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奇幻] 小人物 作者︰藍晶 (已完成)

 
supernova1112 2015-1-26 09:48:2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6 370681
supernova1112 發表於 2015-1-27 07:13
第五集 要命總督 第一章 新的開始

  昏黃的陽光斜照在海面上,粼粼波光間一艘船正試圖靠岸,這是一艘南方海域經常可以看到的兩桅帆船,巨大的腹部讓這類船有著驚人的運載能力,不過速度也因此而變得很慢。

  船要停靠的港口並不是納加小鎮,這裡離納加有萬里之遙。

  從法克南部的維特港出發,中途經過了六個國家十五個港口,歷時兩個半月,這艘船才到達這最終的目的地。

  漫長的旅行讓大部分人看上去異常虛弱,看到港口,很多人甚至歡呼了起來。

  說是港口,卻異常破敗,只有一條延伸出百多米的木質船橋,這就是港口唯一的碼頭,碼頭邊上有一排木板搭成的簡陋平房,邊上的沙地上胡亂地堆著貨物,似乎這裡根本就沒有倉庫。

  整個港口除了幾株棕櫚和一些劍麻,就再也看不到植物的影子,更遠的地方比港口還要荒僻,一眼望去全都是黃色的沙土和赤褐色的岩石。

  這裡是茫茫無際的戈壁,是更加茫茫無際的沙漠的邊緣。

  在一片吆喝聲中,船終於靠上了碼頭,粗碩的繩索從船上拋了下來,水手沿著繩索爬了下來,然後將繩索牢牢地拴在了碼頭邊上的木樁上。

  「到地方了,全都給我下船,別忘了帶上你們的行李。」船長是一個滿臉落腮鬍子的傢伙,相貌和舉止同樣粗魯,心腸卻不錯。

  當大部分的人都已經下了船的時候,船尾的特別船艙的門打開了,三個全身包裹在防風斗篷之中的人走了出來。

  看到這三個人,那個船長連忙收斂起他的慵懶和粗魯,整了整衣服走了過來:「男爵大人,我只能服侍您到這裡,之後的旅途就幫不上忙了,祝您一帆風順。」

  被稱作為男爵的人,正是卜哥。

  雖然名義上他現在成了外交官,比納加鎮的鎮長聽上去要風光許多,不過知情的人都明白,這是變相的流放。

  他所搭乘的這艘船,其實是鎮上一夥走私販子的船,船上除了乘客,還夾帶著許多貨物。

  卜哥雖然被變相流放,但是這些走私販子並不知道,再加上過去的一年之中,卜哥已經在這些人的心中樹立起了威信,一路之上那個船長,自然是將他當作祖宗一般供著。

  隨著一陣嘈雜的馬蹄聲,水手將一輛由四匹馬拉的輕便馬車,從船艙下趕了上來。

  拉車的四匹馬,其中的一匹是卜哥原來的那匹,另外三匹是出發前,讓車馬行老闆德羅幫忙從軍隊裡面物色而來,同樣也是受了傷、血統純正的安塔雷馬。

  兩個多月的旅行,讓這四匹馬顯得有些精神萎靡。

  用吊鉤將四匹馬連同馬車一起送到了碼頭上,卜哥離船之前,隨手將一塊寶石扔到了船長的手裡:「回去的時候,我仍舊會坐你的船。」

  看著那個船長不停地揮帽鞠躬,卜哥上了馬車,他坐在後面的座位上,這原本是掛斗的位置被拆掉了,增加了這個能夠坐下兩個人的並排座位。

  和巴米爾坐在一起,顯得有些擁擠,巴米爾的塊頭太大了,卜哥這時有些慶幸自己是個小個子,還能擠得下。

  車伕當然是托爾,那場決鬥結束之後,托爾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不再是以前劇團裡面的那個充滿表現欲,整天夢想著成為騎士的楞頭青,也不再是那個充滿了仇恨,一心想要和別人同歸於盡的復仇者。

  現在的他,臉上總是帶著傻呵呵的笑容,又是個聾子,根本不引人注目。

  托爾的耳聾並不是無法治療,只是他自己不願意,他甚至不打算學習手語。除了卜哥,別人根本沒有辦法和他交流,甚至連坎妮也不行,他有意將自己封閉在一個沒有聲音的世界之中。

  三個人並沒有在港口小鎮停留,而是穿鎮而過,在船上的時候,卜哥就已經問清楚了很多事情,這裡根本就沒有旅店,那些房子全都是貿易商行。

  翻過一道山坡,前面果然可以看到一片營地。

  三個人找了一個偏僻的角落停了下來。

  「我看著東西,順便負責生火。」巴米爾一跳下馬車就說道,他給自己找了一件最輕鬆的工作。

  卜哥冷著臉,不過他也無話可說,他不能夠享受別人的服侍,這是該死的戒律嚴格規定的。

  從車座底下的空格拎出兩個皮質的口袋,口袋很大,能夠裝下一個成年人。

  繞著營地轉了一圈,卜哥總算找到了船長所說的貨棧。

  雖說叫貨棧,其實是一個用木樁和木板條圍起來的營地,裡面有七八個欄圈,養著牛羊馬匹之類的牲口。

  營地的一頭是屠宰場,到處飛舞著嗡嗡蚊蠅,空氣中散發著任何一個屠宰場都會有的腥臭味道。營地的另一頭是出售各種補給品的攤子,貨物全都露天散放著。

  卜哥對那些補給品並不感興趣,他走到欄圈邊上指了指最壯實的兩頭牛,對負責屠宰的夥計道:「幫我把它們宰了,我不要皮,你們自己留著吧,肉按照部位分開,內臟給我處理乾淨,絞成肉泥和血拌在一起。」

  「你打算幹什麼用?」負責屠宰的夥計是個胖子,越聽越感到奇怪,從來沒有聽說過,內臟有什麼用,更別說是血了。

  卜哥並沒有回答,而是看了看旁邊欄圈裡面的羊,那全都是三角地特有的黑山羊,他指了指裡面還有的十幾頭羊:「這些也幫我同樣處理。」

  沒有多做解釋,卜哥掏出了錢袋,隨手抓了一把灑了出去,只見滿地是黃澄澄亮閃閃的金幣。

  負責屠宰的胖子,眼睛頓時瞪得溜圓,一邊在地上撿,一邊還時不時地掃上幾眼卜哥的錢袋。幸好他還沒有失去理智,知道敢到這裡來的人肯定不簡單,不是亡命之徒,就是有實力有背景的人物。

  胖子做事倒也俐落,只見他隨口喊了一聲,旁邊的帳篷就竄出幾個人來,這些人身材矮小皮膚黝黑,幾乎赤裸,只是腰際圍著一圈布條。

  卜哥猜測這些可能是奴隸,在法克絕對看不到奴隸,但是在這裡,奴隸交易卻是公開而且合法的。

  這些人做事非常熟練,不管是宰牛殺羊、分割肉塊還是剔除骨頭,用的全都是同一把刀,一把彎而且薄的小刀,刀在他們的手裡飛舞,卜哥居然感覺到閃爍跳躍的刀光之中帶著一種異樣的美感。

  肉被一片一片整整齊齊的鋪開放在案板上,切開的部位看上去就像是大理石一樣漂亮,不管是肉質本身,還是這些人的刀工,都無懈可擊。

  卜哥抖開一個皮口袋,將這些食材放了進去。離開法克的時候,這個袋子是裝滿了的,兩個半月的旅行,讓口袋變得空空如也,早就想補充了。

  兩頭牛、十幾隻羊,只用一個口袋應該裝不下,那個胖子在旁邊看笑話,不過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因為這個口袋就像是無底洞一般,不管怎麼塞都是扁扁的。

  越看,他越感到心跳,他暗自慶幸剛才沒有衝動,眼前這位明顯不是普通人物。

  拎著兩個口袋回到自己的營地,卜哥看到一堆篝火已經點了起來,也不知道巴米爾是從哪裡弄來的木材。托爾則傻呵呵地坐在一旁。

  「去把馬餵了。」卜哥將一個皮袋扔到了托爾的腳邊。

  雖然是個聾子,托爾卻可以聽見卜哥說話,不過他也只能聽到卜哥說的話。

  看著托爾朝著那四匹馬走去,卜哥隨手將一塊油亮的青黑色石板扔在篝火堆裡,然後將一副透明的手套戴在手上,活動了一下,手指靈活得像是能夠跳舞一般。

  取了幾塊肥膩的牛眼肉,卜哥的手指在那無比新鮮的食材上輕輕地按抹一遍,也沒有見他怎麼動手,鹽和醃製料已經均勻地塗抹其上。

  這是他在兩個半月漫長無聊的旅途中,無意間的發現。

  只要戴上那雙大師手套,他的手立刻就變成了一雙無所不能的巧手,不但能夠打開最複雜的鎖,能夠偷到最謹慎的人的錢袋,還可以讓他做到許多事情。只要腦子裡面有這方面的知識,他的手就可以做到。

  一路上只要停靠港口,他都會下船去買幾本菜譜回來,他的記憶力非常好,枯燥的旅行有足夠多的時間讓他記住那些菜譜。

  偶爾試做了一下,他的廚藝雖然稱不上大師水準,但是比起芭瓦德維伯爵為海濱別墅群聘請的其他廚師來,也差不到哪裡去。從那之後,三個人的伙食都是他親手在做,味道比起船上的廚師來,實在高明得太多了。

  趁著食材還沒有醃透,石板也未曾燒熱,卜哥悠然地躺了一會兒,看著托爾餵馬。

  「但願沒有人注意我們的馬吃些什麼。」卜哥歎道:「別的馬吃的是青草或者豆子,我們的馬卻飲血吃肉。」

  「沒有辦法,血飼的生物全都是這樣。」巴米爾並不是很在意,血飼雖然是邪術,卻是從教廷流傳出來的邪術,因為這個原因,教廷對此一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遠處的那四匹馬,餵了血食之後,原本萎靡不振的它們明顯變得有些不同了,身體膨脹了一圈,肌肉一塊塊高高鼓起,腹部和臉頰浮現出一條條清晰的血管,眼睛更是變得血紅。

  「在這片土地,有一匹好馬非常重要,你很快就會明白的。」巴米爾同樣也在看著那四匹馬,但是眼神之中似乎隱藏著什麼。

  「你來過這個地方?」卜哥雖然是在詢問,語氣卻顯得異常肯定。從踏上這片土地之時,他就感覺到巴米爾對這裡的一切都很熟悉。

  「我曾經在蓬皮住過一段時間。」巴米爾彷彿在回憶些什麼:「那是比較靠北面的一個地方,屬於塔奇人的勢力範圍。這個話題很長,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

  「那麼先告訴我,為什麼要帶上馬車?」卜哥一直對這感到奇怪,坐馬車是巴米爾的堅持。

  輕便馬車的速度和騎馬狂奔差不多,不過要受到路面的限制。魯普奈爾周圍全都是寬敞平整的大道,自然沒有任何問題,但是到了這種路面坑窪,顛簸不平的地方,稍微跑得快一些,就可能會翻車。

  「進了沙漠你就會知道,我的提議多麼有價值。」巴米爾說道:「我曾經被人追著跑了三天三夜,馬被累死了,人也累了個半死,那時候有這樣一輛輕便馬車就好了,我有預感,這一次我們還是要逃命。」

  卜哥默然地看著那幾匹異常剽悍的馬,他也不知道前方有什麼在等待著他,那是一個只有敵人沒有朋友的地方,不但要防備敵人的刀劍,更要提防「戰友」從背後刺來的匕首。

  「你剛才提到的蓬皮,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卜哥問道。

  巴米爾仰頭看著天空,再一次陷入了回憶之中,好一會兒才說道:「蓬皮是一個好地方,你知道,我是一個喜歡享受的人,我只希望能夠自由自在地活著,睡醒之後有人把食物端到我的面前,想要出去走走的話,有人替我準備好衣服,想喝酒的時候,旁邊能夠有人陪著……

  「呵呵,這就是我一直希望擁有的生活,在蓬皮的那段日子,我一度認為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天堂……」

  巴米爾沒有繼續說下去,卜哥也不敢多問,他知道那絕對不會是一個令人愉快的話題。

  石板已經燒熱了,卜哥將浸漬了鹽和調料的牛眼肉,輕輕地放了上去,隨著一陣「嗤嗤」聲,豐厚的油脂流淌出來,在石板的煎烤之下化為濃郁的香氣。

  「我要三分熟,醬汁要濃濃厚厚的那種,給我多放胡椒。」卜哥的魔寵兔子大叫著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這傢伙一直在呼呼大睡,聞到烤牛排的香味這才醒來。

  卜哥看著那隻兔子微微發愣,他現在才想起,正常的兔子似乎是素食動物,這傢伙卻是吃肉的,而且這傢伙的眼睛似乎也是紅的,會不會也和血飼有關?

  第二天黎明,隨著一陣嘈雜的吆喝聲,營地變得熱鬧起來。

  到處可以看到有人在收帳篷,將東西搬上大車。

  手腳快的隊伍已經上路了,手腳慢的也並不感到慌張,早走早到,晚走晚到,不管是誰到了前面的宿營地,都會停下來休息。

  行走荒漠的商隊就是這樣,隊伍其實頗為鬆散,整個商隊由眾多獨立的小商隊組成,互相之間並沒有統屬,之所以走在一起,圖的只不過是一個聲勢罷了,這麼大群人一起行動,沒有哪個沙民部落敢搶劫。

  卜哥他們三個,可以說是當中最小的一個商隊,除了一輛輕便馬車什麼都沒有,卜哥比另外兩人,只多了一把佩劍,用麻布緊緊包裹著。托爾的座位旁塞著一張捲起來的地毯,座位靠背後面掛著一個紫銅水壺,這就是全部行李。

  雖然已經是深秋,行走在這片荒漠中仍舊酷熱難當,三個人不停地喝著水,那個水壺只有巴掌大小,圓圓扁扁的,但是裡面卻似乎裝著永遠都倒不盡的清水。

  這三個人並不想引人注目,不過他們也沒有打算刻意低調,三個人一輛馬車,在這個商隊之中不管怎麼說,都顯得有些異樣。

  一路之上,他們三個也不和任何人答話,托爾根本就是一個聾子,除了卜哥的話,他什麼都聽不到;巴米爾乾脆蒙頭打瞌睡,這是他打發漫漫長路的唯一辦法;卜哥則拿著一把小刀在雕木頭,他雕的是一片樹葉,一片和真的樹葉一模一樣的樹葉,他想試試大師手套還有什麼潛力可以挖掘。

  卜哥隱約感覺到,大師手套並非像巴米爾當初說的那樣簡單,這雙手套的用途似乎是讓人跳過大量的練習,直接做到手、眼和大腦的絕對配合。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雙手套不但可以用於手藝,或許還可以殺人,細雨四式裡面就有許多手上的技巧。

  三個人各自想著各自的事情,根本沒有注意有隊人馬朝這邊而來。這些人明顯是某個商隊的護衛,用的武器五花八門,不過並不是衝著卜哥一行而來,而是一個接著一個商隊詢問過去。

  為首的人嘴裡倒是很客氣,攔下一個商隊就先打招呼:「抱歉,我們也是為了一路能夠平安,誰都不希望隊伍裡面藏著沙民的眼線吧,請你們說一下,你們是哪個商行的,要去哪裡?帶的都是些什麼貨物?」

  商隊裡面也有人多勢眾的,僱傭護衛多的有數十人,看到這樣的商行,那隊人就客氣多了,也不詢問直接放過,也有的商行雖然護衛沒有幾個,但是牌子極響,那隊人看到之後也沒敢搜查,客客氣氣的放行。

  一個商隊接著一個商隊,很快就輪到卜哥這輛馬車。

  在整個大商隊之中,卜哥三人顯得非常不起眼,但是撇開其他商隊,將注意力放在他們身上之後,又會發現他們是那樣的扎眼。

  被攔下來已經讓卜哥非常不爽,更別說是那番詢問了,他轉頭看了一眼巴米爾,巴米爾仍舊在打瞌睡,似乎根本沒有將這當回事。

  「你知道,他們這是什麼意思嗎?」卜哥問道,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

  「可能有一批比較昂貴的貨物,貨主不希望出什麼意外,所以不惜得罪人,想要清理商隊,這種事情經常發生。」巴米爾嘟囔著說道。

  「那麼我們該怎麼辦?」卜哥問道。

  「要麼再停留一天,和下一批商隊一起出發,要麼把這些傢伙全都收拾了,這片土地的規則是拳頭大的人說了算。」巴米爾仍舊閉目養神,絲毫沒有出手的意思。

  雖然兩個人說的是法克語,四周那些跑商路的人,卻大多聽得懂,在這些人裡面像卜哥這樣精通七八國語言的人多得是。

  攔路的護衛之中也有人聽懂了兩個人的對答,頓時一片刀劍出鞘,弓弦繃緊的聲音響起。

  殺氣。

  卜哥原本無神的雙眼突然間變得明亮起來,他感受到對面傳來的殺氣。

  刀光閃爍,箭雨齊飛,兩邊的反應都夠快,不管是卜哥、托爾還是那些商隊護衛,都是把殺人不當作一回事的人物。

  一蓬蓬血霧驟然綻放,赤紅的血浪在人群之中翻滾著,比卜哥稍微慢了一點,托爾也出手了,他的那件防風斗篷底下是一件赤紅的戰甲,是當初決鬥後獲得的戰利品。

  雖然比卜哥得到的那件湛藍之海遜色許多,卻也是極珍貴的護甲,更別說托爾手裡的那根名為「血浪」的長矛了。

  雖然是長矛,但是揮舞起來卻更像是一把戰斧,矛尖蕩起的層層血浪,就像戰斧的鋒刃,巨大而又可怕。

  戰鬥只持續了十幾秒中,人多勢眾的一方卻被殺了個乾乾淨淨。

  卜哥看著周圍的那些商隊,大多數人都顯得無動於衷,就像是看了一場平常的熱鬧一般,既沒有表示畏懼,也沒有表示厭惡。

  卜哥看著滿地的血跡和屍體,多少有些不太舒服,這些人可不像雙頭龍,和他們三個人根本談不上什麼仇恨。

  「過一段時間,你就不會在意了,這塊荒漠就是如此,這裡沒有法律,也沒有公理,實力決定一切。」巴米爾揮了揮手,地上的屍體被他用意念移動到了路邊。

  「那普通人豈不是沒有活路?」卜哥問道。

  「也不一定,有錢可以聘請高手作保鏢,也可以加入某個商行,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生存的方式。」巴米爾看了一眼四周圍觀的那些人,這些都是證明。

  「走吧,把事情徹底了結。」巴米爾坐到了車伕位置,他趕著馬車緩緩而行,托爾扛著長矛在後面跟隨。

  那些護衛所屬的商行早就得到了消息,商行領隊是個滿臉風塵皮膚黝黑的老頭,顯然是常年行走在這條商路之上的人物,看到巴米爾駕著馬車過來,面如土色迎了上去。

  「老朽是格羅尼‧布瓦爾,是這家商行的管事,屬於康斯坦丁家族。」

  老頭一見面先報家門。

  卜哥的腦子裡面頓時跳出了一連串的訊息:康斯坦丁家族,尼斯城邦排名第三的家族,千年豪門,商業巨頭。

  卜哥轉頭問巴米爾:「按照慣例,這件事應該怎麼了結?」

  巴米爾看了一眼對面的老頭,擺了擺手:「你們從商隊之中退出去,等下一批再走吧。」

  那個老頭鞠著躬離開,他知道,這已經是看在康斯坦丁家族的面子上放他們一馬了。

  十幾輛馬車從隊伍之中走了出去,停靠在一旁,這些馬車全都窗簾緊閉。

  巴米爾湊到卜哥的耳邊,神秘兮兮地說道:「如果我猜測的沒錯,那些馬車裡面裝著的肯定是一個個美女——漂亮的女奴是最搶手的貨物。」

  這個滿臉落腮鬍子的粗魯魔法師,此刻的神情真是說不出的猥瑣。

  一條夾雜著泥沙的渾濁河流,在荒漠間穿行著。

  商隊一直都沿著河而行,沒有這條河提供人和馬的飲水,誰都別想在這片茫茫無際的荒漠之中旅行。

  商隊走得很慢,一個小時最多也就走五六公里,凌晨四點就要出發,為的就是趁著早晨溫度比較低的時候多趕一些路,十點之後商隊就不得不停下來休息。在火辣辣的太陽底下,連呼吸都感到費力。

  繼續上路要到四點之後,那時候太陽漸漸落山了,在天色徹底變黑之前,還能夠走四五個小時。

  這樣一天下來,差不多只能走五十公里左右,也正因為如此,這片荒漠之中每隔五十公里就有一塊營地,正好讓人過夜。

  之前已經走了整整四天,一路之上還算平靜,至少沒有遇到土匪或者盜賊之類的。

  當夜色漸濃,商隊終於開進了一座營地,和之前的那幾座營地一樣,這裡地勢險要,兩邊是高聳的山梁,只有這裡被河水沖開了一道溝壑,營地就像是一座關隘,將出入的路徑緊緊封鎖住了。

  一進營地,感覺就和以往不同。這裡的人實在太多了一些,絕對不止一個商隊,還有很多明顯不屬於商隊的人。

  卜哥的馬車遠遠地就停了下來。裡面實在太過擁擠,繼續往裡走的話,只會被陷住。耳邊聽到的儘是嘈雜之聲,很多人在爭吵,爭吵的話題大多是要不要繼續前進。

  「前面好像有大麻煩了。」巴米爾指了指遠處一群人。

  那群人看上去像是士兵,戴著一樣的盆式頭盔,穿著一樣的前襟胸甲,腰際也佩戴著一樣的長刺劍。

  「他們就是我曾經告訴過你的僱傭軍。」巴米爾說道,他一把揪住兔子的耳朵,把那隻兔子拎了起來:「現在是你出力的時候了,你不是很擅長偷聽和窺探嗎?快去四處打探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兔子被一把扔了出去,它在半空中轉了個身,朝著巴米爾揮了揮拳頭表示抗議,不過一落到地上之後,就像一陣清風般,跑得不見蹤影。

  卜哥知道僱傭兵,在法克組建僱傭軍團是非法的,但是在北方的很多國家,僱傭軍團卻非常盛行。

  和他所熟悉的莫姆手下的那些士兵比起來,這些僱傭兵明顯剽悍得多,他們大多臉色黝黑,皮膚粗糙滿是風吹雨打的痕跡,凌亂的鬍子似乎在告訴別人,這些僱傭兵有多麼粗野。

  突然間卜哥又看到了另外一群人,這些人同樣異常剽悍,甚至比之前看到的那些僱傭兵更加剽悍,不過他們身上的殺氣沒有僱傭兵那樣濃,從穿著和手裡的武器看來,他們和僱傭兵也有些不同,反倒是更像商隊的護衛。

  「這些人呢?」卜哥問道。

  「應該是傭兵吧。」巴米爾看了一眼之後說道。

  「僱傭兵和傭兵有什麼區別?」卜哥低聲問道。

  「完全是兩回事,僱傭兵可以看作是沒有國籍的士兵,他們為所屬的僱傭軍團作戰,僱傭軍團是軍事組織,只不過他們打仗為的是錢,而不是為了獲得晉陞,很多國家僱傭他們做一些軍隊不願意做的事情,比如到這種鬼地方來打仗,或者守衛一座非常遙遠的要塞,反正全都是苦差事。

  「傭兵就不一樣了,傭兵團的規模要小得多,而且是民間組織,大部分傭兵不願意捲入戰爭,他們更願意接一些消滅盜匪、探險或者保鏢的工作,有的時候也會去捕獵魔獸。」

  閒得無聊,卜哥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他打算四處轉轉。

  整個營地都被堵塞了。

  也不知道是什麼人想出的辦法,居然將一塊塊的木板架在大車上走來走去,一些貨主乾脆堂而皇之地賣起東西來。

  營地成了一個巨大的集市。

  卜哥走過各種地方,但是這樣的集市卻也是第一次看到。

  出售的貨物之中最多的就是皮革,特別是羊皮,都是以整車的數量在賣,價錢便宜得讓卜哥感到咋舌。

  除此之外就以金銀器皿為多,這些金銀器皿形狀非常奇特,充滿了異國的風味,卜哥早就聽說過,這片廣闊的荒漠以及更東邊的那塊沙漠,雖是寸草不生的絕地,卻盛產金銀和寶石,一望無際的沙子底下藏著數不盡的財富。

  現在看來確實是真的。

  「想要往前去的各位,前面的路充滿了危機,不過也充滿了機遇,而我恰恰能讓你們把握住這個機遇,我這裡有奧克利山北麓最著名的傭兵『火獅子』葛隆,除了葛隆,還有聞名於安澤內海沿岸的聖射手『追風』馬羅尼克,迄今為止,還沒有哪個盜匪能夠在馬羅尼克的箭下逃生……」

  遠處的吆喝聲吸引了卜哥的注意。

  吆喝聲傳來的地方是營地的一角,數十根巨型火把將那裡照得通明,不過比火把的亮光更令卜哥驚詫的是,那邊升起的幾股強悍的氣息。

  就在他猶豫著要不要過去看看的時候,突然間他感覺到有誰在拉他的褲腳。

  「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你打算用什麼跟我換?我不會白白告訴你。」

  會這樣說話的,當然只有那隻兔子。

  「貢塔拉南部拉波爾人控制的地區,從入夏之後就沒有下過一滴雨,連續五個月的乾旱使得沙漠大部分的綠洲乾涸了,對於拉波爾人來說,這是百年一遇的旱災,他們只能往其他地方遷徙。」說這番話的時候,兔子已經和卜哥回到了馬車那邊。

  「要遷徙的話,他們應該往北進入塔奇人的領地啊。」卜哥在到達這裡之前,花了不少心思學習這裡的語言,瞭解這裡的風土人情、歷史和地理。

  塔奇人和拉波爾人是沙民的兩支,說著同樣的語言,有著一脈相承的淵源,而且從地理位置上來說,往北進入塔奇帝國的距離要短得多。

  「我猜,塔奇人肯定向拉波爾人許諾,讓周邊各國幫助他們度過災荒,如果得不到滿足的話,他們就提供武器和一部分的食物,讓拉波爾人用搶劫和戰爭來自救。」巴米爾對這些沙民比其他人要瞭解得多。

  「原本是天災,現在變成了人禍,接下來恐怕還會演變成戰亂。」卜哥不由得心生感歎。

  「仗肯定會打,不過不會打得太大,拉波爾人也有聰明人,肯定能看透塔奇人的用心。一旦發生大規模戰爭,波賽米亞、奧德雷、法克和他們,全都只有損失,而塔奇卻可以從中得利,仗打得越凶,四方的損失越大,而塔奇人得利卻會越多。

  「拉波爾人應該可以看出這一點,所以這場戰爭十有八九是雷聲大雨點小,打過幾仗之後,大家就坐到談判桌前討價還價。」巴米爾分析道。

  「你的機會來了。」兔子用爪子捅了捅卜哥。

  「先顧眼前吧。」卜哥一腳將兔子踢開,看了一眼巴米爾又看了一眼托爾問道:「我們要不要往前走?」

  托爾對什麼都無所謂,拍了拍捲起的地毯,他的長矛就裹在地毯裡面。

  「我也沒關係,和塔奇人比起來,拉波爾人要容易對付許多。」巴米爾同樣也不在意。

  商隊重新出發了,在停留了整整兩天之後再一次出發,不過大多數商隊都掉頭往回走,和誘人的機遇比起來,還是性命更加寶貴。

  還有一部分商隊決定留在營地繼續觀望,這裡有水也有食物,地勢更是奇險,絕對稱得上一夫當關萬夫莫敵,又有五百僱傭兵駐紮在這裡,安全絕對是能夠保證的。

  最終選擇繼續前行的商隊連十個都不到,這其中還包括了卜哥一行。

  出發之前,卜哥跑了一趟傭兵所。

  傭兵所只是一個用木板搭乘的簡陋房子,門前有一塊不算太大的空地,一邊擺著幾個箭垛,另一邊放著兩具練劍用的木人。

  等待招募的傭兵有十幾個,懶洋洋的或坐或躺著。

  卜哥看了一眼搖了搖頭,這些人沒有一個是他看得上眼的。

  「小子,雇我吧,保證你一路平安。」、「我很便宜的,考慮一下吧。」、「看看我怎麼樣?在這些人裡面,我可是數一數二的。」

  傭兵們爭先恐後地自我推薦著。

  正當卜哥打算轉身離開的時候,突然間感覺到背後一陣寒意。

  就像是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卜哥頓時跳了起來,猛地一個轉身,他的雙臂一曲,手腕向後勾。

  所有這一切都是他的自然反應,要不是最後那一刻,他控制住了發射箭矢的衝動,恐怕此刻已經是箭雨漫天飛射了。

  「實力不錯,以你的實力還需要僱傭保鏢嗎?」

  那個讓卜哥大失常態的人,是個衣衫襤褸的中年人,這個人身上除了手裡緊握的一張弓和掛在腿邊的箭壺看上去還算整齊之外,其他東西都是破破爛爛的。特別是那雙鞋子,甚至連鞋底都磨掉了一小半,腳趾頭全露了出來。

  「我叫馬羅尼克,外號『追風』,原本已經有人雇了我,但是那個商隊的管事看到我的樣子非常失望,所以交易取消了。」那個衣衫襤褸的中年人說道。

  「僱傭你的費用是多少?」卜哥問道。

  「你在你的商隊裡面能夠做主嗎?我可不希望再白跑一趟。」

  「我沒什麼商隊,除了我之外就只有兩個人,三個人裡面我還是有一些威信的。」卜哥說道。

  「我的報酬是每個月十萬第納爾,能夠接受嗎?」馬羅尼克說道。

  聽到這個價格,卜哥突然間有一種吐血的感覺,並不是因為這個價錢太貴了,而是因為他想起了以前僱傭密偵處的那幾個人的價錢。

  卜哥已經習慣了用小時作為單位,來計算僱傭這些「高級打手」的酬勞。

  十萬第納爾相當於十七萬五千法克銀幣,核算下來每小時的酬勞還不到兩百五十銀幣,和駝子每小時兩千銀幣的酬勞比起來,實在便宜太多了。

  「怎麼?對這個價錢有些吃驚?我可從來不和別人討價還價。」馬羅尼克連忙說道。

  卜哥強忍著吐血的衝動點了點頭:「讓我們成交吧,你有自己的馬嗎?」

  馬羅尼克只有苦笑,他又被小看了,幸好這並不讓他感到不滿。

  原本三個人的隊伍,現在又多了一個人和一匹馬。

  上路之後卜哥才發現,這個馬羅尼克也是一個妙人,這傢伙有一匹毛色很雜的瘦馬,不過他並不是騎在馬上,而是躺在一塊裝有輪子的拖板上讓馬拉著走,那份瀟灑比起一路打瞌睡的巴米爾都更勝一籌。

  這一次出發的商隊全都進行了調整,前進速度一下子快了許多,還沒到中午休息的時候,就經過了兩個營地,一天絕對可以行進兩百公里,三天之後,就可以到達此行的目的地——特魯貝爾。

  炎炎烈日,對於忙於趕路的商隊來說,仍舊是不可克服的障礙,一天之中最為炎熱的那幾個小時,仍舊只能用午睡打發。

  但是就在下午三點的時候,一聲驚叫將所有人從午睡之中驚醒。

  驚叫的原因是天空中的一個黑點。

  商隊之中有不少人帶著望遠筒,頓時十幾支望遠筒朝向天空之中的那個黑點,在望遠筒之中,那個黑點清晰地顯露出真面目。

  一隻鷹,一隻沙漠之中常見的黑鷹。

  卜哥同樣也用望遠筒朝著天空眺望著,他用的可不是普通貨色,而是巴米爾親手製作,用魔法煉製過的高級貨色,只有兩寸長,一握粗細,根本用不著調整鏡片距離,就可以看清那隻黑鷹,而且影像隨著他的心意不停地放大。

  所以,他看得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加清晰,甚至看到黑鷹的左腳掛著一根繩子。

  這肯定是被人馴養的鷹,繩子就是用來拴鷹用的。

  他早就聽說過,沙民有訓練鷹捕獵的習慣。

  「結陣,快結成陣形。」頓時有人喊了起來。

  整個商隊頓時行動了起來,敢繼續趕路的,全都是對這條商路熟悉到極點的商行,商行的護衛和之後僱傭的傭兵,也全都是這一行的佼佼者,應變之迅速可以稱得上無可挑剔。

  片刻間,一座背靠山崖,前面是用馬車圍成一圈的簡易圍牆,再遠一些就是河水的防禦工事,就憑空出現了。

  護衛和傭兵全都躲在簡易圍牆的後面,其他人則爬上了背靠的那座山崖,手裡都拿著武器,有拿十字弓的,也有拿重型軍用弩的,這些在任何一個國家都屬於非法的武器,在這裡卻沒有任何人管,一支支森然的箭鏃朝著遠處。

  商隊並非只會結陣死守,十幾個騎著快馬的斥候被遠遠地派了出去,在這個時候,必須知道他們遇上的是什麼人,如果沙民的人數太多的話,他們只能扔下貨物逃命。

  卜哥四人並沒有躲進工事,與其死守還不如在外面,打不過至少還可以逃,只有四個人,目標極小,想要逃跑的話非常容易。

  原本懶洋洋躺在拖板上的馬羅尼克,現在已經騎在馬上,這傢伙根本就不控韁繩,左手握弓,右手搭著四支箭。

  原本趕車的托爾也從車伕的座位上下來,他解開兩匹馬,隨手抖開那條地毯,只聽到一陣稀哩嘩啦的聲響,地毯變成了一副絛紫色的馬鎧。

  一人兩騎,托爾走的是重甲騎士的路子,騎在全副披掛的戰馬之上,手裡緊握長矛「血浪」,隱約透著一股凝重的煞氣。

  卜哥取代了托爾原本的位置,居高臨下視野開闊,只有這樣他的箭雨才能夠發揮威力。至於巴米爾則躲在後面負責用魔法輔助作戰,這也正是魔法師在戰場之上應有的作用。

  從看到那隻黑鷹開始,足足等了一個多小時,才遠遠地看到荒漠的盡頭騰起一片塵土。

  卜哥將望遠筒湊到眼前,拉波爾人的身影清晰地呈現在眼前。

  白色的包頭、白色的長袍、剽悍的駿馬、還有那新月般的彎刀,所有這一切都和傳聞中的沙民形象完全吻合。

  這支浩浩蕩蕩的隊伍踏著不緊不慢的步伐,朝著這邊緩緩行來。

  拉波爾人的斥候,和商隊的斥候交錯而過,大多數時候他們互相並不干擾,不過也有交鋒的,十字弓和弓箭互相對射。

  卜哥一直都聽別人說沙民的騎射非常有名,現在親眼看到了,果然名不虛傳,射箭的那個拉波爾人斥候,雙手脫韁只用腿控制著戰馬行進,同樣是左手握弓右手扣弦,側身閃過商隊的斥候用十字弓射出的箭矢之後就是一箭,將商隊的斥候穿喉而過。

  「拉波爾人的箭法都這麼強悍嗎?」卜哥忍不住回頭問道,問的當然是那個新加入的馬羅尼克。

  「差不多,拉波爾人的小孩,三歲生日的那天肯定會得到一張弓作為禮物,到了成人儀式那天,他們必須只用一支箭射下天空中的飛鷹。」馬羅尼克說道。

  卜哥的臉微微有些變色,這樣的箭術還算不上超絕,但是沙民之中每一個人都可以做到,那就有些可怕了。

  「用不著把沙民想得太過強大。」巴米爾說道:「沙民之中真正的箭術高手也不多,而且對我們魔法師來說,普通的弓箭手都只是廢渣,箭射得再精準也沒有用。」

  卜哥對於這番話不置可否,他又將望遠筒舉到眼前,這一次他看得更為仔細。

  拉波爾人比他原本想像的要乾淨許多,完全不是傳聞之中的那樣骯髒和猥瑣。

  他們的眼窩比較深陷,顴骨有些突出,這使得他們的目光顯得異常深沉,拉波爾人的皮膚異常粗糙,臉上和手上皮膚裸露的部位,結著一層鐵銹一般的痂,就像是一個人在泥潭裡面打滾,然後又在太陽底下曬乾了一樣。

  卜哥知道拉波爾人並不是人類,他們和人很像,但是他們沒有汗腺,他們最有名的就是耐飢渴的能力,在沙漠之中可以幾天不飲不食,不過這也讓他們的壽命比人類還要更短,一般只能夠活到五十歲。

  遠處隱約傳來了一聲短促的號角聲。

  馬羅尼克在後面提醒道:「這是拉波爾人驅趕狼群的信號,要找一個高地避一下嗎?」

  卜哥並沒有回答,而是仍舊眺望著遠處。

  瀰漫煙塵之中,隱約可以看到一條條黑影。

  果然是狼群,拉波爾人驅趕狼群作戰是非常有名的,每一個拉波爾人部落都會和一個狼群和平共處,平日他們會扔一些牲畜的內臟給那些狼,作戰的時候,就驅趕狼群向前充當進攻的先鋒,這是他們的風俗。

  從狼群的大小可以看出這個拉波爾部落的規模。

  狼影漸漸從煙塵之中脫離了出來,卜哥大致數了一下,應該在兩百隻左右,也就是說,這是一支有數千人的小型部落。

  雖然聽上去人很多,不過真正能夠戰鬥的成年男子,不會超過七百,除非是為了保衛部落,女人和孩子是不會拿起武器戰鬥的。

  當驅趕狼群的號角響起的那一刻,意味著廝殺已經開始了。

  商隊的那些斥候們騎著馬往回跑,到了這個時候,已經用不著打探什麼情況了,這個拉波爾部落將隊伍拉得如此開,顯然已經將他們包圍了。

  商隊踞險而守,傭兵加上護衛,商隊之中純粹的戰鬥人員就有兩百多人,其他人雖然並不擅長戰鬥,但是常年在這條商路行走的人,拿起武器同樣也能廝殺一番,只不過戰鬥力就有些參差不齊了。

  第一輪廝殺是在人和群狼之間展開。

  那圈嚴密的工事派上了用處,狼群全都被擋在了外面,狼是一種擅跑的東西,但是跳不高,根本越不過用馬車圍成的外牆,馬車底下的縫隙又被封死了,同樣也鑽不進來,一輪箭矢射下來,河邊躺倒了一片狼屍。

  看到狼群失利,跟在狼群後面的拉波爾人沒敢強攻。

  退到十字弓的射程之外,拉波爾人立起了一塊塊盾牌,那是用幾層沙樺樹皮黏貼在一起而成的大盾,高有兩米,寬度也超過一米,一豎起來連人帶馬全都嚴嚴實實地隱在了後面。

  兩邊隔著很遠互射,拉波爾人躲在大盾後面射箭,商隊的人有臨時工事可以依靠,雖然射技差了一些,卻因為用的是十字弓和重弩之類的武器,可以慢慢瞄準,一時之間倒也難解難分。

  戰鬥並不激烈,遠沒有那種箭如飛蝗般的壯觀場面,不管是商隊還是進攻的部落,擁有的箭矢數量都很有限。

  一個多小時的對射下來,商隊這邊稍稍有些吃虧,他們的人擠在一起,連挪動都很難,更別說找地方躲了,時不時地會有一兩個倒霉蛋被流矢射中,好在距離遠,只要射中的不是要害,就沒有什麼事。

  卜哥幾個人一直在旁邊冷眼觀看,也不是沒人來找他們麻煩,至少在那些狼的眼裡,他們是可口的食物,不過和那嚴密的工事比起來,卜哥的箭矢更加可怕。

  他的箭術遠射並不厲害,準頭也有些欠缺,但是五十米之內他卻是絕對的掌控者。死在卜哥箭下的狼,比倒在那道臨時工事邊上的狼還要多。

  同樣也有幾個拉波爾人想要跑過來撿便宜,這讓卜哥有幸看到了馬羅尼克的一場表演,馬羅尼克的箭術和沙民的箭術簡直一模一樣,不過更加高明,他的箭勁急如電,而且出手就是四箭連珠,四支箭矢在空中排成一條直線,讓人根本躲閃不開。

  扔下了五六具屍體之後,拉波爾人再也不敢過來了。

  看著那些沙民躲得遠遠的,不緊不慢的射箭,馬羅尼克微微皺了皺眉頭:「拉波爾人在等待夜色降臨。」

  「你好像對這些沙民很熟悉。」卜哥隨口說道。話剛出口,他就看到馬羅尼克的臉上閃過異樣的神情,他立刻明白了,這又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你的意思是拉波爾人會在夜裡發動攻擊?」卜哥連忙將話題引到其他地方:「他們最有名的就是騎射,到了晚上他們還能夠射得準嗎?」

  「他們會先射一排火箭,把營地點燃了,然後一邊射箭一邊靠近,趁著混亂,像潮水一般湧進來縱馬狂砍,直到營地裡面再也沒有一個活著的人。」

  馬羅尼克對沙民瞭若指掌:「如果他們沒有突破防線,或者突破之後又被趕出來的話,一兩個小時後再一次進攻,總而言之就是不讓營地的人好好睡覺,連續幾天裡面的人肯定會垮掉,這些沙民就可以用最小的代價攻破營地,不但可以得到所有的財物,還可以得到大批的俘虜。」

  卜哥聽馬羅尼克說到最後的時候,隱約露出一絲殺氣。

  「商隊的人還有沒有一線生機?」卜哥問道:「他們也算是自己人,能幫就幫。」

  馬羅尼克看了一眼那佈置得嚴嚴實實的臨時工事,辦法確實有,但是那些人絕對不可能接受。

  「我能夠想到的只有兩條路,一條是趁著夜色分散逃跑,就像你說的那樣,在黑夜之中,沙民擅長的騎射也起不到作用,他們馴養的黑鷹在夜裡連飛都飛不起來,沒有了這兩個威脅,逃跑就容易了許多,唯一需要小心的只有狼群。」

  「說一下另一條路吧。」卜哥對第一條路根本不予考慮,不到窮途末路,商隊之中領頭的幾個人絕不會同意放棄那些貨物,最後的結果只可能是自己先亂起來,讓虎視眈眈的拉波爾人撿便宜。

  「第二條路就是反殺過去。」馬羅尼克說道。

  「拉波爾人同樣也有致命的弱點,那就是他們的部落。」馬羅尼克淡淡地說道:「狼在攻擊別的生物的時候,極其狡詐和冷酷,但是當它們自己的幼崽受到攻擊的時候,狼卻做不到冷漠旁觀思索對策,它們會衝出來試圖保護幼崽,拉波爾人也是如此。」

  卜哥看著馬羅尼克,好一會兒之後才問道:「他們的部落會在什麼地方?」

  「不知道。」馬羅尼克的回答讓卜哥感到無力:「不過,應該不會太遠,誰都不會讓需要保護的東西遠離自己,那個部落肯定在半徑二十公里的範圍之內。」 本帖最後由 tylinee86 於 2015-1-27 14:20 編輯

tylinee86 發表於 2015-1-27 13:54
第五集 要命總督 第二章 血腥之路

  奔騰的河面此刻變得平靜如鏡,這是卜哥所為,他身上的那件魚人鱗甲,讓他可以自由地控制水。

  水鏡之中波光變幻,突然間一點亮光從水中射了出來。

  那是篝火的光芒,隨著亮光越來越近,已經可以看到聚攏在篝火邊上的人影,四周還有很多帳篷,那是拉波爾人特有的沙丘形狀帳篷。

  「拉波爾人的部落在這條河的下游十五公里處。」巴米爾將一塊水晶圓盤從河裡撈了起來。

  聽到這番話,馬羅尼克吸了口氣,他猜對了。

  雖然拉波爾人的部落可能在方圓數十公里之內的任何角落,卻並非無跡可尋,想要駐營,附近至少要有水源,而眼前這條河流似乎就是數十公里之內最大的一處水源。

  「準備出發。」卜哥登上了馬車,他的隊伍再一次擴大,跟在他身後的不只是托爾和馬羅尼克,還有十幾個傭兵。

  這些傭兵都是從各個商隊借來的,每人都有兩匹馬和兩把十字弓,每匹馬的馬鞍子前面還掛著兩桶燈油。馬蹄也全都用皮革緊緊地裹住,反正對這些商行來說,手上的皮革多得是。

  漆黑的夜色下,沒有人敢跑得太快,不過那個部落也就只有十幾公里遠,就算放馬慢跑,一個小時也足夠到了。

  隔著很遠就可以看到篝火,沿著河岸一頂頂帳篷綿延開去有數百米。

  突然間一陣嗚嗚的狼嚎聲響起,頓時打破了夜色的寂靜,隨著狼嚎聲響起,黑暗中頓時閃出了無數豆大的綠光。

  「這他媽的是狼還是狗?打仗的時候充當炮灰,晚上還負責看家護院。」趴在卜哥腳邊的那隻兔子嘟囔了一聲。

  「其他人都別動手!」卜哥喊了一聲,他可不想看到箭矢亂射,沒有被群狼咬死卻被自己人混亂中射殺的場面,「全都給我把眼睛閉上!」

  卜哥又大喊了一聲。

  刺眼的白光在河面之上驟然閃現,儘管已經事先警告過,卜哥仍舊聽到耳邊響起了幾聲痛苦的哀嚎聲。

  「眼睛,我的眼睛。」、「眼睛瞎了,我的眼睛瞎了。」

  對於這些白癡,卜哥也無話可說。

  卜哥催馬疾馳,不停地射出一蓬蓬箭雨,就在那刺眼的白光淡去的瞬間,他看清了那些狼的身影。

  馬蹄下頓時傳來陣陣狼的哀嚎,狼的眼睛比人敏銳無數倍,所以被刺眼白光閃過之後,受創的程度也嚴重得多,這些狼全都變成了瞎子,就算沒有被射死,也被馬蹄踩踏了個半死。

  除了傷了眼睛的那幾個白癡,其他人緊隨其後。

  拉波爾人部落四周並沒有圍牆,只是在主要的通道之上設置了一排柵欄,這樣簡陋的工事當然擋不住這群夜襲者。

  一排箭矢疾射而出,最先出手的是那些傭兵。留在部落之中的全都是女人和孩子,那一排箭矢射過去,頓時倒下了一大片。

  看到這樣的場面,卜哥微微一愣,他有些不知所措。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間一支箭朝著他飛了過來,直射他的胸口。

  雖然沒有躲開,卜哥仍舊沒事,那支箭根本就沒有能夠穿透他的鎧甲。

  射這支箭的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女人,當卜哥看清這個女人面貌的時候,她已經倒了下去,她的咽喉被一箭穿透。

  卜哥轉頭一看,出手的是馬羅尼克。

  馬羅尼克看上去是那樣冷漠和淡然,將一支支箭矢射了出去,每一支箭矢都帶走一條生命。不過他只殺拿著武器反抗的人,不管是女人、老人還是小孩,只要拿著武器試圖反擊,就會被他一箭射殺。

  其他的傭兵已經衝入了部落之中,一個個點燃的油桶被扔了出去,落地就化為一片火海。

  拉波爾人的帳篷靠得都很近,一頂帳篷被點燃,很快就蔓延開去。

  「所有的奴隸全都坐在空地上,你們用不著擔心會被殺,有願意跟著我們的嗎?跟著我們就能夠得到自由。」馬羅尼克高聲喊著。

  他的喊聲確實有效果,轉眼間就有許多人跑到了空地上坐了下來。那些奴隸似乎被拉波爾人奴役慣了,一時之間沒有人敢站出來。

  馬羅尼克大吼著:「等到你們的主人回來,看到你們不幫忙守衛部落,肯定會拿你們發洩,想想看,你們會死得多麼痛苦?

