壽的怎肯甘心?隨便鬧一鬧,外面風聲就壓不住。”

    齊休想也是這個道理,此藥吃了能結丹不假,但也同時代表著此生與結嬰無緣,南宮族中真正有志大道者是不需要的。有資格又有動機爭奪這種丹藥的人,在南宮家族地位大約可類比楚青玉之于南楚,修為不高,但絕對受寵愛,那人吃了這種大虧,絕對有搞點事情出來的動力和能量。而且南宮止被囚,南宮與楚家談和,秦光耀即失去了庇護又失去了作用,身份之尷尬可以想見。

    “之前見到他時並未顯得多麼惶恐,比那位龔家家主的表現要好很多。”

    齊休回憶起前幾日見到秦光耀景象,“看樣子他已找好了退路,估計是裴家罷?”

    “正是。”

    顧歎點頭,“他是鐵了心要與我們為敵了。”

    “叛徒的選擇並不多。”齊休輕哂。

    等楚神通道會做完,楚家與楚秦諸人安全離開黑河坊,雙方矛盾終於暫告消弭。

    回到思過山,闞萱呈上密報,趁大夥注意力都在黑河坊的當口,羅佑武藉故離開山門,至今未歸。

    “羅家分開下注,羅心武是你親傳弟子,羅佑武大約會押往另一頭,如今與南宮家和解,宮中夏、龔家家主等人均已見風轉舵,敵方勢力大大削弱,極有可能加速佈置,鋌而走險!我走之前故意讓闞萱賣個破綻,這羅佑武果然走了。”

    齊休雖早有預料,但心底仍舊頗有不平,“十餘年親手教導,門中資源盡心呵護,仍敵不過家族的血緣和利益,拍拍屁股所走就走!他羅家各壓一注,秦家叛了個秦光耀,明家也往稷下城送去個明遠山,戰後,門中各家附庸或多或少都準備往白塔城遷移部分族人,敢家更是直接走一半!我楚秦打戰死人,戰後還得失血,何其苦哉。”

    這楚秦門或者說楚秦盟等於是齊休一磚一瓦親手攢成的,他對這方面看不開很正常,顧歎就無此困擾,笑勸道:“究其緣由,只怕是對成功二字的看法不同罷了。掌門師兄你一心只系在門派上,當然希望各家各族齊心合力為楚秦奮鬥,門派之成功是擺在首位的。但對於家族來說,血緣的存續和壯大與否才是檢驗成功的唯一標準,那麼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肯定沒分散下注安全。打個比方,一個元嬰家族人丁五百,一個築基家族有人丁五萬,哪一方更成功呢?站在不同的角度評價,是會得出不同答案的。”

    “這道理我懂,只是……只是……心裏終歸還是難以原諒啊。”齊休歎道。

    雖然此方世界元嬰修士絕對有滅掉五萬凡人的能力,但賬可不是這麼算的,此方世界不是所有地方 如白山這般以強者為尊,殺戮不禁。即便在白山,極多家族沒有高階修士照拂也能一代一代繁衍生息下來,所謂生存的智慧,對個人對門派對家族血脈都可成立,三者之間更不是時刻都能利益一致。

    齊休無後,對血脈延續這方面也看得很淡,於是對那些將家族利益置於門派之上的人,的確是有些難以認同。畢竟你個人和家族在門派中生存獲利,卻去動下門派敵人重注的心思,那這個人和家族在門派中的心態就頗為可議了,既然你和你的家族不自認為是門派的主人和一份子,批個‘寄生’二字,齊休覺得不為過分。

    掌門靜室,將近日見聞細細回想了一番,然後給沙諾寫了封密信寄出,齊休平復了情緒,丟開瑣事,再度閉關。

    ……

    密信寄到齊東城,沙諾同樣正在閉關。

    “老東西,事兒真特麼多!”他如今正是丹論將成未成的時候,被打擾出關,火氣自然很大,罵罵咧咧將身上道袍換下,穿了身湛藍儒袍,再在頭上系塊錦緞的方巾,又取出柄劍鞘特別好看的樣子貨飛劍往腰間掛了,手裏提溜著柄象牙扇子,急匆匆出門。

    到得齊東街面,他又把姿勢改了,雙手負於身後,一邊拿扇子骨敲打著後背,一邊對街邊商鋪很感興趣似的左張右望,時而含笑點頭,時而搖頭晃腦口中念念有詞,活脫脫一個初來乍到的悶騷酸儒形象。

