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奇幻] 小人物 作者︰藍晶 (已完成)

 
supernova1112 2015-1-26 09:48:2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6 3706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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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藍晶,男,現17K小說網簽約作家。

【小說類型】:奇幻 > 西方奇幻

【內容簡介】:

  一個無名小卒,如何從社會底層往上爬?

  中古世紀一個劇團的演員,卜哥,因緣際會的找到了一個翻身的契機——

  他在有心人的操控下,扮演了別人的角色,把真實的自己隱藏在別人的假面下,展開了另一段人生……

  從劇團小丑變身為男爵,究竟是福是禍?

  藍晶用他一貫引人入勝的手法,說出了這個無名小卒的故事,值得一提的是,主角卜哥正是演員,因此身在其中的你,一定特別能領略「人生如戲,戲如人生」的滋味。

  機會來了就要好好把握,睽違半年,藍晶再出新書,精采好戲,切勿錯過!

【其他作品】:《妖怪公寓》《魔法學徒》《魔盜》《魔武士》《魔眼》《暗行者》《大隱》《騎士的血脈》《夢幻泡影》《劍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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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ernova1112 發表於 2015-1-26 12:13


第一集 小丑男爵 第一章 身世懸疑

  六月的狂歡節,是一年之中最喜氣的一天。在艷麗的陽光普照之下,人們心中熱情的閘門被打開了。

  對於卜哥來說,所有的一切都充滿了新奇,並且讓他興奮無比,這可不是其他地方的狂歡節所能夠比擬,這裡是首都魯普奈爾,很多人都認為只有魯普奈爾的狂歡節,才是真正的狂歡節。

  七歲之前他一直住在這裡,可惜那個時候他還太小,對狂歡節只有一個朦朧的印象。

  七歲之後他離開了夏姆修道院,跟著養父母到了南方,在南方一個叫紐斯的城市裡面住了五年。

  在紐斯,狂歡節充其量只不過是一群人聚集到廣場上歌舞一番罷了。

  四年前養母過世,那個有著慈善家名義的養父,再也不願意收留一個在他看來什麼事情都不會做,而且早已經被妻子寵壞了的十二歲小子。

  自從被趕出家門之後,卜哥就一直跟著劇團四處亂轉,四年巡演的經歷倒也讓他見識到很多東西。

  他曾經看過雄偉壯麗的菲爾菲斯山脈,沐浴在山間初升的太陽之下。

  他也曾經到過莽莽無邊際的巴特森林,在密林深處捕捉過麋鹿。

  但是,對他來說,任何地方都比不上魯普奈爾,這個他出生的地方。

  七歲時離去,現在他已經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了,往日的記憶早已經有些模糊了,只記得,魯普奈爾的一切都是那樣美好。

  每天早晨,英勃瑞修女嬤嬤搖著鈴鐺叫他們起床。起床之後,每個人要跪在床前虔誠祈禱,祈禱上帝賜給他們新的一天。

  在修道院的時候,雖然沒有什麼好吃的,穿的也是別人不要的縫縫補補的破衣服,那時候,他也頗有怨言。

  但是自從離開修道院之後,特別是養母死後,他經常品嚐到餓肚子的滋味,每當這種時候,他心中便充滿了對修道院生活的嚮往。

  雖然不能夠像現在這樣自由自在,雖然修道院的生活在他記憶中總是千篇一律,但是,那種安寧和平靜的生活,那種不需要顛沛流離的生活讓卜哥十分嚮往。

  能夠回到魯普奈爾,卜哥確實極為高興,他原本打算到修道院去看看,只是狂歡節前繁重的工作,讓他不得自由。

  在香淑莉特大道兩邊的街道中,塞滿了正準備參加遊行的人們。

  卜哥正站在人群之中,他們的劇團擁有一輛花車。

  因為是專業人士,這輛花車和旁邊其他的花車比起來顯得高貴典雅。

  劇團的團長坎妮小姐為了佈置這輛花車花了不少心思,錢倒是花得不多,沒有人能夠猜到,這輛漂亮的花車才值兩百個銀幣。

  節省得近乎於吝嗇的坎妮小姐之所以肯花費這樣的心思,是因為慷慨大方的國王陛下為了裝點這盛大的節日,宣佈將給每一輛讓他滿意的彩車二十金幣的獎賞。

  這絕對是一筆鉅款。所以劇團的每一個人都非常渴望,這筆獎賞能夠落在他們的手裡。

  今年的狂歡節特別隆重熱鬧,為了增添節日氣氛,吸引他們這些巡迴劇團到魯普奈爾來,那位陛下免除了進入魯普奈爾所需要繳納的進城稅。

  這有些令人擔憂,因為這意味著有很多競爭對手也盯著這筆錢。

  狂歡節正式開始是在下午兩點,現在時間還早,但是人們早就聚攏到一起來了。

  花車的周圍,擱著大家自己帶來的桌椅板凳。一時之間,寬敞的街道成為了歡鬧非常的聚會場所。

  難得有一天空閒的魯普奈爾的市民,將這露天的街道當作了任何人都能夠參加的俱樂部和沙龍。

  事實上卜哥他們這輛花車附近是最熱鬧的。

  作為巡迴劇團,他們當然不失時機的用他們的表演來招攬觀眾。

  白天的表演是免費的,完全是為了晚上的正式表演進行宣傳,不過,在坎妮小姐的高壓政策下,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於偷懶。

  卜哥同樣不敢。

  因此他只得穿上寬鬆而又滑稽可笑的小丑服裝,因為在狂歡節這一天人們最喜歡看到的表演,無過於這些小丑所做的各種各樣莫名其妙的愚蠢事情。

  而且,小丑也是孩子們眼中的英雄,是最受孩子們歡迎的人物。

  就連團長自己也裝扮成小丑。

  事實上,整個劇團除了小丑的角色之外,就只有仙女和小精靈了。

  原本還有兩個小矮仙,但是,魯普奈爾的孩子顯然並不欣賞這種充滿鄉土氣息的角色,因此,小矮仙變成了南瓜小丑。

  卜哥身穿小丑服裝,他並不怎麼起勁於這種無聊的演出,在劇團中他以往扮演的都是英俊青年,比如王子、青年軍官、英雄、正直的商人、公正的檢察官,這些才是他舞台上的形象,他可不是一個喜劇演員,演小丑可不是他的本分行當。

  事實上,卜哥確實很喜歡站在舞台上面對眾多觀眾,他喜歡通過這些戲劇來體驗完全不同的人生經歷。

  每當他站在舞台上的時候,他總是感覺到,自己好像一下子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完全不同於真正自己的人。

  令卜哥感到無奈的是,舞台上的自己僅僅是一種虛幻的存在,離開那光輝照耀的舞台,他立刻變回那個經常餓著肚子,可悲、渺小的卜哥。

  在巡迴劇團,光靠演出是絕對填不飽肚子的,因此,私下裡巡迴劇團為那些有錢同時又慾求不滿的先生和夫人們服務,如果能夠讓這些人滿意,這些人倒是相當慷慨的。

  據卜哥所知,法克王國的巡迴劇團全都是以此謀生。

  對於這樣的生活,卜哥倒並沒有什麼不滿,畢竟在大多數人看來,他的職業是任何一個男人夢寐以求的,能夠和眾多女人纏綿一度,做了這樣讓任何一個男人感到舒心愉快的事情,還能夠從女人那裡拿到報酬,這無疑是天堂中才擁有的享受。

  穿著小丑的衣服,胸前掛著一個大口袋,口袋中放著印刷好的傳單,卜哥穿梭在擁擠在一起的人群中間,他的身邊總是圍著一圈孩子。

  卜哥對於這些根本不認識字的孩子,根本不感興趣,就算將傳單給這些拖著鼻涕的小子,他們也不會拿回去給他們的父母。

  「你們巡迴劇團有什麼漂亮姑娘嗎?」一個滿臉落腮鬍子但是年齡並不太大,長相凶悍的人拉住卜哥問道。

  卜哥這樣的人見多了,這種傢伙只會搗亂,他們不會為了找樂子而掏錢的,而且這些人也沒有錢。

  「不好意思,我們是正規的劇團,沒有你要的那種姑娘。」卜哥很快地回答道。

  那個人顯然不相信卜哥所說的話,他自己從卜哥胸前的口袋中抽出一張傳單。

  「森林妖精劇團?沒聽說過,看來是一個沒有什麼名氣的劇團啊。不過,晚上我會去捧場的。」那個人說道。

  卜哥可沒有興趣頂撞這個明顯比他大得多也強壯得多的傢伙。

  「嗨,老大,你找到什麼樂子了嗎?」另外幾個顯然同樣不是什麼安善良民的傢伙湊了上來,卜哥可不願意和這些傢伙糾纏在一起,他趁著那個人回頭的機會,鑽進了旁邊的一座酒鋪裡面。

  這是一家生意興隆的酒鋪,原本就不高的鋪子被分割成上下兩層,狹小的空間裡面滿滿的塞進了十幾張桌子,人們幾乎是背貼著背坐在那裡,周圍還站著一圈找不到座位的客人。

  門邊有一道樓梯直通二樓,因為上下的人實在太多了,因此樓梯上到處是修補過的痕跡,其中一塊樓板想必是近期剛剛換好的,還是嶄新的呢。

  「客人,要點什麼酒?」櫃檯前的酒保遠遠的打著招呼,不過,看他的樣子,顯然他並不歡迎小丑到他的酒鋪裡面來。

  卜哥渾身上下連一個銅板都沒有,他怎麼可能買得起飲料呢。

  酒保顯然早已經料到了這種情況,他呵斥著:「既然你不是來喝酒的,請你快點出去,店裡面要做生意。」

  卜哥訕訕的想要退出酒鋪。

  「你是什麼劇團的?」有人問道。

  酒保見客人們來了興致,他也不能板下臉來,硬趕著卜哥出店了,不過,他瞪著卜哥的眼神,顯得並不友好。

  「森林妖精劇團,有什麼人願意看戲,這裡是最近將要上演的節目單,各位能夠欣賞到全法克最傑出的演員,演繹著名劇作家菲特巴厘的經典愛情名作《馬呂斯和珂賽特新婚之夜》,還有神聖的戰爭史話《德波特》。」卜哥介紹道。

  「你們劇團有多少位小姐?」剛才問話的人顯然真正關心的是這些。

  「十一位年輕美貌的小姐,保證個個溫柔漂亮,我們的花車就是靠街口的那輛白色「雲中天使漫步」,各位有興趣的話,可以過去看看。」卜哥說道。

  「傳單拿來。」那人用手指朝著卜哥勾了勾。

  對此感興趣的,顯然並不只有那個問話的人,酒館裡面其他的人紛紛向卜哥討要起傳單來,甚至有人從樓上跑下來。

  很快,卜哥胸前口袋中的傳單分發一空。

  卜哥感到非常高興,他的工作總算是完成了,而且可以想像晚上一定觀眾成群,這幾天肯定不用愁沒有生意了。

  「酒保,給這位小哥一杯麥酒,算在我的賬上。」那個人招呼道。

  只要有人給錢,酒保倒並不在乎喝酒的客人是什麼樣的身份,哪怕是一個穿梭於城市和鄉村之間的巡迴劇團的演員。

  喝了一口麥酒,卜哥總算知道,為什麼這裡生意這樣好了。

  麥酒確實不錯,清香撲鼻的酒香中混雜著小麥特有的芬芳,以及微微炭火燒烤的味道。

  喝了兩口潤潤喉嚨,卜哥站在一邊聽那些客人們閒聊。他既然已經發完傳單,當然應該休息一番,卜哥並不打算趕回劇團,因為回去之後,他仍舊得扮作小丑去引逗那些小不點們。

  卜哥打量了酒鋪兩眼,周圍站著的那些人顯然沒有什麼錢,那些人剛才也沒有問自己要過劇團演出的傳單。

  中間桌子前面坐著的那些人,有些看來比較富有,就像那位請自己喝酒的陌生人,他和另外幾個人圍在一張桌子前面,一邊喝酒一邊賭牌。

  在每個人身邊都整整齊齊的堆著一疊銀幣。

  能夠用銀幣賭博的,那也算是小有家資了,卜哥自己就連銅幣也賭不起啊。

  和這幾個人比起來,另外幾座牌局就差多了,有一桌的賭注,銀幣和銅子都有,另外幾桌就全是銅幣了。

  那個請卜哥喝酒的人,顯然心情很愉快,因為他今天贏了不少。

  而他的對家顯然是個大輸家。

  「波布,怎麼一回事?你今天好像總是精神不振,難道,嫂子要求得太多,快把你給搾乾了?」請卜哥喝酒的人問對家那個輸得最多,顯得意氣消沉的人。

  「最近這段時間可把我累壞了,管家讓我們盡可能的收購木料,現在這個時候,哪有什麼木料啊,誰會在二月伐木呢?不少地方河水還凍結著呢,砍下的木頭根本運不出去。」那個叫波布的人搖頭歎息。

  「呵呵,看來我們的國王陛下要對木材加稅了。你認為呢,赫德?」

  旁邊一個人轉過頭來,朝著請卜哥喝酒的那個人問道。

  「這還用問嗎?弄得不好,那些伐木場老闆也得繳稅。」赫德說道。

  「這不關我們的事情。」旁邊那個人說道。

  「那倒也是,我們並不靠木頭吃飯。」另外一個人接著道。

  「你們沒有事情,我卻有關係,嗨,原本去年我就打算將我的那條船翻修一下,但是始終猶豫不決,想要再支撐一段時間,現在可好,木料的價錢往上漲的話,修船的費用肯定也會往上漲,我虧大了。」

  赫德搖了搖頭,不過看他的神情,他並不十分在乎。

  「你還不好辦?將運貨的價格增加一點,就全部賺回來了,而且還有得多呢。」波布說道:「我就慘了,整天張羅著尋找木料,伯爵大人的意思,總得照辦啊。」

  「嗨,我是既羨慕你,又同情你,芭瓦德維伯爵確實是一個難以伺候的主人,不過,這位伯爵大人掌管著王國財政,波布,這兩年你可什麼都有了,甚至在香淑莉特大街上還有一座別墅,這可完全是上等人的享受。」

  旁邊一個人說道。

  「去去去,什麼別墅,只不過是一間公寓房子而已,那是伯爵建造給財政署裡的官兒們住的,我只不過運氣好攤上一間而已。」波布連忙解釋道。

  「你的主人真是會賺錢,他造那些樓房時,大多數人以為他會虧錢,香淑莉特大街的地皮可全都是天價,他不用來建造高檔昂貴的別墅,而是便宜的公寓,很難想像這些狹小擁擠的房子能夠值多少錢。

  「沒有想到會有那麼多人出高價購買,再加上沿著香淑莉特大街的一面被開闢成高檔商店,伯爵這一下子恐怕是賺足了黃澄澄的金幣了吧。」旁邊那個人說道。

  「我情願住在郊外的別墅裡面。」對面另外一個人說道。

  「這你就不懂了,公寓自然有公寓的好處……」波布言盡於此,再也不說下去了,顯然這些公寓另外有秘密。

  「波布,你就用不著那麼神神秘秘的了,誰還不知道,那裡是『情婦俱樂部』,聽說裡面還有個『俄斯普斯沙龍』,是這樣嗎?」赫德興致勃勃的問道。

  看他眉飛色舞的樣子,顯然,這傢伙早已經心癢很久了。

  「我這種人怎麼會有資格知道這些?你太抬舉我了吧。」波布訕訕答道:「我們啊,頂多就是在這裡喝喝酒,晚上,再找個巡迴劇團的小妞親熱親熱。」說著波布將手中的那張傳單揮了揮。

  他的話引來了酒館裡面一片轟然笑聲。

  卜哥有些坐不住了,如果他再長大幾歲,再成熟一點,也許他根本不會在乎,但是,現在的他畢竟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

  卜哥一口喝乾杯子裡面的麥酒,轉身走出酒鋪。

  酒鋪外面燦爛的陽光並不能夠驅散他心中的陰雲。

  卜哥看了一眼那耀眼奪目的太陽,現在時間顯然還早得很。

  也許正好趁此機會,回修道院去一次。

  雖然出生在首都魯普奈爾,並且在這裡住了整整七年,但是,對於魯普奈爾的大街小巷,卜哥早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了。

  幸好夏姆修道院在魯普奈爾並不是一個默默無名的小地方,雖然路人總是用奇異的目光看著卜哥,因為他們實在無法將一個小丑和修道院聯繫在一起。

  夏姆修道院座落在魯普奈爾南郊的索魯河上。

  走在橫跨索魯河兩岸的木橋上,卜哥感慨萬千。

  當年他就是在這座木橋上乘上馬車,跟著養父養母離開修道院到南方去的,記憶中當時為了有人肯領養自己而興奮了很久,那時候,養父養母在自己眼中簡直是上帝派遣下來的天使,來拯救自己,來給予自己溫暖。

  當年的欣喜早已經化作流水,就像木橋下那靜靜的索魯河一樣一去不復返。

  九年之後重新回到這個地方,卜哥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情感,一點點的喜悅,一點點的眷戀,一點點的惆悵。

  木橋的那一頭便是夏姆修道院,一座吊橋給這個神聖莊嚴的地方增加了一絲封閉隔絕的感覺。

  青灰色的牆壁高大壁立,牆壁上開著小小的窗口,童年時代,自己總是盼望著能夠住在擁有大窗戶的房間裡面,那時候感覺修道院的窗戶實在是太狹窄了。

  卜哥信步走進修道院。

  在修道院大門一側有一個小小的彌撒台座,台座上雕刻著生命女神像,當年,自己就是被不知道什麼人放在這座台座上。

  卜哥從來沒有想到過找回自己的父母,不過,和大多數孩子一樣,卜哥也曾經猜測過自己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

  也許他們是一對貧窮得養不起孩子的夫妻,為了生計不得不將自己拋棄在修道院門口,希望上帝能夠收留自己。

  這在卜哥來說,是最溫馨的夢想。

  而其他的任何解釋都讓他極為傷心,因為如果他的父母不是窮人的話,那麼他就是一個不應該降生到這個世界上來的私生子。

  正當卜哥站在彌撒台座前呆呆出神的時候,值班修女慢慢走到他的身邊。

  「您來到這世人絕步的地方有什麼事情嗎?」那個修女問道。

  對於這個修女來說,一個小丑出現在女修道院門口,這確實是一件相當奇怪的事情。

  卜哥被這聲呼喚驚醒,他轉過身瞧著修女說道:「尊敬的嬤嬤,我曾經是這個修道院撫養長大的孩子,英勃瑞修女還在這裡嗎?她是撫養我長大的嬤嬤,我想見她一面,並希望能夠真誠的問候她。」

  「英勃瑞修道院長?你想要見修道院長?我不知道修道院長會不會答應見你,不過我會為閣下傳達您的問候。您能夠告訴我,您的姓名嗎?」

  修女問道。

  「卜哥,這是英勃瑞修女嬤嬤為我取的名字。」卜哥回答道。

  「請您在門口等候。」修女說著倒退著走進修道院裡面。

  當她退到門口的時候,她突然想到些什麼,她問道:「卜哥先生,您能不能將您的裝束去掉——至少將您臉上的化妝弄乾淨。」

  卜哥三把兩把將臉擦乾淨,這原本就是他極為熟悉的工作。

  卸去小丑扮裝的卜哥,露出一張頗為英俊清朗的面容。

  看到這強烈的反差,那個修女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羞紅了臉,她轉身飛快跑進修道院裡面。

  卜哥站在門口在四周轉來轉去。

  一切是那麼的熟悉,河岸邊上的那叢野草仍舊生長得如此茂盛,就像當年自己離開時一樣,吊橋上那顆朽爛的鐵釘仍舊沒有換掉,碎裂斷落的牆角還剩下半塊青磚,時間好像因為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而行走得特別緩慢。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從修道院裡面走出一位修女嬤嬤來。

  歲月流逝,使得卜哥從一個小孩童成長為一位少年,同時,也在英勃瑞修女的臉頰上增添了時光的刻痕。

  不過,在卜哥眼中修女嬤嬤並沒有改變多少,英勃瑞修女仍舊是那樣的美麗,猶如飄落到人間的天使,恬靜安詳的神情總是能夠給予他溫柔的撫慰。

  「你長大了。」英勃瑞嬤嬤微笑著說道。

  「嬤嬤,我向上帝祈禱,願你健康。」卜哥說道。

  「謝謝,你來有什麼事情嗎?」英勃瑞修女問道。

  卜哥聽到如此一說,倒愣在那裡了,他原本就只是回來看看的,並沒有特殊的目的。

  看到卜哥的神情,英勃瑞修女立刻明白了卜哥的意思,她溫和而又慈愛的點了點頭:「你還記得這個地方,真是難得,既然你已經來了,就進來坐坐吧,我也想聽你說說你離開修道院後的經歷。」

  說著,英勃瑞修女轉身向修道院裡面走去。

  卜哥跟在她的身後。

  回到這個當年長大的地方,感覺真是奇怪。

  穿過那一排排青石條廊柱,看到禮拜堂前跪著的那些孩童,看著這些不安分的扭來扭去,但是目光始終緊盯住教養嬤嬤以及她手上教鞭的孤兒們,卜哥不禁想到,他曾經也是他們中的一員。他也曾經經歷過這樣的生活。

  孩子們顯然對於一個小丑裝束的人走進這寂靜而又封閉的修道院,感到極為奇怪。

  即便在修道院中,小丑對於孩子們來說,仍舊充滿了吸引力。

  但是在上帝面前虔誠祈禱的時候,教養嬤嬤可不會允許這些孩子有絲毫的走神。

  因此在卜哥身後,教鞭的揮舞聲和孩童短促的驚叫聲連成一片,緊接而來的便是教養嬤嬤於那些不聽話的孩子,宣佈他們應得的懲罰。

  卜哥完全能夠猜想得到,這些倒霉的孩子將受到什麼樣的懲罰,也許這個星期五晚上的懲罰課,將是修道院有史以來最繁忙的一堂懲罰課。

  對於自己這個前輩給那些倒霉的孩子們帶來的麻煩,卜哥深感抱歉。

  離開禮拜堂,卜哥跟著英勃瑞修女來到修道院後院,這裡以前他很少進來,因為這裡對於孩子們來說,平時絕對是禁止入內的,只有每個月負責值日的那一天,要到後院來為修女嬤嬤們打掃屋子。

  在卜哥的印象中,打掃修女嬤嬤的房間是一件很累的工作,因為他必須跪在地上用抹布用力擦洗地板。還得爬上高高的窗戶,將窗戶上的玻璃擦得乾乾淨淨。

  英勃瑞修女嬤嬤很和善,稍微有些不乾淨,也不會嚴厲的指責自己,但是,這樣的好運並不是經常擁有的,一旦核查者是當年的院長嬤嬤,那麼這天的晚餐絕對沒有自己的分了。

  不過和那些於教會的巡查修士比起來,那位院長嬤嬤又要仁慈多了,院長嬤嬤最多讓孩子們挨幾下教鞭,而那些巡查修士卻喜歡將受懲罰者關進小黑屋子裡面去。

  修道院西側的小黑屋子曾經給卜哥留下過無數恐怖的記憶。

  重遊舊地,卜哥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

  修道院後邊最南端的那個庭園,便是院長住的地方,這裡是卜哥從未進入過的所在。

  院長住的地方顯然要比修道院其他房間精緻得多,但是在卜哥看來仍舊稱得上儉樸這兩個字。

  紅松木的地板上打著蠟,光可鑒人。靠牆邊擱著一座書架,紅漆黑框鑲邊,沒有過多的裝飾。書架上整整齊齊的擺放著那些厚厚的宗教典籍。

  西邊牆壁上掛著一幅神像。

  客廳中央面對面放著兩張長凳,中間擺著一張長條形的黑漆茶几。

  英勃瑞修女在其中一張長凳上坐了下來,她指了指面前的那張長凳,示意卜哥坐下。

  「現在可以說說你的故事了吧。」修女嬤嬤看著卜哥說道。

  「自從離開修道院之後,我跟著養父母去往南方的港口城市紐斯,養父在那裡經營著一座規模不小的商行,最初我們的生活確實不錯。

  「養母對我相當愛護,她給了我從所未有的溫馨,我原本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個人,養父則忙碌於生計,他給了我舒適的生活。

  「可惜,厄運始終鍾情與我,它不但殘酷的剝奪了我幸福的生活,甚至還牽連到了慈愛的養母——這位人間善良的化身。

  「養母死後,養父十分悲傷,他的性情變得憂鬱,我和他的關係原本就不是很親切,而縈繞在我身上的厄運也深深影響著養父,使得他討厭我,並且最終將我趕出了他的家。

  「在我走投無路之際,我遇到了一批同樣身為命運棄兒的同伴。他們為了生活,組成了一支巡迴劇團,我跟著他們走南闖北,這幾年倒是到過不少地方。」卜哥簡單地說了一下自己的經歷。

  「你不曾想到過回修道院來嗎?也許我可以為你找到一個差事。」英勃瑞修女問道。

  卜哥猶豫了一下,這對於他來說確實是再好不過,他再也用不著顛沛流離過那朝不保夕的生活了,不過,正當他想一口答應下來的時候,他的腦海中突然間出現了坎妮小姐的身影。

  當初在自己被趕出家門的時候,在自己最悲傷無助的時候,用溫暖的雙手撫慰自己的坎妮小姐,在燈光下反覆盤算著每天的生活開支的坎妮小姐,卜哥感到自己接受英勃瑞修女的提議,就好像是對坎妮小姐的背叛一般。

  卜哥深懷歉意的說道:「嬤嬤,我想我只能夠遺憾的放棄您為我創造的美好未來,巡迴劇團在我最艱難的時候幫助了我,我不能夠背棄她們。」

  對於卜哥所說的這些,英勃瑞修女顯然以為有另外的解釋,她有些欲言又止:「卜哥,你是不是喜歡上了巡迴劇團的生活?我聽說過,巡迴劇團除了演出之外,更多的收入來源並不是那麼……正當。

  「這種生活對於你來說也許非常幸福,而且我聽說,巡迴劇團裡面的女人熱情洋溢,她們對於你這樣子的男孩子極為『照顧』。」

  卜哥當然明白修女嬤嬤的意思,事實上,情況確實也沒有多少出入,在劇團之中,他確實是最受歡迎的男性成員,每當劇團旅行在荒野之中,每當生意不好沒有什麼客人的時候,自己就成了團裡面的搶手貨。

  不過,他不想離開劇團,絕對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卜哥連忙解釋道:「修女嬤嬤,我敢於向高高在上的父神、世間永恆的上帝發誓,我的心靈並沒有因為肉慾而墮落到無可救藥的地步。我只是不想背棄曾經有恩於我的人,就像我從來不曾忘記修道院,不曾忘記修女嬤嬤您一樣。」

  看到卜哥一副真誠而又焦急的神情,英勃瑞修女感到相當有趣。

  「你說你還沒有墮落到不可救藥的地步,那麼就是說,你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墮落,並且為你的罪惡而真誠懺悔了。」英勃瑞修女說道。

  卜哥感到極為慚愧,因為他自從養母去世之後,一次都沒有懺悔過,他誠惶誠恐地將實情告訴給英勃瑞修女。

  「你明知道自己的罪孽,卻不進行懺悔,而且你從小便沐浴著上帝的恩澤,身為上帝的寵兒,卻忘記了上帝的存在,這可是極大的罪行。」

  修女嬤嬤顯得極為嚴肅的說道:「如果是以前的話,我一定會嚴厲的懲罰你,以便將罪惡從你的身上驅逐出去。」

  對於英勃瑞修女嬤嬤的嚴厲,卜哥是心有餘悸的,就像她的慈愛溫柔一樣,在他很幼小的時候便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靈深處。

  看到他的教養修女生氣的樣子,卜哥確實感到自己罪孽深重,他虔誠的跪倒在英勃瑞修女的膝前。

  「你願意獲得救贖?」英勃瑞修女撫摸著卜哥的額頭問道,她的神情變得溫和起來。

  「是的。」卜哥忐忑不安地答道。

  這樣的回答讓英勃瑞修女有些意外,她其實只是打算作一個樣子,想看看自己在這個當年自己撫養長大的孩子心目中到底擁有多少權威。

  卜哥的惟命是從令她感到很滿意。

  除此之外,另外有一件東西突然間吸引住了她的注意力。

  卜哥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七歲小孩子了,更何況英勃瑞修女曾經聽別人說起過,巡迴劇團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

  而能夠在台上表演,那些男女演員的容貌總得過得去才行。因此,她們有的時候生意好得很。為了應付接踵而來的客人,這些巡迴劇團演員們在取悅客人方面的本領相當高超。

  眼前這個少年就是這樣一位很懂得取悅女人的巡迴劇團演員。

  從卜哥清澈的眼神之中,英勃瑞修女並沒有找到「罪孽」的存在,反倒是她自己清楚的感覺到「魔鬼」正漸漸沿著她的脊背向下劃去。那個魔鬼肆意的撥動著自己的心神,讓罪孽和慾望佔據著自己的身體和心靈,並且將理智和羞恥驅逐到遙遠的地方。

  「看來你心中的罪孽實在是太嚴重了,嚴重到居然敢於反抗我對於你的教導。」英勃瑞修女俯下身來說道:「我要將你的罪孽全部驅逐出去,讓你盤踞在你身上的魔鬼,俯首貼耳接受懲罰。」

  一切來得太過突然,卜哥完全驚呆了,整個「贖罪」的過程都在茫然之中完成,幸好這種「贖罪」對他來說,實在是太熟悉了。

  同樣也證明了一件事情,他身上所具有的「罪孽」實在是太深重了,以至於英勃瑞修女傾盡全力也沒有辦法,將他的所有罪孽全都驅逐乾淨。

  那個可愛的「小罪孽」讓她筋疲力盡,這絕對是她以前從來沒有收服過的強大魔鬼。

  英勃瑞修女渾身無力的躺倒在卜哥的懷抱之中。

  「我沒有想到你的罪孽如此深重,看來我一時半會兒還無法將你的罪孽完全驅逐出去,你願意留下來,留在修道院裡嗎?除了我之外,還有許多修女願意幫助你驅逐罪孽的。」英勃瑞修女詭秘地笑著說道。

  卜哥聽到如此充滿誘惑的話,他一時之間確實有些心動,不過,坎妮小姐的身影再一次從他腦海裡面躍了出來,他猶豫了一會兒喃喃道:「我這樣一個卑賤的人,是沒有資格待在教會之中的,謝謝您的好意。」

  腦子裡面被強烈的歡愉淤塞住了的英勃瑞修女說道:「卜哥,不要妄自貶低你自己,你身上擁有高貴的血統,我可以肯定你的親生父母都是貴族。

  「因為,當我在修道院門口發現你的時候,你躺在一張漂亮的搖籃裡面,在你的襁褓之中塞著一塊女士使用的高檔絲綢手帕,那塊手帕上面繡著M。N兩個字母,我想那應該是你母親的名字縮寫。手帕上還繡著一朵紅玫瑰,繡工非常精緻細膩,絕對不是商店裡面能夠買得到的。」

  卜哥渾身一震。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聽任何人說起過,有關他親生父母的任何事情。

  現在,他從英勃瑞修女口中證實了自己的猜想。

  對於拋棄他,使得他成為了可悲的私生子的親生父母,卜哥並不相當在意,他也不會想要去找回那對狠心冷酷的父母,不過對於身世,他始終充滿了好奇。

  按照修道院的規矩,被修道院收留的孤兒是沒有可能知道和自己身世有關的任何事情的。

  這是為了避免孤兒四處找尋自己的親生父母,給修道院招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因此,洩露孤兒的身世,在修道院是被絕對禁止的一件事情。

  「那塊手帕、我的衣服以及搖籃還保存在這裡嗎?」卜哥並不是很急切,他只是好奇,想要知道是什麼將他帶到這個人世間。

  「沒有,你知道修道院的規矩的,所有和孤兒有關的物品全都被處理掉了,也許那塊手帕早已經被哪位修女用壞了,我倒是很喜歡那塊手帕,不過,當初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修女,你在修道院門口被我發現的時候,我才只有十八歲,沒有資格得到任何物品的。」英勃瑞修女說道。

  「修道院以前就是這樣子的嗎?」卜哥輕聲問道。

  英勃瑞修女微微笑了一笑,說道:「你們那時候還小,當然不可能發現有什麼異常啦,而且,修道院後院禁止你們這些孤兒進入,你們當然不可能知道修道院的秘密。」

  「除了我之外,還有什麼人擁有罪孽需要你幫他驅逐?」卜哥小心翼翼的問道。

  「有的時候,主教和大主教也難免會有些罪孽,不過他們的罪孽很容易驅除,而且,我已經不年輕了,他們更加願意讓年輕的修女為他們驅除罪孽。」英勃瑞修女的語氣之中微微有些幽怨。

  「你不怕我會洩露秘密嗎?」卜哥問道。

  「你始終不願意接受我的好意,始終不願意離開巡迴劇團,你的神情告訴我,你是真誠的,並不是因為劇團裡面有那位姑娘迷住了你。」英勃瑞修女突然間正了正神色說道:「我再一次向你提議,你留在修道院好嗎?」

  「我不能背叛曾經幫助過我的人。」卜哥無奈的說道。

  「也許,我可以再幫幾個人,不過,那要看機會如何,我可不敢肯定。」

  英勃瑞修女說道。

  「是嗎?那太好了。」卜哥興奮的說道。

  「我現在還不敢肯定,過幾天你再來,我會給你一個答覆的。」美麗的修女說道:「你告訴我,我想要見你的話,如何才能夠找到你。」

  「我們的劇團名字叫做『森林妖精』。這兩天可能會在波香紀念廣場表演。」卜哥說道。

  「『森林妖精』?我會記住的,現在讓我再為你驅逐一次罪孽,我想我還有力氣能夠支撐一場戰鬥。」英勃瑞修女笑著說道。

  卜哥當然不會拒絕。

  帳幔之中激烈的戰鬥再次開始,那嘹亮的吶喊聲再次響起……

  卜哥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樣離開修道院的。

  只記得,當他從修道院長房間裡出來的時候,看到院子裡面,柱子後面,花壇旁邊站著一群滿臉通紅的修女。

  那脈脈含情的眼神和羞怯的神情,讓卜哥感到極為尷尬。

  他原本是來尋回兒時的記憶的,沒有想到竟然發現隱藏在這神聖莊嚴的修道院背後的另一幕——令他震驚的另一幕。

  原來修道院並不是那樣冰冷毫無人情味道的地方。看來至高無上的父神並不能夠剝奪修士們的慾望,看來聖潔端莊的修女們同樣也是有血有肉的女人,同樣也需要男性的撫慰和征服,也需要品嚐人間的享樂。

  從修道院出來,卜哥好像一下子成熟多了,因為他已經找到了他的生活,他不再是當年那個無助的孩子了。

  除此之外,另一個意外收穫便是,他終於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是一個私生子,一個沒有人願意承認的私生子。

  雖然不知道他的親生父親是誰,但是他母親的名字開頭是M和N。這些線索雖然還不足以拼湊出他親生父母的身份,但是,至少將範圍縮小到了一個可以尋找的範圍。

  從修道院回來,卜哥重新擠進那擁擠紛亂的人群。

  狂歡節遊行的時間,已經差不多了,大多數人已經將桌椅板凳拿走。

  卜哥萬分慶幸自己回來得還算及時。

  「你現在才回來?」說話的正是坎妮小姐,她早已經換下那身小丑裝束,改扮成女戰神蕾希婭,頭上戴著一頂綴滿蓬鬆駝絨羽飾的金冠,身上披著一件紫色戰袍,胸前繫著金色戰甲。

  坎妮小姐確實很適合扮演女戰神的角色,她有一副充滿陽剛之氣的美貌,這在女性中是相當少見的。

  一頭捲曲的黑髮不安分的打著卷披散在腦後,髮鬢被修剪的很短,完全露出耳朵,鼻樑顯得過於剛挺,有些不太柔和,尖削的下巴和偏男性化、稜角分明的嘴巴並不十分相配,只有那雙眼睛,稍稍能夠讓人感覺到一絲女性的溫柔。

  坎妮小姐正好是和英勃瑞修女完全兩種類型的美女。

  「你這是怎麼了?」坎妮小姐走到卜哥身邊。

  她雖然沒有英勃瑞修女年長,但是比卜哥整整大了六歲,作為女性,她有著鶴立雞群的高大個頭。

  卜哥很英俊,只是個頭和同齡人比起來有點矮小,這是常年營養不良的結果,和坎妮小姐站在一起,他的頭頂只能夠碰到坎妮小姐的下巴。

  坎妮小姐顯然發現了什麼,她嘴角微微露出一絲捉弄的笑意:「你倒是好興致,難道魯普奈爾的女孩子那麼迷人嗎?」

  卜哥正想解釋一番,不過他不知道應該從何解釋起。

  坎妮小姐一擺手,制止了卜哥任何試圖解釋的話語,她說道:「我不會約束你的自由,我也不想聽你任何理由,只不過晚上工作的時候,你不要毫無精力,讓客人不滿意就可以了。」

  說著她拍了拍卜哥的肩膀:「快去更換服裝吧,時間不早了,我原本已經打算讓托爾取代你的位置了。」

  卜哥連忙跑到街道旁邊的小巷子裡面,那裡被臨時佈置成更換服裝的化妝室。

  在小巷子外面,很多人在那裡津津有味的圍觀著,他們都是來看巡迴劇團的女演員們換衣服的——這對於他們來說,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一邊看,這些人一邊評頭論足。

  女演員們早已經對這一切司空見慣了,她們根本不在乎有什麼人圍觀,事實上,那也是一種招攬生意的手段。

  卜哥一擠進人群,女演員們立刻和他調笑起來,當然,其中作戲的成份佔了一大半,因為,讓那些圍觀者看著眼饞,比主動去勾引他們要有效得多,女演員們深通其中的竅門。

  卜哥早已經見怪不怪了,他一邊和女伴們親熱調笑,摸摸這個,抱抱那個,一邊自顧自化起妝來。

  穿上戲服,戴上月桂樹花冠,卜哥搖身一變,成了風度翩翩的酒神俄斯普斯。不過和傳說中的俄斯普斯比起來,卜哥顯得太年輕,太稚嫩了一點,俄斯普斯應該是一位樣子看上去是二十多歲、三十歲不到的青年,而不是一個十六七歲的風流美少年。

  只是,又有誰會去考證這些事情?

  裝扮整齊的卜哥和其他那些扮演仙靈、天使們的女演員們一起,來到花車旁。

  沒有當上酒神的托爾,只得裝扮成大力神米特洛恩,不過鑒於他的個頭比坎妮小姐稍微矮一點,這位大力神祇能夠站在花車尾部的地方。

  所有人都等候在那裡,等候著魯普奈爾的鐘聲敲響。

  等候著狂歡節的開始。


第一集 小丑男爵 第二章 狂歡節之變

  此起彼伏的鐘聲一下傳遍了魯普奈爾的大街小巷,告訴人們,狂歡節慶典開始了。

  卜哥坐在高高的花車上面,他的身邊堆著一蓬雪白的棉花,看起來確實像是飄浮在空中的雲朵。

  靠在棉花堆裡面,卜哥感到相當舒服,蓬鬆鬆,軟綿綿的。

  在卜哥的腳邊,一左一右靠著兩位年輕美貌的「仙靈」,那是酒神俄斯普斯的侍女,傳說中俄斯普斯有很多侍女。

  再下面一層便是其他那些天使和仙靈,如果天堂中確實有這麼多美麗動人的女人的話,也許對於大多數男人來說,天堂確實是值得常住的地方。

  在花車的最高處,坎妮小姐手持金色長槍英姿颯爽的站立在那裡,她獨特的美貌吸引著圍觀的人們。

  不過,從卜哥的位置是看不到坎妮小姐的臉的,但他能夠欣賞到其他人絕對無法欣賞到的裙底風光。

  那獨特的景色,確實讓他感到異常興奮,卜哥看得很入神。

  在花車的後半部則是「苦力」們的世界。

  最遠處是裝扮成大力神的托爾,火神普里同也和大力神米特洛恩站在一起,他們是難兄難弟,除此之外,便是同樣醜陋的水神波斯特拉。

  原本水神是打算用女水神波斯蒂來替換男水神波斯特拉的。但是因為最適合扮演女水神波斯蒂的瑞麗小姐身體不舒服,因此不得不讓這位醜陋不堪的男水神頂替。

  這倒是委屈了扮演男水神的密特,密特在劇團中是和卜哥齊名的漂亮小伙兒,不過比起卜哥來,他顯得更文靜更虛弱,他那身削瘦的排骨身軀,倒是頗為適合扮演傳說中骨瘦如柴的水神波斯特拉。

  雖然沒有密特和卜哥那樣出色,托爾倒也不算是一個醜人。他的強壯肌肉是劇團中其他男性所沒有的,因此,他也比劇團中其他六個男性成員更受女性顧客的歡迎。

  和別人比起來,都克確實沒有任何先天上的優勢,他長著一副很平凡普通的面孔,不過他是劇團中最擅長表演的一個演員,也只有他才能夠將火神普里同的固執倔強以及火爆脾氣演繹得活靈活現。

  因此,都克堪稱劇團的台柱,只可惜擁有如此才華的他,除了劇團中的人以外,沒有任何人欣賞。

  巡迴劇團的另外三位男性成員正鑽在花車底下,他們的工作和那些牛馬並沒有什麼兩樣。

  坎妮小姐並不是沒有考慮過用馬來拖曳花車,不過馬匹進城是要繳稅的,國王陛下並沒有因為狂歡節而撤銷這條稅收,因此精打細算的坎妮小姐最終放棄了這個打算。

  狂歡節遊行慶典雖然已經開始了,但是還沒有輪到她們的花車加入到遊行的隊伍,因此停在街道上的花車和遊行人群仍舊一點都沒有動起來。

  只不過大多數人已經登上花車。

  卜哥現在才真正瞭解坎妮小姐的精明和高超。

  因為花車上用來裝飾的是幾乎沒有重量的棉花,因此,她們的這座花車可以說是這條街上最高大最醒目的一輛花車,給人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別的好處不說,單單顯眼這兩個字就讓國王陛下的那二十枚金幣,十拿九穩的落到坎妮小姐的手中。

  雪白的雲團,亮麗的靚女,美麗和醜陋的強烈對比,生動別緻的造型,所有這一切都比周圍的那些花車高明得多。

  卜哥絕對相信,這些棉花將會在慶典結束之後,被塞進她們的被褥之中,剛剛過去的那個冬天,證明她們的被褥有些太薄了一點,有必要再增加一些棉花。

  而搭建馬車的那些木料,坎妮小姐肯定有辦法將它們高價賣掉的。卜哥甚至猶豫,要不要告訴坎妮小姐,木料很快就要漲價了。

  坐在這麼高的地方,很少有東西能夠擋住他的視線。他根本用不著像別人那樣踮著腳尖,或者爬到街道兩邊的行道樹上,就可以輕而易舉的看到遠處參加狂歡節遊行的隊伍。

  走在遊行隊伍最前面的是「贖罪者」的隊伍。

  他們至少齋戒了一個星期,現在更是用鞭子抽打自己,來完成他們神聖的贖罪。

  按照教會的說法,節制飲食能夠淨化人的精神,洗滌人的心靈,忍受痛苦折磨,則能夠刷淨靈魂接縫處的污穢。

  贖罪者們都是男人,走在遊行隊伍的前頭。

  他們後面是站在華麗傘蓋下的主教,主教用雙腳而不是馬車行走在香淑莉特大街之上,高舉著華麗傘蓋的那兩個高級教士,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在他們身邊跟著替換的教士,看來那華麗的傘蓋份量頗為不輕。

  在主教的身後是抬架上的神像以及牧師、教友會組成的長長隊伍。

  用上好木料製作的沉重抬架,需要十幾個人才能夠抬得動,但是,這顯然是最好的贖罪手段,因此擁擠在抬架之下的人,遠遠超過需要的人數。

  魯普奈爾擁有眾多教堂和修道院,能夠出席狂歡節慶典遊行的,只是他們中的很小一部分人,而且只有修士而沒有修女,顯然像英勃瑞嬤嬤那樣的修女在修士們看來,只能夠用來為修士們驅除身上的罪孽。

  主教不停地朝這邊和那邊劃十字,一個侍祭搖晃著香爐。

  跟在教士們身後的才是女人。習慣就是這樣,因為女人是最難受到救贖的,也是罪孽最深重的生物,更糟糕的是,沒有什麼人能夠驅除她們身上的罪孽。教士們相信,罪孽會在女人們的體內越聚越多。

  贖罪者們除了腿上鎖著腳鐐之外,他們或者肩上扛著沉重的鐵塊,或者兩臂抱住鐵塊,或者用鞭子抽打脊背。

  用這種鞭子抽打自己是遊行中最刺激的節目,因為他們身上真的鮮血淋漓並且尖聲吼叫。

  贖罪者們的高頂帽上或者鞭子上都綁上了綵帶,每個人用各自的顏色,以代表他們各自不同的罪行。

  因此如果看到哪個人的綵帶五彩斑斕,煞是漂亮,那麼這個人如果不是一個最虔誠,最深刻反省自己的行為,真正希望得到救贖的信徒的話,那麼他便真的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傢伙。

  等到這群人走過去之後,才是正式化妝遊行的人群。

  香淑莉特大道上全是戴著假面具的人。

  儘管可能有些俗套,但滑稽角色、小丑和傻瓜依然是裝扮中最經常出現的角色。

  形形式式的車輛行進在道路中央。出租馬車、市民馬車、帶篷大車、皮篷式兩輪小車、單馬有篷雙輪車,甚至還有帶著徽章的貴族院議員和公使的車輛。

  這些車輛有的經過了精心裝點,變成了一輛輛與眾不同,各有特色的慶典遊行彩車。不過毫無裝飾,就這樣樸素的跟著車隊一起遊行的馬車其實也有不少。

  那些車輛的主人,顯然希望能夠佔據一個最好的位置,好好欣賞這場盛大的狂歡節遊行。

  一輛裝扮成一整頭肥牛,並用八頭滿是黑白斑點的奶牛拖曳的花車,特別吸引人們的注意。卜哥早已經認定,這輛肥牛車恐怕是他們這輛花車最強而有力的競爭對手。

  在魯普奈爾的狂歡中,這些車輛順序前進,按治安官的嚴格要求,一輛緊跟一輛,好像在筆直的軌道上行駛一般。

  在這車隊中的任何人,既是觀眾又在演出,每一個參與狂歡節遊行的人在盡情展示自己的同時,也在欣賞著其他的創意。

  治安官沿著車隊跑來跑去,好像看羊的群狗。

  更加威嚴,充滿氣勢的是那些騎馬巡視的治安官,他們身穿鋼質胸甲,手中拎著兩米長的包鐵長桿在車隊兩邊駕著馬慢慢的行進著。

  因為戴著假面具,很多平時可能會感到極為羞恥的動作,在這萬眾狂歡的日子,也在眾目睽睽之下表演了出來。

  治安官們對此全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狂歡節這天,沒有人會來管這些破事,戴上假面具之後,每一個人都會肆意放縱,只要不出大的事情,就用不著去管。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總算輪到卜哥他們的花車加入遊行的車隊了。

  前面的車輛開始緩緩開動,偏偏在臨街口的地方,一輛花車出了故障,車隊又給堵在了街道裡面。

  等到治安官趕到,並將花車拖開之後,遊行的車隊才重新緩緩啟動。

  穿出街口,駛上寬闊敞亮的香淑莉特大道。

  香淑莉特大道兩旁的人行道上擠滿了圍觀的行人,大道兩旁那些高大而又豪華的建築窗口,擠滿了好奇的人。

  這些圍觀的行人有的本身也是狂歡節遊行慶典的表演者,也有的興致勃勃的加入到遊行隊伍中跟著一起前進。不過更多的是僅僅站在旁邊圍觀看熱鬧的人。

  令卜哥感到慶幸的是,他們的花車顯然很受歡迎,因為跟在他們這輛花車一起前進的人相當多,花車上那些美麗女孩子是真正吸引人們的原因。

  從甘菲道爾大街,穿過六月廣場,再經過星光廣場、勝利廣場、托雷多大教堂,和庫肯霍夫花園,前面便是魯普奈爾中央廣場。

  那裡是整場狂歡節慶典遊行的終點,也就是在那裡,所有花車將要接受國王陛下親自檢閱,國王將從這些花車中挑選出令他滿意的那幾輛。

  對於國庫來說,二十金幣根本算不得什麼,同時國王陛下也以慷慨大方而名聞遐邇,他應該不至於就挑選幾輛,按照他的脾氣,只要他稍稍滿意,或者身邊的重要大臣,幾位主教,以及大主教稱讚幾句的,恐怕都能夠得到那二十枚金幣的獎賞。