  「不想那麼痛苦死去的話,你們只有兩條路可以選,要麼跟著我們幹,把這個部落的人全都殺了,要麼立刻逃跑,能夠逃多遠就逃多遠。」

  「我猜,這個傢伙以前也是一個奴隸,他的箭術十有八九就是跟沙民學的。」巴米爾站在馬車後面的座位上,像是聊天一樣和卜哥說道。

  「我猜也是,他剛才夠狠的,只要拿著武器,不管是什麼樣的人都照殺不誤。」卜哥說道。

  「你最好能夠適應這一切,要不然你會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巴米爾歎道:「拉波爾人搶劫商隊是因為他們活不下去。他們為了生存而搶劫,這沒有什麼不對,我們反過來殺這些人,同樣也是為了活命,這也沒有什麼不對。可以說,誰都沒有不對的地方。

  「你如果還是像原來那樣,萬事都要想個明白再動手,早晚會死在別人手裡,這片土地信奉的準則是弱肉強食,萬事只講實力,沒有對錯之分。」

  說話間,巴米爾隨手一抓,那堆篝火頓時被他抓起到半空之中,隨著他的意念轉動,那些點燃的木頭互相碰撞著,隨著一陣陣刺耳的碰撞聲,大塊的木料變成了燃燒著的碎片。

  揮了揮手,巴米爾讓這些燒紅的碎片朝著四面八方散了開去,頓時大半個部落都籠罩在了紛紛落下的火雨之中。

  這比多少桶燈油都有用,大地籠罩在一片火光之中,整個部落都燒著了,數不盡的人受驚了一般從帳篷裡面衝了出來。

  卜哥靜靜地坐在車座之上,他像是一個旁觀者,冷眼看著這一切。

  他清楚地感覺到掙扎和哀嚎,無數生命在火光和刀光之中消逝,不過同樣也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奴隸們逃出生天的喜悅。

  突然間他的心變得一片空明,或許是巴米爾的那番話讓他進入了這種狀態,也可能是對於生命和死亡的感悟讓他變成這樣。

  眼前不再有拉波爾人,不再有部落,不再有敵我,不再有悲傷和喜悅,唯一能夠看到的就只有生命消逝前那瞬間的閃光。

  他的手猛地一抖,然後隨手一抓,一支箭被他抓在了手裡,剛才又有人偷襲他,偷襲他的人已經死了,是被他殺的,他完全沒有任何意識就出手了,也完全沒有任何意識就捉住了這支箭。

  他甚至不知道偷襲他並且被他射殺的,是個什麼樣的人?

  在一片空明之中,卜哥有一種錯覺,似乎虛空之中還有一個自己,一個絕對完美的自己,同樣也是一個絕對理智和冷漠的自己。這個絕對完美的自己此刻正操縱著這具身體,似乎在演示些什麼。

  他的身體仍舊是原來的身體,力量、速度和反應都沒有絲毫的增強,但是他卻感覺到,由那個完美的自己操縱身體,就算面對突破瓶頸之前的扎克也可以一戰。

  卜哥駕著馬車,茫然地在熊熊燃燒的營地之中穿行著,他並沒有刻意去殺戮,只有當別人向他發起攻擊,他才還手,但是他的出手卻是那樣精準和不露痕跡。

  坐在後面的巴米爾早已經跳下馬車逃跑了,他最先發現卜哥的異狀,也知道那是什麼,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不過進入這種狀況的時機不對。

  進入這種狀態,只能夠依靠自己從中脫離出來,外力根本幫不上忙。

  遠處傳來了號角聲,圍攻商隊的那些拉波爾人已經看到了那沖天的火光。

  巴米爾看了一眼遠處的馬羅尼克,他不知用什麼辦法說動了那些奴隸,奴隸們已經殺了不少部落裡面的人,他們再也無法回頭了。

  這邊平添了數百新銳,現在就等著拉波爾人的成年男子自投羅網。他們要救人,要救自己的家,就必然會暴露在這明亮的火光之中;如果他們不救人,也不救自己的家,這個部落就會變成一片焦土。

  更何況,商隊那邊還有數百護衛和傭兵,他們不可能毫無行動,行走這條商路的人都知道,打狼必須往死裡打,斬草必須徹底除根。

  不管怎麼樣,從今天起,又有一個拉波爾部落就此除名。

  一個星期之後的特魯貝爾,一個滿臉塵土的騎士急匆匆地騎著馬衝過城門。和魯普奈爾比起來,特魯貝爾一點都不起眼,不過在這片荒漠之中,它卻是被稱作為荒漠明珠的一座城市。

  那個騎士進了城也絲毫沒有停頓,直衝到了市政廳門前才停了下來,市政廳是一幢三層樓的建築物,建造得非常精巧別緻,門前還有一座噴水池,對於這片滴水如金的荒漠來說,絕對算得上是奢侈之舉。

  不過此刻噴水池卻一滴水都沒有,市政廳門口多了一圈用沙包堆壘的圍牆,牆外站著一圈士兵,裡面更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自從拉波爾人西遷以來,這裡就成為了遠征軍團第三兵團的臨時指揮部。

  指揮部的人對那個騎士都很熟,紛紛打著招呼。

  「卡修,你總算回來了!團長正等著你呢!」

  「團長在哪兒?」那個騎士問道。

  「我帶你去。」立刻有幾個軍官搶上前來。

  市政廳的二樓東側的房間原本是圖書室,現在變成了第三兵團團長的指揮室兼臥室。地上鋪著的、牆上掛著的、桌子上放著的,全都是地圖。

  這位團長是一個四十五六歲的短髮中年人,身材很高,手上的肌肉顯得緊繃,方臉闊面,唇上留著一些鬍子,眉毛很濃密,他叫夏洛德‧戈斯威恩。

  一看到卡修進來,團長上上下下打量著這個年輕人,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半年不見,你成熟多了。」

  「在拉瓦哨所,我有的是時間,足夠讓我用來思考。」卡修年輕的臉上居然顯露出一絲蒼涼,這半年來,他整天對著一個老兵和五個當地士兵,連一個可以聊天的人都沒有,除了思考確實沒有什麼事可做。

  「你的那位遠房表弟已經到了。」團長微笑著看著手下的反應:「有什麼感想嗎?」

  卡修的神情變了變,他早就知道這個消息,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而被調回來。雖然現在的他對於應得的爵位被強行奪走,已經想開了,但那絲憤怒仍舊存在心頭。

  不是因為失去了爵位而憤怒,而是因為他所承受的不公而憤怒。

  讓心情變得平靜了一些,卡修語氣淡漠地說道:「我已經想通了,該是我的,就是我的,不該是我的,想也沒有用。」

  「你真的想通了嗎?」戈斯威恩團長歪著頭問道,看到卡修沒有反應才歎了口氣:「那個人似乎和當初的傳聞有些不太一樣。」

  卡修當然知道當初傳過來的消息是什麼樣的。

  據說,奪走了他爵位的小子,是內閣總理大臣和財政大臣偽造出來的繼承人,是一個卑鄙猥瑣,只懂得奉承的小人物。

  「有多大的不同?」卡修問道。

  團長兩眼朝著天花板,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形容,只得說道:「你還是親眼去看看吧。」

  特魯貝爾的中心並不是市政廳,而是一座孤零零的山崖,山崖上建造著一座教堂,這座城市還不存在的時候,這座教堂已經聳立在那裡。

  卡修和團長騎著馬緩緩而行,一路之上卡修都感到非常奇怪。

  「為什麼他會住在教堂裡?難道沒有其他地方可以住嗎?」卡修終於忍不住問道。

  「你的那位遠方表弟有一個特殊的頭銜——護衛騎士。」團長頭也沒有回地說道。

  對護衛騎士這個頭銜,身為真正騎士的卡修頗有些嗤之以鼻,他很清楚,那些護衛騎士都是些什麼樣的人。

  似乎知道手下會有什麼樣的反應,那個團長連忙說道:「他這個護衛騎士有點不一樣,等一會兒你就會明白了。」

  教會山並不是很高,一道「之」字形的石板路直通山頂,兩個人可以騎馬並行其上。

  這座教堂聳立在這裡有一千三百年之久,雖然幾經擴建,最主要的禮堂和後面的祈禱室卻從來沒有動過,仍舊是千年之前的風貌。

  教堂裡面的人遠遠地就看到團長騎著馬上來,一個穿短身白袍的輔祭連忙從教堂裡面迎了出來。

  團長和卡修對於這些神職人員不敢無禮,這裡的神職人員大多是真正的虔誠信徒。更何況,教會同樣也是醫護所,在這種常年戰亂的地方,他們是最不能夠得罪的人。

  自從拉波爾人南遷以來,這座教堂就住滿了傷患,大多是平民,到現在為止,拉波爾人還不敢進攻軍事設施,不過團長和卡修也清楚,他們和拉波爾人交鋒是遲早的事情。

  「神父呢?」團長隨口問道。

  「神父到下面去主持葬禮了,願那些可憐的人得到安息。」輔祭不停地劃著十字。

  「您去忙您的事吧。」團長只想快些打發這個輔祭離開。

  帶著卡修繞過教堂,團長沿著一條崎嶇的小路來到教會山的後面,這裡只有一片突出的山崖。

  山崖邊上搭了一座棚子,這座棚子就像是一塊放大了許多倍的塔盾平放在地上,又像是一片巨型的貝殼黏在山崖之上。

  「你的那位遠房表弟就住在裡面。」團長探頭朝裡面看了看:「現在他不在。」

  卡修有些好奇地走了過去,棚子裡面簡單得讓他有些吃驚,除了一張地毯,就只有一個用稻草做的坐墊。

  「看上去是不是很像苦修士住的地方?這個人的生活也很像是那些苦修士,他不喝酒,不接受別人的服侍,在城裡也從來不騎馬,總是用雙腳走路。」團長說道。

  兵營已經非常簡單了,但是至少還有一張床,一條被子,以及臉盆水壺之類的東西,而這裡,什麼都沒有。

  卡修皺緊了眉頭,這絕對不是他想像之中那個搶奪了他應得爵位的人。

  就在他茫然失神的時候,團長拉了一下他,就看到一個傻呵呵的傢伙馱著一個大口袋往這邊走來。

  這個傻呵呵的傢伙自然是托爾。

  卡修一開始感到不以為然,但是當托爾經過他身邊的一瞬間,他嗅到一絲血腥味,同樣也在那一瞬間,托爾那傻呵呵的臉,一下子變得不令人感到可笑了,反倒隱約透著危險的味道。

  卡修的瞳孔猛然收緊,他已經看出托爾的實力只能算是馬馬虎虎,會讓他產生危險的感覺,只有一種可能,這個人是視人命如草芥的亡命之徒。

  可是托爾似乎根本沒有看到這兩個人,逕直走到山崖邊上,沿著一條手工紮成的簡陋梯子往下爬。

  「這個人是你的那位遠房表弟身邊的護衛兼僕從。」團長走到卡修身後低聲說道。

  「好重的血腥味。」卡修輕吸了口氣:「他剛剛殺了人嗎?或許那個口袋裝的就是一具屍體。」

  「並沒有什麼血腥味,那只是你的精神感應,你感應到的東西叫『血煞』,是煞氣的一種,身上帶著血煞的人,大多是嗜血如命的傢伙。」團長說道。

  「殺了很多人?比我們這樣的軍人殺人還多?」卡修問道。

  「肯定比你要多得多,你的那位遠房表弟是跟著一個商隊到達這裡,據和他同行的人說,這一路上,他們至少遇到了四個拉波爾人的部落,都讓你的那位遠房表弟帶人屠滅了。」團長深吸了一口氣,似乎這樣才讓他感到舒服一些。

  「這麼厲害?」卡修的臉頰有些僵硬。

  四個部落沒有上萬人也至少有七八千,給他一個精銳小隊,他或許可以將這四個部落擊敗,但是把那麼多人屠得乾乾淨淨卻做不到。

  「也許那個商隊的人有些誇大,不過殺掉了五千人還是一萬人,似乎沒有什麼區別。」團長說道:「問題是我們應該怎麼辦?」

  卡修知道團長的意思,當初聽說這位遠房表弟將會被派遣到這裡來,大家制訂了很多計劃,打算讓這個維郝雷登侯爵的走狗吃一些苦頭,他們甚至還想過,乾脆假手塔奇人,將這個傢伙幹掉。

  他們考慮得非常周到,但是這些對策,全都是針對一個軟骨頭而制訂的,但是現在來的,卻不知道算是刺蝟還是一條毒蛇?

  「已經確認了那位的身份嗎?」卡修有些不敢置信。

  「如果只是被掉包了的話,我們會那樣煩惱嗎?」團長說道:「我甚至動用了隨軍魔法師,將這個人的影像送了回去。」

  卡修的心有些亂了。

  黃昏時分,神父匆匆忙忙的趕了回來,他必須主持傍晚的祈禱儀式。

  卜哥跟在那個神父的身後。

  「就是那個人。」站在教會山上,團長遠遠地就看到了,他指了指卜哥。

  卡修站在團長的身邊,順著手指往遠處眺望,等到他看清卜哥的樣子,不由得有些失望:「很一般嘛,身材遠比剛才那個人要瘦小得多,不像是一個擁有強悍實力的人物。難道他是一個魔法師?」

  「你要走的路還遠著呢,你的這位遠房表弟可不簡單。」團長用力拍了拍卡修的肩頭。

  卡修看不見那沖天的戾氣,但是他卻能看見。這也正是他頭痛的原因,戾氣濃重的人,行事往往極端,而且必然是一個殺意深沉、視人命為草芥的人物,這樣的人最不好惹。

  不管是神父,還是跟在神父身後的卜哥,一路之上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他們要趕著去祈禱。

  此刻的卜哥一身灰袍,帽簷壓得很低,幾乎將整個臉全都擋了起來,他的腳步完全不像以前那樣輕靈,反倒是步步踏實顯得異常沉穩。

  那天因為巴米爾的一番話,無意之中進入了空明的狀態,他得到了不少好處。

  駝子教的技藝、兔子告訴他的那些歪門邪道的東西,以及他從巴米爾那裡聽來的一些竅門,所有這一切都像是一鍋大雜燴。他憑著自己的感覺去理解去猜測,而他的性格多少有些跳脫和輕浮,所以琢磨出來的武技也帶著跳脫和輕浮的感覺。

  現在,他學會了沉穩。

  除了這之外,他得到的另外一大好處就是,明白了六戒加持的真諦。

  六戒加持並不是那隻兔子所說的尋求力量的「捷徑」,和避免戾氣反噬的「安全通道」,當初發明六戒加持的人,絕對是一位智者。

  他以前找到的那些漏洞,根本不是教會故意留的後門,戒律並沒有絕對禁止美食、金錢這類享受,只是不希望人們沉溺於此,成為這些東西的奴隸;至於憤怒、慾望、驕傲這類負面情緒,也不是絕對不能夠存在,而是不能夠被這些負面情緒操縱。

  至於受戒者必須堅持祈禱,此刻他也已經明白了其中的好處,祈禱過程其實是一種精神共鳴和自我催眠,全身心投入祈禱的他,有一種和空明狀態似是而非的感覺。

  隨著悠揚的管風琴的聲音響起,卜哥開始進入這種半昏沉半清醒的狀態之中。

  傍晚時分的祈禱總是最為隆重,來的人也最多,整個教堂都塞得滿滿的。或許是因為拉波爾人的西遷帶來無盡的苦難,每當這個時候,人們往往會尋求精神上的解脫,所以前來祈禱的人顯得格外虔誠。

  卜哥並不主持儀式,他甚至用不著在意祈禱儀式進行的過程,只管坐在角落吟誦他的祈禱文。這是受過戒律加持的教徒擁有的特權,因為他們是真正的虔誠者,根本用不著在意那些形式上的東西。

  別人起立吟唱讚美詩的時候,卜哥在吟誦祈禱文;別人在靜默領受主的恩賜的時候,他同樣也在吟誦祈禱文,沒有人敢打擾他,因為他祈禱的時候,身上總是會散發出一層淡淡的光芒。

  那位團長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景象了,但是每一次看到,他仍舊會感到有些驚訝。

  在其他人的眼裡,那只是一層淡淡的光芒,但是在他的眼中,那是凝結得能夠被肉眼看到的神力。

  在此之前,他只是在幾位主教級別的神職人員身上,看到過類似的神力凝結的景象。

  不過這還不是最令他感到驚詫的地方,在他的精神感知之中,卜哥居然並不存在,他能夠「看」到的,只是一把由光組成,不停吞吐著金色光焰的透明長劍,那把長劍的劍身之上還纏繞著六個奇異的光點。

  那是戒律加持的證明,這樣的人,他以前看到過幾個,有聖騎士,也有宗教裁判所的成員——不管是哪種人,都不太好招惹。

  傍晚的祈禱持續了一個小時,儀式結束之中,團長和卡修走了過去。

  一陣寒暄過後,卜哥和這兩位算是認識了。

  卜哥知道前線兵團有卡修這個人,也知道他倆之間的那種微妙的關係。

  卜哥剛剛從隨口閒聊之中得知,卡修已經有了妻子,是去年年底舉行的婚禮:「原來我還有一位表嫂啊。有機會的話,一定要讓我認識一下。」

  卜哥顯得非常客氣,似乎和這位卡修騎士真是一家人。

  提到自己的妻子,卡修的心情頓時好了許多,他從懷裡掏出一個掛飾,輕輕打開,裡面夾著一幅女人的畫像,很年輕,一頭很短的金色卷髮,給人一種充滿了活力的感覺。

  卡修說道:「你怎麼樣?想必有喜歡的女孩。」

  卜哥笑了笑,指了指天空:「我已經將一切都奉獻給那位。」

  「這不會是真的吧。」卡修在內心之中根本不相信,他可不是那位團長,根本就沒有察覺卜哥身上的異狀。

  「我沒有你那麼幸運,很小的時候就父母雙亡,我是在修道院長大的,之後受到主的召喚,我接受了戒律加持,雖然戒律並不限制我一定要獨身,不過,能夠接受我的女人恐怕不多。」

  這是實話,只是還有很多情況被刻意隱藏了。

  卡修驚詫地看著身邊的團長,團長知道的情況比這更多,所以並沒有顯得有多麼驚詫。

  「六條戒律你必須堅守哪幾條?」卡修還不敢肯定,他一直確信這個人是假的,連同身份也是偽造的。

  「我說過,我已經將一切奉獻給了主。」卜哥的神情變得異常肅穆莊嚴。

  卡修默然無語,他似乎有些相信,卻又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

  「這一次你有什麼打算?」團長連忙扯開話題,他並不知道卜哥為什麼被流放到這裡,只聽說此人是財政大臣身邊的親信。

  上面把此人流放到這個地方,顯然是想要借他們的手對付此人。

  他原本奇怪,有必要對付這樣一個小人物嗎?當初的算計,更多是為了卡修打抱不平。但是,現在他卻感覺到情況有些不對頭,雖然他們同總理大臣一系的人一向不和,但是也不想被別人當作槍來使。

  「我的故事很長,以後有時間再說。」卜哥隨口推托了過去。

  「現在的局勢怎麼樣?」卜哥反問道。

  團長重重地歎了口氣:「拉波爾人已經包圍了我們,雖然我們加上盟友,在三角地總共有七個兵團的兵力,但是和西遷的拉波爾人那幾百萬人口比起來,根本就是螳臂擋車。所以我預測盟友們會將兵力抽調回去。」

  卜哥點了點頭,法克的兩個盟國,不管是奧德雷還是波賽米亞,都緊挨著三角地,所以隨時都可以將軍團撤回來,只有法克做不到,三角地對法克來說是一塊遙不可及的飛地。

  「守得住嗎?」卜哥更關心這個問題。

  「這要看拉波爾人打算怎麼幹,不顧一切代價全力攻打的話,肯定守不住,不過拉波爾人不蠢,肯定知道這樣做沒有好處,所以我猜,他們會採取打打停停,逼我們投降的方式。」這位團長在此之前已經考慮過無數遍。

  「這場戰爭會拖多久?上面會派援兵過來嗎?」卜哥問道。

  「就算會派兵,也至少是在半年之後,我們可支撐不了那麼久,而且難民的數量很多,最多支撐三個月就會出現食物匱乏的情況。」

  團長只能歎氣,他看了一眼卜哥,這時候還是當外交官的最舒服,戰爭的勝敗與其毫不相干,即便當了俘虜,拉波爾人也不會為難他。

  「幫我一個忙,怎麼樣?」團長決定拉卜哥下水:「這裡的總督早在幾天之前就跑了,說是前往維納求援,一大半的官員也跟著他跑了。

  「讓我統帥一支兵團,我不在乎,但是處理這些瑣碎的事情,並非我的擅長,聽說你來這裡之前擔任過公職,現在暫時沒有什麼外交工作可以讓你做,不如你暫時代領總督的職務,管理這座城市。」

  這件事好處很多,他這樣的新人,平日哪裡有機會管理這樣大的一片領地!臨危受命的他,只要在軍務方面不隨意指手畫腳,哪怕城市最終陷落了,也不是他的責任,最後他只會有功勞,不會有過失。

  但是坐這個位置肯定會得罪人,那個臨陣逃跑的總督絕對是第一個得罪的人。

  「城裡還有一些小官吏,而且我的人正在管理城市,你儘管命令他們,我將權力完全放給你。」團長並不打算放過卜哥:「就這麼決定了,我回去馬上打報告,向上面推薦你出任臨時總督。」

  說完這番話,這位團長拉著卡修就匆匆忙忙告辭離開了。

  看著兩個人下山的背影,卜哥無話可說,他發現軍人動起心機來,也同樣很可怕。

  夜晚,山崖邊上點了個火堆,火堆上擱著一個鐵絲網架,四個人圍坐在旁邊。卜哥翻動著網架上的羊排,他的動作已經沒有以前那樣花哨,手法簡潔而又乾脆。

  一邊調理著肉排,卜哥一邊將今天所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巴米爾閉口不語,他有著其他人所沒有的閱歷,讓他就某件事情點評幾句很容易,但是讓他出謀劃策卻有些困難。

  托爾這個聾子更沒有什麼話說,現在的他很少動腦筋,平時除了做事就是瘋狂練習運用長矛的技藝,還整天穿著一身灌鉛的步兵重甲鍛煉體力。

  至於新加入的馬羅尼克,同樣很少說話,他也是屬於那種沉默寡言的類型。

  卜哥將烤得吱吱作響的羊排分給了每一個人,輪到那隻魔寵兔子的時候,他舉著羊排懸在那隻兔子的頭頂上:「我知道你這個傢伙肯定有鬼主意,給一個建議吧。」

  那隻兔子跳了幾下,讓它鬱悶的是,卜哥每一次都在它快要碰到羊排的瞬間抬高了手臂。看來不說出點東西,別想吃到晚餐。

  「好吧,好吧。」兔子舉起了前腳,宣佈投降:「那位團長說得不錯,眼前的麻煩確實不少,最大的麻煩就是缺少糧食。」

  「食物可以配給。」卜哥回來之前就已經想過了對策。

  「食物配給看似公平,其實缺點一大堆,難道你能夠做到,讓任何人都沒有怨言,讓老人、女人和孩子盡可能少拿食物,讓有錢人也跟著餓肚子,把大部分的食物留給士兵?」兔子的嘴角掛著一絲輕蔑的笑意。

  「那麼你有什麼辦法?」卜哥心中暗喜,這個傢伙的肚子裡面果然有貨。

  「食物配給這招還是可以用的,不過只是對粗糧進行配給,配給的量也要盡可能少,保證最低限度,讓每一個人都能夠活下去就可以了,肉類和細糧並不在配給範圍之內。

  「城裡有很多有錢人,還有很多商隊,他們有錢還有各種貨物,而現在錢和貨物都沒有用處,一旦城破,就什麼都沒有了,所以我相信他們會願意拿出錢和貨物來,換取食物。」

  兔子的話令卜哥感到迷惑:「對我們來說,錢和貨物同樣也沒有任何意義啊,我不認為這些東西比糧食更加重要。」

  「你認為你的頭腦和我一樣聰明嗎?」兔子罵起人來絕對不客氣:「你把錢和東西分給士兵們,他們原本是窮光蛋,打仗是替別人去打,但是現在卻成了有產者,為了保護自己的財產,他們肯定會拚命作戰,就算死了,軍隊也會將財產交給他們的家人,在這方面那些騎士還是挺有信用的。

  「你再拿一部分錢和貨物出來,肯定有很多傭兵和身體強壯的平民,願意暫時加入軍隊,這比強行招募這些人,要好得多。你還可以畫一個蛋糕,送給這些人,給他們看到希望,讓他們知道,只要贏得這場戰爭,他們就會變得非常富有。」

  「你是在畫一個蛋糕給我看。」卜哥歎道:「我並沒有看出有什麼不同,食物不會憑空變出來,仍舊不夠吃啊。」

  那隻兔子似乎感覺到自己的智慧被侮辱了,憤怒地跳了起來:「你根本不明白其中的奧妙,這樣做無形之中以每一個人價值的不同,劃分出了等級!老人、女人和孩子只要能夠活著就夠了,能夠工作的人可以填飽肚子。能夠戰鬥的人等級更高,他們吃得更飽,還可以得到金錢和財物。」

  兔子的臉上露出了邪惡的笑容:「最重要的是,將糧食換成金錢和貨物之後,所有的糧食都集中在商人和城裡的有錢人手裡,這些人的胃口再大,能夠吃得下多少東西?到了沒有食物的時候,完全可以徵用他們手上的糧食,戰爭時期,徵用糧食絕對是合法的。」

  「你想讓我成為眾矢之的?」卜哥板著臉罵道:「那些商人和有錢人全都會恨死我。」

  沒有想到兔子居然擺了擺爪子:「沒有人會恨你,只會有人感謝你,你給了他們一個將財產兌換成糧食的機會,按照法律,國家會償還戰爭中徵用的糧食,這樣不管這座城會不會被攻破,他們都能夠獲得補償。」

  一直聽兔子說話的,除了卜哥還有巴米爾和馬羅尼克。

  這下子,幾個人都無話可說了,特別是馬羅尼克,他剛剛加入進來,雖然知道這支隊伍之中就連馬和兔子都絕不簡單,仍舊想不到這隻兔子竟然如此奸猾睿智。

  「我還有幾招,能夠弄到足夠的食物,想不想聽?」兔子笑咪咪的說。

  看到這個傢伙的樣子,卜哥就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剛才的建議實在太光明正大了,以這隻兔子的性格,肯定還有邪惡卑鄙的毒招。

  又是一個黃昏,一隊人馬踏著落日的餘暉進入城門,這些人戴著沾染血跡的白色頭巾,穿著滿是血跡的白色長袍,臉上抹著黑灰,遠看就像是一隊拉波爾人的騎兵。

  幾輛簡陋而且奇怪的馬車被圍攏在隊伍中間,說是馬車,其實更像雪橇,只是兩排雪橇板上綁著許多小輪子,上面鋪上一塊木板罷了。

  馬車上放著許多牛羊,還有死掉的戰馬,車後是長長的血跡。

  這些全都是搶來的,這些人洗劫了一個拉波爾人部落,搶來了這些牛羊,連死去的戰馬也不放過。

  他們既是劫掠隊,同樣也是斥候隊。

  僅僅只是兩個星期,特魯貝爾已經變了一副摸樣,靠近城牆的地方一片狼藉,都是拆平的建築物。

  殘垣斷壁間聳立著一座座槓桿式拋石機,旁邊那一堆堆磚塊瓦片就成了拋石機的彈藥。

  還有更多的拋石機正在建造之中,建造它們的材料就是拆掉的那些房柱和房梁。

  在稍微靠後一些的廣場上,門板、門框之類的東西堆積如山,工匠們正在將這些廢料拼接成一輛輛撬車。

  遠處還有人在打井,幾乎每隔幾十米就是一個井眼,到處能夠聽到打井的吆喝聲。

  整個特魯貝爾差不多都在忙碌著。

  劫掠隊在離城門兩百米外的一個廣場停了下來,這裡原本是一個集貿市場,但是此刻卻像是一個大型的屠宰場。從撬車上拖下來的牛羊和死去的戰馬,直接就拉到一塊空地上宰割起來。它們被搶來的時候,已經被殺死並且扔掉了內臟,為的就是讓每一車能夠多裝一些。

  這些牛羊和死去的戰馬被從車上卸下來,等待著它們的是剝皮拆骨,然後用鹽醃製起來,所有這一切都是為了讓這座城市在被徹底圍困之前,能夠擁有更多的食物。

  劫掠隊的成員早已經從馬上下來,這裡沒有他們的事情,他們的臉上都是疲憊之色,不過在休息之前,他們都想洗個澡,洗去那滿身的血腥。

  為首的正是卜哥和卡修,卡修身上的血跡比任何人都多,整個人差不多是紅色的,連他騎的那匹馬也染成了一片深紅。反倒是卜哥仍舊是一身白袍,除了沾了一些塵土,沒有其他的顏色。

  兩個人剛剛將頭巾長袍脫下來,一匹戰馬就迎面而來,騎在馬上的人,正是戈斯威恩團長。

  「辛苦你們了。」團長跳下馬來,打了個招呼。

  卡修訕訕地沒有回答,這段時間他殺的大部分是沒有什麼戰鬥力的平民,雖然殺的是沙民,卻沒有減輕他心中的負罪感。

  除了負罪感,他的心中還有對這位遠房表弟的畏懼感。

  現在他已經可以確定,以前的那些傳聞根本就是無稽之談,這個人根本不愚蠢,更不懦弱,相反卻充滿了邪惡的智慧,而且心狠手辣,冷酷無情。

  特別是他們這隊人,親眼見識過這個人是如何殺人。那簡直就是一具高效率的殺人機器,密不透風的箭雨之下,沙民成片倒下,而他自己的身上卻滴血不沾。更可怕的是殺人之中的那種淡然,好像剛才只是碾死了一堆螞蟻。

  一想到自己曾經打算找這個傢伙決鬥,卡修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外面的情況怎麼樣?」團長走過來問道,他並沒有詢問收穫如何,把食物的問題扔給卜哥之後,他更關心的是如何守住這座城市。

  「拉波爾人的大隊離我們已經越來越近,今天我們來不及搶完,另外一個部落的增援就到了,這或許是我們最後一次搶劫。」卡修無精打采地說道。

  「未必。」卜哥插了進來:「只要這座城一天沒有被圍,只要我們還能夠裝成拉波爾人在外面行走,就不會找不到獵物。」

  「我可不想繼續冒險。」卡修冷著臉說道:「西遷的部落越來越多,天上到處都是拉波爾人馴養的黑鷹,今天我們完全是運氣好,只碰上了一個部落前來增援,下一次我們就有可能會被包圍。」

  「西遷的部落越來越多,同樣也有好處,我有一個更好的獵物。」卜哥笑了起來。

  現在不管他的笑容有多麼純真甜美,在那些看到的人眼中,都充滿了邪惡和陰毒。看著那笑容,卡修首先打了個寒戰,站在旁邊的那位團長同樣心底生寒。

  他們已經將卜哥歸屬於那種又陰又毒的人物,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謹守戒律卻不在意道德約束,很有那些宗教裁判所的人的味道。

  「說來聽聽。」團長只能這麼回答。

  「這幾天我們已經注意到了,只要我們不襲擊拉波爾人部落,不管走到哪裡,都用不著擔心被識破,既然如此,為什麼我們不跑遠一些,去找塔奇人的晦氣?」卜哥微笑著說道,似乎他在談論一場郊遊。

  「偽裝成拉波爾人去襲擊塔奇人的城市?你打算把塔奇人也拉進來?」

  團長頓時明白了卜哥的意思,雖然同樣被稱作為沙民,塔奇人和拉波爾人卻是兩個不同的種族,塔奇人擁有自己的帝國,離這裡不遠就有幾座塔奇人的城市。

  卜哥並不否認:「塔奇人應該也在背後算計我們,借拉波爾人的手,將法克、奧德雷聯盟的勢力從三角地趕出去,既然這樣,乾脆讓他們自食其果。

  「拉波爾人就像是一群餓狼,如果他們看到塔奇人的城市,毫無抵抗地袒露在他們面前,我相信肯定會有一些拉波爾部族抵抗不住這種誘惑。」

  「塔奇人的城市沒有那麼容易攻破,他們在此刻肯定是嚴陣以待。」

  團長連連搖頭。

  「塔奇人確實會嚴陣以待,卻不會像我們這樣緊張,因為他們知道,拉波爾並不是衝著他們去的。」

  卜哥對此胸有成竹:「只要計劃周密,肯定可以攻下一座小城市。反正我們要搶的是食物,而不是錢財,據我所知,塔奇人有很多專門用來畜牧的『羊倌城市』。」

  卜哥的自信,讓團長徹底沉默,他已經見識過卜哥的手段,既然敢這樣說,那就意味著塔奇人的城市十有八九能夠攻打下來。

  「選擇權在你手裡。」卜哥對這位團長大人繼續加壓。

  團長鬱悶得想要吐血,幾天前他將卜哥拉下了水,現在卜哥也挖了一個火坑讓他跳。他不管做出什麼樣的決定,都將背上難以解脫的罵名。

  「如果我同意的話,仍舊由你帶隊?」團長硬著頭皮問道。

  「還是讓卡修領隊吧,我輔助他。」卜哥說道團長知道卡修同樣要感到鬱悶了。

  他的兵團有兩千人馬,十二位隊長,卡修只是剛剛晉陞成為隊長,但是卜哥每一次都會拉著卡修。

  名義上是兩個遠房表兄弟合作起來最容易,這讓人無法反駁。事實上這裡最討厭這位的恐怕就是卡修本人。

  甚至連軍團裡面都有很多人隱約感覺到,他們的團長和卡修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卻又無法發作。 本帖最後由 tylinee86 於 2015-1-27 15:26 編輯

tylinee86 發表於 2015-1-27 14:07
第五集 要命總督 第三章 表兄弟見面

  「為什麼你每一次都要我拉上卡修?」

  卜哥曾經問過他的魔寵這個問題。

  那隻兔子的回答是:「為了讓你不至於被身後飛來的箭矢射死啊。這個兵團的任何人都可能朝你射暗箭,只有你的那位遠房表兄不可能。因為你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一旦出事肯定會牽連到他。

  「因為爵位繼承的原因,長老院必然會插手調查,長老院的那幫人非常固執而且主觀,他們會憑藉自己的臆測來尋找答案,甚至找不到答案也會強行製造一個答案,結果很可能對卡修不利。

  「別忘了卡修是個騎士,出了這樣的醜聞,對法克的所有騎士都會非常不利,恐怕最高統帥奧內斯特元帥本人也不願意看到這種狀況。」那隻兔子是這樣解釋的。

  卜哥無法否認,不過他對自己的實力很有信心。

  「我未必怕什麼暗箭。」他這樣說道。

  「那只會更麻煩,當暗箭射出的時候,一切都無法挽回了,如果你死了的話,那只是一起謀殺,但是你如果沒死的話,那更糟糕,你怎麼對待射暗箭的人?怎麼處理和兵團之間的關係?這座城還要不要守?」

  兔子那一連串的問題,讓卜哥啞口無言。

  「我相信那位團長,也已經看到了這一點,所以讓卡修騎士和你走得那麼近,他也不希望在這個時候出事。」

  荒漠中一個拉波爾人部落緩緩而行,這個部落有些奇怪,能夠戰鬥的成年男子的數量很少,只有五百人左右,但是部落的規模卻很大,一輛接著一輛大車,隊伍拉得很長。

  這就是卜哥和卡修率領的偷襲隊伍,這支浩浩蕩蕩的隊伍,只有五百騎兵,但是隨軍而行的平民卻有十倍之多。

  這五千平民除了身強力壯的大漢,就是擅長屠牛宰羊的屠夫,這支偷襲隊伍在出發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準備,要以最快的速度搬空一座城市。

  一路之上,他們遇到了好幾個真正的拉波爾人部落,幸好部落之間似乎有一種不成文的規定,互相之間不能夠靠得太近,這才沒有被看出破綻。

  他們挑選的目標是一座名叫「登石」的小城,這座城市離特魯貝爾將近兩百公里,不算遠也不算近,它之所以存在是因為旁邊有一塊草場。

  偷襲隊伍是凌晨出發,趕了整整一天一夜,也在第二天的凌晨到達了登石城的周邊。

  離小城還有十幾里遠,卜哥就停了下來。

  遠遠望去可以看到,這是一座並不太大的土城,在三角地,這樣的土城比比皆是。

  卜哥舉起望遠筒朝著城頭眺望,他的臉突然間變得僵硬起來。

  在城頭的一角,他看到了一個原本不應該出現在那裡的東西。

  那裡有一團雲,一團樣子非常詭異的雲,它看上去就像是半個人,有頭,有一雙手臂,只是沒有腰部以下的部位。

  「麻煩了,這裡居然有個巨靈!」看到那東西的並非只有卜哥一個人,巴米爾隨軍同行,望遠筒是他製作的,他自己當然也有一個。

  不遠處卡修也在眺望,雖然他用的望遠筒是普通的軍用貨,卻還是看得一清二楚,那個巨靈實在太大了,比城牆還高得多,寬度更是超過了高度,蓬鬆鬆白濛濛地飄浮在城牆的東南角上方。

  「城裡至少有一個毛拉。」卡修板著臉說道,這絕對是一件令人吐血的事情:「現在需要重新考慮一下,還要不要按原定計劃繼續行動?」

  沙民也有自己的魔法體系,他們的魔法師就叫做毛拉。這些毛拉可不像西方各國的同行們那樣,生活在教廷的陰影之下,只能夠東躲西藏,毛拉在沙民之中很受敬仰。

  一邊是幾個世紀的壓制和削弱,一邊是萬民的崇拜和敬仰,毛拉們的魔法力量早已遠遠超越了西方各國的同行。

  就像現在,對面的牆頭站立著一個巨靈,不管是卡修還是巴米爾,都已經在考慮調頭返回了,這支偷襲隊伍中還有另外兩個魔法師,但是就算這樣,他們也沒有信心,敢說自己一定能夠對付得了城裡的那個毛拉。

  擁有一個本命巨靈,正是沙民的魔法體系所擁有的特徵,每一個毛拉必然有一個本命巨靈,巨靈隨著毛拉的成長而成長。毛拉通過巨靈施展魔法,也通過巨靈感悟世界的本質。

  正因為這樣,毛拉們用不著花大量的時間去冥想,用不著辛辛苦苦去積攢魔力,巨靈自己會聚集魔力,而且它們的魔力多到很少有機會被耗盡。

  卜哥同樣也在猶豫,他轉頭問巴米爾:「那個巨靈的實力怎麼樣?」

  「那傢伙擁有風和水雙重屬性,你背過元素樹圖,應該知道那傢伙可能會有什麼能力。」巴米爾苦悶地說道。

  卜哥的臉越發顯得蒼白,在元素樹圖之中,這兩系組合在一起有一條分支,那就是雷,雷是元素樹圖之中破壞力最強的力量。

  「他們早就發現我們了?」卜哥將身體往裡縮了縮。

  「或許我們的偽裝確實很成功。」巴米爾安慰了一句:「那個巨靈沒有進一步窺視我們。」

  卜哥並沒有問,巴米爾是怎麼知道這一點的。巴米爾研究的領域就是幻術,在這方面,他是專家。水系魔法雖然也能夠製造出幻象,卻不夠專業。

  突然間卜哥的心頭一動,他想到了一個辦法。

  「你能夠保證,靠近城門卻不驚動那個巨靈嗎?」卜哥問道。

  「可以。」巴米爾想都沒想就回答道,不過他馬上醒悟過來,眼睛瞪得溜圓:「你難道打算讓我這樣一個魔法師,像小偷那樣潛入城裡?!」

  「不是小偷,而是刺客。」卜哥糾正道。

  「那更糟糕!」巴米爾怒道。

  「並不是只有你一個人進去。」卜哥拍了一下巴米爾的肩膀:「我和你一起去,再帶上另外那兩個魔法師,這樣一來,你不感覺到吃虧了吧?」

  巴米爾翻著白眼,他還能夠說什麼,這根本就是損人不利己,最多知道有人和自己一樣倒霉,心情會舒服一些。

  「塔奇人怎麼會在這種鬼地方放一個毛拉?難道他們嫌毛拉太多了,所以每座城都扔一個?

  「事先說清楚,如果城裡只有一個毛拉,也就罷了,我們跟你冒一下險,如果不止一個,別怪我們膽小,至少我會立刻撤出來。」巴米爾把醜話說在前面。

  這確實是一個讓人無奈的事實,單憑各自的實力,一個毛拉可以輕易對付一群魔法師,只有靠那些專用於戰爭的巨型魔導器,魔法師才能夠和毛拉一爭長短。

  毛拉和魔法師雖然是同行,但是他們有一點和騎士很像,那就是他們的實力增強到一個層次就會碰到瓶頸,一旦突破瓶頸,實力會有質的飛躍。這比起魔法師只有量上的積累,實在有利得多。

  歷史上還曾經出現過幾個傳奇等級的毛拉,這些人實力甚至堪比神魔,憑藉一個人的力量就可以讓宿敵教廷頭痛無比。

  卡修帶著大隊人馬調頭離開,他們必須躲到那個巨靈能夠看到的範圍之外。

  而在另一側,四個人隱藏身形緩緩而行。他們的腳步很輕,盡可能不在沙地上留下腳印。他們也不敢發出聲息,巴米爾施展的這種隱形魔法並不能夠隔音。

  現在能夠仰仗的就只有巴米爾製造幻術和隱形的技術,比那個巨靈更加專業。

  一路之上沒有碰到什麼意外,四個人偷偷摸到了牆角之下,找了一個陰暗的角落躲了起來。

  這讓他們又多了一些信心。

  巴米爾隨手將一根旗桿插在了腳下的沙子裡面,頓時四個人彷彿融入了陰影之中。

  「現在可以放鬆一下了,只要別走出去,沒有人能夠發現我們。」巴米爾一屁股坐在了沙地上,不過他並沒有碰到沙子,這片陰影似乎成了個看不見的隱蔽所,將裡外隔了開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城門才會打開。」卜哥看了一眼天空,現在時間還很早,他又看了一眼被他「勸說」同行的那兩個魔法師。

  替軍隊服務的魔法師大多研究元素魔法,哥頓就是這樣,這兩位也是,元素魔法攻擊力強,而且用途非常廣泛。不過用途越廣泛,同樣也意味著越難以專精,但願這兩個人能夠派得上用場。

  兩個魔法師一個叫貝爾南多斯,另外一個叫贊巴朵,都是法克人,魔法師這個圈子又不大,所以他們倆原本就和巴米爾認識。這一次能夠被強行邀了來,一半是看在巴米爾的面子上,另一半是懾於卜哥的威勢。

  「行動成功的機率有多大?」贊巴朵是個年輕人,才二十幾歲,僅僅比卜哥大一些,他忍不住問道。

  回答的是巴米爾,在這裡,他的資格最老,雖然他對這個冒險的計劃,同樣也有牴觸,但是既然來了,他不得不硬著頭皮安撫人心:「放心吧,那些毛拉厲害就厲害在他們的巨靈上,離開了巨靈,他們只是一堆渣。」

  「聽說毛拉可以和本命巨靈融合。」贊巴朵仍舊有些擔憂。

  「放心吧。」巴米爾毫不在意:「你恐怕一輩子都遇不上那樣的人,那是毛拉們的終極奧義,我甚至懷疑最近幾個世紀以來,有沒有人達到過這樣的境界。」

  旁邊那個叫貝爾南多斯的魔法師也笑了起來,他在這片荒漠待的時間要長得多,知道的事情也多得多:「如果有哪個毛拉成功融合了本命巨靈的話,教廷肯定會強行降臨一位天使,並且出動裁決之劍,緊接著教廷會宣佈各國停戰,並且重新組建十字軍。」

  贊巴朵不說話了,這種事確實一輩子也未必遇得上。

  三個魔法師在那裡閒聊的時候,卜哥一直在觀察那個巨靈。

  靠近了看,那個巨靈越發顯得龐大。構成巨靈的雲團不規則地翻滾著,有的地方甚至捲起一個個漩渦,時而會有魔力從漩渦之中噴薄而出。

  這和魔法師冥想的時候,身體周圍的魔力流動何等相似。

  觀察了兩個多小時,天色漸漸變得明亮起來,城頭也變得人聲嘈雜起來,隨著換崗的士兵站到城頭之上,替換下值了一個晚上夜班的疲憊不堪的同伴,那個巨靈突然間開始有所變化。

  只見那巨大的身體開始打著旋越縮越小,從腰部開始收攏成一束拇指粗細的線,這條線拉得極長,另一頭似乎在城的中央。

  自從看到巨靈之後,卜哥一直緊繃著的臉終於舒展開了,果然和那隻兔子說的一模一樣,塔奇人根本沒有料到自己會遭到攻擊,所以表面上看起來加強了戒備,其實內心之中非常鬆懈。

  居然用巨靈替士兵站崗放哨,怪不得剛才沒有看出他們偽裝的破綻,操縱那個巨靈的毛拉肯定沒有在意外面的動靜,而士兵們卻因為有巨靈站崗放哨,所以也喪失了警戒。

  卜哥暗自記下了這個教訓,能夠從別人身上得到教訓,絕對好過從自己的錯誤中得到教訓,後者就算有所得,也肯定付出了代價。

  城門終於打開了,不過沒有全部打開,只是開了一個小門,能夠讓人出入。

  「要進去嗎?」巴米爾問道。

  卜哥想了想,最終決定還是穩妥一些,機會是等出來的,他們這四個人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

  時間漸漸過去,那個小門出出入入,頗為忙碌,甚至還有人將羊群趕出去吃草,但是即使這樣非常不方便,大門始終沒有敞開過。

  看到這種情景,卜哥隱約感覺到,那道小門有問題,幸好剛才沒有冒冒失失地進去,裡面說不定佈置了什麼陷阱。

  那道小門並不是總是開著,每隔幾個小時都會有一次禮拜,那個時候小門肯定會被關上。

  他同時也注意到,禮拜之前,那個巨靈都會出來,特別是早晨和中午那兩次,巨靈出來的時間特別長,卜哥暗自猜測,這或許是因為它要等士兵們吃完飯。

  似乎是為了證明,耐心等待是值得的,到了下午兩三點的時候,一隊塔奇騎兵浩浩蕩蕩而來,後面跟著五輛大車。

  帶隊的塔奇軍官朝著城頭之上的士兵嘰哩呱啦喊了一通,片刻之後城門就打開了,這一次城市是完全打開。

  用不著卜哥下命令,巴米爾就已經讓四個人隱形,收起那桿影旗,他們小心翼翼地跟著那隊塔奇騎兵混進了城裡。

  進了城,四個人順著旁邊的階梯登上城牆,下面的人實在太多,不管碰到誰,隱形都會失效,還是上面安全一些,城頭上的士兵全都臉朝著外面站崗放哨,就算在他們背後跳舞,也不會被發現。

  那隊騎兵進了城沒走多遠就停了下來,隨著一聲呼喝,一幫塔奇人走到大車後面開始卸車。大車上貨物都用麻袋裝著,看不出是什麼東西。

  差不多卸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其中的一個麻袋破了,稀哩嘩啦掉出一堆兵器來,全都是明晃晃的彎刀。

  「是……」魔法師贊巴朵叫了起來。

  旁邊三個人慌忙去捂他的嘴巴,卜哥更是一拳捶在這個傢伙的腦袋上。

  贊巴朵的叫聲果然被靠得最近的一個士兵聽見了,這個士兵轉過頭來看了看,身後連一個鬼影子都沒有,再往遠處看,就看到幾個負責押運大車的騎兵,正用力踢打那個弄破麻袋的搬運工。

  一個做錯事的奴隸正在受到懲罰,對於這種事,那個被驚動的士兵已經習以為常,他搖了搖頭又轉回身去。

  卜哥領頭小心翼翼地往下走,贊巴朵自己捂著嘴巴,直到一頭鑽進不遠處的一個空房子裡面,所有人才鬆了一口氣。

  「果然塔奇人在背後搞鬼。」巴米爾說道,彎刀是拉波爾人喜歡使用的武器,而塔奇人更喜歡用長劍。

  「這和我們無關,就算抓到了把柄,又能夠怎麼樣?」卜哥說道,他輕輕拍了拍贊巴朵的臉頰:「你打算和我一起行動,還是各走各的?」

  「一起行動,還是一起行動更加妥當。」贊巴朵點頭哈腰地回答道。

  看到這個傢伙膽怯的樣子,卜哥突然間明白了很多事情。

  怪不得他們那麼容易混進來,塔奇人恐怕根本不會想到,魔法師會那麼有膽量偷偷摸進城裡來。除了巴米爾這個魔法師之中的亡命之徒,他所見到過的其他魔法師,似乎膽子都不是很大。

  透過窗戶看了眼外面那條狹窄的道路,卜哥歎了口氣:「我們仍舊休息,我記得太陽下山的時候,塔奇人還要進行一次禮拜,那時候我們再出去。」

  他們躲藏的這間房間,裡面沒有一件像樣的家俱,巴米爾乾脆霸佔了那張床,不管到了哪裡,他都會想辦法讓自己舒舒服服的,另外兩個魔法師只能夠席地而坐。

  卜哥雙手搭在窗台上,觀察著外面的情況,腦子卻在思考著,接下來應該怎麼做?