    “齊休你個老陰X,支使東來支使西,來日老子結丹後,嘿嘿,抽你筋扒你皮,做個彈弓……”

    實際上她嘴裏念的是這個。

    晃晃悠悠到了姬信隆故居,裏面儒生遍地,大都聚集在那刻著姬信隆遺書的石碑前面大聲討論著,許多人神情激動,無非是外海魔災平定,給歸古歌功頌德之餘,順便換著花樣罵歸儒的不是。

    這裏沙諾常來常往,跟部分積極分子都混了個臉熟,一通點頭招呼,又學他們的做派單手握拳上舉,“徹查魔災真相!歸儒出來面對!”正氣凜然地跟呼著口號,腳步卻不停,繞到裏面幻陣前打入暗號,窺准個空子鑽了進去。

    “你來得太勤了!”看他進來,姬佳芊面色不愈說道:“再不知低調,我不得不考慮斷絕來往!”

    “老祖息怒。”

    沙諾行罷大禮,回道:“您不是不知道咱家掌門那個碎嘴老太性子,他老是催我來問,我這不也是被逼得沒辦法麼。”

    “得了,快說罷,又為何事?”姬佳芊也是被煩得無法。

    “是這樣的,他讓我來問您,南宮家三千六百人的戰功會如何封賞?南路裴家的後勤之功會如何封賞?”沙諾稟明來意。

    “戰事為結束,戰後賞功是要根據他們自己提出的要求權衡博弈的,如今兩家要求什麼我都還不知道,他齊休是要我回答什麼!?”姬佳芊愈發不悅,“南宮止以前是說過,他帶來的人所立戰功會送給楚紅裳,但出了那事之後,他齊休不會異想天開,指望南宮家仍會送如此大禮罷?”

    “這是當然,我們也不會指望那等好事……”沙諾又道:“咱家掌門的意思,是要防備他們借開宗立派之機給我們和三楚下藥。南宮家和裴家的功勞應都是夠的,但我們希望未來賞功時,他們兩家開宗立派的地點最好不要對我們有妨礙。比如,齊雲南部與黑河交界附近,那裏是受南宮家控制的,騰挪出個封賞地開宗立派不難做到,到時候三天兩頭給我們找麻煩也難受,若他們真要這個地方還希望您盡力阻止。還有白塔城距離遙遠,從齊東到白塔或是從冰源島到白塔等主要航路上,希望也不要出現敵對勢力在那開宗立派。”

    “嗯……”

    姬佳芊沉吟了會兒,“我知道了,這是小問題,我也不會給你們找難受。”

    “謝老祖!”

    事情辦得順利,沙諾也覺省心。

    “別急著走。”姬佳芊看他行禮要告辭,冷笑道:“我把白山那片地方獨交к齊休,他就應該有所回報,怎到現在還沒動靜呢?白山那麼多勢力,遊說一兩家暗投我歸古,應該沒那麼難罷?”

    “呃……這個……”

    齊休大道艱難,這事兒根本就沒辦,沙諾嘴巴打個了頓,馬上應道:“我們馬上去辦,盡力去辦。”

    “哼哼,也罷,等戰後封賞,我如了你三楚楚秦的意,你們再回報於我罷!”姬佳芊揮揮手,“若到時候還沒成績,我換人那可不會先提醒你們!”

    “是是。”

    沙諾連聲應承。

    ……

    與此同時,小魔淵上方海面,生生由修士之力造出來的山峰之內,竟聚集了六位化神修士。

    除齊東城、海東城、冰源島、大周書院四位化神外,還有一位青蓮劍宗化神,一位身著齊雲道袍的絕色女子。這女子正是轉投齊雲派沒多久的玉兔,她正笑靨如花,對那五位化神嬌聲道:“我特別喜歡那個園子,到時打將起來,求列位手下留情哈。”

    “小師妹既然喜歡,我們小心些便是。”已是一家人,齊東城化神自然好說話,笑眯眯應道。

    “此獠詭異,豈可隨便留手。”冰源島化神也是位女子,被游離身周的冰霧籠罩,不辨面目。人如其島,氣質冰寒徹骨,說出的話也硬邦邦的,絲毫不給玉兔面子。

    “正是。”

    青蓮劍宗化神附和道:“此獠雖被我們殺機鎖定,但具體細節仍有許多未知……”他手撫飛劍,“留手之言,休要再提,若是放跑了他,天下蒼生不知還得受多少戕害。”

