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官道之色戒 作者:低手寂寞(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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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離鳶 2015-7-23 19:16:2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84 848542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23 21:44
第三十六章 堤壩保衛戰

  從五月初到六月上旬,這一個半月的時間裡,王思宇一直在工業局局長田忠實的陪同下,到下面的企業裡搞調查研究,幫助他們解決了不少實際困難,另外也探望了在企業裡搞幫扶工作的工業局員工,總不能把大夥忽悠過去就不管了,那種事情王思宇幹不出來,對那些家裡實在是有困難的,或者健康狀況不佳的員工,王思宇給了特批,允許他們返回工業局,畢竟幫扶企業不是搞上山下鄉,而且很多企業面臨的情況也都錯綜複雜,不是光憑哪個人熱血一沸騰就能解決的。

  不過之前的舉措確實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起碼現在的企業從上到下的幹勁很足,從領導到職工都知道本縣來了個真抓實幹的年輕副縣長,有膽識有魄力,所以也都卯足了勁想幹出點成績來,所以從四月到六月的各項統計數字顯示,青羊縣的工業數據確實比去年同期有了顯著提升。

  正當王思宇和工業系統的員工們幹勁十足時,老天卻給他們潑了一盆涼水,也把所有青羊人澆了個透心涼,連續五天五夜的大暴雨,使得青羊河水暴漲,加上青羊河上游地區,出現了山洪爆,部分洪水也傾瀉到青羊河中,使得這裡的情勢異常危急,以前清亮的河水現在翻滾著渾濁的浪花,憤怒地衝擊著堤壩,就如同一柄躁動不安的長劍,隨時都要脫鞘而出,青羊人此刻正遭遇著一場前所未有的危機。

  青羊縣委縣政府的反應速度還是很快的,就在青羊河的水位剛剛接近警戒線的時候,就成立了抗洪搶險指揮部,而隨著水位的持續上漲,指揮部就從縣委辦公室六樓的會議室裡,挪到了青羊橋邊上,總指揮是縣委書記粟遠山,副總指揮為縣長鄒海,各常委委員都是常委會成員,在青羊橋邊的大帳篷裡,擺著一張辦公桌,兩個彈簧床,外加幾把椅子,常委們輪流值班,每隔十二小時一換班。

  為了預防隨時可能到來的地質災害,指揮部調集了全縣十六台挖掘機,五十多輛小貨車,晝夜不停地向河堤上輸送沙袋,沿著青羊河兩岸構築了兩道防線,並從各機關單位及企業裡抽調了總計七百名員工,輪流值守,面對這場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機,青羊人顯示出了極大的凝聚力,沒有人號召,很多市民都自發地加入到了抗洪搶險的隊伍當中,就連出租車司機也都加入了運輸沙袋的隊伍當中。

  夜裡十一點半,暴雨仍然沒有停歇的跡象,王思宇身披雨衣,握著手電筒,在李青梅和田忠實的陪同下,正在青羊橋以西的一段河堤上巡視,這裡近二百米長的防線是由工業系統的員工來負責的,除了乳品廠仍舊照常生產外,其他企業大都已經停掉,職工們都冒雨奮戰第一線。

  沿著河堤走過去,只見堤壩上趴著不少疲憊不堪的員工,很多人都已經頂著雨水睡著了,王思宇淌著積水走到沙袋前,向下望去,河水已經漲到沙袋底層,距離最高處只有不到兩尺的高度,抬頭望望天,心裡就更加不安起來。

  三個人向前又走了五十米,就聽到前方傳來「咣咣」的響聲,三個人舉起手電向前照去,只見五米之外,一個體格健壯的漢子正光著膀子掄著鐵錘,正在沙包後面咣咣地釘著削尖的木樁,走到跟前一看,正是李飛刀。

  「老李啊,你得歇會,明兒早起再幹吧,你跟王縣長都太累了!」田忠實這時已經滿眼血絲,扯著嗓子喊道。

  李飛刀轉頭一看,見是他們三個,就嘿嘿一笑,大聲喊道:「沒事,再打三十個樁子我就睡會。」

  王思宇走過去,從兜裡掏出茶杯遞過去,李飛刀接過後擰開蓋子,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遞過茶杯道:「這裡下雨還好些,就怕上游出問題,否則再漲上來一尺,很容易出事,持續的高水位對堤壩的破壞力是最大的。」

  王思宇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輕聲道:「老李,要注意休息。」

  他知道,李飛刀這兩天跟自己一樣,沒有下過大堤,一直在這裡守著,只是自己幹的是指揮的活,還好些,而李飛刀則純是體力活,他沿著這堤壩足足打進去幾百根木樁,要換成一般人,早就累得趴在地上起不來了,這傢夥卻始終生龍活虎的,全身就像有使不完的勁,沒有半點撐不住的意思,對這個鐵打的漢子,王思宇是打心眼裡佩服,真是一條響噹噹的好漢子。

  李飛刀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嘿嘿一笑,擺手道:「沒事,有我在你放心,你也好久沒休息了,趕緊回家睡一覺吧。」

  王思宇確實也有些挺不住了,腦子裡一陣清醒一陣糊塗,但還是堅持順著大堤往下走,他覺得自己負責的這邊地勢較高,壓力還小些,謝榮庭和葉華生那段的地勢要比這裡低很多,估計現在正是吃緊的時候。

  又向下走了二百多米遠,果然見前方的雨幕中人影綽綽,喊聲不斷,這裡已經拉上了臨時照明燈,遠遠地見到葉華生手裡拿著個大喇叭,正指揮著一幫人背著沙袋往堤壩上沖呢,這時謝榮庭從前邊奔了過來,搶過葉華生手裡的大喇叭,大聲喊道:「三棵樹那邊吃緊,快叫吊車來,把那個廢卡車連車帶石頭都給我沉下去,快!快!快……」

  這時葉華生忙大聲喊道:「吊車不行,吊車沒那麼大的勁,這得用兩台鏟車往下推,快去叫鏟車來。」

  這時王思宇他們三個已經走到跟前,葉華生和謝榮庭忙走過來,大聲道:「王縣長,你怎麼來了,這邊危險,你趕緊回去。」

  王思宇搖搖頭,徑直跑到三棵樹邊上,在周圍轉了一圈,搶過謝榮庭手裡的大喇叭吼道:「不能叫鏟車,鏟車上不來,這裡的土已經泡軟了,鏟車進不來,去叫吊車來,吊車就停在遠處吊,只要卡車稍微動彈點,咱們就拿木樁子把它頂下去。」