  被流放到這個鬼地方來,他很不甘心,被那位團長拉下水,他更不甘心,不過這確實是一個機會。

  當初他在納加小鎮,一切都是芭瓦德維伯爵在幕後策劃,伯爵的手段,他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現在他得到了這個機會,管理一座岌岌可危的城市,至少到現在為止效果還很不錯。

  他的手段比起伯爵來差得遠,頂多可以達到凱斯執事那樣的程度,這如果放在魯普奈爾,根本算不得什麼,但是在特魯貝爾,沒有見過世面的人多得是。

  如果芭瓦德維伯爵處於同樣的境地,會有什麼樣的選擇?卜哥忍不住想著。或許伯爵仍舊會想辦法編織一張網,一張將許多人的利益都纏繞進去的網。

  當太陽即將落山的時候,四個人悄悄地溜出了房門。

  走不多遠,禮拜的鐘聲就響起了。

  大街上頓時變得冷冷清清,所有的人都跑回房間,就算有一兩個趕路的人,也跪在街道邊上。

  卜哥領頭穿行在街巷之間,他專找那些陰暗狹小空無一人的巷子,為的就是躲開那個已經站在城頭之上的巨靈的眼睛。

  快要走到城中心的時候,黃昏時分的禮拜終於結束了,大街之上的行人很快就多了起來。

  這座不起眼的小城中央,有一片頗為高雅的街區,這裡似乎是城中之城,街區的一半被神廟所佔據,塔奇是政教一體的帝國,神廟同樣也是城主府,更是處理公務的地方。

  街區的另一半分別被驛站、兵庫府和一座圖書館給佔據了。

  那個巨靈就是從驛站放出來的,塔奇帝國的任何一個城市都有這樣的驛站,讓大人物旅行時歇腳所用。

  驛站並不是很大,卻非常精緻,外面圍著一道塔奇帝國獨有的鏤空高牆,透過鏤空的縫隙可以看到極其雅致的庭院,甚至還挖了一個小小的人工湖,在這個極度缺水的地方,這絕對算得上非常奢侈。

  緊靠著這個小小的人工湖,是一個輕紗籠罩的小房間,透過輕紗簾布隱約可以看到,裡面有一個精瘦的塔奇老頭正在翻閱經卷,旁邊還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學徒,在抄寫著什麼東西。

  卜哥用事先約定好的手勢,讓身後的三個人等在這裡,既是為了接應,同樣也是望風。

  巴米爾隨手給卜哥加了一道隱形罩,這一次不只是隱形,連卜哥的精神波動和那濃重的戾氣都被掩蓋了起來,這道隱形罩只能夠持續一刻鐘。

  摸到驛站門口,卜哥正思索著怎麼開門進去,就在這個時候,兩個塔奇侍者托著一個大盤子走了過來,盤子上有切得很碎的烤羊肉、削了皮的蜜瓜,還有充滿濃郁的羊肉味道的米飯。

  卜哥連忙跟在後面進了房間。

  那個精瘦的老頭連臉都沒有抬,隨手指了指旁邊的矮桌:「放在那裡就可以了。」

  卜哥就站在老頭的身側,看著那細長的脖頸,有種立刻把它折斷的衝動。

  讓心情變得平靜了一些,他並不打算輕舉妄動,這個世界上有很多自動觸發的魔法,是魔法師用來防身保命的絕招。

  卜哥伸出了右腳,走在他前面的那個塔奇侍者一下子絆住了,身體一歪,頓時一個踉蹌。卜哥又趁機輕輕一托,盤子飛了起來,一下子扣在了老頭的腦袋上。

  幾乎在一瞬間,老頭的身上白光一閃,裸露的皮膚一下子變得像是鍍了一層金,果然他的身上加持了用來防身的魔法。

  老頭被嚇了一跳,轉眼間他又變得勃然大怒,雖然身上沒有絲毫損傷,但是米飯和羊肉沾了一身,頭上、臉上、袍子上都是。他大步走到門口,猛地拉開門,大聲呼喝了幾句。

  立刻一隊塔奇士兵跑了過來,隨著老頭的輕輕一指,士兵們如狼似虎地撲向了那個倒霉的侍者。侍者被拖走了,而且還不只一個,另外一個侍者也倒了大楣。

  過了一會兒,一個胖胖的好像是驛站主管之類的人,匆匆忙忙地趕了過來,手裡還拿著一身替換的衣裳,對著老頭點頭哈腰,不停地賠禮道歉。

  老頭似乎並不領情,將那個胖子驅趕了出去,並且讓學徒閂上了門,自己進了浴室。

  躲在屏風後面脫衣服,老頭絲毫沒有意識到身後多了一個不速之客。

  突然間一道寒光掠過老頭的脖頸,寒光過後,卜哥的身影漸漸顯露出來。

  鋒利的刀刃瞬間切開了老頭的氣管,連聲音都沒有發出一絲,老頭眼睛一翻就倒在了地上。

  快步走到浴室的窗口,卜哥探頭往外張望。

  城頭的那個巨靈果然在漸漸消散,本命巨靈和主人生死與共,主人一死,巨靈會自行消散。

  但是眨眼間一切又恢復了原狀,剛才還在漸漸消散的巨靈,重新飄浮在原來的位置。

  卜哥輕輕地吐了一口氣,這才是完美的刺殺,現在聳立在那裡的巨靈,是巴米爾用幻術製造出來的假貨。

  把老頭的屍體往屏風後面一塞,卜哥非常小心的走了出去,外面還有一個學徒。

  那個學徒在旁邊的房裡翻箱倒櫃,替老頭拿換洗的衣服。

  卜哥站在那個學徒的身後,剛剛割斷老頭脖頸的那把刀片,仍舊夾在他的指縫間沒有收回,此刻的他在殺和不殺之間猶豫不決。

  突然卜哥一掌切了下去,將那個學徒擊昏在地。

  門再一次打開了,外面接應的那三個人悄無聲息地溜了進來,等到進入房間,門又被反鎖了起來,以那個老頭的臭脾氣,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人敢進來。

  「消息放出去了嗎?」卜哥問道。

  貝爾南多斯的魔寵是一隻烏鴉,當初就已經商量好了,一旦刺殺成功,就放出那隻烏鴉去找卡修,卡修得到消息,就立刻轉頭殺回來。

  「放心吧,絕對沒有問題。」巴米爾說道,一邊說著,一邊跑到那個掉在地上的盤子旁邊。剛才老頭大發脾氣,把所有的人都趕了出去,所以根本就來不及收拾。

  巴米爾一把抓起米飯塞在嘴裡:「我想念這種味道很久了,你們不來嘗嘗嗎?塔奇人烹調的技藝與眾不同,別有一番風味。」

  被這個傢伙一說,卜哥和那兩個魔法師也感到肚子有些餓了,從清晨到現在,他們根本沒有吃過東西,之前心情太緊張了,所以沒有感覺。

  四個人也不在意什麼面子,蹲在地上抓起一些食物塞在嘴裡。嘴裡頓時充滿了羊肉那濃郁的味道。

  盤子裡面的食物原本只是兩人份,現在被四頭餓狼分食,很快就變得乾乾淨淨。

  吃了個半飽,卜哥一邊等候著貝爾南多斯的魔寵烏鴉回來,一邊把玩著一盞銅質的油燈,這東西肯定已經有些年頭了,表面已經燻得烏黑發亮。

  「你拿著這玩意兒幹什麼?你又不懂得怎麼召喚巨靈。」巴米爾嘟囔著說道。

  「我抓了一個學徒,他應該懂。」卜哥說道。

  巴米爾沒有再說一句話,只是搖了搖頭。

  夜色漸漸變得深沉,城頭之上亮起了火把。

  殺戮無聲無息的開始了。

  四個人從城市的中心開始殺,先是把清理驛站,然後便是旁邊的兵庫府,接下來是神廟。他們各出手段,一路殺過去,魔法師的手段防不勝防,用於暗殺實在是再合適不過。

  從神廟出來,卜哥看了一眼四周,想不出哪裡還有更有價值的目標。

  「我去打開城門。」卜哥歎道,這是卡修讓他做的事情,說實話,這非常危險,如果讓他選擇,他更希望能夠不驚動那些守衛的士兵,等到把城裡的士兵都殺完了,再開門也不遲。

  可惜領隊的畢竟是卡修,既然他把卡修綁在了這個位置上,那麼他也必須在名義上聽從卡修的指揮。

  「我們在這裡掩護你。」兩個魔法師同時說道。巴米爾也退了半步,和那兩個魔法師站在一起。

  在心底暗罵了一聲膽小鬼,卜哥只得自己出發。

  登石城到了晚上也同樣實行宵禁,街上除了一隊隊巡邏的士兵,看不到其他人影。卜哥身上有巴米爾幫他加的隱形罩,就算巡邏的士兵過來,也用不著躲開。

  和卡修約定的是打開南面的城門,到了城門之下,卜哥才發現,塔奇人的城門設計得非常嚴密,外面是兩扇包鐵的大門,左側的那扇大門還帶著一道小門,就是他們白天的時候看到的那個讓行人進進出出的小門。

  在這扇城門的裡面還有一道柵欄門,現在柵欄門被放了下來,由城門頂上的絞盤控制。

  抬頭看了一眼,卜哥皺起了眉頭。

  他原本打算不聲不響地將城門打開,現在看來不可能了,只要一動絞盤,四周的士兵都會注意到。

  卜哥從寬大的長袍裡面掏出六個一面貼著符文手掌寬的小包,隨手將符文撕開,卜哥將六個小包甩手擲了出去,當它們落在地上的時候,頓時化作一片迷煙。

  城頭之上守衛的士兵頓時倒下了一大片,這些迷煙帶著淡淡的大蒜氣味,嗅到的人會立刻感到頭暈眼花,然後昏倒在地。

  可惜迷煙畢竟有作用範圍,而城牆之上,每隔十米就是一個崗哨,肯定有人站在迷煙籠罩的範圍之外。

  這邊剛剛將城門附近的士兵放翻,那邊敵襲的鐘聲就敲響了,在寂靜的夜晚,那鐘聲顯得異常洪亮。

  擲出迷煙包的時候,卜哥的身形已經顯露出來,他也不再藏頭露尾,飛身登上城頭。

  絞盤非常沉重,一個人轉動絞盤有些費勁,卜哥又不是那種以力量見長的騎士,所以絞盤轉得很慢。

  隨著一陣鐵鏈摩擦碰撞的輕響,那沉重的柵欄門一點點的升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卜哥突然感覺到,一股殺氣朝著他襲來。

  幾乎在同一瞬間,一蓬箭雨疾射而出,這完全是卜哥下意識的反應。

  「叮叮叮叮!」如同細雨輕擊,大部分箭矢被擋了下來,將箭矢擋下的是一個身穿細鏈鐵甲的塔奇軍官,此人身高手長,雙手持劍,右手的劍長三尺,左手的劍長一尺。

  擋下那些箭矢的居然是左手的短劍,而那柄長劍,則將卜哥身上的寬鬆長袍,從腰際一斬為二。

  卜哥腳尖一點,身體凌空飛起,他的步法在一瞬間從沉穩轉為輕靈,「虛空疾走」也同時被發動。

  那個塔奇軍官則一個箭步衝了過來,一長一短兩把劍,穿梭跳躍。玩雙劍流的人大多走的是敏捷靈動的路子,這個軍官也是如此。

  「錚錚」連聲,卜哥依靠雙臂護盾總算將那兩把劍擋了下來,在瞬息之間,雙面護盾就中了四十幾劍,一次擊中都有一股暗勁傳遞到手臂之上,四十幾劍擋下來,他的手臂已經痛得失去了知覺。

  好在擋下這一串密如急雨的攻擊,虛空疾走終於發動了起來,他的身體沿著城牆邊緣輕輕滑過,一滑就是十幾米開外。

  交手兩招,卜哥已經看出了對手和自己的優劣。

  那個塔奇軍官的實力肯定在卡修之上,卻比不上還沒有突破瓶頸之前的扎克,此人走的是靈動敏捷的劍路,發動起來快如閃電,缺點是距離短。

  卜哥同樣也很清楚自己的長處,虛空疾步雖然發動慢,但是只要發動,對手很難追得上他,除此之外,他還有許多稀奇古怪的絕招可以用。

  隨著雙手連揮,整整一盒數百支箭矢蜂擁而出,他要看這個用雙劍的人怎麼抵擋。就在發出最後一波箭矢的瞬間,卜哥猛地凌空虛抓,他又用出了魚人鱗甲本身帶的控水能力。

  所有這一切都是在眨眼間完成。

  只聽到那個塔奇軍官異常沉悶地哼了一聲,他原本並沒有將密集的箭雨放在眼裡,但是就在他打算出手的剎那,他感覺到血管之中的血液像是凝固了一般,身體頓時僵住了。

  數百支箭矢毫無阻擋的射落下來,有一大半釘在了他的身上。雖然他即時抬起手臂擋住了眼睛和咽喉這兩處要害,但是臉上未曾被擋住的地方仍舊釘了十幾根箭矢。

  一蓬血霧從他的身上飆了出來,染紅了四周的地面。

  卜哥迅速滑開,臉上絲毫沒有成功的喜悅,這並不是他預料的結果。

  塔奇軍官的體質讓他感到吃驚,這個傢伙的皮膚厚實而且堅韌,肌肉硬如岩石,更不可思議的是,控水的能力對這個傢伙的血液影響有限。

  兩個人隔著二十幾米相對而立,誰都不敢搶先動手。

  迷煙、暗箭和控水術全都無效,卜哥還剩下的一招就是閃光術,能夠破這招的人實在太多了,現在他只想看一下,箭頭上塗抹的毒藥是否會發作,他剛剛射出的一盒箭矢上面塗抹的毒藥,甚至可以放倒一頭大象。

  突然間他感覺到一股殺氣牢牢地鎖定住了他,那個軍官放下了擋住臉的手臂,那睜開的雙眼彷彿在噴吐著憤怒的火焰。

  卜哥盯著那雙怒視的眼睛,他笑了——

  夜色中驟然暴發出一道亮閃,那光芒比一百個太陽還要明亮。

  緊隨其後的是兩聲怒吼,城頭之上就如同打了個驚雷一般,凜冽的劍氣瞬間綻放,其間更夾雜著「颼颼」箭矢紛飛的聲音。

  片刻之後一切都停息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卜哥才從地上爬了起來,他身上罩著的拉波爾人長袍早被割成了碎片,甚至連湛藍之海也劃破了一道口子,露出了裡面的魚人鱗甲。

  只見城牆前面那一米厚半人高的防沿,居然被一劍砍開了五米寬的口子,恐怕就連突破瓶頸的扎克,也要全力一擊才能夠有同樣的效果。

  雖然驚險,收穫卻也不小,那個軍官臨死之前的全力一擊,將生命的潛力瞬間釋放,而這股力量全都被他捷足先登,吸收了很大一部分。

  遠處響起了一串馬蹄聲,卜哥突然想起還有事情要做,朝著絞盤走去。

  城牆下塔奇人的士兵已經匆匆忙忙趕了過來。

  已經不能夠再拖延了,卜哥走到絞盤旁邊,抬手朝著天空發射了一顆紅色的火流星,這是讓卡修攻擊城門的信號。

  沉重的柵欄緩緩抬升,外側的大門,在卡修親自領著士兵們奮力撞擊之下,轟然打開。

  成群結隊揮舞著彎刀的「拉波爾人」闖入了這個不大的城市,一場廝殺頓時在狹小的街巷之間展開。

  而此刻的卜哥卻連動都不想動,他做的夠多了,接下來沒他什麼事,他走到了那個塔奇軍官的屍體旁邊坐了下來。

  翻過來翻過去看了好幾遍,卜哥越發慶幸自己擁有一身強悍的裝備。

  這個塔奇軍官渾身上下中了至少四五百支箭矢,全都沒入肉裡一寸有餘,但是真正致命的箭傷,卻只有三處,一處是左眼,一處是後腦,最後一處是耳根下方。

  只要他有一個好一點的頭盔,結果可能完全兩樣。

  卜哥突然間意識到,駝子教給他的那些東西,有一個極大的缺陷,那就是殺傷力不夠,對付普通人還可以,對付身穿重甲或者防禦力強的人,效果就不太明顯,以前還可以仰仗劇毒,但是現在看來,沙民似乎不太害怕劇毒,至少這個人不怕。

  取過那一長一短兩把劍看了看,這兩把劍是用著名的大馬士革鋼打造而成,以堅韌和鋒利著稱,確實是好東西,可惜他在劍法上毫無造詣,只能拿來送人。

  那件滿是窟窿的鎧甲就沒必要拿了,沙民的刀劍非常有名,但是在防具上根本沒有可圈可點之處。

  搜到內側口袋的時候,卜哥的眼睛一亮,他搜出了一個金質的瓶子,瓶子並不是很大,但是拋光得就像是鏡子一般明亮,上面更是雕刻著細密的花紋。

  這樣一個瓶子就價值不菲,可想而知,裡面的東西肯定更珍貴。

  卜哥輕輕地擰開瓶蓋,沒想到一股惡臭頓時撲鼻而來,那股惡臭將他差一點熏昏過去。

  「這是什麼鬼東西?」卜哥咒罵了一句,不過他仍舊撕了一些碎布把瓶子包了起來,掛在腰上。

  四周到處是廝殺的聲音,到處是生命逝去的那一瞬間發出的閃光,就算卜哥不想吸收,這些生命能量也仍舊朝著他湧來。

  卜哥輕輕吟誦著祈禱文,不知道是在超度這些亡魂,還是在安慰自己。

  這就是戰爭。

  就在這個時候,城外的遠處出現了幾點火光。

  卜哥連忙掏出望遠筒,在望遠筒之中那幾點火光變得清晰起來,那是一支拉波爾人部落,跑在最前面的是無數碧綠的小點,那是狼熠熠放光的眼睛。

  據說荒漠之中的野狼,可以嗅出十幾公里外的血腥味,現在看來這種傳聞是真的,那些狼明顯是衝著這裡而來。

  卜哥最近這段時間整天打劫拉波爾人部落,所以他知道,到現在這個時候才西遷的部落,已經有些太晚了,這些部落的牛羊很可能已經吃完了,連狼群都有可能餓死了一大批。

  這樣的部落正是他需要的。

  當初決定偷襲這座城市,他就是打算栽贓嫁禍給拉波爾人。

  他隨手發出了一支綠色的火流星,果然片刻之後,卡修帶著四個士兵騎著馬登上了城牆。

  「我們的客人比我們想像的要來得早。」卜哥說道:「你的手下沒有搶瘋了吧,是不是在挨家挨戶翻箱倒櫃尋找財寶?我們要的是牛羊,別把正事忘了。」

  對於卜哥略嫌尖酸的話,卡修無力反駁,他的手下確實有不少忙著搶劫財寶,這讓他底氣不足。

  「對於這些早來的客人,你打算怎麼辦?」卡修問道。

  卜哥看著城牆外面,冷冷地說道:「既然要嫁禍給拉波爾人,肯定要有屍體,算他們倒霉,現在是死神請客的時間。」

  卡修沒有多說什麼,對於這位遠房表弟的冷酷,他已經有些習以為常了。

  卜哥並沒有打算去管卡修怎麼對付那支來得很不是時候的部落,他騎著馬朝著城裡而去。

  大街上一片狼藉,戰鬥已經到了尾聲,和他們的有備而來比起來,城裡的塔奇人在數量上的優勢根本起不到作用。

  不過看著那些沒頭蒼蠅一樣的手下,卜哥同樣沒有絲毫的喜悅,他為了這次的行動設想了很久,也自信做好了準備,帶來的人全都是專業的屠夫,誰負責圈牲口,誰負責宰殺,甚至他還讓工匠事先打造了肢解牛羊的專門工具,和用來搬運貨物的小拖車。

  但是現在,他看到的並不是一群分工明確的工人,而是忙著翻箱倒櫃的土匪。

  「看來,只是讓人敬畏,只是用利益籠絡,還不夠。」卜哥暗自歎息了一聲。 本帖最後由 tylinee86 於 2015-1-27 14:20 編輯

tylinee86 發表於 2015-1-27 14:18
第五集 要命總督 第四章 路在何方

  特魯貝爾一下子多了足夠支撐幾個月的儲備食物,同時也多了一個敢死營,這個營由三百一十二個騎兵,和四千多個平民組成。

  整個敢死營和城市的其他區域完全隔開,營地四周佈置著強弓硬弩,裡面的人膽敢輕舉妄動,就立刻射殺。

  一旦拉波爾人攻城,這些人將會是第一批送上去抵抗的士兵。

  下達這個命令的人,正是卜哥。

  「你是打算殺人滅口?」卡修曾經這樣質問卜哥,被圈入敢死營的那三百多個騎兵,大部分是他的直屬部下。

  卜哥對於這位遠房表兄,並沒有以往那種和氣的態度,而是異常淡然地說道:「我有必要殺人滅口嗎?塔奇人就算知道是我襲擊了那個城市,他們拿什麼來證明?

  「再說,塔奇人從來都不是我們的盟友,他們和我們至今還處於戰爭狀態,他們不管說什麼,抓到多少人作為人證,又有誰會相信?我只要一個人站出來,就比他們所有人的份量都重,別忘了加持在我身上的戒律之中有一條就是禁絕謊言。」

  這番話說得理直氣壯,讓卡修啞口無言。

  特別是最後一點,他越發想不明白,這次以及之前的幾次行動,全都是他的這位遠房表弟親自策劃的,計劃之陰狠惡毒也就不說了,其中更是用到了偽裝、栽贓等等欺詐手段,為什麼這個傢伙沒有受到一點懲罰?難道戒律加持是假的?

  卡修曾經向教堂的那個神父提出過質疑,得到的回答卻令他吐血。

  神父告訴他:「如果針對的是異教徒,公正的主並不會降下懲罰,反而會給予獎賞。殺死異教徒,等於在散播主的榮光,用什麼手段都是正確的。」

  無法反駁,卡修期望能夠用軟話,勸說這位遠房表弟改變決定:「為什麼不給他們一次機會?」

  「我給了。」卜哥指了指那圈圍欄:「這就是機會,敢死營並非是必死營,只要英勇作戰並且不再違反命令,他們就有可能活著。」

  「他們畢竟剛剛立下了功勞,沒有他們,又哪裡能夠多出足夠全城的人吃幾個月的食物?」卡修顯得有些激動起來。

  「我已經獎勵過他們了。」卜哥抱著雙臂說道,如果這位遠房表兄再敢朝著他大吼的話,他並不介意在那個漂亮的下巴上來一拳。

  「我沒收了他們搶來的財物嗎?沒有!我很仁慈,讓他們帶著財富上戰場。他們之中總有人會活下來,到時候那麼多錢都是他的。」

  卡修離開了,帶著茫然和無奈離開。

  而這番爭論,因為一群旁觀者的原因,很快就在整個特魯貝爾傳開了,甚至傳進了敢死營裡面。

  這番爭論最終的結果是,現在卜哥發出的每一道命令,都得到了百分之百的回應,沒有一個人敢違抗,甚至連背後嘀咕兩聲,也要先看看左右有沒有人。

  此外,整個特魯貝爾也越來越像是一個大型的兵營,每一個人都按照命令做事。

  周邊的房子一座一座被夷平,磚石瓦礫被堆積起來成為一道道新的城牆,特魯貝爾從裡到外多了四道防禦工事,而最後的防禦工事就是教會山。

  不過沒有人希望戰爭會進行到必須退守那裡的程度,因為那將意味著,整個城市大部分都落入敵手,也意味著他們將戰死到最後一個人為止。

  十二天之後,拉波爾人的大隊人馬終於出現了,特魯貝爾被徹底包圍。

  卜哥站立在特魯貝爾的正門之上,數里外樹立著拉波爾人的軍旗,軍旗下是一座巨型大帳。

  這意味著西遷的部落臨時結盟了,那頂大帳就是聯盟的議事廳。

  敢把議事大帳放在離城牆這麼近的地方,說明這些拉波爾人根本沒有將守城的兵團放在眼裡。

  不過這完全可以理解,拉波爾人的帳篷連綿望不到盡頭,也不知道來了多少人。更令人感到恐懼的是,在佇列的前面還立著十七個巨靈。

  「這算是示威嗎?」卜哥喃喃自語著。

  當初在登石城的時候,他沒有機會見識到巨靈的實力,看來這一次可以看個盡興了。

  這十七個巨靈之中至少有六個,和登石城看到的那個巨靈很像,另外有三個,體形特別龐大,高有幾十米,甚至超過了教會山。

  同樣是人形,它們看上去卻像是肌肉發達的巨漢,肩膀、前胸和背脊又寬又厚,越往下越細,呈現出漂亮的倒三角身材,它們的顏色也不一樣,呈青黑色,就像是暴雨即將來臨之前的雲團。

  這恐怕就是怒雷暴君了,卜哥心中暗想。對巨靈的這些認知,是他從那個小學徒嘴裡撬出來的,為此他用了一些不太光明的手段。

  能夠操縱怒雷暴君的毛拉,全都是實力驚人的厲害人物。

  眼前的這些巨靈當中,還有兩種能夠和怒雷暴君相媲美,一種是夾雜著無盡沙塵的龍捲風,龍捲風的頂部隱約能夠看到一張巨大的人臉,這東西叫沙丘之主;另一種是濃煙滾滾火雲翻騰,上半身像是人,下半身像是一條蛇的火焰魔神。

  並非所有的巨靈都氣勢駭人,也有不那麼嚇人的。

  那裡面有兩個五六米高的沙人,這兩個沙人的下半身是延伸數百米的沙堆;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七八米高,渾身疙疙瘩瘩,用岩石堆壘成的巨大石人。

  卜哥並不會因為它們看上去有些不起眼,而產生絲毫的輕視,它們之中,前者能夠操縱流沙無孔不入,後者根本就是一個能夠隨意移動的攻城槌,特魯貝爾的城牆雖厚,卻也挨不上幾下。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看到這些巨靈的身影,卜哥肯定想都不想,能逃多遠就逃多遠,還好這裡是特魯貝爾。

  這座城市最初是為了神聖東征而建造,最早的建造者是教廷,而且是全盛時期的教廷,所以在建造之初就不惜代價,在城市的中心埋下了巨型的用於戰爭的魔導器,據說這件魔導器的規模比魯普奈爾的那件還要巨大。

  就在卜哥琢磨著這件魔導器是否能夠抵擋住那麼多巨靈的時候,團長和第三兵團的幾個隊長走了過來,其中就有卡修。

  自從發生了那場爭論,並且傳得沸沸揚揚之後,卡修一直不和他說話。

  「他們什麼時候才會進攻?」卜哥不等戈斯威恩團長開口,首先問道。

  「不知道,決定權在他們的手裡。」團長臉朝著遠方,神情顯得有些黯然:「我原本沒有預料到,進攻我們的會是西遷的拉波爾人的主力。

  「三角地並非只有我們一座城市,第一兵團駐守的聖靈山脈,第二兵團駐守的艾格尼絲要塞,重要性並不在特魯貝爾之下,更別說奧德雷和波賽米亞,也各有三座城市。」團長解釋道。

  卜哥暗自點了點頭,怪不得拉托爾族陣營前面才十七個巨靈,這幫西遷的部落就算沒有一百個毛拉,七八十個總應該有。原來是他們自己將力量分散開來。要不然,幾百個巨靈一起上,哪怕城裡有再強的魔導器,也肯定會被徹底夷平。

  突然卜哥靈光一閃,他從團長的話語之中捕捉到了一些東西。

  「看來拉波爾人的聯盟也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樣緊密。」卜哥並沒太過興奮,臉仍舊陰沉著:「憑那些巨靈,恐怕就已經足夠殺光城裡的人。」

  「沒有必要那麼悲觀。」團長倒是看得開:「我們畢竟是防守,防守和進攻不同,有城牆可以依托,還有城裡的那些防禦工事,這些可都不是白費力氣。」

  團長笑了笑:「更何況,這些西遷的拉波爾人還要考慮將這座城市夷平的後果,難道他們不擔心遭到報復?」

  現實似乎在嘲笑這位團長太過樂觀,他的話剛剛說完,四周突然間響起了號角聲。

  緊接著三道粗如手臂的深紫色閃電,直劈了過來,明顯是想要將團長和周圍這些重要的人物一網打盡。

  閃電的攻擊速度最快,緊隨其後的是一顆暗紅色的火球,這可不是普通的火球,它的體積大得就像是一頂帳篷。火球同樣是衝著這邊而來。

  就在卜哥認為這一次不死,也至少要重傷的時候,一面半透明的金色光盾出現在他們面前,這面光盾比城牆還高,有六米多寬。

  那三道閃電直接擊中了光盾,緊接著暗紅色火球也撞在上面,可惜什麼反應都沒有,閃電和火球一下子就消失了,光盾似乎無底洞一般,將它們完全吞沒。

  毫無疑問,這就是特魯貝爾城市中央埋設的魔導器威力,卜哥甚至已經認出了它的真面目。

  「破魔聖光」,能夠抑制能量波動,驅散魔力的特殊光束。卜哥早就聽到過它的大名,對於魔法師來說,這東西絕對是天生的剋星,當年教廷將魔法師逼得四處躲藏,靠的就是這件武器。

  這東西並非只能夠用來防禦,化作盾牌只是它的一種功用。

  但是卜哥等不及看破魔聖光的其他功用了,對面那些巨靈同時釋放出魔法。閃電、狂風、沙暴和火球眨眼間將這面牆壁覆蓋了。

  隨著號角聲響起,拉波爾人的隊伍也開始向前推進,進攻的人數並不是很多,只有一萬左右,卻全都集中在正面這一道牆壁之上。

  集中一點全力推進,這確實是拉波爾人慣用的戰術。

  旁邊傳來了那位團長的呼喝聲:「我們要讓這些拉波爾人看看,他們的策略對我們根本無效,就憑這面城牆的守衛者,就可以把他們打回去。」

  一邊振奮士氣,這位團長一邊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

  與此同時,遠處的教會山上響起了陣陣鐘聲,隨著鐘聲響起,一道金色的光芒籠罩在城牆之上。沐浴在金光之中,每一個人,包括卜哥在內,頓時感覺到體內湧出了無窮的力量,手上的武器、身上的鎧甲一下子變輕了,也似乎變得更趁手和更鋒利了。

  這是神術的力量。

  站在城牆最邊沿的是重弩手,重型軍用弩必須用雙腿和腰部的力量才能夠拉開,每一個城垛後面都躲著一個重弩手,隨著一聲令下,數百支強勁無比的箭矢射入了拉波爾人的進攻佇列之中。

  弩的命中率極高,拉波爾人的進攻陣形又非常緊密,幾乎沒有箭矢落空,衝在最前面的人裡頓時有人倒了下來。

  可惜這東西的發射速度畢竟緩慢,三百多米的距離,速度最快的重弩手也只來得及發射五輪。

  隨著又一聲號令,十字弓手和弓箭手走到了城牆邊上。

  迎接靠近過來的拉波爾人的是,來自頭頂上方,傾盆大雨一般的箭矢,以及用麻袋包成一團的磚塊和瓦片。

  磚塊和瓦片是拋石機從城裡發射的,對身上只穿一件長袍,沒有什麼像樣護甲的拉波爾人來說,殺傷力頗大。砸在身上肯定骨斷筋折,砸在頭上更是腦漿迸裂。

  拉波爾人擅射,但是在城牆下往上射箭非常吃虧,更別說還有射不到的拋石機了,城牆下頓時倒下了大片的屍體。

  突然間戰場上刮起了一陣颶風,對面的幾個巨靈同時運用起風的力量。

  狂亂的颶風將箭矢吹得東倒西歪,被拋石機投擲過來的麻袋包,也像樹葉一般被捲了起來,只聽到呼啦啦連聲,這些麻袋被狂亂的風撕碎了,裡面的磚塊瓦礫頓時和風中的狂沙混合在一起。

  這是任何人都未曾料到的變故,兩邊的士兵同時倒了楣,這些飛舞的凶器根本不認敵我,而且力量堪比巨斧和戰錘,只要被擦碰到,就必死無疑。

  這邊狂風大作,那邊的城牆上金光亂閃。

  有金色光芒閃現的地方總共有五處,其中的四處僅僅只是一閃,便即消失,只有城牆的左側一角,金色的光芒如同刀劍一般不停地狂劈亂砍著。

  仔細看去,只見那一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一片黃沙包裹了起來,金色光芒飛快地切劃著那堆黃沙,而後者彷彿痛苦不堪地翻騰不已,好幾次掙扎著想要聚攏在一起,卻都沒有成功。

  原來對面的拉波爾人統帥,趁狂風迷眼的機會,將五個巨靈派了出來,其中的四個是普通的雲巨靈,它們的軀體是由風和水汽組成,所以那道金光一閃之下就被打散。

  被打散成水汽的雲巨靈慌不迭地逃了回來,只有那個流沙巨靈比較倒楣,它同樣被打散了,可惜身體是由沙礫組成,根本逃不了,想要重新組合成流沙巨靈,但是組合到一半,就又被打散。

  計策落空,拉波爾人已經試探出了城裡的那件魔導器的厲害。

  剩下的巨靈再也不敢隨意跑過來,只躲在魔導器攻擊範圍之外,各自施展能力,用狂沙和颶風不停洗刷著城牆。

  一時間,狂沙和颶風在城牆前面肆虐,和那團滾動的金光爭鬥著,兩邊的魔法力量在互相碰撞,製造著數不盡的誤傷。

  城裡的拋石機一刻不停地將彈藥拋射出去,不過他們投擲的彈藥已經換成了點燃的炭球,這些炭球用油泥調和,沾染上任何東西都會燒個不停。

  團長下達這樣的命令,是因為他看到許多磚塊瓦礫被那狂亂的風捲得很遠,甚至落到了拉波爾人的營地中。

  果然換成了點燃的炭球之後,很多地方都燒了起來,城裡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燒的,再說就算著火,負責消防的人早就在旁邊等候著呢,火立刻會被撲滅。

  而拉波爾人的營地之中,雖然也有所準備,但是畢竟想不到著火點會那麼多。頓時大片大片的營帳化為了火海。

  那三個怒雷暴君原本是戰鬥的主力,現在卻不得不轉過身來先救火。

  颶風總算是停了,變成了壓向城牆這邊的狂風,拉波爾人的首領們不得不調整戰術。與此同時,剛才一直沒有動過的那個巨大的石頭人,現在終於出手了,只見它手臂一甩,立刻有一塊巨大的岩石飛了過來。

  岩石每一次擊打在城牆之上,整面城牆都會為之抖動,破魔聖光組成的光盾,偏偏對這種攻擊沒有辦法防禦。

  那個巨大的石頭人動作並不是很快,但是它扔得很準,每一次都擊中同一個位置。

  「那東西不但是攻城槌,還是拋石機。」那位團長大聲咒罵著,可惜他也沒有什麼高招可以對付這個由岩石組成的巨靈。

  這個巨靈看似又粗又笨,其實非常精明,遠遠地躲在那件戰爭魔導器攻擊不到的地方,拋擲石塊。

  比起剛才的混亂,現在才是真正的戰鬥。不過真正的戰鬥開始之後,戰場看上去殘酷了許多。

  拉波爾人架著梯子往城牆上爬,他們一邊爬,一邊舉著大盾,阻擋來自頭頂的箭矢。更多的拉波爾人在城牆底下,舉著大盾和城上的士兵對射,他們冒著被漫天火球砸到的危險,等待著飛石巨靈將城牆砸開一道缺口。

  戰鬥陷入了膠著之中,城牆上不斷有士兵被射中,傷患被抬到後面去,雖然大部分人都能夠被救治回來,但是短時間已經沒有辦法戰鬥。

  卜哥一直站在城頭之上,他沒有躲到下面去,城如果被攻破了的話,在這裡反倒更容易趁亂逃脫。

  不過其他人並不知道他的想法,軍隊裡面的人最敬重勇敢的人,如果在勇敢之外再有些實力的話,那就更能夠得到擁戴。

  混亂之中卜哥偷偷往下扔了幾個迷煙包,沒有想到以前屢屢成功的法寶,這一次一點用都沒有,迷煙剛剛散開,就被狂風給吹跑了。

  卜哥倒也沒有因為失敗而動搖,那隻兔子早就告訴過他,迷煙毒霧這類手段,在戰爭當中大多不會起到效用,對方早就防著呢。

  突然間一聲巨響,爆炸的氣浪將卜哥拋了起來。在此之前一剎那,他看到一顆暗紅色巨型火球在破魔光盾前一米的地方驟然炸開。

  如果未曾炸開,光盾完全可以吸收火球的能量,讓火球連一點作用都沒有,但是提前炸開的話就不同了,凝聚這顆火球的魔力早已轉化為爆炸的威力,爆炸產生的氣浪和那個岩石巨靈投擲的石塊一樣,並不會被光盾阻擋。

  這一招算不上高明,因為被這一擊炸死的拉波爾人,遠比城上的守衛要多得多。

  卜哥暈頭轉向地摔倒在地上,突然間他聽到四周全都是拉波爾族瘋狂喊殺的聲音。

  爆炸引起的亂流,把他捲到了城外。他清醒了過來,同樣四周的拉波爾人也已經看清了他的身份,十幾把彎刀同時舉了起來。

  特魯貝爾的城牆下頓時綻放出數十朵小花,這些花朵朵鮮紅,開在人的咽喉、眉心、心口之類的要害位置。

  卜哥這一次出手和以往明顯有些兩樣,精準了很多,不再以量取勝,每一支箭都命中要害。偷襲登石城之後,他才知道沙民之中有一種人被稱作為勇士,他們的地位相當於西方各國的騎士。

  和騎士鍛煉肌肉追求強大的爆發力和速度不同,這些沙漠中的勇士錘鏈筋骨,對肌肉的要求是堅韌有力,加上一副剛硬的皮膚,在防禦力和耐力方面很有優勢,他的箭矢太過纖細,不是命中要害,對付這些勇士根本沒用。

  除了精準,他的出手也更顯得隱秘,既不蓄勢也不發力,箭就射了出去,出手既聽不到弦絲震動聲,也看不到箭矢的影子。

  聽不到聲音是因為巴米爾將護臂又重新煉製,多了禁音的能力;看不到箭矢的影子是因為每一支箭身上的「暗影隱藏」會被激發,這些箭矢原本就只有牙籤粗細,飛得又快,籠罩了一層暗影之後,真是一點都看不見了。

  殺掉身邊的敵人,卜哥並沒有急著回到城牆之上,那只會讓他成為靶子。反正在城牆底下也不錯,拉波爾人將盾牌舉在頭頂,恰好將要害露給他。

  卜哥乾脆繼續躺在地上裝死人,一邊乘人不備大開殺戒。

  反正他用不著擔心箭矢不夠,這個世界上恐怕就只有駝子這一派的射手,用不著擔心箭矢用完,別人做一支箭的材料,足夠他們製作幾百支。

  突然間又是一顆火球飛來,卜哥連忙一個轉身,趴在了地上。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幾乎就在他的頭頂之上響起,氣浪一下子將他砸進了土裡。

  抖動了一下身體,卜哥小心地探了探頭,半徑五十米之內全都是死人,幸好他自己沒事。

  那個火焰魔神噴吐的爆裂火球雖然聲勢驚人,卻遠遠比不上碎山雷的威力。他身上的這件湛藍之海,連碎山雷的爆炸都能夠擋下。

  翻了個身,卜哥朝著旁邊挪了挪,他就像是一隻爬蟲一般,小心翼翼地在地上挪動著,在拉波爾人看不見的位置,收割著生命。

  他唯獨要注意的是那個巨大的石頭巨靈,只有那個傢伙投擲出來的巨大岩石,才有可能把他砸死。

  當對面吹響起撤退的號角的時候,卜哥已經不知道殺了多少敵人。

  這一仗打得昏天黑地,兩邊全都拋下了許多屍體,不過拉波爾人這邊明顯吃虧,城牆下死屍堆積如山。

  幾個籮筐從城頭吊了下來,籮筐裡面站著的是手裡舉著白旗的士兵,他們是負責收屍的,對面的拉波爾人部落裡面也出來了一隊同樣的士兵。

  卜哥緩緩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看了一眼四周。

  城牆坍塌了一段,也不知道上面的士兵是怎麼守住的,城牆的其他地方還有很多焦痕,全都是那個火焰魔神的傑作。

  突然,卜哥看到城牆的一角有什麼東西在閃閃發光,他一腳深一腳淺地踩著滿地的屍體走了過去。

  那東西並不是很大,和黃豆的大小差不多,躺在一堆沙子上面,看上去像是一塊寶石,不過任何寶石都沒有它漂亮。

  它閃爍著五色的光華,裡面好像還有一層光在不停的變幻著流淌著,它邊上的沙子彷彿活物一般扭來扭去。

  卜哥一下子將寶石撿拾起來塞進懷裡,他知道這東西是什麼了。

  剛才有個流沙巨靈想要偷入城裡,卻被識破了,被城裡的戰爭魔導器不停將它打散、重組,再打散。

  眼前這堆沙子,恐怕就是那個流沙巨靈被耗盡了魔力,留下的殘骸。

  而這塊閃閃發光的寶石,十有八九就是巨靈的源核。

  每個巨靈都有一顆源核,是凝聚魔力的關鍵,也是它們構築身軀的基礎。

  卜哥暗自慶幸自己的好運,想要得到源核有兩種辦法,要麼學毛拉那樣通過特定的儀式召喚一個本命巨靈出來,要麼就像眼前這樣耗盡一個巨靈的魔力。

  雖然已經將源核拿在手裡,卜哥仍舊感到不保險,源核能夠自行凝聚魔力,一旦讓它恢復魔力,旁邊再有足夠的沙子的話,眨眼間巨靈就會復活,到了那個時候,麻煩就大了。

  匆匆忙忙地回到城牆之上,別人和他打招呼,卜哥根本無心回應,最多也就點點頭示意,只是走到卡修身邊的時候,問了一句:「沒什麼事吧?」

  「如果我在戰場上也不如你,我還是自殺算了。」卡修說道。

  卡修的職責是找回死去士兵的屍體,並且弄清死者的身份,對這件事卜哥不管多麼忙都必須過問一番。

  「這一次死了多少人?」卜哥問道。

  卡修掃了一眼:「這裡就躺了一千多人,其中一半是我以前的兄弟。」

  卜哥朝著地上躺著的那些屍體掃了一眼,他立刻就認出,大部分都是敢死營的成員。

  被第一批送上戰場的人,同樣也意味著第一批死亡。

  城牆上,一群臨時徵召的工人在修理那道缺口,預備隊被調了上來,重新佔領城牆。退下來的人被領去休息,食物和熱湯早準備好了,可惜大部分人對此都沒興趣,只想躺下休息。

  一回到教會山上,卜哥就急不可耐地沿著山崖邊上的那道梯子爬了下去,山崖下面有個不深的洞穴,重要的東西全都放在這裡,平時只有兔子看門。

  兔子無聊地趴在洞口,自從到了這裡之後,它根本沒什麼事可做,這裡什麼東西都沒有帶,沒有魔法鍋,沒有製藥皿,又不能到別處去,每天只能看著日出日落打發時間。

  看到卜哥匆匆忙忙進來,兔子隨口說了一句:「你最好調整一下節奏,我告訴你的秘法,必須有足夠的信仰力量作為基體,才能夠遏制住戾氣的爆發。

  「增強力量只是這種秘法的副作用,如果你顛倒了順序,一心追求強悍力量的話,說不定什麼時候,身上的戾氣就會失控。」

  卜哥沒有心思聽這個傢伙說話,此刻他只想著剛剛得到的東西。他急著回來就是為了拿那盞神燈,當初在登石城殺死毛拉的時候,在房內得到了一盞神燈,那是專門裝巨靈用的,巨靈在裡面可以恢復魔力,但是不把它放出來的話,它就永遠只能是一枚源核。

  神燈就放在山洞最裡面的一個隔板上,最近這段時間卜哥一直在研究這東西。

  隨手將源核從懷裡取了出來,只是短短的一會兒時間,源核的表面已經吸附了一層沙塵,它所散發的光芒也比剛才炫目了許多。這枚源核甚至能夠微微震動,似乎想要掙脫出去。

  「你從哪裡弄來這東西?」兔子滿臉驚詫地跑了過來,瞪大了眼睛看著卜哥手裡的源核:「你之前拿來一盞神燈,還抓來了那個學徒,現在又弄來這枚源核,難道你想要打巨靈的念頭?」

  「你難道沒有看到剛才的戰鬥?」卜哥將源核扔進了神燈之中,這才把心放下,疲憊的感覺終於湧上心頭。

  卜哥在洞口找了一塊稍微乾淨一些的地方坐了下來,從這裡可以看到剛才打仗的城牆。

  「那些巨靈實在太強大了,和擁有巨靈的毛拉們比起來,任何騎士或魔法師的實力都顯得太過渺小。我就算是再努力,哪怕修煉到那個農夫的程度,在那些巨靈的面前也只有等死的分。」卜哥說道。