    此人身份似乎隱隱高些,剩下三人也住口不言,算是默認。

    玉兔無奈,把小嘴嘟了起來,偏頭生悶氣去了。
pe789 發表於 2017-1-27 13:48
第五百九十五章 山中的鬼僕

    山峰之下,恢宏陣法將海面一分兩半,小魔淵已徹底被撕去偽裝。

    展劍鋒第一次見到小魔淵入口時,說實話內心是頗為失望的,這個傳說中神秘至極,生靈進出完全不會有任何意識,以至於無人能描繪出詳細地貌的此處被揭露到光天化日之下時,不過是個醜陋些,邪惡點兒,更大、更深的海底地峽罷了。

    隨著大周書院飛梭往地峽深處筆直下行,頭頂陽光逐漸化作條越來越細的線,陡然,地峽兩側變得如鏡面般光滑,許多大大小小的山洞如瘡疤一般在鏡面上露出黝黑的洞口,每個洞口都兩兩對稱地分佈在石壁兩側,邊緣處切口和鏡面平齊,應是本來存在於地底的甬道,被人為劈開所致。

    飛梭速度不慢,可許久都未有減速降落的意思,這些對稱的殘破甬道仿佛有數量無窮無盡,光滑的石壁,對稱的洞口,無任何魔物存在過的痕跡。從展劍鋒眼前掠過的景象全是如此單調,但作為一個自認的禦劍高手,他很快看出了其中駭人之處,“嘶……一劍?竟是一劍!?所有切口平齊一致,難道這處地峽竟是修士一劍之威?這不可能!”

    他倒吸一口涼氣,一劍劈開如此巨大的地峽,還是在海底,實在難以令人置信。

    “展老弟來得晚了,若早來半年,你親眼見識過聶老祖那驚世一劍,方知毀天滅地四字不是虛言。”

    送他下來的大周書院儒修不知見過多少人在此驚歎,輕笑著解釋一句。

    “不知這位聶老祖是?”展劍鋒連忙問。

    “青蓮劍宗化神老祖。”大周書院儒修答道。

    展劍鋒身為劍修,自然對這位聶老祖十分感興趣,可惜以面前這位大周書院儒修的地位,能拿出來說嘴的也就那些,兩人在這個話題上聊不幾句,便同時沉默下來。

    不多時,飛梭停在了一處洞口前,跟剛才經過的其他洞口看上去無甚區別,不過從這裏開始,多年征戰的展劍鋒已能感應到極為輕微的魔物氣息,越往下,越濃郁。

    “此處已十分接近前線了。”大周書院儒修介紹道:“先安排你們的都是些較安全的任務,獎勵點自然也不高,將來根據你們的表現再行分配。展老弟……”他拍拍展劍鋒胳膊肘,笑道:“好好表現哈。”

    從外海光復戰爭退出,再重新到這小魔淵來,又無楚家和楚秦門的庇護,展劍鋒不得不從頭幹起,好在三十年征戰間認識了不少大周書院儒修,大家對他的印象也比較好,所以還算得照顧。

    “謝了。”他朝對方鄭重道別,然後卷起身後的薛小昭躍下飛梭,飛入那處洞口。

    洞口這邊的把守極為嚴密,驗看過信物,又經過數道關口,才見到這邊駐守的金丹儒修。

    “小展啊,你來得正好,我這邊缺人。”那金丹儒修也認得他,隨手指點了一位築基儒修,“你們便加入他的陣中罷。”

    新加入的隊伍是個標準的築基小隊,大周書院築基儒修領頭,加上展劍鋒這一位非大周書院築基為副,然後是四十九位手持陣幡的練氣修士。

    “熟悉的味道。”展劍鋒朝薛小昭眨眨眼睛。

    兩人都想起了當年在酆水的往事,都笑了起來,不過薛的笑容頗為勉強,為了自己在小魔淵的機緣,前途無量的夫君硬是陪著回到了這絕險之地,對於她,心中感動之余,壓力自然極大。

    “前進,前進!”領頭儒修大聲呼喝起來。

    小隊開動,兩人顧不得交流,這小魔淵內部甬道如迷宮一般縱橫交錯,所有地段都要靠這種小隊趟個明白,危險性毋庸置疑,但也絕對比下面的前線任務安全許多。

    “已經探明的分岔道口前留有標識,行進路線地面也有,你們仔細記下,若是隊伍被沖散,可循原路返回。”

    “都打起精神來!陣幡不可離手,隨時聽從命令打入靈力!”