  這時人群裡就不幹了,有人大聲吼道:「怎麼回事,一個人一個令,馬勒戈壁的,到底聽誰的!」

  葉華生接過大喇叭揪著小鬍子吼道:「都聽王縣長的,快去叫吊車,大夥找五根樁子來。」

  不大一會兒,吊車轟轟隆隆地開了過來,停在六七米之外的硬地上,把巨大的機械手甩了過來,眾人就沖到廢舊的卡車旁,七手八腳地把鋼絲繩纏好,隨後眾人抬著六七根木樁頂了過去,葉華生舉著喇叭喊著號子:「一、二、三,使勁!一、二、三,使勁!」

  過了不到三分鐘,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在眾人的一片歡呼聲中,廢舊的卡車終於被推了下去,河水中濺起大片的浪花,噴得所有人身上都濺滿了泥漿。

  與此同時,吊車司機迅速放下機械手臂,左右悠蕩好半天,就是沒法把鉤子從鋼絲繩裡擺脫出來,氣得他不由得坐在吊車裡大罵:「誰出的餿主意啊,鉤子要是摘不下來怎麼辦!」

  王思宇假裝沒聽見,暗想都啥時候了,還想著你那破吊車,回頭再不行就想法把你那破吊車也弄河裡去,只要能保住堤壩,什麼餿主意都能用。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甩了出去,拍著加固的沙袋喊道。「老葉、老謝,你們這邊正好是河道收口拐彎的地方,水流太急,我看碼一米半的寬度肯定不成,還要加寬,至少還得再碼上一層沙袋!」

  「人手不夠啊!」葉華生在旁邊抖抖雨衣,大聲抱怨道。

  「老田,你回去讓老李領帶十幾個人過來,支援這邊,天亮之前一定再碼上一層。」王思宇轉過身來喊道。

  田忠實忙大聲喊道:「好!我這就去。」

  這時李青梅面色青白,一下子坐到泥水中,王思宇趕忙伸手把她從地上拉起來,輕聲問道:「李主任,你沒事吧?」

  李青梅拾起手中的雨傘,用力點頭道:「沒事!」

  王思宇見她的眼圈都已經熬黑了,眼睛裡面佈滿了血絲,就皺著眉頭喊道:「趕緊回去睡覺,你在這也幫不上什麼忙,回去睡覺。」

  李青梅聽了氣得嘴唇發抖,卻一聲不吭,沒有挪動一步。

  過了十幾分鐘,李飛刀領著十幾個人稀裡嘩啦地淌著泥水沖了過來,二話不說,捧著沙袋子就往河堤上沖,過了好一會,田忠實才深一腳淺一腳地跑了回來,氣喘吁吁地道:「人帶回來了,王縣長,那邊不能沒有人盯著,我先回上邊去了。」

  王思宇見狀搖頭道:「你還是先回去睡覺吧,我去算了,你這老胳膊老腿的,可別出點啥事。」

  田忠實立時把胸脯拍得怦怦響,大聲道:「放心,昨天已經歇了一晚上了,跟著您這樣的領導幹活,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氣,一點都不累,再幹三天三夜都沒事。」

  說完不等王思宇再開口,就挺著個大肚子搖搖晃晃地往回跑。

  李青梅本來已經被王思宇剛才的話氣得渾身發抖,可她見田忠實見縫插針,時時不忘大拍領導馬屁,就忍俊不禁,「咯咯」地笑了起來。

  王思宇尋聲望去,卻見她氣鼓鼓地把頭轉向別處,大聲喊道:「大夥加油!」

  遠處頓時有人回應道:「嘿!嘿!聽聽,有娘們哎!」

  頓時眾人的速度又提上了幾分,李青梅得意洋洋地轉過頭來向王思宇示威,那意思很明顯,誰說我一點忙都幫不上?

  王思宇拿著手電筒四處照了照,搖頭道:「我最擔心的就是青羊橋,那橋可別出問題,不然麻煩就大了。」

  謝榮生忙道:「那橋絕對沒事。」

  葉華生在一旁補充道:「那還是謝書記在時親自建的,用料啥的都比設計的標準要高,可惜他幹了不到一年就被擠走了,不然河堤估計早就加固了,大夥就不用遭這趟罪。」

  王思宇聽了皺起眉頭沒吭聲,葉華生立時反應過來自己話太多,趕忙揪著小鬍子道:「王縣長,你趕緊回去休息吧,這裡有我們兩個盯著,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王思宇這時也實在有些扛不住了,再說李青梅這時也已經站在旁邊搖搖欲墜,但就是咬著牙根挺著,看她那副模樣,自己要是不走,她也不會先走,想到這,微微歎了口氣,王思宇就點點頭道:「那好,你們小心,我先回去打個盹。」

  隨後帶著李青梅頂著暴雨往回走,行了四五百米,上了小車,兩人就把沙發放下,脫下雨衣,直接倒下去,三五分鐘的功夫,就都沉沉睡去。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23 21:44
第三十七章 洪水猛於虎,鄒海也瘋狂

  第二天清晨,王思宇在一陣歡呼聲中驚醒,此時,原本躺在他旁邊的李青梅也已經坐起,兩人搖開車窗向外望去,竟然發現碧空如洗,天邊中升起一道美麗的彩虹,在旭日的照射下,散發著瑰麗的綺光,肆虐了五天六夜的暴雨終於消失得無影無蹤。

  堤岸上這時已是人聲鼎沸,青羊橋兩岸的人們歡呼雀躍,奔走相慶,到處洋溢著歡聲笑語,所有人都有著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倖,這無疑是一場重大的勝利,大家都沉浸在這突然到來的幸福當中。

  王思宇和李青梅幾乎是同時轉身,相視一笑,兩人擊掌相慶,正沉浸在無邊的喜悅中時,青羊橋上突然出現一輛敞篷吉普車,縣政法委書記羅旺財手裡舉著高音大喇叭,對著兩岸沸騰的人群大聲喊道:「汛情出現新的變化,請大家務必堅守崗位,汛情出現新的變化,請大家務必堅守崗位……」

  眾人頓時愣了住了,都把目光對著停在青羊橋上這輛掛著「指揮車」牌子的敞篷吉普身上,羅旺財放下手裡的大喇叭,伸出右手從腰間拔出一把信號槍,向空中「砰砰」地開了兩槍,兩顆象徵著最高警報級別的深紅色信號彈升上天空,這意味著洪水的威脅又提升了一個級別,青羊河兩岸頓時變得混亂不堪,眾人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在各自單位領導的吆喝聲中,亂哄哄地返回各自位置,繼續開始拼命地往河堤上運送沙袋,繼續加固堤壩。