  卜哥他們對於這筆獎賞是志在必得的,不過大多數花車的主人,並不太在意這二十枚金幣,特別是那些毫無創意粗製濫造的花車,他們的主人恐怕都是些很有來頭的貴族公子哥。

  他們想要贏得獎賞,只不過是為了增加一些在茶會上閒聊時,炫耀的資本而已。

  當車隊快要接近中央廣場的時候,普通的馬車和參加遊行的行人被帶離了遊行的車隊。

  但是車隊行駛的速度並沒有因此而加快多少。

  每一輛參加慶祝遊行,並將接受國王陛下檢閱的花車,都必須接受治安官和皇家衛士們,三番五次的檢查。

  正當一群皇家衛士登上花車,開始搜查卜哥一行人的時候,正當那些衛士手持細刺劍在棉花堆裡面戳來戳去,以證明裡面沒有隱藏著什麼危險東西的時候,正當一位士官站在坎妮小姐身邊和她攀談著的時候。

  突然間,廣場上傳來一陣極為沉悶的雷鳴般的聲響。緊接著又是一串「錚啷」刺耳的金屬碰撞聲。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整個車隊一下子停了下來,給每一個人的心頭都籠罩上了一層陰影。

  很快一隊隊騎著馬的治安官圍攏了過來,他們的手裡拎著的不再是長條形的桿子,而是鋒利的長劍和繃緊了弦的十字弓,那尖銳致命的弩箭早已經安在了導軌之上,弩箭隨時能夠呼嘯而出,射向預定的目標。

  看到這一切,每一個人都明白,肯定出了大事。

  今年的彩車遊行算是完蛋了,只是不知道,整個狂歡節慶典會不會因此而停止。

  發生了如此變故,對於卜哥來說,並沒有任何影響,不過,他完全猜測得到,坎妮小姐心中肯定充滿了遺憾。因為她原本十拿九穩能夠拿到手的二十金幣,這下子泡湯了。

  遊行的人群還沒有散去,無數花車仍舊停在香淑莉特大道上,事實上,沒有那些治安官的允許,誰都別想動彈分毫,就算伸懶腰,都會引起治安官們的警惕。

  又過了半個小時左右,遠處響起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和鎧甲碰撞作響的聲音,這一次出場的不再是治安官,而是拎著鐵戟的士兵。

  神情嚴肅的士兵和治安官們,開始搜捕每一個可能的危險分子。

  遊行隊伍中,那些裝扮醜陋的、模樣兇惡的、身材魁梧的,這下子可都要倒霉了。

  這些不幸的人被治安官押解上了迅速趕來的囚車。

  囚車這下子變得比任何一輛狂歡節花車都要熱鬧,因為那裡面滿滿的塞著各種各樣的「妖魔鬼怪」,再加上囚車後面那拇指粗細的鐵欄桿,將這些活妖怪全都鎖在裡面,一眼看去頗有末日審判的感覺。

  可以想像,今天晚上的魯普奈爾的監獄裡面,將是最熱鬧的地方。

  卜哥自己完全用不著擔心,因為,按照治安官和士兵們的喜好看來,他們不會來逮捕他這個「酒神」俄斯普斯,不過花車後面的密特,托爾和都克,可能就沒有這麼安心了。

  事實上,如果不是那位士官始終和坎妮小姐熱情攀談著,他們三個人可能早就被押上囚車了,因為每一隊治安官路過他們身邊的時候,總要從頭到腳將他們仔仔細細打量一番。

  「您是一位騎士?」坎妮小姐問道。

  那士官顯得有些洋洋自得,他說道:「我是預備士。」

  「您真是了不起。」坎妮小姐恭維道,雖然她很清楚,大部分的預備士終生都無法轉成正式的騎士,不過此刻這位士官卻是她們的保護傘。

  「那當然,不久之後我肯定能夠獲得晉陞。」士官顯得極為高興。

  坎妮小姐看到身邊這位士官這麼高興,立刻趁機問道:「剛才,廣場裡面到底發生了一些什麼事情?」

  「我不知道。」士官看到坎妮小姐露出失望的神情,連忙說道:「我可以幫你問問。」

  說著,他站在花車頂上張望起來,過了一會兒,他朝著遠處高聲喊道:「布萊克!過來!我有事情要問你!」

  隨著他的呼喚,遠處一個騎著馬,頭戴金色軍盔的士官向這裡走了過來:「有什麼事情?」

  「剛才廣場上發生了什麼事?」陪伴在坎妮小姐身邊的那個士官問道。

  「有一輛花車裝扮成騎士,那些傢伙的鎧甲看上去明顯是假的。沒有想到他們手裡的騎槍竟然是真傢伙,那輛花車經過主席台的時候,所有的騎槍同時投射,好在大部分被擋了下來,只是主席台上好像死了個人,還傷了十幾個兄弟。」

  「誰死了?需要降國旗嗎?」士官問道,他當然不敢直接問國王或者某個大人物是不是死了。

  「好像,那並不是一個什麼了不起的傢伙,只不過是一個書記官或者保鏢什麼的,也許國王陛下會賜予他一面國旗,讓他蓋在屍體上吧。這些恩典總是會有的。」布萊克聳了聳肩:「還有什麼事情嗎?我還得巡邏呢!」

  站在坎妮小姐身邊的士官擺了擺手,打了個招呼之後,便任由那位布萊克士官離去了。

  聽到這個消息,劇團上下都稍稍鬆了口氣,只死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應該不至於影響到狂歡節。

  不過花車遊行肯定只能慘澹收場了。

  搜捕進行了幾個小時,最終不知道是因為監獄裡面關滿了嫌疑犯,再也塞不進一個人了,還是上面的人感覺到這樣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所以快要到傍晚的時候,新的命令終於下來了。

  人群被治安官和士兵們驅散,他們各自回家,花車也同樣打道回府。

  臨走的時候,那個士官和坎妮小姐依依惜別,兩個人你儂我儂,簡直快到了海誓山盟的地步。

  坎妮小姐當然不可能將這種事情當真的了,而那個士官顯然也是情場上的老手,卜哥相信,這位前途遠大的士官在乎的也只不過是一夜纏綿。

  因為魯普奈爾隱藏著刺客,因此所有通向城外的通道全部被封閉了起來,任何人只能進入,不能離開。

  不過,國王陛下顯然不想讓盛大的狂歡節變得冷冷清清,巡迴劇團和所有的慶典活動照常舉行。

  這對於卜哥他們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因為這樣一來,巡迴劇團就可以照常做生意。

  在凱塞爾宮,大臣們正惴惴不安的面對著憤怒的國王。

  宮廷鋪著的猩紅地毯上躺著兩堆被打碎的花瓶留下的破碎瓷片,那是國王陛下盛怒之下的傑作。

  在國王陛下身邊的椅子上面坐著王后。

  這位當年風華絕代的奧斯特拉王國公主,雖然風韻猶存,但是她那充滿成熟的美貌,已經不能夠再引起國王陛下的注意了。

  在宮廷議事廳的台階之下,群臣們誠惶誠恐的站立在那裡。

  「侯爵現在怎麼樣了?」國王壓抑著怒火問道。

  「維郝雷登侯爵的傷勢已經得到控制,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幸好甹浦男爵為他擋住了那致命的一擊。」群臣中的一位說道。

  「維郝雷登侯爵真是幸運,他身邊有一位忠心耿耿的甹浦男爵,願意付出生命來保護他,而我呢?」

  國王陛下高聲喝道,聲音在空曠的大廳裡面迴盪著:「我身邊有這樣忠心耿耿的臣子嗎?如果那一擊是衝著我來的,恐怕我早就沒命了。」說到憤怒之處,國王一腳踢倒面前的桌案。

  看到國王憤怒的樣子,群臣只能夠戰戰兢兢地站在那裡,這時候可不是站出來宣稱自己有多麼忠誠的好時機,憤怒之下的國王陛下,心思是很難猜測的。

  國王發洩了一通之後,稍稍平靜了下來,他問道:「傑舒特斯姆伯爵,你身為最高治安長官,現在居然發生這種事情,你怎麼解釋。」

  那個被點名的伯爵大人,是個滿臉橫肉,腦滿腸肥的矮胖子,國王那嚴厲的質問,使得他渾身止不住的一哆嗦,渾身肥肉一陣顫抖。

  「陛、陛下——」伯爵大人的聲音有些顫抖:「這顯然是一起,呃,預謀已久的刺殺案件,陛下。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我真是難辭其咎。

  「不過,這些刺客顯然大有來頭,我掌管的治安官部門,頂多能夠追捕普通的犯人,維持治安,對於這種組織嚴密,而且顯然擁有極深背景的刺客團伙,可就不是我們能夠對付得了的。

  「更何況,事先我們也沒有得到任何情報,警告我們會發生行刺事件——這可就得詢問德普里科特侯爵大人。」傑舒特斯姆伯爵乘機將責任推脫乾淨,同時將矛頭引向他最痛恨的德普里科特侯爵,站到一邊之後,這個矮胖子臉上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笑容。

  「德普里科特侯爵在哪兒?」國王四下張望了一會兒,顯然話題的主角並不在大廳裡。

  「德普里科特侯爵大人正忙著追捕刺客。」旁邊一位大臣說道。

  「快招他進宮。」國王的怒火又竄了上來。

  宮廷書記官接到旨意連忙跑出議事廳。

  大廳裡面鴉雀無聲,沒有哪個大臣會愚蠢得在這個時候,讓自己成為國王陛下發洩怒火的靶子。

  幸好沒有過多少時間,大廳門外傳來通報的聲音:「德普里科特侯爵大人到。」

  打開門,走進一位瘦削枯乾留著兩撇細長的八字鬍鬚,長著一對銳利的三角眼的小老頭,他正是掌管著整個密探機關的德普里科特侯爵。

  國王陛下雖然怒火中燒,不過,他倒還沒有完全失去理智,德普里科特侯爵對他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而且他長年掌管密偵處,這個對於王國來說最重要的部門,離開德普里科特侯爵大人,根本什麼事情都作不了。

  雖然國王貴為一國之君,但是,總還是有那麼幾個人,是連他都不能夠輕易得罪的。

  「德普里科特侯爵,你辛苦了,你可曾查出什麼眉目沒有?」國王耐著性子問道。

  「陛下,發生這樣的事情,是本人失職,我剛才已經安排所有的人馬,相信很快就會有所發現……」說到這裡,小老頭停頓了一下,他不知道應不應該將他所發現的那個奇怪的事情,告訴給國王知曉。

  猶豫了一會兒,他最終決定和盤托出:「陛下,雖然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抓獲任何一個刺客,但是,根據收集到的情況,我發現,那些刺客的目標好像原本就是維郝雷登侯爵。」

  「哈!」國王陛下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嘲笑:「這真是一個天大的新聞,在眾目睽睽之下,有人精心策劃了一起暗殺,而暗殺的目標竟然不是最值得暗殺的人物,而是旁邊一個小角色,這倒是從來沒有聽說過的趣談。」

  事實上,國王的這種想法和其他大臣們心中所想大同小異,這確實太令人感到驚訝了,實在難以令人相信。

  不過,德普里科特侯爵顯然是一個喜歡堅持己見的固執人物:「陛下,作為一位出色的騎士,您對於軍事領域的精通,是眾所周知的,以您看來,那些刺客的身手怎麼樣?您認為這樣的刺客全力一擊之下,有沒有可能會偏差那麼遠?

  「而且,就算第一次攻擊有所偏差,之後的攻擊仍舊有那麼大的偏差,您認為這有可能嗎?」

  聽到德普里科特侯爵這樣一說,國王也冷靜了下來,對於遇刺的惱怒,早已經被這莫名其妙的情況所掩蓋了。

  這位陛下雖然遠不是這位侯爵大人所說的那樣,對於軍事極為精通,他並不是一個好戰的國王,但是喜歡熱鬧的他經常會安排侍衛們進行格鬥表演,見多識廣的他當然很清楚德普里科特侯爵所說的一切都是正確的。

  苦苦思考了半天之後,國王問道:「以你的看法,這場讓我一點都看不明白的暗殺,到底是為了什麼?」現在國王的怒氣顯然已經沖淡了很多,至少他現在曉得,他還不至於那麼招人恨,他的生命安全並沒有受到威脅。

  不過,這場轟轟烈烈的刺殺行動居然不是針對他,針對他這位一國之君的,這確實令這位國王陛下頗有怨言。

  心情稍稍輕鬆下來,至少危險並不像原本想像的那麼緊迫的時候,國王陛下居然感覺到那些刺客,倒是滿有創意的。

  「據我所知維郝雷登侯爵有很多敵人,誰都有可能是幕後的主使者,維郝雷登侯爵肯定也很清楚這件事情,所以他一直都非常小心,到哪裡都有大量的護衛隨行。

  「也只有在您面前的時候,維郝雷登侯爵的那些護衛才不能夠跟隨在他身邊。因此,只有這個時候,是除去他的最好機會。不過刺客們仍舊算漏了兩件事情。」

  小老頭又猶豫了一下,不過想了想,那些事情和自己沒有多大關係,他決定還是照實說:「其一是,維郝雷登侯爵身邊居然有一位忠心耿耿的甹浦男爵,這個勇敢的人擁有高尚的情操,他用自己生命捍衛了他的上司的生命。

  「其二是,維郝雷登侯爵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他暗中請人將他身體要害部位的皮膚換成了不容易受傷,防禦力特別強的『死肉』。」

  國王陛下心情顯然好了起來,他甚至還有心思開玩笑:「維郝雷登這個傢伙,原來早就知道自己有太多仇人,不過,他居然將肉體換作魔性身軀,真是一個愛惜生命的傢伙。一身『死肉』,想必他根本無法享受生命的樂趣了吧。」

  「侯爵大人確實樹敵太多,有人想要行刺他,這倒是情有可原的事情,只是沒有想到,侯爵大人對於自己都如此殘忍,他這個樣子,恐怕和殭屍沒有什麼兩樣了吧,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為了保命將自己改造成殭屍的呢。」一位顯然和維郝雷登侯爵並不怎麼融洽的大臣說道。

  「德普里科特侯爵,不管刺客的目標是不是我,發生這種事情,你始終責任重大,我希望你能夠盡快將刺客抓獲,並且將他們幕後的主使者找出來。傑舒特斯姆伯爵,作為治安長官,你的責任也不輕,我希望你能夠撇開和德普里科特侯爵之間的私人恩怨,通力合作追捕刺客。」國王吩咐道。

  「陛下,追捕刺客,在下責無旁貸,不過,我手下只有治安官,他們可絕對不是那些刺客的對手。」傑舒特斯姆伯爵歎起苦經來。

  「我會調派五十個禁衛騎士給你。」國王說道。

  「陛下,調派您的護衛騎士,這不太合適吧,您的安危比什麼都重要。」傑舒特斯姆伯爵的辦事能力不怎麼樣,拍馬屁的工夫卻是一流:「要不然從別的地方調派騎士?或許可以請教會幫忙?教會的聖騎士是很厲害的,再不行的話,從前線不太吃緊的地方抽調騎士,或許也是一個辦法。」

  傑舒特斯姆很清楚陛下的忌諱,事實上他說這一大串並不是真的需要這些方面的援助,幾年前,他曾經有過一個相關的提議,只是被否決了。

  國王微微皺了皺眉頭,他已經猜到傑舒特斯姆伯爵想說什麼,傑舒特斯姆一直想要從軍隊裡面抽調一批精英,組成一支隸屬於他的小型騎士團,這個念頭由來已久。

  原本他並不認為有這個必要,整個法克王國有至少十萬治安官,這已經是一個非常龐大的數字了。

  不過現在發生了這起事件,事實證明治安署的力量確實不足。

  至於傑舒特斯姆伯爵的其他建議,他根本不會考慮,請教會幫忙簡直就是笑話,今天的刺殺行動已經讓他丟盡了臉面,如果再請求教會幫忙,恐怕他以後看到大主教都抬不起頭。

  至於從前線調騎士過來,更是不可能的,花費在路上的時間就不得了。

  反覆權衡利弊,那些刺客神出鬼沒的身影最終驅散了所有疑慮,魯普奈爾城裡隱藏著這些刺客,終究是一件讓人寢食難安的事情。

  「好吧,傑舒特斯姆,你可以挑選你所中意的騎士,組成一支不超過一百人的騎士小隊,我給你兩個月的時間,在此之前,你先去禁衛騎士團調五十名騎士。」國王轉過頭朝著另外一位大臣詢問道:「芭瓦德維伯爵,你估算一下,組成這樣一支騎士小隊需要多少資金?」

  芭瓦德維伯爵詳詳細細的算起帳來:「陛下,如果要為這支騎士小隊另外配備一整套的維護系統的話,那將是極其昂貴的。

  「一支由一百名騎士組成的騎士小隊,每個月的騎士津貼總數大約是一萬銀幣,一座騎士兵營,帶訓練房和武器庫,至少三十萬銀幣,每位騎士配備兩匹戰馬,每匹戰馬兩千銀幣左右。

  「再加上至少需要為他們配備兩位專職牧師,建造一座最簡易的教堂也要花費五千銀幣……這樣算來,這支騎士小隊兩個月時間,得花掉國庫七十多萬銀幣。」

  「兩個月七十萬……」國王沉吟著,對於一支並不是經常使用的騎士團來說,兩個月就要花掉七十萬,實在是太多了一點,他雖然以慷慨大方聞名,但是面對這樣一大筆錢,仍然得猶豫半天。

  芭瓦德維伯爵看著國王陛下的眼色,善於揣摩國王心意的他,當然看得出來,國王確實打定主意要組建這支臨時騎士團,要不然,國王早就因為這七十萬,一口回絕最高治安長官的提議了。

  既然國王陛下的意思如此堅決,那麼自己再愚蠢的只知道替維郝雷登侯爵考慮,為這位上司大人爭取利益,實在是太不明智了,更何況,還得得罪一位掌握相當實權的人物。

  聰明如芭瓦德維伯爵這樣的人,當然十分清楚傑舒特斯姆伯爵是絕對招惹不得的。

  想明白這些,芭瓦德維伯爵立刻表現出一副經過了深思熟慮,搜腸刮肚的為國王陛下分憂解難的樣子說道:「陛下,我有個主意,不知道您認為如何?如果傑舒特斯姆伯爵大人打算組建一支全新的騎士團的話,那麼我就不得不為他重新建造一座兵營,這樣一來,七十萬肯定是難以節省下來的了。

  「但是,如果侯爵大人抽調走一整支騎士團,那麼我可以利用原有的兵營,這樣一來,兩個月只需要花費不到十三萬。」

  聽到財務大臣這麼一說,國王原本緊皺的眉頭,一下子舒展開來了,而傑舒特斯姆伯爵雖然仍舊有些不滿意,不過有總比沒有強。

  「傑舒特斯姆,你認為如何?」國王問道。

  「我遵從陛下的旨意。」傑舒特斯姆回答道。

  「蓋雷迪侯爵,你騰出一座兵營並且讓傑舒特斯姆伯爵從你的部隊中挑選出一支騎士小隊,具體的事情由你、傑舒特斯姆伯爵和芭瓦德維伯爵共同負責,我希望能夠盡快看到這支新組建的騎士團。」國王陛下下達了旨意。

  芭瓦德維伯爵高高興興的領旨之後,便請求退場,陛下定下了期限,他可有得忙了。

  不過在做這些事情之前,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必須到維郝雷登侯爵府邸去探望這位上司的傷勢。

  出了凱塞爾宮,芭瓦德維伯爵直奔維郝雷登侯爵府邸而去。 本帖最後由 灰虹紫霓 於 2015-1-30 23:04 編輯

supernova1112 發表於 2015-1-26 12:13
第一集 小丑男爵 第三章 偷梁換柱

  魯普奈爾南邊的夏姆修道院的院長室裡面,英勃瑞修女嬤嬤和愛威利斯主教面對面坐著。

  主教大人身邊一左一右斜靠著兩位年輕美貌的修女。

  中間的茶几上,琳琅滿目的擺放著各色各樣珍奇絢麗的珠寶。

  「今年的贖罪者們可真有錢啊。」一個小修女拿著兩枚戒指把玩著。

  「當然啦,奧內斯特元帥在前線連著打了幾場勝仗,賽拉瓦爾公國俯首稱臣,特裡王國也元氣大傷,不得不向我們求和,南北兩面的通路完全被打開了,大家自然『生意興隆』,而越是有錢,人們越是害怕在死後受到痛苦的煎熬,自然寄希望於教會能夠救贖他們啦。」愛威利斯主教笑著解釋道。

  「這兩枚戒指,我都很喜歡,但是你只讓我挑選其中的一枚,你說,我挑選哪一枚好呢?」那個修女撲倒在主教的懷裡,撒起嬌來。

  「哎唷,我的小心肝,怎麼能夠為了這種沒什麼了不起的事情,讓你因為憂愁而在額頭上增添皺紋呢?你如果喜歡,那麼就將兩枚戒指都拿去好了。」主教慷慨的說道。

  「我剛才所說的,您能夠幫我嗎?」英勃瑞修女問道。

  愛威利斯主教開始支吾起來:「我的小寶貝,你可真會給我出難題,你的心腸實在是太軟了,雖然我們是上帝的僕人,雖然拯救世間蒼生是我們的職責,但是,需要我們拯救的人實在是太多了,總不能夠每一個人,教會都給予徹底的拯救吧。

  「你剛才所說的那個少年,既然上帝已經給予他足夠的恩賜,扶養了他整整七年,對於他,上帝已經夠寬厚的了,做人應該知足。」

  「我現在已經沒有年輕時候的吸引力了,因此我對於主教大人您的請求,也顯得軟弱無力了,是不是?」英勃瑞修女平靜的說道。

  「好了,好了,不要再感到委屈了,我的小心肝,你知道,我是最在乎你的,既然你要我幫助那個叫卜哥的孤兒,我幫就是了,不要再不高興了,笑一笑,挑一件你心愛的首飾,哦,我說錯了,應該是兩件,每個人兩件,我做事是最公正無私的。」愛威利斯主教說道。

  「修道院缺少一個買辦,平時要點什麼東西,總是我出面解決,這實在不太方便,我想就讓這孩子擔當修道院的買辦吧。」英勃瑞修女說道。

  「買辦?那可是一個美差啊。」愛威利斯主教有些猶豫不決。

  「那孩子能寫會算,能說七國語言,而且他身上流著高貴血統,他的父母肯定是貴族。」英勃瑞修女連忙解釋道。

  「貴族?那我更不放心了,我比你清楚,那些貴族都是些什麼貨色,以他們身上的罪孽,上帝預設的十八層地獄根本就不足以給予他們充分的懲罰,至高無上的上帝至少得在最底層的地獄下面再開闢一個地下室不可。

  「而且,這個少年還是一個私生子,私生子是從降生便帶著不可饒恕的罪孽,他們死後無法升入天堂,讓罪孽深重的私生子作為修道院的買辦?這絕對不行。我會妥善處理這件事情的,你就放心吧。」

  愛威利斯主教斬釘截鐵的說道。

  英勃瑞修女正想再辯解幾句,突然有人輕敲院長室的房門。

  愛威利斯指了指房門,然後將所有的珠寶,包括那兩個小修女拿在手中把玩著的,全都放進一個布袋之中,然後離開長椅,躲到了英勃瑞修女的臥室裡面。

  看到愛威利斯主教已經隱藏好,而兩位小修女也將身上的衣物整理平整,不露出一絲痕跡,英勃瑞修女這才打開房門。

  出乎她預料之外的是,門外站著的居然是她並不十分熟悉的一位先生。

  只見這位先生披著一條寬大的黑色斗篷,斗篷的帽簷壓得很低,幾乎看不見他上半部的面孔,不過從那露出來的部分,完全可以看出這位先生絕對稱得上相貌堂堂。兩撇梳理得整整齊齊略微捲曲的小鬍子,顯示這位先生身份不凡。

  將這位神秘的先生帶到院長室來的正是愛威利斯主教的貼身書記官。

  向英勃瑞修女微微鞠了個躬之後,那個神秘的來訪者並不等待英勃瑞修女的邀請,便走進了院長室。

  「愛威利斯主教大人,請你出來吧,我有相當緊急的事情,要與你商量。」那位神秘來訪者說道。

  「原來是芭瓦德維伯爵大人啊!」愛威利斯主教從臥室裡面走了出來。

  對於芭瓦德維伯爵,英勃瑞修女絕不可能沒有聽說過,但是她無論如何都猜想不到,這位財政大臣為什麼跑到她的修道院來找愛威利斯主教。

  到底發生了什麼重大事件,需要深更半夜突然來訪,而且還要如此神神秘秘的。

  英勃瑞修女和那兩個小修女知道主教大人有機密事情商議,她們乖乖走出房間,和主教大人的書記官一起站在院長室外的院子裡面。

  看到修女們退出房間並且關上了房門之後,芭瓦德維伯爵在一張長椅上坐了下來。

  愛威利斯主教走到他對面坐下。

  「主教大人,您應該聽說了,今天下午,在狂歡節慶典遊行時,國王陛下受到意外襲擊。」芭瓦德維伯爵說道。

  「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件事情呢?我也在場啊!」愛威利斯主教說道。

  「您想必也知道,這場刺殺行動中,唯一一位不幸的遇害者是位不起眼的小人物,甹浦男爵這個從來沒有人會注意的名字,這下子可就出名了,原本這個家族倒是能夠因為這位不幸的人而興旺發達起來的。

  「至少維郝雷登侯爵和我們尊貴的國王陛下,對於甹浦這個名字印象很深,只可惜,甹浦男爵根本就沒有子嗣,他甚至還沒有結婚,你能夠想像嗎?三十五歲的傢伙還沒有老婆。

  「而他最接近的繼承人是奧內斯特手下的一位騎士,你可以想像,侯爵大人寧願讓甹浦男爵的榮譽從此埋沒掉,也不願意看到奧內斯特的部下享受國王陛下的青睞。」

  「這我完全可以理解。我很清楚侯爵大人和元帥是什麼樣的關係,我也能夠猜測到,您來找我的意思,您是不是已經為甹浦伯爵找到了一位合適的繼承人?」愛威利斯主教笑著問道,他已經聞到了金錢的氣味了,掌管國庫的官員絕對不可能出不起錢。

  「不,很遺憾,時間實在是太匆忙了,我還沒有合適的繼承人人選。」

  芭瓦德維伯爵說道。

  「啊——我正好有一個相當合適的人選,我手裡有一個孤兒,十六歲,是個擁有貴族血統的私生子,懂得七國語言,七國語言啊,足以擔當外交官了,而且他精通教會的一切典籍。

  「最重要的是,他以前從來沒有在魯普奈爾露過面,他原本是來參加狂歡節慶典的,怎麼樣?你再也找不到如此合適的人選了……」

  愛威利斯主教好像早已經忘記他曾經對於卜哥所下的定語了,一個勁的將這個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少年,誇獎得天上少有,地上無雙。

  芭瓦德維伯爵對於主教大人所說的一切,並不十分感興趣,不過他反正手中沒有合適的人選,再加上這件事情,還得依靠愛威利斯主教幫忙才行,不給主教面子,就算幫忙也不會盡全力的,芭瓦德維伯爵這樣老於世故的人,怎麼會不清楚呢?

  「主教大人,您願意給予幫助,我萬分感謝,一切都照著您的意思辦理就行了,我只是急著要辦妥這件事情,人、出生證明,還有一個完美無缺的經歷,我知道您很擅長處理這種事情。」芭瓦德維說道。

  「哦,能夠為維郝雷登侯爵和您服務,我深感榮幸,不過,要辦妥所有這一切,我要花費很大的精力,而且我一個人可辦不了,我得找一群人幫助我,伯爵大人您應該再清楚不過了,想要讓手下忠誠可靠,並且牢牢的管住他們的嘴巴,那可不太容易,得花很大的代價。」愛威利斯主教說道。

  「這絕對沒有問題,那位已經去世的甹浦男爵雖然不是一位富豪,但是他也小有家財。在城裡他擁有一幢別墅,我已經去看過了,三層樓帶一個花園,客廳相當大,樓上有十幾間屋子,朝南邊的窗口可以看到泊爾提莉花園,風景美極了,北面的窗口朝著桑迪諾大街,那可是著名的商業街,這座別墅我估價至少值三十五萬。」芭瓦德維伯爵說道。

  聽到芭瓦德維伯爵所說的一切,愛威利斯主教心中暗想,這位伯爵大人不愧為看管國庫的財務大臣,真是會精打細算,要自己幫忙居然還想不花一分錢,用死者的遺產來打發自己,更何況這個下流胚不趁此機會從中撈取一點好處,那才叫奇怪呢。

  愛威利斯主教嘴角牽動了一下,露出一個極為勉強的微笑說道:「房地產?教會要房地產有什麼用處?房地產對於教會一文不值。再說,三十五萬怎麼夠擺平這樣大的一件事情?這種事情,我至少得和大主教他老人家說一聲,大主教可不是那麼有閒的人物,他也絕對不會在乎區區三十五萬。」

  「主教大人,這麼辦吧,甹浦男爵還留下近五萬國庫債券,他雖然沒有其他存款,但是有幾筆貸款還沒有全部收回來,總數加在一起大概也有五萬左右,其中有一筆貸款利潤非常豐厚,他貸款給的那家公司是經營香水和珠寶的,非常賺錢。

  「只要您願意,我可以想辦法將這家公司轉到您的名下,您可以將這家公司轉手賣掉,當然也可以自己經營這家公司,這兩種方法都能夠為您帶來巨大的利益。」

  芭瓦德維伯爵看到愛威利斯主教好像還不是很滿足的樣子,接著說道:「不過,其中有個麻煩的事情,萊格威哥主教在那家店舖同樣也有投資,大概是兩千金幣,如果將店舖轉賣掉,可能會引起他的不滿。

  「也許,我可以和萊格威哥主教商量一下,他雖然始終掌管著教會中牧師的培養,從來沒有負責過身份審查核實的工作,但是,他的學生肯定能夠幫得了我的忙。」

  芭瓦德維伯爵最後幾句話,不由得不讓愛威利斯主教心動,因為他很清楚,芭瓦德維伯爵可不是那些愚不可及,能夠任由自己擺佈的善男信女,而且,整個魯普奈爾能夠幫他忙的,並不只有自己一個人。

  雖然相對於這樣大的一件事情來說,四十五萬並不算多,不過,說不定有哪個手頭正缺錢的傢伙,會願意用更低的價格幫他作這件事情,到了那個時候,可就得不償失了。

  「那家珠寶店很賺錢嗎?甹浦男爵每年能夠得到多少分紅?」愛威利斯主教問道。

  「有多有少,多的時候有一萬左右,如果您願意,那家珠寶店可以用金幣來結算。」芭瓦德維伯爵用充滿誘惑的語氣說道。

  「我並不在乎給我銀幣還是金幣,黃金在我看來只不過顏色漂亮一些罷了。」愛威利斯主教裝作毫不在意。

  「呵呵。」芭瓦德維伯爵乾笑了一聲:「您不知道,這裡面的名堂多著呢,只要您幫我辦成這件事情,我可以教給您一種辦法,利用黃金和白銀的波動差價,坐在家裡就能夠賺錢。」

  這個提議無疑讓主教頗為心動,他相信芭瓦德維伯爵不會騙他,和搭上財政大臣這艘船輕易賺錢比起來,那四十五萬銀幣的遺產反倒顯得沒有那麼吸引人了。

  愛威利斯主教知道再拖下去,也許他將會失去這個不錯的交易,這位伯爵大人實在是太精明了。

  想到這裡,主教站了起來說道:「好吧,時不我待,讓我們快點讓這位甹浦男爵的繼承人誕生吧,那個珠寶店就放過它吧,有萊格威哥主教插手其中,您未必搞得過他,他可是個斤斤計較的傢伙。房地產我也不會接收,您得幫我換成金幣,然後您再教我用金子生金子的辦法。」

  說完這些,愛威利斯主教招了招手,示意芭瓦德維伯爵跟他一起走。

  從院長室裡面出來,愛威利斯主教走到英勃瑞修女身邊輕聲說道:「你讓那個叫卜哥的小子到這裡來。我給他找到一個好差事,你現在立刻就去找他。」

  吩咐完英勃瑞修女,愛威利斯主教帶著書記官和芭瓦德維伯爵向修道院門口走去。

  芭瓦德維伯爵重新披起那籠罩住全身的黑色斗篷。

  感到莫名其妙的英勃瑞修女並不敢違背愛威利斯主教的意思,等到主教大人和伯爵大人的馬車遠去之後,她也吩咐值班修女為她準備好馬車。

  值班修女立刻跑到公共馬車行去叫出租馬車,今天是狂歡節,馬車生意相當不錯,過了很久,才好不容易等到一部空車。

  在修道院裡面,英勃瑞修女嬤嬤已經等得有些焦急起來,以修女的身份到卜哥那裡去實在有些不太合適,因此英勃瑞修女早已經換上一身長裙,這些世俗的衣服是愛威利斯主教給自己買的,有時候在院長室裡面她會按照主教的意思穿上這些長裙,不過她還一次沒有穿著這種衣服出去過呢。

  為了避免尷尬,英勃瑞修女同樣也在外面套上了一件和芭瓦德維伯爵一模一樣的黑色大斗篷。

  上了馬車之後,英勃瑞修女猶豫了半天之後,才告訴車伕將她載到波香廣場去。

  狂歡節的夜晚總是特別擁擠,人們手中提著白紙紮成的燈籠,在大街小巷上追來逐去,慶典遊行的花車,則成了街道上一種特殊的移動景觀。

  用不著國王陛下來品評高低,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國王,全都在肆意的對這些花車評頭論足,時而傳來一陣喧鬧的嘲笑聲。

  小丑和搞笑人物仍舊是狂歡節人群中最多的形象。

  唯有那些治安官們輕鬆不起來,他們穿梭在瘋狂的行人中間,警惕的掃視著每一個經過他們身邊的人。

  在這個特殊的日子,對於這些治安官來說,每一個行人都是那樣可疑,因為街上顯然沒有一個比較正常,沒有在發狂的人。

  如果有可能的話,他們倒是相當願意將所有可疑分子逮捕起來,不過,這樣一來,恐怕就得將整個魯普奈爾當作世界上最大的一個監獄了。

  對於治安官來說,最讓他們頭痛的便是那些裝扮得像是士兵手裡拿著武器的傢伙,這些傢伙往往會引起治安官們的恐慌,過了一會兒又發現,那根本就是一場虛驚。

  從修道院到波香廣場並不算很遠,但是一路上相當擁擠,馬車往往走兩步就得停半天,用這種堪比烏龜的速度,英勃瑞修女總算到達了波香廣場,她吩咐車伕在一邊等候著。

  「森林妖精」巡迴劇團在波香廣場上佔據了很大一塊地方,那裡圍滿了人,一座露天舞台搭建在廣場東側,舞台相當簡陋,根本就是一座木棚,後面顯然是化妝室周圍用布幔圍起來,不過布幔上清晰的映著人影,完全可以看到化妝室裡面演員們的一舉一動。

  英勃瑞修女並沒有直接向巡迴劇團走去,她穿過波香廣場,消失在人群之中,等到完全能夠肯定車伕絕對看不到她了的時候,這位修女嬤嬤這才轉了一圈,悄悄的回到波香廣場東側的「森林妖精」巡迴劇團。

  舞台上正在表演著的顯然是一場相當精采的諷刺劇,給人逗樂的滑稽角色總是那些吝嗇的小農場主,牧師和騎士們用他們的智慧和品格,讓這些唯利是圖的小農場主懂得了上帝的寬厚和仁慈。

  英勃瑞修女正好看到演出快要結束時,皆大歡喜的大團圓場面,小農場主那善良溫柔的女兒,終究撲倒在正直勇敢的騎士懷裡。小農場主也痛改前非,將他的財產慷慨的捐給了教會。

  修女嬤嬤看得有些入迷了,演員的表演確實不錯,寫劇本的編劇相當有水準,對白幽默而又流暢,以至於她幾乎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麼的,津津有味的將整場戲看結束了。

  等到演員們上台向觀眾們致意的時候,英勃瑞修女這才想起她是來幹什麼的。

  台上的演員中並沒有卜哥,他應該還在後台,想到這裡,英勃瑞修女向後台走去。

  等到她走到後台的時候,只見那裡同樣圍著一群人,有先生們,也有夫人和小姐。其中大多數人都和自己一樣,穿著一身黑色的斗篷,將頭臉全部遮住。

  「我要蒂芬妮小姐第四十五場表演。」

  「不,那是我的!我願意出一倍的價錢。」

  「是我的,我出三倍價錢。」

  「坎妮小姐還有空餘的演出嗎?」

  「很遺憾,單獨表演已經沒有了。我可以為您增加一個巡迴表演的名額,巡迴表演不需要收取訂金的,而且巡迴表演,您能夠享受到的情趣,絕對不比單獨表演差。」

  「好吧,今天有巡迴表演嗎?」

  「您很幸運,二十五分鐘之後,便有一場巡迴表演,您想要參加嗎?」

  「那再好不過。」

  「我們三個人想要瑞麗小姐第六十三場表演。」

  「不,瑞麗小姐體質比較弱,她從來不進行一人以上的單獨表演。」

  「哦,真可惜,我們願意出二十倍的價錢。」

  「那不行,這可沒有商量的餘地。」

  「也許,我們出三十倍價錢。」

  「沒有商量的餘地。」

  「那麼我們就要坎妮小姐吧。」

  「對不起,坎妮小姐的表演早已經訂滿了,蒂芬妮小姐也是如此,只有蕾盈小姐還有空餘表演。」

  「不,我們只要坎妮小姐或者瑞麗小姐,我們願意出二十倍價錢。怎麼樣?」

  「我得去問問坎妮小姐,也許她願意為你們加一場表演。」

  那些先生們圍攏在一個身強力壯的中年人身邊,而夫人和小姐們全都斯斯文文的靜靜坐在另一邊的凳子上面,她們身上的黑斗篷包裹得極為嚴實,互相之間也並不說話,只有一兩對顯然是結伴而來的姐妹,時而互相頂頂膝蓋,指指點點著什麼。

  一位巡迴劇團的女演員正手拿著一本厚厚的簿子,挨個和那些夫人和小姐們輕聲細語,雖然罩在寬大的斗篷之中,不過從她們的舉止形態中大致能夠看得出,那是位夫人還是小姐,是商人家的主婦還是有爵位的夫人小姐。

  夫人們顯然並不太在意,她們在簿子上指指點點,並且輕聲向女演員詢問些更詳細的情況,而小姐們要拘謹得多,那厚厚的黑色的寬鬆大斗篷並不足以掩蓋住她們心中的羞恥。

  不過,顯然她們事先早就看中了中意的對象,因此每當女演員拿著簿子走到她們跟前的時候,這些小姐們總是迅速的作出決定,她們甚至不等到女演員將情況介紹完畢。

  不知不覺之中,那個女演員已經站在了英勃瑞修女的面前。

  英勃瑞修女原本直接告訴那個女演員,她是來找卜哥的。

  不過,她內心中積聚的那一絲罪孽,突然化妝成了好奇心,蒙蔽了她的心智,英勃瑞修女忽然很想要瞭解一下,卜哥自從被養父趕出家門之後的生活是什麼樣的。

  「這位小姐,我們這裡擁有六位能夠為您服務的男演員,其中三位比較出色,他們年輕英俊,精力充沛,能夠滿足女士們的一切需求,另外三位則較為成熟,不過他們更懂得溫柔體貼。

  「如果您喜歡體魄強壯,能夠用男性魅力征服您的,那麼可以挑選年輕英俊的托爾,他就是剛才扮演騎士的那個年輕人,如果,您希望柔弱一點的,可以選卜哥和密特,卜哥還是一個未成年的少年,密特身體柔弱,擁有學者氣質,不過他們兩個人同樣能夠讓任何女人享受到無盡的快樂……」

  那女演員介紹道:「每場演出一個小時,一天之中有五場表演,其中兩場特別表演,不過特別演出大多數都被預定完了。當然您如果能夠說服演員為你作特別演出的話,我們是不會另外收費的。每場演出是二十銀幣,特別演出是六十銀幣。」

  「什麼是特別演出?」英勃瑞修女輕聲問道。

  「嘻嘻,您知道,男演員們能夠讓眾多女性觀眾感到心滿意足,因為他們擁有很強的控制力,不過,男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而且,據說男人的精華對於女人來說,是最滋補的營養品,能夠讓女人青春常在,因此這些精華當然得另行收費,不管您覺得值不值得,這種特殊表演是相當受歡迎的,大多數演員的特別表演早已經預定完了。」

  英勃瑞修女聽到這些,感到臉上有些發燒,她再一次壓低聲音說道:「我是來找卜哥的,我想請你通報一聲。」

  那女演員顯然是誤會了修女嬤嬤的意思,她說道:「卜哥?哦,他很受歡迎,不過今天恐怕已經沒有空餘表演了,他的日程已經排滿了,明天也是如此,後天倒是有一場空餘演出,不過卜哥的特別演出已經預訂光了。」

  「不不不,我是有事情找他,請你通報一聲,就說,主教大人和修道院長要立刻見他。」英勃瑞修女連忙解釋道。

  那個女演員顯然已經聽懂了修女嬤嬤的意思,事實上巡迴劇團中的所有人對於卜哥的身世都有所瞭解,也很清楚他來到首都魯普奈爾之後,一直想要回扶養他長大的修道院去一次。

  「卜哥正在演出。」那個女演員猶豫了一下說道:「不過演出剛剛開始,我可以帶你去見他。」

  說著女演員領著英勃瑞修女朝著遠處廣場邊的小巷子裡面走去。

  只留下一群顯然頗為不滿的夫人和小姐們。

  波香廣場周圍是居民區,小巷子相當幽暗狹窄,路面有些滑還有一些積水,空氣中有一股酸酸的味道。

  小巷子很深,兩邊全都是相當簡陋的公寓房子,一間又一間屋子緊緊挨在一起。

  往裡走了二十多米的距離,女演員領著英勃瑞修女走進一座公寓大門。

  門廊兩邊各有兩間房間,原本那應該是書房和客廳,但是現在從這兩間房間裡面傳來一陣陣女人歡愉的呻吟聲。

  聽到這種聲音,英勃瑞修女不由得面紅耳赤起來。

  不過女演員顯然毫不為所動,她帶著英勃瑞修女走上樓梯。

  這幢公寓有三層樓,二樓和三樓各有五六間房間。每一個房間裡面,都傳來那些讓英勃瑞修女感到無地自容的聲音。

  其中有幾間房間裡面的女孩,呼喊聲特別急促特別響亮。而其他那些房間裡面傳出來的呻吟聲,則要輕柔悅耳得多,這些聲音甚至充滿了別樣的嫵媚和引人意亂情迷的感覺。

  女演員將英勃瑞修女帶到其中一間房間的門口,出乎預料之外的是,房間裡面頗為平靜,只是微微有些聲息。

  女演員走上前去,敲了敲門。

  過了一會兒房門打開了,卜哥袒露著胸膛站在門口,只見他汗流浹背的站在那裡,腰間裹著一條毛巾。

  卜哥顯然沒有認出英勃瑞修女,他問道:「安娜,怎麼了?今天應該沒有安排我的戲啊,晚上不是上演托爾的《騎士溫情》和都克《一個祈願者的靈魂》嗎?」

  「有人找你,裡面方便嗎?」女演員指了指房間問道。

  「是什麼人打攪我們?」房間裡面傳來一個稚嫩女孩的聲音,聽得出來顯然她有些惱怒。

  「沒有什麼事情,我馬上過來。」卜哥朝著女演員聳了聳肩膀,搖頭歎了口氣。

  「快點,而且你得延長時間,補償我們倆的損失。」房間裡又傳來另外一個女孩的聲音,顯然,躺在床上的不止一個人。

  卜哥和那個女演員不知道怎樣回答才好,對於他們倆來說,這些客人是得罪不起的。

  「卜哥,你父親聽說你在巡迴劇團裡面鬼混相當生氣,你最好快點回去向你母親求情,如果你的母親願意饒恕你的話,也許,你的父親會將國王陛下恩賜的書簡收回,要不然,你可就得到伊斯特堡去反省一下了。」英勃瑞修女說道。

  卜哥雖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他已經認出英勃瑞修女的身份,因此也能夠猜想到剛才那一番話恐怕是幫自己脫身的理由。不過,作為一個修女好像是不應該撒謊的,記得小時候,為了讓自己牢牢記住謊言的危害,自己曾經在懲罰室的長凳上接受過「指導性的教誨」。

  不過這番謊話顯然很有成效。

  只見兩個比卜哥還小一些的女孩身上裹著毛巾,跑到房門口,她們一左一右盯著英勃瑞修女看了幾眼,然後轉過頭死死的瞪著卜哥。

  英勃瑞修女感到極為驚訝,因為她認出了那兩個丫頭,在她印象中,這兩個女孩的家裡以家教嚴厲而聞名,以前自己看到她們的時候,也覺得這兩個女孩很文靜,很有大家閨秀的氣質,沒想到,她們私底下這樣瘋狂大膽。

  「你是貴族子弟?你的腦子倒真是相當好使,居然想得出這種妙主意,裝成巡迴劇團的演員,不但能夠玩到各種各樣的女人,而且,春風一度之後便一點關係都沒有,你真是相當聰明啊,而且,你居然還能夠以此賺錢,真是一舉兩得,不過,這下子你可就慘了。」兩個小丫頭幸災樂禍起來。

  「快把衣服穿起來吧,我得帶你到愛威利斯主教那裡去。」英勃瑞修女說道。

  「呵呵,你完了你,恐怕你不是被塞進伊斯特堡便是被送進修道院,看你這可憐的樣子,我們就不叫你還錢了,總共四十銀幣,這可是給你的封口錢,絕對不許將我們兩個人供出來。」兩個丫頭笑著到後面穿衣服去了。

  「卜哥,你也快去穿衣服,我馬上要帶你去見主教大人。」英勃瑞修女催促道。

  卜哥當然能夠猜測得到,修女嬤嬤肯定給他找了一份好差事,不過如此急急匆匆,到底是為了什麼?這就不是他弄得清楚的了。

  對於英勃瑞修女的好意,他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

  在聖科萊門多大教堂,愛威利斯主教和芭瓦德維伯爵從馬車上下來,沒有治安官為他們開道,這一路上可真夠他們受的。

  從馬車上下來,愛威利斯主教立刻問剛剛迎上來的值班修士:「卡夫提尼斯神父在哪裡?」

  「他在小禮拜堂,正在接受一位女士的懺悔。」值班修士說道。

  「把他叫到我辦公室去,我有重要事情和他商量。」愛威利斯主教說。

  「主教大人,您又不是不知道,卡夫提尼斯神父給人懺悔時,不喜歡任何人打擾他……」那個值班修士猶豫不決的說道。

  「嗨!好吧,我親自去叫他。」愛威利斯主教說道。

  在懺悔室幽暗的隔間裡面,卡夫提尼斯神父正湊在懺悔室一角,通過隔間右下側的花欄桿窺視著對面坐著的那位女士。這個地方的網格比較稀疏,能夠模模糊糊的看到對面正在虔誠懺悔的人。

  雖然那位女士頭上罩著一層黑色的紗巾,雖然懺悔室籠罩在一片陰暗之中,不過,經驗豐富,老於此道的卡夫提尼斯神父,還是能夠依稀辨認出那位夫人的容貌。

  「你剛才說,你犯下了十惡不赦的淫行,你背叛了你的丈夫,這確實是一項很重的罪名,你確實需要懺悔,不過,我要問你,你有沒有發現你的丈夫,同樣也犯下了相同的過錯?那將會減輕你身上負有的罪孽。」