    不可交談,不可左顧右盼,不可……”

    “亂陣者斬,臨陣逃跑者斬……”

    領頭儒修嘴裏一刻不停地下著命令,腳步卻不見慢上半點,這隊伍裏大約小半是新加入的,一路走下來整個隊伍慢慢被他步調一致,新人們的氣息也勻了下來。

    展劍鋒也放下了心,作為以‘散修’身份進來的他和薛小昭就怕遇到不講理蠻幹的隊友,而這個隊伍素質看上去不錯。

    “好了,從此地開始就進入未探明地域,陣幡起!”

    “緩步前行,注意周邊!”

    終於走到危險地段,甬道中的光線一點都沒了,陣中數位老成練氣一邊給兩側石壁打入螢石,一邊在地面做上各種路標記號。

    這種令行禁止和按部就班令展劍鋒感覺十分舒服,與遙遠家鄉里的勾心鬥角內部傾軋相比,軍伍才是能讓他心靈平安的所在,他這次來是幫薛小昭尋找機緣,但何嘗又不是為了自己呢。

    “嗯?”

    忽然心生警訊,“停!”連忙大聲呼喝,祭出霹靂斬魔劍飛往甬道前方。

    前方空無一物。

    “不對,那邊!”領頭築基立刻祭出個錘型法器,往側前方的石壁一砸。碎石亂飛,那石壁果然是個空心的,裏面露出巨大的空間,‘喀啦喀啦’熟悉的骷髏骨節摩擦聲傳出。

    “去!”展劍鋒手中法訣一變,霹靂斬魔劍往那石室中斬去。

    “別,等等!”

    這時候那領頭築基卻不讓他動手,用錘形法器把斬魔劍磕開。

    “你這是?”展劍鋒不明所以。

    “展兄有所不知。”領頭築基揮手命令小隊再度前行,直到石室門口,堵住去路。

    “我們在小魔淵遇到的骷髏大都是這些鬼僕……”他打出螢石,照得石室通明透亮,許多骷髏架子擠在裏頭,層層疊疊不知道多少,見有光亮,許多外層骷髏竟人性化地抬手遮擋在眼眶,火之前,不光沒有什麼攻擊性,甚至還往後面退卻,與以往對敵時見過的骷髏大軍完全不同。

    “是被小魔淵魔修或是蠱惑、或是擄掠來製成的,也是些可憐人,唉!”領頭築基看著這無邊無盡的骷髏海,用充滿同情的口吻給展劍鋒介紹道。

    “原來如此。”

    展劍鋒明白過來,這些鬼僕生前恐怕也是和自己一樣的修士或者普通人,作為小魔淵最底層螻蟻般的存在,他們是被勞役的奴隸,魔修們不需要他們有攻擊性,甚至為了服務的品質,有些還被保留了生前的部分靈智。魔修顧不上這些鬼僕,便把他們丟棄在了各處隱蔽石室之中。

    “那該怎麼處理他們?”他問道。

    “此界是不允許鬼物存在的,但這些人又值得同情,所以不必斬殺,散去他們的靈魂鬼火,留個全屍下葬即可。”領頭築基取出件玉尺法器,祭出鎮壓在骷髏海上方,精純的儒門正氣覆壓而下,不能動彈的鬼僕們眼眶中鬼火漸漸開始消散。

    這時眾人紛紛感應到了各種情緒,痛苦、求饒、憤怒、暴戾……

    這些還保留著部分靈智的鬼僕們在做最後的掙扎,即使無比微弱。

    “陣起!”領頭築基下令,眾人往手中陣幡輸入靈力,將種種負面情緒隔絕在外。

    親眼見到這無數靈魂在自己面前消散,化作一個個冰涼的骷髏架子散倒在地,饒是展劍鋒斬卻鬼物無數,此時也不禁暗自唏噓。畢竟與那些兇惡的鬼物相比,這些毫無威脅的鬼僕頗有些令人同情。

    “展兄也不必過於同情。”領頭築基對初來者對面此情此景的心理很有經驗,勸解道:“這些傢伙許多是為求長生而自願被轉化的,若無此心,也難受魔修蠱惑。”

    “正是此理。”展劍鋒搖搖頭,將心中雜念拋卻。

    正在此時,忽然後方地動山搖,瞬間之後,光亮大起,石壁整個剝脫,明明身處山洞深處的眾人又見到了外界的光亮。

    “那廝耐不住了,所有人盡力自保!”

    頭頂渾厚的化神氣息將驚慌的眾人安撫住,一柄飛劍被三朵青色蓮花托著,往魔淵深處去了。

    “你看到了嗎?”