  「你不是殺死過一個毛拉?應該非常清楚,借用巨靈的力量根本就是歧途,召喚巨靈看似強大,限制卻極多,而且強大的是那些巨靈,毛拉本身一點能力都沒有,很容易被殺掉。

  「你殺掉那個毛拉的時候,有沒有感覺到他和普通人有什麼不同?沒有吧!很輕易地就被你一刀斃命。」兔子不敢苟同。

  「我必須先度過眼前的難關,沒有自保的能力,說什麼都沒有意義。」

  卜哥指了指遠處,拉波爾人並沒有因為進攻的失敗,而拔營遠去:「更何況,我現在多少有一點自保的能力。」

  兔子不以為然地將屁股對準了他:「你想得美,想要有所得必須付出代價,召喚巨靈的代價就是放棄其他的一切,這只是比向魔鬼借取力量稍微好一些。

  「魔鬼就像是奸商,在交易時為了得到好處,會不擇手段,和他們交易要非常留神;巨靈則像是壟斷商,他們願意長期供貨,讓交易雙方都得利,但是和他們交易有一個前提,那就是絕不允許和其他供應商有來往。」

  這樣新鮮的比喻,卜哥倒是第一次聽說。

  「那麼神呢?」卜哥問道。

  那隻兔子倒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它歪著腦袋思索了一會兒,打了個響指:「神更高明,他發明了一種用途非常廣泛的商品,然後圈了一塊地作為市場,他把他發明的那種商品指定為貨幣。」

  「什麼是用途廣泛的商品?」卜哥有些弄不明白。

  「神力啊!」兔子顯得非常興奮,沒有卜哥的詢問,它以前根本沒有想到過這個問題。

  「神力可以用來治療疾病,神力可以讓有錢人延緩衰老,神力可以讓士兵更有戰鬥力……神力最高明之處就是大部分作用對普通人也有效,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既沒有力量也沒有異能……」

  卜哥聽得出神,如果是以前的他,恐怕未必能夠明白這隻兔子在說些什麼,最多聽一個新鮮,但是現在他已經有些明白貨幣的本質,同樣也已經懂得構築一個市場,用貨幣來控制交易的奧妙,一切都變得不同了。

  以前他一直不理解,為什麼教會肯放棄對世俗權利的控制,但是對臭名昭著的異教裁定權卻緊緊抱在懷裡,原來裡面還有這樣的名堂。

  「那麼魔法師呢?」卜哥忍不住問道。

  這隻兔子似乎有些意猶未盡,乾脆一口氣繼續說道:「魔法師不能夠一概而論,不過大多數都和巴米爾一樣,可以算是拾荒者,靠不停的有所發現,來積累財富,偶爾發現了一個寶箱或者大金塊,就發了。

  「騎士相當於工匠,大多數人處於底層,永遠發不了財,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練出了獨一無二的手藝,成為有錢人。」

  卜哥靜靜地聽著,這隻兔子經常會出一些陰損而且偏門的點子,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說出如此高深莫測的東西。

  輕輕掂著手裡的神燈,卜哥的心確實有些亂,好不容易弄到手的東西居然沒用了,這絕對令他感到沮喪。

  真的要放棄自身的實力,才能夠擁有巨靈的話,他想都不會去想,這種本身脆弱,卻擁有強大實力的人,只能是遠離紛爭,沒有什麼仇敵的神職人員或學者之類的人物,而他在過去的一年之中樹敵太多,現在更是沾了滿手血腥,這條路絕對不適合他。

  「可惜了。」卜哥歎息了一聲,將神燈放回了原來的地方。

  「並不可惜啊。」兔子說道:「失去了源核的那個毛拉,此刻肯定比死還難受,如果這場仗打完了,特魯貝爾還沒有陷落的話,你完全可以拿著源核去找他,我相信,為了召回自己的巨靈,他會答應任何要求,畢竟本命巨靈只能有一個。」

  卜哥沮喪的心情頓時煙消雲散,不過他馬上又迷惘起來:「要求什麼好呢?」

  「白癡。」兔子翻著白眼:「還有什麼比一個毛拉的效勞更有價值的呢?在這個地方,身邊帶著一個毛拉,什麼東西弄不到手?什麼問題解決不了?」

  聽到這些,卜哥的眼睛已經熠熠放光。

  「先別白日作夢了,一切都等到仗打完了再說吧。」兔子沒有忘記在一旁潑冷水,「對了,我忘了告訴你,我已經研究出你給我的那個瓶子裡的藥膏的用途了,運氣不錯,你搶到了好東西。」

  「藥膏?」

  卜哥有些記不清了,他得來的東西一般會先讓巴米爾過眼,如果巴米爾不認識的話,都會丟給這隻兔子去研究,次數多了,連他自己也忘記了,到底把多少東西丟給兔子去研究。

  兔子一蹦一跳地跑到旁邊的雜物堆,好一通翻找,最後將一個金色的瓶子翻了出來。

  看到瓶子,卜哥想了起來,那是偷襲登石城時得到的另一件戰利品,瓶子非常好看,價值也不菲,裝的東西卻臭氣熏天。

  「裡面的東西是什麼?」卜哥下意識地用手摀住了鼻子。

  「難得的好東西,雖然還有一些東西沒有分析出來,不過主要成分卻已經弄明白了,那是一種神奇的秘藥,它會讓肌肉收緊,將力量包裹在裡面,據我所知,這種秘藥只有更東方的瑜伽苦修士能夠配製。」兔子解釋道。

  卜哥多少已經明白了一些,那個塔奇勇士堅韌的肌肉,令他印象很深,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雖然臭了一點,但是能提高實力,總是好的。

  沒想到,那隻兔子立刻給他潑了一頭冷水:「你恐怕不能用,這種秘藥會改變你的肌肉和皮膚的結構,而你的肌肉和皮膚已經因為附體魔甲的緣故改變過了一次,再一次改變會發生些什麼,誰都難以預料。」

  看到卜哥垂頭喪氣的樣子,那隻兔子將瓶子放了回去,安慰道:「既然有人能夠買到這種秘藥,你也可以碰碰運氣,那些瑜伽苦修士並不擅長煉製法器,但是在藥劑煉製方面很有心得,他們有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藥劑,肯定可以找到對你合適的。」

  「瑜伽苦修士?和教會的苦修士有什麼區別?按照你剛才的分類,他們又是怎麼樣的一群人?」卜哥問道。

  這下子兔子被難住了,它撓著腦袋,好半天才擠出一些東西來。

  「教會的苦修士只是謹守清規戒律,修煉比較刻苦的修士罷了,瑜伽苦修士卻是通過折磨自己的肉體,千方百計挖掘身體和心靈的力量。

  「這些人完全不相信外物的力量,他們靠的是自身的實力,所以很少佩戴法器,實力高強者,往往除了腰際圍著一塊布用來遮羞,其他什麼都沒有,如果哪天你看到這樣一個近乎於赤身裸體的人找你麻煩,你最好有多遠逃多遠。」

  「他們像是什麼?商人?拾荒者?還是手藝人?」卜哥問道。

  「很難說。」兔子歎道:「瑜伽苦修士和更遙遠東方的修道者,都有些特殊,他們沒有統一的宗教、信仰,力量的來源五花八門,商人、拾荒者、手藝人都有,甚至還有小偷和強盜,依靠直接吞噬其他修煉者的力量來增強自己的力量。」

  卜哥聽到還有小偷和強盜,頓時一喜,不過轉瞬間他又想起,這隻兔子剛才說過,這些瑜伽苦修士居然要折磨自己的肉體,而且瑜伽苦修士完全依靠自己的實力,不屑於借助外物,這明顯和他的意願不符合。

  看來此路不通。

  卜哥盤腿坐在了地上,他的腦子裡面只有一個問題。

  什麼樣的能力最適合他?

  那次意外進入空明狀態,讓他知道了一件事,按照現在的這條路走下去,他最終能夠擁有什麼樣的實力。

  答案是很強,至少能夠和突破瓶頸之前的扎克相抗衡,但那也已經是極限了,駝子傳授的箭術只有這樣的潛力。

  這樣的實力並不足以讓他保住性命。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有些病急亂投醫的感覺,一會兒在巨靈身上動念頭,一會兒把主意打到瑜伽苦修士身上。

  被這隻兔子一說,才發現,原來可以走的路很多,但是每一條路都未必容易。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怎麼選擇。 本帖最後由 tylinee86 於 2015-1-27 14:30 編輯

tylinee86 發表於 2015-1-27 14:42
第五集 要命總督 第五章 奇怪的刺客

  戰爭並非卜哥原本想像中的激昂悲壯,當他親身站立在戰場之上才發現,除了一開始的時候,會有些緊張恐懼,時間長了留給人們的就只有麻木。

  像第一天那樣的激烈戰鬥並非每天都有,大部分時間,兩邊的士兵都只是遠遠地對望,反倒是晚上會熱鬧一些,拉波爾人時不時的會來一次夜襲。

  騷擾,讓對手無法好好睡覺,似乎是他們非常喜歡使用的一種戰術,當初在前往這裡的路上,卜哥就聽馬羅尼克提起過。

  圍城戰完全是一場耐心和意志力的較量,除此之外,就是在拼雙方的準備是否充分。

  卜哥坐在一塊岩石邊上,他用刀在那塊石頭上輕輕刻了一條痕跡,石頭上已經有了很多痕跡,每一條痕跡都代表著他們又過了一天。

  遠處一個渾身綁著白布,看上去就像是一具木乃伊的人,正在不停地舞動著手裡的長矛,長矛被他舞得發出咻咻的尖嘯聲。

  「托爾,休息一下。」卜哥朝著那具木乃伊喊道。

  嚓的一聲輕響,托爾將長矛插在了地上,長矛一下子插進去有一尺多深,那是岩石而不是泥土,就這一手便可以看出,他的實力增強了多少。

  不像卜哥那般投機取巧,托爾的實力是在戰場上拚殺出來的,他是唯一一個主動要求加入敢死營的人。

  敢死營的成員能夠活到現在的已經不多了,一個巴掌都能夠數得過來,每一個活下來的人,都不簡單。

  托爾並沒有走過來,而是遠遠地坐在下風的位置,他的身上很臭,卜哥好不容易得到的那瓶秘藥,全都給了他,他的這身木乃伊裝束,就是因為塗抹了那瓶秘藥的緣故。

  現在的他連身形都已經有所改變,原來那身發達的肌肉全都不見了,身體變得乾枯精瘦,而且這種瘦一天比一天嚴重,所以每天都要重新纏一次繃帶,要不然第二天繃帶就會鬆脫下來。

  但是他的力量卻變得越來越大。

  那並不是瞬間的爆發力,而是能夠持久的力量,托爾的出手和那個被卜哥殺死的塔奇勇士越來越像了,同樣是舞動兵器起來如同急風暴雨一般,只不過托爾的長矛大開大闔,勁急中帶著一絲瘋狂。

  山崖邊上放著一口鍋子,裡面煮著東西,卜哥輕輕掀開鍋蓋,頓時一股香氣撲鼻而來,那裡面是燉得爛爛的木薯和醃牛肉,幾片薄荷調和了醃牛肉的異味,使得這鍋燉菜擁有獨特的風味。

  能夠用這些東西,烹調出如此高明的菜餚,不得不承認卜哥在廚藝上面的長進極快。

  聞到香氣,兔子從底下爬了上來,緊接馬羅尼克也來了,他們這支隊伍現在就缺少巴米爾,那個傢伙不得不和軍隊的魔法師們待在一起,二十四小時輪流值班,簡直就和坐牢沒有什麼兩樣。

  鍋子旁邊放著餐盤,想要吃的話自己動手,卜哥不能享受別人的服侍,卻也不會去服侍別人。

  手托著餐盤,卜哥坐在馬羅尼克旁邊:「弓箭手裡面能夠突破瓶頸,領悟出精神力量的人很少,到現在為止,我只看到過你一個,能教我些什麼嗎?」

  馬羅尼克並沒有感到意外,他聽到過許多人說過類似的話,不過他倒不至於將卜哥和其他人等同看待,卜哥本身的實力就不錯,算是個魔弓手,一身稀奇古怪的本領,手下的人也個個不簡單,就連養的馬也像是怪物。

  「你在說笑?」馬羅尼克道:「我的箭術就算全都教給你,對你也沒用,你有自己的一套,而且那很適合你。」

  「可惜我的那套箭術,成就非常有限,用來對付普通人確實很方便,但是對付真正的強手就不行了。

  「我看到過你射死了好幾個厲害的傢伙。特別是上一次,你射殺的那個頭上裝飾了一條豹尾的傢伙,那個拉波爾人讓我想起了以前的一個朋友,他們的實力差不多。你是怎麼殺死那個傢伙的?」

  卜哥說的朋友當然是光頭巨漢扎克,以前他一直以為馬羅尼克的實力在扎克之下,但是幾天前他完全改觀了,拉波爾人出了一個高手,此人帶了兩萬五千多人攻城,殺死他的正是馬羅尼克致命的一箭。

  「只是我的運氣好,那個傢伙沒有注意到我,被我射了一支暗箭。」

  馬羅尼克說道:「如果單打獨鬥的話,我絕對不會是他的對手。」

  那可不是運氣。卜哥心中暗想,如果換成是他的話,就算偷施暗箭仍舊會被擋下來,就算沒有被擋下,也無法穿透對方的防禦。

  「需要什麼樣的代價,你才肯教我?」卜哥仍舊打算以金幣開道,錢對他來說,什麼都不是。

  馬羅尼克只有無奈而笑:「我相信你也看出來了,我學的就是沙民的箭術,哪裡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沙民可沒有你強。」卜哥並不相信:「至少我沒有看到過哪個沙民的箭,能夠在三百米之外射穿重甲。」

  「那是因為我的弓。」馬羅尼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他的弓就斜背在那裡:「我的弓可以吸收鬥氣,並且把鬥氣傳遞到箭上,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秘訣的話,這就是我的秘訣,離開了這把弓,我什麼都不是。」

  一聽到鬥氣這兩個字,卜哥就洩氣了,他沒練過,也不知道有沒有那個天賦。

  想要擁有鬥氣,首先要修煉出內能量循環來,內能量循環的訓練方法有很多,已經不再是什麼秘密,隨便到哪個書局花十幾個銅子就可以買到。

  別說是普通的訓練方法,甚至連教廷特有的訓練方法都有得賣,這在五個世紀以前,絕對是教廷不允許旁人窺視的最高機密。托爾以前就買過一大堆這樣的書,卻連個屁都沒有練出來。

  更何況,修煉內能量循環不是一天兩天能夠成功的,十年八年練下來,有所小成已經算是快的了,想要形成鬥氣,還必須突破瓶頸,領悟出精神力量,用精神力量引導內能量發生變異,那才是鬥氣。

  馬羅尼克看到卜哥臉色陰沉,只得敷衍道:「我雖然教不了你什麼,卻可以讓你認識一個人,那個人的經歷或許會給你一些啟發。他是我兒時的好友,在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們得到了一本關於內能量循環的書,兩個人就練了起來,沒想到我們居然都有這方面的天賦。

  「原本我們兩個可以一直在一起,但是一場意外讓我們分散了十六年,當十六年之後我們再一次相遇,便發現我們兩個人走的是完全不同的道路。我已經是小有名氣的射手,而他則成了一個遊走於陰影之中的神偷。」

  「你的那位朋友,實力怎麼樣?」卜哥有點興趣了。

  「他從來沒有沾染過人命,哪怕被人追得走投無路,也不會暴起殺人,不過自從他突破了瓶頸,領悟了屬於自己的能力之後,我還沒有看到過,有誰能夠讓他走投無路。」馬羅尼克說起自己的朋友,神情之中自然而然多了一絲笑意。

  不過卜哥並沒有注意這些,他更在意的是馬羅尼克那位朋友的實力。

  能夠突破瓶頸,絕對是強者,就算不殺人,也仍舊是強者。同樣的一本書,製造出了兩個完全不同的強者,卜哥首先想到的是這本書上記錄的訓練方法非常厲害。

  「你能教教那個傢伙嗎?」卜哥指了指托爾,他不好意思讓馬羅尼克將那本書直接拿出來,所以只能旁敲側擊:「那個傢伙一直都希望能夠練出內能量循環來。」

  「你為什麼自己不學?」馬羅尼克並非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木訥之人,自然會暗自揣摩卜哥的本意。

  「我可沒有他那樣執著。」卜哥想要給自己找一個理由,話出口之後,他忍不住苦笑了起來,這居然是事實:「想要有所得,必須多年苦修才行,我做不到也不想那麼做。」

  「看在你是一個不錯的僱主的分上,我幫你一個忙吧。」馬羅尼克提起了右手,輕輕搭在卜哥的頭頂之上:「領悟了精神力量之後,我就擁有了一種能力,可以幫別人引導出內能量循環。」

  卜哥已經感覺到一股針刺一般的熱流,沿著頭頂往下鑽,這滋味他曾經嘗過,當初在主日大教堂接受六戒加持的時候,就被一根聖火針刺過一下。

  突然間,隱藏在卜哥意識深處的那柄無形的聖劍一陣抖動,一道銳利的劍芒沖天而起。那道劍芒在卜哥體內穿行了一圈,最終分成了六份,各自沒入頭頂、眉心、咽喉、心臟、肝臟和脊髓第六節骨。

  六戒加持原本就是最為高明的引導之術,只是這個秘密一直被教廷高層隱瞞著,這同樣也是接受六戒加持的神職人員,十個有九個能夠成為聖騎士、大祭祀這類人物的原因。

  教會原本會在一個合適的機會,替卜哥這樣的受戒者解開最後一道封印,沒有想到,馬羅尼克誤打誤撞破開了封印。

  幾乎在一瞬間,看不見的神力化作了金黃色的聖光,在卜哥體內流轉起來,聖光所到之處,細胞全都受到了活化。

  馬羅尼克早就看呆了,他才剛剛開始動手,就有這樣大的反應,而且這明顯不是他導引的結果。

  教堂裡面的鐘聲不鳴自響,所有的人茫然地仰望著教會山頂的那個大鐘,負責敲鐘的牧師更是不知所措。

  突然間不知道是誰驚呼了一聲:「神跡!這是神跡!神靈正指引著我們,我們必將勝利!」

  此刻特魯貝爾的每一個人最希望的就是能夠得到拯救,哪怕肉體得不到拯救,精神能夠得到解脫也是好的。

  一時間,城市到處都響起了對神的讚美。

  在城外連綿起伏的大帳之中,十二個拉波爾人圍攏成一圈。

  帳篷的一邊敞開著,遠遠地可以看到教會上的那座教堂。教堂的鐘聲能夠傳到特魯貝爾的每一個角落,同樣也可以傳到這裡。

  「這些白皮人在幹什麼?現在應該不是他們祈禱的時間。」一個面容蒼老的拉波爾人喃喃自語著。

  「當一個人彷徨無助的時候,總是希望得到精神上的安慰。」另外一個拉波爾人說道。

  坐在這十二個部落首領的身後,還有兩排穿長袍的老者,頭頂的螺旋包頭證明了他們的身份,這些老者都是毛拉,沙民之中擁有無邊智慧和神力的尊者。

  不管是拉波爾還是塔奇,奉行的全都是政教一體的制度,這十二位首領就相當於十二位互不相干的主教,當中那個人只是地位稍微高一些罷了。

  兩邊坐著的那些毛拉,卻相當於教廷的大祭祀,大祭祀地位和大主教一樣,只是不管事沒有實權罷了。

  毛拉們用神識互相交換了一下意見,為首的紫袍老者代表其他毛拉開口說道:「這恐怕不是什麼好兆頭,我們都感覺到白皮人信奉的那個偽神的氣息,正變得越來越濃,那些白皮人恐怕是在進行某種大型的禱告儀式。

  「但不管是什麼儀式,對我們都不會有利,所以我們都建議,立刻發起進攻,無論如何都要打斷儀式的進行,如果能夠因此,而讓那個偽神對他的信徒不滿,那就更好了。」

  「立刻進攻?」中間一圈的那些部落首領個個眉頭緊皺。

  打仗並非是拿起武器衝殺過去就可以了,有很多方面需要考慮,兩天前剛剛發起過一場大規模的進攻,整整兩萬五千人參與戰鬥,這一仗打得極為慘烈,將近一半的士兵死亡,另一半也都受了輕重不等的傷。

  現在聯盟之中所有的大夫都被用來救治傷患,這個時候再發起進攻的話,增加的傷患恐怕來不及救治,這絕對會極大地打擊士氣。

  那些毛拉也明白,現在不是發起進攻的時候,能夠成為毛拉,首先要有超群的智慧,而且不能夠只是死背教義,他們必須對一切知識都有所瞭解,這樣才能感悟力量本源,他們當然也必須懂得怎麼打仗。

  突然坐在左側的一個毛拉捋著鬍鬚說道:「派個五千人上去就足夠了,我們這幾副老骨頭稍微賣力一些,把戰場弄他個昏天黑地,能不能把城打下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把我們的那兩個小朋友放進去。」

  議事廳裡面的人不由得渾身一震。

  「為什麼不等到晚上放?十天之後,月圓之夜再動手,不是更好?務必讓城裡的人手忙腳亂一番,而我們則趁機攻城。」立刻有人站出來反對。

  「我們的小朋友在月圓之夜雖然實力會達到最強,但是晚上進攻,並不利於指揮啊,如果成功了還好說,萬一失敗了的話,連撤退都做不到。

  「更別說,敵人如果放手一搏,靠城裡的工事拖住我們,另外派遣一支精銳,對我們的大營進行突襲,在那麼亂的情況下,誰輸誰贏都很難說。」剛才提議的毛拉侃侃而談。

  這番話很有說服力,旁邊的那些毛拉沒有一個提出疑義。

  首領們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了一會兒,最終為首的那位站了起來,他舉起了手朝著門外的傳令官喊道:「吹響號角,召集士兵,讓勇士們做好準備,我們要夷平眼前的這座城市。」

  嘹亮的號角聲同樣也傳進了城裡。

  士兵們對於這種聲音早已經麻木了,他們最多只是緊了緊手裡的武器。

  等到拉托爾族進攻的佇列排好之後,站在城頭的士兵們除了麻木之外,還多了一絲疑惑,這一次進攻的敵人數量實在太少了。

  城頭的警鐘「當當」敲響了,這是告訴指揮官,敵人可能是進行試探性進攻。

  此刻的卜哥渾然忘我,看到這個樣子,馬羅尼克自然不敢離開,就算聽到了號角聲,他也沒有理睬,作為卜哥的保鏢之一,他的身份有些特殊,除了團長之外,沒有人能夠強行徵召他。

  至於托爾,這個聾子根本就什麼都聽不見,仍舊捧著那口鍋子,呼嚕呼嚕的大吃著。

  就在所有的人都以為,拉波爾人又只是想要騷擾一番的時候,突然間一連串劇烈的爆炸聲,從遠處傳來,爆炸的氣浪甚至讓教會山上的人也感覺到了空氣的震動。

  劇烈的爆炸之後是狂暴的颶風,只是片刻,特魯貝爾的三面牆壁就被高高的沙牆所圍攏,沙暴甚至不停地越過城牆,捲入到城裡。

  對於這種範圍極廣的魔法,藏在教會山之中的那件戰爭魔導器也沒有任何辦法。

  那排成陣列的五千拉波爾人,頂著颶風和沙暴,朝城牆撲了過來。

  特魯貝爾的四面城牆早已被打得殘破不堪,到處都是缺口,這些全都是飛石巨靈的傑作,根本用不著梯子,拉波爾人蹬著碎石就可以往上爬,不過他們並不是衝在最前面,首先登城的是狼群,一望無際的狼群。

  這已經不是拉波爾人第一次驅趕狼群攻城了。

  看到狼群上來,城牆上的士兵立刻往後退卻,對這一套他們早已經習以為常,只有白癡才會和這些狼貼身肉搏,對付狼最好的辦法就是躲在一個洞裡,守住洞口。

  城牆的後面有很多這樣的洞,底下是一個只能讓人爬著進來的出入口,上面是一排射箭口。

  士兵們剛剛躲好,狼群就湧入了城裡。

  不過它們也最多能夠到達這裡,在城牆的後面兩百米的地方橫著一道工事,而在這之間是一片被徹底拆乾淨的空地,這裡到處都暗藏殺機。

  這片空地原本是民居,每一戶人家都挖有地窖,房子被拆平之後,這些地窖全都被打通,並且在頂上安裝了翻板。蜂擁進城的狼,一踏上翻板,立刻就掉了下去,而那下面則是一根根一米多長的朝天利刺。

  過了翻板陣,前面看上去是一片平地,活下來的群狼朝著前面的工事撲了過去。

  突然,跑在最前面的那些狼,一腳踩空,腳下根本沒有實地,等它們反應過來,知道上當也為時已晚了,尖利的長釘穿透了它們的身體。

  前面哪裡是平地?根本就是一條十米寬的壕溝,壕溝只有一米高,並不能夠躲人,裡面密密麻麻地插著一尺多長的尖釘。

  群狼全都被擋在了這條壕溝邊上,它們也知道貿然往前衝意味著送死。可惜它們的智力僅此而已,並不知道滯留在這裡,也是死路一條。

  從城牆上退下來躲進洞裡的那些士兵,就在狼群的背後,而駐守第一道工事的士兵則面朝著狼群,這些數量驚人的狼,被夾在了中間。

  兩邊同時響起了弓弦之聲,密集的箭矢在空中交會,以湧進城來的狼群的密度,想要射不準都難。

  頓時大片的狼被射倒在地,活下來的狼想要突圍,可惜前有死亡壕溝,後有絕命翻板,僅僅只是一刻鐘的時間,就倒下了一地狼屍。

  城外的議事帳中,眾人圍攏著一個大水盆靜靜地看著,水盆之中映照出的正是狼群被屠戮的場面。

  看到這一幕的拉波爾人,臉色都顯得十分難看。

  「上一次好像還沒有那道壕溝。」一個毛拉說道。

  圍攻這座城市如此之久,他們並非沒有打進過城裡,最遠的一次甚至突破了兩道工事,不過都沒有能夠站穩腳跟。

  其中的原因很多,最主要的有兩條,第一就是教會山中的那件戰爭魔導器讓巨靈沒辦法進城,兩邊都沒辦法依靠魔法力量的情況下,拉波爾人能夠仰仗的就只有人多。

  第二就是特魯貝爾城裡那密佈的機關,整個城都被佈置成了一個巨型的死亡陷阱,這一條讓拉波爾人人多的優勢徹底成了泡影,在重重機關前,人越多,越擁擠,死得也越快。

  「這是新佈置的。」另外一個毛拉歎道:「專門用來對付狼。」

  「這座城所擁有的物資真是令人垂涎啊!」不知道是誰發出了這樣的感慨。但這卻是事實,不管塔奇還是拉波爾,都稱得上是纏著黃金富得流油的窮漢。

  這片土地盛產黃金、寶石、珍珠,更是遍佈銅、鐵、錫礦,可是偏偏缺少木料和煤這類燃料,最重要的是他們缺水,只有非常有限的草場,偏偏還經常有各種災害暴發。

  所以這些部落全都守著一大堆金銀,真正急需的物資卻異常匱乏,仗打到現在,他們甚至連箭矢都沒有幾支了。

  最近這段時間,他們只能夠放棄最擅長的騎射,衝上去肉搏,但是城裡的法克人卻有射不完的箭矢。白癡都知道,這有多麼不利。

  最讓他們感到鬱悶的是,城裡的法克人喜歡用弩而不是弓,弩箭短小,他們根本不能夠用。

  「另外幾路人馬都已經攻破了他們的目標,現在全都轉過頭來在看著我們呢。」有人說道。

  「恐怕他們是因為覺得還沒有搶夠,所以在打這邊的主意。」領頭的那個首領說道:「想來就讓他們來吧,我們幫他們助威鼓勁,如果他們能夠攻破這座城,第一份好處由他們先拿。」

  其他人也不再說話,仗打到現在,各個部落確實有些後繼無力的感覺,有人想要前來替他們攻城,自然是求之不得。

  不過眾人仍舊有一絲期待,希望那兩個被送入城裡的刺客,能夠起到作用,如果可以毀掉那件戰爭魔導器,這座城立刻就能夠攻破。

  在教會山上,一個臉上包著紗布的士兵坐在石階之上,他是兩天之前送進來的傷患,一支穿透了左頰的箭矢,差一點要了他的命,幸好最好的朋友就在旁邊,看到他倒下,立刻背起他跑到後方。

  他在教堂的大禮堂躺了一天,照了一天的聖光,這才撿回性命。不過他的臉徹底毀了,眼睛十有八九也要瞎了。

  雖然非常鬱悶,不過他也明白,和那些死了的人比起來,他算是很幸運的了。

  對於城外正在進行的戰鬥,他並不感興趣,他情願看著石頭台階發呆。

  突然他看到岩石似乎動了動。

  這絕對不可能,難道是他的眼花了?那個傷兵瞪大了眼。

  這一次他終於看清楚了,岩石真的在動,而且是非常詭異地如同水一般流淌著。

  那個傷兵頓時跳了起來,拚命往教堂跑去。

  還沒有等到他跑出兩步,一條身上顏色斑駁,簡直和山巖沒有什麼兩樣的巨蛇,突然間出現在他身後。

  教會前面的空地上,並非只有那個傷兵,很多傷患和平民都因為教堂太過氣悶而跑到外面來,恰好看到那駭人的一幕。

  那條突然間竄出來的巨蛇,眨眼便變成了另外一副模樣,昂起的頭變成了天空一般的藍色,下半身則和四周的地面一模一樣,它居然會擬形隱藏!

  怪蛇猛地張開了嘴,一股濃綠色的霧狂噴而出,綠霧以讓人想不到的速度朝四面八方瀰散開來,所到之處,岩石發出嗤嗤的輕響,表面冒出一個個小氣泡,人更是連叫聲都發不出來就倒在地上迅速化作一堆白骨。

  尖叫聲頓時響徹了整個教會山,反應過來的人發瘋似地四處亂跑。

  尖叫聲同樣也傳到了教堂後面的那片山崖上。

  馬羅尼克一下子站了起來,他走到托爾身邊,拍了拍這個聾子的肩膀。托爾抬起了頭,看著馬羅尼克的手勢。

  「有敵人。」馬羅尼克的手勢非常簡單,事實上,他能夠用來和托爾溝通的手勢原本就不多。

  雖然聾卻不傻,托爾很清楚馬羅尼克的實力,能夠讓這位聖射手如此神情凝重,肯定不是簡單的東西。他走到一旁將護甲一件件穿了起來,他的護甲顏色暗紅,上面密佈著縱橫交錯的線路,近看就像是佈滿血管的一塊肉團,要多噁心就有多噁心。

  托爾的護甲同樣是魔法裝備,所以不管他的體型怎麼變化,都能夠分毫不差地穿上。

  抄起那根長矛,他穩穩地站立在馬羅尼克的前面。

  「別急著去送死。」不知道什麼時候,卜哥已經清醒了過來,他的眼裡多了幾點金芒。

  馬羅尼克沒有多問,他知道卜哥不會平白無故說這樣的話。

  「你先教我怎麼把鬥氣傳輸到箭矢之上。」卜哥毫不顧忌,直接討要馬羅尼克的箭術訣竅,現在不是拐彎抹角,繞來繞去的時候。

  馬羅尼克微微猶豫了一下,感覺有些吃虧,不過現在也顧不得討價還價了,如果不能夠解決眼前的危機,恐怕所有的人都得死。

  要訣非常簡單,馬羅尼克三言兩語就說完了,把鬥氣傳遞到箭矢之上,和傳遞到普通兵器上沒有什麼兩樣,只是要保證箭矢發射出去之後,仍舊能夠維持一段時間罷了。

  卜哥按照馬羅尼克的指點試了試,雖然他剛剛擁有鬥氣,但是他的鬥氣的量卻快要比得上馬羅尼克了,卜哥的鬥氣看上去像是一團金色的光焰,和聖火有幾分類似,只是顏色不同。

  連著失敗了兩次,損失了一條斗篷和一盒子箭矢,卜哥總算是將金色光焰導入了那牙籤般長短粗細的箭矢之中。

  隨著一道暗淡的金色光影,山崖邊的岩石之上多了兩個綠豆般大小的小孔。

  卜哥摸了摸那兩個孔眼,孔很深,這一箭的威力不錯,不過多了那兩點金色的光焰,箭矢就再也不能夠隱形了,這是一個缺點。

  只是耽誤了這麼片刻,前面已經死了很多人,馬羅尼克能夠聽到那些人臨死前的慘叫聲,而卜哥則直接就能夠感覺到生命的逝去。

  能夠以這樣的速度殺人,足以證明前面的那個殺戮者有多可怕。

  一片尖叫聲由遠而近,越來越多的人繞過教堂朝這邊跑了過來,這些人臉上充滿驚慌失措,六神無主。

  突然間,教堂的尖角之上露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蛇頭,這條蛇張開著血盆大口,黑洞洞的咽喉之中翻滾著濃綠色的霧氣。

  馬羅尼克和卜哥幾乎同時做出了反應,不過先出手的仍舊是聖射手,他一個轉身,早已經搭在弓弦上的箭,如驚雷一般射了出來。

  卜哥的速度慢不了多少,他將一支灰色的箭矢扣在了弦上,當初為了決鬥,他買了十幾支追魂箭,到現在手上還有不少存貨。

  追魂箭出手便化作一縷暗淡的灰煙,緊隨著馬羅尼克的那支箭,朝著那血盆大口射去。兩支箭一前一後撞入了那團醞釀之中的濃綠霧氣之中,隨後就聽到一聲尖銳卻又充滿痛苦的叫聲從蛇口之中響起。

  那尖叫聲讓卜哥和馬羅尼克不得不摀住了耳朵。

  也不知道是哪一支箭起到了作用,那條巨大的怪蛇翻滾著,從教堂高高的屋頂之上掉落下來。

  就在這個時候,一團血紅的身影朝著那條巨蛇急掠而去,托爾也出手了,耳聾反倒成了他的優勢。

  長矛「血浪」在半空之中就截住了那條怪蛇,托爾雙手持矛,舉過頭頂,然後用盡全身的力氣扎了下去。

  「叮」的一聲輕響,矛被擋住了,血浪能夠輕易破開堅硬的岩石,卻穿不透怪蛇的蛇皮。

  掉落到地上的一瞬間,那條蛇就變成了和地上的草坪一樣的草綠色,痛極發狂的怪蛇,蛇尾突如勁鞭一般猛抽而出。

  這一鞭子正抽打在托爾的身上,托爾就像被球棒擊中的球一般,逕直飛了出去,飛了至少二十幾米遠,才掉落在地上。

  那條怪蛇似乎仍舊沒有發洩出心頭的憤怒,它又拱起身體,猛地抽了一下地面。

  只聽到轟隆一聲巨響,整片山崖都因此而瑟瑟發抖,五六道裂縫從蛇身之下蜿蜒延伸開去。

  「叮叮叮!」一連串的金屬碰撞聲響過,幾支箭矢被遠遠地彈了出去。

  馬羅尼克的神情看上去異常凝重,他對自己的箭術絕對有信心,剛才那一擊他已經用上了全力,這支帶著強勁鬥氣的箭矢,絕對能夠射穿一寸厚的鋼板,但是卻沒有在怪蛇身上留下一點痕跡。

  能夠在這麼近的距離,承受住他的全力一擊,恐怕就只有那些傳說中的神獸,馬羅尼克首先想到的就是龍。

  雖然心中有些茫然,馬羅尼克的手卻一刻都沒有停頓,他迅速從箭囊之中抽出了兩支箭。

  他的箭雜七雜八,看上去很凌亂,似乎和他這個人一樣不修邊幅,其實那是他為了應付各種情況,各種用途的箭都準備了幾支,此刻他取出的就是兩支特別打造的穿透箭。

  又是「叮」的一聲,不過這一次的聲音要響得多,馬羅尼克射的是蛇的下顎,那裡並不是要害,卻是皮最薄的地方,蛇的下顎需要經常開合,所以那裡也最軟,沒有想到,還是沒有射穿。

  「你們動不了它。」頭頂上突然間有人用低沉的聲音說道:「讓我來。」

  隨著一聲大喝,戈斯威恩團長渾身籠罩著一片冰藍色的光芒,從教堂的牆壁上跳了下來,他的手中高舉著一把斧頭。

  即便是第三兵團的士兵也很少看到他們的團長出手,也絕對想不到,這位看上去斯斯文文,有時候還帶著一絲狡詐的中年人,所用的武器居然是一把雙刃斧。

  那把雙刃斧絕對不簡單,兩邊的斧刃帶著清洌的冷焰。

  猶如巨錘打在了鐵砧之上,教會山上響起了一陣刺耳的金屬碰撞聲。

  大半個斧頭沒入了肉裡,那條怪蛇堅韌的外皮終於被撕開了,但是轉瞬間傷口就變得和金屬一般,有著金屬的光澤和金屬的質地。

  戈斯威恩又是一聲大吼,那巨大的斧頭被他狂舞了起來,斧影如風車一般盤旋飛轉,斧刃上的冷焰連成了一片青濛濛的光幕。

  那條怪蛇從暴露行跡到現在,還沒有這樣倒霉過,一頓狂劈亂砍之下,身上頓時變得傷痕纍纍。

  但是這些傷口轉瞬間就變成了金屬一般的質地,並且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在癒合著。

  又是一聲刺耳的尖嘯,那條蛇徹底憤怒了。

  怒蛇頓時化作了一片翻騰的鞭影,四周的地面和岩石被抽打得裂縫密佈,石片紛飛。

  突然間那拳頭大小的蛇頭,閃電般的伸了出來,上顎的兩根尖牙直朝著戈斯威恩的大腿咬去,只要被毒牙擦到一點點,不管是誰都必死無疑。

  但是就在那一瞬間,十幾支箭矢破空而至。

  馬羅尼克和卜哥一直在等這個機會,這條蛇不張開嘴巴的話,他們就只能在一旁觀看。

  機會難得,馬羅尼克一排連珠箭射了出去,每一根箭上都積蓄了超量的鬥氣,卜哥的箭同樣如此。

  這一次他還換上了精金打造的破甲箭,破甲箭比追魂箭便宜,一支兩百金幣,不過這種箭可以十二支一起發射,左右手各十二支,加在一起就是四千八百金幣,同樣是在燒錢。

  幾乎在同一瞬間,戈斯威恩團長的身體猛地一側,高舉的斧頭疾斬了下來。

  論實力,這位團長和密偵處的農夫只差了那麼一線而已,兩個人都已經接觸到了力量本源,只不過農夫已經到了能夠破碎空間的境界,團長還差一口氣。

  這一斬的威力可想而知。

  一片冰光冷焰閃過,蛇頭被剁了下來,蛇頸畢竟是除了尾巴之外最細的部位,沒有能夠承受住三個人的聯手一擊。

  碩大的蛇頭雖然飛出去十幾米遠,卻並沒有立刻死透,後半截身體仍舊拚命地扭來扭去,不停抽打著地面,每一次抽打,都讓教會山如同地震一般晃動不已。

  「請幫我一個忙!」戈斯威恩團長並沒有因為收拾了那條怪蛇而顯得高興,他指了指山下:「還有另外一條,我的部下們正拖著它,我擔心他們支撐不了多久。」

  也不等卜哥和馬羅尼克回答,戈斯威恩轉身就走。

  「我們去不去?」馬羅尼克問道,他問的當然是卜哥。

  卜哥這時候正握著那條怪蛇的腦袋仔細端詳著,雖然只剩下了一顆腦袋,卻未曾斷絕生機。他轉頭看了一眼蛇身,那巨大的蛇身已經不像剛才那樣翻騰了,不過仍舊在慢慢地扭曲著。

  突然卜哥的眼睛落在了斷口之上,那金屬一般的斷口之上有一段拇指大小的肉芽。

  有一種可能,從卜哥的腦子裡面跳了出來。

  怪蛇那驚人的復原能力,讓他想起了九頭蛇,而九頭蛇最有名的就是那九個腦袋被剁掉的話,還會再長出來。

  這東西會不會也有同樣的能力?

  「這東西還沒有死透,它的頭可能會再長出來。」卜哥說道,他又看了看手裡的蛇頭,現在他才注意到,蛇頭的斷口同樣也有一段肉芽,只是比那一段小得多罷了。

  「或許它還會像蚯蚓那樣,被剁成兩段之後,一條會變成兩條。」

  「有辦法把它徹底殺死嗎?」馬羅尼克走近過來,在這支隊伍之中,他的實力可以說最強,但是說到對這種稀奇古怪的東西的認識,他沒有自信能夠比卜哥更強,更別說其他人了。

  卜哥無法回答,他朝著四周尋找著,他在找那隻兔子。

  從這條蛇冒出來之後,兔子就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那傢伙也是一個欺軟怕硬的貨色。

  「出來吧,我知道你肯定躲在一邊,看到我們已經把這條蛇收拾了。」

  卜哥高聲喊道。

  話音剛落,從十幾米遠的一塊石頭後面竄出一小團黑影,兔子用兩隻腳自立著,一蹦一跳地過來,它的兩隻前腿搭著一團金色的泥土。

  「咦?這不是你最近在搗鼓的東西嗎?」

  卜哥奇怪地問道,自從知道那盞神燈對他沒有太大用處之後,他就把神燈扔給這隻兔子,讓它隨意處置。

  而這隻兔子倒是非常起勁,每天都會將神燈裡面放著的那塊源核取出來,刮上那麼一刮,每一次都可以刮出一調羹金色細沙來,而這團泥就是用那種細沙調和而成。

  兔子沒有回答,而是跑到蛇身邊上,掰下一塊金泥往上一貼。

  那團金泥迅速的伸展開來,將巨大的蛇身漸漸包沒,轉眼間這條被剁了頭的怪蛇,就像是鍍了一層金一般。

  說來也怪,那薄薄的一層泥土,一旦沾上怪蛇的身體,立刻就變得剛硬無比,很快那條蛇就無法動彈了。

  「把你手裡的那半截蛇頭給我。」兔子跑到卜哥的腳邊,不客氣地說。

  沒有多說什麼,卜哥將蛇頭遞了過去,只見那隻兔子接過蛇頭,又跑到了蛇身邊上,此刻蛇頸部的斷口還沒有被金泥封住,兔子將蛇頭往斷口一湊,立刻兩側的斷口就像是水銀一般,猛地吸合在一起。

  兔子的手比傷口癒合的速度更快,就看到它又掰下食指大的一塊,抹在蛇頭之上。

  整條蛇都被封在了金塊之中。

  「好了,沒事了。」兔子跳到了已經變成了黃金塑像的怪蛇身上:「這一次,你可賺大了,居然能夠找到這種遠古遺種,幸好這條蛇只是幼體,要不然這座城,恐怕連一個活人都別想有。」

  這下子不僅卜哥的臉變了顏色,連馬羅尼克也晃晃了身體,差一點沒有坐在地上。

  這麼厲害的一條蛇,居然還只是幼體,那麼成熟體又是何等強大?

  他們完全無法相信。

  「還有一條。」卜哥看了一眼腳下,他猛地清醒過來,迅速地跑到教堂的前面。

  教堂前的空地早已經變得如同煉獄一般恐怖,地面是深紫色的,岩石全都冒著氣泡,那是被怪蛇噴出的毒霧腐蝕的結果,地上到處都是屍骨,同樣因為腐蝕的原因,這些屍骨殘缺不全。

  跑到一半,卜哥就放慢了腳步,已經在這座山上聳立了一千三百多年的禮堂,此刻已經坍塌,禮堂裡面的人大部分都已經化為白骨,只有教堂的神職人員和一群小孩躲在了神像底下。

  巨大的神像同樣被腐蝕得相當厲害,現在已經只剩下胸口以下的部位了,不過這座神像仍舊散發出有些暗淡的乳白色聖光,正是聖光讓這些人逃過一劫。

  「能給我們一些祝福嗎?」卜哥遠遠地問道:「戰鬥還沒有結束,如果得到祝福的話,我們會輕鬆一些。」

  「我馬上去敲鐘。」一個輔祭最先醒悟過來,他連忙從神像的庇護之下跑了出來。

  「孩子們,現在危險暫時過去了,讓我們來祈禱吧。」神父也連忙振作精神。

  教堂終於鳴響了,隨著洪亮的鐘聲響起,卜哥的身上升騰起一片金色光焰。幾乎在光焰升騰的同時,他的心中也突然間多了一絲明悟。

  原來神力是這樣用的,原來聖光有這些好處。

  卜哥抬了抬手臂,突然間兩道金色光焰隨著他的手,飛射而出,就像是兩道箭矢一般射在馬羅尼克和托爾的身上。

  那兩個人的身上原本也籠罩著一層聖光,只不過比較暗淡,而且是淡淡的白色,被兩道金色光焰撞入之後,頓時像火上澆油一般燃燒起來,光色也從白色,轉為淡金色。

  一身升騰的金色光焰,映襯得托爾越發奇怪,他看上去既顯得莊嚴神聖,又邪惡妖異,那柄帶著血浪的長矛上也多了一根尺長的金芒。

  保護特魯貝爾城免受巨靈破壞的戰爭魔導器,就藏在教會山中,入口在半山腰。

  三個人趕到那裡,就看到一群身上籠罩著聖光的騎士結成陣形,在和另一條怪蛇死鬥。

  主攻手自然是戈斯威恩團長,他將巨斧舞動得如同風車一般。

  這位團長的武技缺乏精妙的招式,只需要憑藉蠻力狂劈亂砍就足夠了,籠罩在身上的聖光,更是令他落下的每一斧子又增添了幾分殺傷力。

  不過這條怪蛇卻要厲害許多。

  它就像是一陣風,一陣不可捉摸的風,在騎士中間竄來竄去。

  一看到那如風般的身影,不管是馬羅尼克還是卜哥,臉色都不太好,對於他們這些射手來說,這種如同風般靈動的敵人,是最難纏的對手。

  「剛才是我們走運,還是那條蛇太倒霉了?最厲害的一招沒有施展出來。」卜哥歎了口氣問身邊的聖射手。

  三個人裡面,托爾一看到那條怪蛇,就扔下另外兩個人直衝了過去。

  那條蛇似乎能夠看出,托爾的實力在這些人當中最差,甩開三個騎士的糾纏,眨眼間出現在了托爾的面前。

  托爾絲毫沒有畏懼,也根本不退讓半步,舉起長矛就是一通猛刺。

  他手中的長矛破不開那金石般堅硬的蛇皮,但是矛尖上的金芒卻透入怪蛇的身體。

  怪蛇痛得閃到一邊,這下子它知道托爾也不是容易對付的了。

  傷痛讓怪蛇憤怒,它閃電般地伸出頭,朝著托爾咬去,圍攻的騎士死了三個,都是被它這樣咬死的。

  可惜這一次它遇到了對手,十幾支箭朝著它的嘴巴射了過來。那群騎士沒有辦法捕獲這瞬息即逝的機會,馬羅尼克和卜哥卻可以。

  一陣尖嘯,這條怪蛇同樣吃了大虧,不過它和山頂的那個同伴不一樣,一旦受挫立刻飛退,那巨大而又細長的身體扭動幾下,就已經遠在數十米之外。

  突然間一道寒光射在了那條怪蛇的身上,寒光崩裂,四周頓時起了一層白霜,那是極冷的冰凍。緊隨寒光之後,地面突然隆起了一塊,轉瞬間那塊地面就變成了一隻巨手。巨手將怪蛇一把捏在了手掌心之中。

  躲在密洞之中的魔法師終於成功地暗算了這條怪蛇。

  只聽到「喀」的一聲輕響,岩石化成的巨手就裂了開來,那條蛇一身怪力,根本不是石頭能夠抵擋。

  不過這片刻的延遲,已足以扭轉局面,戈斯威恩團長掄圓了巨斧,攔腰剁了下來。

  那條怪蛇第一次受到了重創,被巨斧撕開的創口引起的劇痛,遠非托爾矛尖帶來的痛苦可比。

  只要被戈斯威恩的斧頭砍中,就別想再逃脫了,巨斧如同雨點般落下,每一擊都深可見骨,那條怪蛇幾次想要掙扎逃脫都沒有成功。

  突然一道黃光從蛇的體內透射而出,那位團長被黃光照了一下,登時被拋飛了出去,落到地上,剛才被黃光照過的地方,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石繭。

  那條怪蛇高高昂起腦袋,如同挑釁一般看著包圍它的眾人,它的身體變得如同黃水晶一般通透。

  「小心!它要自爆!」從密洞之中傳出一陣驚呼聲。

  驚呼聲剛剛落下,怪蛇就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它如同一陣風似的從包圍圈之中闖了出來,身上的傷口已經全部癒合。

  看到這景象,不管是那位團長,還是旁觀的眾人都感到異常鬱悶,這條蛇實在太狡詐了,一打不過就用自爆來進行威脅。

  就在這個時候,城外傳來了陣陣號角聲。

  拉波爾人又發起了猛攻,這一次肯定是大規模的攻擊。

  難道我們抵抗了這麼久,最終卻要敗在一條蛇的手裡?在場所有的人都心中暗想。

  唯獨卜哥的腦子裡,在想著另外一件事,他在猶豫。

  看了一眼城外,數不清的生命在瞬間消逝,這讓他想起了登石城被攻破的那個夜晚,難道這一次,厄運將降臨到這座城的頭上?