  「不,尊敬的神父,我為我的行為感到恥辱,我的丈夫並沒有背叛我,他在前線打仗,但是,我卻忍受不住誘惑……」

  「哦,你丈夫在前線打仗就是罪孽,他在殺人,而你的罪孽要小得多,不過,我還是得問清楚,因為同樣是淫行,絕對有輕重之分,有的只要一兩次懺悔便能夠獲得救贖,但是,有些即便是聖人都難以拯救你的靈魂,其中的輕重絲毫差錯不得,你絕對不能夠隱瞞任何部分。你的淫行是因為別人誘惑你,還是,你主動去誘惑別人?這可整整相差了兩層地獄。」

  「我並非主動。」

  「啊!這樣一來你的罪名就輕多了,不過,你有沒有給你的情夫金錢上的鼓勵,如果有金錢往來,那可就等同於賣淫的罪行,這重罪是很深的。」

  「他曾經問我借過錢。」

  「可憐的孩子!你的靈魂已經被指定到了煉獄深處,你知不知道?」

  「那怎麼辦?我還有救贖的希望嗎?」

  「如果你真心希望得到救贖的話,你得從你的情夫那裡將錢取回來,然後將兩倍於此的錢財,繳納給教會,讓教會幫你作善事,以彌補你的罪行。而且,你還得每天來作懺悔,不但你自己得作懺悔,你還得為身邊的人作懺悔,你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得告訴我,別人的罪行越嚴重,那麼你身上的罪孽便減得越多。」

  「是的,我會虔誠懺悔。」

  「還有,你的情夫每隔多少時間和你親熱一次?」

  「每個星期六,他會和我住一個晚上。」

  「還不算太頻繁,你的淫行還可以得到救贖,不過,每次你們持續多少時間?」

  那個女子顯然有些猶豫,她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他的精力極為充沛,因此往往能夠持續一兩個小時。」

  「這麼久?完了完了,你想要獲得救贖將會十分困難。」

  「我願意付出一切,雖然我並沒有多少錢。」

  「上帝拯救蒼生,是不會在乎金錢的多少的,我會替你虔誠祈禱,為你進行懺悔,不過你得清楚,能否獲得救贖,最主要的還是得依靠你自己。我再問你,你和你的情夫在一起的時候,有沒有用過違背傳統的方式,來追求充滿罪惡的歡愉?」

  那個女士低垂著頭,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這可是關係到你能不能獲得救贖的大問題。如果你們採用非常的方式放縱自己的肉體,那麼你們將因為這種可怕的行為,而被打入地獄的底層。

  「前兩天教會剛剛處死了一對非正常的戀人,那是兩位可愛迷人的小姐,她們以女為男的非正常行為,就是她們致死的原因,而且死後,她們的靈魂將徘徊在魔王身邊,永世成為魔王的姬妾,沒有任何人能夠拯救她們,除非父神親自開恩。」

  「我——我不敢肯定是否觸犯了那致命的戒律。」那位女士無比慌張,她的聲音劇烈顫抖起來。

  「你的情人有沒有要你在他上面?」

  「沒有。」女士慌忙說道。

  「有沒有讓你背朝著他,而他從你身後進入,就像牲畜那樣?」

  「沒有。」

  「那麼你的情人,有沒有使用過你身上非生育的通道?比如你的嘴巴?」

  「沒有。」

  「有沒有用你後面的那個孔穴?」

  「這怎麼可能?」那個女士驚呼道。

  「哦,很幸運,你避過了最危險的事情。」

  正當卡夫提尼斯神父還要進一步詢問下去,想要替這位不幸的女士挖掘出身上所有的罪孽和污垢的時候,突然間,有人敲了敲懺悔室的房門。

  卡夫提尼斯神父感到異常憤怒,因為他最痛恨別人在他進行神聖懺悔的時候來打攪他,這會讓他的功德削弱不少的。

  「走開,我正在替別人進行懺悔,有什麼事情過一會兒再說。」卡夫提尼斯神父沒好氣的嚷嚷道。

  「卡夫提尼斯神父,是我,愛威利斯主教,我有更神聖更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門外的人說道。

  「這裡有一個需要拯救的靈魂,還有什麼事情比拯救靈魂更加重要的?」卡夫提尼斯神父爭辯道,不過他的語氣顯然要柔和許多了。

  「是至高無上的上帝和僅次於上帝的國王陛下叫我來找你。」愛威利斯主教再一次重重的錘了一下門。

  卡夫提尼斯神父無可奈何的從懺悔室裡面出來。

  芭瓦德維伯爵看著這個其貌不揚的修士,看著這位微微有些禿頂,長著一個酒糟鼻子,一張鯰魚嘴老是耷拉著的小老頭,他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為什麼愛威利斯主教將這個猥瑣的小老頭當作一個寶。

  主教一路上不停的誇耀說,唯獨這位卡夫提尼斯神父親手製作出來的出生證明,才是完美無缺,絕對找不出任何破綻來的合法文件。

  來到愛威利斯主教的辦公室,主教大人指著芭瓦德維伯爵說道:「卡夫提尼斯,你應該見過尊敬的財務大臣先生吧,這位大人請我們幫他創造出一位男爵繼承人。」

  「我猜,也就是這種事情。」卡夫提尼斯神父嘟囔著說道。

  正說著的時候,主教大人書記官帶著三位身穿白袍的牧師,手中捧著一大堆文件走了進來。

  走進辦公室之後,卡夫提尼斯神父隨手將辦公室的房門鎖了起來。

  那個書記官仔仔細細的將這些文件,分門別類的放成幾堆,他的一舉一動極為輕巧熟練,顯然幹這種事情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那三個白袍牧師分別站在一疊文件面前,他們熟練的翻閱著這些文件,並且在身邊放著的一張紙上做著筆錄。

  芭瓦德維伯爵知道,這些專家的工作,絕對不是自己能夠插手的,就像他絕對不會願意讓外行幫他整理帳簿一樣。芭瓦德維伯爵樂得坐在辦公室角落的沙發上,享受著主教辦公室那上等的茶葉飲料。

  愛威利斯主教和伯爵大人坐在一起,他同樣不是專家,真正的專家是卡夫提尼斯神父。

  坐在角落裡面的那兩個人興致勃勃的攀談起國庫公債的利率,以及各地貨物差價來。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只見卡夫提尼斯神父和其他幾個人圍在一起交頭接耳起來,他們輕聲商量著,還在紙上畫來畫去。

  又等了一會兒,只見卡夫提尼斯神父走到主教大人面前,將手中那張畫滿各種奇怪符號並且寫滿了人名地名,以及日期時間的紙,遞到愛威利斯主教的手中。

  芭瓦德維伯爵並不打算去將這些奇怪的符號弄個明白,因為他很清楚,他用來計算帳目的運算清單,在其他人眼裡同樣也是不可理解的天書。即便他詳詳細細的解釋給別人聽,也足以讓那個對此一無所知的傢伙因為腦力衰竭而昏倒。

  「伯爵大人,我們的繼承人先生誕生了。」愛威利斯主教指著那張紙解釋道:「已故甹浦男爵的爵位是繼承於他母親一系的,他的父親因為勇敢和忠誠,被國王陛下封為勳爵。

  「對於甹浦男爵來說,如果按照正常的繼承關係,有兩個人擁有同樣優先的繼承權,一位是他的堂哥,他伯父的兒子,而這位同樣英勇的騎士,正是您和您的上司維郝雷登侯爵最痛恨的奧內斯特元帥的部下,而另外一位則是甹浦男爵的遠房表弟。

  「因為甹浦男爵的爵位傳承自他的外曾祖父,因此這位遠房表弟甚至擁有更加優先的繼承權,不過鑒於這位遠房表弟沒有任何強有力的援助,恐怕他贏不了元帥大人手下的英勇騎士。

  「因此,我們只有在甹浦男爵母親這一系打主意。甹浦男爵的母親有三個姐妹,那個外祖父真是個可憐的傢伙,居然生了一堆女兒,但是連一個兒子都沒有。」

  「據我看來,這應該是幸運才對,女兒可以帶來豐厚的利益,而兒子卻絕對沒有女兒那麼有用,我就很喜歡我的女兒,而不是兒子。」芭瓦德維伯爵說道。

  「哦,您是一位偉大的經濟學家,當然見解與眾不同,而我們只是普通人。」愛威利斯主教說道:「好了,不說無關緊要的閒話了,甹浦男爵的那些姨母全都已經過世了,這可真是一個短命的家族,居然全都活不過五十歲。」愛威利斯主教指著一列日期說道。

  「活著的時間長短算不上什麼,只要在活著的時候曾經有過充分的享樂就可以了。不浪費一點光陰,比多活兩年要值得多。」芭瓦德維伯爵說道。

  「哲人,您真是一位哲人。」愛威利斯主教恭維道。

  「男爵的姨母中有什麼可以利用的人嗎?」芭瓦德維伯爵問道。

  「一位嫁給了商人,老頭顯然不太滿意這門婚事,他剝奪了女兒一切繼承權,她倒是生了不少孩子,不過,這個我們用不著考慮,就當她不存在好了。另一位曾經結過好幾次婚,有一個兒子,不過兒子已經死了,這個也不能用,還有最後一位……」

  主教彈了彈那張紙:「最後這位孤獨終生,從來沒有結過婚,實在沒有比這個人更加合適的了。」

  「是的,主教大人,我們都已經策劃好了。」卡夫提尼斯神父說道。

  「這個女人早年待在父母的身邊,一直到母親去世,其後她住在泊多文的一座莊園裡面,在那裡度過了三年,當她的父親死後,她又搬回到原來的地方住了五年。

  「當甹浦男爵出世之後,甹浦男爵的母親收回了祖宅,呵呵,看來姐妹倆的關係不怎麼樣啊,那個女人於是搬到霞麥農村的一座別墅裡面,一直住到她死去。」卡夫提尼斯神父說道。

  「在泊多文替她找一個丈夫?」芭瓦德維伯爵問道。

  「您真是一位天才,幸好您不是我的競爭對手,要不然我就只能夠喝教會為神職人員安排的肉糜粥了。」愛威利斯主教笑著說道。

  「是的,在泊多文有一位班迪特爵士,他和甹浦男爵的姨母年歲相當,這位班迪特爵士終身未婚,我們可以輕而易舉的將這兩個人湊合在一起。」卡夫提尼斯神父說道。

  「還可以創作出一篇經典的愛情故事。一見鍾情、秘密的婚禮、生下孩子,然後,呃,然後……」愛威利斯主教對於愛情故事顯然懂得並不多。

  卡夫提尼斯神父接口將整個故事補充完整:「然後情婦出現,憤然分手。接下來便簡單了,那女人回到父親身邊,不願意見到丈夫,後來她被姐姐趕出家門,從此杳無音訊。

  「而那個丈夫痛失愛妻之後,和情婦分手,同時他也感到愧對妻子,因此終生未婚,他將兒子寄養在修道院裡面,直到他死亡,也沒有任何人知道這場婚姻。」

  「天衣無縫,真是天衣無縫。」芭瓦德維伯爵一邊鼓掌一邊說道:「不過,時間上面湊得齊嗎?主教大人,您告訴我說,您手裡的繼承人今年十六歲,我沒有記錯吧。」

  「沒有問題,剛剛好,我們的小繼承人可以在那個女人回到父親家裡的最後一年誕生到這個世界上,在故事裡面增加一段舊情復燃便可以了。」主教大人說道。

  「您是專家。」芭瓦德維伯爵聳了聳肩說道。

  「好,讓我們開始忙碌起來吧,有一大堆工作要作呢。結婚證明、三位公證人、公證文件、孩子出生證明、受洗禮證明、他的教父教母、修道院入學證明、每年的學雜費、成績單……伯爵大人,一定要今天晚上將這一切全部辦妥嗎?」愛威利斯主教問道。

  「越早越好。」芭瓦德維伯爵說道。

  「那麼我們先把身份證明和修道院證明搞出來,這個比較容易,找個大教堂,弄幾個死了的主教神父簽署的證書就可以了,卡夫提尼斯神父是這方面的專家,他能夠模仿任何一個人的簽名,而這座教堂裡面存放著法克王國所有神職人員的親筆簽名。」愛威利斯主教說道。

  「哈哈,真是得天獨厚。」芭瓦德維伯爵大笑著說道,他現在總算放下心來,至少被拆穿的可能性相當小,無論是這位主教大人還是那幾位修士,顯然都是偽造證明文件的專家,他們製造出來的文件恐怕比真的文件更加毫無漏洞。

  用不著愛威利斯主教吩咐,卡夫提尼斯神父和那些白袍牧師們早已經開始工作起來,只見他們抽出一張張空白的有些陳舊的證明文書,開始細緻的撰寫起來。

  那位卡夫提尼斯神父抱著一本厚厚的鑒章對照書,從中選取合適的簽名,他在一張白紙上反覆練習著如何進行簽名。

  那位書記官則負責將撰寫好並且簽上名字的文件,審核清楚,直到確認無誤之後,才在文件上蓋上各種各樣的印章。

  做好的證明文件,被塞進一個薰籠裡面,薰籠底下微微的燒著炭火,書記官時不時的往薰籠裡面投入一些藥劑。

  正當大家忙於工作的時候,有人在敲辦公室的門。

  愛威利斯主教大人走到門口一看,原來是英勃瑞修女帶著一個少年站在門口。

  「我們的小繼承人來了。」主教大人笑著說道,他打開門讓修女和卜哥進來。

  「芭瓦德維伯爵,這位就是我向您介紹的那個少年,既然他是您需要的人,那麼就由您來為他說明,您要他扮演的角色。」愛威利斯主教說道。

  當卜哥走進這種辦公室的時候,他便感到一絲神秘的氣氛。

  那熏籠之中陣陣升起的煙霧,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味道,這股味道更加增添了辦公室裡面神秘異樣的氣氛,這裡簡直就像是正在舉行著邪惡無比的黑彌撒的祭壇。

  而那些埋首於文件堆裡面的修士們顯然並不是在鑽研神聖的宗教典籍。

  卜哥惴惴不安的看著眼前那位有著濃重的貴族氣質,神情俊雅,始終笑容可掬,但是從眼角中總是透射出一絲冷漠的中年人。

  「小子,有一個每年能夠賺進一萬兩千銀幣的差事,你願不願意接受?」那個中年人斜倚在沙發上,語氣平和的問道。

  當卜哥聽到每年一萬兩千銀幣的時候,他的心跳突然間加快了許多,別說一萬兩千銀幣,即便是兩千銀幣,他也從來不曾見過。

  「那要看是什麼樣的工作。」卜哥說道,無論如何他也有他的原則,雖然有的時候,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他的原則到底有哪些。

  伯爵顯然沒有預料到有人能夠抵擋得住每年一萬兩千銀幣的誘惑,他原本確信,這樣一筆錢對於一個沒錢沒地位的人來說,絕對是不可抵擋的。

  「你知不知道,今天在狂歡節慶典上發生了一起大事情,有人刺殺國王,幸好國王陛下並沒有受到傷害。但是,有一位貴族在這次襲擊中喪失了生命,他是為了救一位尊貴的大人的性命而喪生的,國王陛下對他相當器重,要給予他的家族至高的榮譽。

  「可惜,這位貴族沒有繼承人,國王陛下的好意是不允許辜負的,因此這位貴族必須有一個繼承人,因此,我們四處搜尋任何可能的繼承人。

  「而你身上的貴族血統引起了我們的注意,也許你會是一個出色的繼承人,至少你的血統是高貴的,你願意接受一個男爵的封號,國王陛下的恩賜,以及每年一萬兩千銀幣的收入嗎?」芭瓦德維伯爵問道。

  「如果您能夠答應我一個要求的話,我願意為您效勞。」卜哥說道。

  芭瓦德維伯爵相當驚訝,面對如此天大的好事,這個少年居然還敢另外開出條件,他實在是太貪得無厭了。

  不過財政大臣的本色使得他願意聽取任何人的討價還價。

  「說說看吧,看我能不能夠答應。」伯爵說道。

  「我有一些同伴,我與他們同甘共苦直到今天,如果您能夠為他們安排一個得以餬口的差事的話,我願意放棄那一萬兩千銀幣的收入。」卜哥忐忑不安的說道。

  他這番話讓辦公室裡面除了英勃瑞修女之外的所有人驚訝無比,大家盯著卜哥上上下下仔細打量,好像從來不曾見過這樣的怪人一樣。

  過了好長一會兒,芭瓦德維伯爵仰天高聲大笑起來,他感到實在太有趣了,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如此這般的珍貴動物存在。

  「好吧,我答應你,只要你發誓效忠於我,對我惟命是從。」 本帖最後由 tylinee86 於 2015-1-26 18:07 編輯

supernova1112 發表於 2015-1-26 12:14
第一集 小丑男爵 第四章 密室

  幽深的小巷末端,狹窄的一道小門顯得有些陰森恐怖,腳下的地面略微濕滑。這絕對是一幢不起眼的房子,即便在寸土寸金的首都魯普奈爾,這樣一幢房子也賣不出什麼價錢。

  現在這幢房子就屬於他了。

  卜哥絕對無法想像,一個在總理辦公室任職十年的官員,只有這樣一點財產。好在他也不貪,能夠擁有現在的一切,對於他來說,已經是一件天上掉餡餅的事情了。

  能夠有一個住處相當不錯了,在過去的十六年中,只有在養母身邊的那五年,他擁有過真正意義的「家」。

  卜哥手裡有鑰匙,伯爵幫他搞定身份證明之後,就把這串鑰匙交給了他,從今往後這就是他的家了。

  用鑰匙將房門打開,鎖頭有些沉重,看得出這裡的前任主人是一個非常小心謹慎的人物。

  卜哥知道房間裡面沒有人,身為一個貴族,那位甹浦男爵原本也有兩個僕人。一個是馬伕兼任雜工,男爵外出的時候扮演侍從的角色,另外一個是女僕,從管家到廚娘都是她一個人。為人儉樸到這種程度,作為一個貴族,那位甹浦男爵也確實夠丟臉的。

  讓卜哥感到驚詫的是,他聽說在法克這樣的貴族居然還有很多,這些人是貴族之中的破落戶。像甹浦男爵這樣的,至少還想到要謀一份公職,在得到一點微薄工資的同時,寄望能夠獲得晉陞,更多的破落貴族就依靠國家給予的津貼過活,日子過得比甹浦男爵還要淒慘。

  甹浦男爵去世之後,那兩個僕人也就離開了。

  房間原本就顯得有些陰森,空無一人更令這裡增添了一絲說不出的感覺,除了他的腳步聲,四週一片寂靜。

  門廳很小,而且連一點裝飾都沒有,旁邊有兩道小門。

  卜哥隨手打開看了看,一邊是廚房,另外一邊是一個五六坪的花園,裡面只種著一株銀杏樹,顯然沒有什麼看頭,花園的一側搭著一個棚子,有一排木樁和一個木質的馬槽,看樣子花園也被當作是馬廄來用。

  可惜現在馬廄裡面根本就沒有馬。

  花園的一角開著一個小側門,從這裡可以直接進出。

  門廳正對著的是樓梯,每一層全都只有兩間房間,整幢樓有三層,房間並不是很多。

  將每一個房間都轉了一圈,卜哥總算明白,為什麼伯爵會給他留下這麼一處產業,這幢破房子根本賣不出價錢,不僅是位置不好,四周還都被其他的樓房所阻擋,打開窗戶看到的全都是牆壁。

  雖然不值錢,這畢竟算是一個不錯的家了。

  卜哥原本就沒有什麼行李,在巡迴劇團的時候,就連被褥都是劇團的,屬於他的私人物品用衣服口袋就可以裝得下。隨便找了一個抽屜,將衣服口袋裡面的那些東西往裡面一塞,他算是就此入住了。

  熟悉了這裡的環境之後,卜哥開始打掃房間,比起那位甹浦男爵,卜哥的近況更加糟糕,他根本就沒有錢聘請僕人。

  房子並不是很大,不過當初的設計者利用空間的能力讓人歎為觀止,門廳的樓梯下面被佈置成了一個衣物間,卜哥打開一看,裡面的東西對於他來說,倒是都用得著。

  那裡面放著的全都是前一任主人的衣物。

  身為一個貴族,肯定經常要出席宴會或者舞會什麼的,如果沒有一身體面的衣服會讓人笑話,原本卜哥就在為此而感到煩惱,這樣的衣服需要的花費可不是小數字。現在一切都解決了。

  試穿了一下,這些衣服對他來說,顯得有些大,卜哥打算找人幫他改小一些,這花不了多少錢,至少比重新做一套要便宜許多。

  除了衣服,這裡當然還有其他配套的東西,禮帽、領結、手套一應俱全,門邊還掛著四五根手杖。

  卜哥挑了一套衣服穿在身上,門的背後掛著一塊穿衣鏡,可以看到自己的樣子。看到鏡子裡面衣冠楚楚的自己,卜哥的心裡頗有些得意,他也總算成了一個大人物。

  他的心裡暗想,或者自己確實有貴族氣質,眼前這幅樣子和那位芭瓦德維伯爵比起來並不差。

  意氣飛揚的卜哥輕輕用手杖戳了戳地面。

  「咚。」一聲空洞的輕響引起了他的注意,下面是空的。

  卜哥彎下腰查找了起來。

  當他的手觸摸到牆壁根處的一塊活動按板的時候,腳下的地面突然間移了開來,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居然有這樣隱秘的佈置,卜哥的心一下子變得忐忑起來,他不知道這底下會有些什麼,房子原來的那位主人看來是一個有秘密的傢伙。

  稍微思索了片刻,他不再害怕了。反正前任主人有什麼秘密都和他沒有關係,如果底下真的藏著什麼不能為人所知的秘密,將其付之一炬就可以了,然後找機會把這個地下密室徹底封死,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

  卜哥記得三樓的臥室裡面有一盞馬燈,他將馬燈拿來,然後小心翼翼地順著洞口的樓梯走了下去。

  只有十幾級台階,地下室建造得並不是很深,很可能原本就是一個地窖,台階的末端又是一道門,門鎖著。卜哥把所有的鑰匙都試了一遍,沒有一把鑰匙能夠把門打開,他試著想要把門撞開,沒有想到這扇門出乎預料的厚實,根本就紋絲不動。

  越是這樣,卜哥越感到神秘。

  從廚房找來了一根通條,閣樓的雜物間裡面還找到了一把錘子,有了這兩樣工具,卜哥又是捶又是撬。

  隨著哢的一聲輕響,門鎖被撬斷了,不過打開門仍舊讓卜哥花了很大的力氣,整扇門居然是用一層鐵皮鑲邊,有巴掌厚,兩層門板的中間填充著一層棉花。

  突然間身後傳來一陣輕響,嚇了卜哥一跳,回頭一看,就看到身後的那個蓋板已經關閉了,仔細看去,蓋板和眼前這扇門之間拖著一根很粗的鐵絲,這邊的門打開,那邊的蓋板就自動閉合。

  居然還有這樣的連動開關,讓卜哥越發感到好奇。

  湊著燈光,可以看到門裡是一個比廚房稍微小一些的房間。

  舉起手裡的馬燈,卜哥小心翼翼地沿著四周看了一圈。

  房間的佈置非常簡單,四周都是櫥櫃,從地面一直連到天花板,正中央放著一張桌子。桌子是用橡木做的,樣式非常簡單,唯一的好處就是厚實。長桌上凌亂地放著許多瓶瓶罐罐。

  卜哥並不知道這裡到底是幹什麼的,那些瓶瓶罐罐上大多貼著標籤,不過他甚至不敢拿起來仔細觀察,誰知道這裡面全都放了些什麼東西。

  用手輕輕在長桌上面抹了一下,雖然有些灰塵,但是積灰並不是很多,看得出這裡經常被使用。

  剛才搜索四周的時候,卜哥就發現長桌的上方吊掛著一個車輪吊燈,從手裡拎著的馬燈裡面取了些火,將吊燈點上,房間裡面頓時變得明亮起來。

  這樣小的房間,吊掛如此大的吊燈,自然被照得很亮。有了足夠的亮光,卜哥可以仔細地檢查這個房間。

  四周的那些櫥櫃成了他最感興趣的地方,這些櫥櫃構造非常簡單,不過所使用的材料非常不錯,那都是上好的橡木板,厚實而且堅固。

  櫥櫃裡放著的大多是些瓶瓶罐罐,只有最靠門口的一邊放著一些書籍。

  卜哥隨手拿了幾本翻了翻,第一本就令他感到一愣,那上面的文字,他一個都不認得。

  他精通好幾國語言,也稱得上見多識廣,就算不認得的文字,十有八九也能夠知道是哪一片地域的語言,但是這本書所使用的文字實在太奇怪了,根本不屬於任何他所知的語言體系。

  幸好後面的幾本書,讓他稍稍撿回了一些信心,後面的那幾本書所書寫的文字,大多是他認得的。

  那都是一些有關煉金術的書籍。

  這裡居然是一個煉金實驗室。

  卜哥對煉金術並不是一無所知,他知道很多貴族都偷偷的研究煉金術,因為教會的存在,煉金術一直都是禁忌。

  不過和其他的禁忌比起來,教會對煉金術的態度顯得有些曖昧,據說教會裡面的很多神職人員同樣也對煉金術有興趣,所以一般來說只要沒有人告發,大家對研究煉金術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既然知道了這裡是原主人研究煉金術的實驗室,一切就可以理解了。

  雖然教會對煉金術相對寬容,不過如果被人告發,教會仍舊是要追究的,而且一旦定罪,處罰也頗為沉重,所以佈置的如此隱秘也就可以理解了。

  對煉金術,卜哥同樣非常感興趣,以前在劇團的時候他就曾經夢想,有朝一日能夠學會煉金之術,到時候就可以用黃銅和鉛之類的金屬煉製出黃金來,那可就發財了。

  接下來的幾天,卜哥全心投入到對煉金術的研究之中,原本他還打算將整幢房子都重新佈置一遍,現在也已經沒有時間了。

  把那些有關煉金術的書全都整理了一遍之後,卜哥感到頗為高興,那位甹浦男爵顯然也是自學的,所以那些書非常系統,從最低級最基礎的原理,到中級和高級的各類運用,一應俱全。

  煉金術所需要用到的材料更是五花八門,所以那些書裡面還有幾本圖鑑,那上面從礦物到植物羅列的清清楚楚,而且每一樣東西都用彩色顏料仔細繪畫出來。

  這樣的圖鑑絕對不可能是印刷品,肯定是手工抄寫描繪的,而且製作這本圖鑑的絕對是書行之中的高手,按照卜哥的估計,這樣一套圖鑑的價值恐怕抵得上這一整幢房子了。

  書還不是最貴的,用於煉金術的那些千奇百怪的裝置更是昂貴。黃金絲編織的網罩,白金打造的通條,水晶玻璃製成的各類器皿,這些還只是最普通的。

  卜哥猜想,那位男爵十有八九把生平的積蓄全都花費在這上面了。

  那些昂貴無比的試驗器材,他暫時不敢亂動,這些東西弄壞了任何一個哭都來不及。

  花了整整兩個月的時間,卜哥總算是把基礎的部分弄清楚了。

  煉金術毫無疑問是一門非常深奧的學問,一上來就是大串的公式,更令卜哥頭痛的是,古往今來對於煉金術的原理眾口不一,所以各種推論和假設更是一大堆,這些全都需要記住。

  幸好煉金術的基礎之中,某個讓其他人感到困難的事情,對卜哥來說還算容易,那就是語言問題。

  有關煉金術的書大多是用魔法語言書寫,他在語言方面的天分非常高,兩個月的時間,已經讓他能夠靠著一本字典,閱讀一些簡單的用魔法語言書寫的煉金書了。

  魔法語言之所以困難是因為這種古老的語言由幾千個字母組成,大部分的讀音都非常奇怪,最糟糕的是其語法複雜到極點,在卜哥看來,那些語法更像是公式。

  卜哥並不是天才,不過他有一個地方超越常人,那就是記憶力,在劇團的時候,他可以輕易記住整場戲的台詞,從來都不需要提詞員的幫助,他甚至可以背誦《神曲》和《荷馬史詩》。

  就是憑藉超常的記憶力,卜哥將那幾本圖鑑和煉金術中有關魔法語言的內容全都死記硬背了下來。這並不是最大的收穫,事實上最大的收穫是,他發現了房子的前任主人給他留下的一些遺產。

  那毫無疑問是甹浦男爵多年研究煉金術的成果。

  雖然沒有煉製出黃金,不過男爵在藥劑方面的成就毫無疑問已經達到了相當高深的境界,他留下的諸多配方里面有一種香精,是用鯨魚的內臟和其他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煉製的。架子上有一小罐子成品,那氣味濃郁而且優雅,好聞極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配方可以用幾種植物的根莖煉製出藥膏,按照男爵的本意,他想煉製出一種能夠讓傷口迅速癒合的藥,結果當然是失敗了。

  卜哥試驗了一次。他在手臂上輕輕劃了一刀,塗了一些藥膏,感覺麻麻的,睡了一晚上之後,傷口癒合的程度並不比沒有塗藥膏時好,不過塗過藥膏的地方,皮膚起了一層褶皺,那是一層脫落下來的老皮,撕掉老皮之後,底下的皮膚粉嫩而又細膩。

  卜哥立刻意識到這同樣是好東西。

  他有些難以理解,無法猜測那位男爵大人是怎麼想的,在他看來那罐子香精和這種藥膏,完全是和黃金等價的物品,貴婦人對這兩樣東西絕對沒有絲毫的抵抗力,她們會尖叫著把香精和藥膏搶走,順便用金幣把他埋了。

  雖然找到了一條不錯的財路,不過卜哥還不至於太過魯莽,他很清楚此刻無權無勢只有一個空頭銜的他,根本不可能依靠這條財路賺錢,十有八九他剛剛賺取了一些小錢,就被聞風而來的「鯊魚」吞掉。

  所以,研究煉金術的閒暇之餘,卜哥總是在思索該如何運用這條財路。

  就在他苦思冥想的時候,機會悄無聲息的來到了。

  一天清晨,一個滿臉陰沉的信差帶來了一封消息——芭瓦德維伯爵想要見他。

  伯爵的宅邸非常有名,雖然位置有些偏遠,卻是首都魯普奈爾非常著名的一幢建築物,建造它的是伯爵一位赫赫有名的先祖,幾個世紀過去了,這幢宅邸仍舊被譽為魯普奈爾的明珠。

  卜哥沒有屬於自己的坐騎,作為一個貴族,連一匹馬都沒有,可以算是非常寒磣的。好在首都魯普奈爾有的是車馬行,想要租到一匹馬,實在是再容易不過。

  穿上最好的一身衣服,騎著租來的馬,卜哥的口袋裡面只剩下幾個銀幣了,雖然省吃儉用,他所有的財產也只能夠支撐兩個月的花費,這還要歸功於他全心投入對煉金術的研究,兩個月來他甚至連門都很少出,所有的消耗減少到了最小的程度。

  伯爵的宅邸確實如同傳聞之中的那樣氣派而又優雅,房子佔地並不大,也沒有成片的草坪或者園林作為點綴,不過這座石砌的城堡到處都可以看到綠意,當初的設計者顯然是個自然和諧主義者,城堡所有突出的部位都被種植上了植物,整座城堡就宛如隱於叢林之中。

  把馬扔給了伯爵府邸的馬伕照料,卜哥將最後的兩枚銀幣拿了出來作為打賞。

  「你的身份已經通過了評審會的確認,現在的你已經是一個貴族了。」這是伯爵看到他所說的第一句話。

  和這一句話一起的是一枚紋章,和法克到處可見的紋章比起來,這個同樣顯得非常寒磣,上面只有一對鹿角。

  當初給他偽造身份的時候,那位愛威利斯主教就安排人教過他有關貴族常識和禮儀之類的東西,其中就包括貴族紋章的辨識。

  伯爵一直在觀察卜哥的反應。身份的確認其實早在狂歡節結束之後的一個星期就已經完成了,愛威利斯主教偽造證明的手段確實不凡,評審會的那些老狐狸居然沒有看出絲毫的破綻。

  德普里科特侯爵那些無孔不入的密探同樣也沒有查出任何問題,既然這一關過了,就再也沒有其他的問題。

  爵位的授予是由內閣全權負責,再加上那位總理大臣閣下多多少少要表現一下對「救命恩人」的繼承人的關懷,所以一切都非常順利。他現在才把這件事情告訴卜哥,為的就是等到卜哥手裡的錢全部花光,只有山窮水盡的時候,他再給予援手,才能夠讓對方感恩戴德。

  「從這個月開始,你每個月可以得到一千兩百銀幣的貴族津貼,不過按照你當初和我的約定,這筆收入將被用來安置你的那些朋友們。」伯爵玩味地看著卜哥,他希望能夠看到卜哥臉上顯露出懊惱的神情,不過從另一方面來說,他又不希望那樣。

  懊惱的神情並沒有出現,卜哥對於曾經幫過他的朋友頗為義氣,他只是猶豫了一下,問道:「芭瓦德維伯爵,您能夠幫我找一份工作嗎?」

  伯爵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這正是他需要的,一個忠心耿耿的手下。

  他的手下很多,而且全都是非常有能力的手下,他識人之能在法克是非常有名的,不過這些手下雖然能力出眾,卻都只是因為利益而替他工作。一直以來,他都希望有一個忠心而又不太愚蠢的手下。

  如果是在十年前,他絕對不會認為忠誠有什麼必要,但是狂歡節上那捨生忘死的刺殺,讓他有所觸動。

  雖然沒有一個刺客存活,不過密偵處仍舊從其中一個刺客的身上找到線索,刺客是不久之前被吞併的賽拉瓦爾公國的那位大公的護衛騎士,他們是來報仇的,不得不承認這些人都是忠勇之士。

  雖然刺殺並沒有成功,不過那位大公的目地無疑已經達到。陛下很憤怒,他很想把賽拉瓦爾人全部殺光,但考慮到隨之而來的將是無休無止的刺殺,他退縮了。而且為了緩和這種仇恨,這段時間以來,對賽拉瓦爾公國的動作變得溫和了許多。

  誰都看得出,狂歡節上的行動,其實更像是警告,正因為是警告,所以目標才是陛下身邊的維郝雷登侯爵。

  不得不承認,這是一招很高明的棋。眾所周知,維郝雷登侯爵和統帥軍隊的奧內斯特元帥是仇敵,如果維郝雷登侯爵死了,就算陛下命令奧內斯特元帥對賽拉瓦爾人進行報復,元帥也會找各種理由推脫和拒絕。維郝雷登侯爵僥倖沒死,元帥恐怕在暗自惋惜,更不可能替侯爵報仇。

  有才能的手下能夠為他帶來利益,但是一個忠心耿耿的手下,或許會在關鍵的時刻給予他扭轉乾坤的幫助。

  只是忠誠的手下並不容易找。

  「想要找差事可不容易啊。」伯爵淡淡地說道,如果答應得太過容易,就顯不出他這個人情的珍貴了:「不過你的身份是我一手安排的,我這個人做事一向有始有終……」

  卜哥雖然對貴族的一套並不太熟悉,不過他也不是白癡,自然知道應該如何回答。

  自己現在所冒充的身份是伯爵幫他弄到的,想要擺脫伯爵的控制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更何況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上層互相傾軋的傳聞,那些擔任政府公職的人裡面獨善其身的並不是沒有,但絕對不會是像他這樣的小人物。

  「我還年輕,需要一個人隨時給予我指點。如果您不嫌棄的話,我衷心願意為您效勞。」

  作為一個演員,卜哥絕對不缺乏說話的技巧,只是,卜哥的心底微微有些失落。

  他一直夢想著能夠走上一個更大的舞台,能夠像他所演的那些英雄人物那樣名聲顯赫,現在這個舞台已經展現在眼前,沒有想到他踏出的第一步一點都不像是那些英雄人物,反倒是像極了劇本之中猥瑣令人不齒的反角。

  感歎著生活的無奈,卜哥知道自己的選擇顯然是正確的,因為伯爵身上原來充滿著的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突然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熱忱。

  伯爵非常滿意,他得到了他所需要的。

  說了幾句客套的廢話之後,伯爵道:「你現在最需要的並不是一份差事,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想要差事是因為你手頭太緊的緣故,你把自己的津貼用來接濟朋友,對此我無法做出任何評論,不過我挺欣賞你的為人。我可以借一些錢給你。」

  「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希望能夠依靠自己。」卜哥說道。

  「很好,這讓我更加欣賞你了,如果你急著想要一份差事的話,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走軍職,你應該聽說了,這幾年來整個大陸一直都在打仗,法克也是如此,北方的戰爭剛剛結束南邊就打起來了,士兵徵召起來非常容易,但是軍官卻總是不夠。

  「至於另外一條路,看上去沒有那麼風光。同樣是因為打仗,我們贏得了戰爭,王國得到了很多新的領地,這些領地需要官員去管理。」

  按照卜哥的理想,前面那個選擇自然最為理想,不過他很清楚,伯爵絕對不會希望他挑選軍職那條路。

  「您希望我走哪條路?」卜哥乾脆把選擇權交還給了伯爵。

  「你很聰明。」伯爵笑了:「你不會為今天而感到後悔的,說實話,走軍職這條路看似風光,只要贏得勝利就可以得到爵位、金錢和土地,可是古往今來有多少以軍職起家的家族能夠輝煌至今?

  「搶來的土地很容易被搶回去,歷代君王之所以慷慨地贈予軍官新征服的土地,就是為了將他們的身家性命和所有的一切,都綁在那塊土地上。不但他們這一代,他們子子孫孫都必須為了這塊土地而拚死。」

  這種話卜哥從來就沒有聽說過,驟然聽到令他渾身一震,但是緊接著他就陷入了深思。

  「用不著多想。」伯爵知道卜哥在想些什麼:「看多了你就會明白的,這就是政治,政治這個東西並不光彩,不過也沒有你想像的那樣黑暗。封奉領地雖然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目的,卻也是一種公正的獎賞,古往今來看透其本質的人多得是,但是沒有人能夠否定它。

  「想要領地就必須擁有軍功,我的家族夠顯赫夠悠遠了吧,卻也只有一塊領地,那是我的第五代先祖以軍功換來的。我的家族還曾經有過另外兩塊土地,可惜在七十年戰爭的時候失去了,雖然之後法克重新佔領了那兩塊領地,卻被重新劃分給了擁有戰功的軍官。這就是公正,沒有人能夠抱怨。」

  既然選定了未來的方向,卜哥乾脆把話說得更加漂亮一些:「我本來就沒有打算走軍職這條路,想要獲得戰功,必須成為軍官,聽說那至少需要接受五年以上的軍事訓練。」

  「僅僅得到戰功還不夠,想獲得領地至少要是騎士。」伯爵糾正道。

  卜哥知道,那更不可能了,騎士大多從七八歲開始就接受訓練,他已經過了受訓的黃金時代。

  「我現在應該怎麼做?」卜哥問道。

  「學習,你有很多東西需要學習。你的素質不錯,但是仍舊有很多東西需要學習。你需要學習會計方面的知識,需要精通管理的手段,需要懂得怎麼和各方面的人物打交道。我會安排人教你所有的一切。」

  伯爵接著說道:「不過在學習這些之前,你先要學會怎樣才能符合自己的身份,你必須有一匹屬於自己的坐騎。」

  說著伯爵掏出錢袋,從裡面數出了二十枚金幣。

  「這是我借給你的,我算你每個月三厘的利息。」伯爵說道。

  卜哥接受了這筆借款,這正是此刻他最需要的,同樣他也知道,這是伯爵對他的一項考驗,金幣和銀幣的兌換價格名義上是一比一百,實質上能夠兌換到九十個左右的銀幣。這筆錢能夠買一匹馬,但是買不到什麼好馬。更何況,他還得省下一些錢作為生活費。

  在半年之內,卜哥不打算再向伯爵借錢,那樣做會讓伯爵看不起他。

  從伯爵的宅邸出來,卜哥的腦子裡面已經有了計劃。騎著那匹租來的馬回到車馬行,卜哥叫來了車馬行的老闆。

  雖然他的身上只有剛剛借來的二十個金幣,但是他至少是個男爵,在一個車馬行的小老闆面前,絕對稱得上是高高在上。

  車馬行的老闆叫德羅,是個禿腦門的矮胖子。

  「最近剛剛打過兩場仗,恐怕有不少退役下來的軍馬吧。」卜哥開門見山地直指自己的目標:「我知道其中有些血統不錯,但是因為受傷而不得不退役的,賣得非常便宜。」

  「尊敬的老爺,的確是有這樣的軍馬,不過這些馬大多被人買去配種,價錢並不便宜。」那個老闆腦子轉得很快連忙說道。

  此時此刻卜哥突然間有些想念起坎妮小姐來了,如果她在這裡的話,肯定能夠把眼前這個胖子身上的每一個銅子給搾乾。

  雖然不希望用權勢壓人,不過卜哥還是知道應該怎麼去做,仗勢欺人的貴族他見得多了。不過他們的手段有高下之分,最差勁的就是那些強盜一般明搶的傢伙,而高明的則是芭瓦德維伯爵那樣的人物。

  卜哥當然不會向差勁的傢伙學習。

  「你的車馬行經營的不錯,是我見過最好的。」卜哥似乎在誇獎,不過這完全是說瞎話,當初他找這家車馬行,就是看這裡的樣子不怎麼樣,所以猜價錢肯定比較便宜:「或許我可以幫你宣傳一下,讓更多的人知道這裡有一家不錯的車馬行。」

  那個老闆雖然是個胖子,卻絲毫不遲鈍,一聽到這話,腦門上就滲出了汗珠。

  首都的車馬行分三類九等,不同的等級所需要繳納的稅也不同,雖然等級的評定有明確的方法,但也有辦法做手腳,眼前這位如果當真想要對付他,把他的這家車馬行提高一兩個等級並不是難事。

  「您要的那種馬並不是完全弄不到,只是傷的可能重了些。」那個胖老闆一咬牙:「給我三天時間。三天之後我保證讓您心滿意足。」

  「好,那就約定三天。」卜哥輕笑著說道,貴族特權的感覺真是美妙。

  離開車馬行回家,卜哥又將全部的精力投入到煉金術的研究之中。

  那位甹浦男爵留下了幾本筆記本,那上面記錄著他研究煉金術的前後過程,讓卜哥充滿了期待的那兩個配方,就是在這幾本筆記本裡面找到的。對於卜哥這樣的初學者來說,這幾本筆記本遠比那些高級煉金術有用得多。

  經過了最初的那一段瓶頸時期,卜哥在煉金術方面的進展非常迅速,煉金術的基礎就是大量的公式和理論,這些都只要死記硬背就可以了,在進入中級之前,對煉金術的理解並不顯得重要。

  和理論比起來,那些實驗反倒顯得更加困難許多,卜哥已經不止一次發現,就算他把需要驗證的煉金公式背誦得滾瓜爛熟,連實驗的步驟和細節也記憶得絲毫不差,仍舊有很大的機率會失敗。

  卜哥翻閱了所有的煉金書籍,卻沒有找到任何能夠有效提高成功率的辦法,各種對此的建議和討論倒是不少,顯然這個問題同樣也困惑著古往今來所有研究煉金術的人們。

  三天時間轉眼就過去了。再一次來到車馬行的時候,卜哥一眼就看到一側的馬廄裡面拴著一匹樣子非常漂亮的馬。

  雖然對馬和馬的血統一無所知,但是卜哥仍舊能夠一眼看出這匹馬的不凡,那青灰色的身體如同油光滑亮的綢緞一般,四肢修長而且優美,腿上的肌肉線條清晰,給人以一種充滿力量的感覺。

  「對這匹馬,您還算滿意嗎?」胖子老闆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了過來:「這是一匹安塔雷馬,您肯定知道,這種馬的爆發力雖然稍微遜色了一些,所以短距離的奔跑速度算不上很快,但是它的耐力極佳,這匹馬原本是配屬於一個輕騎兵團,因為受了點傷所以只能夠退役。」

  「它傷在哪裡了?」卜哥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那匹漂亮的馬兒,說實話,對這匹馬,他確實非常喜歡。

  「傷在背上。」胖子老闆無可奈何地說道,對這件事情他不敢撒謊,因為就算想要隱瞞也隱瞞不住,只要隨便找一個獸醫,就可以看出受創在什麼地方。

  「短距離騎乘並沒有問題。」車馬行老闆連忙解釋道,雖然表面上顯得誠惶誠恐,其實他的心底卻在暗自高興。他總算是出了口氣,給仗勢欺人的貴族老爺找了個難題。一匹以耐力見長的馬傷了背脊,基本上等於廢物了。

  「那麼它肯定也特別便宜。」卜哥並不是一個容易被打擊的人,雖然沒有坎妮小姐那樣的高明,不過看多了坎妮小姐砍價表演的他,自然多多少少也學到了一些。

  卜哥倒並不在乎馬的狀況,他要挑選的不是用來衝鋒陷陣的戰馬,也不是長途跋涉的坐騎,他要的只是一匹能夠騎著出席聚會,而不會讓人看不起的馬。

  「您隨便給個價錢吧。」胖子倒也不在乎,反正他弄來這匹廢物馬也沒有花費多少錢,能夠給貴族老爺找麻煩,就算賠一點錢,他倒也不在乎。

  數了六個金幣,卜哥隨手拋到了空中。

  那個車馬行老闆看似笨拙,但是在那一瞬間卻變得靈動無比,肥胖的身軀飛撲急轉,一個金幣都沒有落地,全都被他抓在手裡。

  「你沒有加入軍隊實在是可惜了。」卜哥嘲諷了一句。

  車馬行老闆並沒有接話,而是諂媚地鞠躬說道:「您實在是慷慨極了。」也不知道這到底是諷刺還是恭維。

  「需要我幫您準備籠頭和馬鞍嗎?」車馬行老闆賠笑著問道。

  卜哥搖了搖頭:「我並不打算騎它,這太可憐了。」

  「您非常仁慈。」車馬行老闆心中頗有些不以為然,不過嘴上卻說得非常好聽。

  「我曾經看到過一種競賽用的輕便雙輪馬車,你這裡有嗎?」卜哥隨口問道。

  這個主意是卜哥剛剛想到的,這匹馬雖然傷了脊背載不了重,但是並不意味著什麼用都沒有了,無法載重卻還可以拉車。

  之所以選擇那種競賽用的輕便馬車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想用一匹馬拖車又要不顯得寒酸,就只有這種馬車。

  德羅是個聰明人,聽到這樣一說,立刻就明白了卜哥的意圖。

  明白了這些,德羅頓時意識到眼前這位年輕的貴族老爺,絕對不是那種一無是處的紈褲子弟,雖然看上去暫時破落了一些,但是這種人很容易飛黃騰達。

  這絕對是一根值得去捧的大腿。

  「有,絕對有,我這裡的馬車是魯普奈爾最好的。」德羅連聲答道。

  「開個價吧。」卜哥剛才就沒有將錢袋收起來。

  「免費奉送,在我的車馬行買馬,一般都會奉送顧客馬鞍和籠頭,您既然用不著這些,那麼我就幫您換成馬車,我再送您一個管馬的小廝。我讓他每天下午去您家一次,幫您看護馬匹整理馬廄。」德羅一改原本的吝嗇,轉眼間就變得大方起來。

  既然能夠看透卜哥的意圖,德羅當然也能夠猜到卜哥的困窘,所以趁機討好。

  不用花錢的免費服務,卜哥當然會喜歡,不過他不是那種白佔便宜的人,這個圓滑卻善解人意的車馬行老闆被他記在了心上,有機會的話,他會給這個傢伙一點好處。

  出了車馬行,卜哥突然間感覺到自己今天得到的並不只是一匹馬,還有更多說不出的東西。在過去的四年裡面,他也曾經和許多人打交道,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算計過利益上的得失,更沒有試圖逼迫或者收買什麼人。

  卜哥並沒有注意到他走出車馬行不久,一個看上去像是管事的人騎著馬進去,這個人和那個胖胖的車馬行老闆交談了幾句之後,立刻打馬而去。

  一刻鐘之後,那個管事出現在了芭瓦德維伯爵的書房裡面。

  聽著手下的報告,伯爵感到相當滿意,他找到了一個值得培養的人,剛才他借給卜哥二十個金幣,就是想看卜哥怎麼利用這筆錢。

  「你覺得他怎麼樣?」伯爵問那個管事。

  那個管事思索了片刻說道:「很聰明,至少很擅長理財,知道自己需要些什麼,而且他的腦子也轉得很快,知道那匹馬傷了背脊之後,立刻想到對策,這份急智相當難得。」

  伯爵沉默了很久,才悠然說道:「你的評論確實不錯,不過我更加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情,他給了那個老闆六個金幣?」