    這時候薛小昭開口,對展劍鋒問道。

    “驚鴻一瞥,這……這就是化神一劍之威麼?”那外表平平無奇的飛劍青蓮,在展劍鋒眼中卻分外可怖,在酆水、在外海他遙遙見過的化神出手不少,卻根本無法與這次相比。無匹,他腦海中只有這兩個字,那是一種超過他理解的靈力彙聚,一種超過他理解的至剛至強,令人幾欲朝之跪倒,頂禮膜拜。

    “我想,我找到我築基機緣了。”薛小昭喃喃輕道。
pe789 發表於 2017-1-27 13:49
第五百九十六章 小魔淵主人

    小魔淵最深處,一隻巨蛇正在空中穿梭衝撞,它約莫丈許粗,百丈來長,巨大的身軀帶起魔煙滾滾,遙看如黑龍現世,聲勢迫人。

    玉兔俏立場中,好整以暇地往頭頂一指,一個小巧藥缽憑空出現,缽口朝下,射出線粉紅毫光,光芒幽幽渺渺落下,照定巨蛇頭顱。

    這巨蛇不過相當修士元嬰後期修為,哪敵得過化神手段,身軀一抖,立時跌落塵埃,周身魔煙散去,只剩個枯骨架子,竟是只鬼蛇。

    “叱!”

    玉兔再一指點,憑空再現根搗藥的石杵,石杵迎風暴漲,往地上鬼蛇骨架砸去。

    ‘轟轟轟!’

    沒想著鬼蛇真是硬實,任憑玉兔砸得地動山搖,身上骨頭碎末渣子亂飛,脊骨卻始終無損,不停扭動掙扎,分明還有逃‘生’的欲念。

    “哼,徒勞!”

    境界碾壓,出手卻未全功,玉兔感覺面子上有些下不來,氣得雙眼紅光大盛,往另一處戰圈張望過去,見那邊正打得激烈,無人注意自己,乾脆身形一旋,現出本來面目。

    全不似當年在禦獸門化神老嫗懷中的溫順模樣,她本體又肥又大,有數十丈高,通身潔白,如同座袞雪小山一般。小山一蹦老高,粉嘟嘟的前爪盯住鬼蛇七寸處牢牢抓下,鬼蛇要害被制,骨架終於癱軟,被巨兔強健有力的後腿照著各個關節連接處一頓撲騰猛踹,很快踢出了一地碎骨。

    “叫你不死,叫你不死!”

    眼看骨蛇七寸以下盡成齏粉,頭中靈魂鬼火業已消散,她仍不解氣,提溜著半截蛇骨當作鞭子,往地上摜甩,等把前半截也砸沒了,才一把捏碎了手中僅剩的那點,方才甘休。

    “園子。”

    換回人形,立刻記掛起心儀的小魔淵花園,連忙往那邊戰圈趕去。

    剛剛趕到,那兒正好也分出了結果,青蓮劍宗化神那柄飛劍正將一人前後貫穿著紮在當地,劍柄猶自嗡嗡顫鳴。

    “此獠便是小魔淵主人麼?”玉兔定睛一看,地上那屍體上還未來得及散去的靈力分明是正道功法氣息,一襲寬大白衣將全身罩住,黑色長髮覆於面目之上,雖一時不便辨認真容,但與想像中的魔頭完全不同。

    經過數位化神存在的鏖戰,這五階靈地裏的靈氣早已散亂不堪,天地間仿佛蘊含了隨時能爆炸的能量,躁動炎熱的風,沾染著化神有若實質的殺意氣息,往小魔淵上方筆直飛竄,想必那裏的低階修士現在很不好受。

    不過玉兔關心的不是這個,往園子方向飛去,之間這裏的花花草草連片葉子都未損傷一絲,“太好了!”她心下竊喜,早前憑感應隱約知道此處園子規模路數便喜歡上了,今日親見更是滿意非常,“雖比禦獸門那時的不如,但也很不錯了!沒想到掀起偌大魔災的小魔淵主人居處、園子均是正道路數,不過這樣最好,全便宜了我。”

    忽然心中一動,感應到不遠處藏在玉屏風後的海東城化神正朝自己致意,頓時明白這園子是對方存心保下來的,“多想芩道友了!”聯想到之前眾人在青蓮劍宗化神強勢表達下的反應,本來心猜是齊東城化神頂住了壓力,沒想到卻是這位海東城老祖,這個人情可小不了,連忙發自內心地道謝。

    ‘轟!’