  重重地歎息了一聲,卜哥解開了腋下的扣鎖。「湛藍之海」是一件鎧甲,不過它同樣也可以成為一件武器,一件用來困住敵人的武器。

  隨著魔力的注入,「湛藍之海」漸漸變得輕薄柔軟。

  「團長大人。」卜哥不緊不慢地說道:「你能不能再像剛才那樣,將那個傢伙暫時制住?」

  「沒有問題。」戈斯威恩看了一眼卜哥手裡的東西,就知道是一件寶物。

  「我數到三就一起動手。」卜哥並不只是對團長這麼說,也給馬羅尼克打了個手勢。

  「一……二……三!」

  一道被冰焰籠罩的身影急掠而起,比之更快的是一串箭矢。圍攏在四周的其他騎士,也同時發起了攻擊。

  每一個人都使出了全力。

  這場戰鬥已經不能夠再拖延下去了。
tylinee86 發表於 2015-1-27 15:22
第六集 刀子與花 第一章 同歸於盡

  特魯貝爾仍舊處在圍困之中,這幾天城外拉波爾人的進攻又變得頻繁起來,攻勢也越來越猛烈。

  雖然軍事並非戈斯維恩團長所管轄的範圍,不過他每天都會派副官通報一下戰況,按照團長的觀察,拉波爾人那邊突然增兵了。

  仗打到這種程度,再怎麼增兵都已經沒有意義。

  經過之前的戰鬥,對城裡的人而言,戰爭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用不著軍官下達命令,士兵就已經知道應該怎麼做。

  城牆早已不再是爭奪的目標,拉波爾人進攻的時候,駐守在城牆上的士兵最多發射幾輪箭矢,就會立刻退入城牆後的隱蔽所。

  真正的戰鬥是在城牆和第一道工事之間進行。

  拉波爾人也曾想過佔據城牆後慢慢推進,但是第一道工事後面集中了數百座拋石機──這些可怕的武器,將沉重的石塊如雨點般砸落在城牆之上,根本不是血肉之軀能夠阻擋。

  想摧毀這些拋石機可沒那麼容易,不說城裡的戰爭魔導器,那座已經坍塌的殘牆仍舊像山嶺一般橫亙在那裡,不管是飛石巨靈拋擲的岩石,還是火焰魔神發射的火球,都沒有辦法越過這道山嶺攻擊到百米之後的工事。

  幾天來連續不斷的戰鬥,只是讓拉波爾人又拋下了許多屍體。

  教會山的山腳下,身披長袍的卜哥嘴裡吟誦著祈禱文,漫步而行。

  這裡到處是人,一張張毯子上面躺著需要救治或正在復原的傷員。

  自從教堂被那條怪蛇毀了大半之後,傷員就只能夠移到這片露天廣場。

  教堂山上一片「叮叮噹噹」的鑿石聲,那些被怪蛇腐蝕的痕跡必須被除去,要不然如同鬼蜮一般的山頂,絕對會大大的打擊士氣。

  此外,那座鐘樓也必須盡快恢復,教堂大鐘的作用實在太大了,不單單報警、傳遞命令,教堂的神父給士兵們加持神術也需要鐘聲的幫助。

  一邊走著,卜哥一邊朝著兩旁的傷兵拋灑著治癒之光,他的治癒之光就像是紛紛落下的光雨,外觀非常漂亮,效果卻差強人意,對皮外傷或許有點癒合的作用,重一些的傷勢就沒辦法了。

  儘管這樣,那些沐浴過聖光的人,仍舊朝著卜哥頂禮膜拜。

  卜哥非常享受這種愛戴,那能令他感覺到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價值。

  不過和治療比起來,他更擅長加持。

  和那條怪蛇交戰的時候,托爾原本並不能夠損傷怪蛇分毫,但是在得到他的神術加持之後,長矛「血浪」的頂端居然多了一尺長的金芒,這根金芒可以讓怪蛇受傷,可見他的加持有多麼厲害。

  要知道,當時除了團長戈斯維恩,能夠傷得了那條怪蛇的,就只有馬羅尼克的穿透箭和他花重金買來的追魂箭。

  此刻的卜哥倒是和聖騎士很像,聖騎士也擅長守護和加持。就是靠著這兩項本領,聖騎士團才得以所向披靡。

  雖然相像,卜哥卻有自知之明,不敢和真正的聖騎士相比。聖騎士全都是領悟了精神力量的強者,最差也有光頭扎克那樣的實力。

  雖然只是聊勝於無,卜哥仍舊不停地潑灑著治癒之光。

  神術和魔法不同,按照那隻兔子的理論,施展神術就相當於和神在做交易,交易的次數越多,和神的關係就越密切,交易的等級就會被提升。所以教會才強行規定,除非是異教徒或者十惡不赦之人,否則任何神職人員只要看到受傷的人就必須救治。

  一方面是為了讓民眾感受到神的仁慈;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讓神職人員的神術更加精進。

  卜哥並不在意神力,只要有人祈禱,他就能夠得到補充。

  山頂上的教廷雖然被毀了,但是山腳下很快就建起了一座臨時的教堂,在這個人心惶惶的時刻,幾乎每分鐘都有人在那裡虔誠祈禱。

  看到那些信徒,卜哥越發感覺到教會的高明,教會已經腐爛到了根部卻仍舊沒有倒下,並不是毫無理由。

  不管什麼時候都會有人需要得到精神上的寄托,特別是隨時都可能失去生命的時候更是如此。

  這些虔誠信仰換來的神力,除了很少一部分被教會的神職人員用來施展神術,其餘的都消散了開去,想必是被神收走了。

  神得到的絕對遠遠超過付出的。

  怪不得那隻兔子將神術稱作為以錢養錢的手段,兩者確實很像。

  這同樣也讓卜哥感到無奈,他仍舊只是一個替人打工的小人物。

  一個士兵騎著馬朝著這邊而來。

  卜哥知道肯定又是團長戈斯維恩找他,除了傳令兵,這裡絕對不允許騎馬通行,就連戈斯維恩團長本人也是如此。

  用不著那個傳令兵多囉嗦,卜哥讓傳令兵先行,他緊隨其後。

  戈斯維恩在正面城牆等著他,上了城頭,站在坍塌大半的城牆之上,可以看到空曠的戰場之上,停著一人一騎,那個人手中舉著一面白旗。

  卜哥取出望遠筒看著,在望遠筒中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是個老者,差不多有五六十歲的年紀,在拉波爾人裡面算是非常長壽的了。

  老頭身穿著暗紅色的長袍,頭上戴著金頂螺旋大包頭,包頭前方還鑲嵌著一枚切割成正方形的祖母綠。

  這種包頭叫做智慧之冠,只有毛拉才有資格穿戴。

  卜哥猜測,這個老頭十有八九就是那枚源核的主人。失去了源核,也就失去了巨靈,一個失去巨靈的毛拉和廢物沒什麼兩樣。要不然,拉波爾人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一個毛拉冒險前來充當使者。

  「你猜拉波爾人打算幹什麼?」團長戈斯維恩就站在旁邊,他並不知道源核的事情:「如果想要和談的話,拉波爾人倒是挺有誠意的,怕就怕他們另有圖謀。」

  「你想讓我去和他談吧?」卜哥一眼就看穿了這位團長的想法,這位團長並不像其它軍人那樣耿直,骨子眼裡面都帶著一絲狡詐,把他叫來肯定不是想聽他的意見,而是讓他出面去談判。

  不過他確實也希望能夠和那個毛拉單獨見面──有很多事情,他同樣不想讓這位團長大人知道。

  「你好像還欠我很多東西。」卜哥雖然已經做出決定,但是他並不打算讓團長戈斯維恩太輕鬆了:「為了殺那條蛇,你讓我損失了一件寶貴的鎧甲,這筆賬還沒有算呢。」

  戈斯維恩只有苦笑,他非常清楚卜哥的那件「湛藍之海」是什麼樣的鎧甲,就算用他那把戰斧「冰鋒破」抵換,恐怕都遠遠不夠。

  雖然按照軍規,在戰場上自備的軍械損毀,軍方並不負責賠償,但是卜哥偏偏不是軍人,他的行為按照慣例,應該算是戰時援助。

  戈斯維恩咬牙道:「我給你開列一張一萬金幣的援助證明。」

  卜哥冷冷說道:「我不管你用什麼手段,給我想辦法弄來一套和湛藍之海同樣等級的護甲,我倒過來給你一萬金幣怎麼樣?」

  團長無奈地苦笑起來:「我知道那件鎧甲不只這個數,但是我最多只能拿出這麼多,要不然統帥部這一關就過不了。」

  卜哥知道這是實情,統帥部對戰時援助規定得很嚴,為的就是杜絕前線兵團和當地人私下做交易,鑽這方面的空子。

  卜哥說道:「我會想出合適的辦法讓你補償我的損失,到時候,你別想賴賬。」

  卜哥一個人騎馬舉著白旗來到城外,到了那個毛拉面前,兩個人相對而立。

  先開口的是卜哥:「在下是安可路‧西莫‧格魯巴‧甹浦,擁有男爵頭銜,正式的官職是法克遠征兵團軍事外交官兼前線觀察員,此外我還受到任命,臨時代理這座城的總督職權。這位大師,請問我應該怎麼稱呼您?」

  對面的毛拉微微有些發愣,他剛才還在奇怪,怎麼是這麼一個年輕人出來和他談判,等到聽到卜哥的自我介紹更是大為驚訝,因為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這麼年輕的代理總督。

  不過他並沒有懷疑卜哥在撒謊,老頭雖然失去了巨靈,但是眼光和智慧仍在,一眼就看出卜哥並不簡單。

  老頭同樣也能夠看出藏在卜哥意識之中的那柄光劍,就因為這柄光劍,卜哥還沒有走近,他已經認定前來和他談判的是一個戒律騎士。

  戒律騎士的實力未必很強,但是地位絕對很高,他們職責是監督教會的神職人員的行為,有點像軍隊裡面的憲兵,不可能謊稱自己的身份。

  「我是阿布‧歐麥爾‧哈塔卜,是來勸降的。其它的幾座城市全都已經被我們攻陷,只剩下你們孤軍奮戰,如果你們不打算像艾格尼絲要塞那樣被碾成齏粉的話,最好放棄抵抗,出城投降。」

  老頭雖然上了年紀,中氣倒是十足,一口氣將話說完,不曾間斷。

  勸降同樣也在卜哥的預料當中,他唯一沒有料到的是,老頭居然遞過來一個水晶球。

  小心翼翼地輸了一些魔力進去,水晶球立刻顯現出慘烈的景象,那是艾格尼絲要塞陷落前的戰鬥。

  作為要塞,艾格尼絲比特魯貝爾堅固得多,同樣也有一座戰爭魔導器,可惜這座要塞的人太少了,就算把雜役和逃亡進去的難民加起來也只有一萬多人,從水晶球之中可以看得出,守衛者已經寥寥無幾。

  突然,卜哥看到一個被殺死的守衛者的近景,拉波爾人將破城時淒慘的景象記錄下來,恐怕是為了打擊他們的士氣,沒有想到,卻讓卜哥看出了另外一些東西。

  那個被殺死的守衛者嘴裡滿是燎泡,身上臉上蒙著厚厚的塵土,像是幾個星期未曾洗過臉洗過手。

  「你們掘斷了水源,讓城裡的水井乾涸了,這才攻陷了要塞?」卜哥把水晶球扔了回去:「我知道你們對這座城也同樣那麼做了,怪不得城裡稍微淺一些的井全都乾涸了。還好我讓人事先挖了幾十眼深井。」

  老頭有些鬱悶,第一招就失效了。

  不過他們倒是知道城裡並不缺水,這從偷回來的幾具屍體手和臉都洗得乾乾淨淨就可以得知。

  「別忘了我們手裡還有十幾萬俘虜,如果我們押著這些俘虜讓他們攻城,你們有什麼對策?」老頭問道。

  「像你手裡的水晶球,我們也有,我會把那慘烈的一幕記錄下來。」卜哥說道:「想必你們也知道,城裡的戰爭魔導器和教廷直接相連,你們的舉動會被傳遞給教廷。我相信教廷的上層對此會非常感興趣。」

  老頭笑了起來:「你難道指望教廷能夠派出援兵來救援你們?」

  「我知道那不可能。」卜哥同樣笑了笑:「不過教廷早就期望能夠對這場戰爭加以干涉。這讓他們能找到藉口,不必顧忌採取什麼手段。

  「最大的可能就是,教廷將派遣出一支精英兵團在三角地四處遊走,一旦找到落單的部落就毫不留情地消滅,雖然這無助於我身後的這座城市,卻可以讓西遷的你們大量傷亡。」

  老毛拉同樣也找不到反駁的辦法,他們圍攻這幾座城市的時候嚴禁屠殺,就是為了避免事態激化,誰都不想因此而引起一場聖戰。

  當年的聖戰簡直就是一場噩夢,殺紅眼的人們在這片土地四處燒殺劫掠,無數平民因此而喪命。他們曾經建立過的龐大帝國,就是因為那場戰爭轟然倒塌。

  老毛拉威脅道:「就算不依靠俘虜,我們只要全力進攻,不惜任何代價,這座城同樣會被攻破。」

  「這樣的話誰都會說,不惜代價的話,最終的結果絕對不是我的城被攻破,而是互相毀滅。我讓你看一樣東西。」卜哥朝著城頭揮了揮手,過了好一會兒,一個銀色的金屬物被十幾個士兵小心翼翼地抬了城頭。

  卜哥將自己的望遠筒取了下來,遞了過去:「需要這個嗎?這能夠讓你看得更加清楚。」

  老頭沒有搭理他,而是取了一副眼鏡戴上,不過等到他看清城頭上的那個東西,汗水一下子就從額頭上冒了出來。

  那是一個長長的金屬圓筒,上面打著矮人一族的印記,雖然距離很遠,他仍舊能夠察覺到這個金屬圓筒不停散發的特殊波動。

  當初決鬥的時候,那些魔法師之所以能夠從人群當中認出掛在托爾背後的碎山雷,就是因為那特殊的能量波動;這是矮人一族特製的標記,也是一種警告。

  卜哥悠然地念道:「碎山雷是矮人一族的特產,總共有四種。第一種誰都可以買到,後面三種都必須以國家名義購買,特別是這種,每十年才出售一批,只有各國王室能夠購買。它的威力如何就用不著我多說了吧?」

  「你在詐我。」老頭儘管感受到了特殊的能量波動,卻仍舊不肯鬆口。

  卜哥顯得異常輕鬆:「我有必要詐你嗎?碎山雷又不是什麼稀罕東西,只是矮人一族用來開山的工具,只要有錢就可以弄到。

  「只是這東西在用的時候有些麻煩,按照矮人一族的規矩,碎山雷只能夠是弱勢的一方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使用,幸好眼前的情況絕對符合要求,所以事後矮人一族應該不會找我們麻煩。」

  老毛拉看了一眼身後,遠處的那頂巨型大帳之外站著一排人,這些人應該也已經看到了城頭上的那件凶器。

  碎山雷並不可怕,至少擁有巨靈的他們就不會在乎。

  巨靈是元素生物,碎山雷的爆炸威力再強,也不會對巨靈造成損傷,不過對於普通士兵來說,碎山雷卻是噩夢。

  四種碎山雷之中,最小號的那種也可以把數十米之內的人炸成齏粉。那種最大號的更不得了,三角地裡那些數千居民的小城,只要一顆最大號的碎山雷就可以徹底抹平。

  令人頭痛的是,這座城到底藏著多少這樣的凶器?

  碎山雷雖然比大多數的魔導器要貴得多,但這東西卻能夠論批來買,一批買個十幾二十枚的都不稀奇。

  這確實太具有震撼力了,老頭來時的氣勢被壓下去許多。

  「您的這枚祖母綠很不錯。」卜哥突然間轉移了話題。

  「您喜歡嗎?」老頭倒是非常慷慨:「我可以把它送給你。」

  「用不著,用不著。」卜哥連連推辭:「我只是對珠寶比較感興趣,我曾經看到過一枚非常漂亮的寶石,那枚寶石能夠散發出七彩的光芒,只是它太容易積灰了,一會兒就會蒙上一層塵土。」

  老頭微微一愣,等他聽明白卜哥在說些什麼,他的神情立刻變得激動起來。有七彩光芒,而且容易積灰的寶石,不就是他一直想要找回的巨靈源核嗎?

  這一次他答應擔當特使,就是希望能夠知道源核的下落。

  老頭笑容滿面地問道:「我知道這種寶石,這種寶石很難收藏,不知道閣下是怎麼做的。」

  他有八成的把握,失落的那枚源核就在眼前這位年輕總督的手裡。

  卜哥也不再隱瞞:「非常幸運,在得到這枚寶石之前,我還得到了一盞油燈,我無意間將寶石放進了油燈之中,麻煩就解決了。」

  得到了答案,老頭立刻變得客氣了許多,「我也很喜歡那樣的寶石,不知道什麼樣的代價,才能夠讓您願意將那塊寶石給我?」

  他最怕的就是卜哥讓他允諾退兵,他根本做不了那樣的主。

  「我最希望的就是你們能夠退兵。」看到老頭一臉愁容,卜哥笑了笑,話鋒一轉:「當然,我也知道這不是你所能決定的,所以我希望你幫我搭一座橋,讓我有機會和你們的首領談談。作為一個外交官,我真正的使命就是外交交涉,說不定我可以說服你們的首領,讓他退兵。」

  「就這麼簡單?」老頭難以置信,他原本以為對方會給他出些難題,沒有想到只是請他轉達希望談判的意思。

  其實他們這邊也想要談判,幾天來發起進攻的是前來支持的部落,輕敵的他們在這幾天之中遭受的損失,比之前數月的總和還要大。

  「這只是交易的前提。」卜哥掌控著談判的節奏,這是他從凱斯執事那裡學來的技巧:「如果我成功說服你們的首領,和平就有可能實現,我希望到那個時候,能夠僱傭您替我做事。」

  老頭的臉一下子冷了下來,這才是真正的漫天要價。

  卜哥靜靜地等待著答覆,因為他知道老頭最終會妥協,這是他和那隻兔子商量出的結果。

  當他看到老頭舉著白旗站在這裡的時候,他更加確信自己能夠成功。

  因為這個毛拉已經是一個老人,老人最希望得到別人的尊重,毛拉的身份本身就令沙民無比推崇,所以老頭在部落裡面肯定混得非常得意。

  當他失去了巨靈,失去了畢生仰仗的力量來源,他還有可能得到同樣的推崇嗎?毫無疑問,肯定會有所不同。

  對於一個老人來說,還有什麼比找回自己的尊嚴更重要的呢?

  靜默了許久,老頭終於重重地歎息了一聲,「我有自己的部落,你讓我放棄部落是不可能的。更何況,就算我們停戰了,仍舊會有利益上的衝突,甚至可能再一次開戰,到了那個時候,我絕對不可能置身事外。」

  「我沒有說過要你置身事外。」

  卜哥說出了自己的條件,這同樣也是和兔子商量的結果:「我只打算以個人的名義僱傭你,而且我們之間的僱傭關係也只在這片土地有效,當我離開這裡的時候,你就會擁有自由;同樣,我們的僱傭關係,也只在和平時期有效,一旦打仗了,你我就各自為自己的信仰而戰。」

  老頭沉默無語,他要好好考慮一下。

  太陽西斜,兩個人轉身返回自己的營地。

  團長戈斯維恩遠遠地就迎了上來。

  卜哥沒有等他靠近,右手伸到他的面前:「一萬金幣的戰時援助證明呢?」

  戈斯維恩說不出話來,這座城裡,他唯一沒有辦法對付的就是卜哥。

  「證明我回頭會讓副官給你送去。」團長無奈地承諾道。

  「記住,你還欠我很多,這連零頭都不到。」卜哥並不打算放鬆,他和這位團長是出生入死的戰友,但絕對不會成為朋友。

  「終於有了談判的希望。」卜哥歎道:「我需要親自去見見那頂大帳篷的主人。」

  一邊說著,他一邊走到那個金屬圓筒的旁邊。這東西是請巴米爾用白銀和鋼煉製的贗品,打開蓋子,卜哥從裡面取出了一個小得多的金屬圓筒,這才是真貨。

  可惜裡面的東西已經在決鬥中用掉了。

  「危險不小啊。」團長戈斯維恩皺起了眉頭:「你有幾分把握能夠說服那頂帳篷的主人?」

  「我並不擔心無法說服那些人,只擔心在說服之前就會被殺。」

  「拉波爾人在見到談判使者之前,倒不會隨意殺人,不過談判的結果不符合他們心意就難說了。而且拉波爾人很喜歡先給談判對手一個下馬威,玩一些鑽刀陣、跳油鍋之類的把戲,以你的實力恐怕難以應付。

  「要不要我和你同行?再加上你身邊的那個射手,我們兩個人至少能夠保證你可以進入那頂帳篷。」團長這一次倒是一番好意。

  沒有辦法,援兵遲遲未到,只有把握住這次談判的機會了。

  卜哥沉思了片刻,如果拉波爾人只會這些的話,他並不擔心,下馬威、鑽刀陣、跳油鍋都只是為了嚇唬對手,以至於在談判上完全被牽著鼻子走。只要對方想談,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第二天清晨,那個老毛拉果然又騎著馬舉著白旗來了,不過這一次他並沒有和卜哥多談,而是讓卜哥跟著往對面的營地而去。

  從望遠筒裡面曾經無數次看過拉波爾人的營地,從來都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沒有想到,到了近前感覺完全不同。那層層疊疊的營帳彷彿散發著無盡的敵意,而兩旁怒目而視的拉波爾人更是殺氣騰騰。

  走不多遠,就看到一群人們擋在前面,這些人赤裸著上身,只穿著寬鬆的大褲,每一個人的手裡都擎著一柄彎刀,森冷的刀口朝著下方,這些彎刀交錯架著,差不多正好能夠碰到卜哥的脖頸。

  這就是刀陣,卜哥知道這種刀陣有兩種通過方法,一種是低頭彎腰從底下鑽過去,那肯定是要受到對方的嘲笑,氣勢自然就弱了。

  另一種是抬頭挺胸,昂然而過,這些彎刀自然會抬高。有資格列刀陣的全都是玩刀的好手,彎刀會貼著鼻子而過,這考驗的就是通過者的膽量和毅力。

  可惜卜哥兩種辦法都不打算選,而是朝著領他而來的老毛拉笑了笑:「看來你們沒有什麼誠意,我回去了。」

  「膽小了?」老頭輕笑起來,兩邊的刀手更是放聲狂笑,好像碰到了什麼得意的事情。

  「不知道在我之前,有多少人鑽過這刀陣?」卜哥笑著問老頭。

  「我數不清。」老頭搖了搖頭。

  「那麼,又有幾個像我這樣,連看都不看,轉身就走?」卜哥問道。

  老頭琢磨了一下,似乎沒有這樣的先例。

  「我一直聽別人說你們拉波爾人是野蠻人,因為只有缺乏教養的野蠻人,才會無理地對待來客,像我們這樣的文明人,就會懂得對客人要以禮相待,你想一想,昨天我對你一直都沒有失禮吧。」

  卜哥指了指刀陣:「面對無理的對待不知道反抗,按照你們的意思去做了,居然會被你們認為是勇敢?我對這種勇敢,實在不敢恭維。我覺得拒絕無理的要求更需要勇氣,沒有想到古往今來只有我一個勇敢者。」

  一句缺乏教養的野蠻人,已經讓兩旁的拉波爾人怒不可遏,再質疑他們對勇氣的理解,能夠忍受的拉波爾人絕對沒有幾個,一時間刀劍出鞘之聲響成一片。

  「住手!」一聲斷喝,從遠處的大帳之中傳了出來。

  「閣下不愧是外交官啊,言語凌厲,讓人難以辯駁。」那個人隔著刀陣對卜哥說道。

  卜哥笑了笑:「我只是容不得別人把我當作是耍猴的罷了。」

  「耍猴?」那人也笑了起來:「有趣的比喻。」

  「請客人進來,讓客人也見識一下我們的待客之道,我們可不是什麼野蠻人。」那人輕輕拍了拍手,隨著那聲擊掌,兩邊的刀手齊齊插刀歸鞘,數百人宛如一人。

  卜哥再一次調轉馬頭。

  騎馬行走在那狹窄的甬道之上,雖然刀已經收了回去,但是人卻沒有退開,卜哥預感到這些拉波爾人,仍舊沒有放棄,他回頭一看,果然那個老毛拉沒有跟過來。

  突然間兩邊響起了一聲大喝,數百人同時發力,那聲勢自然驚人,即便是聽慣了扎克那雷鳴般的怒吼的卜哥也被嚇了一跳。

  「原來你仍舊會感到害怕。」帳篷裡面傳來了那個人嬉笑之聲:「我承認我們拉波爾人非常野蠻,不懂得以禮待客,不過耍猴的感覺還真是不錯。」

  卜哥並不在意,他甚至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他沒有感到丟臉,如果連這種自然反應都沒有,那他就是一根木頭了。

  這樣也好,卜哥心中暗想,我還真有點怕你將我看得太過勇敢呢。

  最後的數十米再也沒有意外,卜哥在大帳前面十幾米的地方停了下來。大帳前橫著一排侍衛,看上去全都是高手,一個個都有扎克那樣的實力,為首的甚至達到了密偵處那個農夫的境界。

  卜哥這次前來,原本還帶著幾分輕視,看到這幾個人,輕視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拉波爾人確實還留有餘地,如果讓這些人出手的話,未必攻不下那些工事。

  從馬上下來,卜哥脫掉外套,進入大帳之前肯定需要搜身。

  因為是來談判,所以卜哥什麼武器都沒有帶,就連那對護臂都留在了家裡。脫掉外套,裡面只剩下一件黃綢襯衫,底下是一條藍色絲絨緊身褲,腳上也不是平日穿的魔法長靴「虛空疾走」,而是一雙黑色小牛皮鞋。

  這身打扮已經告訴別人,我什麼都沒帶。

  被上上下下搜了一遍,卜哥終於得以進入大帳。

  卜哥對拉波爾人的制度早有研究,拉波爾人曾經建立過龐大的帝國,這個帝國的最高權力歸屬於十二位裁決官,十二裁決官之中有一個人為首,此人稱作大裁決者。

  帝國雖然崩潰了,不過這個制度仍舊留了下來,帳篷裡面中間一圈恰好圍坐著十二個人,坐在正中央的是個滿臉捲曲鬍子,擁有著灰藍色眼睛的中年人。

  剛才喊聲從大帳之中響起的時候,卜哥就知道大裁決者並不老,在這個平均壽命只有五十歲的地方,確實不太可能讓一個老者站立在權力的巔峰,因為大裁決者在任期之中去世,絕對是一場大麻煩。

  而且老人雖然經驗豐富,做事比較可靠,卻常常精力不濟,這在經常要做出決斷的此刻,顯然更不合適。

  談判終於開始了,卜哥才開口說了幾句就發現不對頭。

  他只要說一句話,對面十二張嘴就一起開口,而且這十二位首領還各說各的,有的扮紅臉,有的扮黑臉,看上去互相之間意見根本無法統一。

  這是一種近乎作弊的談判方式,用這種手段是希望能得到最多的好處。

  卜哥心中暗自高興,既然使用作弊的手段,就意味著他們打算談下去。他一直記得教他談判的凱斯說過:「最難對付的談判對手,就是那些不想談的人,只要想談,都是好對手。」

  談判的節奏已經被打亂了,必須把節奏重新「抓」回來。

  卜哥乾脆停止說話,微笑的看著那十二個人互相爭吵。

  那十二個首領真正的對手只有卜哥一個人,卜哥停了下來,他們自然而然地也都停了下來,談判又重新回到了原點。

  為首的那位大裁決者笑著問道:「你為什麼不說了?」

  卜哥悠然地半躺在那鬆軟的地毯之中,舒服地呻吟了一聲,這才說道:「你們肯定比我更急著想要得到和平,你們既然不在乎浪費時間,我憑什麼著急?」話音剛落,四周頓時響起了一片哄笑聲。

  「沒有看清事實的恐怕是你。」

  「好像到現在為止,我們仍舊是圍困者,而你們則被圍困著。」

  卜哥用胳膊肘支撐著身體:「你們已經沒有食物了吧?」

  那十二拉波爾人仍舊是轟然大笑,似乎剛剛聽到的是最有趣的笑話。不過這些人的哄笑,更令卜哥感到肯定,西遷的拉波爾人快要斷糧了。

  這些拉波爾人或許是優秀的領袖,卻絕對不是好的演員,對於出身專業演員的卜哥來說,想要分辨真笑和假笑簡直輕而易舉。

  「說實話,我們一直在等待你們攻破其它的城市,有人告訴過我,當大部分城市陷落之後,一直在幕後幫你們的塔奇帝國就會抽手,不再供應你們食物和武器。

  「因為塔奇人當初幫你們,也是為了他們自己,如果讓你們徹底佔據了三角地,對他們其實並沒有什麼好處,只有你們被拖得精疲力竭的時候,袖手旁觀的他們才能夠輕而易舉地收拾殘局。」

  看到這一次沒有人打斷他的話,卜哥笑了:「你們也清楚這一點,所以才想到談判。」

  這一次帳篷裡面的這十二個人沒有七嘴八舌爭論不休,因為他們都在琢磨是誰告訴了卜哥這些。

  如果只是一個眼光深遠的戰略家,那還好說,怕就怕告知這些的是塔奇人,那就麻煩了。誰都知道在這次事件中,塔奇人沒安什麼好心。

  旁邊的一個裁決官說道:「你難道看不出我們始終未曾盡全力嗎?只要我們全力進攻,碾碎這座城市易如反掌。」

  「彼此彼此,我們也未盡全力,現在還沒有到需要拚命的時候,不然我們就不是死守,而是反攻了。」

  卜哥指的當然是碎山雷,這類武器確實更利於進攻,「就是因為我看透了局勢,所以知道你們無力攻破這座城市。這片土地的規則就是用拳頭說話,如果真的能夠靠拳頭獲取的話,你們何必動用舌頭?」

  這番話有些刺耳,圍坐在中間的十二個裁決官大半朝著卜哥怒目而視。

  可惜卜哥根本無動於衷:「現在你們有兩個選擇,要嘛當我是來下戰書,繼續打下去,要嘛就實實在在地坐下來談判,不過我只會和真正聰明的人談判,像現在這樣七嘴八舌的可不行。

  「玩拳頭有玩拳頭的規矩,動舌頭同樣也有動舌頭的規矩。」

  放完話,卜哥閉口不言,任憑那十二個人裝作憤怒或者無奈。

  卜哥沒有玩過政治,同樣也不熟悉外交,但是不管是政治還是外交,歸根結底都是交易,他對交易很在行。對於交易的雙方來說,誰的手裡有對方急需的東西,誰就佔據絕對的上風。

  當爭鬥沒有了對手,戲劇缺少了重要的配角,都沒有辦法再繼續下去。

  一刻鐘之後,大帳之中變得靜悄悄的。

  卜哥坐了起來問道:「考慮好了嗎?你們打算怎麼選擇?」一邊說著,他解開了襯衫的扣子,一副很熱的樣子。

  「考慮好了。」回答的是坐在左側的一個裁決官,這個傢伙一直都在充當激進反對者的角色。

  「把他拉出去砍了!」

  呼喝聲剛落,守衛在門外的那些侍衛就闖了進來。

  「原來你們還是選擇了用拳頭說話。」卜哥笑了,突然間他一抖黃綢襯衫,一個銀色的金屬圓筒掉落出來。

  剛才他解開襯衫扣子,就已經在為翻臉做準備了。

  他身上的這件黃綢襯衫是當初花費重金買來的「門」。在離開法克之前,他又花了一大筆錢提升門的等級,讓傳送距離增加到兩百米。

  大帳中除了十二個裁決官,還有作為顧問的毛拉們,那十二個裁決官並不知道卜哥手裡的銀色金屬圓筒是什麼,毛拉卻知道,頓時一起驚叫:「不要,別隨意亂動!」

  卜哥在金屬圓筒上輕輕抹了一把。圓筒上全都是髒兮兮的黏液,這玩意兒是塞進馬的胃裡,才得以順利帶進來,同樣也必須慶幸,他的馬沒有被帶離太遠,超過兩百米的距離,計策就用不上了。

  這是一場豪賭。

  「現在這裡,我的拳頭最大。」卜哥笑了起來,突然他的身形暴起,一把將那個裁決官的脖子掐住,那個裁決官的臉漲得發紫。

  侍衛們想動手,卻被毛拉們阻止了。

  坐在中間的大裁決者看不下去了,他怒道:「你難道不知道自己闖了什麼樣的禍嗎?」

  卜哥點了點頭,露出非常誠懇的神情:「我知道他只是想要試探我一下。」

  「既然你知道,為什麼還要這樣做?」

  「我說過,我不喜歡被人當猴耍,我是外交官,而且是你們請我來談判的。同樣我也說過,玩拳頭有玩拳頭的規矩,玩舌頭有玩舌頭的規矩,我一直在按照規矩玩,而你們卻一次又一次破壞規矩。」說出這番話,淤積在胸口的鬱悶終於得到了發洩。

  大裁決者冷冷說道:「外交官還帶暴起殺人的?」

  「難道你們沒有聽說過外交官有的時候也兼任刺客?」卜哥笑了,現在的他笑得很開心,因為到了這個地步,他已經沒有任何心理壓力了。

  「我忘了說明一點,我一直保持著鬥氣平緩地注入這個金屬圓筒,如果我的鬥氣有一點變化,這東西就會爆炸,已經到了帳篷外面的那兩個巨靈,很可能引起我的心情緊張,鬥氣就會變化。」

  卜哥知道毛拉們會搗鬼,他早就防備著呢。

  兩個毛拉互相對望了一眼,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雖然感覺到巨靈已經離開,卜哥仍舊沒有放下手裡的圓筒。

  「你們想用拳頭說話,現在證明我已經贏了。」卜哥做出攤牌的樣子,開始往賭桌上拚命加籌碼:「只要我放開手,你們就徹底完了,我離開的時候就已經和其它人約好,只要爆炸聲響起,並且看到圍困特魯貝爾城的巨靈散去,城裡的人就全都出來。」

  那些首領都有些神情不自在,他們知道這時候出城絕對不是投降,而是反攻,沒有魔法作為後盾,再多的士兵也只是被屠殺的對象。

  「知道你們輸在哪裡嗎?」卜哥施展起詐術來:「你們的準備不夠充分,天災讓你們不得已的西遷,結盟也是臨時而為,之後的戰爭更同樣沒有準備,你們仰仗的僅僅只是人多勢眾以及數量眾多的巨靈。」

  「我們仍舊攻克了大部分的城市。」大裁決者倒是表現得不卑不亢。

  「愚蠢的城主,愚蠢的守衛,再加上一群驚慌失措的士兵和更多恐懼絕望的民眾,當然能夠讓你們感覺到勢如破竹的快意。

  「可惜我們不是,在你們進攻前的一個月,我們就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卜哥毫不留情地貶低其它城市,他不想讓對手拿這當作籌碼。

  大裁決者怒道:「所謂的準備,也包括冒充我們的人,屠殺我們的部族?」

  「指控別人必須拿出證據。」

  卜哥的臉皮也算厚實,這件事他打死都不承認。

  對面的人無話可說,卜哥的手腳非常乾淨,誰都知道是他帶人幹的,但是一點證據都沒有。

  「這種事情算不清的,你們能夠說得清楚西遷的部落沿路殺了多少人嗎?」卜哥適時地扔了一個台階出來:「沒有必要在這上面糾纏不休吧。」

  對面的裁決官們原本也不是很放在心上,畢竟死的不是他們的族人,這片土地的規矩非常殘酷,雖然不是弱肉強食,但是弱者的生活確實艱難,沒有人憐憫,也別想祈求別人的憐憫。

  大裁決者說道:「讓我們聽聽你有什麼可以和我們談的。」

  「這才對。」卜哥笑了起來:「我只會和一個人談,你們最好選擇出一個代表,只有他能夠說話,其它人就只有豎起耳朵旁聽的權利。」

  眾人朝著大裁決者看去。

  卜哥當作他們已經答覆:「你們西遷的目的是為了什麼?想要開拓疆土將勢力範圍西移,還是打算度過眼前的災荒?」

  大裁決者也不再兜圈子:「兩種都有可能,首先是度過災荒,不過這一次的旱災會持續多久,沒有人能夠說清,以往曾經有過持續十幾年的旱災,那樣我們可能會在這邊扎根。」

  永久性的遷移,卜哥知道這是最大的困局,對方等於放出了底牌。

  「這裡根本沒有足夠的草場,你們打算怎麼活下去?」卜哥說道:「除非你們再繼續西遷,進入奧德雷的領地。」

  大裁決者說道:「我也不敢肯定會不會那麼做。」

  「這個玩笑開得有些大。」卜哥並不在意,吹牛,誰都會:「我不想質疑其中的可能性,反正和我沒有關係,我只想和你們做一筆交易。」

  「什麼樣的交易?」大裁決者問道。

  卜哥問道:「知道我們為什麼要爭奪三角地的控制權嗎?」

  大裁決者說的話有些不太客氣:「知道,你們名義上的理由是,這裡是你們曾經的聖地,實質上你們則看上了這片土地的財富。」

  「財富?」卜哥嗤笑了一聲:「我承認這裡盛產黃金和白銀,不過這並不是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貿易。」

  「貿易同樣也是財富的一部分。」

  卜哥掃了一眼帳篷內的人,這些拉波爾人倒是挺聰明,居然打的就是控制貿易的念頭。

  「你們仍舊還是原來的毛病,沒有充分的準備,就期望能夠有所獲取,難道你們認為能夠依靠戰爭打開貿易的大門?難道你們認為佔領三角地就能夠控制貿易?」卜哥知道自己必須打擊對手的信心,這是談判的技巧。

  大裁決者說道:「靠掠奪來的資源,我們就可以支撐好幾年,而且佔領了三角地,肯定會有人願意和我們做交易。我很清楚你們對於財富的渴求,無論是教會還是國王,都沒有辦法限制所有的貿易。」

  卜哥笑著,不過心底卻感到一絲疲憊,眼前這個傢伙是個難纏的對手。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圍繞著貿易爭論了起來。

  大裁決者雖然口氣不小,但是他顯然也明白,搶奪三角地獨佔貿易只是個美妙的夢想,他最多也就期望能夠盡可能多得到一些好處。

  在他的計劃之中,佔領了三角地之後,一邊讓三個國家盡快派代表來談判,一邊盡可能拉攏其它國家進來。

  教會控制下的各國從來都不是鐵板一塊,只要發出邀請,肯定會有人搶著前來。

  只是這些智慧超群的裁決官們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被一個毛都沒有長齊的小人物,用同歸於盡的手段威脅著,在並不有利的情況下談判。

  和卜哥談判讓大裁決者感到異常頭痛。

  以往他也曾經遇到過所謂的外交官,有些是商人,也有一些是官場上的老油條,共同的特點就是膽小而且沒有擔當,動不動就說,必須得到上面的認可。

  而眼前這位卻似乎不停地在替拉波爾人謀劃一般,扔出了一套又一套方案,也不管這些方案能不能得到上面的認可。

  說卜哥稚嫩,但是他的手段卻異常高明,而且那些謀劃也面面俱到,按照這番謀劃,至少能夠得到雙贏的結局。

  說他老到,但這又絕對不是外交談判的路子。

  大裁決者和其它裁決官們感覺到,遇上了一個擅長打亂拳的對手。出手毫無章法,卻往往出其不意,打得他們一點脾氣都沒有。

  真是讓人難以甘心。

  不知不覺之中,天色已經晚了。

  突然間卜哥停了下來,他已經看出了這些拉波爾人的真正底牌。

  這些西遷的拉波爾人最希望的就是能夠活下去,能夠讓種族得到繁衍。

  戰爭是手段,並不是目的。

  「談判從來都不是一天兩天能夠完成的事情,今天就作為一個開頭怎麼樣?」卜哥問道:「尊敬的阿布桑裁決官和巴西姆尊者,有沒有興趣接受我的邀請,到我這座簡陋的城市裡面看看?」

  阿布桑裁決官就是大裁決者,大裁決者是尊稱,卻不是官職,巴西姆尊者則是那個紫袍毛拉,兩個人在西遷的這些拉波爾人裡面,無論聲望還是權勢都最大。

  「我還以為你真的膽大包天呢,原來你同樣也會害怕,害怕回不去。」大裁決者冷冷地說道。

  「適當的擔憂很正常。」卜哥笑道。

  「我也會有適當的擔憂,萬一你改變策略不放我回來怎麼辦?」

  「你們不是有足夠的實力踏平這座城市嗎?我怎麼敢那樣做?」卜哥聳了聳肩膀:「我正式邀請兩位和我同行,請兩位放心,我絕對不會安排鑽刀陣這樣的猴戲,更不會動不動就把人拉出去砍頭。」

  大裁決者只能苦笑,一個成熟的外交官不會揪住這種低級的把柄不放,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來的是一個成熟的外交官,恐怕早已經被他們羞辱一番趕回去了。 本帖最後由 tylinee86 於 2015-1-27 15:41 編輯

tylinee86 發表於 2015-1-27 15:48
第六集 刀子與花 第二章 誠意和訛詐

  卜哥出發的時候是兩人兩騎,回來的時候是三人三騎。

  爬上坍塌的城牆,卜哥就立刻感受到於往常截然不同的氣氛。

  以往城裡的人看到他,最多就是恭順地彎腰行禮,但是今天城牆下圍攏著一圈人,眼神之中都流露出崇拜的目光,更有人匍匐在地,這絕對是連國王都享受不到的尊崇大禮。

  迎接他的並不只有平民,卡修和那些騎士也在,此刻他們的眼神之中已經沒有了絲毫的敵意。

  大裁決者和紫袍毛拉的心情很糟,沒有人會為自己是人質而感到高興。

  「能夠放我們回去了嗎?」大裁決者站在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的城頭上,回頭張望著他的大帳。

  「我並不是強迫兩位來此,為什麼不到我那裡去坐一坐?我有一些東西希望能夠讓兩位看一下。」卜哥右手放在心口,神情莊重地說道:「我絕對沒有惡意。以聖靈的名義發誓。」

  這一招很唬人,兩個人也把卜哥看作是戒律騎士,戒律騎士絕對不會輕易地以聖靈的名義發誓。

  離市政廳不遠,有一座精緻的花園,這裡一向都是總督的住所,現在名義上歸卜哥使用。

  花園並不很大,這種乾旱的地方也養不了什麼鮮花,所以只有一些耐旱的十字花科植物以及乾旱地區的針葉灌木。

  住所是一幢兩層樓的別墅,二樓是一長條打通的陽台,白漆的欄桿倒也雅致。

  戈斯維恩團長早讓士兵們將花園整理了一番,大門和欄桿也擦得乾乾淨淨,還配上了城裡能找到的頂尖廚子與僕人──都是跟城裡的有錢人借來的,原本的廚子和僕人早就隨那位總督大人逃走了。

  城裡的有錢人難得慷慨一回,或許是因為這一次事關大家能不能活下去,有錢人們不但借出了廚子和僕人,還幫著裝飾總督住所。

  前任總督逃往奧德雷帝國的時候,順道將所有值錢的東西、裝飾畫和工藝品給搬走了,只留下一個空空蕩蕩的房子。

  用這樣一幢空房子來招待拉波爾人的大裁決者和紫袍尊者,實在顯得丟面子。

  為了讓戈斯維恩團長有時間準備,卜哥帶著兩位客人緩緩的參觀著城裡的防禦工事,甚至還跑到一戶普通人家,讓他們看了一下城裡為了這場戰爭而儲備的物資。

  卜哥並不擔心洩密,整個防禦工事是一個完整的體系,絕非管中窺豹就可以找到對策。

  他的作法無疑起到了作用,當大裁決者和紫袍毛拉看過了那戶普通人家之後,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那戶人家底下有兩個地窖,其中一個存儲食物,另外一個儲存的是水。也就是說,城裡的飲水來源,不僅是卜哥提到過的幾十眼深井,還有數不清的蓄水池。

  古往今來攻打一座城市就只有兩招,一招是打,一招是圍。而圍困這招想要消耗的,除了食物就是水,偏偏這座城市既不缺食物,也不缺水。

  另一個讓兩人感到心寒的就是城裡的佈置。

  整座城,除了市中心這一小塊,幾乎都被拆平了。被攻破的那幾座城市哪一座不是保存完好,城破之後任由他們搶劫?