  「是的。」管事非常肯定,他確信那個胖子不敢騙他。

  「不算多,不過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話,肯定不會給那麼多。」伯爵微笑著說道,他說這樣的話並不是毫無根據的猜測,對於每一個手下,伯爵都非常清楚他們的為人和性格。

  「那匹廢馬值不了那麼多,六個金幣,足夠買一匹非常不錯的馬。」

  管事回答道。

  伯爵點了點頭:「他肯定也知道這一點,不過六個金幣也沒有什麼不值,那匹馬的血統至少也值這個錢,更何況他得到的更多,如果不是因為這樣的慷慨,你認為那個車馬行老闆會那麼恭敬嗎?又是送馬車又是送免費的馬伕,這已經抵得上差價了。」

  伯爵笑著感歎道:「他挺懂得如何花錢啊,我在他的這個年紀,還沒有他高明呢。」

  「太聰明的人恐怕……」管事欲言又止。

  伯爵知道管事想說什麼,同樣也知道管事這麼說的緣故。他的這個管事同樣也是一個聰明人,聰明人往往對另外一個聰明人感到嫉妒。

  「我會給他一些考驗,看看他是否值得信賴。」伯爵說道,這也是在安慰身邊這個跟了他多年的管事:「你安排一下,讓他去管珠寶行和金鋪那攤子事情。」

  「您打算讓他知道炒金銀的秘密?」管事頓時有些變色,這可是芭瓦德維家族很大的一塊收入來源。

  「連續兩場戰爭讓王國吃的很飽,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在未來的一段時間裡面,法克不會再發動太大的戰爭,沒有大規模的戰爭,金銀兌換的差價就不會劇烈變化,炒金銀的收入會比急劇減少,所以我已經把炒金銀的辦法教給了好幾個人,用來當作還人情的手段。」伯爵毫不在意地說道。

  「對了,我記得以前好像有過一輛競賽用的雙輪馬車。」伯爵突然間靈機一動。

  「是的,七年前國王陛下心血來潮舉辦了一次賽馬大會,那是您為大會準備的,您還因此而獲得了第三名。」管事的記憶力也很不錯。

  「七年前?」伯爵訕笑道:「我都快忘記了,那輛馬車一直都沒有用過,你給那位車馬行老闆送去吧。」

  管事微微一愣,不過他轉瞬間就明白了,這就和那六枚金幣一樣,同樣也是一種收買。那輛馬車是請人精心設計,然後由宮廷匠作的高手製造而成,遠比六枚金幣要貴得多。想必那個車馬行老闆應該明白其中的份量。

  卜哥並不知道有人跟蹤他,同樣也不知道伯爵打算考驗他一番,他只知道從車馬行回到家之後當天晚上,伯爵府的一位管事前來找他。

  他總算有了一份非正式的工作。照伯爵的意思,這是一次實習。

  這份新得到的工作並沒有正式的職位,只有一個兌換所監察員的頭銜,雖然名義上隸屬於財政署,而且在那裡還有一個專門屬於他的辦公室,但是財政署的花名冊上根本就沒有他的名字,同樣他也沒有工資,只有財政署以特別的名義發給他的額外津貼——每個月三百銀幣。

  工作倒是非常清閒,首都魯普奈爾有四個貨幣兌換處,每天他只要在早晨和傍晚時分去一趟,核對一下貨幣的存量和兌換的單據就可以了。這實在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工作。

  但是幾天下來,卜哥被徹底震撼了。令他難以想像的是,在芭瓦德維伯爵的巧妙運作之下,這項簡單的工作居然變成了一個日進斗金的聚寶盆,這個看似簡單的工作,隱藏著深奧的學問。

  兌換處可以兌換各國的貨幣,不過更多的是金銀幣的兌換,而兌換的比例每天都在變化。

  銀幣是最通用的貨幣。稅收、貿易甚至連工資津貼都是用銀幣結算,如果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情,比如要打仗了,銀幣就會漲價,而戰爭勝利之後,因為戰爭賠款和大量掠奪品的存在,銀幣又會大幅度跌價,這漲跌之間就有巨大的利潤。

  不過這還只是明面上的利潤,更大的利益於珠寶行和金鋪,雖然名義上貨幣兌換只能夠在那四個兌換處進行,不過遍佈首都魯普奈爾的珠寶行和金鋪,全都能夠提供變相的貨幣兌換。

  卜哥現在才知道,這些隱秘的「黑市」交易其實全都控制在財政署的手裡,或者說得更加確切一些,所有這一切都操縱在芭瓦德維伯爵的手裡。而負責具體事務的就是他這個小小的兌換所監察員。

  幾乎每個月都有一天,卜哥會感到十分痛苦和掙扎,那是月底結算的日子,整個月的收入都會歸攏到他的手裡,最少的一次也有一萬五千金幣。

  幹這份工作的第一個月,卜哥就已經發現,他只要在每天的報表裡面動一些手腳,只要對每一分單據小數點後面那個數字進行四捨五入,他就可以截取一筆收入。從帳面上絕對看不出絲毫的破綻,就算看出破綻想要解釋過去也非常容易。

  好在每當他這樣猶豫的時候,那個隱秘的地下煉金實驗室書架上的配方,將他從迷茫之中拉了回來。那兩個配方足夠讓他安慰自己,用不著背負道德上的包袱,他有的是機會靠自己的努力獲得財富。

  又是一個月底,忙碌了一整天,卜哥帶著一天的收穫回到財政署的辦公室,每個月只有這天是最忙碌的,他需要點算金幣的數量,然後核對一下報表。

  金幣全裝在一個個的絨布錢袋裡面,錢袋裝在一個厚實的鐵皮箱子之中,卜哥當然不會自己去背這個沉重的箱子。月底的這天,他的馬車後面總是跟著四個騎著馬的護衛,在街上的時候,這些人擔當保鏢的角色,回到財政署,他們就是苦力,負責把沉重的箱子抬進他的辦公室。

  他的辦公室並不大,只有一張桌子和一張椅子,不過椅子背後的牆壁上有一個保險箱,保險箱只有兩把鑰匙,一把在他身上,另外一把在伯爵手裡,收來的錢全都放在那個保險箱裡面。

  將金幣從錢袋裡面取出來,按照十個一摞整整齊齊地碼放在一個絛紫色的托盤裡面,就在卜哥專注於此的時候,突然間辦公室的門打開了。芭瓦德維伯爵走了進來。

  掃了一眼托盤和裡面的金幣,伯爵問道:「對這份工作還算適應嗎?」

  「謝謝您的關注,我學到了不少東西。」卜哥連忙放下了手裡的工作。

  隨意閒聊了幾句,不外乎拉近一些關係,伯爵看了卜哥一眼問道:「幹了這麼長的時間,難道你沒有發現,只要將每一張票據的尾數進行四捨五入,你至少可以得到千分之幾的收入嗎?」

  看到卜哥的眼神裡面顯露出一絲震驚,伯爵已經知道了答案,他繼續說道:「其實這原本就不是什麼漏洞,幫我辦事當然會得到一些好處。」

  卜哥一愣,後悔的感覺或許有一些,不過轉念之間,他想到了芭瓦德維伯爵的精明,和這樣的人打交道還是謹慎一些為好。

  「我之前並不知道這件事情,並沒有人告訴我。」卜哥說道:「雖然之前我確實發現那樣做對我有利,不過那並不是屬於我的錢。」

  「你很聰明,是個真正的聰明人。」伯爵顯得頗為高興:「一直以來,我都準備了兩種方式來獎勵替我工作的人,大多數人選擇了第一種方式,既然你沒有,那麼從現在開始,你可以從中收取千分之五。」

  卜哥感到有些意外,沒有想到他無意間作對了,幸好有那兩張配方,使得他沒有迷失方向。

  千分之五雖然不是什麼大數字,但是絕對比偷偷摸摸地做手腳能夠得到的要多,更比他的津貼要豐厚許多。

  要知道,最少的一次也有一萬五千金幣,千分之五就是七十五金幣,按照現在一個金幣兌換九十金幣的比例,也就是六千七百五十銀幣,而他的津貼一個月才一千五百銀幣,相差了足足四倍有餘。

  「不過這筆錢,你恐怕拿不了多久了。」伯爵說道:「我已經幫你謀了個正式的差事。」

  一句話讓卜哥既感到興奮又感到失落。這段時間以來,他已經知道了很多事情,像他這樣有爵位卻沒有領地,只能夠依靠津貼過活的貴族有很多。這些人其實就是管理王國的官員的基礎,不過並非每一個人都能夠擔任公職,而且就算擔任公職,工資也並不高,每一個月能夠拿到六千以上已經是很不錯了。

  在那麼一瞬間,卜哥感到了一絲遺憾,不過很快他又恢復了過來,他很清楚,現在他還沒有資格決定自己的未來走向。

  轉念一想,卜哥又覺得這或許是個機會:「您為我費心了。我需要準備些什麼嗎?」

  「你沒有讓我失望,我會把前幾個月你應該得到的,補還給你。」伯爵非常滿意:「說到準備,你應該很清楚自己在這段時間學到了些什麼。真正擔任了公職之後,你會發現,坐在那個位置上你其實不需要幹任何事情,真正幹活的是那些副手們,你會發現自己的大部分時間是花費在交際上面。」

  「難道我不需要做出些成績來?」卜哥問道,他得到新身份的那天,就曾經制定了一個宏偉的計劃,想要像那些英雄一般,成就一番事業。

  「你經歷得太少了。」伯爵揶揄的口氣非常明顯:「太過急於表現自己的人絕對不會受到歡迎,不管在哪裡都存在著各種潛規則,破壞規則會招致敵意。要毀掉一個人實在太容易了。」

  「那麼我豈不是太過空閒?」卜哥說道,他可不想像其他貴族那樣混吃等死。

  「不,你會很忙,在我看來這個世界上最困難的就是處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想要站穩腳跟,你有的是事情要做。

  「如果你真的感到非常清閒的話,可以考慮在職權的範圍之內弄一些產業來經營,你現在已經知道了,工資和津貼只有這一點點,你不認為這點錢根本就不足以支撐大多數人的花銷嗎?

  「你應該見識過我們這些人的生活,肯定也能夠猜到這一切需要多少金錢來維持,你沒有想過那些額外的收入是哪裡來的?」

  伯爵輕輕抓起一把金幣然後灑落下來,那叮叮噹噹的聲音,無異於天籟之聲:「貴族的身份之所以高貴,就是因為有了各種特權,利用這些特權,我們可以做很多事情。」

  聽到這番話,卜哥默然無語,他覺得自己將不得不對原來那個恢宏的計劃進行修改了。 本帖最後由 tylinee86 於 2015-1-26 18:23 編輯

supernova1112 發表於 2015-1-26 12:15
第一集 小丑男爵 第五章 火山口的位置

  納加是個並不起眼的海邊小鎮,位於首都魯普奈爾西北六十公里。

  雖然是小鎮,從面積上來說卻絕對不算小,沿著山坡到處可以看到房子,零零落落地延伸開去有好幾公里。

  山腳下有一條數十米長的街道,兩邊是凌亂的商舖,街道的一頭是一家旅店,兩層樓的房子,顯得有些破舊,街尾是一家鐵匠鋪,叮叮噹噹地發出刺耳的噪音。

  此刻一輛馬車正沿著那唯一的一條街道緩緩而行,馬車上坐著的卜哥心頭充滿了鬱悶。

  這裡真是一個破地方。

  更令人感到鬱悶的是,他要在這個破地方擔任鎮長。

  這就是芭瓦德維伯爵幫他謀得的公職。

  還沒有到這裡來之前,他就已經聽伯爵提到,這個小鎮很不「太平」。所以他在正式任命下來之前,先到這裡看看情況。

  小鎮的風光倒是頗為綺麗優雅,背後是起伏的山巒,山坡上星星點點到處可以看到紅色和灰色的房頂。月牙形的海灘碧波蕩漾,透過清澈的海水可以看到水底的白色細沙。

  看了一眼海灘,卜哥就明白了,為什麼這樣一個難得的海邊小鎮居然會如此破敗。

  就是因為海床太淺,所以沒有辦法成為一個真正的海港,即便漲潮的時候,海水也不會太深。

  卜哥在南方的港口城市紐斯住了整整五年,那五年之中,他最喜歡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跑到碼頭上看來來往往的海船,所以他對船非常瞭解。

  在這樣淺的海灘,大部分船隻都沒有辦法靠岸,只有舢板可以隨意進出。如果想要讓這裡成為一個港口的話,船只能夠停泊在外海,用舢板來回載貨。

  雖然也是可行的,不過一般沒有人會那麼做。

  看了一眼山坡上的那些房子,卜哥皺了皺眉頭,如果把這裡當作是窮鄉僻壤,那就大錯特錯了,那個山坡上不知道住著多少位貴族。

  這個破敗的小鎮,居然是貴族聚居區,實在讓人有點難以置信。

  住在這種鬼地方的貴族,當然不可能是什麼大富大貴之輩。全都是貴族裡面的窮光蛋,這些人大多數只能仰仗祖先的福蔭,靠著微薄的津貼活著。以這樣的收入在首都那個寸土寸金的地方,當然不可能長住下去,只能夠躲到這個荒僻的角落來。

  天知道在法克這樣的貴族到底有多少?

  以前他四處流浪的時候並沒有在意這些,在那時候的他看來,貴族全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沒有想到居然也有混得這樣淒慘的。卜哥甚至懷疑,他要是把這一切說給他以前的那些同伴聽,同伴們未必能夠相信。

  因為好奇,想要弄明白怎麼會這樣,他還專門找了一些相關的書籍研究了一下,擁有貴族身份最大的好處就是什麼書都能夠弄到。

  翻閱了十幾本有關社會學的書,他才隱約找到了答案,這一切是從百年大戰開始,在那之前貴族稀少而又珍貴,每一個貴族都擁有領地,領地上的居民也屬於貴族私產,那個時候的貴族,手中的權力是非常龐大的。

  擁有自己的軍隊,擁有自己的法庭,甚至連領地內的官員也自行任命,每一個貴族領地都可以看作是微縮的王國。

  權力太過龐大,就導致不受控制,最終導致了那持續百年的戰爭。

  也正是這場戰爭改變了一切,勝利者成為了新的君王,用武力獲得權力的君王,同樣也用武力消除一切反對的聲音。

  百年大戰之後,諸般權力都收歸君王所有。從那個時候開始,只有軍功可以獲得領地,而且領地上的居民不再屬於貴族私有,領地內也不允許擁有獨立的法庭。

  除了軍功之外,以其他方式獲得的爵位都不附帶領地,只是給予微薄的津貼。

  因為不需要給予領地,所以君王可以隨意賜予貴族頭銜,這也造成了貴族頭銜的氾濫。

  沒有領地,只有微薄的津貼,如果不懂得如何經營的話,最多只要兩三代,一個曾經顯赫的家族就會徹底沒落,那就是為數眾多的破落貴族存在的原因。

  破落貴族並非只能永遠沒落下去,突然間東山再起的並非少數。龐大的貴族體系同樣也是王國的人才倉庫和兵營。

  這絕對是一個非常穩固的架構。自從百年大戰以來,法克經歷了風風雨雨,卻沒有過翻天覆地的動盪,不能不說這個穩固的架構確實起到了作用。

  但是卜哥也從中也看到了一絲悲哀——不是貴族的人想要飛黃騰達幾乎不可能。歷史上著名的傳奇人物大部分出現在百年大戰以前,百年戰爭之後,能夠稱得上傳奇的人很少。

  繞著小鎮轉了一圈,看了一個大概,卜哥把馬車停在了旅店的門前。

  旅店很小,裡面靜悄悄的,門前的地面上連一個腳印都找不到,看得出最近這段時間根本就沒有什麼人入住。

  卜哥叫了幾次門,才跑出來一個睡眼朦朧的壯漢。那個壯漢四十多歲的年紀,臉膛黑黝黝的,穿著扎腰的布衫,身形顯得異常魁梧。讓卜哥非常在意的是,那個壯漢的右側臉頰上有一道刀疤。

  「你來得太早了。」那個壯漢看了卜哥一眼,用很粗的聲音說道。

  卜哥知道壯漢是自己人,同樣也是在為芭瓦德維伯爵做事。

  「伯爵讓我向你問好。」卜哥說道,這當然不會是真話,以芭瓦德維伯爵的地位不可能說這種話,這句話只不過是表明各自的身份。

  那個壯漢微微一愣,他知道卜哥要來,幾天前上面就有消息過來,只不過他沒有想到,人會來得這麼快。更沒有想到,來的人會這樣年輕。

  好在卜哥的身上帶著證明身份的東西。一封證明信,那上面蓋著芭瓦德維伯爵的印章。

  看到壯漢讓開,卜哥信步走進旅店,他隨口說道:「給我三間房間,後面還有兩個人,可能會在傍晚時分到達這裡。」

  那兩個人是伯爵派給他的助手,對這件事情,他並不是很高興。他相信那兩個人除了幫他做事之外,肯定還負責監視他。正因為這樣,他沒有和那兩個人同行。

  壯漢叫安德魯,是這家旅店的老闆,同樣也是伯爵安插在這個小鎮的代理人。和他那粗魯而又凶悍的外表完全不同,他的心思其實很細膩,而且見識過不少事情,所以很清楚地感覺到那絲不和諧的味道,不過他並不打算參與進去,這和他無關。

  「你的馬很不錯。」壯漢上上下下打量著卜哥身後的那輛馬車,他盡量讓話題遠離那即將到達的另外兩個人。

  「是戰場上淘汰下來受過傷的。」卜哥說道,這件事情用不著隱瞞。

  話音剛落,他就注意到壯漢的眼神之中閃過一絲失落的神情。

  「車也不錯。」壯漢有些言不由衷地說道。他似乎在掩飾些什麼,不過當他將那輛輕便馬車卸下來的時候,他微微吃了一驚。

  車很輕,甚至可以說實在太輕了,用一隻手都能夠拎得起來,壯漢這時候才仔細打量這輛外表並不突出的輕便馬車。

  馬車看上去非常簡單,兩個輪子上頂著一個座椅,座椅下伸出一根套馬的轅。這是競速比賽用的馬車,只是在座椅腳蹬的四周加了一圈擋板,車輪的上方也加了兩塊弧形擋板,用來阻擋泥水塵埃的飛濺,此外座椅的後面多了一個小小的掛斗,可以用來盛放東西。

  仔細看卻可以看得出這輛馬車造得非常精細,車轅是用一根百年老籐做的,結實而又堅韌,不過更重要的是輕盈,輪子是櫻桃木和柚木拼接而成,周圍包了一圈鐵皮。這樣的輪子用上十幾年也不會損壞。

  突然間壯漢的目光落在了車軸中央的一個標記上,那個標記是個王冠後面跟著一串編號。

  這東西是宮廷御用的。

  壯漢暗自嚇了一跳。

  芭瓦德維伯爵的手下也是分等級的,他在伯爵的諸多手下之中級別算是滿高的,所以剛剛看到卜哥的時候,心裡多多少少有些不以為然,但是現在那一絲不以為然早已經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作為一個跟著伯爵很長時間的人,他很清楚,伯爵的手下裡面不少人擁有著多重的身份,甚至有些人名義上是伯爵的手下,其實是更上面的人派下來的。

  眼前這位十有八九也是這樣。

  想明白這些,壯漢安德魯倒也不打算去拍馬屁獻慇勤,他有他的價值,能夠坐這個位置靠的是實力。不過搞好關係卻是必須的。

  房間早已經準備好了,反正這個季節也沒有人會來,房間多得是。給卜哥準備的那間靠著海邊,推開窗看過去風景相當優美。

  這種廉價的旅店自然沒有什麼佈置,除了一張床之外,只有衣櫥,連椅子都沒有。

  好在卜哥也不在乎,他到這裡來並不是為了享受。而且他也不可能長住,等到對他的任命正式下來,這裡的人自然會給他騰出一個住的地方。

  卜哥沒有什麼行李,以前是因為太窮,沒有什麼值得帶的,現在則是因為不習慣,帶著東西讓他感到礙手礙腳的。

  他四處流浪慣了,睡過草地住過馬棚,所以不管在什麼地方,他都能夠住得很舒服,也就用不著多餘的東西。

  「說說這裡的情況吧。我只是從伯爵那裡聽說,這裡不大太平。」卜哥一進入自己的房間就直指話題。

  「是有些麻煩。」安德魯板著那張黑臉點了點頭:「你應該看到了,這裡住著不少破落貴族,這幫人無權無勢,卻仗著貴族的身份經常沒事找事,最讓人討厭不過,你想要在這裡站穩腳跟,首先要把他們擺平。」

  「還有其他麻煩嗎?」卜哥不會認為事情有這麼簡單。

  「當然還有,只不過多多少少和那些破落貴族都有些關係,對你來說,最大的麻煩可能是小鎮原來的那個鎮長斯賓塞子爵。

  「老傢伙今年五十多了,在鎮長這個位置上坐了二十幾年,早已經把這個位置當作是自己的私產了,聽說他原本打算讓自己的兒子接替他的位置,卻被你給替代了。」

  安德魯說這番話的時候,多多少少有點看好戲的味道。

  卜哥當作沒有察覺,仍舊直接地問道:「你對這裡很熟,你猜他會怎麼對付我。」

  「老傢伙肯定會想辦法架空你,他在那個位置上坐了二十年,根基深著呢,鎮上每一個人都聽他的,只要他暗中發一句話,你恐怕連一個麵包都別想買到。還有最厲害的一招,老傢伙可以煽動那些破落貴族聯合對你發難。」安德魯也不打算隱瞞,他把能夠想到的全都說了出來。

  「那些破落貴族也全都聽他的?」卜哥有些不太相信。

  「不可能所有人都聽他的,但是他做鎮長畢竟二十多年,在這個小鎮上很有些勢力,再加上他的家世世代代都居住在這裡,這裡的人互相之間都有一些親戚關係,你則完全是一個外來者,你說那些破落貴族會怎麼選擇?」安德魯說道。

  卜哥沉默了半晌,他在思考對策,好一會兒他才抬起頭來問道:「還有其他的麻煩嗎?」

  「有。」安德魯說道:「你是否看到了北面山頭上的那個要塞?那裡駐紮著一隊士兵,雖然只有幾百個人,卻是這裡的一個大麻煩。」

  「住在這裡的貴族就算再破敗,難道會被一群士兵欺負?」卜哥有些難以想像。

  「得罪貴族當然是不敢的,但是小鎮上住著的並非全都是貴族,而且那些破落貴族日子雖然過得不怎麼樣,僕人總是會有那麼一兩個,那些士兵想要和哪個貴族過不去,他們就拿那個貴族的僕人出氣,必定要弄得那些僕人幹不下去而辭職。

  「這招從來沒有失手過,那些破落貴族裡面很多人都吃過苦頭,卻都只能夠忍氣吞聲。」安德魯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再告訴你一件事情,斯賓塞家的那個小的,和要塞裡面的幾個軍官的關係非常密切。」

  「這個要塞設置在那裡是幹什麼的?」卜哥暗自思量,能不能請芭瓦德維伯爵想辦法,將這個要塞撤銷掉,麻煩自然也就消失了。

  「你過來的一路之上沒有碰到土匪嗎?這一路上的土匪挺多的。那些士兵雖然令人討厭,不過有他們在,土匪倒是不敢靠近。」安德魯說道。

  「土匪?這恐怕也是麻煩之一吧?」卜哥開始有些頭痛起來了。

  「不但有土匪還有黑幫呢。」安德魯說道:「這條街看上去不太起眼吧,你肯定想不到,兩邊的每一家店舖全都有特殊的背景。」

  「這個地方到底有些什麼,居然吸引那麼多黑幫的關注?」卜哥疑惑不解的問道。他還有另一個疑惑沒問出來,芭瓦德維伯爵讓他到這裡來擔任鎮長,到底是為了什麼。他絕對不會認為,伯爵只是為了幫他安排一個公職。

  雖然接觸的時間還不長,但是他深深的感覺到伯爵做什麼事情都以利益為目標,沒有利益的事情,伯爵絕對不會去做。

  「走私。」安德魯的回答非常簡單。

  卜哥恍然大悟,他不由自主地翻出了隨身帶著的地圖。

  從地圖上看,納加鎮是距離首都魯普奈爾最近的港口之一,這個地方大船確實進不來,但是小船卻可以趁著漲潮的時候駛入。

  不過很快另外一個疑惑湧上他的心頭,卜哥問道:「用不著這樣麻煩吧,以伯爵在財政署的位置,想要走私只要在票據上面做點手腳就可以了。有必要冒這樣的風險嗎?」

  「有些事情,你還看不明白。」安德魯笑了起來,笑容中多少帶著一些得意:「伯爵從來不做違法的事情,他能夠安穩地坐在那個位置上,並非沒有道理。

  「盯著他那個位置的人很多,無數雙眼睛都在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違法的事情就算做得再隱秘,總是會露出破綻,雖然伯爵的位置很高,卻仍舊會有位置比他更高的人存在,這些破綻如果落在那些人手裡就完了。」

  「你剛才還在說走私。」卜哥說道。

  「我在這裡只是幫伯爵收一些價格比較便宜的商品。並沒有哪一條法律說,便宜的商品不能夠買賣。」安德魯的話異常隱晦:「至於這些商品到底是走私來的還是從正當途徑而來,我就不太清楚了。」

  卜哥此時才發現,這個外表粗壯的漢子,居然有如此油滑的一面。

  「還有一個傢伙,你可能需要注意。」安德魯的神情突然間變得凝重起來:「鎮上教堂裡面的那個神父恐怕是這裡最高深莫測的人物,到現在為止我都摸不到他的底。別看他平時很少走動,整天都待在教堂裡面,但不管是外面的土匪還是小鎮上的黑幫,都聽從他的號令。」

  「他靠什麼震懾土匪和黑幫?」卜哥立刻問道。

  「不知道,至少可以肯定,不會是神的意志。」安德魯開了句玩笑,這句玩笑足以證明他不是一個虔誠的信徒。

  「這個人有什麼缺點嗎?」卜哥問道。

  「貪婪,不知道這算不算是缺點,那個傢伙非常貪婪。」安德魯想了想說道:「每一個月,我們都要繳納一筆錢給這個傢伙,這筆錢差不多相當於各家所得利潤的三成。」

  「難道少繳一些不可以嗎?」卜哥問道。

  「我剛才之所以說那個傢伙高深莫測,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也曾經有人試圖隱瞞真實的收入,可從來沒有人成功過,那樣做的人雖然當時並不會有什麼事情,但是過了不久,全都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而從此消失。」

  安德魯這番話,讓整個房間頓時變得陰森了許多。

  卜哥沉默了許久。和安德魯比起來,他對於教會的認知當然要深刻得多。雖然如今的教會已經沒有全盛時期的輝煌,卻仍舊有著翻雲覆雨的手段。維持這一切的既不是強悍的武力,也不是為數眾多的信徒,而是不為世人所知的神力。

  教會確實掌握著神力。卜哥清楚地記得,小時候在修道院的時候,每到月圓的那天,就會舉行一場特殊的彌撒,主持彌撒的大多是老頭,每一個小孩都要走到老頭面前讓老頭摸一下頭頂,經常會有小孩在這之後被帶走。

  卜哥當時並不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直到這一次重新見到英勃瑞修女,在顛倒纏綿之際,英勃瑞修女無意間透露出,那些被帶走的,全都是擁有潛質有可能修煉出神力的孩子,教會有專門的地方訓練他們。

  對於神力他確實非常好奇,不過他不敢隨意打聽,那是教會守衛得最嚴密的秘密。

  「既然得到了好處,那位神父總要做些什麼吧。」卜哥思索了半天之後問道。

  「對這件事情我不是很清楚,或許正是因為有這個神父的緣故,這個小鎮才能夠一直維持著現在這個狀態,據我所知,其實很多人都知道這裡的情況,也不是沒有人下來查過,只是最後全都不了了之。」安德魯說道。

  聽到這樣一說,卜哥的心裡對那位神父已經有了一個輪廓,那位的背景十有八九和自己差不多,甚至有可能,他就是教會在這裡的代理人。

  不過,按照他對教會的所見所聞,那位神父絕對不可能代表整個教會,教會內部的勢力構成之錯綜複雜,絕對稱得上無與倫比,那位神父只可能代表教會的某一方勢力。

  正當卜哥思索著對策的時候,突然間他看到窗外遠處的海面之上,有一艘快船飛駛而來,這是一條他從來沒有看到過的船,船身扁平如同一張闊葉,這樣的船應該非常笨重遲緩,但是它卻跑的飛快。

  「這是鎮上另一個讓我感到高深莫測的傢伙的船。」安德魯也看到了即將靠岸的那艘快船:「街另一頭的鐵匠叫巴米爾,除了他的船之外,別人的船隻也能夠在漲潮落潮的時候進出,而且沒有哪條船像那條船一樣快。」

  「難道從來沒有人試圖從那位鐵匠口中得到答案?」卜哥問道。

  「不隨意探聽別人的秘密,是這裡不成文的規矩,包括神父和老斯賓塞在內,從來沒有人打破過這個規矩。破壞規矩的人將會成為這裡所有的人的公敵,這同樣也意味著那個人會死得不明不白。」安德魯齜著牙說道。

  「你的意思是說,我同樣也不能夠打破這個規矩?不管是那個老斯賓塞想要對付我,還是我暗中對付他,都只能夠在規矩允許的範圍之內進行?」

  卜哥完全聽得出安德魯的意思,他甚至可以肯定,自己一旦破壞了規矩,不僅得不到眼前這位的幫助,反倒需要擔心從背後刺來的匕首。

  「如果你有本事,能夠這些人身後所有的勢力全都壓服下去,隨便你怎麼幹都可以。」安德魯說得非常輕鬆。

  卜哥輕輕一笑,這句話只能夠當作是玩笑,他絕對有自知之明的,就算擁有了貴族的頭銜,他仍舊只是一個小人物。

  知道繼續問下去也不會得到更多的東西,卜哥看了一眼窗外,他打算出去看看情況:「我打算在四周逛逛,這裡的治安怎麼樣?獨自一個人的話能夠保證安全嗎?」

  「如果你沒有招致一些人的敵意的話,絕對是安全的,除了喝醉酒打架,小鎮上很少出事,不過如果你得罪了誰,對你來說,小鎮上的任何地方都不會安全。」安德魯說道。

  離開旅店,卜哥先是沿著那條數十米長的街道走了一遍,剛才他駕著馬車的時候,已經看過這條算不上繁華的街道,只是那個時候他並不知道隱藏在這條長街的簡陋寒酸面貌之下的隱秘。

  此刻帶著目的而來,在卜哥眼裡,這些破敗的店舖全都顯得如此陰森。

  快要走到另一端的時候,他恰好看到幾個人正拖著一輛橇車而來,地上留下的那兩條清晰的拖痕一直延伸到海邊那艘樣子奇特的快船旁邊。

  橇車上的東西並不是很多,擺放得像是一根長條,外面用黑色的油布包裹著。

  卜哥還沒有靠得太近,就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敵意,原本在拖撬車的那幾個人,此刻全都停了下來,朝著他怒目而視。

  退避並不是一種恥辱,卜哥非常清楚什麼時候應該退避。

  很多事情只要一方選擇退避,衝突就不會發生,那幾個人看著卜哥慢慢遠去,等到卜哥退出二十米外之後,他們立刻收回了剛才的敵意,重新幹起自己的活來。

  卜哥雖然不停的後退,眼睛卻始終緊盯著那幾個人。他看著那幾個人將撬車拖進鐵匠鋪,看著鐵匠鋪裡面的一個大塊頭將油布包著的東西扛在肩上,往店舖後面走去。

  進了鐵匠鋪之後會發生什麼就不得而知了,卜哥畢竟沒有一雙能夠透視的眼睛,不過他猜想那座鐵匠鋪裡面肯定也會有一個非常隱秘的地下室。

  這場意外讓卜哥明白小鎮確實不大「太平」。

  因為那條船的緣故,海邊也成為了禁區,船邊上有人看守著,雖然卜哥沒有靠近只是遠遠的眺望著,那個看守仍舊顯得異常警惕。在那個看守的手裡拎著一把十字弓,這可不是玩具,從海邊到這裡的距離,沒有人能夠從十字弓的瞄準之下逃生。

  轉過頭朝著遠處的山頭看了一眼,安德魯提到過的要塞,因為海霧的緣故顯得朦朦朧朧的,不過就算天氣好,他也不可能到那裡去,那只會讓當地人起疑心。

  小鎮的教堂並不在這條街上,而是坐落在身後那道山坡的半腰。這座小鎮其實分成兩部分,腳下的這條街和兩邊的店舖是一部分,建造在山坡上的房子是另外一部分。教堂旁邊的房子聚攏成一堆,雖然一條沒有明顯的街道,那裡仍舊顯得更像是一個小鎮。

  一條曲折的小徑蜿蜒於山坡之上,路面是用鵝卵石和細沙鋪成,這兩種材料肯定是從海灘上弄來的。

  還沒有走出十米,就聽到山坡之上四處都是犬吠之聲,隨著犬吠聲響起,周圍的那些房子的窗口和院子裡面有人影晃動。

  卜哥現在總算明白了,為什麼這麼混亂的一個地方,那些破落貴族還能夠住得如此安逸。

  這裡家家養狗。

  以前在巡迴劇團的時候,他總是以為那些貴族個個都是草包,完全是靠吸平民的血生活的寄生蟲,但是這段時間以來,他發現貴族並非一無是處,哪怕是貴族中的破落戶也都有兩手,比如養狗和訓狗就是貴族的拿手好戲。

  這些精心訓練的狗,有的時候比高價聘請的保鏢都厲害。在芭瓦德維伯爵那裡,他就看到過一條獅獒,那頭畜生比牛犢還大,制式的重騎兵鎧甲居然被它一口咬穿。

  聽到狗叫聲卜哥有些提心吊膽,以前四處流浪的時候,他經常看到被貴族豢養的狗咬得死去活來的人。他暗自打定主意,回去之後一定要去弄幾條更凶的惡狗來,看看誰更厲害。

  一邊心中忐忑,卜哥一邊拚命地釋放著「貴族氣質」,因為他聽說,貴族家馴養的狗並不會亂咬人,這些畜生甚至比人更擅長識別陌生人的身份。

  也許這個傳聞確有其事,嘈雜的犬吠之聲竟然真的漸漸平靜了下來。

  房前屋後那些監視的人仍舊還在,不過沒有一個人走過來。

  這就是貴族圈子的規矩,沒有受到邀請互相之間絕對不會擅自來往。

  漸漸接近半山腰,房子變得密集起來,小路兩旁終於可以看到人影了,礙於貴族圈子的規矩,卜哥同樣不能夠隨意上去打招呼,只有在別人盯著他看的時候,他才偶爾輕輕抬高禮帽或者點點頭以示問候。真正的貴族必須懂得保持距離。

  走著走著,突然間卜哥的眼睛被路旁的一簇小花吸引住了,那簇小花很不起眼,針眼大的細碎花瓣散落在青綠色的葉子中間,談不上好看,更談不上吸引人。花開在一個院子裡,院子被一圈木籬笆圍著。

  卜哥之所以會注意這簇花,是因為這簇花很像那幾本圖鑑裡面記錄的一種植物,這種植物叫碎星草。

  圖鑑上按照物品的稀少程度分成絕跡、稀有、罕見、珍貴和普通五等,碎星草是稀有等級的材料。

  看了一眼木籬笆,只要伸手進去,這株稀有植物就屬於他的了,他的心裡頗有些意動。不過那道木籬笆意味著這株稀有植物是某個人的私產。

  如果是在幾個月之前,他肯定毫不猶豫地伸手去摘,可惜現在頭上頂著一個貴族頭銜的同時,身上也多了好幾道枷鎖。面對這株不起眼的小花,他只能夠在一旁「欣賞」。

  好不容易讓心平靜下來,他掃了一眼這個院子。

  驟然間他的心跳加快了。

  這看上去根本就是一個非常平凡普通的院子,似乎主人懶得打理所以到處長滿了雜草。但是卜哥一眼就認出,那些雜草十有八九是圖鑑上面記錄著的,雖然沒有碎星草那樣珍稀,好東西卻也不少。

  這個院子根本就是一個植物園。

  「閣下好像對植物很有研究。」背後突如其來的問話,嚇了卜哥一跳。

  轉身回頭一看,就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白髮老頭,手裡挽著一個妙齡少女,少女的手裡撐著遮陽傘。

  老頭的衣服做工精細不過顯得有些舊了,腳上的靴子同樣有些磨損,只有帽子是嶄新的。所有這一切都非常符合一個近況不佳的破落貴族形象。

  卜哥猜不出旁邊那個少女到底是老頭的女兒還是妻子,在貴族圈子裡面老夫少妻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雖然貴族的婚姻講求門當戶對,不過鰥夫續絃的話就沒有那麼多限制了,娶一個漂亮的平民女孩很常見。

  「這是您的庭院嗎?簡直就是一個植物寶庫。」卜哥連忙恭維道,他其實已經確定老頭是這家的主人,因為按照這個圈子裡面的規則,不認識的人互相不會打招呼,只有他一直盯著的這個院子的主人,有權開口和他說話。

  「你是一個植物學家?」老頭問道。

  「不完全是,我對各種東西都很感興趣。」卜哥說道。

  有共同的話題,自然而然地就能夠攀談了起來。

  卜哥的學問並不深,不過他死記硬背的東西卻不少。七歲以前他在教會之中接受教會的教育,之後在養母身邊也學了一些東西,十二歲離開家四處流浪,四年的時間他走的地方多,看到的東西也多,最近這段時間更是拚命填充了很多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如果讓卜哥系統地書寫一篇論文,他肯定不行,但是隨意閒聊起來,他甚至不輸給任何一個博學家。

  閒聊了半個小時之後,卜哥終於等到他所需要的。

  「有興趣進來坐坐嗎?」那個老頭邀請道。

  受到邀請就意味著得到了承認,卜哥當然欣然答允,搭上這個老頭的關係,很容易就可以認識其他人。

  卜哥並不打算等任命下來之後,再以鎮長的身份和這裡的破落貴族認識,那會讓他顯得高高在上,十有八九會受到當地人的排斥,他更希望的是,能夠慢慢融入這群人中間。

  老頭的房子非常簡單,從房子的狀況來看絕對不是新造的,卜哥暗自竊喜,他猜測,老頭正是他要找的土生土長的本鎮人。

  一進門老頭身邊的少女就走開去忙自己的事情,從兩個人親暱的神情之中,可以看得出絕對不會是父女關係。

  當然卜哥對這種事情並不太感興趣,他在意的是房間裡面的佈置。

  和大多數破落貴族一樣,房間裡面有些古老卻並不昂貴的陳設,值錢的東西肯定早已經被變賣了。

  不過仍舊有些地方引起了卜哥的注意,房間的四周的牆壁上釘著一些木架,那上面放著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有幾根樣子奇特的翎毛,一堆顏色不一的寶石,更多的是各種礦石。這些東西在圖鑑上大多數有記錄。

  卜哥的眼睛猛地一亮,一個念頭從他的腦子裡面迅速劃過。

  他記憶在腦子裡面的那幾本圖鑑,並不是博物學方面的專著,圖鑑裡面記錄的物品,全都是煉金術上有可能用到的材料,按照煉金術的理論,這些材料之所以有用,是因為材料裡面蘊藏著某種特殊的能量或者元素。

  老頭收集的物品,大部分屬於這種類型,難道這只是一個巧合?如果不是巧合,那麼老頭就不可能是一個博物學家,而是一個沉溺於煉金術的人。

  既然有所猜測,卜哥一邊和老頭閒聊,一邊打量起這幢房子來。

  老頭如果真的在研究煉金術的話,肯定會有一個進行研究的實驗室。

  不是隨便哪個房間都可以用來作為實驗室,作為實驗室的地方首先必須安靜和隱秘,此外還必須有一根煙囪。

  他家的煉金實驗室就在廚房的正下方,用的也就是廚房的那根煙囪,而這裡符合條件的除了廚房,就只有客廳裡的壁爐了。不過一般來說壁爐不是好選擇,因為沒有人會在夏天使用壁爐。

  有了這個發現,卜哥早已經忘記了原本的意圖,剛才他還想著用這個老頭作為跳板,進入這裡的貴族圈子,現在他已經有了一個更好的辦法。

  任何一個貴族圈子裡面肯定有更小的圈子,維繫這些圈子的有可能是利益,有可能是愛好,同樣也有可能是某個秘密。

  從甹浦男爵留下的筆記本裡面,卜哥知道在魯普奈爾,有一個研究煉金術的人組成的圈子,或許這個小鎮也有類似的圈子。進入這樣的圈子,絕對比千方百計取得當地人的認同要有用得多。

  一想到這些,卜哥已經不想繼續多待了。雖然和老頭聊得很開心,不過老頭顯然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招待他。因為太貴的東西老頭請不起,太寒酸的東西拿出來又丟面子。

  又交談了半個小時,卜哥告辭離開,離開之前兩個人通了一下姓名。

  老頭姓馬爾海姆,擁有男爵頭銜。先祖靠軍功獲得爵位,這個家族也曾經有過輝煌的歲月,只是現在輝煌已逝。

  從閒聊之中卜哥已經知道老頭確實是土生土長的本鎮人,年輕的時候在魯普奈爾的某個部門擔任過一段時間的公職,可惜老頭屬於那種不得志的人,直到辭職離去他都沒有得到過一次陞遷的機會。

  從老頭的嘴裡,卜哥還知道了鎮上另外幾個人的情況,這幾個人都是在魯普奈爾供過職的,這又是一個可以進入的圈子。

  讓他感到高興的是,這些在魯普奈爾待過的人,似乎多多少少有些看不起鎮長斯賓塞一家。這完全是可以理解的,同樣也是可以利用的。

  從老頭家出來,卜哥立刻感覺到四周的人的眼神變得和善了許多,雖然他仍舊是陌生人,不過已經算是一個可以被接受的陌生人了。

  沿著小徑一路而行,卜哥觀察的東西比剛才多了許多,現在他的眼睛連院子裡面的一根雜草也不肯放過。

  剛才他看到的是房屋、院子、草地、樹木,但是現在一下子多了許多東西,籬笆上的油漆和牆壁上的白灰可以說明房屋主人的近況,院子的佈置和整理可以看出房屋主人的性情,不過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很多圖鑑上有的東西。

  和老頭的院子一樣,這裡很多人家的院子就像是一個植物園,偶爾還可以在牆角邊上或者雜草叢中看到一些礦石。

  這些植物或者礦石絕對不可能天然聚攏在這裡。

  卜哥隱約感覺到,這個小鎮煉金的風氣很濃,很多人在研究煉金術,而且這裡的人似乎不太擔心有人會告發,所以不像其他地方研究煉金術的人那樣遮遮掩掩。

  同樣的,正因為研究煉金術的人很多,所以這裡的材料頗為齊全。卜哥甚至覺得有些齊全得過分了,很多稀有的植物在這裡都可以看到,而且還不止一兩棵。

  回到旅店,卜哥讓安德魯又幫他安排了一個朝著山坡的房間,他需要進一步的觀察。

  傍晚時分又有一輛馬車遠遠而來,從馬車上下來兩個人,這兩個人都有了點年紀,一個花白頭髮,另外一個看上去更老一些。花白頭髮的那個叫凱斯,顯得更老的那個叫埃德,都是芭瓦德維伯爵手下的執事。

  兩個執事和旅店老闆安德魯看上去很熟,稍微打了招呼,就被領進了各自的房間。

  卜哥到這裡的時候只是光身一個人,什麼東西都沒有帶,這兩個人卻各帶著一個頗大的行李箱。

  半個小時之後,兩個人終於佈置停當。

  卜哥、安德魯還有兩個執事聚攏在朝著山坡的那個房間裡面。安德魯忙忙碌碌地搬了一些桌椅上來,他順便將晚餐備妥,一起端了上來。

  卜哥看了一眼窗外,天色確實已經不早了,乾脆吃完東西之後再開會。

  兩片火腿、一個煎蛋配上幾片綠葉菜,主食是煮豆子,晚餐的內容不算豐富,但對卜哥來說已經不錯了,不久前他還過著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

  一邊吃,卜哥一邊將今天的收穫說了一遍,只是隱瞞了和煉金術有關的那部分,雖然不怕被兩個執事告發,這種事情卻也沒有必要四處宣揚。

  等卜哥說完,眾人沉默不語,安德魯是沒有什麼東西可說,卜哥則是在等那兩個執事思索完畢。

  他並不敢小看兩個執事,能夠在芭瓦德維伯爵手底下幹事的人,肯定有一技之長,更別說是執事了。

  在首都魯普奈爾的時候,他就打聽清楚了,伯爵的手下之中地位最高的有兩種人,一類叫管事,那是跟在伯爵身邊做事的親信,相當於內閣重臣。

  另外一類就是執事,那是被伯爵常年派駐在外面的負責人,相當於各省高官。能夠混到這兩個位置之中的任何一個,都絕對不會是簡單人物。

  吃完的餐盤被扔在了一邊,安德魯並不打算現在就收拾,他坐在旁邊一副看戲的模樣。那兩個執事始終沉默不語,兩個人思考的樣子完全不同,凱斯皺著眉頭坐在那裡,埃德則不停地在紙上畫來畫去。

  過了至少一個小時,凱斯睜開了眼睛,他抓了抓花白的頭髮看著卜哥。

  「想要在這裡站穩腳跟,說難不難,說容易也不容易。」凱斯不緊不慢地說道:「如果要打打殺殺的,我們肯定不行,伯爵也不會派我們到這裡來,武力方面,連伯爵大人自己也有所欠缺……

  「至於耍手段,至少我是不在乎,而且伯爵大人那邊也可以提供我們很多方便。現在的問題是怎麼利用好這裡的規則。先從最容易的說吧……」

  老執事用眼睛看著卜哥。

  卜哥當然知道,老傢伙是要摸他的底,看看他是否能夠回答得出。這個問題,他確實也想過,只是不清楚對不對。

  他其實可以裝傻保持沉默,讓老傢伙自己說出答案,不過猶豫了一下,卜哥仍舊還是開口說道:「以我的看法,想要得到本地那些貴族的認同,可能比較容易。」

  聽到這話,兩個執事顯得有些錯愕,過了好一會兒,凱斯點了點頭說道:「對您這樣身份的人或許如此。」

  「凱斯,大人既然這樣說,肯定是已經有了對策。」始終沉默的老埃德插了一句嘴。

  兩個執事裡面埃德沉默寡語,不過說話的份量似乎更有力一些。

  「看來還有另外一個容易突破的方向。」卜哥看著兩個執事說道,凱斯的話等於說,還有另外一個答案。

  這一次凱斯沒有再推脫,逕直說道:「那個要塞的士兵其實並不難對付。這些武夫雖然讓人討厭,不過他們有一點非常可愛,那就是只要有一個級別比他們高一點的人在場,他們就不敢亂說亂動。」

  「沒有那麼簡單吧?」安德魯有些不以為然:「就算在軍隊裡面,互相並不統屬的情況下,士兵也未必會聽從士官的命令。更何況那個要塞裡面有一個一等士官,三個二等士官,想壓倒他們可不容易。」

  對卜哥凱斯有所忌憚,對安德魯就不那麼在乎了,他同樣用不以為然的語氣說道:「如果他們面對的是騎士呢?」

  「這怎麼可能。」安德魯差一點笑起來,誰都知道伯爵所屬的派系和軍方是死對頭:「你不可能不知道,法克的騎士全都是伯爵的敵人。」

  「你忘了一件事情。」凱斯並不退讓:「教會。」

  一句話就把安德魯的嘴巴給封上了。

  卜哥當然很清楚,教會的護衛騎士是怎麼回事,那是他的童年夢想。

  護衛騎士曾經是教會的鐵拳,一度所向披靡,護衛騎士裡面出過許多赫赫有名的人物,十字軍時代護衛騎士的威名達到了巔峰。可惜現在護衛騎士已經名不副實,成了一個漂亮的空頭銜。