    忽然那邊傳出聲巨響,還有青蓮劍宗化神一聲厲喝:“滕道友,你想幹什麼!?”玉兔神識一探,竟是他與齊東城化神交上了手。

    “此獠肉身不可留!”齊東城化神收回剛剛想毀去地面屍身的手。

    “此獠來歷還未查明,難道滕道友想毀屍滅跡不成?!”

    這青蓮劍宗聶老祖真是生冷不忌,張口便是一頂大帽子給對方戴上。

    “笑話!此獠人人得而誅之,何來毀屍滅跡之言!”滕老祖這時候卻不如之前給聶老祖面子,昂然對上。

    “這怎麼回事?玉兔不明白怎麼剛還是聯手對敵的友方突然起了內訌,不過自己現在已是齊雲派的人,又本看不過聶老祖的霸道,趕忙飛到滕老祖身後,紅彤彤的眼睛對聶老祖怒目而視,為同門撐腰。

    “不錯!此獠以一己之力掀起魔災,屠戮生靈億萬,還留他肉身作甚!?”冷冰冰的冰源島化神也出言相挺。

    “呃……”

    大周書院化神也道:“咱們出手之前便已約定好斬草除根,聶道友為何反悔?”

    海東芩老祖雖不出聲,但人已現身在眾人頭頂高處,玉屏張開,正好堵住聶老祖去路,態度不言自明。

    “哈哈哈!果然,果然!”

    聶老祖仰天大笑,駢指點著大周書院化神道:“我就知此番魔災另有內情,所以悄悄潛來,先行鎖定此獠,好教你們做不得手腳,哼哼,只是萬萬沒想到,連你歸古也早與天地峰沆瀣一氣!”他將地上飛劍攝起,帶著屍身的飛劍筆直往玉屏撞去。

    “道友冷靜些罷,無憑無據,是非區直哪能如你一家之言!”大周書院口中相勸,手下卻絲毫不慢,打出大道真意阻攔。

    海東城、齊東城、冰源島三化神也同時出手。

    只有玉兔還在狀況外,直愣愣杵在原地看著,想不通剛還好好的怎麼就動上了手。

    ‘嘭、嘭、嘭!’

    三聲驚天動地巨響,不過一瞬,形勢已明,大周書院化神盯著手中攥著的一朵青蓮,垂首沉吟。

    齊東滕老祖已將屍身搶下,臉色卻陰沉如墨,隨手一揮,那屍身頸上竟是朵青蓮具化的幻象,原本頭顱早已沒了。

    海東芩老祖玉屏之前,攔下的聶老祖身軀一閃,同樣化作一朵青色蓮花,飄飄落下。

    場中已無聶老祖真身。

    “他竟捨得將大道三青蓮不要,唉!”冰源島化神幽幽一歎。

    “聶瘋子行事素來跳脫,我們行得正坐得直,不懼他出去亂嚷。”

    大周書院化神抬頭環視眾人,緩緩說道:“總之正事要緊,小魔淵主人已死,外海光復,咱們該考慮戰後事宜了。”

    “正是。”

    眾人頜首贊同。
pe789 發表於 2017-1-27 13:50
第五百九十七章 赤倮的蟲子

    小魔淵主人已死,外海完全光復,消息傳開,天下震動。

    白塔城。

    城中標誌性的高大白塔早已在魔災中被毀,是否能有重新俯瞰全城的那一天,完全取決於此地未來主人楚問的心思。

    稱他是未來主人,乃因戰後賞功未定,受大周書院正式分封之前,一切承諾和規劃都有被改變的可能。

    當然,那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如若發生,依三楚和楚秦在戰事中的貢獻,齊雲派和大周書院的威信都會遭受不小打擊。

    從魔物手中收復此城後,三楚便將它視為禁臠,牢牢置於掌控之中,並且同時開始了重建的準備工作,距今已十年有餘。

    十年時間可不算短,首批移民裏有來島後生兒育女的,現在孩子都差不多會打醬油了。

    整座島早被修葺得煥然一新,凡人世界的樹木、農田、港口、道路整備得有條有理,仙家山門也半遮半掩在幻陣之中,在魔災中毀壞嚴重的舊城完全不見了蹤影,一座全新的修真之城輪廓粗成。

    要花大量人力和靈石的地方都壓著未動工,但所需物事已備好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也大多收買下定,單等楚家真真正正拿到此城的那一天,便會陸續從各地啟運。