  他們從這片廢墟上建立起來的工事,看到了森然的殺氣和固守的決心。

  不過最讓他們憂心的,是隱藏在重重工事間的一些特殊裝置,比如很多壕溝旁都能夠看到一塊翻板,只要翻板放平然後鎖住,就是一座橋。陷阱區和城牆邊也都有類似的裝置。

  他們都深通軍事,一眼就看出這些裝置在必要的時候,可以組成一道道快速出擊的通道。

  費心建造這東西只有兩種意圖:不是為了突圍,就是為了反擊。

  如果沒有被卜哥用碎山雷嚇唬過,他們倆肯定會得出第一種猜想,但是現在,他們只能夠將這和反擊聯想到一起。

  此刻他們思考的問題是:城裡到底藏著多少枚碎山雷。

  這玩意兒對一個國家來說算不上貴,特別是卜哥拿著的那種最小號的碎山雷,十個一批還能享受打折的優惠,城裡就算藏著百十枚碎山雷,也不至於讓人感到驚訝。

  在城裡轉了半圈,卜哥將兩位貴客請進了總督花園,他自己也是第一次進這幢別墅。

  這幢別墅給他的第一印象就是惡俗,四周牆壁和天花板全都是貼金的花紋,大廳裡面一圈沙發同樣也是描金琺琅鑲邊,對於見慣了上流貴族那種精緻奢華的他來說,這裡沒有一點能夠讓他看得上眼。

  卜哥也不打算去書房,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書房在哪裡,大廳雖然品味惡俗了一些,卻勝在光線明亮。

  請大裁決者和紫袍尊者坐在兩邊的沙發上,卜哥從口袋掏出了一枚水晶球:「我說過有一件有趣的東西要請兩位觀看。」

  紫袍尊者一看到水晶球,蒼老的臉龐驟然間變得異常猙獰。

  卜哥並不在意,仍舊笑著解釋道:「這是和碎山雷放在一起的,剛才談判的時候,我沒有讓你們注意到它的存在。」

  「原來你氣勢洶洶掐住紮卡伊的脖子,就是為了讓我們確信你的左手什麼東西都沒有。」能夠穿上紫袍,這位首席毛拉絕對是智慧過人的人物,立刻明白了卜哥一開始那衝動之舉隱藏的意圖。

  「這只是一個小戲法,戲法的訣竅就是轉移別人的注意力。」卜哥笑道:「有一段時間,我經常給別人表演,學會了不少這樣的戲法。」

  紫袍毛拉說道:「你恐怕已經用這東西,將我們剛才談判的過程都記錄下來了吧?」

  卜哥說道:「用不著記錄,城裡的人都已經看到了。教會山中的那件戰爭魔導器有許多用途,其中之一就是能夠傳送影像。」

  大裁決者板著臉問道:「現在有多少人知道我們已經開始談判了?」

  他對魔法瞭解很少,但是其它方面的認知卻比紫袍毛拉多得多,看到卜哥將水晶球拿出來,心下已經想到了幾個可能。

  卜哥說道:「城裡的戰爭魔導器能夠連接三個地方,一個是教廷,一個是法克王庭,另外一個就是哈根頓堡。如果那個地方沒有被你們攻破的話,那麼奧德雷人也已經知道了此事。」

  哈根頓堡當年是東征的後方基地,所以三角地的每一座戰爭魔導器都和它相連。

  大裁決者此刻終於想起卜哥曾經說過:「一切都要講證據。」

  如果沒有這段影像,他和另外十一位首領完全可以矢口否認,宣稱根本沒有談判這回事,但是現在卻已經不可能了。

  一旦讓教廷和另外兩個國家知道雙方已經有過談判,並且知道談判是在拉波爾人處於弱勢的情況下進行,還差點被一網打盡,以後不管換誰來談判,拉波爾人都別想得到更多的好處。

  「你剛才提供那一大堆計劃是故意的。」大裁決者終於明白了,剛才這個年輕的外交官其實是劃了一條底線,以後不管是誰接手談判,都不敢超越這條底線,要不然絕對過不了教廷那一關。

  卜哥說道:「其實就算沒有這場談判,你們的好日子也到頭了。塔奇人不再向你們提供食物援助的消息只要一傳開,局勢馬上就會發生變化。」

  剛才他說塔奇人斷絕食物援助,只是試探,現在已經可以確認猜測是正確的了。

  「我只是推動局勢快一些變化,省得各國再花時間試探,對你我來說,時間都非常寶貴。」

  大裁決者看著卜哥問道:「你那麼肯定局勢會被你推動?」

  卜哥苦笑著說道:「幾個蘋果放在一群人的中間,如果沒有人伸手去拿,或許大家都會選擇僵持;但是一旦有人伸手,其它人馬上會搶起來,所以說推動局勢的並不是我,而是利益。」

  大裁決者歎道:「你可以成為一個哲學家。」

  卜哥連連搖頭:「我所知道的哲學家大多孤獨而且痛苦,生活貧困,得不到別人的理解。與其那樣,我情願是一個快樂而又平庸的人。」

  「你還算平庸?」大裁決者苦笑道:「那麼誰才是不平庸的人呢?」

  這不算是恭維的恭維,讓交談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和諧了許多。

  卜哥故意不提談判的事,到了這個地步,眼前這位大裁決者只有兩條路可走:要嘛談判,要嘛立刻進攻。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選擇──只要這位大裁決者願意讓出自己的位置,並且和那些受過他威脅的裁決官一起下台,另外換一批新人上去,一切又會回到原點。但這是不可能的,除非這位大裁決者是一個大公無私的聖人,要不然誰願意放棄手中的權力?

  更別說,新上台的很可能是一幫目空一切的暴力分子,一旦選擇死戰到底,那可就連退路都沒有了。

  卜哥說道:「尊者,您是否願意在此停留兩天,和我把談判內容的細節整理出來?」

  談判的人只需要一個,和大裁決者比起來,卜哥更願意和毛拉談判。

  再說,他也不希望拉波爾部落聯盟在這個時候發生動亂,萬一大裁決者不在的時候有誰奪權篡位,就麻煩了。

  這一次,對面的兩個人沒有多囉嗦,他們的心中也有同樣的顧慮。

  連一頓晚餐都未曾招待,阿布桑大裁決者就被畢恭畢敬地送了回去。

  戈斯維恩團長並不吝嗇他的敬意,此刻越把這位大裁決者抬得高一些,對他們只會越有利,所以他不但親自將大裁決者送到對面營地,還讓一隊騎士盛裝跟隨,還送上了一大堆禮物──反正是城裡的有錢人出的。

  而在城裡的那座總督花園之中,卜哥和留下的紫袍毛拉卻已經進入了激烈的談判之中。

  卜哥說道:「我其實很希望你們在三角地能夠擁有一部分話語權。」

  「我現在不太敢相信你的話,誰知道你是不是又在耍花招?」紫袍毛拉連連搖頭,他也是被嚇怕了。

  「我是在替自己謀利。」卜哥的神情異常誠懇。

  沒想到紫袍毛拉連看都不看一眼,「這就是謊言,一個戒律騎士需要謀什麼利?」

  老頭對教廷的一切瞭如指掌,他已經認定了卜哥的戒律騎士身份。

  卜哥怒道:「既然知道我是戒律騎士,你應該知道我不能撒謊。」

  「謊言!」老頭啪啪地拍著桌子:「你以為我不知道按照你們那個偽神的意志,只要和討伐異教徒有關,不管做什麼事都能夠得到特別赦免嗎!」

  卜哥一愣,沒有想到,還真是和他當初猜想得一模一樣。

  「好吧,說實話,我想在和你們的貿易之中分一杯羹。」卜哥突然發現,想要讓別人相信自己在說實話,居然也如此困難。

  「理由,必須有能夠讓我確信的理由。」和所有的老頭一樣,這個紫袍毛拉異常固執。

  卜哥說道:「理由有兩條,一條是為了自保,每一個人都有他的煩惱,我也有;另一條是我需要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

  「曾經有一個人告訴我,一個人的價值多少就看他能夠控制什麼,神之所以偉大就是因為他能夠掌控一切。」

  紫袍毛拉被嚇了一跳,他看著卜哥點了點頭:「你很特別。」

  卜哥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這些毛拉對教會瞭解的只是表面層次的東西,既然這樣,他就可以利用老頭對教會的誤解得到很多東西。

  雖然對卜哥的智慧和勇氣已然認同,但是紫袍毛拉仍舊不認為卜哥有控制三角地貿易的能力:「你擁有那樣的實力嗎?我對貿易並不熟知,但也能夠說出幾十個最有名的商行名字,以及他們背後的家族,說說看你的身份。」

  卜哥不能撒謊,但是他可以誤導,他讓自己顯得就像是一個世家子弟,用充滿自信和自傲的語氣說道:「我屬於芭瓦德維家族,您想必聽說過吧?芭瓦德維伯爵本人是法克的財政大臣,這個家族掌管著法克的錢袋和貿易。」

  紫袍毛拉這才悚然動容。

  雖然芭瓦德維家族並非最為歷史久遠的家族,這個家族崛起到現在,才短短幾個世紀。論資格,芭瓦德維家族沒什麼優勢,在法克,千年家族比比皆是。

  不過芭瓦德維家族卻非常有名,它最有名的地方,就是這個家族的每一代都很厲害,盡出些名人。

  「原來如此。」紫袍毛拉連連點頭。

  他顯然是誤會了卜哥的話,卜哥說自己屬於芭瓦德維家族,其實只是替這個家族服務,但是老頭卻以為卜哥是屬於芭瓦德維家族的旁支。

  他自然而然地將卜哥的出色歸於家族血統的優良,雖然沙民的習俗和觀念和西方各國迥異,不過他們同樣也相信優異的血統。

  如果說,剛才紫袍毛拉還只是抱有姑且談談的想法,那麼此刻他真的準備談判了。

  「我還有一張王牌。」卜哥說道:「在芭瓦德維家族之中,我掌管的是走私貿易,法克將近三分之一的走私販子都是我的手下。」

  紫袍毛拉問道,「擁有和你同樣優勢的人很多,這些人之中有一些是我們所熟悉的,為什麼我們要放棄他們而選擇你?」

  卜哥非常坦然:「金銀珠寶對於此刻的你們來說並不是必須的東西,糧食才是,而法克是大陸西部最大的糧倉,這個理由應該足夠了吧?」

  這一次紫袍毛拉沒有反駁,三角地周邊的幾個國家之中,波賽米亞多山少平原,所以本身就缺糧,每年都需要拿出大批的礦產去換取糧食。

  奧德雷雖然有一塊平原,但是人口太少,同樣並不盛產糧食。

  再遠一些的教廷倒是不缺糧,但是就算教廷知道他們缺糧,恐怕情願讓糧食全部爛在穀倉裡面,也不會拿出來和他們進行交易。

  想要餵飽西遷近千萬拉波爾人的肚子,確實只有法克才能夠做到。

  卜哥看到紫袍毛拉有所意動,連忙再加碼:「就算其它人想要插手進來也沒有用,糧食這種東西價值不高,但是體積龐大,運輸困難,就算你們肯出再高的價錢,也很容易虧本。或許你們能夠成功完成一兩次交易,但是絕對持續不了多久。

  「而我能夠給予你們的不只是交易那麼簡單,我打算構建一條通道,一條用廉價糧食換取你們的特產,和來自東方的貨物的通道。」

  紫袍毛拉沉吟半晌,最終不得不問道:「你打算怎麼幹?」

  卜哥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後不緊不慢地問道:「你們對通往東方的貿易路線熟不熟?」

  「很熟,每一個部落都有往來東西方的商人。」

  這不是秘密,一個部落是否繁榮就看兩樣東西,一是牛羊,二是商隊,所以再小的部落也至少會有一個商隊。

  卜哥追問道:「如果你們全力進行貿易,能夠出多少商隊?來去一次又需要多少時間?」

  「出幾千支商隊應該沒有問題,來回一趟的時間倒是很長,不算備貨的時間至少就要半年。好在你們需要的瓷器、絲綢、茶葉、香料這類東西,在東方簡直到處都是,備貨的時間不會很長。」

  紫袍毛拉對貿易同樣瞭如指掌,他本人就跟隨商隊旅行過,對幾條商路都不陌生。

  「像你們以前那樣只靠駱駝運,數量太少,我會幫你們準備能夠在沙漠中快跑的運載工具。」

  卜哥說的當然是撬車,當初這些撬車是為了容易製造而設計,後來發現這東西非常適合在沙漠和戈壁上旅行。

  「那也沒用,我們的本錢只有這些。」紫袍毛拉說道。

  「別忘了,我打算構建的是一條貿易通道,而不是只和你們進行貿易,我可以提供給你們本錢,芭瓦德維家族擁有這樣的信譽,不過你們也要有人擔保。」卜哥說道:「我可不希望看到你們拿了錢之後就杳無音信。」

  老頭怒道:「我們拉波爾人同樣注重信譽!」

  「但願如此。」卜哥仍舊刺了一句:「由我們提供本錢,獲利必須另外分成。」

  老頭沒有拒絕,這是基本的規矩。

  細節一點一點被整理了出來,老頭並不是一個合格的談判專家,但是心思非常細密,絕不放過任何一個漏洞。

  幸好卜哥原本就不打算狠撈一票,他記得伯爵曾經說過:「一個高明的商人,會讓交易雙方都盡可能獲利,「一個成功的商人,會盡可能讓交易雙方都獲利,「一個平庸的商人,會讓自己盡可能獲利,「而一個愚蠢的商人,會盡可能讓自己獲利。」

  談判並沒有改變圍城的現狀,特魯貝爾仍舊被圍困著。

  但是氣氛比之前要好了許多,至少用不著擔心有人攻城,也看不到那些巨靈在四周晃悠。

  城裡倒也不敢鬆懈,仍舊每天輪班值勤,預備隊也還是隨時準備作戰。只是對城裡的平民來說,和平已經來臨。

  食物配給比原來放鬆了許多,每人每天多了四分之一磅醃肉、半個烤餅,五歲以下的孩子甚至還能夠得到半杯牛奶──這在以往是重傷員才能夠享受到的福利。

  另一個讓城裡的平民感到喜悅的變化是,城西緊靠著市中心的區域已經開始平整土地,那裡將是第一片被重建的城區,讓特魯貝爾原來的居民看到了恢復往日生活的希望。

  不過並非只有喜悅,也有讓城裡的人不滿的事。

  城外突然間多了七萬難民,全都是被攻破的那幾座城市的居民。

  拉波爾人將這些俘虜送了過來。

  雖然算是示好,但是,城裡的居民擔心拉波爾人這樣做,是為了消耗城裡的糧食,就連那些軍人們也覺得有這種嫌疑。

  更麻煩的是,特魯貝爾根本就沒有地方容納那麼多人。

  城裡四分之三的建築物被夷為廢墟後,原本三萬多人的傷員和平民只能擠在市中心,每一個房間都要擠下十幾個人,因為太過擁擠,到了晚上很多人情願躺在廣場和馬路上。

  突然增加的七萬難民,只能暫時住在城外的簡易帳篷裡面。

  所謂的簡易帳篷只是一片用牛皮撐開的頂棚,雖然能夠遮陽,但是正午時分最為炎熱的那幾個小時,仍舊非常難熬。

  為了這件事,難民們已經鬧過好幾次。

  團長戈斯維恩對手下的軍官們抱怨道:「再不想辦法解決,我就只有下令射殺領頭的鬧事者了。卡修,你去找你的那個表弟,這是他的事!」

  卡修同樣頭痛,他不是跑腿的,可是團長大人似乎把他當成了傳令兵。

  想要找卜哥並不容易,自從談判開始之後,這個傢伙就沒有一刻停息。

  卡修一路問過去,最終在負責傳遞消息的魔法師那裡找到了卜哥。

  找到卜哥的時候,卜哥正在看著如山的信件,這些信是由飛行魔寵來往傳遞,只有最重要的消息,才會動用那座戰爭魔導器。

  卜哥的臉色看上去非常糟糕,毫無疑問,這些信的內容絕對令人不快。

  「有什麼特別糟糕的消息嗎?」卡修問道。

  卜哥隨手將信件扔在桌子上:「全都是特別糟糕的消息,我想找一個稍微糟糕的都做不到!」

  「魯普奈爾亂成了一團,他們沒有想到局勢突然間就變了,完全措手不及,不管是宮廷、內閣還是統帥部全都沒有做好準備,所以發過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命令。很多命令自相矛盾,偏偏那些大佬們還命令我務必執行,若不執行將受嚴懲……」

  卡修無奈地攤了攤手:「團長也接到了一堆類似的命令,他也正在為此頭痛。」

  「真正讓我頭痛的不是這件事。」卜哥歎道,他將一封信扔到卡修面前:「這是芭瓦德維伯爵給我的信,他讓我給拉波爾人留出更多餘地,放棄原本預定的分割三角地計劃,讓西遷的拉波爾人繼續控制這片土地。」

  卡修不敢置信的取過那封信看了起來,越看,他的臉色也像卜哥一樣,變得越發糟糕。

  問題出在當初的盟友奧德雷和波賽米亞身上。

  拉波爾人開始西遷的時候,這兩個國家將人匆匆撤走,現在卻想要撈取好處,撕毀了以前簽署的聯盟協議,不允許法克軍隊從兩國的領土上經過,也拒絕讓法克的軍需物資過境,更撤銷了法克在拉法爾山脈一線租借的那十幾個補給點。

  法克援軍只能夠繞道,從海上再經陸路過來,也就是卜哥當初走的那條路,這一路之上又是海路,又是陸路,當中甚至連個補給點都沒有。

  怪不得芭瓦德維伯爵讓卜哥那麼幹,這根本就是在互相拆台。

  卡修將信重新扔回桌面,這不是他能夠關心的問題,「團長讓我問你,你打算怎麼處理那七萬難民?」

  卜哥說道:「當初不是弄了一個敢死營嗎?把敢死營擴大十倍不就足夠了?把南城改造一下,在城牆和第一道工事之間挖十幾條深而且寬的壕溝,只要能夠住人就可以了。

  壕溝頂上同樣用蘆席混合濕泥做屋頂,住在裡面肯定比住帳篷舒服。這樣既用不著擔心防禦力受到影響,也用不著擔心這七萬難民裡面藏著奸細。」

  他算過,南面的城牆有五公里長,城牆到第一道工事之間有一百米,足夠容納下這些壕溝。

  卡修問道:「我有時候實在搞不懂,有必要對自己人也這樣防範嗎?」

  卜哥很不以為然:「你能夠肯定難民裡面絕對沒有被拉波爾人洗腦或者家人被扣做人質嗎?再說,能夠讓他們保住性命已經夠仁慈了,我才不會在乎他們的意願。」

  他看了看左右,又說道:「只要特魯貝爾城的居民對我感到滿意就足夠了。」

  這同樣也是三分之一的理論,只要得到三分之一的人的擁護,就可以放開手腳做事情,這是卜哥一直奉行的準則。

  卡修說道:「你不怕那七萬難民找你麻煩?」

  卜哥輕歎了一聲:「還好送來的都是平民,有錢有地位的人都被拉波爾人留下換取贖金了。」

  這恐怕是拉波爾做的最大的好事,如果把那些有錢有地位的人送到這裡,才真正讓人感到頭痛。

  卜哥說道:「別管那些難民了,快點幫我把城西區改造完成,」

  這才是他真正關心的事,城西區的那片重建的住宅是他親手設計的,現在的他已經是一個頗為自信的建築師了,繼承了智慧之星的理念,他喜歡簡單、實用以及不受約束的創意,當然還有和諧。

  重建的西城區,是半要塞半住宅的建築群,現在那裡已經有了一個三米高、兩公里長、半公里寬的巨大夯土堆。接下來需要做的就是在這堆夯土中挖出街道、小巷和一個個房間來,這是建造一片街區最快速的辦法。

  「用蘆葦編成的蓆子混合濕泥巴來製作屋頂,真的能夠成功嗎?」卡修憂慮重重。

  「有人這麼做過。」卜哥說道:「我也是沒有辦法,不用這種辦法的話,你幫我找夠多的柱子和木樑來。」

  這些東西都被他做成了拋石機,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已經損毀。

  卜哥自己其實也沒有把握,他只是從一本叫《波斯古地旅行記》的書上,看到過那片土地上的一些種族,用蘆席塗抹濕泥捲成半圓筒形來建造房子,據說泥巴曬乾之後,那種房子會非常堅固。

  雖然沒有把握,卜哥卻可以肯定,至少這樣的屋頂坍塌下來也不會壓死人,而且三角地這個鬼地方又很少有雨,這種建築方法應該可行。

  「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候,城裡的人認為戰爭已經結束了,但實際上還遠沒結束,這時候不能讓他們鬆懈下來,更不能讓他們鬧事,需要有事情讓他們做,還要讓他們看到希望,看到生活確實在迅速變好。」

  卜哥不得不給卡修解釋一番。

  「所謂的希望就是能夠住進泥糊的房間裡面,數著自己還沒有到手,但是你已經許諾過給他們的金幣?」卡修問道,雖然他對這個遠房表弟已經不再憎恨,但是對他那種濃濃的功利味道實在有些受不了。

  卜哥誇獎道:「你越來越瞭解我了。」

  卡修只能兩眼看天說不出話來。

  卜哥拍著卡修的肩膀道:「你會看到泥糊的房間比那些豪宅更加漂亮,住進去的人會以為自己成了富翁。」

  他對此非常自信,搞這種表面上的東西,他是絕對的專家,能夠讓上流人物認可,糊弄平民百姓更加容易。

  卡修說道:「我原本以為你會從北側的集市開始,你不是希望控制貿易嗎?」卜哥甚至為此製作了一個模型,一個包括一條商業街和三座廣場的漂亮模型。

  城裡的很多人都知道卜哥的遠大計劃,因為他打算把這些人全都拖下水,這些人和他生死與共過,至少能夠算是半個自己人。

  卜哥預感到自己可能會失去代理總督的頭銜,頭銜可以失去,他卻必須維持在此地的影響力,做一個不是總督的總督。

  「告訴你實話,這只是做給別人看的樣子,我就算要建造集市也不會在這裡,難道我辛辛苦苦建造好集市,讓別人去獲利?」

  卜哥同樣也預感到,不管是誰來當總督都只會是他的敵人,就像伯爵情願讓拉波爾人佔據三角地一樣,他也情願將市場建造在拉波爾人的營地當中,而不是放在城裡。

  「你的意思是,上面打算派別人來擔任總督?」卡修雖然有些後知後覺,卻並不愚蠢,立刻從卜哥的話中聽出了隱藏的意思。

  卜哥點了點頭。

  卡修靜默了很久,此刻他的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感覺,有一點惋惜,有一點幸災樂禍,有一點悲哀,有一點憤怒,還有一點無奈。

  一聲長歎,卡修感覺到似乎對這個世界多了一些認知:「我曾經很討厭你,認為你是一個卑鄙無恥的小人,依靠攀附權貴奪走了我應得的一切。」

  「我知道,換作是我也可能會那樣。」卜哥顯得非常大度。

  「現在我明白了,你我一樣都是可憐蟲,你甚至比我還可憐。」卡修不知道是在自嘲還是在嘲諷。

  「我可不會去可憐別人,也不打算接受別人的可憐,有那個精力,我情願自己想辦法去獲取原本屬於我的那份利益。」卜哥說道,他的話一點都不客氣。

  這句話頓時讓卡修產生了一絲羞愧的感覺。

  卜哥說道:「我打算出城一趟,我以前的手下幫我在斯特羅普弄了一些粗糧,幾天之後應該就會到達港口了。」

  卡修問道:「你已經在為獲取原本屬於你的那份利益而行動了?」

  卜哥點了點頭。

  還沒有談判之前,他已經開始打糧食貿易的主意了,不過他從來沒有想過從遙遠的法克運糧,他情願用稍微高一些的價格就近購買,斯特羅普就是這樣一個好地方──離三角地不遠,人口眾多,而且貿易異常繁榮。

  他和大裁決者說的話並不假,想要讓近千萬西遷的拉波爾人不餓肚子,只有法克才能夠幫忙,但是他也沒有完全說實話。

  糧食這種東西一向都是貿易大宗,一個地方糧價漲了,很快就會有人運糧來賣,糧價也就很快會被平抑下去。

  所以他只要從較近的港口購買糧食,讓糧價上漲,自然會有各地的大糧商運糧過來。

  這種生意別人或許只做得了一兩回。斯特羅普的當地官員很快就會限制糧食的大宗買賣,以求穩定糧價。但是他可以,因為法克的大糧商都控制在伯爵手裡,他可以讓伯爵給他擔保,他買多少糧食,伯爵就會給斯特羅普補充同樣數量的糧食。

  斯特羅普將會是一個大型的中轉糧倉,這就是控制貿易的好處。

  卜哥當然不會和卡修解釋這些,就算解釋,卡修也未必聽得懂。

  卜哥說道:「我和你們團長已經兌現了承諾過的獎賞,雖然還只是兌現了一半,不過數量也不少。」

  「你想說什麼。」卡修感覺自己好像被一條熊盯上了似的渾身不自在。

  卜哥用充滿誘惑的語氣說道:「那些獎賞只是死錢,你們有沒有想過將死錢變成活錢?」

  「你真是一個奸商。」卡修無奈地搖頭,對這個遠房表弟,他只能甘拜下風:「你打算讓我們把錢投資在你的身上?你打算給我們多少利息?」

  卜哥笑道:「不,不是把錢投在我身上,而是交給我幫你們投資,我只從中抽取百分之十的傭金。」

  這招是他從伯爵那裡學來的,將盡可能多的人,用利益捆綁在身邊。

  只是借錢來增加自己的資本的話,這些人只是債主,但是拉他們一起投資的話,就是合夥人,後者的關係明顯比前者密切得多。

  利益網就是這樣編織的。

  可惜卡修並不懂得這些,他上下打量看著卜哥,用難以置信的語氣說道:「你會這樣善良?難道你對這次的交易沒有信心?不對,難道你想要收買人心?也不對……」

  卡修猜測了片刻,他就感覺到腦子不夠用,這個遠房表弟的心思根本難以猜透:「告訴我原因。」

  卜哥笑了笑說道:「這是商業機密,我怎麼可能告訴你。相信我的話就把錢交給我,不過還要簽署一份全權委託書。」

  卜哥將一疊羊皮紙放在卡修眼前,那上面已經印好了條款,只要簽名就可以。

  卡修感到鬱悶,這東西都已經準備妥當了,看來蓄謀已久,可惜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其中的名堂,卡修甚至有點懷疑自己的智力是否太低了……

  卡修當然不可能帶著一疊委託書去見團長。

  幸好卡修和其它十一個騎士就住在不遠處的市政廳,有資格住在那裡的,除了他們和團長戈斯維恩,就只剩下幾個高級軍官。

  剛剛到走廊口,卡修就看到和他同一個寢室的騎士迎面走了過來。

  「這是什麼?」看到卡修捧著一疊東西過來,那個騎士好奇地問道。

  「今天你不用值勤嗎?」卡修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能用反問來掩飾。

  「我值夜班。」那個騎士嘟囔著說道,被輪到值夜班確實是一件相當辛苦的事情。

  那個騎士走到卡修旁邊,伸著腦袋看著那疊羊皮紙念道:「財產代理投資全權委託……」

  這裡現在是臨時指揮部,能夠進入這裡的全都是高級軍官,聽到聲音,其它人立刻湊了過來。

  卜哥和團長戈斯維恩兌現了當初的承諾,第一批軍功分賞發下來,這些高級軍官所獲頗豐,這些人正考慮著怎麼用這筆錢呢。

  這些軍官之中有一個腦子快的,迅速地從那一疊委託書中抽了一張闖進旁邊的值班室,借了一支鵝毛筆立刻在委託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他的動作實在太大了一些,一下引起了眾人的好奇。

  另外一個閱讀過委託書的軍官忍不住問道:「你不仔細考慮一下?」

  那個簽了名的軍官將的委託書塞到卡修的手裡,這才轉頭說道:「你難道忘了那個人來這裡之前是芭瓦德維伯爵手下?我們尊敬的財政大臣儘管人品不怎麼樣,但是說到賺錢,我確實不知道誰比他更有本事。再說,你們之中有誰見過比那位年輕的代理總督大人更會算計的人物?」

  一番話讓在場所有的人都無力反駁。

  在特魯貝爾誰都知道代理總督是個走一步算十步的人物,裝扮拉波爾人劫掠西遷的拉波爾部落,這招堪稱又陰又毒。之後偷襲登石城,栽贓嫁禍給拉波爾人,更是將算計發揮到了極點。之後藉偷襲登石城暴露的問題,整肅軍紀,同時達到殺人滅口和殺雞儆猴的作用。

  一箭雙鵰已經算是很高明的謀算了,這位大人則是一箭六鵰,這種算計的能力讓人毛骨悚然。

  更何況之前卜哥還在閒聊之中,將以前在納加小鎮的經歷說了出來,他曾無數次提到,納加是如何從一座荒涼的海邊小鎮,變成貴族們夏季避暑的天堂。

  而這些軍官們也最喜歡聽這類故事,彷彿能在想像中領略納加小鎮的奢華和繁盛。所以在軍官們的印象之中,卜哥就是比芭瓦德維伯爵小一號的財神。

  有了第一個榜樣,就會有人跟隨,在場的人全都替自己拿了一張委任書,這還不夠,他們每一個人還另外取了幾張去拿給熟悉的朋友看。

  消息很快就像是風一般傳了開去。

  先是和卡修熟悉的騎士、軍官往卡修的住處趕,緊接著沒有安排執勤的士兵也來了。

  士兵得到的獎賞並不算多,往往只有軍官所得的幾十分之一。不過士兵們卻可以私下拼湊,一個小隊的人把分賞所得拼湊起來,數量也不少。

  他們中間會閱讀和書寫的人,立刻被推選出來作為代表,這些士兵代表一下子就把市政廳給堵塞了。

  士兵是很講紀律的,很快有人自發開始排隊,卡修住在二樓左側,所以隊伍從門口一直排到樓梯,再從樓梯排到大廳,然後排到廣場。

  到了下午,消息傳到了城裡那些有錢人的耳朵裡面……

  當卡修感覺到情況有些不對頭的時候,他推開窗戶,看到一條長龍圍著市政廳繞了幾圈。

  看了一眼所剩無幾的委任書,他徹底傻了。

  就在這個時候,戈斯維恩團長推門進來。

  這位團長也很鬱悶,他讓卡修去詢問有關難民安置的辦法,沒有想到卡修就這麼一去不回,等到他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時候,整個市政廳已經被圍了個水洩不通。

  「快點停下來,指揮部被你搞成了什麼樣子?」團長異常惱怒:「傳令兵告訴我他連門都出不了!」

  「是,團長大人!」卡修誠惶誠恐地站立了起來。

  團長嚷嚷著問道:「我讓你辦的事呢?」

  卡修連忙回答道:「已經有辦法了,按照以前敢死營的佈置,將難民和其它人暫時隔離起來,具體的做法是……」

  卡修詳細地解釋了一通,還將卜哥信手畫的草圖拿了出來,讓團長看。

  和卡修不同,這位團長大人並不會去計較那些難民們的想法,更不會關心蘆席和濕泥糊成的屋頂是否會坍塌,他只要一個解決的辦法。

  「這還差不多。」團長似乎消氣了,他踱了過來,拿起了一張委託書:「我拿走一張,沒有什麼問題吧?」

  卡修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但是他只能繃緊臉讓自己不致失禮。

  委託書風波好不容易才平息了下去。

  兩百張委任書明顯不夠,幸好委任書這種東西對有錢人和商人來說很平常,很多人都知道格式和條款應該怎麼寫,雕刻一塊印刷板也很容易,稍微缺一些的就是羊皮紙,不過城裡多的是堆積如山的羊皮,找人做就是了。

  三天之後,當卜哥出發的時候,身邊多了一口塞滿委託書的箱子,整個特魯貝爾的財富,差不多都鎖在了這口箱子裡面。

  跟在卜哥身後的是一百多個會計,這些都是精選出來的好手,每一個都對三角地的各種商品的質量和價格瞭如指掌。甚至,其中的三分之一還有能力推算出未來幾個月商品的行情。

  卜哥確信,伯爵的手底下肯定有比他們好的會計,但是絕對沒有會計比他們更瞭解這裡。這些會計對所屬的商行來說,絕對是寶貝,以往就算是想借,恐怕也做不到,現在卻被派來任憑他差遣。

  卜哥現在總算明白,為什麼伯爵那麼喜歡控制貿易,而不只是從中賺錢了。

  七十多架撬車浩浩蕩蕩地出了城,每一輛撬車上面都堆滿了貨物,數量最多的是油料,有豆油、菜油、芝麻油、花生油和橄欖油,和拉波爾人的貿易之中,油料是大宗交易。

  其次就是砂糖、各種染料以及日用雜貨,這些貨物占的地方也不少。

  不過價值最高的還是玻璃之類的貨物。

  這將是他們和西遷的拉波爾人之間的第一筆交易。這筆交易直接在坍塌的城牆下進行,兩邊的人都看得見。交易的成功,毫無疑問會增強雙方對貿易通道的信心。

  撬車上的貨物原本就要賣給這些沙民,只是因為戰爭才在倉庫堆積了好幾個月。

  和卜哥這邊比起來,拉波爾人的準備並不充分,他們沒有撬車,甚至連大車也不多,眾多的貨物只能依靠人力來搬運。

  正中央,原本是激烈廝殺的戰場,現在卻鋪開了一張張巨大的地毯,這些都是用來鋪營帳的地毯,這樣的地毯如果能夠運到法克去,絕對可以賣個高價,但是在這裡,卻被隨意鋪在沙地上。

  拉波爾人將貨物放在這些巨大的地毯之上。

  每一張地毯上都放滿了東西,最多的就是牛羊皮革、羊毛氈、羊毛織品,它們是這片土地的特產,這些東西堆積成了一座座小山,只要能夠運回去,至少是五六倍的利潤。

  不過它們遠不是最吸引人的貨物。

  一個個金屬錠被整整齊齊地排放在地毯之上。

  黃澄澄的是金塊,體積才巴掌大,但是從搬運的人吃力的樣子可以看得出份量不輕。

  亮晃晃的是銀塊,拉波爾人喜歡把銀澆鑄成一根根長條。

  拉波爾人的領地還盛產銅和錫,不過他們不會往這裡販賣,而是賣給更東面的人。

  和金屬錠放在一起的,還有用這些金屬製作的器皿和工藝品,不過它們的風格並不符合各國的審美情趣。

  搬了幾個小時,最讓人感興趣的貨物終於出場了,一個個竹編的大籮筐被放在地毯上,這些籮筐內側用大片乾透了的芭蕉葉襯墊著,雖然包裹得嚴嚴實實,但仍舊散發出刺鼻的味道。

  這些來自東方的香料,才是真正的大宗。

  拉波爾人不敢把香料堆得太高,怕壓壞了,所以最多將兩個籮筐疊在一起。

  卜哥已經隱約猜到,越後面拿出來的東西利潤越高。

  果然,接下來搬出來的是用紙包裹的像磚頭一般的東西。

  那是茶葉,上流社會的人們享用的奢侈品。

  和茶葉一起拿出來的,還有用麻布包裹的方形長條,裡面應該是綢緞。

  最後,拉波爾人抬出了十幾個木箱,從他們小心翼翼唯恐碰撞的樣子可以猜出,裡面放著的應該是瓷器。

  這才是真正的暴利商品,一套完整的瓷器餐具,在魯普奈爾可以換到香淑莉特大街上的一套公寓,或是郊區的一幢別墅。

  兩邊的貨物全都擺出來,明顯拉波爾人那邊的價值高得多,就像是乞丐和王子站在一起。

  看那望不到兩頭的貨物,卜哥原本擁有的那絲優越感,頓時蕩然無存。

  以前他一直把西遷的拉波爾人當作是一幫難民來看待,現在才知道,這幫難民比國王還富有。

  怪不得那個丟失了巨靈的毛拉和他見面的時候,只是隨口的一句話就要送一枚祖母綠給他。現在看來,那個毛拉並不是想討好他,而是根本不在乎那枚祖母綠。

  轉頭再次看著那頂大帳,卜哥此刻的心情完全變了,那裡面的人不再是一群野蠻的強盜,而是一幫比國王還有錢的闊佬。

  交易總算開始了。

  一百多個拉波爾人從對面的營地之中走了出來,這些人和卜哥身後的那些會計差不多,負責給貨物評估等級。

  當初卜哥和紫袍毛拉商量的時候,就已經考慮到了交易的細節,連貨物的等級和對應的價格也確定了下來,為的就是以防萬一因為價格爭論而壞事,為此在核定價格的時候,卜哥還退讓了一大步。

  效果非常明顯,所有的貨很快就搬光了,因為沒有討價還價,所以交易的速度很快,大部分時間其實是花在搬運上。

  這邊貨物的搬運速度就快得多了,當初為了偷襲登石城而專門打造了一批小車,現在城裡有數百輛這樣的小車。

  卜哥再一次讓拉波爾人看到了什麼叫準備充分。

  拉波爾人交易完畢,卜哥得到的並不是錢,而是一堆數字,他手下的那些會計們,看著數字拿貨。

  那些會計個個是熟手,很清楚該拿什麼。

  首選是黃金,這東西好拿,萬一有事,帶著逃跑也容易,就算逃不了,還可以找地方藏起來。黃金的缺點是利潤不高,拉波爾人的金價便宜,但是差價和其它貨物比起來小得多。

  取了相當於貨價一半的黃金之後,會計們轉向了絲綢,絲綢和黃金一樣屬於貴重物品,單價極高,而且容易搬運,利潤更是高得離譜。

  七十輛撬車的貨物,換回來一車的黃金和絲綢,這讓卜哥感到異常鬱悶,他怎麼平抑貿易的差額?

  不過此刻感到鬱悶的恐怕就只有卜哥一個人,在身後的城牆之上,上萬人擁擠在那裡觀看,這些人個個眉飛色舞,歡喜雀躍。

  那是錢,真正的錢,是屬於他們的財富,雖然此刻他們真正拿到手的還只是一張簽了名、上面有一串數字的羊皮紙,但是這足以讓他們對未來充滿期望。

  不但特魯貝爾城的人對交易感到滿意,對面的拉波爾人同樣感到很滿意。他們雖然攻破了另外幾座城,劫掠了大批的財貨,但是在劫掠的過程中,財貨的損毀也非常嚴重。

  再加上劫掠的財貨散在士兵們的手中,根本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哪裡比得上現在一下子拉回七十多車貨物那樣震撼。

  更妙的是,一邊拉回七十多車貨物,一邊拉回一車貨物,數量上的極大反差讓拉波爾人非常滿足,在心理上讓他們感覺到佔了便宜。

  當天晚上,兩邊都在為第一次交易的成功而慶祝。

  除了慶祝,另一件事就是分東西。對拉波爾人來說,戰爭持續了那麼久,各個部落的物資都快枯竭了,這七十輛撬車的貨物是及時雨,除了玻璃器皿,大多是他們急需的東西。

  而城裡則忙著分黃金,卜哥知道,只有美好的希望是不夠的,必須讓合夥人看到真金白銀。這才能讓人們死心塌地跟著他幹。

  這一次要說誰賺得最多,毫無疑問是卜哥本人,因為按照委託協議,他可以從中抽取百分之十的酬勞,也就是說至少十分之一的黃金是屬於他的。可惜沒有幾個人知道這件事。

  第二天一早,卜哥又帶著會計們出城。

  拉波爾人來得更早,他們正往撬車上搬東西,因為他們將一起同行前往港口,把卜哥買的糧食運回來。

  這是事先商量好的,既方便也安全,現在三角地全都是拉波爾人的部落。

  貨物實在太多了,七十多輛撬車根本裝不下。

  看到裝車的拉波爾人還貪心不足,拚命往上堆,卜哥不得不又從城裡拖出了二十幾輛撬車,恰好湊足一百輛。

  城裡其實還有撬車,他並沒有全部拿出來,為的是要保證城裡有足夠的撬車用來逃跑,誰都不敢肯定拉波爾人會不會繼續進攻。

  同樣卜哥也只出撬車,並不提供拉車的馬匹,城裡的馬匹原本就不夠,必須留著萬一逃命用。

  好在拉波爾人有的是馬,四匹馬拉一輛撬車,兩邊是六個巨靈隨行。

  浩浩蕩蕩的商隊,終於出發了。
tylinee86 發表於 2015-1-27 15:59
第六集 刀子與花 第三章 財富的源泉

  一支龐大的商隊奔行在荒漠之中,一百輛撬車延伸出去將近一公里長,每輛撬車都由四匹高大的純血拉波爾馬拖拽,在商隊的前方是滾滾的黃沙,這些黃沙自動鋪設出一條平整的大道。

  和車隊並行的是一排飛毯,飛毯並不大,最多能夠讓三個人坐在上面,最前面的那個就是駕馭者。飛毯的前端有兩根稍微長一些的繩索,拽動那兩根繩索,可以讓飛毯往左或者往右飛行。

  坐在飛毯上的感覺並不怎麼樣,至少卜哥是這樣認為。

  這東西飛得很快,耳邊儘是呼嘯的風聲,雖然有一層結界阻擋著,風鑽不進來,不過時間長了仍舊會感覺寒冷,而且飛毯就那麼大的地方,一坐就是幾個小時,停下來休息的時候,兩腿總是異常麻木。

  乘坐飛毯完全不像傳聞之中的那樣悠然和浪漫,這東西根本就是一種實用但是很不舒服的趕路工具。

  看了一眼遠處的太陽,太陽放射著刺眼的光芒,正在拚命驅散清晨的那絲涼意,想必商隊很快就會停下來休息了,沒有人願意在烈日下趕路。

  果然卜哥這邊剛剛動念,就立刻感覺到飛毯加快了速度,這東西可以飛得很快,往常是因為要跟隨商隊,所以才放慢速度。

  如果任由它飛的話,一天就可以到達港口。

  飛毯之所以加快,是為了趕到前面的營地,誰都希望能夠多休息一會。

  當飛毯漸漸降落的時候,卜哥突然間感到非常眼熟。

  兩邊高聳的山嶺,中間夾著一道渾濁的泥河,這不就是當初他曾經經過的那個山口?

  他轉頭向西側看去,果然那裡有一片廢墟,這片廢墟曾經是傭兵事務所,當初他就是在這裡認識了馬羅尼克。

  可惜這一次馬羅尼克不能和他一起同來,拉波爾人似乎也在提防著他。不但馬羅尼克,連托爾、巴米爾也不允許跟著,最讓卜哥感到無奈的是,那些毛拉甚至知道那隻兔子是他的魔寵,無論如何也不肯讓他把魔寵帶上。

  飛毯停在了當初他們紮營的地方。

  卜哥揉著腰從飛毯上下來,坐在他前面的老傢伙也在不停搓著腿。

  越來越多的飛毯降落下來,幾乎每一個下來的人都會伸胳膊動腿一番,顯然並不是只有卜哥一個人感到不舒服。

  休息的帳篷早已搭好,每個帳篷裡面甚至還放著一個托盤,上面擺著切好了的瓜果,這真是天堂般的享受。

  一大群穿著短襖的奴隸在幫著收拾飛毯,這座曾經屬於法克的補給點,現在成了拉波爾人控制的營地。

  看來駐守在這裡的那些僱傭兵,最終也沒有能夠擋住拉波爾西進的腳步。不知道當初滯留在這裡的那些商隊,是成了俘虜還是逃跑了?

  卜哥只能在內心中替那些人祈禱,但願他們沒什麼事。

  躺在帳篷裡面享受著冰涼的瓜果,差不多半個小時之後,終於傳來馬蹄震動大地的聲音,商隊到達了。

  奴隸們又開始忙碌起來,他們把渾身是汗的馬牽走,並且把另一批養精蓄銳的馬牽出來。

  卜哥現在已經對此習以為常了,不過一開始看到的時候確實有些驚訝,拉波爾人對這一次的糧食交易非常重視,沿路每一處營地都準備了替換的馬匹,每五十公里就換一次馬,然後不惜馬力拚命狂奔。再加上有巨靈護持,整個商隊的前進速度快得異乎尋常。

  突然卜哥感覺到有人擋住了光線,緊接著那個人在旁邊坐了下來。

  進來的人正是替他駕馭飛毯的老頭,丟失了巨靈的那個毛拉。

  「明天早上就可以到港口了吧。」卜哥有一搭沒一搭地說道,他知道老頭跑到他的帳篷裡來,肯定是為了巨靈的事情。

  老頭似乎也明白想讓卜哥鬆口是不可能的,最近這段時間他一下子老了許多,正如卜哥說的那樣,失去了巨靈的他什麼都不是。

  雖然部落裡面的人仍舊對他畢恭畢敬,但是他很清楚地感覺到周圍的人其實是在敷衍他。

  「我想了很久。」老頭歎了口氣:「你的條件或許能夠接受,不過你得給我一個期限,我這麼老的一個老頭,不可能一直跟著你四處遊蕩。」

  卜哥坐了起來,凝神思索著。

  如果要在這片土地上發展,身邊有個毛拉非常有好處,不過強扭的瓜不甜,與其放一個擺設在身邊,還不如約定一個期限。

  突然卜哥靈機一動,想起了一件事,他的手上還扣著一個學徒呢,那個學徒就是偷襲登石城時候被他順手擄來的,這是一個不大不小的人證。

  如果是在以前,卜哥無論如何也不會讓這個小學徒獲得自由,不殺人滅口,已經算是非常仁慈了。但是自從他用空筒唬住了那十二個裁決官,情況一下子變了。

  特魯貝爾城的居民對他非常崇拜沒什麼了不起,但是連那些拉波爾人居然也對他非常尊敬,就有些出乎預料了。

  這或許是因為沙民崇尚勇氣的緣故,細想之下,當初那個鑽刀陣的把戲,考驗的似乎就是勇氣,而且沙民將武技高強的人稱作勇士,恐怕在沙民眼中,勇氣確實非常重要,有勇氣的人也值得敬重。

  而且從沙民的傳統理念來看,他們似乎並不在意什麼騎士精神,對他們來說,狡詐也是智慧的一種。

  這樣一想,卜哥的心變得坦然了許多,看來他有資格再賭一把了。

  「如果有一個學徒已經跟著師傅學習了四年,他需要多少時間,才能夠成為一個真正的毛拉?」卜哥問道。

  老頭微微一愣,這絕對不是他曾經猜測的問題,但是不回答又不行。

  「那個學徒幾歲?」老頭問道。

  「十三。」卜哥答道。

  老頭皺緊了眉頭,好一會兒才問道:「他的『凝神聚靈』修煉到幾段了?」

  卜哥曾經打過召喚巨靈的念頭,所以詳細問過那些學徒,和修煉有關的一切──「凝神聚靈」是召喚巨靈的基礎。

  「據我所知,他已經將『凝神聚靈』修到了五段。」

  老頭點了點頭:「十三歲能夠把「凝神聚靈」修煉到五段,資質算是不錯的了,以這樣的速度,十八歲之前應該可以結靈,二十歲左右就可以生成本命巨靈。」

  「也就是說,需要七年的時間?」卜哥說道。

  「至少七年。」老頭又點了點頭。

  「那麼,我就和你約定七年,七年之後,那些學徒生成本命巨靈,我就還你自由。」卜哥說道。

  老頭非常鬱悶,他原來的想法是最多五年,但是聽卜哥之言,他已經猜到了卜哥的意思,他知道卜哥是不會鬆口的。

  「好,七年就七年。」老頭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

  「我需要你向本命巨靈發魔咒。」卜哥說道。

  老頭差一點跳起來,大聲喝道:「你居然質疑我的信用!」

  「不是我質疑你的信用,而是我沒有把握在這七年當中局勢不會發生變化,萬一有那麼一天我們又成了敵人,我不希望第一個殺的就是你。」卜哥說得異常坦然。

  那一天如果真的到來,沒有魔咒的約束,他確實只有殺掉老頭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沉吟半晌,老頭再一次默然地點了點頭。

  「等到這場交易完成,回到特魯貝爾,我就把源核還給你。」卜哥又躺了下來。

  老頭哪裡等得及,再說他還擔心卜哥幾天之後會變卦,連忙一把抓起卜哥說道:「有飛毯在這點距離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們立刻趕回特魯貝爾,放了我的巨靈,再回頭趕過來也來得及。」

  被這個急性子的老頭弄得沒有辦法,再加上卜哥也確實打算早一點得到老頭的效勞,心不甘情不願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飛毯放開速度飛行時到底有多快,卜哥現在總算是領教到了。

  他也終於明白,為什麼飛毯有資格和巨靈一起成為這片土地魔法體系的象徵。

  這東西實在太快了,就聽到兩邊儘是刺耳的尖嘯聲,那是風被撕裂的聲音。大地飛快地從下方掠過,山脈、河流、荒漠無不迅速被拋在腦後。

  這一路之上不知道碰到了多少蒼鷹和沙雁,這些長著翅膀的畜生,似乎也想和飛毯比比速度,卻都被遠遠地甩在了後面。

  剛才卜哥還在為只用了三天就走完了當初半個月的路程而感慨萬分,現在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當他看到那熟悉的教會山時,太陽恰好升到頭頂正上方。

  老頭雖然性急,卻也不敢徑直闖入特魯貝爾,城裡的戰爭魔導器會把他像拍蒼蠅一樣打下來,只得在城外停了下來。

  一切倒也順利,卜哥進城從那個山洞之中將源核取了出來。

  老頭拿到源核,也沒有反悔,立刻指著源核發下了魔咒。

  發完魔咒,他小心翼翼地將源核放在了地上,用不著再聚集魔力,只聽到「呼」的一聲,一個只有上半截身體的沙人就冒了出來。

  近距離觀看流沙巨靈,卜哥才發現這東西並不是完全由沙子組成,它的眼睛是兩塊淡藍色的晶體,眉心上也有一顆紅痣般的寶石,身上零零碎碎地還鑲嵌著許多石片,樣子異常詭異。

  帶著這樣一個大東西沒辦法乘坐飛毯,老頭只能讓巨靈回到神燈之中。

  回程非常順利,當他們趕到那個山口的時候,底下的人還在休息,只有奴隸們在忙著做出發前的準備。

  經歷過全速飛行,卜哥對商隊的速度,已經沒有什麼驚訝。

  就像當初預料的那樣,第二天的早上,他們終於趕到了海邊。

  港口仍舊是那座港口,但是周圍卻圍起了一圈圈高牆。

  或許是借鑒了特魯貝爾城的經驗,港口外一道工事套著一道工事,之間佈滿了陷阱和壕溝。

  港口的旗桿上豎著一排旗幟,讓卜哥感到有些意外的是,除了法克的國旗和代表駐守軍團的戰旗之外,居然還有荊棘十字旗和光明十字旗。

  前者代表聖騎士團,後者代表祭祀團。

  難道教廷也插手進來了?