  想要成為護衛騎士根本不需要武技出眾,事實上現在的護衛騎士十之八九是沒有任何戰鬥力的人,不過想要成為護衛騎士也不容易,第一條就是申請人必須是貴族。第二條是必須有強有力的人物提名,所謂強有力的人物,在法克也只有兩個,一個是大主教,另外一個就是國王陛下。

  「這件事情只有請伯爵幫忙。」老埃德說道。

  「其他麻煩怎麼對付?」卜哥問道:「那個鎮長試圖架空我怎麼辦?」

  「很簡單,我們反過來架空他就可以了,管理一個小鎮又用不著多少人,一個鎮長、一個副鎮長、一個管財務的再加上一個治安官,足夠了。

  更何況一個人還可以兼幾個職位,我們三個人綽綽有餘,重要的是我們要多招一些手下,造成人多勢眾的樣子。」凱斯說道。

  「那麼黑幫呢?」卜哥問道:「怎麼對付黑幫?」

  「他們未必會惹我們,我們何必去惹他們呢?」凱斯說道。

  這時候,一直很少說話的埃德突然說道:「我們不惹他們,並不意味著怕他們,事先準備還是必要的,只要讓他們感覺到我們不好惹就足夠了。」

  「什麼樣的人是那些黑幫不敢惹的呢?芭瓦德維伯爵的名頭還不夠嗎?」卜哥覺得埃德還有話沒說出來。

  老埃德並沒有回答,而是看著安德魯。

  「用不著看我,我不知道那群人到底怕什麼人,和他們打了那多時間的交道,我只知道那些人只看重利益,為了利益他們什麼事都敢幹。」安德魯不停地搖著頭:「他們唯一不敢碰的好像就是教堂裡面的那個神父。」

  老埃德不再故作深沉,歎了一口氣說道:「有一種人黑幫不大會去碰,那就是密偵處的那些探子。」

  眾人一愣,不過轉念一想,還真是這樣。

  密偵處權力不大,卻是一個讓所有人感到頭痛的地方,誰動了密偵處的人,很容易被認為是和國家為敵,所以密偵處的探子有一個臭鼬的外號,意思是他們和臭鼬一樣讓人聞風而逃。

  另一個讓黑幫畏懼的是,密偵處的探子無處不在,隱藏得比他們還隱秘,所以這些黑幫的老底,或許治安署並不知道,但是密偵處肯定一清二楚。真的惹惱了密偵處,很容易被連根拔起。

  最終誰也沒有提起那個神父,並不是想不出對策,而是他們之中沒有一個知道,這裡面的水到底有多深。

  在不知道那個神父背後是哪一位的時候,任何對策都是毫無意義的。 本帖最後由 tylinee86 於 2015-1-26 18:35 編輯

supernova1112 發表於 2015-1-26 12:22
第二集 幸運寵兒 第一章 兩個身份

  大清早起來,愛威利斯主教就有一種預感,今天肯定有好事在等著他。

  他的預感一向很準確。事實上,教會裡面能夠坐到主教位置的人,全都擁有類似的能力。這種對未來的預知,是修煉神術達到相當的境界時,自然而然會出現的能力。神術修煉得越高,對未來的預知就越清晰準確。

  讓手底下的修士將早餐端上來,愛威利斯主教一向都是在自己的休息室享用早餐,只有在節日或者某些特別的時候,他才會到下面的大廳和其他修士一起進餐。

  沒有誰能夠責備他太過特殊化,在聖科萊門多大教堂裡面,他是絕對的主宰。正是因為有這樣的自由,所以他一直都不打算升上去,否則,以他的資歷,其實早已經可以成為大主教候補了。

  不過,那樣的話,他就必須離開這裡進入聖母大教堂。在那裡,頭頂上有一個現任的大主教壓著,旁邊還有至少四個大主教候補在那裡虎視眈眈,別說沒有現在這樣的權柄和風光,甚至連說話做事都不得不非常的小心。

  愛威利斯主教暗自歎了口氣,只要一想到這些,他心裡就不太舒服,他很清楚自己不跨出這一步的話,恐怕終生都只能夠停滯在主教的位置上了。

  原本這也不能算是什麼壞事,因為他並不是一個很有理想的人,能爬到主教的位置,已經讓他心滿意足了。不過這有一個前提,那就是絕對不能夠讓一個和他有仇的人,爬到他的頭頂上。

  想到這裡,早晨起來時候的好心情,突然間變得一塌糊塗。最近這段時間,他一直在為這件事情而煩惱,半個月之前,他的老對頭捨菲斯突然間放棄了安登修道院院長的位置,申請成為大主教候補。

  雖然現任大主教身體非常健康,而且也沒有繼續往上爬的意思,因此大主教的位置至少在十年內不會有所變化,但是,十年之後,情況就難以預料了。萬一捨菲斯真的爬了上去,成為下一任大主教,到了那個時候,自己的日子就難過了。

  心事沉重,早餐也變得味同嚼蠟,愛威利斯主教的心裡有一種連盤子一起扔出窗外的衝動。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間他聽到有人在敲門。

  在聖科萊門多大教堂,沒有人敢「隨隨便便」敲他的門,所以這同樣也意味著,敢敲門的不是有萬分緊急的大事發生,就是某個他不能夠隨意得罪的人物前來拜訪他。

  剛才還異常糟糕的心情一下就平靜了下來,能夠坐到主教的位置,這點修養還是有的。

  將食物和餐盤推到一邊,愛威利斯主教站起來走到門口,反正這頓早餐他也沒有心情繼續吃下去了。

  對於神職人員來說,浪費食物本是一項大罪,不過有緊急情況發生的時候,自然就另當別論了。

  打開門一看,主教知道早晨起床時的預感已經應驗了,站在門口的是那位大財神——財政大臣芭瓦德維伯爵。

  「很高興見到您,又需要我提供什麼幫助嗎?」愛威利斯主教滿臉堆笑地說道。上次那筆生意確實讓他非常滿意。直接獲利雖然不多,但是從炒賣金銀上面,他發了一大筆財。

  「我這次來,首先是為了感謝您,您介紹給我的那個人確實是個人才。」芭瓦德維伯爵同樣一副笑容滿面的樣子。

  「那當然。」愛威利斯主教對卜哥已經一點印象都沒有了,不過他嘴裡卻說道:「為了您的事情,我可以說是費盡了心機,那個少年是夏姆修道院出來的孩子中最出色的一個,原本我還打算培養他成為教會的高層呢。」

  這種口不應心的話,伯爵當然不會當真。

  請伯爵坐下之後,愛威利斯主教再一次詢問起伯爵的來意。

  兩個人打過交道,已經知道對方的為人,有些事情用不著兜圈子。更何況伯爵並不認為自己這一次要辦的事情有多麼困難。

  還沒有說話,芭瓦德維伯爵先把一份信件放在了桌子上:「這是陛下開出的推薦書。」

  信並沒有用火漆封上,這類推薦書用不著保密,所以愛威利斯主教隨手將信件打了開來。

  推薦書並不是國王親手寫的,完全是一派官樣文件,不過最底下的確有陛下的親筆簽名。

  「護衛騎士?為什麼要用到這個頭銜?」愛威利斯主教沉默不語。

  讓他想不出的是,芭瓦德維伯爵為什麼會找上他?想成為護衛騎士其實很簡單,對現在的教會來說,護衛騎士只是一個換取金錢的頭銜,麻煩的反倒是要找到夠資格的推薦人。

  仔細看了一眼那個簽名,雖然並非鑒定專家,他仍舊有絕對的把握,這個簽名是真的。

  「這件事情好像用不著我幫忙啊。」愛威利斯主教輕輕地掂著那份推薦書說道。

  「其實並不只是一件事情,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需要主教大人幫忙。

  所以乾脆把兩件事情一併拜託您。」芭瓦德維伯爵這才提到自己真正的來意:「首都魯普奈爾北面有個小鎮,不知道您是否聽過?」

  愛威利斯主教連連搖頭,他不是萬事通,更不是地理學家,雖然住在首都魯普奈爾,其實他對首都魯普奈爾也不是很瞭解。如果把他一個人扔在大街上,他有七成的可能會迷路,平常不管他要去哪兒,都有馬車帶他去。

  芭瓦德維伯爵早就猜到了主教的反應,說實話他也好不到哪裡去,在此之前他也不知道有這樣一個地方:「這個小鎮確實不太有名,如果不是這次狂歡節慶典上出了些事情,我和您一樣對此一無所知。」

  「難道那個小鎮和狂歡節慶典上的刺客有關?」愛威利斯主教不知道伯爵在打什麼主意,對他來說,這種事情還是少沾為妙。

  雖然他並不關心刺殺事件,更沒有刻意打聽調查結果,不過偶爾也聽到了一些傳聞,刺殺似乎和賽拉瓦爾有關。

  按照慣例,在這種國與國之間的遊戲當中,教會一向扮演公證員和調停者的角色,最忌諱的就是讓自己捲入太深。

  芭瓦德維伯爵當然不可能說實話。他不可能說,幾個月前自己無意中在陛下那裡看到了密偵處的報告,裡面提到了這個小鎮的名字。而他又恰巧和手底下的人提起了這個小鎮,才意外得知他在這個小鎮居然有一份產業。

  他花了幾天的時間瞭解這個小鎮的情況,小鎮的很多方面都引起了他的興趣,他看到了一條新的財路。在炒賣金銀的暴利即將消失的現在,他確實需要新的資金來源。

  不過,這些事情當然沒有必要讓局外的人知道。

  所以,芭瓦德維伯爵並沒有回答主教的問題,他只是將身體往前湊了湊,低聲問道:「在那個小鎮上有一位拉托爾神父,我想知道這位神父是屬於哪個派系的?他在為誰工作?」

  「拉托爾神父?」主教的腦子裡面對這個名字完全沒有印象,這也難怪,整個法克有幾千個神父,他怎麼可能全都認得。

  「這件事情很急嗎?」愛威利斯主教問道。

  芭瓦德維伯爵當然明白這樣問是什麼意思,他用兩根手指從衣服的插兜裡面,拈出了一卷東西。

  愛威利斯主教接過一看,那是幾張黃金兌換券,總共能夠兌換兩百盎司的黃金。最近這段時間炒賣金銀,讓他對這類東西的用途和價值瞭若指掌。

  現在,一枚金幣差不多相當於四分之一盎司的黃金,也就是說手裡的這些紙片,等於八百枚金幣。不過這種兌換券直接就可以炒賣,在黑市上實際可以兌換八百五十到九百金幣。

  這筆錢不算多,但是和芭瓦德維伯爵讓他幫的忙比起來,又顯得有些太多了一點。

  轉念一想,愛威利斯主教暗自猜測,伯爵這樣的慷慨,或許是暗含著把他拉下水的意思。想要對付教會的人,自然由教會的人出面最為合適。

  這同樣也意味著,在這筆好處的後面,可能還會有幾筆豐厚的酬勞。

  做完交易,兩個人又閒聊了一會兒,伯爵告辭離開。

  芭瓦德維伯爵的馬車就停在聖科萊門多大教堂的門口,門前是聖科萊門廣場,地方很大,有得是停車的位置。

  卜哥此刻正坐在馬車上。

  看到芭瓦德維伯爵從教堂裡面出來,卜哥連忙恭恭敬敬的打開車門。

  「第一件事情解決了,雖然護衛騎士的頭銜已經沒有什麼用處,不過,有總比沒有要好。」伯爵一邊命令車伕讓馬車跑起來,一邊說道:「為了這個頭銜花了一筆錢,我會把這筆錢算在你的酬勞當中,畢竟是你得到了這個頭銜。」

  卜哥在一旁靜靜聽著。他並沒有任何不滿,這件事情原本就在他預料之中,芭瓦德維伯爵絕對不可能白白便宜了他。事實上,就算不是在伯爵手底下干,當初在巡迴劇團的時候,坎妮小姐做事風格也和這差不多。

  卜哥並沒有詢問伯爵為了這個頭銜到底花了多少錢,他知道就算問出來,也肯定會摻雜水分,他需要付出的絕對比真實數字要多,他同樣也可以肯定伯爵不會讓他過不下去,這筆債他可以長期欠著。

  「接下來我們去密偵處。」伯爵說道,這句話既是說給卜哥聽,同樣也是說給趕車的馬伕聽,果然話剛說完,馬車方向一轉,拐上了另一條路。

  「您不會是想讓我加入密偵處吧?」卜哥苦笑著問道。芭瓦德維伯爵帶著他過來,卻沒有讓他跟著進入聖科萊門多大教堂,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密偵處沒有我的人。」伯爵輕輕歎了口氣。他一向以長袖善舞而著稱,在首都魯普奈爾很少有人不賣他面子,但是負責密偵處的德普里科特侯爵恰恰是那很少的幾個人之一。

  除了確實沒有手下在密偵處供職之外,伯爵還有一個想法就是,不希望有太多的人插手那個小鎮。

  到現在為止,知道他對那個小鎮發生了濃厚興趣的人,就只有卜哥、安德魯和兩個執事。愛威利斯主教或許能夠猜到些什麼,不過那頂多就是一些猜測,而且這位主教先生雖然貪婪,卻懂得分寸,不會多管閒事。

  從聖科萊門多大教堂到密偵處總部並不遠,兩個地方都位於首都魯普奈爾的中心環圈之內,馬車走過幾個街區就到了。

  在法克的各個部門之中,密偵處的總部是最儉樸的,一排四層樓的磚砌房子,外牆沒有絲毫裝飾,甚至連雕塑都看不到一座,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的人,或許會把這幢不起眼的建築物當作是多層式的倉庫。

  伯爵讓車伕把馬車停在了密偵處總部門口,接著朝著窗外打了個招呼。在法克,他不敢隨意亂闖的地方並不多,這幢大樓卻是其中之一。

  密偵處總部的門房立刻跑了出來,在首都魯普奈爾,不認得財政大臣芭瓦德維伯爵馬車的人並不多。

  車門雖然被打開,伯爵卻絲毫沒有下來的意思。過了幾分鐘,從密偵處總部大樓裡面快步走出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來。

  「芭瓦德維伯爵,很榮幸見到您,德普里科特侯爵已經告訴我您會到這裡來,以及您到這裡來的目的,您身邊的這位,想必就是甹浦男爵。」

  那個中年人走到車門前說道。

  芭瓦德維伯爵並不認識這個中年人,他和密偵處的人並不熟悉,不過他來的時候也猜到會是現在這樣。至少他絕對不會奢望,德普里科特侯爵那個老頑固會和他見上一面。就連讓卜哥加入密偵處都是憑藉國王陛下的意志,才讓那個頑固老頭點頭答應。

  那個中年人似乎沒有邀請伯爵進入密偵處總部的意思,芭瓦德維伯爵是非常聰明的人物,當然不會那麼不知趣地想要到裡面去坐坐。

  讓卜哥下馬車後,芭瓦德維伯爵只說了一句:「我會讓人把你的馬車趕到這裡來。」然後他又和那個中年人打了個招呼,就告辭離開了。

  看著伯爵的馬車走遠,卜哥跟著中年人走進那幢四層樓的房子。

  走進密偵處總部,那個中年人提醒道:「這裡不是一個能夠隨意走動的地方,沒人帶路的話絕對不要亂闖。這裡也沒什麼貴族和平民的區分,不是你的直屬上司,就沒有人會來管你的事情,同樣你也沒有資格管其他人。」

  「連德普里科特侯爵也要遵守這條規則嗎?」卜哥試圖給中年人找一個難題。

  「沒錯。」中年人的回答乾脆而且出乎預料。

  卜哥當然不會相信,只不過他不會將之說出口。

  「讓我們先互相認識一下。我知道你的身份,不過在這裡任何身份都是沒有意義的,甚至連名字都沒有意義。

  「以我來說,我在這裡的身份是三科的科長,你可以叫我K先生,而你則是三科的科員四十七號。你不需要認識三科的其他人,有什麼事情的話,你可以直接聯絡我。」那個中年人說道。

  「如果您不在呢?」卜哥問道。

  「放心,就算我不在,我的辦公室也總是會有人值班,不僅白天,晚上也是如此。二十四小時那裡總是會有一個人,那個人知道怎麼找到我,要是真的無法聯絡到我,那個人會把你的事情傳遞給更上一級的人物。」

  K先生說道。

  卜哥早就聽說過,密偵處是法克王國控制最嚴密的一個部門,就連軍隊都無法與之相比,但是他絕對沒有想到,會嚴密到這種地步。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上了四樓,密偵處總部大樓裡外都一樣簡樸。房子甚至顯得有些老舊,地板踩上去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樓梯口一直往左側走,K先生的辦公室快要到走廊盡頭了,房門上面吊掛著一塊銘牌,上面寫著「三科」。

  辦公室很小,也很簡陋,狹長的房間一前一後放著兩張辦公桌,靠牆整整齊齊地放著一排放檔案資料的櫃子。

  後面靠窗的那張桌子是K先生的,坐在前面的就是他剛才所說負責值班的人。此刻正在值班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身上帶著一股士官的味道。

  「你先認一下地方,以後有什麼事情就到這裡來找我。」K先生說道。

  卜哥一直仔細傾聽著K先生說話,同時他也注意著四周。

  這房間樸素得讓人有些意外,別說裝飾品了,就連一點屬於個人的物品都看不到。但是,在房間的天花板上,鑲嵌著一顆像是水晶球的東西,不過這東西比通常見到的水晶球要小得多,只有核桃般大小。

  這當然不可能是一件裝飾品。卜哥隱約感覺到那可能是一件魔導器。

  對於普通人來說,魔導器絕對是個從來沒有聽說過的生僻字眼。卜哥也是在看了那些煉金書籍之後,才知道世界上存在著這麼神奇的東西。

  他也才知道,煉金術之所以存在,並不是因為人們想要將廉價的金屬變成黃金,煉金術原本的目的其實就是為了能夠煉製出魔導器。

  傳說之中那種能夠信手招來閃電,踏一腳便山崩地裂,用一句咒語就可以殺死無數人的魔法師,事實上並不存在,魔法師徒手就能施展的魔法非常有限,大部分魔法都需要在特定魔導器的幫助下才能夠使用。

  可惜現在真正的魔導器很難看到了。對於教會來說,魔法師和魔導器是最大的禁忌,教會可以容忍煉金術的存在,可以容忍有人私下研究煉金術,但是對於魔法師和魔導器卻絕對不會手軟。

  看著天花板上鑲嵌的那枚晶瑩剔透的珠子,卜哥不由得想起以前聽過的一個傳聞。

  據說各國的王室和某些顯赫豪門,都秘密地供養著一些魔法師。這些魔法師平時只管自己修煉不問世事,只有在供奉者被逼迫到窮途末路的時候,才會出手幫忙。

  如果那東西真的是魔導器的話,看來這個傳聞並不確切,至少魔法師不只是在危難關頭出手,平時也會做點事情。

  就在卜哥胡思亂想的時候,K先生早已經替他辦好了一切手續。

  「從現在開始,你是密偵處三科的正式成員了。」K先生讓卜哥在一份文件上簽名之後說道:「現在我帶你去培訓科,在那裡你將接受為期三周的訓練……」

  「三周?」卜哥打斷了K先生的話:「我從來沒有受過任何訓練,三周的訓練,我能夠學到什麼?」

  「放心。」K先生不以為然地說道:「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比成為一個密探更加容易的了,就算白癡也能夠成為一個合格的密探。」

  K先生所說的培訓科居然在地下室。

  卜哥並不知道這個神秘莫測的密偵處總部到底有多少層地下室,不過他絕對可以肯定,密偵處總部的深度要超過高度。

  經過地下室一樓的時候,卜哥隔著厚厚的一道鐵門,隱約聽到一絲沉悶而又淒厲的慘叫聲,就算不用腦子,他也可以猜到這裡是幹什麼的。

  培訓科在地下五層,同樣有一道厚厚的鐵門隔絕著。一路上所有的鐵門其實都是同一個模樣,外面包裹著鐵皮,表面釘滿了密密麻麻的鉚釘,門的正中央有一道縫隙,那是窺視窗口,能夠讓裡面的人看到站在門外的人。

  「唰」的一聲響,窺視窗口的隔板被拉開,露出一雙混濁卻顯得異常凶悍的小眼睛。那人看了一眼K先生和身後跟著的卜哥,過了好一會兒之後,隨著一陣「叮鈴噹啷」的聲音,門被打開了。

  門一開,卜哥就聽到裡面傳來拳打腳踢的聲音,那聲音劈啪作響,異常清脆,而且空氣中帶著一絲震爆的感覺。不過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開門的人吸引過去。

  在流浪的時候,他曾經看到過很多殘疾人,但是從來沒有一個像眼前這位先生那樣醜陋和可怖。

  那雙微微浮腫的小眼睛已經夠可怕了,卻還遠遠比不上那張臉的恐怖程度。在卜哥看來,那甚至不能夠說是臉,更像是被馬踩踏過的一張面皮,貼在了一塊畸形的石頭上面。

  這個人臉是歪的,背也是駝的,整個人弓得就像是一隻蝦米。

  「領新人來受訓?」那個醜陋的駝子說道。他的聲音異常沙啞,就像是在敲一面破鑼,但是他的語氣卻流露出一種油滑的感覺。

  卜哥一向認為殘疾人幾乎都懦弱而卑微,總是試圖尋求別人的憐憫,但是站在這個駝子面前,他卻覺得渾身發冷,好像隨時都可能被殺死。

  就在這個時候,「匡」的一聲巨響,將他震得耳鳴目眩,地面和四周的牆壁也隨著這聲巨響不停地顫動著,無數的灰塵窸窸窣窣地掉落下來。

  這聲巨響,將這裡每一個人的注意力都轉移了過去。響聲過後寂靜了幾秒鐘,隨之而來的是一串慌亂而又嘈雜的腳步聲。

  又過了好一會兒,五六個人抬著一個擔架疾步走了出來。擔架上躺著一個人,此人身材魁偉,穿著厚厚的軟式防護服,頭上戴著硬質海綿的防護頭盔,手上、腳上同樣也戴著護臂、護肘、護膝和護腿。

  「這是在你之前受訓的新人。」守門的那個駝子冷冷地說道。這句話將卜哥嚇得不輕。

  幸好身旁的K先生連忙安慰道:「放心好了,你用不著接受這樣的訓練,密偵處有十幾個科室,每個科室都專管一個方面,有的管對內的事務,有的專門對外,還有專門負責行動的。這個人十有八九是負責行動的科室剛剛招收來的新人。」

  聽到K先生的解釋,卜哥原本狂跳的心,稍稍平靜了一些,不過當他和那副擔架擦肩而過,看到擔架上的人扭曲變形的手臂以及嘴邊冒出的血沫,他的身體又一下子僵住了。

  好不容易磨磨蹭蹭穿過走廊,他們走進了一個足夠用來跑馬的大廳。

  一個光頭巨漢剛巧從裡面走出來,巨漢的面孔呆板得像是一塊花崗岩,光光的腦袋上橫七豎八佈滿了傷疤,身上的肌肉一塊塊的,就像是吹漲的氣球。卜哥僵硬的身體根本來不及閃避。

  幾乎在一瞬間,他感到自己像是讓馬車撞了一下似的,整個人一下子飛了出去。

  等到卜哥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來,那個巨漢已經旁若無人地走遠了。

  這很丟臉,不過卜哥並沒有打算找回面子,他還不至於那麼瘋狂,為了自己的尊嚴,向這樣一個怪物挑戰。

  「那個人是這裡的教官?」卜哥忍不住問道。

  「是的,不過不是你的教官。」守門的那個駝子也一起進入了大廳:「這裡總共有五個教官,每個人教的東西都不一樣,不過最基礎的東西由我負責。你先等一下,等我把這裡收拾乾淨。」

  卜哥並沒有感到意外,這種地方專門弄一個守門的好像太奢侈了,守門人兼顧清潔的工作,順帶作為基礎科目的教官,確實是非常合理的一件事。

  雖然能夠理解,不過他的心裡確實有些不舒服,畢竟在一個看門人兼清潔工的手底下受訓,沒有人會感到愉快。不過卜哥卻也不敢說要換一個教官,萬一換成剛才那個光頭怪物,他甚至不敢保證自己能夠被擔架抬出去。

  突然間卜哥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前方,在前方的牆壁上有一個凹陷下去的人形,人形的下方還掛著一絲血沫。守門人兼清潔工正拿著一個大拖把清洗血跡。

  就算不用腦子想也可以知道,牆壁上的這個人形就是剛才那「匡」的一聲造成的。

  剛才擔架和他擦身而過的時候,他看得非常清楚,擔架上躺著的人並沒有死,只是受了重傷。

  什麼樣的人挨了那麼一下居然還不死?他已經有些難以想像了,而能夠將這樣一個人弄得如此淒慘,又會是何等可怕的怪物?

  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K先生也走進了大廳。他好像是來看熱鬧的。

  似乎猜到了卜哥心裡在想什麼,K先生指指牆壁說道:「幹我們這一行,閱歷非常重要,見識過越多,知道的也就越多,也更容易發現些什麼。

  「剛剛那個人是個騎士,能夠承受這樣的重擊,說明他的身體已經練得不錯了。會被打得一直吐血沫而且停不下來,則說明他對身體內部的能量循環的掌握還不夠。」

  「身體內部的能量循環?」卜哥問道。騎士是詩歌和戲劇之中經常出現的角色,不過那些東西裡面從來沒有提到什麼身體內部的能量循環。

  「這是騎士要學的東西,如果你有興趣,可以找個騎士訓練場去看看,雖然各家的訓練方法都不一樣,不過基礎概念都差不多。」K先生說道。

  「如果是一個已經掌握了身體內部能量循環的騎士,會變得怎麼樣?不會受傷嗎?」卜哥問道。

  「也會受傷,只不過掌握了身體內部能量循環的騎士,懂得如何壓制傷勢,如何讓損傷的器官放鬆,嘴裡吐出的會是黑色的淤血。」K先生解釋道。

  「那位教官想必已經掌握了身體內部的能量循環吧,他很強嗎?」卜哥問道。

  「強?」K先生微微一笑:「在普通騎士裡面算是厲害的吧,不過比起那些真正厲害的騎士,還差得遠。」

  卜哥已經無法想像了。那樣的怪物還不算厲害,那麼,真正厲害的騎士究竟強到什麼樣的程度?

  K先生接下去說:「騎士等級一般大致分成四等,最低一等的騎士只是身體強悍,發掘出身體內部能量循環的騎士比這高一等,剛才你看到的那兩個,就是這一層次。

  「想要更進一步,需要的就不僅是肉體的力量,更需要擁有精神方面的力量。達到這個等級的騎士,除了擁有強大的戰鬥力,還有一些特殊的能力,最有名的就是教會的聖騎士,你應該聽說過。」

  K先生對卜哥的資料瞭若指掌,密偵處收一個人進來,肯定要把這個人查得清清楚楚,只不過,就連密偵處這樣的機關,也查不出那些資料之中的偽造痕跡。

  「你說過總共有四等,最高的那等呢?」卜哥問道。

  K先生沉吟半晌說道:「能夠達到那種至高境界的騎士,我從來沒有見過,也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是否存在那樣的人。

  「不過,據說達到至高境界的騎士,對這個世界有著超出常人的感悟。在他們的眼睛裡,世界是不一樣的,他們能夠運用的力量,同樣也不是我們所能夠想像的。」

  這番描述讓卜哥感到熱血澎湃,不過內心之中,他已經將兒時那成為一個騎士的渴望忘了個乾乾淨淨。此刻在他的心目中,騎士已經和怪物成了同一個意思。

  「我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就不陪你了,訓練結束之後,你記得先去一次我的辦公室,我或者值班的秘書會安排人送你出去,千萬不要試圖一個人離開,弄不好會送命的,這個地方進來難,出去更難。」K先生說道。

  K先生離開的時候,那個駝子也已經將血跡全部擦抹乾淨。

  「只能回頭讓人來修補一下這個人形凹坑了。」扔下手裡的拖把,駝子嘟嘟囔囔地走了過來:「每次都要讓我費一番手腳。」

  大廳的一角有間雜物間,那個駝子從裡面搬出來一個用稻草紮成的靶子。他把靶子放在牆壁邊上,然後把卜哥拉到離靶子二十米左右的地方。

  「做密探需要的是耳朵靈,眼睛亮,腦子快,很少有打打殺殺的時候。對一個密探來說,如果真要動手的話,十有八九他的命也快到頭了。」

  駝子不知道是在揶揄,還是在諷刺:「不過你總要學些東西,我不打算教你劍法或者格鬥術,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另外找人教你。

  「在我看來,以你的身材,和別人光明正大地面對面較量的話,絕對會死得很難看,所以我打算教你一些不太光明正大的技巧。」

  那個駝子手一翻,剛才什麼都沒有的手掌心裡面,一下子變出一根一尺長的棍子,冷眼看去,有點像是樂隊指揮手裡的指揮棒。

  「仔細看好了。」駝子將纖細棍子的一頭,指向了二十米開外的靶子。

  就聽到「颼」的一聲輕響,似乎有什麼東西從棍子的一頭射了出來。

  緊接著對面傳來「噗」的一聲。

  「仔細看看吧,這是你以後用來保命的武器。」駝子將那根棍子遞到卜哥的手裡,一起遞過來的還有一支手指長的箭矢。

  那根箭確實很小,箭桿就像是一根長一些的牙籤,箭頭只有米粒大小,不過異常尖銳鋒利,箭的末端拖著一個小巧的木質尾翼。

  接過棍子,卜哥才發現那其實是一根空心的管子,迷你箭矢就是從其中的一頭插進去,管子裡面有一根彈性強勁的皮筋,就是這根皮筋將箭矢射出去那麼遠的距離。

  「用不著別人教你,這東西誰都會用,需要的只是練習。」駝子一邊說著,一邊將一個紙盒子拋上拋下:「這一盒總共四百支箭,足夠你練習的了,如果你射得不太離譜的話,射在靶子上的箭,拿回來仍舊可以用。」

  說完這些,那個駝子轉身離開,留下卜哥一個人。

  這種射擊練習非常有趣,卜哥並不介意有更多的練習機會,興趣加上年輕,只用了一個上午,他的射擊水準就已經相當不錯了。

  那個古怪而又醜陋的駝子一直都沒有來看他練習,卻似乎能夠猜到他的訓練成果。所以,吃過一頓糟糕透頂的午餐之後,原本一動不動的靶子,變成了一個來回擺動的活動靶。

  這下子訓練的難度一下子提高了許多,一盒子四百多支箭能夠釘在靶子上的不到十支,基本上能夠射中靶子全靠運氣,更別指望能射中靶心了。

  在二十米內,這些箭矢的力道算得上非常強勁,射偏的箭大多釘在牆壁上,牙籤粗細的箭桿太過脆弱,釘上牆壁之後八成以上就立刻折斷了。

  就算沒有當場折斷,也別想拔出來,不管多麼小心地去拔,箭矢都肯定會損壞。

  一個下午卜哥報銷了足足七盒箭矢。讓他意外的是,等到那個駝子告訴他,今天的訓練到此為止,他可以回去了的時候,連同這句話一起遞到眼前的是一份帳單,那上面寫著六盒箭矢總共一百二十銀幣。

  「用於練習的箭矢,難道要自己購買?」卜哥叫了起來,這筆錢對於多年流浪的他來說,已經算是一筆鉅款了。

  「只有第一盒是公家報銷,以後你要用就必須自己花錢,我這裡絕對是最便宜的,如果你到軍械庫去買,你會發現價錢是這個的幾倍。」那個駝子說得理直氣壯。

  「軍械庫?」卜哥說道:「也是在這座樓裡面嗎?」

  「這原本是要等訓練的最後一天告訴你,現在先說也一樣。」那個駝子捏著帳單,一副不怕你不認賬的樣子:「先說一下訓練的內容,第一周是教你打鬥的技術,教什麼因人而異,像你這樣的小子學習近身格鬥的話,絕對是找死,所以我教了你一樣容易掌握也更有用的東西。

  「第二周要教你的是一些小技巧,比如一些小工具的使用,怎麼隱蔽藏身,怎麼打開簡單的鎖。

  「第三周要教你的是如何傳遞消息,密偵處擁有一張自己的消息傳遞網,整個法克境內,隨便一個稍微大一些的村莊就有我們的人,你需要知道怎麼利用這張網。

  「除此之外還要讓你熟悉一些東西,軍械庫就是其中之一,這橦樓裡面只有三個地方能夠讓人比較容易的進出。

  「一個是財務處,領工資津貼、公費報銷、領取經費都在那裡辦理。第二個是餐廳,那裡做的菜,味道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唯一的好處是廚房二十四小時有人。最後一個地方就是軍械庫,那裡大多是密偵處自己製造的武器和工具,也有一些外面可以買到的武器。」

  有些鬱悶地從口袋掏出錢來,把帳單付清,卜哥總算是結束了第一天的訓練。他並沒有忘記K先生的話,先去了三科的辦公室,只不過在離開密偵處總部大樓之前,卜哥讓K先生帶他去了一趟軍械庫。

  看了一眼那裡的價碼,卜哥輕輕歎了口氣。負責訓練他的駝子說得不錯,軍械庫裡一盒箭矢的價格,確實比他手裡的貴上好幾倍。

  雖然消耗的箭矢價格昂貴,訓練仍舊要繼續,不管怎麼說,命總比錢來得重要。

  或許是因為看他付賬爽快,第三天那個駝子又教了他一些其他的東西,所教的東西讓卜哥越學越害怕。

  說實話,那個駝子傳授的格鬥術確實非常適合身體並不強壯的卜哥,一出手就專門攻擊人體的弱點和要害,眼睛、耳朵、後腦、咽喉和下陰這類地方格外受到關注。更令人感到恐懼的是,那個駝子教的格鬥術看似徒手,其實暗藏利刃。

  一副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手套,指縫間夾著寸長的刀片;一雙做工精緻的靴子,靴底鑲嵌著可以彈出的鋸齒刀刃;小牛皮的背心裡面襯著薄鋼片……穿上這樣一套衣服,有誰能夠看出裡面暗藏的殺機?

  這一切都非常有用,不過價錢絕對不便宜,卜哥前一段時間替芭瓦德維伯爵工作所得到的那些錢,在短短一個星期裡面就花了個七七八八。

  幸好之後兩周的訓練,用不著太花錢,只有在學習開鎖的時候,買了一套萬能鑰匙。不過卜哥也清楚,雖然號稱萬能,這套鑰匙最多能夠打開市面上常用的那些鎖,碰到特製的門鎖,還是得請密偵處的開鎖專家幫忙。

  三周在不知不覺中很快就過去了,卜哥學了很多東西,大部分都非常有趣,但是也有一小部分令人感到憂鬱,就在一切快要結束前的那一天,他被那個駝子帶上了一輛馬車。

  半個小時之後,這輛沒有任何標記的黑色馬車,駛入了魯普奈爾郊外的一座監獄。

  卜哥第一次到這種地方。出乎他預料的是,監獄並不像他想像之中的那樣陰暗潮濕,陰森的感覺倒是有一些,不過讓他感觸更多的是這裡的喧鬧。時不時能夠聽到吵嚷叫罵的聲音,還有用力敲打囚室鐵欄桿的聲響。

  整個監獄就像是一個多層的巨大籠子,四周是一圈關押犯人的囚室,中間是放風的地方,面積差不多相當於一個操場,不過這個操場的地面是用鐵絲網鋪成的,這樣的牢籠一層疊著一層。

  站在觀察室裡面,那個駝子隔著鐵欄桿指著一個正獨自溜躂的囚犯。

  那是一個身高體壯的胖子,滿臉的橫肉給人猙獰的感覺,操場大的放風空間只有他一個人在那裡溜躂,其他的囚犯全都靠牆壁站著,一副躲都來不及的樣子。

  至少在這一層,那個胖子是沒人敢惹的霸王。

  「訓練就要結束了,今天是最後一課,最後這節課的名字叫『冷酷』。」駝子那昏黃的眼睛裡面閃爍著點點凶光:「軍人可以在戰場上學到這一課,學不會的人就會在戰鬥中死去,我們沒地方學,所以只能夠專門設置這一堂課。

  「你看到的這個傢伙是個人渣,犯有多起殺人罪,搶劫、強姦無惡不作,他的手底下有一百來號人,個個都是和他一樣的人渣。」

  那個駝子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將一根閃著綠瑩瑩光澤的箭矢遞了過來。那顏色是如此可愛,給人一種青翠欲滴的感覺,但是落在卜哥眼裡,卻沒有絲毫可愛的味道。那綠瑩瑩的箭頭上,隱約可以嗅到一絲杏仁的清香,這絕對是一支見血封喉的毒箭。

  和那支毒箭一起遞過來的還有一個黑色頭套,就是刑場之上劊子手戴的那種頭套。

  這兩樣東西放在一起,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可以拒絕嗎?」卜哥歎道。

  「可以,如果你決定這樣的話,也不會有什麼損失,只不過會被認為不適合待在密偵處。」那個駝子說道:「這不管是對你還是對密偵處來說,或許都是一件好事。」

  聽到這話,卜哥不再猶豫。他必須擁有官方密探的身份,只有這樣他才能夠震懾住某些人,也只有這樣,他才可以利用密偵處的資源。

  他已經為自己設計了一個美好的未來,所以他絕對不會允許自己還沒有踏出第一步就退縮。

  更何況他連退縮的餘地都沒有,芭瓦德維伯爵已經幫他把護衛騎士的身份辦妥了,為此他還欠下了一屁股債。如果他不能夠按照原定計劃進行下去的話,單單那筆債務就可以將他摧毀。

  卜哥緩緩地將那個醜陋而又猙獰的劊子手頭罩戴了起來,然後小心翼翼地將綠色的箭矢插入管子裡面。

  觀察室的門輕輕地打開了。

  牢門開啟時,那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關在這裡的人幾乎全都是亡命之徒,但是當他們看到一個劊子手模樣的人走進來的時候,所有人眼裡露出的全都是驚恐和絕望。

  看著這些驚恐絕望的眼神,卜哥彷彿感悟到了些什麼。

  殺人原來是那樣容易,同樣又是那樣困難,當卜哥失魂落魄地從監獄出來的時候,他的胃裡有一種翻江倒海的感覺,他想吐可是又吐不出來。

  「你會習慣的。」那個駝子顯得非常溫和,他拍了拍卜哥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慰他:「大多數人第一次殺人就和你現在一樣,不過只要挺過這一關就好了。」

  卜哥沒有辦法回答,他甚至連點頭的力氣都沒有。

  「你知道你剛才所殺的那個傢伙,是幹什麼的嗎?為什麼那麼肆無忌憚?為什麼沒有走公開審判然後處死的法律程序嗎?」駝子說道。

  這些問題顯然並不需要卜哥回答,不過接下來的話,讓卜哥嚇了一跳。

  駝子微笑著,用淡漠的語氣說道:「那個傢伙也是個密探,聽說還是一個幹得不錯的密探,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他變得越來越肆無忌憚。

  「可惜他不知道,容忍是有底線的,對密偵處來說,有用的密探並不見得就是寶貝。如果不受控制的話,再有用的密探最後也會是那個下場。

  「當然上面也知道,密偵處的人多多少少都在利用密偵處的方便,沒有人能夠阻止這種事情,也沒有人打算去阻止。只要不超出界限,沒有人會來管,如果越過界限的話,哼哼……你已經看到榜樣了。

  「因為他是密偵處的人,所以只能夠由密偵處的人來處置。一般來說,這樣的人都會像剛才那樣,成為新加入者最後一課的內容,這能夠讓你們明白什麼是冷酷,同樣也是對你們的一個警告。」

  看到卜哥面孔煞白,那個駝子笑了,受訓的人表現得越沒用,他越感到高興:「殺個人就讓你這樣,如果讓你動刑逼問口供,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你很幸運,三科的工作是最輕鬆的,只要負責收集一些情報,平時聽到什麼看到什麼就報告一下,用不著特意去打探消息,更用不著負責行動。」

  一邊說著,那個駝子一邊從口袋裡面翻出一本小冊子和一枚徽章,扔到卜哥面前。

  「你的考核已經通過,從現在開始,你是密偵處的正式成員了。這是你的東西,冊子的內容你最好記熟,然後把它燒掉,連灰燼也要處理乾淨。徽章必須藏在不會被發現的地方,更不能丟失,失去了可沒法補辦。」

  卜哥看了一眼那枚徽章,黑黑的像是一塊鐵片,上面隱約可以看到一個玫瑰花圖案。

  駝子的那番警告,讓卜哥心底升起了一陣陰寒,將殺人之後的糟糕感覺沖淡了許多。卜哥碰了碰那枚徽章,徽章上的玫瑰花圖案突然間消失了,換成了一行密碼文字。

  果然又是一件魔導器。卜哥已經能夠確定,至少有一個魔法師在為密偵處服務。 本帖最後由 tylinee86 於 2015-1-26 18:47 編輯

supernova1112 發表於 2015-1-26 12:22
第二集 幸運寵兒 第二章 自家班底

  四輛馬車整齊地排成一列,行進在前往小鎮納加的大道之上,最前面的那輛馬車白漆銀邊,車門上面畫著一對鹿角的圖案。

  卜哥坐在馬車裡面,他的身旁擠滿了人。

  全都是女人。

  左面的那個有著一頭捲曲的黑髮,美艷的容貌之中帶著一絲男性陽剛味道,這種矛盾的組合令她擁有一種獨特的魅力。

  右面的那位恰好相反,病懨懨的讓人憐惜,卻又美得讓人心醉。對面的座位上還坐著三個漂亮女孩。

  「衣服要不要弄得稍微亂一些?」坐在左面的那個女人輕笑著問道。

  「何必這樣麻煩呢?乾脆在這裡真的做一次。」坐在正對面的那個少女嬉笑說道。

  「四十公里的路程轉眼就到,下車之後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卜哥歎道。他如果不這樣說的話,除了瑞麗之外,其他幾個妖精絕對會把他生吞活剝了。

  巡迴劇團的這些女人雖然對不需要出賣身體感到很高興,不過時間長了,她們多多少少有些飢渴。卜哥在無比幸福的同時又感到有些痛苦。

  每一個密偵處的正式成員手裡都有一筆經費,是用來收買眼線的。密偵處正式的成員只有一萬人,不過密偵處的監視網遍佈整個法克,甚至還延伸到其他國家,所控制的人員不下二十萬,這些人絕大多數是被密偵處收買的眼線。

  有這樣的機會,卜哥自然不會忘記他以前的那些朋友們。

  芭瓦德維伯爵將巡迴劇團的人劃歸他的同時,也把原本應該屬於他的那每個月一千兩百銀幣的津貼還給了他。

  這點錢想要養活十幾個人當然是不夠的,好在有坎妮小姐這位擅長精打細算的人物。一段時間不見,坎妮小姐越發高明了。

  「親愛的女士們,莊重一些,你們是貴族,擁有著高貴的血統。」卜哥忍不住提醒道。

  馬車裡面響起了一片嗤笑聲,不過沒有一個人反駁。

  巡迴劇團的每一位小姐全都擁有了一個新的身份,她們變成了剛剛被征服的賽拉瓦爾公國的臣民,出身於賽拉瓦爾的名門。

  被征服領土的貴族爵位是不被法克王國承認的,不過不被承認的只是爵位,賽拉瓦爾的貴族仍舊有貴族的身份。雖然沒有爵位稱號,但是高貴的血統是受到承認的,賽拉瓦爾很多家族的譜系可以追溯到十二聖徒的身上。

  這些身份當然是偽造的,密偵處有一個專門負責偽造身份的科。不過在卜哥看來,密偵處偽造身份的手段,比不上愛威利斯主教手底下的那位卡夫提尼斯神父。他們不懂得怎麼去偽造細節,更不知道如何將假身份編造得天衣無縫。

  四十公里的路程,確實就像卜哥所說的那樣短。

  一路之上風平浪靜,仍舊沒有遇到安德魯所說的那些土匪,這讓卜哥感到有些疑惑。

  馬車還是停在旅店門口,不過這一次在門口就可以聽到裡面嘈雜的聲音,生意應該不錯。

  卜哥聽安德魯說過,這個小鎮快到年底的時候就會變得非常繁忙,而之前,特別是夏天,則是一年之中生意最清淡的日子。

  從馬車上下來,一群鶯鶯燕燕立刻吸引了鎮上人們的注意。

  住在這條街上的全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果然有神情猥瑣的傢伙圍攏過來。不過小鎮的規矩確實很管用,圍攏上來的人只是在一旁看著,沒有人敢動手動腳的。最多就是吹兩聲口哨。

  另一個讓圍觀者不敢亂動的原因是,卜哥帶的這群人有十幾個,前面兩輛馬車上載著的是女士,後面兩輛馬車坐的卻都是男的,而且其中不乏身強力壯體魄魁梧之輩。

  門前有那麼大的動靜,作為老闆的安德魯不可能沒有聽到,他早就跑了出來。

  看到卜哥從馬車上下來,他遠遠地就打起了招呼:「總算是將您盼來了,房間早已經替您安排好了,您餓了嗎?需要我馬上去準備吃的嗎?」

  「你的生意看起來不錯啊。」卜哥隨口說道:「很抱歉,我沒有來得及事先告訴你,和我一起來的人多了一點。有足夠的空房間嗎?」

  「有,我早就替您留下了最好的房間,只是您的手下可能需要擠一擠。」安德魯一邊說話,一邊從旅店裡面叫出幾個夥計來,幫著搬行李。

  「我和幾位小姐喜歡清淨。」卜哥說道,這同樣也是暗示,他需要一個安全而又隱秘的房間。

  其實用不著暗示,安德魯早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好了。

  卜哥的房間在走廊的末端,和大廳隔開最遠,密特、托爾和都克三個人被安排住在隔壁的房間。他們三個現在的身份是卜哥的隨從。

  原本巡迴劇團的七位男性成員之中,卜哥和托爾以及都克是主要演員,密特偶爾也演戲,不過在劇團裡面他更多是負責編排劇碼。作為劇團裡面學問最好的一個,他的角色當然是卜哥身邊的秘書,專門負責那些抄抄寫寫的工作。

  托爾身材魁梧,是擔任隨身侍從的不二人選。巡迴劇團的另外三位男性成員伯尼、亞伯特和比利都成了他的手下,這三個人作為下人,住在卜哥樓下的那間房間。

  「密特,你代表我去一下鎮公所。」卜哥從行李裡面翻出一張委任狀說道。委任狀是一卷用紅色綢帶繫起來的羊皮紙。

  小鎮的鎮公所就在街道的中央,不過這裡平時根本就沒有人,二十多年來,小鎮上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是在鎮長斯賓塞家決定。

  斯賓塞家的別墅同樣也在山坡之上,和周圍的那些房屋比起來,確實要氣派許多,這幢尼斯康特風格的兩層樓房,是老斯賓塞在十年前建造的,所有的建築材料就連磚塊都是從魯普奈爾運過去的,老頭為此花了一大筆錢。

  最近一個星期,這幢別墅裡面整天人來人往。小鎮上所有的人都已經知道,上面直接派了一個鎮長下來取代老斯賓塞的位置。

  對於這個消息,大部分人漠然置之,老斯賓塞擔任鎮長的時候並不怎麼收買人心,反倒有些趾高氣揚,讓很多人感到不舒服。

  不過這些世世代代住在這裡的人,同樣對上面直接派下來的官員有些排斥。在他們看來,就算需要一個人取代老斯賓塞的位置,也應該在本鎮人中挑選,或者乾脆由他們自己公選。

  整個鎮上只有幾家人顯得非常焦急,最焦慮的自然是老斯賓塞,另外幾家都是和老斯賓塞關係密切的家族。小鎮納加雖然是個窮地方,油水多多少少還是有一些的,多年來這幾家人靠著那點油水,過得算是不錯。

  就像當初安德魯猜測的那樣,老斯賓塞和那幾個關係密切的人,在得到消息之後,立刻開始收買本鎮居民,連續一個星期,斯賓塞家天天開舞會。

  舉辦一場舞會的開銷可不小,用來招待客人的酒和小點心是非常花錢的。斯賓塞家的僕人也不夠,必須向別人借一些僕人,這又是一筆花銷。

  不過,最花錢的地方,則是送給每一位前來參加舞會的客人的小禮物。

  為了保住鎮長的位置,送出的禮物不可能太過寒酸,老斯賓塞一狠心,給每一個前來參加的女士準備了一條項鏈,男士或是得到一根手杖或是一支煙斗,全都是至少價值兩個金幣的貨色。