  正納悶間,王思宇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接通之後,電話那邊傳來沈飛焦急的聲音:「王縣長,請立即到縣委辦公室六樓參加緊急會議。」

  王思宇心裡一沉,來不及多問,掛斷電話後,忙沖李青梅道:「縣委大院,快!」

  李青梅從他的神情上就能猜出,肯定出大事情了,她趕忙發動車子,向縣委縣政府大院沖去。

  到了六樓會議室,發現屋裡已經坐了十幾人,除了政法委書記羅旺財外,縣委常委悉數到場,而政府這邊除了鄒海外,只有葉華生、謝榮庭、耿彪以及王思宇四人,其餘的幾位副縣長早在兩天前,就在常務副縣長魏明理的帶領下,奔赴下面的受災各鄉,組織鄉民們抗險自救。

  會議室裡一片寂靜,與會人員的臉色都是極為凝重,縣委書記粟遠山臉上帶了個大口罩,皺著眉頭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而縣長鄒海則把一張放大的地圖掛在會議室後面的黑板上,示意縣長助理耿彪打開投影儀,隨後他望了粟遠山一眼,粟遠山微微點頭,鄒海便以低沉的語氣說道:「剛剛得到市里防汛指揮部的最新通報,位於青羊河上游的大青山水庫出現險情,隨時都有決堤的可能,現在上千名武警戰士正在冒著生命的危險,進行著最後的努力,假如在四個小時內不能排除險情,就會全體撤離,放棄嚴防死守的方案。」

  說到這裡,鄒海皺著眉頭從椅子上站起,拿著筆在地圖上大青山水庫的位置畫了個圈,繼續道:「如果大青山水庫決堤,洪峰勢必會盡數傾瀉到青羊河中,這要比五天六夜的暴雨還要可怕,即便從最樂觀的角度去考慮,洪水在青羊河上游就形成漫堤,分流出一部分壓力,青羊河的水位也一樣會迅速上漲,這就意味著,假如再不採取緊急措施,幾個小時之後,青羊河水將會沖毀整條大堤,從而直接威脅到縣城內十餘萬人的生命財產安全,形勢很嚴峻啊,同志們!」

  說完之後,他低著頭緩緩地在前面來回走了兩圈,最後回到座位上,拿起不銹鋼茶杯喝了一口茶,不再吭聲。

  此時會議室裡鴉雀無聲,所有的表情都變得異常凝重,這個消息太過突然,大家原本還沉浸在勝利的喜悅當中,沒想到更大的危機就這樣悄然無息地到來了,那個看似遙不可及的大青山水庫,此時竟然成了懸在青羊人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這時組織部部長邱義皺著眉頭道:「既然情勢惡化到這種地步,為什麼不實施第二套方案,難道市里沒批?」

  鄒海搖頭道:「市里倒是批了,但第二套方案現在也出現了意外情況,找大家開這個緊急會議,就是為了討論這個問題。」

  粟遠山拿手重重地敲了幾下桌子,抬手把臉上的口罩解下來,放在桌上,臉上露出一大片紅褐色的蝴蝶斑,皺著眉頭不滿地道:「別賣關子,抓緊時間。」

  鄒海聽後忙又站起來,拿手指著地圖道:「我們預定的第二套方案,就是炸掉位於大柳子鄉這一段的堤岸,把水引向西邊的北大坑,這條方案所作出的犧牲是最小的,也得到了省裡水利專家的肯定,市里昨天也通過了,人武部孫部長也已經派民兵埋好了炸藥,但是,大壩下有大柳子鄉的一個自然村,叫……新……新民村,這個新民村有七十多戶,大家應該都記得,前年有個村因為爭地差點拿獵槍崩了副鄉長的事吧,那就是新民村村民幹的事,說起這個新民村……」

  粟遠山「砰砰」敲了兩下桌子,大聲道:「洪水猛於虎,別跑題,說重點!」

  鄒海忙拿起杯子喝口茶,皺眉道:「重點就是我們的常務副縣長魏明理同志現在被新民村村民給挾持了,他們表示要誓與大壩共存亡,現在公安局的同志應該已經趕到了,一會還是請羅旺財同志來介紹最新情況。」

  正說著,政法委書記羅旺財手裡握著手機,從外面急匆匆地推門進來,低頭在粟遠山耳邊輕聲說了幾句,眾人見粟遠山的眉頭擰了個大疙瘩,就知道事情不妙。

  果然,粟遠山聽完後「砰」地砸了一下桌子,憤怒地低聲吼道:「誰允許他們開槍的!現在怎麼辦?你告訴我怎麼辦!」

  羅旺財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低聲解釋道:「第一槍是走火,後來兩槍是朝天開的,沒想到那些人那麼野,直接拿獵槍還擊了,村民沒受傷,只是我們的幹警有個被打中右腿……」

  「我問你怎麼辦,不是問你誰對誰錯!」粟遠山猛地抄起茶杯砰地一聲摔在桌子上,白瓷茶杯頓時被摔得粉碎。

  常務副書記劉長喜也皺著眉頭拍了幾下桌子,搖頭道:「早不走火晚不走火,偏偏在這要緊的時候走火,這不是添亂嘛!」

  羅旺財低頭囁囁道:「我已經命令他們停止射擊了。」

  粟遠山這時稍微冷靜下來,從兜裡摸出煙盒,又從裡面摸出一支煙,「嚓」地一聲劃著火柴,點著煙後深吸一口,隨後緩緩地吐出一口濃煙,聲音沙啞地道:「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現在必須做出決斷,大家都談談。」

  鄒海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輕聲道:「十幾萬人的生命安全和一百多人相比,孰重孰輕大家都很清楚,是該到下決斷的時候了。」

  王思宇聽後心中一怔,和屋子裡所有人一樣,都把複雜的目光投向這位鄒縣長。

  大家都清楚,只要在解救出魏明理之前炸掉大堤,那麼魏老二要麼會死在憤怒的村民手裡,要麼會死在滔天的洪水中,根本沒有生還的可能性。

  「大局為重!」鄒海沒有理會眾人的目光,吹了吹杯子裡的茶葉,輕飄飄地說出這句話。

  葉華生愣愣地看著他,手裡捏著幾根揪斷的鬍子,他發現,自己對這位越來越瞧不起的鄒大縣長還是沒有足夠的瞭解,沒想到這個懦夫一樣的人,在抓住機會後,竟然比毒蛇還要可怕。

  只是,他與魏老二只是利益之爭,遠遠沒有達到生死相搏的地步,他這樣做,簡直是與所有人為敵,無論魏老二是否能夠活著回來,鄒海都沒有辦法再幹下去,因為他破壞了遊戲規則,老鄒啊,老鄒,你究竟在想什麼啊?