    分封三代,一座四階中品山門,一座終日被三階靈氣籠罩的修真城市,一座能容納數以千萬計凡俗人口的大島,對任何元嬰級別門派來說,除了過於偏僻這一缺點外,已不能再完美了。

    而且偏僻些也不一定是件壞事。

    島中某處,海邊。

    ‘地溝劍’郭澤立于塊巨石之上,抱劍遙望海面,神色悲憫,目光深沉。

    十來名卷著褲腿的七、八歲凡俗小孩圍攏在巨石旁,一個個仰著小臉望著他,目光中儘是希冀和崇拜。

    柳光遠遠禦劍飛近,乍看到這一幕時,還以為郭澤是在顯擺自己的那身花袍呢。

    不怪他作此一想,那是件三階法袍,也不知是來自哪位品位糟糕的外海倒楣死鬼,各種顏色的珍稀物事被層層疊疊堆在衣料表面,做成一個個團花紋樣,彩光錦簇,光豔逼人。具體功用不談,被人穿在身上,立於海邊,活脫脫棵七彩寶樹,騷包至極。

    可惜柳光想錯了。

    “疾!”

    郭澤突然冷哼一聲,抖手祭出帶鉤飛劍,那飛劍便貼著海面竄出,越飛越遠,知道快消失在海平面時,才‘嗖’地一轉,筆直紮入水中。

    一息未過,飛劍便勾著只數尺長的大魚穿出海面,往回倒飛。

    ‘噢!’

    凡俗小孩們頓時蹦跳歡呼,一個個舔著嘴唇伸出小手,有兩個哈喇子都流出來了。

    “著!”

    郭澤手中法訣連變,那飛劍在空中將大魚甩出,然後只聽‘唰唰唰’一陣寒光閃過,大魚只剩個完整的骨架跌入海中,片片一般大小,不輸大廚精心料理的生魚膾精准落到了那幫小孩手中。

    小孩們人人有份,個個忙不迭往嘴裏塞,狼吞虎嚥,小臉上儘是滿足。

    “這……”

    柳光頂著腦門之上的黑線,落到了郭澤身邊。

    “老柳,你也嘗嘗。”

    不想郭澤手裏還拿著兩塊,丟一塊到自家嘴裏,另一塊遞了過來。

    “呃……好罷……”

    柳光反正大道無望,倒也不拒絕口腹享受,接過來,那魚肉透如白玉,外皮微微帶點淡紅血色,異香撲鼻。他嘗咬一塊,魚肉入口即化,舌蕾先覺微涼,極其鮮美的滋味隨後伴著道精純靈氣頗為霸道地肆掠而開,竟非尋常凡品。

    “郭老弟端得是好享受!”

    三兩口吃完,柳光翹起大拇指贊道。

    “近海的魚群越來越多,看樣子此地恢復地很快。”郭澤一邊說著,一邊沖岩石旁揮揮手,將那群小孩趕走。

    望著小孩?勾肩搭背,互相手拖著手蹦蹦跳跳離開的背影,郭澤的目光又陷入了初時的深沉落寞。

    柳光何等精明人物,多年接觸下來,對方的心事他能猜出個七、八分,“郭老弟何必如此心灰意冷?楚家四階靈地,你這大道還未斷絕的人,應該專心利用,好好修行便是。”故意拿不相干的話勸道。

    “外海事了,我這種人又該何去何從呢?”郭澤果然說出了心事。

    他們這幫人被齊休帶來外海,一開始都以為不過是簡單的戴罪立功,沒成想卻是被用來做楚秦門不方便出面的髒活。這刮地皮的髒活好幹,想全身而退卻千難萬難,初時不知厲害,起了貪心想私吞寶物的被殺了一批,後來戰陣之中死於魔物或軍法的又是一批,最後幾年,齊休沙諾這兩個狠人開始消滅手尾,於是陸續有人或不明不白失蹤,或死在各種奇奇怪怪的任務上。

    當年來外海的一百人,如今只剩下了二、三十,死亡率極高。

    這二、三十人,均是齊休和沙諾能徹底放心,又起了愛才之意的人,郭澤便是其中之一。

    “郭老弟未來前途大好,說什麼何去何從呢!”

    柳老頭猥瑣地沖他擠擠眼:“早聽說沙門主要納你入他白沙幫,不是麼?”

    “唉!”