  花了那麼大的代價,效果總是有的。老斯賓塞已經為即將到來的新鎮長準備了一整套的計劃,他要讓那個新鎮長連一個星期都待不到,就不得不夾著尾巴逃回首都魯普奈爾。

  接下來該怎麼做也已經考慮得一清二楚,他們會聯名上告,讓上面撤換新來的鎮長。

  老斯賓塞甚至打算趁這個機會讓兒子接替他的職位。

  一邊忙著串聯,斯賓塞一家也沒有忘記,隨時注意鎮上的情況,所以卜哥的馬車剛剛經過山口,他們就已經知道了。

  這多少有些出乎他們的預料,他們猜想到新來的鎮長可能會浩浩蕩蕩地開進小鎮,但是絕對沒有想到會帶著那麼多女人前來。

  來的是一個花花公子,對斯賓塞一家和周圍的那些人來說,這確實是一件好事,攻擊一個花花公子甚至用不著找尋什麼藉口。

  消息傳來的時候,斯賓塞家正好在舉辦舞會,老頭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他即興來了一場慷慨激昂的演講。

  他從倫理道德開始說起,一直說到社會風氣的墮落,雖然沒有明顯的詆毀之辭,不過大致的意思是:看看吧,新來的鎮長就是那樣一個貨色,怎麼比得上我的兒子出色,如果你們支持新來的鎮長,以後有的是苦頭吃。

  底下自然有一幫人應和著。

  「您說得對,怎麼能讓這樣一個道德敗壞的人,來管理我們這個鎮?」

  「納加鎮的事情應該由納加鎮的人來解決,只有世世代代住在這裡的人,才能夠維護這裡的利益。」

  「……」

  就在氣氛達到最高潮的時候,鎮公所看門的人來了。

  雖然從來沒有人在鎮公所辦公,除了一開始的幾年,之後的大部分時間,老斯賓塞都將自己家作為辦公的地方,卻也不敢將鎮公所荒廢了。上面來個什麼人,或者首都魯普奈爾發來什麼消息,都只會找鎮公所,所以那裡每天都有人看著。

  看守鎮公所的人是斯賓塞家的一個老僕人。

  那個老僕人當然知道自己的主人要對付新來的鎮長,同樣也已經被告知,對新鎮長的命令要不理不睬,新鎮長如果詢問什麼事情,要裝聾作啞。

  密特帶著卜哥的委任狀直接去了鎮公所,老頭就是用這套對付密特,可惜老頭的腦子缺一根筋,現在還沒有到下班時間,按照規矩,此時鎮長應該在鎮公所辦公。密特是以公事的名義前來,老頭這麼做就是在阻礙公務。

  密特也沒有多囉嗦,他現在扮演的是男爵的秘書,本人也是南方某個家族的幼子,就算沒事把老頭打一頓,也沒有人敢說什麼,更別說他有動手的理由。

  密特轉身回到旅店,把樓下住著的那三個人叫了出來,每個人手裡都提著一根馬鞭。

  再一次回到鎮公所,密特讓三個人把老頭拖到大街上,然後摟頭蓋臉就給了那個老頭一頓鞭子,打得老頭嗷嗷直叫,像一隻兔子似的跑到了老斯賓塞那裡。

  那個老僕當然不會說自己怠慢公事,挨了那一頓鞭子,一路跑過來,他的腦子已經清醒了許多。

  看到老僕身上的鞭痕,老斯賓塞心中暗喜。他覺得自己又找到了一個好藉口,給新來的鎮長添加一條殘暴的罪名,臉上顯露出憤怒的神情,他的嘴裡不停地念叨著。

  「太過分了,實在太過分了!難道現在的年輕人不明白應該尊重一下老人嗎?各位想必都已經看到了新來這位的殘暴行徑。現在我立刻就去覲見那位新來的鎮長,請大家跟我一起去,我並不需要各位傾向我這邊,只要大家主持公道。」

  那幾個幫腔的人自然滿口答應,其他人卻非常為難,前來參加舞會的人大多數並不打算捲入兩位鎮長的爭執之中,只是為了白吃白喝,臨走再拿走一件小禮物。

  沒有想到連準備的時間都沒有,新來的鎮長一到,立刻就起了爭端。

  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軟,得過好處的這些人現在不得不跟在老斯賓塞的身後了。

  老斯賓塞是個貪心不足的傢伙,看到自己人多勢眾,感到有些自信起來,他現在打算拉更多人上自己的戰車。他讓僕人挨家挨戶去請人。

  住在這裡的人大部分在前幾天參加過斯賓塞家舉辦的舞會,也拿過禮物,再加上老斯賓塞絕口不提讓人幫忙,只說主持公道,所以根本沒有辦法拒絕。

  一群人浩浩蕩蕩往小鎮走去。

  這麼一大群人,卜哥很遠就看到了,這原本就在他的預料之中。

  同樣是事先準備,他的準備比老斯賓塞要充足得多。老傢伙可能會出什麼招,他早已經和手底下的智囊團研究透徹,對老斯賓塞可能使出來的招,全都找好了對策。

  老頭還沒有進鎮,密特已經拿著委任狀堵在街口了,他完全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看到老頭,密特摘下帽子揚了揚,算是打過招呼。

  這同樣也是表示身份的一種方式,用來證明自己擁有著高貴的血統,出身於名門貴族之家。

  「您就是斯賓塞子爵?」密特根本沒提剛才用鞭子抽人的事情。

  斯賓塞老頭氣勢洶洶而來,可惜他還沒有來得及運用這股氣勢,就被密特堵在了旅店門口。看著密特遞過來的委任狀,他只能畢恭畢敬地接過來。這東西雖然只是一張羊皮紙,卻代表著無上的威嚴。

  「您的辦事員實在太過懈怠了,面對陛下的意旨居然也敢支吾推託。」密特不輕不重的一句話,將老斯賓塞所有的氣勢全都打了下去。

  老頭一下子愣在那裡,他帶這麼多人是來追究新鎮長隨意打人的殘暴行徑的,沒有想到對方早已經替他準備了一頂帽子。

  藐視王權的罪名沒有人敢扛。

  他現在有些後悔,剛才應該考慮清楚再來。

  「密特,請斯賓塞子爵上來。」卜哥從窗口探出頭來說道。

  底下的密特半躬著身體向老斯賓塞問道:「您想必有空吧。原本男爵大人打算安頓下來之後,再去拜訪您,但既然您已經來了,就請您上樓和男爵見個面。您擔任這個小鎮的鎮長二十多年,肯定有很多公務需要交接。」

  用公務作為理由,密特提出的邀請,讓老斯賓塞根本找不到拒絕的理由。現在他才發現,他如果裝病或許會比現在更好。可惜這個世界上並沒有後悔藥。

  老斯賓塞並不打算獨自一個人去見卜哥,他能夠仰仗的就是身為本地人的優勢,人多勢眾就是他的王牌。

  轉念之間老頭已經想到了辦法。

  「聽說新任命的鎮長已經到了,我和這裡的居民都非常希望能夠盡快認識新鎮長,為此我們已經準備了一場舞會,請新鎮長一定要賞光。」

  老斯賓塞表面說得漂亮,暗地裡已經快要吐血了。他召集了這麼多人,原本是打算給新來的傢伙一個下馬威,沒想到反而變成了表示敬意。

  卜哥早就藏在窗戶邊上,聽到斯賓塞老頭這樣一說,他順勢走到窗前。

  作為一個曾經的演員,卜哥需要什麼表情立刻就可以變出來。

  「非常榮幸受到您的邀請,能夠允許我準備一下嗎?我的身上沾滿了旅途的風塵。」卜哥說道。

  「悉聽尊便。」斯賓塞老頭同樣也很高興,他也需要準備一下,而且他還要和自己的人好好商量一下之後的對策。第一回合的失利,已經讓他意識到,對手比他想像之中要難對付許多。

  兩邊都在忙著準備。和卜哥這邊比起來,斯賓塞家要痛苦得多,他剛才興沖沖地幾乎把整個小鎮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全都請了出來,原本要給新來的鎮長一個下馬威,結果卻是來給對方增添光彩,他被憋得差點吐血。

  被他邀請來的那些人更是鬱悶,偏偏這些人裡面大部分根本不願意來,那些參加過舞會的人還好說,就當作是還人情,還有一部分是半強迫來的。

  老斯賓塞原本還想和自己的朋友們好好商議一下對策,但是他很快發現,他首先必須為舞會留住客人。

  除了那幾個自己人,其他的人明顯都躲著他,每一個被他邀請參加舞會的人,總是會找尋各種各樣的理由加以推託。這讓老斯賓塞感到異常難堪。

  卜哥當然不會知道斯賓塞一家的痛苦,他正在為晚上的表演進行準備。不但他,劇團的每一個人都在準備,特別是那些女人,她們正忙著試穿衣服和化妝,今天晚上的表演,主角其實並不是卜哥,而是這些美麗的小姐。

  卜哥和那兩個執事原來制定的計劃,是用權勢去壓服小鎮上的人。芭瓦德維伯爵看了他們的計劃書之後,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讓一位管事帶了幾本愛情小說給他們。

  卜哥和那兩個執事都不是笨蛋,立刻猜到了伯爵的意思,當天晚上就把計劃重新制定了一遍。

  為了這個重新制定的計劃,他們準備了很多東西,其中最花錢的就是衣服。幸好劇團的演員同樣也是手藝極好的裁縫,表演用的服裝都是她們自己做的,所以只需要考慮製作衣服的材料費用。

  這時候卜哥總算知道,芭瓦德維伯爵派給他這兩個執事的好處。他們兩位認識的人很多,交際的範圍也很廣,提供那些昂貴面料的供應商,就是兩個執事找來的,那些衣服面料幾乎是半賣半送,替他省下了不少錢。

  卜哥挑了一件銀灰色星光紗的禮服,配上一頂紅色鴕鳥絨的帽子,確實非常亮眼。唯一比較遺憾的就是他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飾品,勉強可以算得上飾品的就只有一把佩劍。

  他的佩劍非常樸素,沒有任何花紋和紋飾,不過那十字形的護手,比任何花紋和紋飾都要引人注目。因為它是教會護衛騎士的象徵。

  在法克,佩劍是貴族的特權,平民之中只有軍官擁有佩劍的資格,不過貴族並非整天都將佩劍掛在身上,出席舞會原本是用不著佩劍的,這東西非常累贅,跳舞的時候很不方便。

  但是對卜哥來說,佩劍卻是必須的。因為他不但是貴族,還有騎士稱號,不管護衛騎士的性質已經改變了多少,它仍舊是一個騎士頭銜,擁有這個頭銜的人同樣也有相應的約束。

  走到哪裡都得帶著佩劍,就是其中之一。

  馬車早已經等候在旅店門口,老斯賓塞可以帶著那麼多人走到這裡來,他卻不可以,因為老斯賓塞拉來作證的全都是男人,而他帶著前去參加舞會的是幾位女士。

  馬車早已經在旅店門口等候著。

  這一次他所用的馬車和拉車的馬,全都是那位車馬行老闆胖子德羅提供的。這個胖子是相當精明的人物,當初卜哥剛走,芭瓦德維伯爵家的管事就突然出現,自然讓他浮想聯翩。

  光憑這一點,他已經可以肯定卜哥和芭瓦德維伯爵有關,這條粗腿別人想抱都沒有門路。

  所以等到卜哥再一次找他的時候,那個胖子簡直把卜哥當作是自己的親爹一般對待。不但租用馬車的費用全免,還自己花了大價錢把其中的一輛馬車翻新,作為卜哥的座駕。

  從旅店到斯賓塞家連一公里都不到,馬車剛跑起來就到了地方。

  斯賓塞家在這個地方算是比較大的。他家的花園在屋子後面,前面是一幢尼斯康特風格的兩層樓房,整個底樓就是一個大廳,臥室、書房之類的是在二樓,最頂上是一個屋頂平台。

  卜哥的馬車抵達的時候,斯賓塞家已經擠滿了人,老頭確實有些本事,居然在丟了那麼大的臉之後,仍舊能夠讓所有的人留下。

  留下的人原本並非心甘情願,不過當卜哥和五位漂亮的小姐從馬車上下來之後,鬱悶和壓抑的氣氛一掃而空。

  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對卜哥到這裡的情況一清二楚,只有斯賓塞一家和走得比較近的那些人知道,和新任鎮長一起來的還有一群女人。

  事實上就算知道這件事情的人,也只是以為卜哥帶來的是一群情婦,或者乾脆就是妓女。

  但是此刻一瞧,他們傻眼了,這些女人身上絲毫沒有風塵味道,特別是為首的那位小姐,雖然是個女人,卻帶著一股淡淡的威嚴。那是上位者的感覺。老斯賓塞心中打鼓,他暗自琢磨,別是某國公主或女大公之類的人物。

  和斯賓塞老頭擁有同樣感覺的人,並不在少數。他們絕對想不到,坎妮小姐在舞台之上演得最多的就是女神、女王、王后之類的角色,平時在劇團的時候又非常強勢,久而久之就擁有了這樣的氣質。

  「斯賓塞子爵,我帶了幾位女伴來,您不會介意吧。」卜哥說道。

  「不介意,不介意。」還沒有等老頭回答,從老頭身後竄出一個二十幾歲的青年來。此人穿著一身領口和袖子綴滿花邊的上衣,左手戴著兩枚戒指,腰上繫著一條鑲金的腰帶,雖然長得不錯,卻一臉花癡相,眉宇間彷彿寫著「慾望」兩個字。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喜歡炫耀,又貪婪狂妄的人物。

  別說卜哥對此人沒有什麼好感,連跟他一起來的五位小姐,也微微皺起了眉頭。

  冷場。五位小姐直接選擇無視此人,卜哥也沒有朝著這邊看一眼。

  「甹浦男爵,您非常受歡迎啊。」老斯賓塞連忙說道,他既要找一些話題來打擊對手,同時也要警告自己的兒子,讓已經被美色沖昏了頭的兒子清醒過來。

  老頭說這句話其實是暗示卜哥艷福不淺,更是將五個女人定調為卜哥的情人。

  老頭的想法不錯,可惜這裡的年輕人並非只有他兒子,留在這裡的十個人裡,有六個是到了適婚年齡的年輕人。

  原因是剛才老斯賓塞拖著大家一起,想要給新來的鎮長一個下馬威,沒有想到弄巧成拙,這樣一來,小鎮上的人都不想再參與到這種紛爭之中。等到斯賓塞一家再邀請眾人參加舞會的時候,無法推託之下,很多人都做出了同樣的選擇,那就是讓兒子去參加舞會,反正兒子做不了什麼主。

  此刻看著五位小姐心癢難熬的人,並非只有小斯賓塞一個。

  對住在這種地方的人來說,想要找到一個合適的結婚對象,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情。女的還容易一些,只要長得漂亮,總是會有人迎娶。

  男的就麻煩了。

  如果是續絃,倒是可以找一個平民的女孩,只要漂亮就可以,或許還可以得到一份豐厚的陪嫁。但是第一次結婚的話,只能夠找一個地位相當的人家的女兒。

  對老斯賓塞的挑撥,卜哥裝作根本沒有察覺,隨口解釋道:「這幾位小姐出身於賽拉瓦爾的名門,不過她們一直都住在法克,我也是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才和幾位小姐認識。不久之前,她們讓人送了一份信給我,說她們有些麻煩,我當然有幫助她們的義務。」

  這番話不但將老斯賓塞的挑撥輕輕化解,還讓他顯得非常高尚。而且這些話絕對天衣無縫,就算有心人想查,也什麼破綻都查不出來。

  賽拉瓦爾公國剛剛被吞併,隨便製造一個出生證明然後往檔案裡面一塞,順便偽造幾個根本就不存在的家族,對密偵處來說,簡直輕而易舉。

  賽拉瓦爾鄰近法克,賽拉瓦爾的上流人物大多精通法語,讓子女住在法克的賽拉瓦爾家庭本來就很多。自從賽拉瓦爾被法克吞併之後,這群人就成了沒有根的浮萍。

  卜哥的話,讓在場的年輕人眼睛一亮。

  實在沒有比這更好的結婚對象了。賽拉瓦爾的爵位雖然已經不再受到承認,不過貴族仍舊是貴族,血統比什麼都重要。

  舞會還沒有開始,氣氛就已經變得熱切起來。

  納加小鎮並非沒有漂亮的女孩,只是不能夠拿來比。巡迴劇團的這些女人個個都是表演的專家,她們身上流露出的氣質雖然是假的,卻比真的更像是真的。

  演員又是最懂得如何吸引目光的一群人,所以沒用什麼手段,那些到了結婚年齡的青年男子,全都像是聞到了花香味的蜜蜂一般圍繞在四周。

  老斯賓塞已經徹底絕望了,他很清楚,剛才緊急商量出來的對策,連拿出來的機會都沒有。

  他如果敢再對那幾位小姐有所詆毀的話,向他投來的決鬥的白手套或許就可以把他給埋了。

  要想繞過那幾位小姐,只攻擊這位年輕的新鎮長,成功的可能也非常渺茫,既然是一起來的,那幾位小姐不可能不幫忙。

  把自己的兒子拉到一邊,老頭和另外幾個人聚攏在角落裡面,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輸了,一敗塗地。」一個精瘦的中年人咬牙切齒地說道,他是老斯賓塞的女婿,是鎮上負責管財務的,同時也是小鎮的收稅人。

  「看來正面對抗是不可能的了。」旁邊另外一個人說道。他叫馬文,是鎮上的治安官,這是一個沒有什麼油水的職位,所以他也不像其他人那樣,跟斯賓塞一家走得那麼近,此刻他已經在考慮是否要更換門庭了。

  「不是還有另外一招嗎?我們還可以採取不合作的方式。」老斯賓塞惡狠狠地說道。

  「父親,實在不行的話,不如就答應莫姆上尉開出的那些條件?」小斯賓塞插了進來。

  「不管怎麼說,那個小子都是一個貴族,而且他身邊的人看上去也不簡單,莫姆未必敢惹。」老斯賓塞一邊偷眼看了看卜哥,一邊說道。

  老頭剛才一直在想對策,所以忘了觀察,現在才注意到卜哥身邊的人。

  卜哥並非只帶著幾位小姐前來,秘書和貼身侍從同樣也是要帶的。作為卜哥秘書的密特,偽造的身份是一個家族的次子,雖然沒有爵位,卻也擁有貴族身份。

  托爾不是貴族,不過卻也帶著佩劍,作為一個騎士的侍從,他的身份等同於三等武官,實際的地位甚至還要更高一些。因為所有的騎士都曾經是另外一位騎士的侍從。

  老斯賓塞突然間想起自己是這裡的主人,他打起精神走了過去,此刻他已經不打算在舞會上壓倒這個勁敵了。

  「甹浦男爵,您對這個小鎮還算滿意嗎?」老頭改走低調的路子,他打算先退一步。

  可惜卜哥並不打算讓步,當初制定的計劃就是高調入場。他輕輕歎了一聲說道:「或許是因為我在首都魯普奈爾住慣了,在這裡有些不習慣。好在魯普奈爾離這裡並不遠,我可以經常回魯普奈爾去。」

  「您是新來的鎮長,這不太合適吧。」老斯賓塞心裡其實在暗自高興,新來的小子越住不慣越好,不過他嘴裡卻是另外一種味道。

  「我根本不想來這個小鎮,這裡除了風景還可以,其他的地方實在不敢恭維,這裡連一條像樣的街道也沒有,沒有商業街,沒有沙龍,甚至連娛樂活動也少得可憐……」卜哥不停地抱怨著。

  當著這麼多當地人的面說這種話,確實很不好聽,周圍的那些年輕人個個怒目而視,可惜沒有一個人有勇氣跳出來反駁。話雖然難聽,卻是事實,身為破落貴族的後裔,住在這裡的人多多少少有些自卑。

  「那麼您為什麼會到這裡來?」老斯賓塞道,這個問題他早就想問了。

  卜哥彷彿沒有聽出老頭語氣不善似的,隨口說道:「您以為是我想來嗎?這是上面的意思,你們可能不知道吧?今天並不是我第一次來到這個小鎮,幾個月之前我就知道這項任命了,所以我專門來過這裡一趟,那天我和一位叫馬爾海姆的先生相談甚歡。

  「不過按照我本人的意願,我並不打算擔任這裡的鎮長,我拒絕過,可惜上面不答應。」

  「我不相信有誰能夠強迫您違背自己的意願。」老斯賓塞說道:「如果你真的想要拒絕的話,應該沒有人可以阻止。」言下之意就是卜哥剛才的話只是說得好聽。

  「我實在不能夠違背某個人的意志,不敢辜負他的信任。」卜哥歎道。

  「什麼人這麼偉大?」老斯賓塞說道。

  這次卜哥並沒有回答,而是輕輕拍了拍腰邊的佩劍。

  斯賓塞老頭剛才還一臉不以為然,但是當他的眼睛落在那柄佩劍上的時候,他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種劍的護手是十字架的形狀,雖然他從來沒有親眼看到過這樣一柄劍,但是卻聽說過。

  不僅老斯賓塞的臉色大變,其他看清楚這柄劍的人也是如此。

  護衛騎士代表著好幾種身份。在教會之中,護衛騎士的地位和神父等同,而且護衛騎士代表教廷,實際上的地位要比神父略高。護衛騎士既然被稱作騎士,當然擁有監察和指揮軍隊的權力,實際上的地位同樣也要比普通的騎士高。

  再加上能夠提名護衛騎士的,只有大主教和國王,只要是護衛騎士就肯定是這兩位所信任的近臣,所以地方上的官員看到護衛騎士,總是把他們當作是欽差大臣來對待。

  斯賓塞老頭的腦袋「嗡」的一聲響,然後就感覺到天旋地轉起來。

  他原本並不相信卜哥的話,但是現在他已經不得不信了。說實話,他確實想不出,一個擁有護衛騎士頭銜的人,有什麼必要來謀奪他的鎮長職位。

  更何況納加又不是什麼好地方,正如卜哥所說的那樣,又破又窮什麼東西都沒有。

  看到周圍的人臉色變來變去,卜哥感覺到護衛騎士的名頭實在太有用了,計劃僅僅只是開了一個頭,沒想到已經有這樣的效果了,他預感到自己已經可以在小鎮站穩腳跟了。

  不過戲還是要演下去,越是把這裡的人震懾住,他可以得到的東西也就越多。他和兩個執事制定的計劃之中,除了以權勢壓人,以美色誘人之外,還有以利益拉攏、以私密收服、以實力壓服等等手段,只有這樣才可能讓他的位置穩若磐石。

  想要讓這裡的人聽話,掄起棒子打壓是必須的,打得越服貼以後的事情越好辦。

  只見卜哥不論走到哪裡都是一臉不以為然,斯賓塞家的僕人送上香檳,他輕輕抿一口,馬上放下,送過來的小點心,他看上一眼,卻絕對碰都不碰一下。

  雖然他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不過周圍的人都彷彿聽到他在說:「不怎麼樣啊,實在不怎麼樣,寒酸、簡陋、讓人受不了。」

  被人看不起的滋味實在不好受。這個小鎮的人原本就有一些自卑,現在更是抬不起頭來,那些青年臉上發燒的同時,心中也有一股怒火在燃燒。可惜他們沒有辦法發作,因為並非只有卜哥一臉輕蔑的神情,幾位漂亮的小姐同樣也是如此,甚至表現得更加明顯。

  「對了,我可以從哪裡買一塊空地?」卜哥朝著老斯賓塞問道:「我不可能總是住在那個破旅店裡面,更不可能去住鎮公所。」

  老斯賓塞冷著臉說道:「如果您需要的話,這裡有幾幢空房子。」

  還沒有等到老頭說完,卜哥連連搖頭:「不、不行,我住不慣這裡的房子,雖然我不指望能在這裡找到巴羅克風格的別墅或者拉梅勒風格的城堡,但是住的地方至少要寬敞,採光要好,裝潢要典雅,要能夠和四周的風景相和諧,最重要的是住著要舒適。」

  卜哥話鋒一轉,非常肯定的說:「我還是自己造房子吧,只要能夠找到一塊足夠大的土地。」

  「隨您的便,您自己去劃一塊土地就可以了,我們這裡別的不多,無主的土地有的是。」老斯賓塞已經沒有力氣繼續爭辯了。到現在為止卜哥沒有說過一句明顯貶低的話,也沒有一句嘲諷的語句,但是誰都聽得出那從骨子裡面透出的輕蔑。

  沒有比這更讓人難受的了,冷嘲熱諷都比這要好受得多。

  「那實在太好了。」卜哥故作高興:「這裡能夠買到好一些的食材嗎?住得稍微差一些,我還能夠忍受,但是我無法忍受這裡的食物,所以我連廚子都帶來了。」

  貶低,又是無情的貶低。聽見卜哥說話的人,都有一種無力感。

  臉色最難看的人恐怕就是老斯賓塞了,他原本就想過,用斷食的辦法讓新來的鎮長吃苦頭,現在這招根本用不著了,對方完全看不上這裡的食物。

  他的計劃之中除了斷食還有斷水,不過此刻老頭也不打算用了。他很懷疑這個小子連這裡的水都看不上,認為連水也是首都魯普奈爾的更清澈更甘甜。

  舞會還沒有開始,差不多就已經結束了。

  前前後後卜哥只待了半個小時,然後就失望而去。舞會的主角走了,作為陪客被拉來的那些人自然也紛紛告辭,這些人同樣是滿懷失望的離開,而此刻最失望的莫過於斯賓塞一家了。

  人全都走光之後,小斯賓塞走到老頭身後安慰道:「父親,其實你可以看開一些,雖然我們的計策全都落空了,卻也讓這裡的人對那個小子沒有一絲好感。」

  老頭想了想,點了點頭。像他們這樣的破落貴族,最痛恨最厭惡的就是看不起他們的人,他們這樣的人家,除了身為貴族的血統和尊嚴,已經不剩下什麼東西了。

  「還需要去找莫姆嗎?」小斯賓塞問道。

  老頭無精打采地說道:「還有這個必要嗎?如果讓莫姆看到那柄佩劍的話,他絕對連一個屁都不敢放。」

  「或許我可以去找『那些人』?」小斯賓塞暗示道。

  「你想惹禍嗎?」老斯賓塞怒道:「你難道還沒有看出來,那個小子到這裡來當鎮長,整件事情絕不簡單,我們躲都來不及!」

  老頭漲紅了臉:「再說,一個護衛騎士死在這裡,你難道沒有想過後果?那些人殺了人可以一走了之,我們走得了嗎?更何況,你能夠保證那些人不會出賣我們?」

  斯賓塞家惴惴不安的時候,卜哥的心裡同樣七上八下,他完全是按照計劃做的,不過他一點都不敢肯定這樣做是否會弄巧成拙,所以一回到旅店,他立刻將那兩個執事叫了過來。

  「我們會不會做得太過火了?這裡的人對我今天的表現有些惱怒。」

  卜哥說著,把舞會上發生的事情,仔仔細細地說了一遍,他唯恐有什麼地方做錯了。

  兩位執事原本以為出了什麼意外,他們當初最擔心的就是有人認得那幾位小姐,沒有想到急匆匆找他們來,居然是因為這個原因。

  埃德老頭一向沉默寡言,所以還是凱斯執事解釋道:「惱火又怎麼樣?您以為安心待在這種地方的人,真的有什麼尊嚴嗎?那些家族之中真正有志向的人,肯定早就離開小鎮,或者謀取一份公職,或者在某個大人物身邊做事,都遠比在這裡無所事事要好得多。

  「留在這裡的人,都是一些懦弱無用的傢伙,您認為您傷害了他們的尊嚴,其實您錯了,他們受到傷害的只是虛榮罷了。看重虛榮的人,同樣也會為了虛榮而低頭,在這種事情上,我們絕對比您有經驗。」

  凱斯的話讓卜哥半信半疑,不過最終他還是選擇了相信,這些跟在芭瓦德維伯爵身邊的老人,對人性的把握,絕對比自己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子要強得多。

  不過他心中仍舊有一絲顧慮:「或許這裡的人大部分都像你們說的那樣,但是萬一其中確實有一兩個非常有骨氣的呢?」

  「就算有這樣的異類,甚至就算十個人裡面有一個,又能怎麼樣?我們只要把握住另外九個人就可以了。您難道認為自己能夠百分之百掌控這裡所有的人?這絕對是每一位上位者都有過的夢想,可惜沒有人能夠真正做到。

  「只要有三分之一的人認同您,您就可以站穩腳跟;如果有超過半數的人擁護您,您想做什麼都可以;假如有超過八成的人站在您這邊,那麼恭喜您,一切都已經掌握在您的手中。要是比這更高的話,您就是聖賢或者偉人了。」凱斯說道,他似乎是在開玩笑,不過仔細想來,也確實如此。 本帖最後由 tylinee86 於 2015-1-27 09:36 編輯

supernova1112 發表於 2015-1-26 12:23
第二集 幸運寵兒 第三章 騙術

  一輛雙輪馬車在一匹銀灰色的高頭大馬的拖拽之下,輕盈地在山道之上飛馳著。

  卜哥很喜歡這種刺激的感覺,他的這輛馬車車輪比普通馬車大得多,所以根本不在乎路上的障礙物和溝壑,車身又窄,只要馬能夠過去的地方,馬車同樣也能夠過去。

  雖然不像騎馬那樣,遇到一人高的灌木或者幾米寬的懸崖,也可以一躍而過,但大多數騎馬能夠去的地方,這輛馬車都可以到達,而且比騎馬要舒服許多。

  他並不是單人獨行,托爾正騎著馬跟在後面。

  雖然從來沒有遇到過土匪,不過卜哥相信安德魯不會信口胡說。小鎮附近確實有土匪,所以他到哪裡都會帶上托爾作為保鏢。

  托爾的那身肌肉不是假的,以前在巡迴劇團的時候,地痞流氓之類的角色,大多是被他打發走的,這個傢伙一個人可以對付五六個流氓。自從成了名義上的騎士侍從之後,他一直拚命地練習劍技。

  巡迴劇團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托爾的理想就是能夠成為一個軍官,現在所有的人裡面,他離自己的理想最近。

  一路行來,兩個人一直在東張西望,時而指指點點。

  「那個地方怎麼樣?」托爾指著遠處的一片海灣。

  卜哥看了一眼,搖了搖頭。他要找一塊適合建造房子的土地,四周的環境要優美,必須符合那天誇口說過的話,地方要夠大,還要足夠安全。

  他從來沒有打算在那個山坡上造房子和當地人住在一起,他和他身邊的人實在有太多的秘密了,所以離其他人越遠越好。

  「那裡地勢太低了,海水會湧上來的。」卜哥隨口否定了托爾的建議。

  「怎麼可能?水漲不了那麼高。」托爾有些固執己見,他很喜歡那片海灣的景色。

  「仔細想想看,那些世世代代住在這裡的家族為什麼要把房子建造在山坡上,這不是沒有理由的。」卜哥說道:「快點走吧,到前面去看看,在中午之前,我們必須到那座要塞。」

  兩個人並不是專程為了找一塊造房子的土地而來,前幾天擺平了斯賓塞老頭,今天要對付另外一個麻煩——駐紮在小鎮附近的兵營。

  那兩個執事確實本領非凡,這麼短的時間他們已經將兵營的情況摸了個一清二楚。甚至比密偵處的資料還要詳細。

  正像他們當初猜測的那樣,被派駐在這裡的人也是不得志的倒霉蛋。

  為首的是一個叫莫姆的軍官,被扔在這裡已經十年了,兩年前曾經申請過調離,但是上面的回應卻是將他升為一等士官。就連卜哥也看得出,這種晉陞只是一種安慰。

  按照兩位執事的猜測,這位莫姆上尉之所以受到冷遇,是因為上面的人知道他參與走私。要塞裡面的人從軍官到士兵,全都參與走私,而且是直接走私,他們甚至有一條屬於自己的船。

  這和芭瓦德維伯爵的做法完全不同,伯爵只是收購那些走私來的貨物,並不直接參與這種違法的事情。他賺取的是走私貨進入市場之後的差價,而不是貨物從海外進入法克的差價。

  從小鎮到要塞有七公里左右,山路很不好走,兩個人又不是一心一意趕路,所以短短的七公里路程,用了兩個小時才走完。

  要塞建造在海灣凸出的部位,這裡是一片數十米高的山崖,緊靠大海的這邊壁立陡峭,是天然的護牆,只有一條蜿蜒的小路從後面通向要塞。

  遠遠地看著要塞,卜哥眼睛一亮,這正是他需要的土地,作為海灣的突出部,這裡的景色極佳,山崖上面的地方也夠大,而且只有一條路能夠上下,沒有比這更安全的了。

  只可惜,不可能將這裡的士兵趕走,更不可能把要塞拆了。

  小路的盡頭有士兵把守著,卜哥舉起自己的佩劍,那兩個士兵看到佩劍的樣子,其中一個連忙朝著要塞跑了過去。幾分鐘之後,一個滿臉落腮鬍子穿著白色制服的士官走了出來。

  白色是一等士官制服的顏色,所以這個人肯定就是這個要塞的最高長官莫姆。

  此刻莫姆是一臉鬱悶,對於附近的小鎮換了一個新鎮長的事情,他略有耳聞。老鎮長的兒子小斯賓塞曾經來找過他,請他幫忙給新鎮長一些顏色看看。

  一切都已經商量好了,沒有想到幾天前,小鎮上傳來一個讓所有人感到震驚的消息,新來的鎮長擁有驚人的頭銜和嚇人的背景。

  他原本還不敢肯定消息的正確性,原本還想讓一個士兵到小鎮上打探一下,沒有想到值班的士兵告訴他,外面來了個護衛騎士。

  莫姆心中暗罵:「這些大人物家的崽子,沒事幹什麼來找他的麻煩?」

  走到門口,看了一眼掛在卜哥腰際的佩劍,莫姆雖然心裡很不情願,卻不得不敬禮致意。軍隊裡面有兩條等級的鴻溝,一條劃分在士兵和士官之間,另外一條劃分在士官和騎士之間。

  「您有什麼吩咐?」莫姆挺胸問道,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面對長官的感覺了。

  「我帶來了國王陛下的一封信。」卜哥說道,他完全是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

  莫姆心裡暗罵了一句「狗屎」,不過臉上絲毫不敢流露出不滿的神情。

  將卜哥迎進了要塞,莫姆讓士兵把另外三個士官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四個人排成一排。

  「人都到齊了嗎?」卜哥板著臉問道。對這些軍官,他並不打算費太多心思,一手打壓,一手拉攏,絕對足夠了。

  「是的,閣下。」莫姆回答道。

  卜哥從上衣口袋裡面掏出一份信,遞到莫姆眼前:「你自己念吧。」

  打開信,這位一等士官只看了一眼,心底立刻一陣冰涼。信上的第一句話是「六月三日狂歡節當天發生了一件駭人聽聞的事情,朕險些被刺……」

  莫姆的手都有些抖了,等到他將信念出來,辦公室裡面的另外三位士官,頓時也變了臉色。

  看到四個人誠惶誠恐的樣子,卜哥暗自好笑。

  信確實是真的,上面有宮廷簽發處的印章,還有國王的簽名,卻不是發給這四個人的。

  這封信是狂歡節那天,國王陛下遇刺之後,盛怒之下發給護衛首都魯普奈爾的各個兵團的,從禁衛軍到衛戍兵團,每一個兵團的最高軍事長官全都拿到了一封。這種信在宮廷簽發處多得是,以芭瓦德維伯爵的身份,輕而易舉地就拿到了一封。

  當初發這些信的時候,有資格接到信的至少是一個兵團的團長,這種一百多人的要塞別說看到,就連聽都沒有聽說過這封信。

  念完信,四個人的心裡全都七上八下的,雖然有那麼一絲懷疑,不過更多的卻是恐懼。這四個人心裡的想法,和斯賓塞一家知道了卜哥有護衛騎士頭銜時的想法差不多——上面將一個護衛騎士派到這裡來當鎮長,肯定有特殊的理由。

  和斯賓塞一家比起來,看過這封申斥信的四位士官,心中的猜想要更進一步,也正是因為知道的更多,所以他們更感到害怕。

  卜哥到這裡來就是專程為了送這封信,他要等到這幾個軍官核實了信件的真實性之後,再進行下一步的計劃。

  在要塞裡面蹭了一頓午餐之後,他帶著托爾繼續沿著海灣隨意亂轉。

  他能夠這樣輕鬆,那四個軍官卻輕鬆不起來。四個人首先想到的,就是證實這封信的真偽,然後再證實新鎮長的護衛騎士身份。想要證實這些並不困難,要塞離首都魯普奈爾很近,騎馬跑一趟只需要一個多小時。

  為了避免出錯,四個人商量了一下之後,留下一個人看著要塞,莫姆帶著另外兩個人直奔首都魯普奈爾。

  趕到魯普奈爾,莫姆不敢到宮廷簽發處詢問信件的真偽,以他的身份根本就沒有資格見到宮廷簽發處的人。他只能前往統帥部,統帥部有個檔案處,所有下發到各軍團的信件和命令,最後都要發還檔案處歸檔。

  只要這封信能夠歸檔,就說明信沒有問題。

  讓兩個部下去教會查護衛騎士的卷宗,莫姆獨自一個人走進統帥部。

  統帥部又稱作紅龍宮,建造於都邑王朝時代,是一幢十米高六十多米長的磚砌宮殿,遠比密偵處總部要氣派許多。

  和密偵處總部那殺機暗伏的風格不同,統帥部的特徵是戒備森嚴,門口站著雙崗,裡面同樣是五步一崗三步一哨。

  莫姆的級別剛剛夠前往檔案處。

  小心翼翼地將那份措辭嚴厲的信遞上去,莫姆心中忐忑地在一旁等著。

  這裡是一個狹長的大廳,中間橫著一張高及胸口的長桌,長桌的裡面有七八個負責管理檔案的軍官正忙碌著。南邊的戰爭剛剛結束,統帥部需要歸檔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接待莫姆的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軍官,拿過信之後他到裡面去查了一下,發現確實有這種信件的記錄。不過這種申斥信屬於用不著歸檔的文件,明白這一點之後,年輕的軍官沒有多想,隨手就將申斥信扔進了等待銷毀的文件之中。

  這個軍官也沒有向莫姆多做解釋,軍隊的習慣就是用不著解釋,只要服從命令就可以了。正因為如此莫姆也不敢多問,一直等在外面的他看到管檔案的軍官把申斥信收了進去,臉色立刻為之一變。

  毫無疑問,信是真的。

  莫姆當然不會想到,這種信很多人都收到過,收到信的人根本沒有將這當作一回事,對於他這樣的小人物來說,沒有資格接觸到這一層次的消息,所以此刻的他確信,這封信表達的正是陛下對他的怒意。

  從統帥部出來,這位一等士官的心始終懸在半空。

  等他到了商量好的會合地點,看到那兩個去查護衛騎士卷宗的部下,惶恐不安地在那裡走來走去的時候,直覺告訴他還有更壞的消息正等待著他。

  雖然莫姆已經有了迎接壞消息的心理準備,但是當他看到兩個部下將他拉到旁邊一條陰暗的小巷裡面,其中一個還站立在巷口四處張望,一副放風的樣子的時候,他預感到自己惹上大麻煩了。

  「長官,我們剛剛去過教會騎士團總部,看過放在那裡的花名冊,上面確實有那位甹浦男爵的名字,但是沒有看到他的卷宗。」另外一個部下湊近他的耳朵小聲說道。

  「這怎麼可能?護衛騎士的卷宗是公開的。」莫姆叫了起來。

  「在法克,有一個地方可以讓那份卷宗封閉起來。」那個部下說道,他的聲音有些發顫:「密偵處。」

  莫姆只感到自己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炸開了。

  他不是沒有想過這種可能。但是想到和確認完全是兩回事。

  過了好一會兒,莫姆突然間神色一振,驚嚇多了之後,人有的時候會變得麻木。

  他走出小巷,朝著兩邊看了看,確定沒有人注意這邊,才說道:「對於這件事情,我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兩個人沒有去過教會騎士團,我也沒有去過統帥部,今天我們根本就沒有離開過要塞。」

  他回頭看了兩個部下一眼,又加了一句:「你們說,是不是這樣?」

  「是的,長官。」那兩個部下的反應非常快。有些事情知道了,也只能當作不知道。

  來的時候三個人是快馬加鞭,回去的時候三匹馬就像是踱步一般。

  一路上,三個人一句話都沒有說,他們有很多事情需要好好想一下。

  一直到快要經過山口的時候,莫姆突然間拉住了馬。

  「你們兩個人回要塞,我必須先去拜會那位大人。」莫姆說道。

  卜哥和托爾早已經回到了旅店,跑了一整天的結果還算讓人滿意,在離小鎮一公里的海邊,找到了一個很不錯的地方。

  那是一塊臨海的台地,高出海面十幾米,三面是陡坡只有一面是平地,雖然地勢沒有那座要塞險要,卻也只需要建造一道不太長的圍牆,就可以讓別人進不來。

  既然找到了建造房子的地方,卜哥一回到旅店,就把自己關進房間裡。

  房間桌上放著一個用木棍和黏土製成的模型。那是一幢房子,一幢外形有點像是壓扁了的金字塔,結構非常簡單的雙層建築物。

  這並不是卜哥的設計,而是他按照一本書製作出來的模型,製作這東西花了整整兩天時間。

  那是一本關於建築藝術和美學的書。書是伯爵送給他的,寫書的是伯爵的那位赫赫有名的先祖,這位連伯爵也敬佩不已的先祖是個天才,對政治、經濟、文學、繪畫、音樂乃至建築等,無一不精。

  在書的封面後側寫著兩行字。

  一行是:用最少的代價得到最多。

  另外一行是:讓別人看到你想要讓別人看的東西。

  毫無疑問,這就是那位天才對於建築和美學的理解。

  書很厚,大多數內容都是卜哥無法理解的,不過他並不在意,他關心的是書裡的那些插圖。

  芭瓦德維伯爵的那位祖先畫了許多插圖,全都是他作為範例而畫的,每一個章節都有。有門的插圖,有窗的插圖,就連那些看不見的內部構造的插圖也有很多。

  用這些插圖拼湊出一幢別墅,並不是什麼難題。卜哥需要做的只是選擇,而此刻他能夠選擇的餘地並不大,因為他的手頭根本沒有多少閒錢。

  所以他製作的這個模型,是書裡面結構最簡單,造價最便宜的一個建築物。

  莫姆的拜訪有些出乎卜哥的預料,在兩位執事和他的猜測之中,這位一等士官應該會在一兩天之內前來拜訪他,現在才過了幾個小時,實在也太快了一些。

  因為房間有限,帶的人卻又太多,所以卜哥只有一個房間,這既是他的書房也是他的臥室。

  隨著一聲卜哥吩咐,莫姆被托爾帶了進來。卜哥仍舊自顧自地擺弄著那個模型,他看上去像是在考慮需要增添些什麼。

  完全無視於莫姆的到來,把這位一等士官晾在一邊整整一刻鐘之後,卜哥才不緊不慢地問道:「這是我打算建造的房子,是我花了兩天時間親手製作的,還算不錯吧。」

  莫姆並不是建築師也不是建築評審專家,對於這種話題根本就沒有辦法回答,只能夠敷衍道:「非常妙,這是我所看到過的最為獨特的建築。」

  他又怕卜哥認為他在敷衍,所以仔細看了一眼,又加了一句:「有點像是我們的要塞。」

  「你的觀察很仔細。」卜哥說道,他從那本書上找到的這個範例,確實是從建造簡易要塞的辦法之中變化而來。

  「我以前從歷史書上看到,千年帝國時代的軍人除了擅長戰鬥之外,同樣也擅長土木工程,他們打到哪裡,就把城堡建造到哪裡,有這麼一回事嗎?」卜哥問道。

  「是的。」莫姆說道:「這種傳統一直延續至今,在士官學校裡,土木工程是必然會有的科目。」他一邊說,一邊看著桌子上那個簡陋的模型。

  莫姆多少已經有些猜到,這位新鎮長想要幹什麼了。他聽說過這位新鎮長剛剛到達這裡第一天的那些傳聞,也知道這位對小鎮的評價,還有這位計劃建造一座「能夠看得過去」的別墅的想法。

  「你在這裡待的時間很長,對這個小鎮,你有什麼看法?」卜哥似乎有些漫不經心地問道。他並不打算現在請一等士官幫忙,他不想欠這位一等士官人情,反而希望這位一等士官欠他的人情。

  「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要塞,很少來這裡。」莫姆並不想正面回答問題。他對鎮上的情況瞭若指掌,深知其中內幕之複雜,不是他這樣一個小軍官所能夠捲入。何況他自己身上也不乾淨,私底下的那些走私生意一旦被揭發出來,絕對是個大麻煩。

  「放心,我不打算多管閒事,上面的人對有些事情其實一直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卜哥知道這位一等士官在猶豫些什麼:「我身邊跟著一群小姐,她們是賽拉瓦爾人,她們告訴了我很多前線的事情,如果上面想要追究前線的暴行的話,恐怕七成以上的士官不但得不到嘉獎,反而會獲罪。」

  這番話是執事凱斯教他的,打壓過之後需要稍微安撫一下,特別是不能夠觸動這些人真正的利益所在,必須讓對方安心,然後才能夠設法收買。

  果然,莫姆的神情變得自然了許多。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被派到這個狗屎地方來嗎?」卜哥順口罵了一句,這樣說是為了讓眼前這位一等士官將他當作自己人,這位一等士官也是在這裡待膩了,想要調動卻不可得的人物。

  莫姆不敢回答,雖然他已經知道了答案,卻一心一意裝傻,要不然,他就得解釋猜測的原因和消息的來源。

  「狂歡節那天發生的事情想必已經傳到了這裡。」卜哥看了那位一等士官一眼,後者連忙點了點頭。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卜哥繼續說道:「你知不知道那天有一個人從旁邊跳出來,替陛下擋了一擊?」

  這一次莫姆搖了搖頭,傳聞到了這裡已經沒有那麼多細節了,更何況他們對此也不感興趣。

  「那個人是我的表兄,他是刺殺事件之中唯一一個被害的貴族,我現在就是繼承了他的爵位,你如果不相信可以去查一下。」卜哥終於切入主題。

  莫姆當然不會不相信,而且此刻他認為自己已經可以將前後的事情都串在一起了。

  在狂歡節當天某位腦子壞了的男爵,用自己的生命換來了陛下的平安,然後這位男爵的表弟得到了所有的好處,不但受到陛下的青睞,擁有了護衛騎士的頭銜,更被私下授予某些特權。

  他被調到這裡來,明著是當鎮長,暗地裡肯定是調查刺殺案件,很顯然刺殺案和這個小鎮有關,十有八九刺客是從這裡溜進法克王國的。

  雖然自認為已經明白了一切,不過莫姆仍舊不知道,這位新鎮長為什麼來找他。他確信,新鎮長中午的拜訪,絕對不只是為了拿一封申斥信給他。而且上面也不可能無緣無故給這位新鎮長弄一個護衛騎士的頭銜,授予這個頭銜十有八九是為了能夠調用軍隊。

  「您有什麼需要我協助的地方嗎?」莫姆問道,此刻他主動地將自己擺在了下屬的位置上面。

  「我們有的是合作的機會。」卜哥說道,突然間他想起芭瓦德維伯爵的那些手段,伯爵從來不讓人白做事。

  稍微想了想之後,卜哥說道:「我知道沒有人喜歡白白幫忙,我也很少讓人免費替我工作。」

  莫姆有些糊塗了,他不知道新鎮長是什麼意思。

  卜哥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示意這位一等士官坐下來說話,接下去他要用到安撫的手段了。

  「我知道你們私底下有一些買賣,賺取一筆辛苦錢。」卜哥看到莫姆試圖要解釋,連忙揚手阻止,並且繼續說道:「我並不打算管這種閒事,我只是打算給你一點好處,據我所知,你們在做買賣方面其實是外行,你們並不知道什麼東西賺錢,什麼東西更容易賣得出去。」