  葉華生對鄒海還是有感情的,這時就不住地拿眼神去提醒他,可鄒海竟然裝作沒看見,依然只是把目光對準茶杯。

  葉華生只好把目光轉向身邊的謝榮庭,見他也是滿臉的無奈,在桌子底下攤開手,輕輕地搖著頭,顯然,鄒海的舉動也讓他不能理解,沒想到最近一向隱忍的他,居然做出這樣愚蠢的舉動。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宣傳部長楊昭把茶杯放下,輕輕地丟出這句話,用鄙夷的眼神盯著鄒海,「呸」地一聲,當眾沖鄒海吐了一口口水,隨後又罵了句「王八蛋」,接著把目光轉向粟遠山。

  「嗨嗨嗨……」粟遠山這時不怒反笑,擺弄著桌子上的手機道:「鄒縣長的意思想必大家都聽明白了,接下來該怎麼辦,大家都談談,越是到了這種緊要關頭,越要沉住氣,不要慌,這天還不沒塌下來麼?都談談吧。」

  常務副書記劉長喜點點頭,發言道:「我的意思是做兩手準備,一是先疏散河堤兩岸的群眾,另外緊急通知居民做好撤離的準備,二是再派人過去談判,一定要說服新民村村民,顧全大局,對於他們的損失,縣裡會加倍補償,只要認真講清政策,老百姓還是會理解的,至於鄒縣長的建議,我看不到最後時刻,不能輕易實施,人命關天,豈能如同兒戲?再說了,不能往自己同志的背後打黑槍,大家都知道新民村的工作不好做,明理縣長主動請纓,這次遇到危險,於情於理,我們都不能把他丟下。」

  鄒海聽後臉色終於掛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從椅子上站起,漲紅了臉,指著劉長喜的鼻子道:「什麼叫最後時刻?難道大水上了六樓才是最後時刻嗎?

  咱們縣城裡土坯房比磚瓦房多,磚瓦房比樓房多,你也知道人命關天啊,我問你,十幾萬老百姓的生命是不是人命?

  大青山水庫一旦決堤,二十分鐘水頭就可能趕到,咱們坐上小車就跑了,老百姓成嗎?

  他們拖家帶口的哪裡那麼容易走得掉?新民村那些人有多野,你們大夥心裡都有數,魏明理都鎮不住他們,公安幹警去了都沒解決問題,你們誰去都白搭,別再耽誤時間了,不然這青羊縣就保不住了,在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有絲毫的婦人之仁,必須要做出決斷了,沒有時間了,我的同志們啊!」

  說罷鄒海用力地拍了三下桌子,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啪!啪!啪!」邱義拍了幾下巴掌,點頭笑道:「精彩,太精彩了,好久沒聽到鄒縣長的激情演說了,這還真是應了那句老話,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這大水還沒等衝垮青羊縣,倒把鄒大縣長的魄力給送回來了,真是可喜可賀啊。」

  鄒海站在原地抱起雙肩,哈哈笑道:「心底無私天地寬,我鄒海這個縣長是老百姓的縣長,不是哪座山頭哪個人的縣長,我心裡裝著全縣二十七萬人民的安危,不怕你們指桑駡槐,更不怕得罪人,你們這樣畏手畏腳的,很容易成為青羊縣的千古罪人,我還是那句話,當斷不斷,必遭其亂,這次大水過後,我鄒海甘願辭去縣長職務,如果新民村那出了人命,我鄒海願意一力承擔,該坐牢坐牢,該槍斃槍斃,你們要是認為我鄒海包藏禍心,我現在就可以打辭職報告,不過只要我還當一天的縣長,要是洪水真的沖進縣城,除非老百姓都走乾淨了,否則我鄒海就站在青羊橋頭,絕不後退一步,你們哪個敢跟我叫號的,都給我站起來,跟著我到青羊橋上站好最後一班崗!」

  他話音剛落,滿桌子的人除了粟遠山外,「呼啦」一聲全站起來了。

  這時粟遠山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突然響起,粟遠山瞥了一眼手機上顯示的號碼,趕忙拿起來,接通後「嗯嗯」地說了幾聲,說句知道了,才緩緩地合上手機,表情嚴肅地道:「大青山水庫保不住了,上級領導已經做出了放棄的指示,他們那最多還能堅持一個小時,沒時間了,我同意鄒海同志的意見,現在我宣佈……」

  「等等!」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王思宇打斷了粟遠山的話,緩慢而堅定地舉起了右手。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23 21:44
第三十八章 薑還是老的辣

  「粟書記,我想再試試!」王思宇的聲音很輕,但所有人都能聽出他語氣中的那份堅決。

  鄒海臉色鐵青地皺皺眉頭,把手伸出來,指著王思宇,想要說上幾句,可嘴唇動了幾下,卻沒有發出聲音,於是那只手就化成拳頭,重重地砸在桌子上,轉過身子低聲歎息道:「哎!」

  會議室內其他人都齊刷刷地把目光對準粟遠山,發現這位從來都是穩如泰山的縣委書記,此時額頭上竟已經滿是細碎的汗漬。

  「嚓!」火柴擦動的聲音,粟遠山用微微顫抖的右手點燃一根煙,輕輕吸上一口,臉色恢復了一些以往的從容,他左手夾著香煙,右手把火柴搖滅,丟到煙灰缸裡,手裡握著火柴盒「嘩嘩」地晃動著,沉默了好一會,才輕聲問道:「你有幾成把握?」

  眾人這時又把目光轉過來,齊刷刷地對準王思宇,就連鄒海也轉回身子,雙手拄在會議桌上,緊張地盯著王思宇的神情。

  王思宇感覺這些目光沉甸甸的,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豆大的汗滴從臉上滴落下來,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輕聲道:「四成!」