  卜哥從飛毯上下來,向負責護衛的拉波爾士兵要了一桿長矛,隨手將手帕繫在了上面,然後一個人挑著綁手帕的長矛,朝著港口走去。

  對面的人其實早已經看到他了。

  隨著一陣絞盤轉動的聲音響起,一座吊橋緩緩地放了下來。最外面一圈是一道五米寬的護城河,沒有這座吊橋,任何人都別想過去。

  等到吊橋放平,就看到對面有一個人站在橋頭,一身永遠不會改換的深灰色大衣,頭上一頂褪了色的天鵝絨軟帽,那是埃德。

  「噢──看到你真高興。」卜哥真心誠意和埃德打著招呼,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他卻能夠感覺到埃德老頭是個不錯的人。

  「男爵大人,我也很高興能夠再次見到您。」埃德就不敢那麼放肆了。

  卜哥走過來問道:「小鎮上的其它人還好嗎?」

  「這要看怎麼說了。」埃德想了想道:「幾位小姐都還不錯,坎妮小姐接管了你原來的生意。」

  卜哥完全能夠猜到這個結果,坎妮雖然有些意氣用事,也曾經想過撒手不管,但是她的吝嗇天性,讓她沒有辦法浪費自己留下的那一大筆財富。再說,她有做大姐頭的癮。

  或者換另外一種說法,她有超出尋常的責任感,如果她撒手不管,幾位男士或許沒有什麼事情,但是那幾位小姐十有八九會非常淒慘。

  「伯爵大人幫密特先生找了一份差事,一份很清閒也不需要和太多的人打交道的差事。」埃德繼續說道。

  卜哥一聽就明白了,伯爵肯定是把密特給「掛」了起來,這也算是一種不錯的冷處理。像密特這樣的人,伯爵看來也不願意用。

  「馬爾海姆男爵和鎮上的其它人,都讓我代為向您問好。」

  「凱斯呢?」卜哥有些奇怪。

  埃德想了想才答道:「伯爵讓他管另外一攤事情去了。」

  卜哥微微一愣,他隱約琢磨出了一些味道。

  兩個人說話間已經穿過了周邊工事,一進入港口,卜哥眼睛一亮。

  他看到遠處的海面上停著大批的船隻,這些船正等待著進港卸貨,顯然那簡陋的碼頭,成了最大的制約。

  岸上各種貨物堆積如山,最多的就是粗糧,那是幾座真正的小山,全都有十幾米高。

  「伯爵的門路實在是太廣了,如此短的時間,居然就已經準備了這麼多貨物。」卜哥歎道,這次他是由衷歎服。

  當初他看到拉波爾拿出的貨物時還在發怵,不知道到哪裡去找對應的貨物給他們,沒有想到芭瓦德維伯爵輕而易舉,就把一個大型糧倉和倉庫區給搬來了。

  「那麼多物資,恐怕運都運不完。」卜哥喃喃自語著,他突然想起了首都魯普奈爾的倉庫區。

  就在那一瞬間,卜哥明白了什麼才是財富。

  財富不是金銀,不是絲綢和香料,更不是糧食或者奢侈品。

  財富是資源,各種資源的統合,才是財富。

  論人口、論國土面積,拉波爾和塔奇都比法克強,但是說到資源,它們就差多了。

  所以一場天災,讓豪富的拉波爾人不得不像群難民一樣的西遷,而芭瓦德維伯爵坐在魯普奈爾的辦公室裡面簽署幾份文件,就可以調集來這麼多東西,兩者的差距就可見一斑。

  「您現在已經聲名遠播。」埃德的話將卜哥拉回了現實之中。

  「是嗎?外面的人是怎麼說我的?」

  卜哥感到異常好奇,他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會被世人怎樣評價。說他勇敢還是莽撞?讚賞他的智慧還是厭棄他的狡詐?

  埃德老頭說道:「整個法克都知道你的名字,你現在是一個被世人所承認的大藝術家、建築大師和珠寶設計大師了。在天鵝宮剛剛結束的珠寶評選中,你的那些作品讓人耳目一新。」

  卜哥的臉上一直都帶著笑容,但是此刻他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起來。

  他出名居然是因為那些珠寶!

  在前方浴血奮戰,居然還不如有一門精湛手藝,現在他總算明白軍人為什麼會對內閣如此不滿了。

  恐怕軍人們真正不滿的並不是內閣,而是整個浮華的上流階層,只是軍人們沒有那個膽量公開指責整個上流階層,所以把憤怒發洩在和他們直接存在利益紛爭的內閣頭上。

  雖然心中有些許失落,不過卜哥仍舊為自己的出名而高興。

  「也就是說,我賣出去的那些珠寶,現在變得很值錢了?」

  當初伯爵提到他的珠寶的時候,他就預感到自己賤賣了。

  「你還記得你賣給莎貝夫人的那枚『龍眼』嗎?」埃德問道。

  「當然記得,那是我賣出去的珠寶之中,最珍貴的一件。」卜哥只說賣出去的珠寶,更多的珠寶被他抵押給了芭瓦德維伯爵。

  「莫西納帝國的漢諾威親王恰好在場,他看上了那枚戒指,花了七萬五千莫西納金盾買下了它。」埃德說話帶著笑意。

  卜哥想要吐血,這個價錢差不多是他賣出時的十二倍。

  他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怕再聽下去會吐血而亡。

  「法克對這裡的情況瞭解多少?」卜哥問,其實是想知道,埃德是否聽說過他幹了些什麼。

  埃德奇怪地問道:「所知不多,負責傳遞最新消息的人不就是你嗎?」

  卜哥看著埃德的表情變化,好一會兒之後,他知道老頭沒有隱瞞,埃德對這裡發生了什麼一無所知。很顯然,他的貢獻被一些人刻意掩蓋了,世人根本不知道他幹過些什麼,只把他當作是一個非常有才氣的珠寶設計師。

  一股怒意直衝腦門。

  突然卜哥感到眉心一陣刺痛,他立刻想起憤怒是戒律禁止的,他可不想因為這種事情而遭遇反噬。

  強行調整了一下呼吸,卜哥將怒意強行從心頭驅逐了出去,其實他如果立刻吟誦一段祈禱文,用神力消去怒意會更好一些,只是那樣會露出破綻。

  「您不太舒服?」埃德老頭看出了不妥。

  「沒什麼,只是一路趕來有些勞累了,我在飛毯上坐了整整四天,拉波爾人的飛毯有些名不副實。」卜哥隨口將一切都歸咎於飛毯之上。

  卜哥問道:「伯爵讓你帶什麼話給我嗎?」

  「有。」埃德加快了腳步,走到一片孤立的石砌矮牆旁。

  卜哥立刻明白,掏出一塊刻有魔紋的符石扔在地上,四周被一層無形的結界隔開了。

  「伯爵讓你盡可能多拉一些人進來。」埃德說道:「他會盡可能讓法克表現出強硬立場,不允許其它國家參與貿易,但是他讓你私底下邀請各國的權勢家族進入這個圈子。如果可能的話,最好連塔奇帝國也拉進來。」

  「波賽米亞和奧德雷的權勢家族也需要拉攏嗎?」卜哥問道。

  這兩個國家是曾經的盟友,現在的仇敵,而且翻臉為仇的原因是背叛,這毫無疑問是最無法原諒的行為。

  「伯爵擬定了兩份清單,其中一份是和我們關係密切的家族,另一份是需要防範,甚至盡可能予以打壓的家族。」

  埃德老頭說道:「最後就是教會,教會的情況非常複雜,法克的教會和教廷就不是鐵板一塊。就算是教廷,其實也是控制在六十多個家族手裡,而這些古老的家族本身就充滿了派系和紛爭,所以連他也看不清該拉攏誰,又該打擊誰,你就更要小心謹慎。」

  卜哥一直都知道教會的水很深,卻也沒想到居然會深到這樣的程度。

  芭瓦德維伯爵擁有一張極其龐大的情報網,這張情報網的效率甚至不在密偵處的情報網之下,居然還是看不透掌控教廷的那些家族。

  這實在太令人難以想像了。

  在港口,卜哥並沒有得到想像之中的那種英雄般的對待,迎接他的只有埃德一個人,港口這邊甚至連一個有官方身份的人都沒有派,這讓卜哥暗自惱怒。

  畢竟此刻他的頭上還頂著代理總督的頭銜,在這片土地上,以他的官職最高。法克的總督權力極大,雖然屬於文職官員,卻有權干涉軍政。

  不過卜哥很快就想明白了,他這個總督,恐怕是上面看在戈斯維恩團長推薦的面子上,臨時給的。

  在別人眼裡,他仍舊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小人物。

  想得越明白,卜哥就越惱怒,離開的時候,他的胸口已經淤積了一大團怒氣,眉心更是隱隱陣痛,當他通過吊橋的時候,渾身的戾氣已經開始狂暴地流轉起來,如果不克制的話,立刻就會有反噬的危險。

  一邊疾走著,卜哥一邊默默吟誦著祈禱文。

  以往只要吟誦祈禱文,他的心情很快就會平復下來,但是現在卻根本做不到,越是克制,越是難以壓抑。

  更可怕的是,被馬羅尼克引發出來的鬥氣,也開始變得紊亂起來。

  卜哥發現他沒有辦法約束鬥氣的運行,他的鬥氣並不是自己煉出來的,而是馬羅尼克強行幫他引發出來的,平時只是自然地流動著。

  一瞬間卜哥恍然大悟,六戒加持替他構造了內部能量循環,但是又將它封住是有理由的,這股力量原本就不屬於他。

  如果他能夠靠自己的努力引導出這股力量,或許可以控制這股力量,教會的方法其實已經是在走快捷方式,沒有想到他連這一步也給省了,那就不是快捷方式,而是絕境了。

  以前兔子教他的精神封鎖法已經沒有用處,沒有那隻兔子在身邊,他不知道應該怎麼應付。

  之前的事情一件一件回想起來,當卜哥好不容易支撐著走進自己的帳篷,他的眼前已經出現了各種幻象。

  整個世界在一瞬間扭曲了,彷彿所有的人都成了他的敵人,密特的背叛、伯爵的利用、養父的冷酷、親生父母的無情,除了最後那兩張臉模糊不清,其它的面孔不停地在卜哥眼前晃動。嘲笑聲與譏諷聲,更是不停地在耳邊迴盪。

  卜哥的心中已經不只是憤怒,不受承認的失落,被掩蓋功勳的鬱悶,所有這一切混合在了一起,滋養著那股戾氣。

  不知不覺之中,卜哥身上的戾氣像是吸飽了養分一般變得越來越強,甚至漸漸凝聚成了實質,化作了一股黑色的煙霧,朝著他的皮膚滲透了進去,鑽進五臟六腑,甚至深入骨髓。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卜哥心頭跳出了一個天使的身影,那是英勃瑞修女。

  這是那隻兔子封印在卜哥意識深處的印記,當初是為了能夠順利通過六戒加持而耍的花招。

  幾乎在一瞬間,鬱悶、煩躁、憤怒和傷感這些負面的情緒被驅趕到了一邊,與此同時,六戒加持構成的光之劍,發出了刺眼的光芒。

  一直昏昏沉沉躺在地上的卜哥,猛地坐了起來,「噗」的一聲,噴了一口血,這一次真的吐血了。

  血吐出來之後,人一下子變得輕鬆了許多。

  他似乎又進入了那種空明的狀態,只不過在這個空明的世界中,並沒有那個完美無缺的他,只有英勃瑞修女天使一般的身影虛懸在空中。

  卜哥重新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厚厚的羊毛毯上,帳篷裡面還有兩個拉波爾少女,似乎是專門派來照料他的。

  「您總算是醒了。」其中的一個女孩看到卜哥睜開了眼睛,立刻走了過來。

  「我睡了多少時間?」卜哥看了一眼帳篷外面,他記得自己回來的時候還不到晌午,現在已經是黃昏時分。

  「您已經睡了一天一夜。」那個女孩說道:「您肚子餓了嗎?想吃點什麼?」

  卜哥搖了搖頭,此刻他迫切想知道的是,自己怎麼樣了。

  把兩個女孩打發了出去,卜哥坐了起來。

  巴米爾以前教過他一套自我檢查的辦法,後來那隻兔子又傳授給他一套教會的「自省術」。

  剛剛將全身掃了一遍,卜哥就愣住了,他身上的戾氣不見了,不但是戾氣,連其它的氣息也消失了。

  卜哥連忙又試了試,這一次他小心了許多。

  戾氣仍在,只是被壓縮成了一小團,就像是一顆黑漆漆的珠子懸浮在身體中央,其它氣息也不是消失,而是被隱藏在了身體內部。

  「氣息內斂?」卜哥感到有些意外,自己達到了這樣的境界?連扎克那個光頭都做不到呢。

  卜哥只見過三個人能夠這樣做:密偵處的農夫、他的保鏢馬羅尼克和團長戈斯維恩。

  農夫和馬羅尼克並不刻意收斂自己的氣息,只有在戰鬥的時候,他們的氣息會自然而然地內斂,戈斯維恩卻時刻保持著氣息內斂的狀態,他喜歡扮豬吃大象,當初要不是那兩條怪蛇來襲,甚至不知道他的實力。

  再進一步檢查下去,卜哥越發感到欣喜,以往不可駕馭的神聖鬥氣,現在就像是被套上了籠頭的馬一樣,漸漸變得馴服。

  神聖鬥氣是教廷的秘法,不過它的長處並不在於破壞力,而是能夠讓聖騎士按照希望的方向發展。

  聖騎士團裡面有像扎克那樣的重鎧騎士,同樣也有輕騎兵,甚至還有像祭祀那樣擅長加持,而不是精於戰鬥的聖騎士存在,但是他們修煉的卻是同樣的神聖鬥氣。

  卜哥早已有了自己的選擇,他既然一開始走的就是射手的路子,也就沒有必要改變了,他知道自己的缺點,力量弱了一些,所以首先要增強力量,不過射手需要的是持久的力量,而不是瞬間的爆發力。

  至於速度,如果是在兩天前,他或許也會選擇需要加強,但是見識過飛毯的速度之後,他放棄了,那不是人力所能夠達到的。

  最主要的發展方向卻是精神力,聖騎士團裡面有祭祀型的聖騎士,他們和祭祀的區別在於,他們可以騎著馬在顛簸和激烈戰鬥中施展神術。祭祀型的聖騎士強化的就是精神力。

  能夠駕馭神聖鬥氣固然可喜,不過最令卜哥興奮的是,他發現自己只要吟誦祈禱文,就立刻會進入那種類似於空明的狀態。

  卜哥以前在特魯貝爾的教堂裡做祈禱的時候,就隱約進入過類似的狀態,只是那時候並不穩定,時靈時不靈。

  這十有八九不是意外的結果,應該也是教廷珍藏的一種秘法,這種秘法的目的就是人為製造類似空明的狀態。

  連這都做得到,卜哥越發感覺到教廷的高明。

  他記得那隻兔子還說過,在教廷,這類秘法還有很多。

  教廷的秘法分成明暗兩類,明的掌握在聖騎士團和祭祀團的手裡,暗的掌握在宗教裁判所和暗影衛手裡,明的秘法有三百五十七種,暗的秘法,兔子只知道宗教裁判所的手上,就掌握著差不多一千一百多種。

  六戒加持只不過是所有秘法當中,中等偏下的一種。

  怪不得歷次東征都以教廷為首,而且沙民就算有巨靈幫忙,也始終處於下風。

  在此之前,他一直感覺有些奇怪,那些巨靈幾乎是不可戰勝的,為什麼沙民會被打得那麼慘?

  但是現在,他有些明白了。巨靈確實很強,但是巨靈的數量畢竟太少,而教廷依靠那眾多秘法,很容易就可以製造出一支無敵兵團。

  卜哥在自己的營帳之中適應著新的力量。

  他把那種類似空明的狀態,稱作為「淨」的狀態,因為聖典上說,人心充滿了污垢,需要時常淨化,只有淨化之後,才能夠充填神的光明。

  在「淨」的狀態,他能夠做出完美的動作,但是在空明的狀態,他似乎能夠掌控四週一切。隱約中,好像一個是天使在操縱他的身體,而另外一個卻是神在操縱。

  正當卜哥沉迷於新的力量之中的時候,帳篷的門突然掀開了,老毛拉哈塔卜急匆匆走了進來,他是聽那兩個女僕說卜哥醒了,所以趕過來看看。

  一進入帳篷,老毛拉的眼睛就一亮,他的眼神何等毒辣,之前又對卜哥所知甚深。

  「你得了什麼奇遇?」老毛拉驚問道,一天之前,卜哥在他眼裡還只是渾身戾氣、力量散亂的三流魔武者,沒想到醒過來之後,就變成了氣息內斂、心境空明的高手。

  這反差實在太大了,如果只是吐一口血,睡一覺,就能夠有這樣巨大的變化,他倒也想試試看。

  「奇遇沒有,倒是被氣了個半死。」卜哥嘴角掛著一絲苦笑,在「淨」的狀態之中,他已經將一切都想明白了,那時候的腦子特別清醒,自我情感被徹底抹殺,他彷彿在分析別人的事情。

  結論是他的實力太差,只有弱者才希望得到別人的承認。

  他也已經明白,自己之所以接二連三遭到打壓,是因為魯普奈爾已經太過擁擠,有人不希望他這樣的人再擠進來。

  仁慈的主在關上門的同時,肯定會在另一個地方開一扇窗。非常幸運,三角地似乎非常適合他,他應該把這裡作為自己的根基,牢牢控制住這裡,經營好這片土地,其它的事情,到時候再說。

  對卜哥的回答,老毛拉深思片刻之後點了點頭,嘴裡說著:「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雖然體系不同,但是修煉過程中可能遇到的情況卻差不多,心緒異變引起反噬卻因禍得福,境界得以突破,這種事情並不罕見。

  祈禱的鐘聲打斷了卜哥和老毛拉之間的交談。

  到這裡之後,卜哥一直都未曾祈禱過。

  港口既然駐紮著聖騎士團和祭祀團,自然就會有臨時的教堂。

  教堂其實只是一頂敞開式的帳篷,裡面已經擠滿了人。前來祈禱的什麼樣的人都有,數量最多的是士兵,戰爭時期,士兵總是非常虔誠,想必是希望神能保佑他們可以活著回家,但商隊以及傭兵的數量也不少,數量最少的是水手,水手大多信仰海神。

  卜哥來晚了,他不想驚動別人,所以選擇了一個清淨的角落,遠遠地在那裡吟誦祈禱文。

  教堂的四周瀰散著驚人的神力,這些神力甚至凝聚成了一條光柱,只是普通人看不見。卜哥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驚人的祈禱儀式,只能說裡面的那些聖騎士和祭祀實在太強了。

  剛剛甦醒的他,就像是乾涸許久的土地,貪婪地吸取著信仰力量,這些信仰力量迅速地轉化成為神力。

  突破境界之後,他還不知道自己神力的容量是多少。

  祈禱儀式的時間是半個小時,整整過去一刻鐘之後,卜哥仍舊沒有神力被充滿的感覺,這讓他感到頗為驚訝。

  這已經是原來的好幾倍了,怎麼可能一下子增加那麼多?

  突然卜哥想起,馬羅尼克幫他引導出神聖鬥氣之後,他的神力不但沒有增加,還減少了一些。

  他當時以為神聖鬥氣就是這部分神力轉化而來,所以沒有在意,現在看來,靠外力引導出鬥氣真不是一件好事,不但有巨大的隱患,原本該得到的好處也大幅縮水。

  這一次神力一下子增長那麼多,恐怕是因為把上一次的不足,也一起補了進來。

  在祈禱快要結束之前,卜哥總算是把神力都補充滿了。

  不過他的收穫並不只是補滿神力這麼簡單,以前主持祈禱儀式的是普通的神父所以看不出什麼奧妙,但是這一次,教廷裡面聚集著一群聖騎士和祭祀團成員,那都是些拚命苦修的人物。

  這些人將信仰力量轉化成為神力的速度快得異乎尋常,如果有他們那樣的轉化速度,他只需要五分鐘就可以把神力補滿。

  而且這些人的神力也有些不同,凝聚而精純,用這種神力施展神術效果肯定也不同。

  如果有可能的話,他倒是很想找個聖騎士或祭祀詢問一下,可惜他不敢。他的一身能力來得詭異,當初申請六戒加持,就讓他冒了一身冷汗,隨著實力越強,他對教會越發忌憚。
tylinee86 發表於 2015-1-27 16:07
第六集 刀子與花 第四章 暗流再襲

  港口和拉波爾人的營地之間的一塊空地成了交易的場所,交易的規矩同樣按照當初卜哥和紫袍毛拉商議定的方式進行著。

  雙方的貨物只定等級,不談價格,交易當中根本不允許討價還價,原本以為這樣就不會引起爭執了,沒有想到剛開始交易不久就大吵了起來。

  拉波爾人幾乎全都跑了出來,對面港口裡面的人也感到事態嚴重,隨著陣陣金屬碰撞聲,一隊重甲步兵登上了最周邊的工事,那座吊橋上更是站了一排聖騎士,這些聖騎士穿著白色的聖鎧,就差刀劍出鞘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張飛毯由海邊疾飛而來,飛毯的後面坐著卜哥。

  「怎麼回事?」卜哥大喝了一聲,從飛毯上跳了下來。

  真正對峙起來的是兩邊的商人,其它人一開始只是圍觀,後來氣氛越來越糟糕,這才互相產生了敵意。

  兩邊對峙的商人全都認識卜哥,立刻讓出一條通道。

  先開口的是拉波爾的商人,也沒有一個為首的,呼啦一下全都跑到卜哥面前訴起苦來:「尊敬的大人,這些人做生意實在不講道理,他們運來的糧食全都是散裝的,這讓我們怎麼運回去?」

  另一邊的人大部分是卜哥以前手下的走私販子,所以也不敢失禮,連忙說道:「大人,這一次交易的都是粗糧,這種東西從來都是散裝,如果做木箱的話,箱子的價錢恐怕比粗糧本身還要昂貴。」

  聽到這樣一說,卜哥頓時感到頭痛了。買粗糧是他的建議,因為粗糧數量多而且價錢便宜,更加重要的是容易籌措,西遷的拉波爾部落也不反對,這才做出的決定,沒有想到還有這個問題。

  製作箱子的錢倒是可以和拉波爾人商量,這幫闊佬應該不會在乎這幾個錢,只是時間來不及。

  「我在法克也買過糧食,我記得有麻袋。」卜哥回憶著以前的事。

  「那是精糧,只有價格高的精糧才會用密織麻袋來裝。」一個商人立刻說道。

  卜哥突然想起,芭瓦德維伯爵送給他的那本建築書中,有很多地方用到麻袋,這東西價錢便宜,用途也廣。

  「別管這些,你們有沒有辦法,先幫我弄一船麻袋來?我同樣給錢。」卜哥吩咐道。

  一聽到有生意可做,那些商人頓時興奮起來。

  「眼前怎麼辦?」拉波爾族的商人問道:「他們來回要半個月,族人們等著糧食救急呢。」

  卜哥看了一眼兩邊,兩邊的人大眼瞪著小眼,誰都不開口。

  卜哥高聲喊道:「辦法肯定是有的,我這裡發佈懸賞,誰能夠拿出一個可行的方案,就讓他第一個挑選貨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招永遠管用。果然話音剛落,剛才還看拉波爾人笑話的走私販子們立刻冥思苦想起來,有的仰頭看天,有得低頭在地上畫來畫去,有的踱著步,有的撓著頭。

  突然有人說道:「乾脆把這些粗糧磨成粉,做成一張張烤餅怎麼樣?」

  卜哥的眼神一瞥,立刻認了出來,說話的人是鎮上的一個走私頭目,雖然有點印象,不過以前不太注意。

  卜哥將此人記在了心中。

  被這個想法一啟發,拉波爾人裡面也有人開竅了,頓時七嘴八舌響成了一片。

  「對啊,這裡有那麼多石頭,在石頭上就可以攤餅,連火都用不著。」

  「乾脆把粗糧磨成麵粉,然後做成餅塊!」

  「用不著磨,那太麻煩,乾脆煮熟之後用錘子敲,打成米糕再曬乾。」

  「用不著磨,不過可以先用石碾,碾一下,再打成米糕,這樣速度會快得多。」

  「……」

  辦法是越來越細,為首的幾個拉波爾人甚至已經忍不住先跑了,這裡有的是人,不過石碾和打米糕用的石臼都需要現做。

  那位第一個想出辦法的人走到卜哥面前:「大人,您說的話算不算數?這一次交易,我第一個挑貨?」

  卜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像是那種說話不算數的人嗎?」

  意外的問題總算是解決了,交易正常進行。

  這邊一條船已經駛離港口,前往最近的大城市求購麻袋,那邊拉波爾人一起動手,處理粗糧。

  原本卜哥還在想要從哪裡去弄石碾、石臼,沒想到拉波爾人直接找毛拉召喚出沙丘之主,片刻間就將一塊小山一般的巨岩磨成了光溜溜的石碾。

  石臼更加簡單,沙丘之主在另外一塊山巖上磨了一會兒,地上頓時出現了幾排石穴,每隔十米一個,每個石穴的直徑都有兩米。

  這邊在做石碾、石臼,那邊已經開始煮糧,運來的粗糧各種種類都有。

  蕎麥、燕麥、大麥、黑豆、高粱、粟,這些都是窮人的食物,卜哥以前也經常吃,對富人來說,則是養雞、鴨和餵馬的飼料。

  拉波爾人想出的煮糧辦法讓卜哥大開眼界,就看到兩個怒雷暴君捲起一座十幾米高的蕎麥山,過了片刻,火焰魔神也加入了進去,一時間雷光閃爍,火雲滾滾,那聲勢讓所有在場的人都心驚膽戰,彷彿天都要塌下來了似的。

  片刻之後,一大坨白糊糊軟綿綿的東西,落在了一塊光可照人的巨岩上,一個雲巨靈推著石碾,將那坨軟白東西來來回回碾了幾十遍。

  最後的工作由飛石巨靈完成,看到這個滿身岩石的大怪物同時操縱著幾十個直徑一米的石球「吧嗒吧嗒」的打著米糕的時候,卜哥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

  這傢伙是特魯貝爾城裡所有人的噩夢,一圈城牆都是毀在它的手裡,此刻卻在幹著拉波爾婦女的工作。

  這邊是巨靈們的表演,那邊交易也已經開始。

  第一個挑貨的就是卜哥昨天許諾過的那個走私販子,這傢伙挑的是香料,裝滿一船香料運到法克,利潤比什麼都高。

  香料的利潤雖然沒有瓷器和絲綢豐厚,但是勝在量大,而且香料容易出手,不像瓷器和絲綢只有富人才會購買,其中的精品更可能在店裡壓上很久,才被識貨的人買走。

  除了此人,其它商人全都按照所屬家族的地位排列,走私販子們大多排在後面,不過他們也並不在意,就算排在後面拿貨也肯定能賺得暴利。

  這種來自東方的貨物,以前就算能夠到他們手裡,也肯定經過了好幾手倒賣,別人吃肉,他們最多喝湯,這一次他們是真正的吃上了肉,還是最肥膩的那種。

  卜哥離開了一年,說實話,納加鎮的走私販子已經有點淡忘他了,但是這下子,走私販子們再不敢忘記卜哥這個存在了。

  特別是那幾個一直都和卜哥有聯絡的走私販,更是因為關係親密而吃得嘴角流油,這幾個人越發慶幸當初沒有和其它人一樣放開這條粗腿。

  香料很快被拿光了,商人們轉向茶葉,這兩種貨利潤高、量大,而且出貨又快,是商人眼裡的最愛。

  再接下來是絲綢,然後是瓷器……

  「還算滿意嗎?」卜哥站在拉波爾族的商人群裡問道。

  「滿意、滿意,這下子阿布桑大人的壓力就要小多了,說實話,部族聯盟之中有很多人並不看好他。」為首的商人點頭哈腰地說道。

  「這還只是開始。」卜哥很平淡地說道:「你們西遷損失了太多的財物,我們因為倉促之間也沒有什麼準備,交易的規模有限,等到下一次交易,你們從東方帶來更多的貨物,我們也準備足夠多的物資,那時候才是真正的交易。」

  「那是,那是。」這些拉波爾商人連連點頭。

  「我給你們介紹幾個人。」卜哥說道,他領著那幾個商人沿著護城河而行。為了出入方便,埃德在工事外面搭了幾頂帳篷,也只有他有這個膽量和面子。

  卜哥讓拉波爾商人等在外面,自己先鑽進了帳篷,帳篷內除了埃德還有十幾個人,全都是芭瓦德維伯爵手下的執事,不過這些執事比埃德和凱斯低一個等級。

  當初為了控制納加那裡的走私販子,進而控制法克的走私通道,才讓埃德和凱斯兩位執事去幫卜哥的忙。

  而這一次比當初更重要,控制這條貿易線路,簡直能夠控制東西方的貿易,伯爵以前做夢都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機會,現在天上掉下餡餅,他拚命擠出了這十幾個執事已經是極限了,再抽人,法克那邊就會運轉不靈。

  卜哥笑著說道:「你把帳篷設在這裡居然沒有人管?」

  埃德老頭同樣輕笑了一聲:「其實說穿了也沒什麼,四萬援軍之中,一半是內閣控制的地方駐軍,一半是僱傭兵,真正依靠的是艦隊,而艦隊一直都和內閣關係密切。」

  卜哥沉默不語,幸好他原本就沒有指望援兵,要不然就憑這支雜湊隊伍,恐怕特魯貝爾城裡又要多出四萬難民。

  埃德的帳篷裡面放著一些特殊的貨物,這些全都是伯爵專門準備的。

  打通這條貿易通道並不容易,能夠將資本滲透進來更不容易,西遷的拉波爾人是因為暫時的困難,才讓他們加入進來,等到拉波爾人恢復過來,肯定會收回貿易通道的控制權。

  所以伯爵打算趁現在的機會,在東方設立一些貿易點。

  埃德讓人搬了十幾個箱子過來。

  打開其中的一個,箱子裡面的東西讓人眼光發亮,裡面一格格的,每一個格子中都放著一件珠寶。

  整整一箱的珠寶,這要值多少錢?

  突然卜哥看到了其中的一串項鏈,他感到有些眼熟,拿起了仔細一看,果然是他當初的練手之作。

  卜哥心頭一動,他一層一層地看了下去,果然還有不少他的作品,不過都是他的作品之中比較差的。

  雖然只打開了一個箱子,卜哥猜測其它箱子裡面應該也有。

  物以稀為貴,當初他經驗不足,而且為了籌錢製作了太多珠寶,其中有精品,也有稍微次一些的東西,伯爵肯定是將稍微次一些的挑了出來,趁這個機會弄到遙遠的東方去,以便保證留下法克的全都是精品。

  卜哥抬頭看了埃德老頭一眼,老頭似笑非笑,說明他早就知道這件事。

  將帳篷外的拉波爾商人叫了進來,卜哥退到一邊,接下來沒他的事了,埃德老頭可以把一切都處理得井井有條。

  這箱珠寶的價值等於十幾箱的金幣,重量更是輕得多。

  伯爵能夠想到這種辦法,確實了不起,能夠籌措到這些珠寶,更加了不起。

  這也是無奈之舉,在法克,完全可以用黃金券這類東西,來代替大量的貨幣,就算是在西方的各國之中,也可以請教會做中間人,用信用券的辦法,進行大宗的交易,可是進入三角地之後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所以,只能挑最貴的東西作為貨物,這總比帶著幾百車貨物遠行幾萬里要好得多。

  那些拉波爾商人將箱子的珠寶一件件取了出來,拉波爾部落雖然現在看上去很落魄,但是沒有受災之前卻是不折不扣的闊佬,控制著東西方的貿易,這些拉波爾商人什麼東西沒有見過?眼睛一個比一個刁毒。

  取出這些珠寶是為了估價。

  卜哥在一旁冷眼旁觀,他最關心的是他製作的那幾件。

  很快,那幾件珠寶就被挑了出來,拉波爾商人一邊估價,一邊在給這些珠寶分檔次,卜哥的珠寶大多被歸於頂級一類。

  估出的價錢讓卜哥感到心酸,比他當初賣出去的時候高多了,看來這些商人比他更瞭解他的手藝的價值。

  閒著沒事,埃德走到卜哥身邊說道:「伯爵讓我問您有什麼打算?他相信您不會願意重新去當一個無足輕重的外交官。」

  埃德並不知道卜哥在危機之中扮演什麼角色,才說得那樣輕鬆。

  卜哥沒有回答,從昏睡中清醒過來之後,他一直在思考。

  曾經有一度,他想過放棄法克,既然法克王國容不下他,為什麼他就不能夠去尋找一片容得下他的天空?

  但是冷靜下來再一想,或許只有天堂,才是永恆的樂土,只有在那裡,每一個人才擁有屬於自己的天空。

  在這污濁的人間,想要獲得一片天空,只有自己去爭。

  王國對他不公,沒有給他應得的,那麼他完全可以用王國的名義,去獲取屬於自己的東西,彌補損失。

  現在聽到埃德帶來芭瓦德維伯爵的詢問,卜哥笑了。

  他並不是什麼都沒有得到,至少在別人的心目中,他的價值大大提升了。

  「戰爭可能會很快結束,不過被拉波爾人圍困的狀況,一時之間不會解除,就算給我一個正式的總督也沒有意義,我還是想當我的外交官遊走於各國之間,順便看看能不能把商路拓展得更廣一些。」

  卜哥並不打算放棄外交官的身份,而且當初伯爵替他謀求來的這個外交官身份,自由度極大。

  「除此之外,我還想要一個小鎮,用不著太大,像納加差不多就可以了。」這才是卜哥真正的要求。

  清醒之後他一直在問自己,什麼才是他最需要的?

  答案毫無疑問只有一個,那就是領地。

  他必須擁有一片合法的領地來構建他的根基。

  「你看中的不會是這座港口吧?」埃德問道:「伯爵恐怕幫不了你的忙,這個港口太過敏感,當初法克和波賽米亞、奧德雷兩國商量好了的,誰都不能夠佔領這裡,所以港口才會這樣荒涼,要不然這裡早已經是一座城市了。

  「現在就算法克已經和那兩個盟國翻臉,仍舊不可能將港口封給任何人當作領地,因為這個港口是用來討價還價的最好籌碼。」

  卜哥擺了擺手:「給我,我也不敢要,這裡是陸地,拉波爾人只要過來一個部落,港口很可能就丟了,如果這裡也有一座戰爭魔導器,或許我會考慮。」

  埃德倒是能夠理解,除了特魯貝爾,三角地的城市全都被攻破了,其它幾座被攻破的城市,並不比特魯貝爾差,同樣有巨型戰爭魔導器保護,卻仍未守住。

  卜哥說道:「離這座港口不到十海浬的地方有幾座島嶼,我查過了,這些島嶼屬於無主之物,法克想要將它們拿下來非常容易,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希望伯爵能夠幫忙把這些小島劃到我的名下。」

  這幾天,他整天讓老毛拉哈塔卜帶著他四處飛行,就是為了尋找一塊合適的領地。

  那幾個小島可以稱得上是真正的不毛之地,比納加鎮外的那些沙洲都淒慘得多,島上只有沙子,寸草不生,連一塊泥土都找不到。

  「如果這就是您的意願的話,我會幫您聯繫伯爵大人。」埃德說道。

  幾座小島孤零零地被一眼望不到天邊的大海包圍著,島上一片金黃。

  如果單單從景色來說,這裡確實充滿了詩情畫意,不過要住在這裡,就實在太荒涼,也太小了一些。

  這些沙島之中最大的一個,也只有一公里長,最寬的地方也僅兩百米。

  最重要的是,在這種沙島上,不可能有淡水。

  卜哥踩在沙地上,身後跟著那個老毛拉,不遠處鋪著一塊飛毯,他登上這座小島是為了進行實地勘察,以前在空中匆匆一瞥,只是看到有這樣幾座小島。

  卜哥問道:「下面是什麼?是沙子還是岩石?」

  老毛拉轉過頭朝著身後的流沙巨靈指了指地下,吩咐了幾句,巨靈呼的一下沒入沙中,就像是潛水一般。

  過了片刻,巨靈的腦袋從沙子裡面冒了出來。

  「往下一米就是岩石。」老毛拉說道:「這裡以前想必是暗礁,沙子吹到這裡沉積下來,就成了沙島。」

  卜哥走到海邊,海水的顏色有深淺,深的地方一片湛藍,水淺的地方呈現出濃淡不一的綠色。

  納加小鎮旁邊也是淺海,在納加住久了,卜哥一眼就能夠憑水的顏色看出深度,這裡水淺的地方連半米都不到。

  朝著遠處看去,他此刻所站立的這座最大的島嶼,和另外兩座稍微小一些的島嶼相差不過數百米,構成了一個不規則的三角形。

  這形狀讓他想起了在納加小鎮修造的人工沙島,那座彎月形的主島。

  如果將眼前這三座島嶼連接起來,留下一個出口,這同樣也是一個月牙小島。

  卜哥並不是因為形狀優美而特別喜歡月牙形的島嶼,更重要的是因為月牙形的小島是天然的港灣,能躲避風浪,也容易防守。

  打開地圖,這裡離港口差不多有九海浬,從海面看不見港口的蹤影,但是距離並不算遠。

  「你的巨靈能幫我在海底開採一些岩石嗎?」卜哥問道,他之所以會產生這樣的念頭,是因為他看到那些巨靈製作石碾、石臼是那麼容易。

  「你當它是苦力?」老毛拉異常不滿。

  「巨靈既然能夠幫忙打糕,為什麼不能夠幫忙開採一下石料?」卜哥笑了起來。

  「你是打算讓它幫你填海吧。」老毛拉說道,他們首先是智者,然後才是魔法師,看到卜哥的眼神,怎麼可能猜不到卜哥的想法:「開山裂石是沙丘之主的特長,我的流沙巨靈更擅長慢慢侵蝕。」

  卜哥退而求其次:「幫我運送石塊總可以吧。」

  老毛拉說道:「給我一個理由,我說過替你服務,但是沒有說過無條件的服從你的任何命令。」

  卜哥並不在意,他有讓老頭無法拒絕的理由:「那些雜糧做成糕餅雖然是好辦法,但是能夠像原來那樣放得長久嗎?這種辦法一時應急還可以,難道你們打算一直這麼幹下去?再說運輸的問題也是如此,不可能每一次都讓巨靈在一旁護持。」

  「你有解決的辦法?」老毛拉可不像港口的那些人一樣小看卜哥,只有曾經是敵人的他們,才真正知道這個人的智慧的可怕。

  「利用那條河。」

  「這不可能,那條河的水太淺。」

  「我以前住的地方水也很淺,不過我們仍舊有辦法運貨。建造吃水淺的船隻是我的專長。」

  卜哥這一次的話並不假,吃水淺的船有特殊的造法,當初是巴米爾偶然發現了其中的關鍵,之後卜哥又找了一群經驗豐富的造船技師和老船工,終於整理出了一套完整的方案。

  老毛拉自然明白河運的便利:「如果真的能夠做到,我可以幫你,不過你還是得告訴我為什麼要填海?」

  「這裡很快就會成為我的領地。」卜哥用手劃了一圈,彷彿這裡已經屬於了他一般:「我打算填海,把三座島連起來,成為一個月牙形的港灣。

  「裝滿散貨的船,可以在這裡直接將貨卸到吃水淺的船上,然後通過那條河,一直運到特魯貝爾。當然,你們希望的話,也可以沿河再往前走。」

  老頭想了半天,最後點了點頭。

  「走吧,既然決定了就早一點動手,為了我的領地,也為了你的族民。」卜哥轉身朝著飛毯走去。

  三角地西側是戈壁,往東漸漸變成了沙漠,港口就在戈壁的邊緣,這裡別的東西不多,岩石到處都是。

  卜哥讓老毛拉駕馭著飛毯在空中轉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一片緊靠著海邊的懸崖。

  懸崖由質地堅硬的玄武岩構成,高十幾米,懸崖下海水不停地拍擊著崖壁,撞碎的海浪化作數米高的水花,對於普通人來說,這是一個非常凶險的地方。

  卜哥站立在懸崖之上,手裡持著一條長鞭。

  當初在魯普奈爾的集市買到的這條鞭子,總算有了用武之地。

  雖然是一條鞭子,但是名字卻偏偏叫做「裂山錘」,當初買下它只為好玩,沒想到也有用到的一天。

  魔力被源源不斷地注入鞭子,卜哥感到鞭梢在微微震動著,果然像巴米爾當初說的,這東西是將魔力轉化為震動波,這種震動波能夠滲透入岩石的內部,一旦遇到縫隙就會暴發,讓細碎的縫隙變成大的裂縫。

  海邊的懸崖原本就分化得厲害,裡面佈滿了看不見的縫隙,卜哥猛地揮舞起鞭子,抽了下去。

  只聽到「喀」的一聲,卜哥的腳下突然間顯露出一條裂縫,裂縫最寬的地方能夠插進一張紙片。

  感知了一下鞭子裡面剩下的魔力,卜哥立刻知道,剛才那一擊差不多相當於一發爆炎。

  一發爆炎打在這種岩石之上,恐怕連一個焦痕都不會留下,但是同樣的能量全都送入岩石的內部,卻可以讓它崩裂。

  卜哥隨手又抽了一鞭子,他並沒有抽在原來的地方,而是往左側偏開了幾米。

  又是一道裂縫,這一次的裂縫更大,隨著一陣嘎吱嘎吱的輕響,兩邊的裂縫漸漸連接在了一起,突然間,大塊的岩石崩落下來。

  「轟!」

  巨大的岩石砸落在海裡,濺起巨浪甚至比懸崖還高。

  就在岩石崩落的那一瞬間,卜哥跳開了,他腳上穿的那雙靴子能夠讓他在空中短距離行走。

  卜哥站在崖邊朝著底下張望,就看到一團黃褐色的濁浪在海水中翻滾著,片刻之後,砸落海中的那些岩石浮了起來。

  那團黃褐色的濁浪就是老頭的流沙巨靈,沉重無比的岩石被它輕而易舉地搬了開去。

  這樣做是為了讓下一塊山巖不至於撞上,卜哥需要的是大塊的岩石,一堆碎石可沒有什麼用處。

  看到岩石被捲到幾十米外,卜哥繼續剛才的工作。

  轟隆隆的聲音不絕於耳,懸崖成片坍塌,掉落海裡,一開始還只是靠邊緣的岩石,因為風化嚴重,邊緣的岩石比較細碎,漸漸地,開採的岩石越來越靠裡,崩落的岩石的塊頭也越來越大。

  這種枯燥的工作持續了一整天,到了晚上漲潮的時候,卜哥停了下來。

  那團黃褐色的濁浪捲起大批的岩石,或沉或浮地朝著小島而去,這些岩石怕有數百噸重,卻被它一次運走,讓卜哥不能不佩服。

  各種巨靈之中,流沙巨靈不愧為力量第一。

  他聽老毛拉提起過,如果流沙巨靈能夠再進化一階,就會變成吞噬君王,到了那個時候,它的力量甚至能夠移山倒海,改易地形。

  披上魚人鱗甲,卜哥在海上漫步而行,他指點著流沙巨靈將一塊塊巨大的岩石沉入海裡,大塊的岩石放在底下,上面充填稍微小一些的岩石,等到石塊放完了,他又讓巨靈從附近的海底搬來大量的泥沙覆蓋在岩石上。

  雖然還未曾進化成吞噬君王,流沙巨靈已能簡單地改變地貌,轉眼間一圈由沙組成的暗堤,將三座島嶼連接在了一起。

  一個星期之後,一座新月般的港灣大致成形。

  卜哥就等著芭瓦德維伯爵幫他弄來領地的證明,可惜世事永遠都不會像他想像之中那樣美好。

  當他將海島大致弄成自己想要的模樣的時候,芭瓦德維伯爵的回信終於到了。

  信是由一隻毛色純黑的魔鳥帶來,由這樣一隻鳥送信,本身似乎就預示著事情非常糟糕。

  卜哥只是看了一眼,就將信放下了,他的怒氣再一次湧了上來。

  幸好經過上一次的事件,他對於克制情緒越來越擅長了,再加上境界的提升,也讓他多了一絲沉穩。

  他將信重新打開,仔細讀了一遍。

  法克想要得到那幾座島嶼非常容易,和周邊的幾個國家打了個招呼,就把那些小島給拿下來了,連此刻已經撕破臉皮的波賽米亞和奧德雷也沒有多說什麼。

  法克要求那幾座島嶼的擁有權,是以保證艦隊安全的名義,這完全說得過去。

  原本提出建議的是芭瓦德維伯爵,事先也說好了將這幾座島嶼封賞給卜哥作為領地,但是等到島嶼拿下來之後,情況卻突然間變了。

  統帥部不知道怎麼插了進來,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幾座島嶼的封賞權落到了他們的手裡。

  還沒有等芭瓦德維伯爵做出回應,統帥部就急不可耐地扔出了一連串的軍功獎賞,那幾座島嶼自然而然被拿了出來作為獎品。

  駐守特魯貝爾的第三兵團,包括團長戈斯維恩在內,總共十五個人得到了貴族頭銜,其中的七人還得到了領地,每人一座小島,這七人裡面還包括了卡修。

  沒有得到領地封賞,有些出乎卜哥意外。

  他沒有想到連這種荒島都有人搶奪,但是事先也有所預料,按照法克的封賞規定,只有獲得軍功的武官才能夠得到領地。

  卜哥擁有總督頭銜,算是半個武官,但是他畢竟是代理總督,統帥部和他有仇,不算他軍功也在情理之中。

  那幾塊領地落在戈斯維恩和其它的騎士手裡,同樣也沒關係,他們已經簽署了委託書,卜哥仍舊可以按照原來的計劃進行,他至少有把握在戈斯維恩和另外六個騎士活著的時候,不會出任何問題。

  他並不打算考慮得更遠,這幾座島嶼確實很有用,不過十年或者二十年後情況就難說了,各國不可能永遠容忍拉波爾人佔據這片土地,等到拉波爾人離開,這幾座小島就沒那麼風光了。

  卜哥原本也只是打算用這幾座島嶼當作跳板,他的目標仍舊是陸地。

  他想用五到七年的時間將島嶼經營好,讓人感到垂涎欲滴,然後想辦法引誘法克上層,給他換一塊領地。

  他的計劃設想得非常周密,但是無論如何都未曾想到結果卻會是這樣。

  他的功勞被徹底抹殺了,內閣送上去的封賞請求,被宮廷直接轉給了統帥部,讓統帥部負責核實確認。

  這是誰都未曾想到的事情。

  信寫到這裡,伯爵似乎也很無奈,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提了一句:「首都魯普奈爾有一股暗流湧動。」

  卜哥看完信無話可說,他輕輕揮了揮手將信化為一堆灰燼,然後坐在那裡陷入了沉思。

  芭瓦德維伯爵曾經提到過有這麼一股暗流,這股暗流的依靠應該就是兩位王子,考慮到國王陛下的年紀,這股暗流似乎已經涉及到未來的王朝更替。

  只是他有些無法想像,這些大人物為什麼鎖定住他這樣一個小人物?