  莫姆有些疑惑,不過他絕對不打算承認自己沒有能力:「我們對您所說的這些,還是有所瞭解的,我的軍需官拉貝是個非常精明的人。」

  「呵呵。」卜哥輕笑了起來:「精明嗎?我在繼承爵位之前,替芭瓦德維伯爵工作,負責的是金銀交易和貨幣的管理,如果你的軍需官真的是個精明的商人,他肯定應該認識我。」

  莫姆閉嘴了,芭瓦德維家族在法克擁有著財神世家的稱謂,在替芭瓦德維家族服務的人面前談論商業貿易,差不多和班門弄斧是同樣的意思。

  「我可以幫你弄到外國輸入商品的對價表、庫存和需求量,你可以問一下那位精明的軍需官,他要不要這些東西,從其他地方能不能弄到。」

  卜哥開始拋誘餌了。

  「我想,我沒有必要詢問什麼人。」莫姆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無法承受這種誘惑:「您需要我做些什麼?」

  卜哥知道自己已經捕獲了一條不小的魚。

  「現在沒有什麼公事,不過我想請你幫我辦一件私事,這個鬼地方連一幢像樣的房子都沒有。所以我打算自己造一幢別墅。」

  卜哥指了指桌子上的模型。

  莫姆既然已經上了卜哥的船,也就沒有原來的倨傲,同樣也沒有剛才那種距離感。他忝著臉笑了笑,然後用委婉的語氣說道:「您如果需要一幢看得過去的別墅,完全可以包在我的身上,用不著您花一個錢,我幫您找首都魯普奈爾最有名的建築師,用最好的材料造別墅。」

  對於莫姆的投誠,卜哥非常滿意,不過莫姆的心意他卻不敢接受,讓莫姆幫一點忙沒有問題,但是直接拿好處的話,將來會有大麻煩。

  拒絕倒是非常容易,卜哥神秘地說道:「聽說過『智慧之星』嗎?」

  「當然。」莫姆肅然地說道:「那是法克最偉大的天才,對了……」

  他想起了一件事情:「智慧之星是芭瓦德維伯爵的先祖,芭瓦德維家族就是他開創的。」

  看到一等士官肅然的神情,卜哥的心中暗自歎息,什麼時候他也能夠達到這樣的程度,只說出外號都能夠讓人如此敬仰。

  拉開桌子的抽屜,把那本厚厚的書拿了出來,卜哥指了指底下的書名:「我的手藝實在不怎麼樣,不過模型是按照書裡的設計做的,寫這本書的正是那位智慧之星。

  「這本書一直被芭瓦德維伯爵家族收藏著,可惜芭瓦德維伯爵家族後來沒有再出過藝術家或者建築師,所以這本書的用處不大,伯爵大人將我視若子侄,他把這本書送給了我作為禮物。」

  卜哥輕輕撫摸著書的封面歎息了一口氣:「這裡面有智慧之星親手設計的二十五座建築物,但是真正實現的只有五座,其中有兩座毀於戰火……」

  這番話讓莫姆也變得黯然,他雖然不是一個好人,但是作為法克人的他,對法克王國曾經有過這樣一個偉大的天才,同樣感到驕傲和自豪。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他站起來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說道:「非常感謝閣下,能夠讓我有如此的榮幸參與這件事情。」

  看到莫姆一本正經的樣子,卜哥差一點笑出來。他確實沒有想到,芭瓦德維伯爵那位祖先的名頭那麼好用,唬得眼前這位一等士官連誰幫誰都已經忘了,簡直是標準的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而此刻莫姆也已經清醒過來,清醒過來的他,反倒更加死心塌地了。

  因為他發現,在這個年輕人面前,他自始至終都被壓得無法動彈,幾乎每一步都在對方的掌控之中。

  一開始還可以說是這位的地位太高,憑藉權勢就可以壓制他,但是之後的一連串舉動,對方並不是憑藉權勢壓人,但自己依然沒有反抗的餘地,反而一步步的被牽引著。

  什麼叫做高明?這就是。相比之下,斯賓塞一家連屁都不是。跟著這樣的人混,絕對好過和斯賓塞家族合作。

  在卜哥將要塞的四個軍官耍得團團轉的這段時間,卜哥身邊的那幾位女士們也在耍弄著一群蒼蠅般的貴族青年。

  既然莫姆能夠在幾個小時裡面,跑一趟首都魯普奈爾去調查卜哥的底細,住在這裡的人當然也知道這麼去做。所以他們很早就確認,那幾位小姐是賽拉瓦爾的貴族,其中有兩位小姐還是出身名門。

  所以沉靜了一天之後,第三天一早,旅店的門口就排起了長隊,這些渴望能夠引起小姐們注意的先生們,就像是發情的孔雀一般。

  只有在節日才會穿的禮服被翻了出來,平時難得佩戴的裝飾品全都被戴在了身上,有不少人還神通廣大地弄來了玫瑰花束,玫瑰花在這個季節可不是常見的東西。

  小鎮上唯一的那個裁縫,生意突然間變得好了起來,原本住在這裡的人一年也難得添一件衣服。但是現在,凡是訂做衣服的人,全都一訂就是好幾件,而且極少有討價還價的,價錢給得十足,只是要求能夠盡快趕工,弄得裁縫是又高興又痛苦。

  高興的是難得生意這麼好,痛苦的是他這個月別想好好睡覺了。

  這些爭著來求愛的孔雀們,早早地就等候在門外,癡心一片地等了好幾個小時,卻哪裡知道小姐們全都躲在房間裡睡懶覺。

  巡迴劇團的演員全都是晚上工作,不管是在舞台上表演,還是在陰暗的小房間做另外那種生意,都是在晚上,而且往往工作到後半夜,所以白天很晚才起床。這種時間安排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可以省掉早餐和午餐。

  直到下午兩點左右,女士們才姍姍地從床上爬起來,等到梳洗打扮好之後,已經是三點半了。

  可憐那些在門口等候的青年們,等得力氣都沒有了。那硬挺著裝出來的風度,也在幾個小時的漫長等待之中消磨得乾乾淨淨,連手裡的玫瑰花也因為曬了幾個小時,而有些萎靡不振了。

  不過,樓上傳來的鶯鶯燕燕的聲音,讓已經有些筋疲力盡的貴族青年們重新興奮了起來。

  他們紛紛尋找門路,讓旅店的夥計和老闆安德魯本人,幫他們送花束和名片上去。當然拜託別人做事是要花費代價的,很快那幾個夥計和安德魯的口袋就叮噹作響起來,那裡面裝滿了銀幣。

  「這些花怎麼處理?」安德魯把玫瑰花全都堆在了兩位執事的房間,也只有這裡稍微空一些。其他的房間不是擠滿了人,就是塞滿了行李。

  「只要不佔用我們的房間,隨便你怎麼處理都可以。」花白頭髮的凱斯鬱悶地看著那堆東西。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了坎妮小姐的聲音:「這些花是送給我們的,處理權在我的手裡。」

  「你打算怎麼做?」安德魯隔著門問道。

  他並沒有將這位小姐太過放在眼裡,和那兩個執事一樣,他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這幾位小姐的底細,只不過他們並不知道年輕的男爵和這幾位小姐原本是一夥的。

  在這個團體之中,安德魯及兩個執事和劇團的人之間,有一道看不見的鴻溝,彼此都有些不曾公開的秘密。

  說話間,坎妮小姐已經闖了進來。

  對這種莽撞的舉動,兩位執事怒目而視:「隨意亂闖別人的房間,可不是一位高貴的女士的行為。」凱斯板著臉訓斥道,他絕對不希望因為這些女人的愚蠢而壞事。

  坎妮小姐完全無視老頭的臉色,她逕自翻看著那些玫瑰花,好一會兒才對安德魯說道:「你能幫我弄一個石臼、一些醋、橄欖油,以及其他一些東西嗎?這些玫瑰花正好用來製作玫瑰花露和玫瑰花香精。」這位小姐物盡其用的本色再一次顯現出來。

  「用來製造香水嗎?如果是那樣的話,這種低劣的香水絕對不是高貴的女士該用的。」凱斯警告道。

  「一群剛剛被吞併的國家的女人,在寄人籬下的時候,自己製造一些香水之類的東西,想必是可以理解的。」坎妮反唇相譏,她可不是那種會輕易退縮的女人。

  凱斯還想爭執,卻被埃德老頭阻止了。

  「先把正事辦了。」

  埃德老頭的威望在所有人裡面僅次於卜哥。

  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清楚,自己應該幹些什麼,計劃早已經印進了他們的腦子。

  從樓上下來,兩個執事立刻隱藏起他們對劇團成員的蔑視,他們看上去就像是兩個用了多年的老僕人,亦步亦趨地跟隨在幾位小姐的身邊,卻又保持著「謙卑」的距離。

  跟著下樓的除了兩個老執事,還有密特。在法克,秘書往往也代理管家,出門旅行的時候,侍從總是跟隨著主人,而秘書則留在夫人們身邊。

  一看到女士們下樓,那些蒼蠅們立刻圍攏過來,一時之間,小小的旅店變得亂哄哄的。

  「很抱歉,今天我們有事。」坎妮小姐嘴裡說得客氣,卻看都不看底下的這些蒼蠅一眼。

  「不管什麼事情,我們都可以幫忙。」仍舊有一隻蒼蠅跳了出來說道。

  「是啊,是啊,沒有人比我更瞭解這個小鎮的了。」說這話的是一隻非常臭屁的蒼蠅。

  「能夠效勞是我們的榮幸。」自動往漁網上撞的大有人在。

  坎妮是什麼人?那是一個石頭裡面都可以壓搾出油水來的女人,看到底下的人這樣熱情高漲,立刻說道:「那好啊,既然要在這個地方住一段時間,我們總希望能夠住得舒服一些,化妝品和香水這類的東西可以到魯普奈爾去買,但是其他的呢?」

  「您需要什麼?儘管開口,我認識好幾個很有門路的供應商。」底下立刻有人叫了起來。

  小鎮一半是破落貴族,另外一半全都是走私販子。世世代代住在這裡的人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情,山坡上的每一戶人家都認識一兩個做走私買賣的人,平時也從這些人手裡買一些走私來的廉價貨。

  如果是在往日,沒有人會公開談論這種事情,可惜現在,那些貴族青年全都被美色沖昏了頭腦,一個比一個理直氣壯地宣稱,自己認識的供應商才是最神通廣大的。

  所有這一切都被幾位女士們看在眼裡,看得她們眉開眼笑,曾經為了填飽肚子而品嚐無盡屈辱的她們,什麼時候有過這樣的日子。

  「讓你們認識的那些供應商,帶著商品目錄到這裡來,哪一個供應商的東西讓我們滿意的話,我會對請來那個供應商的先生表示感謝。」坎妮小姐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那些青年們興奮得難以克制。

  雖然已經達到目的,幾位小姐卻也沒有丟下等候了幾個小時的愛慕者們,這些女人很擅長控制男人的那套手段,她們知道怎麼牽著男人的鼻子溜躂,讓男人們既無法靠近,又捨不得離開。

  貴族的生活是非常悠閒的,同樣也很無聊,他們有的是時間。住在首都魯普奈爾的貴族,可以找到一些娛樂的地方消磨時光,而這些破落貴族子弟,除了打牌就只有閒聊了。

  這些青年大多都很有學問,因為對於他們來說,閱讀是唯一承擔得起的消磨時光的辦法,看的書多了,學問自然會增長起來。

  幾位小姐當然不可能和這些貴族青年相比,好在就算是真正的豪門千金,也很少有見識廣博的。她們幾個是劇團演員出身,熟知音律,特別是坎妮和瑞麗,兩個人不但彈的一手好琴,甚至還能夠譜曲,就算是在貴族女孩之中也算是才女了。

  在來這裡之前,她們幾個還特意學了一些東西,因為時間緊迫,所以每一個人專門學一個方面,就拿坎妮小姐來說,她學的就是政治和歷史。

  幾個人湊在一起,只要話題轉到誰擅長的領域,那個人就會插嘴說上幾句,這樣一來,頗讓那些想要顯示自己知識淵博的貴族青年感到震驚。

  當然,話題並非總是控制在那些愛慕者的手裡,幾位小姐也常常會將話題拉到她們事先算計好的地方,她們的話題大多是回憶過去的美妙時光。那子虛烏有的在賽拉瓦爾無憂無慮的生活,從她們的嘴裡吐露出來,讓圍攏在四周的諸位年輕紳士們都感到無地自容。

  這幾位小姐編造的身份雖然各有不同,坎妮和瑞麗是名門之後,另外三個人要稍微差一些,不過比起住在這裡的家族,卻要好多了。

  那編造出來的家世之中,最差的一個,也是擁有幾千畝的田地、數十個僕傭和兩處莊園的大地主。

  雖然越聽越感到無地自容,但是那些貴族青年卻又忍不住想要聽下去,愛慕虛榮的並非只有女人,男人也是如此。就算他們不曾擁有過這種奢華的生活,他們也能夠通過遐想,獲得一種身臨其境的享受,更可以當作是增長見識。

  這種見識是任何一本書都不可能詳細描述的,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人又沒有名門豪族的朋友,根本無從得知。

  正如兩個執事制定的計劃那樣,在不知不覺之中,這些樸素和單純的貴族青年的心中,被播種下了虛榮的種子。幾天前他們在斯賓塞家的舞會上遭受的屈辱,似乎已經忘得乾乾淨淨。

  強烈的虛榮和在美人面前的表現欲,使得這些貴族青年辦起事情來非常有效率,傍晚之前,他們認識的「供應商」就拿著貨物清單,來到了小姐們的面前。

  對於鎮上的那些走私販子來說,他們賣些什麼絕對是秘密,如果不是看在這些貴族青年的面子上,他們絕對不會把清單拿出來。

  收下清單的當然是那兩個「老僕人」,兩個執事將清單大致看了一眼,立刻知道自己的目的確實達到了。安德魯在這裡幹了許多年,所收集到的商品目錄,還不到這些清單的一半,鎮上的走私販子果然不太信任安德魯,真正的好東西根本就不肯拿出來。

  為了怕走私販子敷衍他們,兩個執事把這些人叫到了大家的面前,當著眾人的面詢問了一番,當然他們的詢問非常有技巧。

  發問的大多是凱斯。老頭總是指著其中的一種貨物,詢問提供清單的走私販子,這東西的具體產地、製造作坊的名稱。

  這些做走私買賣的人,並非一味好勇鬥狠的狂徒,他們同樣也是一種商人,所以對買賣方面的問題並不陌生,老頭問的那些大多都能夠回答上來。

  能夠回答,差不多已經證明,這些人手上確實有貨,不是在隨意敷衍。

  不過老頭仍舊要給這些走私販子一點顏色看看。只要這些走私販子將製造作坊的名稱回答上來,老頭必定要對那家作坊品評一番,從那家作坊的特徵到商品的品質,他全都能夠說上兩句。有的時候,他甚至能夠將那家作坊的歷史細細道來。

  這既像是在品評,又像是在講故事,在一旁聽的人,一上來還不覺得怎麼樣,但是越聽到後面,越感到心驚。別說那幾個被請到這裡來的走私販子佩服得五體投地,就連在一旁聽著的貴族青年們,也目瞪口呆。

  再也沒有人敢小看這兩個乾癟老頭。與之相對應的是,眾人對卜哥的身份又再一次地看高了幾分。因為他們從這兩個老僕人的身上,看到了名門豪族的風範。在法克,只有真正的豪族才有資格也有能力,用得起這種「厲害」的僕人。

  對於住在這裡的貴族來說,這種「厲害」的僕人只是在傳聞之中聽說過,從來沒有見過,但是他們都知道,培養一個這樣的僕人需要花費多麼大的代價。

  這種僕人全都是從六七歲就開始培養,專門花錢讓人給他們上課,成人之後讓他們到各地去管理產業,經過幾十年磨練下來,才有可能得到那麼一兩個。這等僕人每個月的薪水,比他們這些貴族拿到的津貼只多不少。

  如果說舞會之上,這些人仍舊還不服氣的話,現在已經沒有人再敢跳出來挑釁。

  在法克有一個有趣的現象,個人的成就遠比不上出身門第來得讓人信服,前線那些打了大勝仗的騎士和軍官,在大多數貴族的眼裡,只是一群擅長殺人的武夫。

  這完全是法克王室和高層幾個世紀以來潛移默化的結果。人們不再崇拜英雄,而是對等級和血統俯首貼耳。不過王室和高層也沒有完全否定英雄,只不過傲人的功勳變成了能夠轉化為地位等級的資格罷了。

  這一套確實非常成功,自從按照這套來做之後,幾個世紀以來,法克沒有出現過權臣奪政或者軍人奪權之類的事情,王國之穩定和繁榮幾乎可以媲美千年帝國的巔峰時期。 本帖最後由 tylinee86 於 2015-1-27 09:54 編輯

supernova1112 發表於 2015-1-26 12:55
第二集 幸運寵兒 第四章 體面的家

  到處是嘈雜的聲音,有鋸木頭的,有鑿擊岩石的,有夯土的,不過更多的是從船上往下卸木料所發出的碰撞聲。

  莫姆上尉站立在臨時搭建的高台之上,他是工程的總負責,他手下的兩個軍官此刻正做著工程師的工作,丈量土地,確定立柱的位置,檢查地面是否平整,這些全都是他們必須完成的。

  雖然土木工程是法克任何一支軍隊都必須掌握的技能,不過只有士官學過這方面的課程,普通的士兵做的只是苦力活。

  要塞裡面那一百多號士兵,差不多都被拉到這裡來了。

  用士兵幫忙建造別墅,人工費用可以說是便宜到極點,更有一個好處,造別墅所用的木料,可以直接從軍需處購買。軍需處的木料比市場上能夠買到的要便宜許多,而且這些木料在軍需倉庫堆了不知道多少時間了,全都已經徹底乾透了,運過來直接就可以開鋸。

  連同木料一起,莫姆還從軍需倉庫借來了兩座鋸床。這東西是為了在打仗的時候,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建造好防禦工事而專門設計的,鋼質的鋸盤有一人多高,鋸起木頭來像撕紙一樣輕鬆。

  當兵的人大多不夠細心,如果讓他們用板鋸來鋸木頭的話,肯定有厚有薄,幸好有這樣兩台鋸床。只要將木料用夾板夾住,從這頭拖到那頭,來回幾趟,整塊的木料立刻變成一堆同樣厚薄的木板,然後再橫過來鋸一刀,連長短也變得一模一樣。

  鋸開的木板立刻被另外一組士兵搬了過去,一塊塊木板整齊地放好,橫著一層然後豎著一層釘在一起,一塊塊的木板很快變成了一面板牆。

  釘好的板牆被下面一組人拉走,六塊板牆正好拼成一個盒子。

  這些四四方方的木頭盒子的底下墊著滾木,釘好了之後,就被拖到事先畫好的位置上。一間房子就這樣造好了。

  從西元前六世紀開始,人類就用這種辦法,在最短的時間裡面讓一座要塞樹立起來,一堆巨大的木頭盒子拼在一起,外面堆上石塊和厚厚的泥土,這就是一座要塞,只需要在裡面駐紮上幾百號士兵,想要抵禦住數千敵軍的圍攻,絕對不成問題。

  用這種方式造房子,速度就是快,只用了一天時間,大致的輪廓已經顯露出來了。

  鄰近傍晚,卜哥到工地上轉了一圈,他遠遠地朝著站在高台之上的莫姆打了個招呼,不過他並沒有靠近。工地顯得非常凌亂,地上鋪著滾木,到處都豎著作為標記的木樁,稍微周邊一些的地方還堆滿了石塊。

  他不是一個人來,在他的身邊還跟著一個老頭。老頭正是當初他第一次到小鎮時,和他相談甚歡的馬爾海姆男爵。

  馬爾海姆男爵當然是必須拜訪的人物,在卜哥的計劃之中,這位男爵將是替他穿針引線,融入當地人群的重要人物。

  他不可能完全甩開這些世世代代住在這裡的人,只靠自己一個人來控制這個小鎮,哪怕他已經收服了莫姆和要塞裡那一百多號士兵也做不到。

  想要真正控制一個地方,就必須拉攏一批人。

  他已經在算計那些貴族青年了,那些人年紀輕,閱歷相對淺薄,比較容易拉攏。不過年輕同樣也意味著缺乏發言權,所以他還必須拉攏一批像馬爾海姆男爵這樣說話有份量的人。

  老男爵當然也能夠猜到卜哥的意圖,所以一路走來只是談論一些人文地理和動植物之類的話題,絕口不談鎮上的事情。

  遠處那建造到一半的別墅,多多少少吸引住了老頭的一些目光。

  說實話,對於這樣一幢用大大小小的木箱子堆壘起來的房子,他絲毫看不出有什麼好,從結構看來,整幢別墅就是兩層木箱子簡單的壘起來,下面一層大一些,上面一層小一些。

  士兵們此刻正在圍繞著別墅造一圈圍牆,圍牆是用石頭堆砌,讓老頭有些看不明白的是,圍牆居然堆成了斜坡。

  雖然無法理解,老男爵卻也不敢隨意評論。他也聽說了,這幢奇怪的建築物是年輕的鎮長,按照偉大的全能天才智慧之星的設計而建造的。他絕對不會認為自己對建築和美學的理解,能夠超越那位天才。

  也正因為這樣,鎮上的很多人都看到過那個用木棍和黏土做的模型,居然沒有一個人敢嗤笑,最多只敢在私下裡說,模型做得實在太難看。

  所有的人都期待著別墅完工。

  「馬爾海姆男爵,您能夠想像出別墅建造好之後的樣子嗎?」卜哥猜到老頭在想些什麼,卻故意問道。

  「不能,像我這樣的人,和那位智慧之星,根本不是同一個檔次的人物,難以理解他的超絕智慧,只能夠在一切呈現於面前之後,去感歎他的超絕和偉大。」馬爾海姆神情肅穆地說道:「我只是一個凡夫俗子。」

  卜哥笑了笑,他也有同樣的感覺。

  「智慧之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卜哥問道:「他的名字到處都可以聽到,但是很少有人提起他的生平。」

  「聽說您原本在芭瓦德維伯爵身邊做事,最瞭解這一切的,恐怕就只有芭瓦德維伯爵本人了。」馬爾海姆男爵說道。

  「伯爵從來不提他這位祖先的生平經歷。」卜哥搖了搖頭,他隱約感覺到,伯爵對那位先祖有著非常複雜的情感,一方面確實為之而驕傲,但是另一方面,那位天才似乎又是某種禁忌的存在。

  馬爾海姆男爵猶豫了一下,有些事情不太好說,不過他最終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年輕的時候,我也曾經對此感到奇怪,好像有人不希望這段歷史被世人所知,古往今來曾經出現過許多天才,但是沒有誰像智慧之星那樣奇怪。其他天才的發現,全都是建立在前人觀點的基礎上,但是他卻不一樣,所有出自他的東西,都顯得那樣突兀,在他之前,全都沒有類似的先例。」

  突然間老頭的聲音變得低沉了下來,彷彿是在自言自語,又彷彿是在對卜哥說話:「智慧之星活躍的時代,恰好是法克王國的一個轉捩點,之前的法克攪進七十年戰爭之中,被周邊的國家圍攻,可以說是最虛弱的時候,但是突然間連著打了幾場勝仗,差一點滅了敵人的聯軍,之後只過了五年時間,戰爭就結束了。

  「當時法克還不是大陸的中心,大陸的中心在南方。但是七十年戰爭之後,法克很快就超過了南邊的那兩個大國。按照以往歷史的規律,一個國家發展那麼迅速,應該有很長一段上升期,但是智慧之星活著的最後十年,法克卻異常動盪,這種動盪內部,十年之中,前前後後發生了十幾場暴亂……」

  老男爵沒有繼續多說,不過這些已經足夠卜哥想很久了。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卜哥說道:「您好像對智慧之星非常有研究。」

  老頭苦笑了一下說道:「每一個和我一樣的人,恐怕都會對那位天才感興趣。芭瓦德維家族原本和我們一樣,甚至還不如我們,據說智慧之星的父親是個賭徒和騙子,一輩子都在欺騙和賭博之中度過,臨死的時候欠了一屁股債。

  「但是到智慧之星死的時候,芭瓦德維家族擁有的財富絕對超過各國王室,而僅次於教會。在聲望方面更是無人能夠企及,和他同時代的教皇或者國王的名字,未必有多少人記得,但是他的名字流傳至今。」

  卜哥看了一眼身後遠處那破敗的小鎮,他似乎明白了,原來人們崇拜智慧之星,並不是因為智慧之星本身有多麼偉大,而是人們希望自己能夠變成另外一個智慧之星。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兒時那些怪誕的理想,何嘗不是一種對生活能夠有所改變的渴望?

  他們說話的時候,工地那邊正將一個用木架搭成的斜坡,釘在圍牆之上,斜坡一直連到上面那層木箱子的三分之二的位置。這是老男爵最難以理解的地方,就是這個斜坡和那道奇怪的圍牆,使得整幢別墅看上去,就像是只有下半部分的金字塔。

  卜哥知道老頭在想些什麼,他並不打算吊老頭的胃口:「在我做的那個模型之上,沒有辦法將最後一部分表現出來,這道斜坡將會被鋪上一層泥土,然後在上面種植草皮和灌木。這與其說是一幢別墅,不如說是裡面被挖空了,能夠用來住人的假山。」

  老頭閉上了眼睛,在腦子裡想像著,好久才把眼睛睜開,滿臉是敬畏的神情:「絕妙,實在是絕妙,這既是一幢別墅,又是一片設計巧妙的園林,別具匠心還容易建造,天才不愧是天才。」

  卜哥微微一笑,智慧之星如果只有這兩招的話,就不會被稱為絕世天才了,他繼續解釋道:「只有這些的話,仍舊不能夠顯示那位天才的高明。

  「鋪上那層泥土再種上青草,等於給別墅披了一層棉被,有冬暖夏涼的好處。泥土鋪在斜坡之上,斜坡底下有那麼大一塊空間,足夠隔斷潮氣。

  「這個三角形的空間同時還是通風透光的管道,其他的好處還有很多,只有等到別墅造好之後再解釋。

  「我現在煩惱的是這裡的土壤不堪使用,土壤之中有太多沙礫,而且鹽分的濃度太高,根本種不活任何植物。」

  說著卜哥的話鋒一轉:「馬爾海姆男爵,還記得上一次我們為什麼會相識嗎?您的院子給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讓我非常驚訝的是,這裡如此貧瘠的土地,怎麼可能種植出碎星草這類珍稀無比的植物?」

  老頭想了想,覺得這並不是什麼必須保守的秘密,隨口說道:「您說的確實不錯,這裡的土地貧瘠了一些,到處都是山,多是裸露的岩石,就算能夠找到幾塊覆蓋土壤的平地,也多是沙質土壤,根本生長不出什麼東西,這也是小鎮一直以來都很貧窮的原因。

  「這裡的海床很淺,您想必看到過退潮時露出的那些沙地,但您恐怕不知道,更遠的地方還有幾片沙洲。就算是漲潮的時候,這些沙洲也不會被淹沒,那裡也就成了鳥類的天堂,久而久之,沙洲上面堆積起一層厚厚的鳥糞,這層鳥糞是用來種植植物的最好土壤。」

  「看來我也得去挖一些鳥糞來。」卜哥開玩笑般地說道。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兩個人溜躂到了一個沒有太多人的地方。遠處有托爾放哨,這裡絕對是說話的好地方。

  「馬爾海姆男爵,請恕我冒昧,您在煉金方面想必有很深的造詣吧。」

  卜哥覺得剛才已經繞夠了圈子,現在可以直插話題,他並不擔心會嚇壞馬爾海姆男爵,研究煉金術算不上什麼罪名。

  老男爵微微一驚,不過他也沒有太過意外,當初卜哥對碎星草那麼感興趣,他已經有所懷疑了。不過他同樣也不敢承認,他忌憚的是卜哥身上的護衛騎士頭銜。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這裡的人很多都對此非常感興趣,上一次我在這裡轉了一圈,唯一讓我感到振奮的,就是看到了許多稀有的材料。」

  卜哥乾脆把話挑明,而且還把鎮上的其他人也拉了進來。

  「您對這也感興趣?」老頭半真半假地問道。

  「我是被表兄帶進這個圈子的,他在這方面的研究上花了大量的金錢和精力,快要有所收穫的時候,卻碰到了這個意外。」卜哥說道,他並沒有撒謊,確實是那個神秘的地下室,使得他走上了這條路,不過他也沒有完全說實話。

  現在小鎮上的人,大多已經知道卜哥的爵位是怎麼來的了,也清楚那位表兄是什麼樣的人物。

  「您的表兄已經煉出黃金了?」馬爾海姆男爵問道。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了,你我都沒有魔力,根本做不到改變元素。」

  卜哥試圖證明自己確實對煉金術有所研究。

  「想必您的表兄發現了某個非常實用的配方。」老男爵說道,每一個研究煉金術的人都知道怎麼才可能發財。

  「您猜得一點沒錯。」卜哥說道:「我可以讓女人們自己打開錢袋。」

  「不會是化妝品之類的東西吧。」老男爵苦笑道:「難道你不感到奇怪,為什麼你的表兄沒有用這個配方發財?」

  卜哥有些愕然。他原本以為是那位前甹浦男爵缺乏商業頭腦,所以放著手邊的財路不知道利用。但是現在看來是另有原因。

  老頭似乎不打算隱瞞,卻也不想把話說得太過明白,這類事情有很多讓人忌諱的地方:「我聽過一個故事,說的是曾經有一個魔法師煉出了能夠讓人返老還童的藥水,他打算將藥水獻給國王,來換取金錢、名譽和地位。

  「國王喝下了藥水變得非常年輕,所以很高興,給了魔法師所需要的一切,但是不久之後,國王突然間想到,這種藥水既然可以讓他變得年輕,同樣也可以讓他的敵人變得年輕,這是他所不允許的,他還擔心自己會再一次衰老,所以藥水配方無論如何要掌握在他的手裡。

  「他決定派人去抓那個魔法師,並且下令在詢問出配方之後,就將魔法師處死。

  「魔法師無意間知道了這件事情,連夜逃跑了,在逃跑之前,他毀掉了藥水和配方。」

  老頭的故事,讓卜哥打了個寒顫。雖然他相信那兩張配方,還不至於引起別人的殺心,不過用過配方,並且發現配方有效的那些貴夫人和千金小姐,會不會像故事裡的國王那樣,向他逼問配方,就很難說了。

  至少他知道一件事情,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可以讓他無法拒絕。

  「煉金術不是那麼用的。」老男爵歎息了一聲說道:「我倒是聽說過一個真正憑藉煉金術發財的人,他發現了一種配方,可以讓染料的顏色更加鮮艷,而且不會被水洗掉。雖然也有很多人眼紅他的配方,不過眼紅的人大多是和他地位相同的染房老闆,根本拿他沒有辦法。」

  「那些眼紅的人難道不會找一個貴族對他施壓?」卜哥有些不能認同。

  老頭說道:「他同樣也可以找一個靠山啊,像他這樣成功的商人,想要尋找靠山要容易得多,最簡單的就是找個門路成為宮廷供應商,有哪個靠山比國王更加強硬?

  「國王是不會貪圖這種配方的,事實上就算國王得到了配方,也不可能自己開染房,仍舊要找一個人來幫他辦這件事,既然這樣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卜哥靜靜地聽著,時而點點頭,他又學到很多東西。

  過了好一會兒,卜哥問道:「您研究了一輩子煉金術,難道就沒有什麼成果嗎?」

  老頭只能苦笑著搖了搖頭。他二十歲的時候同樣意氣風發過,認為自己可以靠煉金創造奇跡,但是越研究下去,越發現煉金其實是一件非常費錢的事情。

  之所以他還在研究煉金術,是因為他已經停不下來了,一旦放棄,就意味著以前所投入的金錢和精力就此白費,這是他絕對無法承受的。

  看到老頭沉默不語,卜哥連忙換了個話題:「我能問一下,碎星草的種子是從哪裡來的嗎?」

  「你應該很清楚,鎮上那些店舖做的是什麼交易,他們走南闖北,偶爾會找到一些有用的東西,有時我們也會請他們幫忙尋找一些材料。」老頭解釋道。這不是什麼必須保守的秘密,就算他不說,在這裡住的時間長了,遲早也會知道。

  卜哥立刻就明白了,他沒有到這裡來之前,就已經猜到小鎮上的這兩種人,互相之間可能有某種聯繫,要不然不可能這麼長時間相安無事。馬爾海姆男爵現在所說的,恐怕只是冰山的一角。

  「這裡應該有一個類似煉金沙龍的聚會吧。獨自一個人研究煉金術,實在太花錢了。」卜哥歎了口氣說道:「我並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樣風光,所有的錢全都投在這裡面了。」

  他這樣說,另外一個原因就是為了埋下一個伏筆,萬一將來露出破綻,他還可以用充門面來作為藉口。

  老男爵並沒有回答,而是隨口問了卜哥幾個問題,那全都是研究煉金術的時候,會遭遇到的難題。

  很幸運的是卜哥都能夠答得上來,當初強行記憶在腦子裡面的知識,終於派上了用場。卜哥順口也詢問了馬爾海姆男爵幾個問題,那都是筆記本上記錄的,死去的那位甹浦男爵遇到而未曾解決的題目。

  甹浦男爵在煉金研究方面走得明顯比馬爾海姆男爵要遠得多,以至於老頭支支吾吾了老半天之後,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

  老頭最後也沒有鬆口,既沒有承認有那種沙龍存在,也沒有否認。不過老頭答應了卜哥一件事,那就是,有機會的話幫他弄一些材料。

  在工地的交談,讓卜哥又撬開了小鎮的一道口子。在回去的路上,他就預感到,馬爾海姆男爵所在的這個圈子遲早會接納他。

  原因非常簡單,研究煉金術最頭痛的是兩件事情,一個是沒有人指點,另外一個就是沒錢。

  煉金是非常費錢的一件事。就拿最常用的燃料來說,煉金絕對不能夠用煤,而要用一種叫炭精的東西。此物是從木炭裡面提煉而得,一公斤最好的木炭最多只能夠提煉出二十克左右的炭精,可見煉金有多麼昂貴。

  而沒有人指點更麻煩,對研究煉金術的人來說,實驗失敗是家常便飯,沒有人指點的話,一項實驗失敗幾百次是很可能的事情,一次失敗浪費的材料就足夠讓人心疼好幾天,更何況幾百次失敗。

  卜哥很慶幸他的那位「表兄」在煉金方面的造詣,要遠比馬爾海姆男爵高明得多,這讓他有足夠的資本冒充一個煉金高手。

  正因為如此,卜哥一回到旅店,就立刻將那幾本煉金筆記拿出來看,他已經荒廢了將近半個月時間了。

  這種緊迫感,讓卜哥在接下來的幾天裡面,除了固定的時間到工地去看一看,其他時間都躲在房間研究那幾本筆記。

  工程進行得非常順利,第二天收工的時候,整幢別墅的結構其實已經完工了,第三天士兵們除了按照設計圖紙,用石塊堆砌出一圈形狀並不規則的緩坡之外,就只有在那些木頭盒子上,鑿出門窗來了。

  只有一個小隊比較倒霉,必須劃著小船到外海的沙洲上面去取鳥糞。

  三天之後,莫姆帶著他的士兵離開了,他們的工作已經完成。

  跟著接手的,是車馬行老闆德羅的手下,車馬行最賺錢的其實是給別人訂製馬車。

  馬車和房子一樣也有窗戶和門,不過造馬車和造房子不一樣,一輛馬車用十年差不多也該報廢了,所以馬車的門和窗戶用不著結實,大多用輕質容易加工的木材做骨架和芯子,外面再貼上一層名貴的硬木外殼。

  卜哥從來沒有想過在這個鬼地方待上十年,他只需要一幢外表光鮮的別墅,車馬行那種「偷工減料」的做法,對他來說正合適。

  德羅的人來的時候,是帶著事先製造好的門和窗一起來的,早在這邊還在平整土地的時候,車馬行就已經開工了。這些門窗全都是用軟木做芯子,用黑胡桃木做外殼,上面沒有什麼多餘的裝飾品,所以製作起來非常迅速。

  這幢別墅需要裝的並不只是門窗。

  地板、牆壁、天花板全都是粗木的,都需要用更加精細的材料「包裹」

  起來。對於這些,卜哥就沒有自己去設計了,他相信車馬行的「包裝專家」,在這方面肯定比自己更加擅長。

  唯一一個花錢請來的人是園藝師,這位同樣也是替芭瓦德維伯爵工作的人,和執事埃德是老朋友。埃德一開口,這個園藝師就答應前來幫忙,而且給了卜哥一個優惠的折扣。

  能夠在芭瓦德維伯爵手下做事,肯定有些本事,也不知道這位園藝師走的是哪裡的門路,居然直接弄來了大片現成的草皮。

  原本卜哥預計現在種下草籽,需要到春天才能夠看到的效果,沒有想到,用現成的草皮直接一鋪,效果轉眼間就顯現出來了。

  沒有鋪草皮和移植灌木之前,這幢奇怪的別墅就是一個光禿禿的土坡,樣子一點都不好看,根本配不上智慧之星的名頭,但是草皮一長上去,效果完全兩樣。

  只見一座異常精巧雅致的微型假山,聳立在臨海的高台之上。如同天鵝絨一般細潤的綠色緩緩地沿著斜坡鋪下來,其間點綴著幾叢灌木,這些灌木品種各異,錯落有致地聚在一起,給人一種自然和諧的感覺。

  別墅的頂部是一個小小的平台,在卜哥原本的計劃之中並不打算種植草皮,而是作為屋頂平台,沒有想到那個園藝師興之所至,居然把這裡也種上了草皮,並且費盡心機弄成了一個小型植物園。

  還沒有等到別墅徹底完工,這幢別墅的名聲已經遠遠地傳了開去。

  這一次不但小鎮上的人全都圍攏過來觀看,甚至連首都魯普奈爾都有人聽到了傳聞。一開始,大多數人都將信將疑,並不認為這樣一個貧瘠的小鎮能夠弄出什麼不得了的東西,所以最多也只是派一個僕人來看看。

  那些僕人何曾見過這樣的房子,自然是驚為奇跡,回魯普奈爾之後一番吹噓,引得許多住在首都魯普奈爾的貴族也產生了興趣。

  這樣的結果,絕對讓卜哥意想不到。

  同樣住在這裡的破落貴族也沒有想到,他們這個破敗的小鎮,居然會引來這麼多地位極高的大人物。

  人性就是如此,世世代代住在這個小鎮上的人,原本對年輕的新鎮長多多少少仍舊保持著一些距離。但是現在小鎮因為新鎮長的宅邸而出名了,大家的態度迅速為之轉變,能夠讓小鎮出名,絕對有資格被視作為自己人。

  此刻除了斯賓塞一家以及周圍的那幾個家庭之外,其他人大部分已經倒向了卜哥這邊。

  不過卜哥卻沒有心思去接納這些人的善意,光是應付那些從魯普奈爾過來的大人物,已經令他感到焦頭爛額。

  這些大人物中,當然也包括芭瓦德維伯爵。

  這裡發生的事情同樣也出乎伯爵的預料,他並不精通預知未來的能力,當初看了卜哥和那個執事的計劃之後,他也沒有想到會變成現在這樣。

  不過他的反應絕對很快,剛剛聽到外面有些風聲,他就敏銳地捕捉到其中暗藏的機會了。

  等他到這裡來,親眼看到卜哥新造的別墅之後,一個新的計劃在他的腦子裡面成形。

  讓卜哥上了他的馬車,芭瓦德維伯爵並沒有坐馬車回小鎮,而是吩咐車伕沿著海灘緩緩而行。

  「我現在有些後悔把那本書送給你了,沒有想到按照上面的圖建造出來的房子,能夠引起這樣的轟動。」芭瓦德維伯爵半真半假地說道。

  「那本書就在我的房裡,如果您……」卜哥連忙回答,他也能夠猜到芭瓦德維伯爵不可能真的把書收回,但是他仍舊要有所表示。和幾個月之前比起來,他越來越油滑,也越來越明白,應該怎麼和這些上位者打交道了。

  伯爵擺了擺手:「我只是開個玩笑,用不著當真,自從我那位天才的祖先去世之後,芭瓦德維伯爵家族就再也沒有出過一個建築師和藝術家,那本書留在我的手裡,用處也不大。

  「再說,你那本書其實只是複製本,這樣的複製本,我手裡還有很多,我也曾經把書送給其他人,卻沒有一個能夠引起你這樣的轟動。」

  伯爵說得輕描淡寫,卻讓卜哥更加震懾於伯爵的財富,那本書和他記憶下來的幾本圖鑒一樣,都屬於那種想要只能夠請人手工抄寫描篆才能複製的類型,複製一本就需要花費極大的代價,更別說複製一批了。

  伯爵的話同樣也讓卜哥有些難以理解:「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認為只有我能夠完全領悟這本書的奧妙。」

  「運氣。」芭瓦德維伯爵的回答非常簡單,卻也出乎卜哥的預料:「難道你沒有發現,書上的那些設計,全都只適合於建造在一些特殊的地方?

  「周圍要有山有水,有高低的空間落差,要遠離城市的喧囂,這是一種完全融合入自然的風格,和我們這類人的情趣其實是格格不入的。

  「這種房子只能夠用來作為休假時短暫居住。你之所以成功,其實是得利於這個小鎮的位置。這裡離魯普奈爾只有四十公里,馬車跑得快的話,一個小時就可以到了,這樣的地方用來度假正好合適,而這幢別墅又偏偏是為度假而準備的。」

  伯爵笑了笑,湊過來問道:「恐怕已經有不少人向你提出,想要買下這幢別墅了吧?」

  卜哥還有什麼話好說,伯爵的猜測一點都沒有錯。不過他也是一個聰明人,知道芭瓦德維伯爵如果沒什麼想法的話,根本不可能和他說這麼多。

  「您認為我應該怎麼做?」卜哥試探道。

  伯爵並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這個地方我還是第一次來,你知道我來到這裡,看到最有價值的東西是什麼嗎?」

  這可不太好猜,卜哥試探著說了幾個答案,他最先想到的當然是那些走私販子,當初伯爵也正是因為看出了其中有利可圖,所以將他安排在這裡。

  其次他想到了那些珍稀的煉金材料,不過他沒敢說出來,而是含混地提了一句鳥糞的事情。

  芭瓦德維伯爵始終在搖頭,直到卜哥實在回答不出來了,他才拉開一側的窗簾,指了指外面的海,這個季節的大海顯得有些蕭瑟,天也是陰沉沉的,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

  「這裡恐怕是我看到過最淺的海岸了,眼睛能夠看到的地方,海都是白的,全都是一眼能夠看清海底,這裡的平均水深,想必不會超過三米吧。」伯爵一邊悠然欣賞著,一邊說道。

  卜哥連忙答道:「您說得一點沒錯,現在還是漲潮的時候,退潮時人甚至可以站住。」

  「這片淺灘有多大?」伯爵問道。

  卜哥在這方面倒是有所瞭解,他弄清這些,原本是打算建造一座碼頭,只是後來才發現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沿海邊,長五公里左右,寬度就很難說了,不過最窄的地方也有五公里以上。」

  說到這裡,卜哥有些酸溜溜的,就是因為太寬,所以根本不可能建造碼頭:「有人認為這裡以前是一條河的出海口,就因為沙子多,所以整條河被淤塞了,也有人說,這些沙子是洋流帶來的,因為這裡是一道海灣,沙子被堆積在此。」

  芭瓦德維伯爵對地理並不感興趣,他看重的是利益。

  「想像一下,到了夏天,有這麼一片又淺又乾淨的海灘,將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情。這片海灘已經存在幾萬年,而且離首都魯普奈爾這麼近,卻從來就沒有被人注意,實在太幸運了。必須承認,你是一個很有運氣的人,和你在一起,我也沾上了幾分運氣。」

  伯爵顯得非常高興:「我把那本書送給你,是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

  在這方面多花些心思吧,我希望你能夠成為一個有名氣的建築師,只要有可能,我會動用一切力量幫你造勢。」

  卜哥一開始以為,伯爵在說一些好聽的話,來打動他,不過仔細一想,他多少猜到了一些伯爵的想法。

  他再出名,靠的也是芭瓦德維伯爵家族的那位天才先祖的恩惠,他的名聲越響,只會把那位天才的聲望抬得更高。更何況他是芭瓦德維伯爵一系的人,名氣越響,對伯爵就越有利,還能夠替伯爵帶來更大的利益。

  雖然明白伯爵是在替自己打算,不過卜哥並不打算違抗,因為那對他同樣也有好處,他的要求一向不高,伯爵吃肉,給他喝一口湯就夠了。

  「好好幹,你絕對前途無量,我先幫你免去你的那些債務,然後仍舊按照以前的規矩,分你千分之五的收益。」芭瓦德維伯爵笑道。

  許諾了好處之後,他開始說正事了:「這個小鎮離首都魯普奈爾只有四十公里,這就是最大的好處。雖然現在這裡是窮荒僻壤,但是想要變得繁華起來卻也容易。

  「想要繁榮無外乎兩樣東西,一是商業,二是人氣。第一件事用不著你負責,我需要你做的是,在夏季來臨之前,在海邊建造一片別墅群,在這件事上,你要多花一些心思。」

  「仍舊按照這幢別墅的風格?」卜哥不太肯定地說道,最近這段時間來看的人很多,讚揚的聲音不少,不過奚落和嘲諷也很多。

  「大致差不多,但是要有所變化。」伯爵在腦子裡面略為勾勒了一番,不過他很快就放棄了,他發現自己在建築營造方面確實沒有天賦,這種事情還是扔給卜哥去做。

  「我曾經告訴過你,一個人要有自己的風格,對於一個地方來說也是這樣,難道你想要讓這個小鎮,和首都魯普奈爾比誰更莊嚴恢宏嗎?」

  卜哥點了點頭,雖然他還沒有想好具體應該怎麼做,不過他已經明白了伯爵的意思。

  「這個小鎮有點亂,您知道,鎮上除了那些破落貴族,其他人都是幹什麼的。」卜哥說道:「或者我們可以趁這個機會,把那些勢力清理乾淨。」

  讓卜哥感到意外的是,回答他的居然是一陣長笑,似乎他的話是很有趣的笑話。

  過了好一會兒伯爵才停止笑聲:「我可愛的小朋友,渾水裡面才好摸魚,如果你把水排乾淨了,讓魚全都露出來,雖然看上去能夠收穫很多,但是以後就沒有魚可撈了。

  「更何況,魚露出來的話,誰都看得到,你認為只有你一個人知道下去撈嗎?你進入這個圈子的時間還太短,等你跟著我再幹上幾年,你就會知道怎麼才能夠安全地去獲取利益了。」

  剛才伯爵提到在海邊建造一排別墅的時候,卜哥原本以為自己已經知道伯爵打算怎麼做了。

  伯爵肯定會買下這裡的土地,建造好別墅之後,再賣出去,與此同時再設法把這裡的店舖控制在手裡,壟斷這裡的貿易權。但是現在聽起來,伯爵根本就不打算這樣做。

  這讓卜哥疑惑不解的同時,也隱約感覺到自己的不足,無論是閱歷還是眼光,他差這位財神大人很大一截。

  仔細再一想,他回憶起安德魯當初對他說過的話,伯爵從來不作明顯違法的事情,如果真的將那些走私販子驅趕走了,以伯爵的性格,絕對不會自己去冒險走私,這條財路豈不是就這樣斷絕了。

  卜哥暗自歎息了一聲。自己考慮事情仍舊太過簡單,不夠周密。

  芭瓦德維伯爵的馬車一直將卜哥送到旅店門口。從馬車上下來,卜哥突然間感覺到,自己此刻最缺少的就是時間,他有太多的東西需要學習。

  看來很長一段時間,不可能去研究煉金術了,先得把那本有關建築和美學的書研究透徹。

  卜哥並沒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間,既然芭瓦德維伯爵給他增加了工作,他當然也得給底下的人加一點工作。

  所謂底下的人當然是指那兩個執事,雖然他同樣也很想重用自己人,可惜密特在抄抄寫寫方面還可以,要他出主意就差了許多,遠沒有那兩個執事老謀深算。

  托爾更是一個保鏢的料子,現在連腦子都不肯動,一有空就自顧自找一塊空地練他的劍術。

  都克則是個天生做探子的人才,裝什麼像什麼,耳朵也特別靈便,想要打聽什麼事情,讓他去絕對沒錯,可惜他的才能也僅限於此。

  他身邊的幾位小姐,倒是比男士們更加高明,可惜身為女人的她們,並不適合幫忙做事。

  繞了半天,卜哥仍舊感到手上沒有什麼人可以用,這是他最大的煩惱。

  兩個執事就住在卜哥斜對面的房間,敲門進去,就看到兩個老頭各捧著一堆清單,在那裡商量著什麼。

  不等兩個執事開口,卜哥先說道:「我們又有事情要做了。」

  兩個老頭放下手裡的東西,用一雙充滿狐疑的眼睛看著卜哥。

  過了好一會兒凱斯說道:「我有的時候甚至懷疑,您是不是看我們兩個人不順眼,想要累死我們?