  「四成?」粟遠山皺皺眉頭,點頭道:「足夠了,我任命你為防汛指揮部副總指揮,從現在起,你的每一個決定,都代表了縣委縣政府領導班子的集體決定。」

  王思宇點點頭,從座位上站起,大步流星地走到前面,指著地圖問鄒海:「從縣城趕到新民村要多長時間?」

  「抄近路最快也要四十五分鐘。」鄒海拿筆在地圖上勾出了一條路線,輕聲道:「從河西出發,走蛤蟆溝那條路,這是最短的路線。」

  說完後他抬手看看時間,搖頭喃喃自語道:「來不及了,肯定來不及了。」

  王思宇掏出手機給李青梅撥過去,大聲吼道:「立刻把老李從堤壩上接過來,你領他到縣委六樓會議室,十萬火急!」

  掛斷電話後又撥通了方書明的手機,急匆匆地問道:「公司生產基地這邊現在有多少現金?我現在需要300萬,十分鐘內必須送到縣委六樓會議室。」

  張書明此時正在玉州,聽後吃了一驚,忙解釋道:「公司的財務賬上沒有那麼多的現金,只有一張一百五十萬的支票,我叫人馬上給你送去。」

  「我需要現金,三百萬的現金!支票沒有用!」王思宇對著電話吼道。

  鄒海忙輕聲提醒道:「先把支票拿來,我這就給張行長打電話,拿支票抵押換現金。」

  鄒海說著走到窗邊,撥了張行長的電話,說了幾句後,又給財政局那邊打了電話,掛斷後轉身道:「只能湊齊240萬的現金。」

  王思宇點點頭,一邊撥號一邊解釋道:「老百姓的道理聽得太多,實惠得的太少,這個時候需要的不是去講政策,也不是空口無憑地去許願,要拿真金白銀去。」

  鄒海點點頭,只是搓手道:「時間啊,問題是沒有時間了。」

  這時會議室裡的人都圍了過來,只有粟遠山坐在原位,慢慢地品著杯中的茶水,他面前的桌面上,已經積了一小灘汗水。

  王思宇撥通了周松林的電話,此時周松林正在市防汛指揮部裡,也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手裡正握著座機大聲地吼著,當秘書杜峰把手機遞過來的時候,他忙擺擺手,杜峰輕聲提醒道:「是小王縣長的電話!」

  周松林這才把電話夾在肩頭,接過手機,皺著眉頭道:「什麼事,快說。」

  王思宇急聲道:「周書記,請您務必跟大青山水庫那邊聯繫,請他們再為我們多爭取點時間,至少要再堅持一個小時。」

  「不行,這是指揮部的最後決定,不能更改。」周松林說完直接掛斷手機,繼續拿著電話,對著電話那邊呵斥道:「鄭大鈞我可告訴你,我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一定要守住第二道防線……」

  「草!」王思宇聽著手機那邊嘀嘀的聲音罵了一句,又翻出方如鏡的手機號碼,這還是他第一次給這位省委常委,玉州市市委書記打電話,電話撥通後,傳來方如鏡沉穩有力的聲音:「喂?哪位!」

  「方書記,是我,王思宇……這事關縣城內十幾萬人的生命財產安全,我希望省裡能幹預,在能保證武警官兵能夠安全撤離的情況下,請再給我們一點時間,哪怕只是三十分鐘!」

  「好!我這就去安排,小宇,注意安全。」方如鏡說完掛斷手機,伸手按了下桌上的電鈴,何秘書從外面輕輕開門走了進來……

  這時圍在王思宇身邊的一眾縣委常委們全都傻了眼,常務副書記劉長喜嘴巴張得大大的,半天沒合攏,組織部長邱義鼓著腮幫子發呆,宣傳部長楊昭也是面色陰晴不定,眼角的餘光一直盯著王思宇的側臉,不自主地將右腳又向前挪了半步,把政法委書記羅旺財擠了一個踉蹌。

  只有縣長鄒海恍然未覺,仍然如同祥林嫂一般,輕聲叨咕著:「沒時間了,時間不夠用了……」

  這些人裡只有葉華生和謝榮庭表現最為鎮定,畢竟他們早就震驚過一次了,而且知道人家小王縣長的本家在京城如日中天,人家的老爺子正在下一盤很大很大的棋,搞定一個省委領導不過是小菜一碟,何足掛齒……

  現在就算王思宇把電話打到中央去,兩人都已經不會有半點驚訝了,在他們眼裡,王思宇就是傳說中的那個那個……

  這時天鵬縱橫乳業有限公司的出納帶著支票趕來了,她剛剛把支票交到王思宇手裡,財政局局長和銀行行長各拎著兩個皮箱跑了進來,隨後門口傳來一身大吼,「報告!」

  王思宇喊了聲「進」,隨後分開人群,走到門口,把李飛刀迎了進來,簡單的把事情交代完後,就拍拍他的肩膀道:「這次任務很艱巨,你要成功了,你就是英雄,我向縣裡建議把你調到公安局當副局長,你要失敗了,我就從青羊橋上跳下去,做第一個被大水淹死的青羊人!」

  隨後王思宇把兩箱子人民幣遞給他,又從羅旺財那要了把手槍,也塞到李飛刀手裡,嘴裡絮絮叨叨地道:「左手錢袋子右手槍,加上你腰裡那十三柄飛刀,老子已經給你武裝到牙齒了,再搞不定你也別回來了……輕易別傷人,把那一百多號人連同魏縣長都給轉移到安全地帶,出發吧!」

  李飛刀「啪」地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大聲吼道:「保證完成任務!」

  接著轉身跑步下樓……

  王思宇又沖羅旺財道:「羅書記,能不能聯繫到在新民村的幹警們,讓他們喊話,就說縣裡已經派人先帶錢過去了,那些錢作為經濟補償的一部分,只要他們和明理縣長一起轉移到安全地帶,同意炸掉堤壩,就由明理縣長把錢給他們分了……」

  羅旺財下意識地瞥了一眼粟遠山,只見他微微點頭,就忙點頭道:「好,我這就去安排。」

  王思宇又沖人武部孫部長點頭道:「孫部長,請您跟民兵安排下,只要那邊退到安全地帶,馬上炸掉大堤。」

  孫部長輕聲道:「好,我這就去安排。」

  這時粟遠山桌上的手機再度響起,當他聽到大青山那邊同意再多堅持五十分鐘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輕笑一聲,掛斷電話。

  「嚓!」粟遠山再次劃著火柴,這次手極穩當,點著煙後,悄悄抬肘拿衣袖將面前那一灘汗水輕輕抹去,身子向後一仰,深吸上一口,吐出絲絲縷縷的煙霧。

  王思宇長出了一口氣,重新坐回辦公桌上,眾人也都呼啦一下回到原來的座位上坐好。

  粟遠山微笑著沖王思宇道:「這就安排完了?」

  王思宇點點頭,輕聲道:「完了。」

  粟遠山搖搖頭道:「你這個副總指揮不合格,我撤銷剛才的決定。」

  屋子裡的人轟地大笑了起來,王思宇也跟著笑了起來,等笑聲過後,粟遠山端著茶杯道:「楊昭啊,馬上讓縣裡的電視臺,羊廣交通台發出緊急通知,要求青羊河兩岸靠近河堤五十米內的居民全部撤離,撤離地點就是咱們原定的那幾個地方,一定要在節目裡反復說明,這是為了以防萬一,請大家不要恐慌,要相信政府有能力保障大家的安全,要聽從指揮。」