    被說中心事,郭澤直歎氣,“一言難盡。”

    “有什麼一言難盡的,你也不必憂心多想,那沙門主將你的事拖延下來,無非是他自己眼看著結丹在即,生怕若是金丹未成身隕,下任白沙幫主不好轄制於你罷了。”柳光拍拍他肩膀,笑道:“若白門中金丹得成自然一切好說,若是不成……”故意賣了個關子。

    “不成怎樣?”郭澤頓時緊張起來。

    “不是還有咱楚秦門麼?沙家不要你,我們要你。”柳光見逗他逗得差不多,哈哈大笑,道:“今日展劍鋒和他妻子從小魔淵前線回來,我在洞府裏擺宴接風,走走走,你也隨我一道見見他。”

    “我去,合適嗎?”郭澤小心翼翼。

    “有什麼不合適的!”

    柳光熱情得很:“若是沙門主隕落,我告訴你,在你拜入我楚秦門下這件事上,我那展老弟一句話頂別人一萬句!而且正逢齊妝師叔出關,她也會到場,機會難得唷。”

    ……

    與此同時,海東城,沙諾洞府。

    各種前期準備均已妥當,沙諾打出法訣,將靜室從內關閉。

    披散了發,調勻了息,脫得赤條條的,盤膝蒲團之上,回味兩世前塵。

    面前幾案除香爐一盞,同參驅魔鈴鐺一個外,還有個透明的水晶罩子。

    ‘知,知,知。’酒盅大的罩子裏罩了只再普通不過的活蟬蟲,正值時節,小東西鳴喚正歡。

    “是時候了。”沙諾自言自語,往嘴裏丟入數味丹藥,望著面前那只蟬,如老僧入定,一動不動。

    “我上輩子起于白山微末,孤家寡人,隨波逐流,為惡雖為惡,但心內隱隱頗看不起那些窮兇極惡之徒。”

    “當時我想,那些傢伙毫無人性,如禽獸蟲豸,已不可稱之為人。”

    “而我……好歹還有些底線,還算是個人……”

    ‘知、知、知……’知了繼續鳴喚。

    幽影樹下,棺中小兒,蒼老的自己面貌猙獰,靈魂離體,一撲而下……

    他腦海中浮現出這一幕景象,氣息立刻不穩。

    ‘叮!’

    識海中的本命青銅古鐘一顫,幾案上的驅魔鈴便發出道清音。

    “呵呵。”沙諾嘴角浮現出一絲苦笑。

    “做下那等事體,又如何稱得上有底線,又如何可被稱之為人。”

    他回憶起這輩子,先在外海受了幾年苦,然後在這海東城偶遇齊休。

    敲詐那老東西得手,從此便順風順水……

    嬌妻美眷,總領一門,周旋於元嬰之間,奔波那化神秘事。

    何等風光,何等刺激……

    然後便是出征外海,斬妖除魔。

    “若是比之前生,那我這輩子肯定算是值了,若是有積善積德這回事,這輩子說不定也能償還昔日諸惡。只是……”

    ‘知,知,知……’

    腦海之中,又浮現出一座無名小島,齊妝那雙不帶任何感情,仿佛看透了生死的眸子盯著自己,問:“這裏怎麼樣?”她的身後,現出個新挖葬坑,那是給自己預備的。

    靜室中,沙諾身軀一抖。

    ‘叮!’鈴鐺再度響起,將他扯出回憶。

    “上輩子,我從沒想那麼深,那麼透,作惡只為逐利,奪舍只為求生。”

    “這輩子,我風光顯赫,大道順遂,何必想那麼深,那麼透?”

    “只有那一刻,我如遭雷齏,從沒想到,無法面對一個人時,竟會比面對死亡還恐怖萬分,竟會令我下跪求饒,涕淚俱下,崩潰得如此卑微。”

    ‘知,知,知……’

    “連眼前的蟲豸都不如!”他定定看著這只蟲兒,“但是……”

    “我本該就比蟲兒高貴嗎?”

    “兩世為人,好事壞事都幹過不少,我心中始終……始終端著,結果便是作為個有底線的惡人,我看不起沒底線的惡人,而我最後突破了底線。作為個修習正道升雲經的一派之主,我不齒手下為點小小私利鋌而走險,而我最後卸磨殺驢,除掉他們時,也不過是為了更大的私利罷了。”

    “無論給自己設一個怎樣的道德標準,我都沒按計劃做到……”

    “我歸咎於自己,於是我大道不行,我若歸咎於別人,那我就是虛偽,虛偽之人,何談求問大道?”

    “我必須得邁過這道坎……”

    ‘知,知,知……’

    “這道坎便是,人本就不該自覺道德高貴,人,並不如我眼前這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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