  「造那幢別墅,您只是做了個模型,其他的全都是我們在處理。從弄來材料,到核算費用,都是我們兩個在幹,清理走私貨物清單的工作也是我們在做,我們還沒有幹完,你又讓我們整理鎮上居民的資料。現在又有什麼事情要我們做?」

  卜哥臉一紅,說實話,他確實有一絲累死兩個老傢伙的意思,只不過他絕對不會承認罷了。

  裝出無可奈何的樣子,卜哥說道:「我也是沒有辦法,這完全是計劃之外,甚至連芭瓦德維伯爵也是一個小時之前剛剛想到。」

  聽到卜哥把責任推到芭瓦德維伯爵的身上,兩個老頭互相看了一眼。

  這一次卜哥真的沒有惡意,他連忙將伯爵剛才突然間產生的想法,對兩個老頭說了一遍。

  聽到這件事的最後期限,是在明年的夏季,兩個老頭總算是鬆了一口氣,要不然他們非得給累死不可。要知道,造一幢別墅已經這麼費事了,想要建造起一片別墅區,需要花費的時間和精力,更是可想而知。

  凱斯老頭抓了抓那花白的頭髮,翻了翻眼睛,用看好戲的神情盯著卜哥說道:「這件事說難也不難,按照那幢別墅的造法,想要弄出一片別墅區來,用不著花費多少時間,而且計劃是芭瓦德維伯爵自己做出的,資金方面絕對不成問題,用不著像這次那樣千方百計去找免費和省錢的門路。」

  卜哥對此深有同感,在一旁不停地點頭。

  沒有想到,老頭話題一轉:「真正麻煩的就是伯爵提到的獨特的『風格』,恐怕沒有人能夠說得清,怎麼做才能夠符合要求?」

  「恐怕連伯爵本人,也沒有答案。」老埃德說道,他的話往往有畫龍點睛之妙。

  「奢華和氣派可以先不作考慮。」凱斯又開始在紙上畫來畫去:「和諧……偶爾為之還可以,多了也就沒有味道了。而且那種別墅絕對不符合上流人物的口味。」老頭也想不出,還能夠靠什麼特殊的「風格」來吸引人。

  老埃德雖然是三個人裡面年紀最大的一個,但是腦子顯然比別人轉得更快,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問道:「想想看,住在魯普奈爾的那些豪宅裡有什麼感覺?」

  「什麼感覺?」凱斯和卜哥一起在想。

  「很奢華,很氣派,有些顯得莊嚴肅穆,有些則是優雅華貴。」這是卜哥的回答。

  「洛可哥風格給人的感覺是柔美華麗,古典風格給人的感覺則是大氣……」凱斯老頭顯然要專業許多。

  「不,我說的是住在那種房子裡的感覺。」埃德老頭很無奈,他發現兩個人根本沒有領會他的意思:「別光想那些好的地方,想一下缺點。」

  這一次是凱斯先醒悟過來:「對啊,首都魯普奈爾的房子很奢華很氣派,但是住著並不舒服,冬天很冷,夏天熱得要命。不但房子是這樣,裡面的家俱也是如此,只追求漂亮,卻未必舒服。

  「而且首都魯普奈爾流行的那套東西,讓人感到異常拘束。所以每到夏天,大家都往外跑,既是躲避酷暑,同樣也是為了讓自己放鬆。」

  「舒服……」卜哥在一旁深思起來。

  兩個執事中,埃德老頭往往能夠一針見血地找到問題的關鍵,這點是花白頭髮的凱斯做不到的。但是凱斯也有自己的特長,只要他的腦子裡面一旦有了思路,辦法就會像湧泉一般飛洩而出。

  「最懂得舒適享受的,莫過於千年帝國時代的人們,那時候不像現在這樣注重外表的漂亮,他們喜歡披著寬鬆的袍子,穿著鬆軟的拖鞋。

  「他們喝的水是山上的山泉,為此他們建造了浩大的引水工程,將引水渠接到每戶人家。他們吃的魚是剛剛捕撈上來的新鮮貨色,為了保持魚的新鮮度,奴隸用接力跑的方式,將魚從捕撈地一直送到他們的廚房。

  「在家的時候,他們會半裸著斜在躺椅上面,享受奴僕的精心服侍……」凱斯描述著書上所說的那個時代的生活場景。

  卜哥微微閉著眼睛,他在想像凱斯所描述的景象,那絕對是天堂之中才擁有的享受。

  「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你幫我設想出一套最舒適的生活方式。」卜哥順口說道:「我對千年帝國的東西不太熟悉。」

  凱斯的那張老臉立刻變得異常難看。

  能夠看到這樣一張苦臉,卜哥感到很高興,但是他不想給兩個老頭留下不好的感覺:「我的事情並不比你少,我必須設計出符合要求的別墅。天知道什麼樣的房子住起來才舒服。」

  埃德在一旁插嘴道:「你最好再加上精緻,既然不能夠在奢華和氣派上做文章,就只能追求小巧和精緻。」

  卜哥知道老頭是讓他注意迎合那些上流人物的喜好。在上流人物眼裡,和諧永遠都不會是他們能夠認同的風格。

  從兩個執事的房間出來,卜哥回到自己的房間。

  剛剛關上門,他就聽到窗口一陣輕響。

  房間裡面有人。

  卜哥的左手頓時往裡一縮,那支弩管就藏在左手的袖子裡面,這樣做是因為左手不經常使用,不容易引發弩管誤射,而萬一真的要用的時候,又可以保證出手夠快。

  有了準備,卜哥倒並不顯得驚慌。

  窗口果然站著一個人,此人一臉陰狠,絕對不像是一個善良之輩,身上穿的是容易活動的短衣服,袖管和褲腿上沾著一些灰塵,看來是沿著外牆從窗口爬進來的。

  他的腰上別著一把匕首,匕首沒有裝在鞘裡,明晃晃地插在腰帶上,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威脅的姿態。

  卜哥輕輕地將右手放在佩劍的握把上,用冷漠的眼看著這位闖入者:「你這樣隨意進入別人的房間,太過無理了吧?」

  那個人似乎並不在意:「你可以把這當作是一個警告。」

  「警告?」卜哥故作不解:「什麼意思?」

  「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裝傻呢?你讓身邊的那幾個女人出面,想要摸我們的底。我沒有說錯吧。」那個人的聲音並不是很高,似乎也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卜哥並不知道眼前這個傢伙到底猜到了多少,雖然他讓幾位小姐,通過愛慕她們的本鎮青年弄到了一份走私貨物清單,但是當初找的理由非常充分,就算有人懷疑,也不至於做出這樣激烈的反應。

  這段時間他太忙了,到現在為止,他一直都沒有對小鎮上的這些走私販子真正動手,這份莫名其妙的仇視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稍微想了想,卜哥找到了兩個可能。第一個可能就是斯賓塞一家在背後搞鬼,那個老的或許還有所顧慮,小的卻是一頭瘋狗,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都不意外。

  雖然這個可能性極大,不過也不排除另外一個可能,那就是,走私販子裡有人想給他一個下馬威。

  如果是第一種可能的話,事情將會容易解決得多。在法克,一個平民想要挑戰貴族的權威,他不是瘋了就是在找死。

  如果是第二種可能,卜哥會選擇暫時退讓。沒有必要和一個黑幫結仇,等到以後有機會亮出他的密探身份,那些人應該會給他一個滿意的回答。

  在做出選擇之前,他必須知道是哪一種可能。

  「我應該說你勇敢呢?還是衝動?你是一個人來的吧。」卜哥試探道:「按照法律,襲擊貴族或者意圖襲擊貴族,最輕也要判處五年徒刑。」

  「我更知道殺死貴族肯定會被判處死刑。」那個人冷冷地說道。

  「這算是威脅嗎?」卜哥笑了,在密偵處受訓的時候,他學過一些和人交談的技巧。既然這個人對他進行威脅,十有八九不會真的想要殺他,真正殺人不眨眼的人反倒會表現得非常平淡。

  只用一句話就能夠試探出眼前這個傢伙的深淺,卜哥已經不緊張了。

  這個傢伙頂多就是一個打手,想要給他一個下馬威的話,沒有可能派這樣的小角色來。

  「為什麼你認定我在摸你們的底?」卜哥再一次試探道。

  「這用不著解釋,你自己明白。」那個人回答得非常乾脆。

  不過正是這乾脆無比的回答,讓卜哥差不多可以確定,這傢伙就是來找茬的。

  為了確認自己的猜想,卜哥突然間變得聲色俱厲,喝問道:「是小斯賓塞叫你來的吧,他給了你多少好處?」

  那個人微微一愣,眼珠不由自主地轉動起來,這證明他在猶豫。

  卜哥幾乎已經可以肯定是小斯賓塞在搞鬼了。他決定採取行動,就算猜錯了,他也不在乎。這個傢伙是個小角色,殺了也就殺了。

  在密偵處受訓的時候,他學的全都是用偷襲來克敵制勝的法門,卜哥右手做出拔劍的動作。

  對面那個人下意識地做出了反應,一邊搶步上前,一邊想要拔出腰間的匕首,他並不知道,卜哥拔劍的動作只是虛招。

  卜哥右手拔劍的同時,左手不引人注意地微微抬起,就聽到「颼」的一聲,一道暗淡的紅光疾射而出。

  兩個人相聚不過五六步的距離,闖入者最多也不過是流氓打手之類的人物,哪裡能夠躲過這麼近的攻擊。

  卜哥射的是闖入者的腦袋,他不敢確定這個傢伙的衣服裡有沒有藏著護甲,他自己的身上就穿著一件用鋼絲編織的防護背心。

  箭射在臉頰上,箭頭釘進去至少一厘米,箭上抹了一層赤火蠍粉,這是一種毒藥,毒性算不上很強烈,卻會讓人劇痛難忍。

  一射入肉裡,蠍毒立刻發作,那個闖入者頓時痛得摀住臉「嗷嗷」直叫,很少有人能夠忍受住這樣劇烈的疼痛。

  卜哥並不打算就此罷手,他清楚地記得,負責訓練他的駝子給他的忠告:「生死相搏最忌的就是猶豫不決。進攻一旦得手,在對方徹底失去攻擊力之前,要麼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要麼繼續進攻。」

  左手射出箭矢,右手隨之將劍拔出,這就是卜哥練成的絕招之一。他迅疾無比地連刺了兩下,然後閃電般地將房門打開,持劍退到了走廊上。

  那兩劍,第一劍刺向闖入者的右肩,這是為了消滅對方的抵抗力,第二劍刺左胯,則是為了讓那個人無法逃跑。兩劍刺出之後立刻退出房間,是為了防備闖入者情急拚命。這同樣也是那個駝子教他的。

  門外早已經是一片嘈雜,住在隔壁房間的人全都跑出來了,那麼大的動靜,不可能沒有驚動他人。

  卜哥並不打算逞英雄,他看到托爾站在人群裡,立刻讓開門口的位置,示意托爾進去抓人。

  剛剛讓開,就聽到房間裡面傳來窗戶碰撞的聲響,緊接著樓下響起「咚」的一聲。

  「闖入者跳樓逃跑了!」托爾追到窗前,看了一眼到地面的高度,這裡是二樓,想要跳下去並不困難。

  托爾正打算往下跳,就看到已經有人從旅店之中追了出去。

  一個受了兩處劍傷,臉上還中了一支毒箭的人,想要逃跑並不容易,更何況,小鎮就那麼大的地方,又能夠跑到哪裡?

  沒過多少時間,樓下就傳來一陣喧嘩嘈雜的聲音。

  「抓住了!」

  「人已經給抓住了!」

  「拿繩子來,快拿繩子來!」

  「……」 本帖最後由 tylinee86 於 2015-1-27 10:11 編輯

supernova1112 發表於 2015-1-26 12:56
第二集 幸運寵兒 第五章 屈服和抵抗

  一個小小的房間,正中央放著一個四方小桌,四個人圍攏著桌子坐著,他們身後還坐著十幾個人。

  那張桌子上放著一個昏暗的燭台,豆大的燭火是這裡唯一的光源,連緊靠著桌子坐著的那四個人的臉都照不亮,更別說後面那些人了。隨著燈影的晃動,整個房子影影綽綽,顯得異常陰沉。

  「你們黑衣會的人捅了這麼大的簍子,總得給我們一個說法。」桌邊四個人之中的一個說道。

  被質問的那個人坐在他的對面,在昏暗的燭光下,只能夠隱約看到,他的額頭有一條長長的刀疤。

  被質問的人顯然在思考些什麼,所以沉默不語,反倒是坐在桌邊右側的那個人開口說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傷了和氣?真的說起來,這個簍子也不能全都扣在黑衣會的頭上,是那個不要命的狗屎自己搞出來的事情,我猜疤子現在也正為此頭痛呢。」

  「他頭痛有個屁用!」底下有人大罵起來:「就算把他的疤頭砍下來也沒什麼用處。」

  那個被質問的人原本滿肚子火氣,現在被這樣一罵,頓時跳了起來:「長三,我們到外面去練練怎麼樣?我讓你一隻手,不敢來的是孬種。」

  「夠了!」最先開口的那個人一拍桌子。

  除了被質問的人,能夠坐在桌子邊上的,全都是這裡有絕對威望的人物,是這些人推選出來的仲裁者。

  為首的這位一發怒,底下的人頓時不敢再發出聲音了。

  「各家有各家的規矩,我相信黑衣會知道怎麼給大家一個交代。」旁邊的胖子說道。

  「和這件事情有關的狗屎,只要是黑衣會的,我回去之後都會料理乾淨。」被質問的人說道:「不過還有一些不是我們的人。」

  「這用不著你操心。」坐在桌子左側的人開口道。桌邊的四個人裡面,他最讓人感到陰森,不開口說話的時候像是一塊岩石,現在開口了,感覺像是一塊冰。

  「是啊,用不著你操心,除了斯賓塞家的那個小的,參與這件事情的總共有五個人。」胖子說道:「我們已經將這件事情查得清清楚楚。」

  「那五個人並不是全都贊同這樣做。」底下又有人說道,他和那五個人裡面的一個交情不錯,所以才幫忙說一句話。

  「說得沒錯,不過他們也沒有向我們告發啊。既然沒有告發,現在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那五個人就只有當作同謀來處置了。」胖子歎了口氣。

  他看上去像是一個和事佬,不過沒有決斷的人,又怎麼可能坐到這個位置?

  「先就這件事表決吧,同意把人交出去的就舉手。」為首的那人說道。

  底下沉默了半晌,眾人交頭接耳了一番,這才看到一隻隻手舉了起來。

  為首的人掃了一眼,大致數了一下,然後一拍桌子:「通過。」

  「是交活的出去,還是交死的?」有人問道。

  此刻在這房間的,全都是不把人命放在眼裡的人物,不過殺人也是要講理由的,隨便殺人,特別是殺自己人,絕對會讓手下的人離心離德。

  而把人交出去,另外四個人最多判刑兩到三年,畢竟罪名只是知情不報,處罰明顯要輕得多,雖然這也會讓手底下的人感到寒心,卻好過殺人。

  「我一直想說句話,這一次,雖然是斯賓塞家那個小的在暗地裡挑撥是非,才引得那個沒腦子的白癡惹下這場禍,不過新來的鎮長也未必是善茬。

  「據我所知,旅店的那個禿子和他走得很近,一直以來我們都不太清楚那個禿子的背景,而且整條街上,就只有他不能算是我們一夥的。」底下有人說道。

  「是啊,雖然那個禿子從來不出海,只是在這裡掃貨,不過他的胃口比誰都大,不管什麼貨色都吞得下去。什麼樣的人才會有那麼大的本錢?」立刻有人應和道。

  「那些當兵的恐怕也上了他們的船,大家難道沒有看到,最近這段時間,他們多麼拚命地拍馬屁?現在是一年當中生意最好的時候,他們為了拍馬屁,連生意都扔下了。」

  「……」

  看到底下有失控的味道,那個胖子連忙插了進來:「夠了,夠了,我說過多少遍,別人怎麼做,是他自己的事情,只要不危害到我們大家,就用不著多管閒事。

  「我們這一次聚會,就是因為有人惹了麻煩,而且這個麻煩可能波及到我們每一個人頭上。至於那個新來的鎮長想幹什麼,拉攏了什麼人,在沒有明顯危害到我們之前,最好不要胡亂猜測。」

  胖子這樣一說,底下的人頓時安靜了許多。

  不過為首的那位看了看胖子,嘻嘻一笑道:「你和莫姆的關係最好,我知道你從莫姆那裡得到了一些內幕消息。在出事之前,你不肯透露一下消息,我們沒有人會怪你,但是現在……如果你仍舊一點都不告訴我們,太不夠意思了吧。」

  十幾雙眼睛盯在胖子身上,胖子就算再不想說,也做不到了。

  「我用以前莫姆欠我的一個人情,換回來一些消息。沒有想到便宜了你們。」胖子故意裝得頗為愁苦,為的就是回頭可以從各家那裡,得到一些好處:「就像你們猜的那樣,新來的那個人並不只是來做鎮長那麼簡單,但是我們也別把自己太當成什麼人物,那位還沒有把我們放在眼裡呢。」

  胖子停了停,看了一眼四周,果然周圍的那些人一個個伸長了耳朵:「你們查過那位的頭銜了嗎?你們只知道他擁有護衛騎士的頭銜,但是你們知不知道,他還是密偵處的人?」

  話音剛落,四周頓時響起了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

  「現在知道怕了吧。」胖子冷哼了一聲:「幸好這一次沒有傷到那位一根毫毛,要不然……」

  胖子沒有說下去,不過這裡的每一個人,都非常清楚密偵處的手段。

  密偵處的人無孔不入,而且一旦被纏上,絕對是不死不休。對於他們這些行走在陰影之中的人來說,沒有什麼比密偵處更可怕的了。

  「再告訴你們一件事情。」胖子說道:「大家肯定聽說過狂歡節那天的刺殺事件。那位的表兄替國王擋了一刀,死了,那位頂了表兄的爵位,還得了那兩個頭銜,這樣一個通天的人物,被扔到這個地方,不是白癡就用腦子想想其中的含意吧。」

  卜哥的身份很容易誤導人,當初莫姆他們三個就知道了這些之後,就曾經嚇得六神無主,現在這些人也差不了多少。

  行刺國王?那是多麼可怕的字眼。坐在這裡的人雖然都是亡命之徒,卻不是什麼革命者或者抵抗軍,對這種事情絕對是有多遠躲多遠。

  「大不了走人。」不知道誰嘀咕了一聲。

  這句話說出了很多人的想法,在這裡的人至少有一半已經萌生出了退意。他們可不想捲進政治的漩渦裡面去。

  「可惜了這個碼頭。哪裡再去找一個離魯普奈爾如此近的港口呢?」

  患得患失是人之常情。這些人經營小鎮已經不是一年兩年了。納加小鎮並非只有靠近首都魯普奈爾一個好處,這裡根本沒有人管,做生意要容易得多,再加上大船進不來,少了很多競爭者。

  這些走私販子最討厭的並不是密偵處或者緝私隊,而是另外一種走私販子。那些人有著公開的身份,和港口的官員也混得很熟,走起私來一向都是大搖大擺地進港卸貨,只要在貨物清單和稅務報表上動些手腳,就什麼都搞定了。

  芭瓦德維伯爵手底下的人不幹這種明顯違法的事情,並不意味著其他人也不這麼幹。事實上靠此發財的人很多,在法克各個港口的官員,根本不是靠工資和津貼生活,他們得到的賄賂遠比工資和津貼要多得多。

  「或許我們可以派一個人去和新來的那位談談?」又有人提議道。

  「是啊,我們可以每一個月給他一筆錢,我們這麼多人,每家拿出個一兩千來,足夠填飽他的胃口了。」這裡的人雖然不喜歡賄賂,卻也不是不知變通的人。

  胖子說道:「怕就怕,那位要的不是錢。」

  「難道你認為他的胃口比這大得多?想要完全控制我們?」為首的那個人問道。

  「沒有攤牌之前誰都不會知道結果。」胖子說道:「我真正擔心的是,他要我們做他的眼線,別忘了密偵處的人是幹什麼的。」

  眾人這下子沒話好說了,胖子說的話,可能性非常高,密偵處最大的惡名就是喜歡強迫別人充當眼線,只要當了眼線就等於打上密偵處的記號,偏偏他們這類行走於陰暗中的人,最忌諱的,就是被打上密偵處記號的傢伙。

  「談還是要談的。」為首的那個人想了想說道:「只是不能做他的眼線,我們最多答應幫他盯著過往的人,只要有可疑人物,就向他告發。」

  他朝著四周看了一眼,想要知道大家的反應。

  「同意。」

  「這樣最好了。」

  「我們沒有什麼意見。」

  底下一片應和聲。

  「只有一個問題。」坐在桌子左側那個像冰山一樣的人說道:「我們能夠代表這條街上所有的人嗎?別忘了,還有一幫人從來都不買我們的賬。」

  胖子呵呵一笑:「這不是正好嗎?那群人神神秘秘的總是讓人不放心,只要我們和那位談妥了,完全可以請那位幫忙,把這個礙眼的東西挑了。」

  這一次應和的人更多。

  「最後一個問題,派誰去和那個新來的鎮長談判?」底下有人問道。

  頓時十幾雙眼睛再一次盯在了胖子的身上。

  和走私販們的擔憂完全相反,卜哥和身邊的那群人根本就沒有把他們放在心上,當初第一次制定計劃的時候,這些人雖然被看作是麻煩,卻也是最容易對付的麻煩。

  所以當一個肉乎乎的胖子聲稱,自己是鎮上的那些走私販子推選的代表,前來表示敬意的時候,卜哥既沒有感到意外,也沒有覺得驚喜。

  像卜哥這樣的身份,當然不會立刻接見這個胖子,按照慣例,一上來都是手下人出面接見。

  半個小時之後,兩個執事來到卜哥的房間。

  「他們做了很大的讓步,唯一的請求就是不想被打上密偵處的標記,成為密偵處的探子。」凱斯顯得頗為高興:「那位代表希望能夠和您親自談談。可能……」老頭指指放錢袋的衣兜,其中的含意已經用不著明說了。

  「又讓我們搞定一個麻煩。」卜哥說道:「有些太順利了吧?」

  「我們事先做了那麼多準備,如果再不順利的話,那才奇怪呢。」凱斯並不在意,這種事情他見多了,在芭瓦德維伯爵手下做事,有的是可以動用的資源,在準備充分的前提下,只要運氣不太壞,做什麼事都會一帆風順。

  「那個闖入我房間的傢伙開口了嗎?」卜哥問道:「我猜這件事情的背後,是那個小斯賓塞在搞鬼,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打算趁這個機會,把那家人一起搞定。」

  「這恐怕做不到。」老埃德面無表情地回答道。

  「埃德說的一點沒錯。」凱斯連忙解釋:「法庭絕對不會因為一個平民的供詞,而讓一個貴族站在被告席上。要不然上面的人就會擔心,隨便收買一個平民做出偽證,就可以指控貴族了,這是絕對不允許的。

  「如果你不能夠提供更加直接的證據的話,斯賓塞家的人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並且聲稱你是在誣陷。

  「當然,你也可以像他們那樣,動用非正常的手段來對付他們,剛才那番話同樣也對你有效。」

  卜哥苦笑著搖了搖頭,這是他最無法理解的地方。法克的上層,似乎非常鼓勵貴族們用決鬥和暗殺來解決各自的紛爭,法庭就像是完全為平民階層準備的,只要是貴族,就會極力避免自己和法庭牽扯上關係,不管是成為被告還是原告,都會被他們視作為奇恥大辱。

  「下一次他們還會那麼做嗎?」卜哥必須問上一問,這關係到他的安危,如果這是貴族階層的遊戲規則的話,他就必須讓自己適應這種規則。

  萬不得已的話,或許買兇殺人是唯一的解決辦法。

  「你只能自求多福了。」凱斯的回答非常肯定。在貴族圈子裡面,收買兇手殺來殺去的事情,他看得多了。也正是因為如此,卜哥在他的眼裡仍舊顯得不夠成熟。

  「告訴那個人,我不想見他。」卜哥說道,這樣做無疑等於放棄了那筆好處。他並不知道這些走私販子打算給他多少錢,根本想不到隨口一句話,失去的將是每年十幾萬的收入。

  不過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以他剛剛擺脫貧困的狀況,如果真的知道有這麼一筆錢等著他的話,肯定難以拒絕誘惑。

  「對了。」卜哥想起此刻正困惑他的難題:「這些人坐船到處做生意,肯定對海很熟,你問問他們,是否看到過建在海邊的有趣建築物。」

  兩個老頭笑了笑,凱斯順勢說道:「或許我們還可以多透露一些東西。比如,明年夏天的事情。」

  卜哥當然不會阻止,修建海邊度假別墅,是芭瓦德維伯爵臨時起意的計劃,伯爵派他到這裡來的原本目的,是為了控制這裡的走私貿易,這才是最重要的。

  不過他並不明白,伯爵打算怎麼做?

  「芭瓦德維伯爵到底想要什麼?我一開始的時候以為,伯爵貪圖這裡的走私貨比較便宜,最近兩天遇到的一些事情,讓我感到疑惑,芭瓦德維伯爵好像並不是靠這些賺錢。」

  兩個老頭互相看了一眼,顯然是在詢問對方的意思。

  「我還有事。」埃德退了出去。

  凱斯老頭猶豫了一下說道:「走私貿易利潤豐厚,但是不受控制,這是麻煩,也是機會。只要能夠控制這種貿易,哪怕只是在很小的一個範圍之內能夠控制,就可以從中得到數不盡的財富。」

  「那些桀驁不馴的傢伙能夠控制嗎?」卜哥有些不敢相信。

  「以力壓服當然是不可能的,但是誘之以利卻未嘗不可,我們也不需要控制所有的人,就像你想要坐穩鎮長的位置,只需要三分之一的人擁護你一樣,只要有同樣數量的走私管道控制在我們手裡就足夠了。

  「那些走私販子的利潤其實並不高,他們的煩惱是沒有門路買到好東西,也沒有門路將東西高價賣出去,而伯爵早在十年前就已經安排好了海外的貨源供應點,在法克更是沒有我們賣不出去的東西。

  「那些走私販子只要跟著我們幹,貨源絕對不成問題,運進法克之後,我們還可以將貨物全部吃下來,甚至可以把價格比平均賣價提高一成。」凱斯既然肯解釋,就沒有什麼好遮遮掩掩的,將所有的細節都說了出來。

  「貨物從伯爵的左手放進右手,轉眼間價錢就翻好幾倍,違法的罪名全都背在這些走私販子的身上,伯爵仍舊沒有明顯違法的地方。真是好算計。」卜哥不由自主地歎道。

  「伯爵的心思如果能夠讓你猜中的話,他就不會被稱作法克的財神了。」凱斯略微有些不以為然地說道:「那點差價只是小利,重要的是對走私貿易的控制,知道為什麼要選擇這個小鎮嗎?」

  面對這樣的問題,卜哥只能搖頭。他完全承認自己閱歷和見識的不足,此刻他就是在學習。

  「這個小鎮的好處就在於,走私的規模小而且離魯普奈爾近,規模小意味著容易控制。

  「我已經說過,只要三分之一的人跟著我們幹,整個小鎮的走私貿易就等於掌握在我們手裡,離魯普奈爾近,則意味著方便佔據這個最大的市場。

  「在法克,誰控制了首都魯普奈爾,就意味著能夠控制整個法克,哪怕走私貿易也是如此。」

  凱斯顯得頗為得意:「你明白了吧,芭瓦德維伯爵其實是將這個小鎮當作一個支點,用來撬動整個法克的走私貿易網,對伯爵這樣的上位者來說,他所追求的是對貿易的控制,而不是單純的利潤。」

  差距,卜哥從凱斯老頭的話裡面,認識到了自己的差距,他這種小人物根本就看不透芭瓦德維伯爵這樣的上位者的佈局。

  凱斯從卜哥的房間走了出來,剛走到自己房間的門口,就聽到埃德老頭說話的聲音傳了出來。

  房間裡面除了代表鎮上那些走私販子的胖子,還有要塞的最高指揮官莫姆上尉和車馬行老闆德羅。

  這兩個人一早就被叫到這裡來了,卜哥現在一切都在向芭瓦德維伯爵學習,既然手裡有這麼大的一個工程,曾經幫過他的人,當然可以從中得到一些好處。這既是一種酬勞,也是一種籠絡。

  埃德老頭之所以讓這兩個人也在場,為的是讓那個走私販子的代表,更加確信他所說的話。

  「從現在到夏天還有半年,大家想必都明白,時間有多麼緊迫。」老頭裝起樣子來,頗有一股逼人的氣勢,就連莫姆這個指揮一百多號士兵的軍官,在這股氣勢的逼迫之下,也有些直不起腰來。

  底下的這三個人全都滿臉喜色,誰不想賺錢?更別說老頭扔出來那麼大的一個誘餌。

  一個專門為法克最上等的富豪及貴族人物準備的度假別墅區,這是多麼大的聚寶盆啊!

  在法克,這是最肯花錢也最花得起錢的一群人,他們手指縫隙之中漏出來的錢,足夠讓整個小鎮的人吃得撐不下。

  「我這裡絕對沒有問題,士兵們隨時待命,至於材料,我回去之後立刻開始準備。」莫姆拍著胸脯說道。此刻他終於感覺到當初的賭注押對了,只是幫忙做了一點小事,就得了這麼大的好處,看來拍新鎮長的馬屁,是回報率最高的投資。

  「小人也是,小人也是。」車馬行老闆也在那裡點頭哈腰,三個人裡面,他可以賺到最多:「只不過我必須等到設計確定下來之後,才能夠開工。」他對開工已經有些急不可耐了。

  「設計是由大人親自負責。」埃德說道:「不過……」他轉過頭來朝著代表走私販的那個胖子:「男爵請你幫的忙,最好盡快辦妥。」

  「那是,那是。」這個胖子看上去比德羅還要恭敬:「我回去就辦,我們那裡有不少人到過世界各地,我幫您把他們叫來。至於您說的,讓我們成為供應商,那更是沒有問題,我手裡有詳細的清單,下午就給您老送來。」

  胖子現在倒是希望,不願意拿清單出來的人越多越好,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在這個巨大的蛋糕上面多分一塊。

  「最好能夠有樣品。」現在主動權在這邊,埃德當然要顯得高高在上,現在不但要清單,還要拿樣品。

  「有,絕對有,給我三天的時間。」胖子連連點頭,他已經有了個念頭,打算在樣品上面動手腳,爭取首席供應商的位置。

  「如果沒什麼事,你們就回去準備吧。」埃德揮了揮手。

  莫姆和德羅連忙退了出去,那個胖子雖然也起身告辭,不過退到門口,他遲疑了一下說道:「請大人千萬小心,對那群人要早做打算,那群人很神秘,而且非常危險。」

  「知道了。」埃德裝出有些不悅的樣子。

  雖然表面上裝出一副並不在意的樣子,不過像埃德這樣的人非常懂得輕重緩急,那些走私販子是最容易對付的,卻也是最難以徹底收服的。

  這一次的主動服軟,完全是因為那些人畏懼密偵處的勢力,並不是像莫姆那樣完全真心誠意的投誠。

  現在自己這邊扔出了一堆誘人香餌,那些走私販子或許會看在利益的面子上更加服貼一些,不過只有利益勾引是絕對不夠的。給胡蘿蔔的同時,也有必要亮出大棒,此刻有這樣好的一個機會,能夠讓那些人感到震懾和害怕,當然要緊緊把握住。

  卜哥的手下並沒有特別能打的人,就算最強的托爾,也只是半吊子。

  旅店老闆安德魯和他練過,只用了三招,托爾就趴下了,這還是安德魯有意讓了一手的結果。

  卜哥本人就更用不著說了,他玩突襲還可以,真的讓他光明正大地戰鬥,他連托爾都打不過。

  手下沒人就只有去找幫手,伯爵那邊有的是各種各樣的人才,唯獨在武力方面有所欠缺,所以只有在密偵處這邊想辦法。

  卜哥用過午餐之後,就駕著他的那輛輕便馬車,前往首都魯普奈爾,四十公里的路程用不著顧惜馬力,快馬揚鞭不到一個小時就進城了。

  自從訓練結束,這是他第一次回總部。想要借人,當然要通過K先生,他的運氣非常不錯,K先生就在辦公室。

  把大致的情況說了一遍,不過提到那個闖入者的時候,卜哥並沒有完全說實話,他一口咬定那個闖入者原本是打算綁架他。

  威脅和綁架是兩種概念,如果闖入者只是威脅的話,密偵處的人只能自己處理這些麻煩,但是綁架的話,那就嚴重多了,對敢於綁架密偵處成員的人,上面的人一向都下手不留情。

  「我明白你的意思。」作為主管的K先生知道事情肯定沒有那麼嚴重,自己這個年輕的手下十有八九是在假公濟私,但是在他手下幹的,差不多都是這類有特殊背景的人,他早就熟知應該怎麼解決這種麻煩。

  「你有兩種選擇,要麼就是公事公辦,我把你的事情轉到負責行動的科,讓他們出動,這需要花上一些時間。

  「另外一個選擇要容易一些,你打一份報告,就說有特殊需要,請求借調培訓科的人,不過你必須自己去說服培訓科的人,這可能需要花點錢。」

  一說到培訓科,卜哥首先想到的就是那個滿腦袋刀疤的光頭巨漢。

  「培訓科的人可以隨意調用?」卜哥感到有些不可思議,那樣強大的武力都可以借用,以後辦事豈不是很方便?

  「是的,不過有兩個條件。」K先生說道:「第一個條件就是,你得負全責,如果出了什麼事情,必須一個人背下黑鍋。第二個條件就是,你自己去問他們肯不肯幹,我不知道他們會開出什麼價碼,這筆錢密偵處是絕對不會報銷的。」

  卜哥盤算了一下,現在他倒是不太在乎錢了,密偵處不肯報銷的話,最多找芭瓦德維伯爵去要,這件事關係到伯爵是否能夠順利控制住小鎮的走私管道。以伯爵的精明,想必不會斤斤計較這些小錢。

  前往培訓科用不著K先生帶領。

  負責看門的仍舊是那個駝子,今天顯然沒有其他的新人在接受訓練。

  把來意向這位曾經的教練說了一遍,那個駝子倒也乾脆,說道:「這裡每一個人都有各自的價碼,請我的話最便宜,每個小時我只要你兩千。」

  聽到這個價錢,卜哥差一點昏倒。他還是第一次聽說,以小時作為單位計算報酬。

  「我情願先找別人談談。」卜哥惡狠狠地說道。眼前這個可惡的駝子已經讓他吐過一次血。

  當初這個駝子刻意誤導他,說他提供的箭矢比軍械庫賣的貨色要便宜。這句話確實沒錯。但是等到受完訓,從軍械庫購買了一盒子箭矢之後他才發現,雖然軍械庫出售的貨色確實貴了一些,但是箭桿卻是鋼鑄的,而不是他提供的那種一折就斷的「牙籤」。

  「非常抱歉,你沒得選擇。」那個駝子說道:「這裡的人都請我幫他們談價錢。」駝子頗有奸商的氣質。

  卜哥突然有種想要扭頭就走的感覺,這個駝子絕對屬於吃人不吐骨頭的類型。好不容易壓下心頭的怨氣,卜哥說道:「我需要一個實力更強的。」

  那個駝子上上下下看了卜哥幾眼,轉過身一瘸一拐的朝著旁邊的房間走去,「跟我來。」他嘟囔了一聲。

  房間裡面只能夠用亂七八糟來形容,並不是很大的房間擠著五個人。

  卜哥曾經看到過的那個光頭巨漢貼著牆角坐著。另外一個牆角,被一個樣子像是猴子的老頭佔據著。門邊的長椅上,躺著一個衣衫襤褸如同乞丐的傢伙,所有的人都遠遠地躲著他。

  房間的正中央放著一張牌桌,兩個人正在那裡對賭,其中一個看上去三十幾歲,衣服光鮮似乎是個富家公子,另外一個穿著麻布衣服,臉色黝黑密佈細紋,一頭褐色的短髮配上微微的鬍子茬,和田邊的農夫沒有絲毫兩樣。

  「有生意了。」那個駝子走進門立刻喊了一聲。

  房間裡面的人似乎不在意,只是將目光都轉到了跟在那個駝子後面的卜哥身上。

  「我打算……」卜哥正要說出理由。

  「用不著廢話,不管你想要讓我們幹什麼,只要給錢就可以了。」那個富家公子般的人物根本不等卜哥說完,就打斷道。

  「別煩我們,和他去談價錢。」乞丐模樣的傢伙指了指那個駝子說道。

  「四千。」駝子翹起拇指指了指正在打牌的公子哥。

  「六千。」這一次指的是光頭巨漢。

  「七千。」接下來是縮在牆角的猴子老頭。

  「一萬二千。」這個價碼是乞丐的。

  「一萬五千。」農夫無疑是這裡價碼最高的一個。

  卜哥顯得有些不太禮貌地盯著躺著的乞丐和正在打牌的農夫看。他實在有些想像不出,這兩位憑什麼值那麼多錢。

  這些人裡,他只見識過那個光頭的實力,當時的情景到現在還令他記憶猶新,沒有想到這麼厲害的人物,在這裡的排名居然如此靠後。

  他倒是很想看看兩個價碼超過一萬,看上去並不出眾的傢伙,到底有些什麼超凡的能力,不過那超過一萬的價錢,實在讓他有些難以承受。

  「六千加上你的兩千是八千,我沒有算錯吧。」卜哥最終還是選擇了他所熟悉的。

  「小子,你有些失算了。」公子哥一邊打牌一邊說道:「他們兩個人加在一起,也未必有那個老賊用處大。」

  老賊似乎是指縮在角落裡面那個猴子一般的老頭。

  「你最好仔細考慮一下。」駝子說道,似乎他也承認公子哥的評價。

  卜哥猶豫了一下,不過最終也沒有改變主意,他安慰自己,反正對付的只是一群流氓,最多里面有一兩個暴徒,憑那個光頭絕對足夠了。

  卜哥之所以算上那個駝子,是因為駝子擅長的是暗器,對手人多勢眾的時候,用暗器對付最合適。除此之外,他也想看看,那個駝子教他的時候有沒有藏私。

  回納加鎮,仍舊像來的時候那樣快馬揚鞭,只是他的馬車後面原本是掛斗的地方,現在半蹲著一個巨漢,這個傢伙體型太過龐大,根本就沒有哪匹馬能夠駝動他。

  其實卜哥也非常擔心,這輛輕巧單薄的馬車,是否支撐得住這個大塊頭的重量。他有些後悔,沒有乘另一輛馬車過來,那輛四輪馬車要堅固得多。

  好在最終事實證明,這輛看似單薄的馬車異常牢固,就算被這樣折騰也沒有問題。

  路過山口的時候,卜哥特意將馬車的速度放緩下來,他東張西望,想要看看今天自己是否能夠遇到那「傳說」之中的土匪。可惜再一次讓他感到失望,連一個土匪影子都看不到。

  進了小鎮,卜哥並不打算回旅店,後面跟著的那兩位,每個小時就要花掉他八千銀幣,還是早一點把事情解決,打發兩個傢伙滾蛋。

  把馬車停在旅店門口,帶上名義上的侍從托爾,四個人朝著街道另一頭的鐵匠鋪走去。

  上一次來的時候,他曾經和鐵匠鋪的那群人遭遇過,知道那些人非常肆無忌憚,居然裝備有十字弓。

  十字弓是受到嚴格控制的武器,別說平民不允許擁有十字弓了,就連軍隊裡面的普通士兵,也不允許用這種武器。能夠用十字弓的,除了專門的十字弓手之外,至少必須是軍官。

  在來的路上,卜哥已經警告過兩個人有關十字弓的事情,這兩位似乎根本不在乎。

  卜哥本人對此卻非常在乎,他原本想賴在旅店裡面,現在是被逼著跟來,怕死是人之常情,就因為怕死,所以他總是在裡面穿著一件鋼絲背心,不過這東西在十字弓面前,和一張紙片沒有什麼區別。

  鐵匠鋪仍舊像以往那樣叮叮噹噹的發出刺耳的雜訊,站在門口,卜哥微微有些猶豫:「我必須進去嗎?」

  光頭巨漢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道:「放心好了,有我在這裡,沒有人能夠傷到你一根汗毛。」

  卜哥趴在地上「嗯」了一聲。此刻他身上的每一根骨頭都痛得要命,肩膀更是像碎了一樣。那一拍對光頭巨漢來說確實很輕,不過對他來說,就像是被大象踢了一腳!

  並沒有等卜哥從地上爬起來,那個巨漢推開了鐵匠鋪的門。

  前一秒鐘還大大咧咧,後一秒鐘,光頭巨漢的臉就變得凝重了許多。

  踏進門的那一瞬間,他就感覺到情況有些糟糕。

  他的身高應該和這幢房子差不了多少,剛才進門是彎下腰側著身子鑽進來的,但是一進來,房子突然間變大了。

  出現這種反常的現象,就說明這裡面有詭異。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們掉進了一個魔法師的陷阱裡面——

  「錚」的一聲,光頭巨漢將佩劍拔了出來,他大吼了一聲:「站在外面,先別進來!」

  這聲吼,震得整個鐵匠鋪都瑟瑟發抖,但是變化隨之而起,那幢房子就像是活了一樣,門突然變成了血盆大口,閃電般地將站立在門口的三個人吞了進去。

  所有這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然後一切又恢復了正常,長街之上那「叮噹叮噹」的打鐵聲,仍舊有節奏的響著,鐵匠鋪的門仍舊敞開著,裡面看不到一個人影。

  而此刻,落在鐵匠鋪裡面的四個人,所看到的卻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

  鐵匠鋪仍舊是鐵匠鋪,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在迅速變大,桌子、椅子、水桶以及那個不停發出噪音的鐵砧,每一樣東西都變得越來越大。

  「這應該是魔法吧……」卜哥已經看傻了。

  「先別去管這些,快朝我這邊靠過來!」那個光頭高聲喊道。

  卜哥並不知道應該怎麼做,他下意識地聽從了命令,從地上爬起來。

  他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互相之間已經隔開那麼遠了,離他最近的托爾,距離他也至少有十幾米。

  卜哥連忙朝著光頭跑了過去,但是越跑感覺越不對,似乎離光頭的距離並沒有縮小反而在擴大。

  「別再亂跑了。」那個駝子顯然也發現情況不對。

  「這,這,這是怎麼一回事?」托爾也已經將劍抽了出來,並且擺出一副攻擊的姿態。

  「是我們變小了,還是房子裡面的空間變大了?」卜哥問道,他研究過煉金術,對魔法多多少少有些認知。

  「別慌,把活的生物變小,並不是那麼容易的。」那個駝子說道,他似乎對魔法非常瞭解:「改變空間更不可能,所謂的空間魔法,連原理都還處於雛形階段,更別說實用化了。」

  「這可能是一個幻術空間,要不然就是我們被催眠了。」光頭巨漢朝著地板猛力踏了一腳。

  這一腳威勢驚人,就像地震了一般,地面劇烈地震動起來,光頭腳下的地面更是損毀嚴重,木板全都被折斷,並且拱了起來。

  「別衝動,就算是把這裡全都破壞了,也未必出得去,反倒可能把我們陷在這裡。」那個駝子喊道。

  似乎要證明他的話一般,半空中毫無徵兆地劈里啪啦掉下一堆釘子,這些釘子根根有一尺多長,釘在身上絕對別想活命。

  卜哥臉色蒼白,他肯定自己要死了。不過他仍舊抽出了佩劍,就算死也要拚一拚。

  就在這個時候,頭頂上響起一串清脆的叮叮聲,朝著他飛來的十幾根釘子被蕩到了一邊。

  把釘子射開的是那個駝子。他用的是和卜哥一樣的箭矢,不過他的手法要高明得多,揮手間就打出數十根箭矢,每一根箭矢都準確無誤地打偏一根長釘,以一人之力便護住了自己和兩個菜鳥,只有光頭巨漢用不著他照顧。

  「我現在非常後悔讓你們跟著。你們兩個絕對是累贅。」那個駝子長歎了一聲。

  「狗屁,死就死,有什麼好怕的,要不然有什麼資格稱作騎士?」光頭啐了一口,他和駝子總是意見相沖。

  「護衛騎士這種東西也可以當真嗎?」那個駝子輕蔑地笑了起來。

  「小子,拿出一點男人的樣子來!別讓個殘廢給小瞧了!」光頭吼道。

  卜哥苦笑著緊了緊手裡的佩劍,他盡可能讓自己顯得剛強一些。但是他的這份剛強沒有持續多少時間。

  只見那些被打落在地上的釘子,像是磁鐵一般吸在了一起,漸漸地組合成了一個個的人偶。

  「媽的,是鐵傀儡。」光頭大罵道。

  卜哥很想問鐵傀儡是什麼,但是卻被托爾搶先了一步:「這東西很難對付嗎?」

  「對我們來說,這絕對是大麻煩。」回答的是那個駝子:「我的箭對付不了它們,你們的劍也砍不動它們。想要對付它們,除非這裡能夠找到斧子或者戰錘。」

  「最麻煩的恐怕是這滿身的利刺。」卜哥呻吟著,這玩意兒就像是一根狼牙棒,碰都碰不得。

  「我討厭魔法師。」光頭怒吼著:「他們總是看人下單。」

  「什麼意思?」卜哥問道,反正馬上就要死了,他反倒不害怕了。

  「魔法師最擅長的就是分析別人的弱點,然後找出克制的辦法對敵。」那個駝子解釋道。

  「我想到辦法了。」光頭大叫了起來,他猛地又跺了一腳,隨著地板的震動,那些滿是利刺的笨重人偶也隨之震動了一下,發出一連串金屬碰撞的聲響。

  不過這並非光頭所說的對策,隨著那沉重的一跺,碎裂的木板頓時跳了起來,每一塊地板都有一人多長。

  光頭掌拍腿掃,眨眼間十幾塊木板,就如同流星一般飛了出去,每一塊木板都狠狠地撞上一個鐵傀儡。那些看上去異常笨重的鐵傀儡,居然輕易就被擊飛了,折斷的木片和釘子混雜在一起,灑了一地。

  卜哥和托爾同時發出了歡呼的叫聲。

  「別高興得太早,還沒完呢。」那個駝子卻絲毫沒有高興的意思:「還會有別的東西出來的。」

  話音剛落,那個火爐猛地噴發出高高的火焰,那景象就如同火山噴發一般壯觀。隨著那驚人的噴發,無數燒紅炭塊一般的東西掉在地上,緊接著這些炭塊也像是活了一般舒展開來。

  「這次換成火傀儡了。」光頭憤怒地說道。

  「用剛才那招難道不行嗎?」托爾問道。

  「它們只是一團火,沒有實質的軀體。」那個駝子說道。

  卜哥睜大了眼睛,和托爾不一樣,他知道這就是所謂的元素聚集體。

  這東西對魔法師來說,並不難得到,但是對於他們這些普通人來說,卻是夢寐以求的煉金材料。

  只是這些珍貴的煉金材料,似乎正打算把他們給烤熟了。

  現在,卜哥能做的就只有後退。 本帖最後由 tylinee86 於 2015-1-27 10:2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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