  楊昭馬上站起身子道:「好,粟書記,我馬上去辦。」

  隨後粟遠山彈彈指間的煙灰,扭頭對鄒海道:「老鄒啊,你去安排,讓交通局長親自去指揮,所有的交通工具全都集合待命,準備轉移群眾,交警隊的人要盯好了,不能出現踩踏事件,要優先保證婦女兒童以及孤寡老人的安全,另外讓街道挨家挨戶去敲門,提醒居民們做好撤離的準備。」

  鄒海點點頭,默不作聲地站起來離開。

  粟遠山又把目光投向政法委書記羅旺財,輕聲道:「你回到指揮車上去,大堤兩岸的隊伍全部撤離,各自退回五十米外,先協助群眾疏散,幫助維持秩序,等群眾安全轉移後,在各交叉路口搭建第二道防線,假如出現最壞的情況,我們也要努力爭取延緩洪水入城的時間。」

  羅旺財趕忙點頭道:「好,我這就去安排。」

  王思宇看著粟遠山以不容置疑地語氣下達著一項又一項的命令,就覺得自己剛才的那些措施實在是有些可笑,簡直漏洞百出,形同兒戲,假如自己坐在粟遠山的位置上,青羊縣人民真的是沒有什麼安全感可言了,想到這,就不禁一陣陣地臉紅。

  「薑,還真的是老的辣啊!」

  周圍的人一個個離開,最後,屋子裡只剩下王思宇和粟遠山兩個人,粟遠山沖著王思宇微微一笑,輕聲道:「你陪著我到青羊橋上轉轉,咱們去給青羊人民站崗放哨。」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23 21:45
第三十九章 簡單的快樂

  警報聲,鑼鼓聲響徹縣城,無數人從街頭巷尾湧出,匯成滾滾人流,向指定的地點奔去,每條街道上都有一台指引車,指引車上都站著胳膊上纏著紅布條的人員,他們一隻手拿著高音喇叭,另一隻手則打著小紅旗,負責維持秩序並指引方向,站在街上的協管人員則沒有派上用場,很快就被人潮吞沒,幸好混亂只持續了二十幾分鐘,而現在,大街上已經冷清下來,公安幹警們開始在街口拉上警戒線,隨後在各單位領導的指揮下,數百人開始在街口擺上一層層地沙袋,開始構築第二道防線。

  粟遠山站在青羊橋頭,在陽光的照射下,他臉上的紅斑如同活過來一般,開始悄悄地吞噬著周圍的皮膚,緩慢而堅定地向周圍擴張,僅僅半個多小時的功夫,整張臉上就再沒有完好的皮膚,看起來格外恐怖。

  他的脖子上掛著一個老式的軍用望遠鏡,每隔一會兒,粟遠山都要舉起它,透過目鏡向四處觀望,或觀望青羊河上游的動態,或查看群眾疏散的情況,不時地低聲對著站在身後打傘的秘書沈飛說上幾句,沈飛就拿起手機打個不停。

  而最初站在他身後的王思宇,此時已經跑到大壩上,王思宇沿著河堤漫無目的地走著,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心中那份緊張如同水位一樣緩緩地上漲著,寂靜的堤壩上除了嘩嘩的水流聲,就是心臟「怦怦」的狂跳聲。

  不知什麼時候,縣長鄒海走到他的身邊,兩人靠在略顯潮濕的沙袋上,各自捏著一根煙,皺著眉頭默默地吸煙,半晌,鄒海才抬起手腕看看表,輕聲道:「應該快到了。」

  王思宇點點頭,彈了彈煙灰,輕聲道:「放心,他一定能把事情辦妥。」

  鄒海把半截煙掐滅,低聲道:「但願吧,青羊這地方不養人,十年裡發了兩次大水,跟我老家一樣,多災多難的,有點能耐的都跑出去了。」

  王思宇搖頭道:「會好起來的,只是時間的問題。」

  鄒海笑了笑,沒有理會王思宇的講話,似乎是自言自語地道:「沒有嘗過洪水的苦頭,你們是不會明白的,我十幾歲的時候,老家發過一回大水,全村人只跑出來二十幾戶,其餘的人都沒了,我失去了十幾位親人,記得三嬸當時還大著肚子,我三叔幾次都尋死覓活的,差點沒挺過去……」

  王思宇愣了一下啊,把煙頭扔到腳下,用力地踩滅,這時他才恍然大悟,為什麼鄒海這兩天的表現會那樣的大反常態,恐怕是那次水災在他心裡留下了太多的陰影,才導致他如此焦躁不安。

  「後來呢?」王思宇忍不住問道。

  「後來……他又結婚了,生了孩子,現在日子過得還不錯,人就是那麼回事,挺過去也就過去了,挺不過去就完了。」鄒海笑著搖搖頭。

  王思宇點點頭,轉過身子,望著渾濁的青羊河水,拍了拍身前的沙袋,輕聲道:「也不知道下面各鄉的情況怎麼樣了,最好不要死人。」

  鄒海也跟著轉過身子,抱著雙肩道:「六個鄉受災,三個鄉的情況比較嚴重,不過沒有傷亡的消息,只是大片的農田被淹,看來今年的農業又沒啥指望了……」

  王思宇摸了摸下巴道:「只要不死人就好,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鄒海點點頭,抬起手腕看看表,臉上的焦慮之色愈來愈重,沉默半晌之後才說:「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兩天心裡堵得厲害,這大水一發,就想起來當年從政時的初衷了,那時候,是一門心思的想為老百姓幹點實事,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嘛,可後來,經過無數次挫折,就慢慢地洩氣了,絕望了……」

  王思宇沒有打斷他,而是專心地聽著,他知道,在這種特定的時刻,鄒海表現出了最軟弱的一面,他需要傾訴,而自己所能做的,不是勸告或者開導,而是傾聽,也只需傾聽。

  只是他的目光一刻都沒有離開河面,右手也一直在擺弄著手機,希望能早點收到李飛刀的好消息。

  「我沒有想到,他們當時會那麼無恥,當我清醒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我在文化局坐了四年的冷板凳,整整四年,要是後來沒有柳副書記的知遇之恩,我可能還要呆在那間辦公室裡,那種滋味,跟囚禁差不多。」

  「可你還是挺過來了。」王思宇忍不住插上一句。

  鄒海搖搖頭,歎息道:「沒有,我並沒挺過來,我是選擇了背叛,現在的我,已經變得和那些人沒什麼區別了,只不過我並不貪財,而是熱衷於權力,和這個圈子裡的絕大部分人一樣,每天做夢都想著往上爬,至於為什麼往上爬,已經變得不太重要了。」