  以前將他變相流放還好說,畢竟理由非常充分,法克禁止私鬥的法令擺在那裡。

  但是這一次可不同,他畢竟是法克的功臣,還是在一場對抗異教徒的作戰中建立功勳,最重要的是很多人都知道他做過些什麼。

  有些東西可以壓制一時,不可能壓制一世。

  平復下怒氣,卜哥的神情越來越冷,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既然這裡已經沒有什麼事情必須要我來處理,我打算回特魯貝爾。」

  老埃德也沒有說什麼,他知道現在的卜哥,並不需要別人的安慰,安慰也沒有用處。

  當卜哥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長長的歎息了一聲,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情突然間變得輕鬆了許多,輕輕一步跨出帳篷。

  「幫我給伯爵帶一句話,我很感激他替我做的一切……」

  話音落下,卜哥已然遠去。
tylinee86 發表於 2015-1-27 16:22
第六集 刀子與花 第五章 自我謀劃

  「這也未必是什麼壞事。」說這話的是那隻兔子。

  一回到特魯貝爾,卜哥就把那幾個自己人召集在了一起,他把最近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此刻有資格被他當作是自己人的,除了原來的托爾和巴米爾,以及那隻兔子,又多了個馬羅尼克。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卜哥對馬羅尼克卻很信任,因為這個人根本就不會被任何人收買,他做不到,其它人同樣也做不到。

  馬羅尼克是那種無牽無掛,不喜歡拘束的人,說得好聽一些叫浪子,說得難聽一些叫流浪漢,不過他很守承諾,也挺看重義氣。

  看到這個人的第一眼,卜哥就沒有想過讓此人成為手下,因為那不可能,這個人給他的感覺就像是鷹一般孤傲。

  他將這些事說給馬羅尼克聽,另一個原因是希望馬羅尼克能夠繼續幫他。當初把他送到特魯貝爾,馬羅尼克其實已經可以抽身離開,因為一開始的協議就是保護卜哥到達目的地。

  之後留下來幫卜哥守城,絕對算得上是很講義氣的了,現在危機解除了,馬羅尼克有充分的理由離開,像他這樣身手的傭兵,想找一個僱主並不困難,但此刻卜哥卻非常希望馬羅尼克能夠留下。

  卜哥的遭遇毫無疑問讓這裡的每一個人感到鬱悶,只有那隻兔子例外,在剛才聽卜哥說的時候,牠的眼珠子就在不停地轉著,卜哥一說完,牠就突兀地扔出了這樣一句話。

  「未必是壞事?」卜哥沉吟著,他琢磨著兔子說這話的意思。

  「那幾座島很富饒嗎?」兔子問道。

  卜哥就像是被電了一下似的,身體一下子僵住了,他的這隻魔寵一下子幫他點出了其中的關鍵。

  那幾座島嶼又小又荒涼,除了他之外,誰會看中那種地方?

  或許有一個人可以,那就是芭瓦德維伯爵,伯爵完全可能從這幾座島嶼的地理位置,猜測出它們所擁有的價值。

  一個念頭頓時跳了出來,會不會是芭瓦德維伯爵看中了那幾座島嶼,所以耍了這些手段?

  卜哥稍微思索了一下,就否定了這種可能。芭瓦德維伯爵不可能完全猜到他的計劃,那個計劃不是什麼人都能夠實現的。

  那幾座島不加擴建根本沒有用處,而想要擴建,沒有流沙巨靈和那條開山破石的鞭子,又要花費無數人力和時間,單單建造費用也將是個天文數字。

  再說這幾座島嶼就算成為他的領地,想要發展起來,也必須芭瓦德維伯爵的幫忙,伯爵想要控制一切,有的是辦法。

  卜哥自認此刻的他似乎還沒有產生異心,而且從伯爵對待他的態度來看,他的利用價值只有增加而沒有減少,伯爵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因為一些還無法確定的利益而逼著他背叛。

  既然這種可能性不大,那麼肯定還有另外的原因。

  卜哥喃喃自語道:「我好像有再一次被當作槍來使的感覺。」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你就是被當作槍來使了。」兔子像以往那樣毫不留情。

  既然得到了肯定,卜哥立刻順著這種可能,思索了下去。

  「不知道你對爵位和領地封賞的程序有沒有瞭解。」兔子指點道:「只要涉及到領地封賞,第一步肯定是勘察。

  「長老院會派人勘察,因為爵位和領地封賞由他們管,內閣會派人勘察,因為領地劃分事關人口、居民和稅務管理。勘察之後才能夠決定這樣封賞是不是合適,然後遞交給國王通過,最後還要在貴族院備案。」

  「你的意思是說,沒有人勘察過那幾座島嶼?」卜哥喃喃自語著:「那幾座島對其他人來說一點價值都沒有。」

  卜哥一步一步地理順著思緒:「統帥部並不知道這件事情,就匆匆忙忙地動了手腳,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又為什麼會犯這樣的錯誤?」

  「製造一份假的勘察報告並不困難,那東西又用不著歸檔。」兔子在一旁信口說道。

  卜哥立刻被點醒了,如果有這樣一份勘察報告的話,肯定是內閣一派的人造的,這份勘察報告不可能送去給統帥部的人看,所以長老院中肯定有人在幫統帥部,而且這個人還是一位大佬,要不然動不了這樣的手腳。

  突然卜哥想起那兩位王子,或許此事的背後還有王室的意思。

  不管這些人在中間動了什麼手腳,又進行了什麼樣的交易,最終的結果是:戈斯維恩和另外六個騎士,每個人得到了一座一錢不值的荒島。

  等到封賞的結果下發到特魯貝爾,戈斯維恩和那六個人肯定會去查看他們的領地,當他們看到所謂的領地只是一堆荒島的時候……

  卜哥完全可以想像,那將是怎樣的一番景象。

  被拉波爾人團團圍困,整天在生死之間掙扎,特魯貝爾的軍人就像是時刻繃緊了弦的弓一樣,已經到了折斷的邊緣。

  勝利和此刻暫時的和平,以及貿易的獲利,讓軍人們的情緒從低谷抬升到高峰,緊隨而至的封賞,將會把他們推到喜悅的頂點。

  但是當他們看到那幾座荒島,從巔峰被砸落深淵的他們,不知道有幾個人能夠承受住這樣的打擊,更不知道有幾個人能夠保持情緒不失控。

  以此刻三角地敏感異常的局勢,前線軍官的集體暴發,根本不可能被掩蓋下去。只要一調查,因為涉及領地封賞,長老院和貴族院必然會被牽扯進來。

  到了那個時候,所有的卷宗都會被重新翻找出來,十有八九會暴露出更多東西。

  比如是誰扣押下了功勳記錄,是誰將核實功勳的權力劃給了統帥部,又是誰將他對那幾座小島的領地申請,擅自挪到了統帥部提名的人員的頭上!

  不過最關鍵的是,這件事將王室成員牽扯了進來。

  如果是平常的案件,可能會被掩蓋下去,但是事關三角地的戰況,同時又事關領地封賞,這種屬於國家穩定基石的問題,誰都沒有膽量掩蓋。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丟卒保車。

  這種時候,想要保住王室的名聲,王室之外的其它人,十有八九會成為籌碼。

  卜哥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就是政治,一場將所有的人都算計進去的遊戲。

  從風格看來,設計這個圈套的絕對不是芭瓦德維伯爵,伯爵同樣高明,同樣滴水不漏,但是伯爵沒有那麼狠辣。

  維郝雷登侯爵,卜哥的腦子裡面突然間閃現出這個名字。

  雖然對這位內閣總理大臣閣下沒有什麼認知,卜哥卻也聽說過這位的名聲,維郝雷登侯爵的狠辣無情是相當有名的,甚至連他自己也承認,他從來沒有朋友,只有敵人和合作者。

  「我應該怎麼應對?」卜哥問道。

  「你可以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兔子說道:「或許這是最好的選擇。」

  卜哥思索了好久,最終確認兔子說的話一點沒錯,故作不知,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既然這是一個圈套,等到計劃成功,那幾座荒涼的小島自然是燙手的山芋,到時候只有扔給他。而且有了這番波折,不管是內閣出於補償的心理,還是長老院想要有所交代,都會給他額外的好處。

  卜哥抬頭看了一眼其它人的反應,巴米爾對此一如往常漠不關心,馬羅尼克的眼神之中卻隱約帶著一絲不以為然。

  卜哥同樣也不想選擇這條路。

  如果是以前,他或許會得過且過,但是這場戰爭,將他塑造得剛強了許多,特別是他手握碎山雷的圓筒,以同歸於盡威脅那些拉波爾首領的時候,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他彷彿獲得了新生,已經不是原來那個他了。

  「還有沒有其它的選擇?」卜哥問道。

  「你也可以和另外一邊合作,我相信,當前線的軍官暴發出無邊怒氣的時候,統帥部、長老院和宮廷,肯定會立刻明白出了什麼事,他們肯定能夠很快查出錯誤的源頭。

  「到了那個時候,他們最可能的就是直接找你和解,只要答應和解,你絕對可以取悅很多人,同樣也會得到很多額外的好處,爵位晉陞、擁有領地都不成問題,十有八九還能夠得到正式的總督頭銜。」

  卜哥看著那隻兔子,走這條路就算得到再多的好處,也是過眼煙雲。

  沒有伯爵的幫忙,那些島嶼永遠都只是荒涼之地,至於那個總督的頭銜,特魯貝爾周圍的這些拉波爾人,在三五年之內是不會撤離的,一座被圍困的城市的總督,絕對沒什麼意思。

  而那些因他脫困的人,也絕對不會因此感謝他。

  「我想聽聽其它的選擇。」卜哥說道。

  兔子沉默了一會兒,用爪子托著下巴想了想,說道:「還有一條冒險的辦法,但你可能因此一無所獲,而且還兩邊樹敵。」

  「說來聽聽。」卜哥已經想到這種可能,不過以他對芭瓦德維伯爵的瞭解,就算被小小地得罪了,為了控制這條重要的貿易通道,伯爵還是會同他合作,只不過在合作的同時,伯爵肯定會有所動作。

  唯一需要擔心的是維郝雷登侯爵,得罪這個人的後果很難預料。

  「找個藉口離開。」兔子說道:「不管是哪一方,想要了結此事都必須找你,長老院要找你核實情況,可能貴族院也會來找你取證。如果在這個時候找不到你,雖然仍舊會做出裁決,但是那幾座島嶼卻沒有辦法處置。

  「按照慣例,法克必須把這幾座小島交出來由教會暫管,到了那個時候,你再站出來要求這幾座島嶼的擁有權,並且拿出那些能夠證明你的功勳的影像記錄……

  「因為你對抗的是異教徒,所建立的功勳不僅在法克有效,對整個教會勢力影響範圍都有效,那幾座島嶼十有八九會歸你所有。

  「但是到了那個時候,這幾座島嶼就不是法克的領土,而是獨立王國,你可以申請建立公國,但是這樣可能遭到其它國家的進攻。

  「你也可以申請將這幾座島嶼劃為自由領,好處是你用不著擔心遭到攻擊,自由領只要保持中立,任何一國都不能進攻,壞處是你等於失去了對這塊領地的所有權。」

  「沒有領地的所有權,我能不能經營這片領地?」卜哥問道。

  「當然可以,自由領必須採取議會制,這是規定。按照慣例,自由領的原本擁有者肯定是這片土地的第一家族,永久佔據議長職位。你可以事先找齊十二個人,一旦建立自由領,立刻組建議會,讓那十二個人成為議員,至少在你這一代,你想怎麼幹就可以怎麼幹。」兔子說道。

  卜哥笑了,他以前連想都不敢想像,有朝一日居然能夠成為國王般的存在,即便只是幾片荒涼島嶼的國王。

  轉頭看了一眼馬羅尼克,卜哥笑了笑問道:「我必須湊齊十二個議員,你有沒有興趣在我的領地掛個名?」

  馬羅尼克倒也沒有拒絕,或許是因為卜哥確實合他的脾氣。他跟過很多僱主,從來沒有像卜哥這樣膽大而且有趣的。

  「大家還有什麼可靠的人選嗎?包括我在內,議會才只有五個成員。」卜哥說道。

  「牠不能算吧。」巴米爾指了指那隻兔子。

  「我指的不是牠。」卜哥說道,他想的是遠在納加的坎妮小姐。

  以前的同伴除了托爾,坎妮小姐也是可以信任的一個,她也應該會願意擔任議員,以坎妮對錢財的執迷,讓她管理財政倒是不錯。

  卜哥突然間想起馬羅尼克曾經說過,他有一個兒時的好友,兩個人偶然間得到了一本有關修煉鬥氣的書,他們按照各自對書的理解,練成了各自不同的技藝。

  那個人是個盜聖,應該也是個厲害角色,如果能夠把此人拉進來,不但又可以湊出一個議會成員,而且還可以得到一個強力幫手。

  卜哥轉頭對馬羅尼克說道:「我記得你提到過你有一個朋友。」

  「你還是別打他的主意為好。」馬羅尼克聳了聳肩膀:「我也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還活著,就算是活著,也十有八九被關在某座牢房裡面。」

  「你的朋友不是一個盜聖嗎?有誰能夠抓得住盜聖?又有哪座牢房能夠關得住盜聖?」卜哥感到有些好奇,在領悟了精神力量的人裡面,盜賊一系的戰鬥力並不是很強,但生存力卻絕對是第一。

  「我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兩年之前,當時他只告訴我,他要去偷一件叫『巴格廷珍珠』的東西,從那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聽說過他的消息。」

  馬羅尼克說這番話的時候,巴米爾正在喝水,但是當他說到巴格廷珍珠的時候,巴米爾一口水全部噴了出來。

  巴米爾大叫:「巴格廷珍珠?號稱混亂之源的巴格廷珍珠?」

  「能夠幫我解釋一下嗎?」卜哥問道。

  巴米爾並不打算隱瞞:「據說巴格廷珍珠是一顆珍珠大小的圓球,它在四千七百年前出現在拉帕爾神廟,誰都不知道它從何而來,有人說它是諸神的禮物,又有人說它來自一顆墜毀的隕石,更有人說它是用魔法人工合成的產物,反正四千七百多年來,都被當作聖物供著。

  「這東西之所以被稱作為混亂之源,是因為它會散發出強烈的精神波動,讓人產生迷亂昏沉的感覺。」

  「很多魔法都能夠做到。」卜哥暗自奇怪,這算得上什麼聖物。

  「確實沒錯,但是精神魔法可以被解除,巴格廷珍珠的效果卻沒有任何辦法解除。」巴米爾解釋道。

  卜哥追問道:「那它應該稱作為惡魔的禮物,怎麼可能被當作是聖物供起來?」

  巴米爾說道:「因為它雖然能夠造成精神混亂,卻能夠抑制各種反噬,自古以來,很多修煉魔法和神術的人都用它來鍛煉精神力量;或者用它來刺激潛能,以求突破瓶頸。」

  卜哥這下明白了,馬羅尼克的朋友去偷這樣一件東西,確實是凶多吉少。不說此物這樣重要,肯定戒備森嚴,巴格廷珍珠擁有的混亂思想的能力,也足夠讓偷竊者喝一壺的了。

  「這東西在哪兒?」卜哥問道。

  巴米爾的回答非常簡單:「我也不知道。」他想了想又說:「既然馬羅尼克的朋友去偷巴格廷珍珠,肯定有線索,你可以順著這條線索查下去。」

  卜哥看了看其它人,巴米爾肯說出那麼多東西來,明顯有一股躍躍欲試的味道。

  事關朋友的生死,馬羅尼克雖然表面漠然,內心之中肯定希望眾人能夠幫忙,而且真的把人救出來,馬羅尼克等於欠下一筆人情。

  卜哥的眼神掃過那隻兔子,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到這隻兔子似乎也對此很感興趣。

  最後一個就是托爾,卜哥直接將他無視。

  老毛拉哈塔卜成了馬車車伕,載著馬羅尼克和巴米爾,前往那位盜聖最後出沒的地方打探消息。

  卜哥本人則忙著替他的出行找理由,他還不打算和芭瓦德維伯爵撕破臉,想要矇混過去就只有裝糊塗。

  按照那隻兔子所說,卜哥現在最大的優勢就是,沒有人知道他的身邊有一個精通政治的顧問,最多魔法師巴米爾和老毛拉哈塔卜會受到一些懷疑。

  不過在臨走之前,他還有一堆事情要做。

  在這片荒漠之中,人是最重要的財富,他要趁對手還沒有發現這一點之前,將城裡的人綁上戰車。

  平民和普通士兵其實非常容易收買,軍功封賞沒有他們的份,勝利對於士兵來說,只是多了一倍的軍餉,這和卜哥給他們的那些,根本不能夠相比。

  更重要的是這些人瞭解卜哥的能力,也相信他的承諾。只要他對這些人說:「我可以帶領你們發財。」恐怕特魯貝爾半數以上的人會跟著他幹。

  至於城裡的有錢人和那些商隊,卜哥並不打算花費力氣,那些人只要有利益就會跟著幹,根本用不著拉攏。事實上就算拉攏也沒有用,他們不會相信任何人的承諾,他們的承諾也同樣不可信賴。

  既然打算收買平民和普通士兵,卜哥最關心的自然是新建的那片住宅區。

  此刻的卡修還不知道功勳封賞的事情,和卜哥的關係也正處在親密友好的時期,做起事情來倒是不敢馬虎,再加上特魯貝爾的很多平民自發地來幹活,誰都希望能夠搬進自己的新家,所以工程進展的速度令人吃驚。

  卜哥前往港口的這一個月內,住宅區的大致輪廓勾勒了出來,至少有了街道和小巷,一間間房舍也大致成形,門和窗戶也挖了出來,有的甚至已經打上了門框和窗框。

  不過最讓平民感到興奮的,是緊靠市中心的一排樣品房已經完全造好,這讓所有人都有了一絲遐想的餘地。

  那就是他們的新家。

  卜哥能夠稱得上是傑出的建築師,這些夯土房就是證明。

  這些房子很漂亮,雖然是單層房舍,卻有一個漂亮的穹窿圓頂,圓頂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發光,圓頂四週一圈是環形小陽台,給每一戶人家增加了一點活動的空間。

  相鄰的兩戶人家院子緊靠在一起,讓原本不大的院子顯得寬敞了許多。

  卜哥高明之處在於,他沒有用一根木頭。

  因為城裡根本就沒有多餘的木頭,不管是原木還是木板,都是稀缺資源,開戰之初就全都收去製造撬車,現在雖然局勢緩和,撬車反倒變得越發重要,木板的稀缺程度不但沒有減輕,還越發嚴重了。

  僅僅兩公里長、半公里寬的一片住宅區,當然不可能容納下全城近三萬居民,而且誰都知道,在拉波爾人未曾離開之前,徹底的重建是不可能的事情。最周邊的兩道工事至少會留下,這樣一來整座城將比原來小得多。

  誰能住進那片住宅區,就成了人們心頭最大的疑問。

  卜哥很清楚這一點,他正打算趁這個機會,讓特魯貝爾的居民成為他的追隨者。

  想要收買人心,首先就要許諾,站立在一座已經完工房屋的陽台上,卜哥已經有了讓特魯貝爾人相信他的資本。

  「我的朋友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卜哥看著四周聚攏來的人群,這是他第一次當眾演說:「在戰爭中你們表現得無比頑強,沒有你們,特魯貝爾不可能守衛下來,你們是最大的功臣,你們的功績必然會換來嘉獎。」

  卜哥煽動完了,開始轉入正題:「你們已經得到的,只是其中的很小一部分,在不久之後,將會有數十支商隊、十幾座加工廠被建立起來,我保證你們每一個人都能夠從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我同樣也保證,用不了多久,你們就可以用自己的錢,買下商隊和加工廠……」

  卜哥的演講沒有絲毫的技巧,只有赤裸裸的利誘,但他的這些利誘明顯非常成功,說到後來,底下時不時會響起一陣歡呼聲,將他的演講打斷。

  卜哥的許諾並非高不可攀,他自己就是窮人出身,很清楚對於一無所有的窮人來說,什麼樣的生活能夠讓他們滿足,什麼樣的生活是他們夢想的目標。

  他確實打算建立數十支商隊和十幾座加工廠,城裡的每一個人確實能夠找到自己的位置,只不過大多數人都只是車伕或者工人。

  同樣用不了幾年,這些人確實能夠買下商隊和加工廠,因為他計劃要建立的商隊和加工廠並不需要太多本錢,所以最多三五年的時間,肯定會有一大批競爭者冒出來。

  到那個時候商隊和加工廠就會變得不那麼賺錢,盤給車伕和工人們去經營是最好的辦法。

  當然卜哥也不是在欺詐,他很清楚商隊的車伕和法克那些加工廠工人的收入,他打算開三倍的薪水,相對於貿易的暴利,這點錢根本算不了什麼。而三倍的薪水,又足以保證沒有人能夠挖得動他的牆角。

  為了表明那番演講並非空口許諾,卜哥立刻開始組建商隊和加工廠的框架。商隊只要成年男子,卜哥讓這些人自由組合,找各自認識並且信得過的人組成商隊,每兩百人一個商隊,每個商隊配給十輛撬車。

  很快他的手底下就有了十支商隊。

  卜哥給每一支商隊的領隊一封信,信是給埃德的,讓埃德幫他代為管理這些商隊。

  十輛撬車當然不可能空跑一趟,城裡有堆積如山的牛羊皮革,大部分是原來的存貨,也有一部分是當初搶劫拉波爾部落和登石城的副產品。

  至於加工廠就更容易了,當初那批打造撬車的人被挑了出來,這些人將和商隊同行,在港口的時候,卜哥就已經讓那些走私販子幫他去弄木材。

  可以預見在未來的一兩年裡面,撬車肯定是最搶手的貨物之一,此外那些用來方便搬運的小推車,同樣也被拉波爾人看上了眼。

  這東西很容易仿造,所以想要發財就必須趁早。

  除了忙著組建商隊和加工廠的雛形,卜哥還經常跑到拉波爾人的大營。

  和在納加小鎮一樣,卜哥向那些裁決官和部落首領們兜售珠寶。

  離開法克在船上的兩個月內,他就製作了十幾件珠寶,件件都是精心構思的極品,停戰之後的一個月裡他又做了幾件。

  這一次卜哥聰明了許多,他只拿出幾件讓這些闊佬們自己先賞玩一番,然後再談價錢。

  不過對卜哥來說,賺錢並不是真正的意圖,現在的他並不缺錢,離開港口的時候,他仍舊按照慣例,通過埃德老頭向芭瓦德維伯爵借了筆錢。

  加上在特魯貝爾的獲利以及之前的幾次貿易的抽成,他絕對算得上城裡數一數二的有錢人。

  他和這些拉波爾人首領混在一起,除了要解除以前的那絲敵意,更是為了和這些人混熟。他從芭瓦德維伯爵和兩個執事那裡學到了一件事:再多的財富也沒有雄厚的人脈來得重要。

  在不知不覺之中,卜哥發現自己已經建立起了一些人脈,比如這一次的事件之中,那些走私販子就幫了他很多忙,可惜他以前沒有太注意那些走私販子。

  這一次他再也不會犯同樣的錯誤。

  只用了一個星期,卜哥就達到了目的,這不能不說,他之前的表現確實給這些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拉波爾人崇尚勇氣,也將狡詐視同為智慧,而且對有非凡經商頭腦的人也很推崇,這都讓他很容易被拉波爾人接受。

  馬羅尼克和巴米爾也回來了。

  一見到卜哥,巴米爾的第一句話就是:「我給你帶回來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你想聽嗎?」

  卜哥輕輕一笑,在港口的時候,他憤怒地吐血,哪裡還會有比這更糟糕的事情:「說吧,聽過之後我才能夠確定有多麼糟糕。」

  「巴格廷珍珠在塔奇帝國的首都,聖城麥加。」巴米爾說完歎了口氣。

  卜哥一時說不出話來,這個消息不至於讓他憤怒,但是令他感到鬱悶。

  對他本人來說,他偷襲過登石城,前往聖城麥加無異於自投羅網。

  對馬羅尼克的那個朋友來說,塔奇帝國的法律對於偷盜行為的懲罰,是剁掉雙手。

  馬羅尼克問道:「你還打算去找他嗎?」

  卜哥不可能沒有一點猶豫,不過這一次他猶豫的時間並不長。

  「去聖城麥加也不錯,我正打算去看看這座沙漠之上的第一城市呢。」

  卜哥並不完全是為了馬羅尼克,巴米爾對「巴格廷珍珠」顯然很有興趣,卜哥發現自己好像從來沒有替巴米爾做過些什麼,巴米爾可以說是他的第一個手下,對他的幫助稱得上最大,確實有些太過虧待了。

  卜哥走了,丟下一大堆不知所措的人走了,他的理由冠冕堂皇──前往塔奇帝國,希望能夠對三角地現在的局勢有所幫助。

  因為要帶上巴米爾、馬羅尼克和托爾,再加上卜哥本人和老毛拉哈塔卜,乘坐飛毯是不可能的了,不過老頭另有手段。

  只見他隨手取出一隻金色梭子擲在地上,眨眼間金梭化為一艘兩頭尖翹的金色舟楫,舟楫下沙浪滾滾,那些沙子似乎一下子變成了水,擁有了水的一切特性。

  老毛拉讓所有的人上船,這艘金色舟楫頗寬,並排能坐三人,頂上還搭著遮陽篷。

  隨著老毛拉一聲呼喝,金色舟楫劈波斬浪,在茫茫無際的沙漠之中向前滑行,速度越來越快,半個小時之後,金舟已經急如盡情狂奔的快馬,雖然還比不上飛毯,卻也速度驚人。

  卜哥前腳剛走,頒布軍功封賞的特使後腳就到了。

  對三角地的戰況,首都魯普奈爾其實相當重視,這並不只關係到東西方的貿易,更關係到聖地的歸屬。

  而聖地的歸屬卻又關係到另外一樣東西──皇帝的桂冠。

  這頂皇帝的桂冠傳承自千年帝國,在桂冠之上,篆刻著一行文字,「這頂皇冠的擁有者必須擔負起守護聖地的責任,只有守護聖地的人能夠擁有這頂皇冠。」

  幾個世紀以來,這頂皇冠,一直在法克和奧德雷的掌權者腦袋上換來換去。法克王國當今的這位陛下,對於這頂皇冠現在戴在他表兄,奧德雷帝國的皇帝,約瑟夫三世的頭上,畢生都耿耿於懷。

  如果所有的城市都被西遷的拉波爾人佔領的話,一切都不會有什麼改變,但是現在特魯貝爾居然固守了下來,而且還逼迫拉波爾人不得不坐下來談判,也就是說,法克在三角地還保留了一座城市,仍舊擔負著守衛聖地的職責。

  那位陛下彷彿已經看到了皇冠在朝著他招手,心情愉快的他,出手自然也大方。

  原本按照軍功封賞的規定,守城是最末等的功勞,一般不會封爵,更不可能給予領地,但是這一次統帥部、內閣和長老院居然沒有一點阻撓,十五人封爵,七塊領地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通過了。

  幾乎所有的人都以為這將是一場皆大歡喜的勝利。

  可惜半個月之後,一場風暴席捲了整個法克,讓那漫天的喜悅頓時變成了無盡的憤怒和謾罵。

  這場風暴的源頭,當然就是那七座島嶼。

  正如那隻兔子所料,受封的七個人派了使者前往封地,一方面是接受領地,另一方面是勘察地形,以便確定如何開發各自的島嶼。

  被派遣擔當使者的恰是卡修,滿懷喜悅和憧憬的他帶著一隊騎兵,日夜兼程趕路,除了最熱的時候休息幾個小時,幾乎沒有停息。

  到了海邊,從走私販子手裡租了一條船,抵達那片海域。

  卡修徹底傻眼了。

  他看到的只是一連串的荒島,四周暗礁突兀,島上寸草不生。

  卡修可沒有卜哥那樣的頭腦,根本看不出這些狹小的沙島有什麼作用。

  幾乎在一瞬之間,他就確信,這一次又是上面的那些官僚用惡劣的手段,來糊弄他們這些浴血奮戰的前線軍官。

  卡修還算有一點小聰明,他並沒有直接返回特魯貝爾,而是花錢請艦隊的一個魔法師幫忙,將小島的景象記錄在了一顆水晶球裡面。

  返回所花費的時間,遠比來的時候多得多,卡修的心中充滿了怨氣和怒意,急怒攻心之下,還沒有支撐到特魯貝爾,他就倒了下來。要不是他身邊的那一小隊騎兵一路扶著他前進,他恐怕就死在半路上了。

  等到回到城裡,請來兵團的魔法師將水晶球的影像一放出來,所有受到嘉獎的人員全都跳了起來。

  雖然得到封地的只有七個人,但是按照法克的規定,一個騎士可以擁有數字比他低級或者平級的附庸家族,幫他一起管理領地。

  附庸家族也是領地的一分子,幾代之後往往就成為地方上除了領主之外的豪門,大多數領主和附庸家族之間還會建立姻親關係,共同經營領地,共同保衛領地。

  法克大大小小的貴族,很多就是這麼來的。

  自從軍功封賞下來之後,許多軍官就迫不及待地找這七個人,簽署了成為附庸家族的協議。這些協議是當著國王特使簽的,此刻特使早已帶著各種文件回首都魯普奈爾了。

  簽署了協議就意味著協議開始生效,除非他們之後獲得了更高的爵位,超過了領主的爵位,協議才會自然失效,要不然,就只能和他們所附庸的領主,共同進退。

  所以看到了那些荒涼的島嶼之後,所有與此有關的人都跳了起來。

  「果然是這樣,我就說上面的那些人不可能這樣慷慨,一下子授予那麼多的爵位,還給了領地!」

  「這實在太過分了,我們浴血犧牲難道最終換來的就是這個?」

  「統帥部核算軍功的人幹什麼去了?難道他們任憑別人這樣欺負我們嗎?實在太讓人失望了!」

  「我們要提出抗議,要讓統帥部徹查此事!」

  「統帥部恐怕也不可靠,他們為什麼不核查一下?是不是因為我們沒有丟失城市,讓丟失了城市的那幾個兵團蒙羞,所以上面故意這樣做?」

  「這樣的言語還是不要出現為好,不過我們也不得不防。所以比較好的辦法就是通過一條路,進行申訴。」

  「有道理,肯定要請統帥部徹查此事,封爵是長老院的職責,同樣也有必要向他們申訴,還有貴族院,這一次我們總共有十五個人得到了爵位,這十五個人已經是貴族院的一員,有權力向他們通報情況。」

  「還有教會,雖然教會在授爵方面沒有發言權,但是和異教徒戰鬥,卻是他們鼓勵的,現在我們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教會應該站出來主持公道!」

  眾人群情激憤,這些前線的軍官很容易產生受到迫害的想法,事實也確實如此,他們常常需要拚命,時刻都可能犧牲,但是後方的人記錄功勳的時候,也最容易忽略他們。

  到了這個時候,連團長戈斯維恩也已經有些難以控制局面了,更何況他內心之中也不太想去控制,領地之中就有他一份,損失最大的就是他本人。

  雖然他原本就沒有指望三角地能夠有什麼好的領地,但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封賞給他的領地居然連住人都做不到。

  再爛的領地,只要能夠住人,就有建設起來的希望,他原本設想過,將領地建成一座城鎮,給三角地來往的商隊提供便利,順便也做一些生意,或許也能夠發展得不錯,但是現在,一切希望都破滅了。

  憤怒讓軍人們等不及通過飛行魔獸來傳遞他們的申訴,教會山中的那件戰爭魔導器再一次被動用了。

  這同樣也意味著,這場紛爭,讓與之無關的教廷和奧德雷所知。

  但是此刻的特魯貝爾的軍人們,根本不在意這些,他們甚至希望越多人知道越好。

  和申訴同時傳到首都魯普奈爾的,是那幾個小島的影像。

  一天之後,這場風暴成功地在首都魯普奈爾登陸。

  沒有人知道消息是怎麼傳遞出去的,反正一夜之間,消息就傳遍了整個首都魯普奈爾,第二天清晨,長老院例行會議上,幾乎每一個會議成員的手上,都已經有了一份詳細的報告。

  召開會議的羅斯希爾德侯爵頗感到頭痛,他是一個政治老油子,對於政治的敏感程度超過任何人,從整件事情上,他嗅到了一絲陰謀的感覺。

  長老院怎麼可能對即將封賞的封地不加以勘察?

  特別是事關島嶼,長老院只會更加慎重,因為很多島嶼是根本不能住人的,封賞領地最根本的一條就是,必須能夠住人。

  更何況領地還有大小,將島嶼作為封地的話,很難做到恰好符合相應的爵位,這也是長老院會對島嶼非常慎重對待的原因。

  另一個讓羅斯希爾德侯爵感到有陰謀的原因是,今天長老院的人來得太齊了一些。長老院從來不是一個有效率的地方,以往開會總是一大堆人缺席。

  耳邊到處都是要主持公道的呼聲,這讓羅斯希爾德侯爵打了個寒戰。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長老院地位尊崇,但是一向都沒有什麼實權,除了授爵和領地封賞這類事務就沒有任何工作,這些閒來無事的老頭子,一直都希望找些事情出來,讓他們顯示一下自己的存在。

  雖然感覺不妙,會議卻必須繼續下去。

  用力敲了兩下錘子,眾人總算安靜了下來,羅斯希爾德侯爵仍舊像以往那樣,有氣無力地耷拉著腦袋,朝著左右看了看。

  老侯爵拖著長音說道:「各位都知道,這次事件對長老院的名聲損害有多大,所以此事一定要徹查清楚,我建議組建一支獨立調查團。」

  這是一招高招,長老院是出了名的缺乏效率,而且裡面的老頭個個自視甚高,按照以往的慣例,組建獨立調查團,足以讓這些人爭吵半天,等到調查團組建起來,這些老頭十有八九也已經沒有精力去查什麼了。

  可惜這一次議長大人失算了,掀起風暴的是一個遠比他高明的人物,這些花招怎麼可能沒有預料到?

  他這邊剛剛說完,底下就站起一個胖子來。

  一看到這個胖子,羅斯希爾德侯爵就知道大勢已去,胖子是弗萊堡大公,別說羅斯希爾德侯爵,就連陛下在這裡,也得禮讓三分。

  這個胖子根本不像是一個貴族,性情無賴而且為人粗魯,長老院裡面那麼多老頭,沒有一個敢惹他。

  「調查團當然必須組建,但是在這之前,必須先做一件事情。」胖子走到羅斯希爾德侯爵面前,拍著桌子說道。

  「誰都知道這次的事情和長老院有關,我們這裡有問題。不把這個問題找出來,誰能夠肯定問題人物不會混進調查團裡面?說不定在某些人故意安排之下,整個調查團都由問題人物組成,這還查個屁。」

  敢當著議長這樣大放厥詞,也就只有這位弗萊堡大公。議長被訓了一頓還不好反駁,只能在那裡閉口不語。

  「先把卷宗取出來,這裡的人那麼多,多一雙眼睛,就多一份謹慎。」胖子說道:「先把卷宗整理一遍,找出和這件事情有關的人。」

  看到那些書記官還愣在那裡,胖子大吼了一聲:「快去!」

  羅斯希爾德侯爵無精打采地坐在那裡,對於如此的強勢,他也沒有辦法。

  事實上他也想明白了,這起事件不管怎麼了結,他這個議長都必須負一部分責任,他現在阻止的話,只有讓自己捲入更深。

  很快,大堆的卷宗被搬了出來。

  檢查卷宗用不著長老們動手,自然有書記官代勞,事實上這項工作非常簡單,所有的卷宗都按照順序排列,每一份卷宗都有簽名,只要把這些簽名羅列出來,然後按照順序就足夠了。

  被列出名字的人,都面如土色。

  這裡面有真心虛的,也有運氣不好被牽連進來的。這些人毫無疑問已經被打上了嫌疑犯的罪名。

  芭瓦德維伯爵替卜哥討要封賞的申請被翻找了出來,因為這份卷宗裡面第一次提到了那幾座島嶼。

  這就是風暴的根源。

  「呵呵,有意思。」大廳中儘是弗萊堡大公冷笑的聲音:「內閣提出的封賞申請,怎麼轉來轉去轉到了統帥部那邊?先給我把這件事查清楚!」

  一聲令下,那些書記官只能照辦,想要查清此事非常容易,一份份卷宗順著看下去就可以了,很快其中的一份卷宗被翻找了出來。

  還沒有等胖子把卷宗接過來,只聽到「咕咚」一聲,一位長老連人帶椅子倒在了地上。

  胖子掃了那個長老一眼,然後看了一眼卷宗底下的簽名,頓時一陣冷笑。

  調查並沒有因為一位長老的昏倒而停止,很快越來越多的問題浮現了出來。

  和卜哥有關的一切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一份文件能夠證明他做過些什麼,而證據接收處,卻有一份詳細的清單,說明內閣曾經遞交上來大量的證據,其中甚至還有一段影像記錄。

  不過最讓眾位長老們憤怒不已的是,和卜哥有關的最後一份卷宗,是將那份功勳申請退回到統帥部,要求加以核實。

  這一手絕對犯忌。

  在法克的歷史上,曾經有一位女英雄,被嫉恨她聲名和功勳的貴族出賣給了敵人。這件事的影響非常惡劣,幾個世紀過去了,仍舊有人用這件事來譏諷貴族,甚至批評王室。

  所以在法克,這種事要嘛不敗露,一旦敗露肯定名聲掃地。

  坐在議長座位上,羅斯希爾德侯爵仍舊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摸樣,不過他的腦子卻轉得飛快。

  他和這起事件無關,但是隨著越來越多的卷宗被翻找出來,他漸漸回憶起一些事情,他有印象,當初似乎為了避免統帥部和內閣爭吵起來,所以決定犧牲一個小人物的利益。

  提議這樣做的人是誰,已經想不起來了,但是最終做出這個決定的,卻是國王陛下。

  裝作生悶氣,侯爵說了一聲自己不太舒服就離開了長老院。不過侯爵從長老院一出來,手腳立刻變得俐落許多。

  他坐上馬車,立刻讓車伕趕往宮廷。

  這件事已經涉及國王,一旦曝光,國王將顏面無存,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國王動用特權停止一切調查,哪怕這樣做會引起非議,也顧不得了。

  事後解釋起來,可以說這是為了調和統帥部和內閣之間的矛盾,才採取了這種不太妥當的辦法,陛下只要為此稍微道歉一下,因為沒有人會繼續追求下去。

  這位議長大人在政治圈子打滾多年,當然明白,這起事件中最讓人詬病的就是,統帥部和長老院的某些人用的手段,太過噁心了一些,這些如果不曝光的話,什麼事情都沒有。

  馬車剛剛走到拉克文大街,侯爵透過車窗看到一排馬車正往王宮而去。

  作為長老院議長,羅斯希爾德侯爵一眼就能從馬車上的徽章看出,車裡人全都是貴族院的成員。

  「停一下。」侯爵敲了敲前面的擋板,馬車立刻停了下來。

  坐在馬車之中,這位議長大人深思了很久,一直等到貴族院的馬車全部通過之後,他才重新吩咐道:「掉頭,帶我回家。」

  此刻他已經想明白了,在這件事背後興風作浪的,肯定是內閣總理大臣,維郝雷登侯爵。

  這位議長大人很清楚自己的斤兩,他絕對不是內閣總理大臣的對手,更別說他剛剛得知此事,事先根本沒有任何準備,這樣倉促間捲進這起事件中,豈不是自己找死?

  看了一眼那長長的馬車隊,侯爵知道,這一次國王陛下是輸定了。

  貴族院和長老院有很多地方非常類似,但是長老院代表的卻是高等貴族和頂級豪門,成員多多少少和王室都有些關係。

  貴族院則完全不同,貴族院才是真正代表那些眾多的貴族,代表地方貴族的意見,雖然貴族院平時沒有什麼發言權,但是一旦聯合起來,其力量之大,令人難以預料。

  維郝雷登侯爵請出弗萊堡大公,壓制長老院中親統帥部一方的勢力,順便徹查這起事件,同時煽動貴族院壓制王室,稱得上環環相扣。

  羅斯希爾德侯爵朝著身邊的秘書說道:「你幫我起草一份代理授權書,就說:我累了,請溫切斯特侯爵代替我暫時負責長老院的事務,還有什麼事情的話,就直接找他。」

  「這樣做的話,您會很被動。」秘書連忙勸告道。

  「放心吧,沒有人會希望我下台,我這個人沒有什麼長處,敏感而且膽小,不管對哪一方來說,我都是長老院議長的最合適人選。」侯爵有氣無力地說道。

  弱者也有弱者生存的辦法。

  在宮廷之中,貴族院的代表並沒有見到國王陛下,因為此刻國王陛下正在和內閣總理大臣談話。

  陛下的臉色有些僵硬,眼中帶著慍怒。

  與之相對應的是,內閣總理大臣維郝雷登侯爵完全是一副真誠和坦然的神情:「陛下,我並不是故意惹怒您,就算是一時受到打擊,但是您畢竟是國王,最後的贏家還是您,所以我絕對不會和您開戰。」聽到這話,國王的怒氣稍微消了一些。

  「你給我一個解釋。」國王冷冷地說道。

  「我想,真正需要解釋的並不是我,我只是在適當時候予以反擊罷了。」維郝雷登侯爵說起話來不緊不慢,這和他迅疾如電的手段完全相反。

  一句話就把國王給堵了回去,國王臉上的表情異常怪異,他有些無奈,因為這是實話,「為了一個小人物,有這個必要嗎?」國王對此很不明白,他並不認為總理大人是為了報恩,一個政治人物必須學會忘恩負義。

  「這不是一個小人物的利益那麼簡單。」維郝雷登侯爵搖了搖頭:「您應該很清楚他做了些什麼,他所做的一切,將使得法克能夠在未來的十年之中控制東西方的貿易,我怎麼可能放棄這樣巨大的利益?

  「話說回來,我反倒要問陛下您,您難道沒有看出那些人的意圖?」

  陛下無法回答,只能將頭轉到另一邊。他當然知道,就算一開始沒有看出來,但是後來不可能看不出。

  「我知道,陛下認為我和內閣太過強勢了,讓那些想要取代我們的人連一點抬頭的機會也沒有,所以您默認那些人和統帥部互相靠近,也默認那些人四處插手破壞我們的計劃,現在又默認他們搶奪我們的利益。」

  陛下當作沒有聽見,事到如今,他也強硬不起來。他確實有縱容的意思,只是沒有想到情況會惡化到這個地步。

  「其實我從來沒有擔心過那些小輩,他們很聰明,可惜有時候太聰明了一些,以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但那怎麼可能?

  「我不擔心他們還有另外一個理由,他們自己太過聰明了,所以根本不注重拉攏人才,他們的手下沒人。」維郝雷登侯爵顯得洋洋得意,這是真話,赤裸裸的真話。

  「好吧,你打算怎樣才肯罷手?」陛下放棄了抗爭。

  「是時候給那些小輩一點教訓了,這一次他們的手實在伸得太長,他們搶奪我的利益,如果能夠將其經營好,那還說得過去,但是他們做得到嗎?

  「這才是我看不起他們也討厭他們的原因,這個原因同樣也可以運用在統帥部的那幫人身上。」維郝雷登侯爵悠然地兜圈子。

  「說吧,你的條件。」國王有些不耐煩起來,他不喜歡聽別人說教,特別是眼前這個人的說教。

  「我說過,我不在乎那些人,所以我打算給他們一個機會,我讓我手下的那個小人物把總督的位置空出來,他們可以派一個人去接收,我倒是想看看他們的人能夠做出些什麼樣的成績。」維郝雷登侯爵說道。

  「你有那麼好說話?」國王看著他的內閣總理大臣:「一手拿花一手拿刀子,刀子藏在花的下面,這就是你的風格,讓我看看你的刀子吧。」

  這一次,維郝雷登侯爵沒有繼續客氣下去:「公開審理此事,讓整件事在公眾面前曝光,當然陛下可以將和您有關的一切都抹乾淨,不過,統帥部那邊一定要有人站出來負責,而且不能夠扔一個小人物出來做替死鬼。

  「所有和此事有關的人員都必須受到懲罰,至於另外一些人……」侯爵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就算了,我只是想讓他們見識一下,我和他們之間的差距,已經教訓過他們了,這就夠了。」

  國王想了想,多少明白了維郝雷登侯爵的意思:「確實是你的風格,兩個人犯錯,棒子全都落在大個子的頭上,小個子不但沒有受到懲罰,還得到了一塊糖作為獎賞,那兩個人之間想不反目成仇都難。

  「領地的問題,你打算怎麼解決?」

  國王的心情變得稍微平和了一些。這場博弈,他是輸家,不過輸得不算太慘,贏家因為他的身份放了他一馬,這個時候還能夠祈求得到更多嗎?

  「就在特魯貝爾附近劃幾塊地出來,補償給那些前線軍官作為封地怎麼樣?」內閣總理大臣說道。

  「雖然那裡同樣除了沙子什麼東西都沒有,但是比起幾座荒島,肯定更能夠令人接受,這樣一來,那幾個軍官就必須永遠守衛特魯貝爾,讓這座城市不至於陷落。」

  「惹來麻煩的那些島嶼仍舊給你的那個手下。」國王說道,現在就算知道這些小島是好東西,也已經成了燙手的山芋。

  「明智的決定。」維郝雷登侯爵大笑了起來。

  一筆交易總算是圓滿完成了。

  「讓貴族院的人進來吧。」國王用手拉了拉寶座旁邊的鈴,朝著門口的侍衛說道。

  「需要我幫你抵擋嗎?」維郝雷登侯爵笑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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