  王思宇沒有想到鄒海竟能和自己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看來他現在的心境已經混亂到一定的程度了,這時的鄒海大概是最真實的,褪去了所有的面具和偽裝。

  「都說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其實這話用來形容官道最適合,官道太窄,走得人又太多,要想爬上去,只能不擇手段,踩著別人的肩膀往上爬,人性裡最醜惡的東西,在這條路上司空見慣,這不是一條君子之路……」

  王思宇皺了皺眉頭,彎下腰,拾起一粒石子,用力向水面拋去,打出一連串跳躍的水花,沉思半晌才輕聲道:「也許你說的都對,但我所理解的官道,和你所講的並不相同,官道官道,其實就是為官之道,這一個‘道’字國人研究了幾千年,可還是停留在‘道可道,非常道’的範疇,每個人心中都有屬￿他自己的道,形而上為道,形而下為器,有什麼樣的道,就會有什麼樣的術,而為官之道,說到底,還是‘為官一任造福一方’這句話,只要守住這顆道心,其他的順其自然就好。」

  鄒海聽了笑了笑,沒有說話,而是抬手遮住陽光,向青羊橋上望去,遠遠地看見粟遠山正在拿著望遠鏡向前方觀望,而他身後的沈飛,則一臉莊重地打著一把旱傘,這時一眾常委在安排好手頭的工作後,都開始往青羊橋上趕,看來自己上午的一番話,倒把大夥的火氣給勾起來了。

  王思宇順著鄒海的目光望去,笑了笑,沖著鄒海道:「鄒大縣長,咱們也上橋吧,想不想打個賭?我賭咱們今天能順利度過難關。」

  鄒海摸著下巴笑了笑,點點頭道:「那我賭你贏。」

  兩個人哈哈一笑,緩步離開河堤,上了青羊橋,這時很多常委都已經站在橋頭,扶著橋邊的鎖鏈,神色各異,不時地低聲交談著,王思宇陪著鄒海走過來的時候,眾人望向他的目光裡滿是複雜。

  走到人群邊上的時候,王思宇突然向前邁了一大步,提高嗓音,扭頭對身旁的鄒海大聲道:「鄒縣長,我相信你!」

  鄒海聽後微微一怔,這句話來得太過突然,他不知道王思宇指的是什麼,正愣神間,卻聽王思宇又接著道:「你在會上的想法完全是出於公心,不管別人怎麼看,總之我相信你。」

  這時橋上的人大多聽到了這句話,紛紛把目光投過來,王思宇卻似毫不在意的樣子,指著河水對鄒海說說笑笑,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鄒海不禁對他投以感激的一瞥,王思宇這時候說的話,無疑會影響很多人的看法,不管他們願意不願意接受,這件事情估計沒有人會在正式場合再次提起,當然,魏明理除外。

  但對魏明理的看法,鄒海是並不在意的,他與魏明理之間是否有誤會,已經並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是誰將成為最終的勝利者,兩個人就像是在玩搶椅子的遊戲,鼓點停時,勝利者將享受眾人的掌聲與那把椅子上附加的魔力,而輸的人,只有灰溜溜地夾包滾蛋……

  不知不覺中,鄒海被王思宇的情緒所感染,心裡漸漸安定了許多,兩人開始談些不著邊際的話,似乎把近在咫尺的危機忘得一乾二淨。

  「轟隆!」

  正聊得起勁時,身子同時一震,耳邊依稀聽到遙遙傳來的一聲悶響,那響聲應該是在極遠的地方,從方位上看,正是北大坑的方向,眾人臉上均是露出驚喜之色,王思宇握起右拳,用力地一揮,心中贊道:「李飛刀,好樣的!」

  他摸過手機想給李飛刀打過去,可撥了半天的號,都是提示此號碼不在服務區,倒是羅旺財喜氣洋洋地舉著手機道:「成了,沒有一個人受傷。」

  水利專家的建議果然很有效果,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裡,河床的水位明顯在下降,這個速度已經是很驚人的了,除了因為那裡地勢足夠低外,河道的走勢也很重要,爆破點恰恰選擇在一個喇叭口的右側,水流最急的地方。

  正當大家都暗自松了一口氣時,壞消息一個連著一個到來了,粟遠山接連收到兩次通報,都是大青山水庫現場指揮部的緊急通知:

  水庫大壩漏水增大並有渾水流出;水庫發生管湧,隨時都有潰壩的可能,為了安全起見,指揮部已經命令武警官兵開始提前撤離……

  於是大家剛剛落地的心又重新提了起來,只不過,隨著水位的穩定下移,現在的心情,已經比早晨那時候好得很多了。

  終於,在快到十點鐘半的時候,粟遠山舉著望遠鏡嘟囔一聲:「來了!」

  五六分鐘後,白花花的浪濤翻卷過來,兩尺多高的水頭呼嘯著衝擊過來,青羊河兩岸的大堤在劇烈地抖動了幾下後,除了將沙袋後面的幾十根木樁撞得東倒西歪外,河堤整體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雖然不少河水在瞬間湧過大堤,可在三五分鐘後,水流開始平穩下來,一直在河堤下接近一尺處安靜地流過。

  青羊橋上頓時發出一片歡呼聲,眾人鼓掌相慶,這些平時不苟言笑的縣委常委們,此時竟如同孩子般熱烈地相擁在一起,王思宇錯愕地發現,宣傳部長楊昭居然抱著縣長鄒海又蹦又跳,他不禁撓撓頭,趕緊把臉扭到一旁,卻見粟遠山正對他點點頭,開始「嗨嗨嗨」地笑了起來,那聲音又開始讓他的脊背冒起涼風,頭皮一陣陣地發麻。

  過了二十分鐘以後,粟遠山才又接到大青山水庫那邊的電話,原來那裡也採用了第二套應急方案,臨時打通了三個洩洪點,粟遠山不禁搖頭對那邊的總指揮抱怨道:「老夥計,為什麼不早說?」

  那邊卻笑著答道:「老夥計,別怪我,這可是上面的意思,怕你們放鬆警惕,麻痹大意。」

  粟遠山打了哈哈道:「老夥計,人嚇人可是會嚇死人的啊。」

  那邊聽了卻默不作聲,半晌才道:「老夥計,嚇死總比淹死好,據說華中省這次出大問題了,剛剛得到的消息……」

  粟遠山聽後皺起眉頭,心情又黯淡下來,在電話裡隨意聊了幾句,就掛斷手機,抬頭望望天,從兜裡摸出大口罩,戴在臉上,在沈飛的陪同下,率先離開,幾個常委見狀也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王思宇又獨自站在橋頭呆了半個多小時,才戀戀不捨地離開。

  直到下午三點,警報才正式解除,青陽縣城裡頓時鞭炮聲響成一片,到處都是一脈狂歡的景象,政府大樓裡也沒了往日的莊嚴肅穆,整棟大樓裡都是笑聲一片,王思宇獨自坐在辦公室裡,心情好久都沒有平靜下來,抽了一整根煙後,他緩緩地從抽屜裡掏出黑皮本子,在上面極認真地記下一行字:「其實有時候,活著就是一種最簡單的快樂。」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23 21:45
第四十章 進步很大

  第二天上午,李青梅沒來上班,只是在九點多鐘的時候給王思宇打來電話,說孩子在奶奶家感冒了,她正領洋洋去醫院,恐怕要下午晚些時候才能趕回來,王思宇忙說:「不用急,你就專心把孩子照顧好,這邊的事情我自己能處理。」

  請假的不止李青梅一個人,大英雄李飛刀也沒來上班,這傢夥在電話裡支吾了半天,才說老鄧在青州給他找了個對象,讓他抓緊時間過去見一面,對方模樣不錯,身家也挺好,只是帶了個孩子,沒有別的負擔,前幾天李飛刀因為忙著搶險沒顧得上相親,那邊現在已經不太高興了。

  王思宇聽了也很高興,就笑著說:「那是好事啊,你也該再成個家了,給你一個月的長假,拿出你們特種兵敢打敢拼的精神來,抓緊搞定她。」

  李飛刀聽了「嘿嘿」地一笑,就掛斷了電話,王思宇想了想,覺得還是不放心,生怕這傢夥把好事辦砸了,趕緊又把電話打過去,提醒他道:「人家要是問你在哪上班,你直接就說在公安局當副局長,可別說是司機,等會我再過去催催,爭取你回來的時候直接過去上班。」

  李飛刀「嗯」了一聲就又掛斷了,王思宇知道,李飛刀以前的老婆嫌他窮,工資又低,所以很早就跟他離婚了,帶著孩子跟一個開飯店的小老闆跑了,據說是去了南方某座城市,已經好多年都沒有聯絡了,李飛刀也曾經去找過幾次,想看看孩子,可惜始終沒能聯繫上。

  整整一上午,王思宇沒有辦幾樣正經事,倒是忙於應酬,以前從沒登過門的幾位縣委常委,都跟趕集似的往他這跑,一個個的都說是路過,順便到這裡坐坐,可屁股一沾上沙發,就再也不肯起來,王思宇也只好笑臉相迎,把手相送,畢竟這也是好事,誰都不希望自己的辦公室門庭冷落,再說這些位領導都是在青羊縣舉足輕重的人物,把關係處好了,對於以後開展工作還是很有利的。

  至於這些人為什麼會到自己這裡來,王思宇心知肚明,昨天上午他在縣委會議室裡露了底,不但對著市委三把手周副書記說了聲「草」字,而且還直接把電話打到省委常委那裡去,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王思宇的身份在他們心目中已經變得神秘莫測了,天知道這位年輕的掛職副縣長到底是什麼來頭,沒准過上幾年搖身一變,就會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人物了,眾人能夠坐到現在的位置上,哪個不是成了精的人物,就算用腳去思考,也知道該多往右摟跑跑了。

  不過這倒也省事了,王思宇在閒聊中,分別跟組織部長邱義、政法委書記羅旺財提了下李飛刀的事情,對方均是沒口子的答應,估計用不了幾天,就會把人事關係辦得妥當。

  李飛刀是員虎將,王思宇可不想讓這樣的人物給自己當司機,那實在是人才的浪費,不過說實話,李飛刀更適合去刑警隊做些實際工作,但誰還沒點私心,再說公安局多了一個不會務虛的副局長,也不見得就是一件壞事。

  鄒海的辦公室是半開著的,他坐在椅子上拿著茶杯看報紙,眼角的餘光卻一直都盯著門口,見眾人都急著去套關係,心裡也不禁有些懊惱,看來自己這好面子的壞毛病耽誤事了,本該是近水樓臺先得月,結果倒讓人家跑到前面去了,以前到處急慌慌地找門路,到處燒香,可沒料到自家門口就有位真佛,想來想去,自己還是低估了這位副縣長的能量,除了三號老闆外,人家上面還有人。

  瞧著宣傳部長楊昭滿臉笑容地從門前路過,鄒海就再也坐不住了,咳嗽一聲,把茶杯裡的茶水全都倒掉,端著空茶杯走到門口,探出頭向外張望,見沒人再過來,就趕忙走了出去,來到王思宇的辦公室門口,卻見王思宇正在門邊站著呢,鄒海趕忙笑著道:「我這茶葉用完了,到你這來打打秋風。」

  王思宇趕忙把他迎進屋去,笑呵呵地從桌上拿著茶葉桶遞過來,鄒海笑著接過來,湊話道:「碧螺春,這茶不錯。」

  王思宇點頭道:「喜歡都拿去好了,我這還有。」

  說完他依舊坐到長條沙發的下首位,給鄒海遞過煙,掏出打火機點上,自己也燃上一根,兩個人坐在沙發上開始吞雲吐霧,不大一會兒,滿屋子裡都是嗆人的煙味。

  王思宇剛才就覺得肯定還會有人過來,所以就懶得再來回折騰,直接就在門口候著,本以為過來的會是魏老二,沒想到會是鄒海。

  「那我可不客氣了。」鄒海叼著煙站起來,沖好茶後返回來,把杯子輕輕放在茶几上,坐好後笑呵呵地道:「王縣長,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啊。」

  王思宇笑著搖頭道:「鄒縣長,你言重了。」

  兩人因為昨天已經在大堤上交流過,所以這時聊天就很自然,鄒海很想把話題引向其他方面,但總是被王思宇轉回工作上來,大談自己對於發展青羊工業的想法,鄒海知道這是王思宇在暗示自己,昨天不過是出於道義上的援助,並不意味著兩人可以走得太近,所以在笑著敷衍幾句後,就神色黯然地端著茶杯返回縣長辦公室。

  王思宇望著他的背影歎了口氣,他雖然對這位縣長搶險時的表現很欽佩,但終歸是不能跟他交心,底下的事情太過複雜,一旦處理不好尺寸,就很容易捲入到鄒海和魏明理之間的爭鬥裡,那樣他就再也沒有精力去幹些實實在在的事情了。

  辦公室清靜下來的時候,王思宇就給張書明打了電話,讓他以公司的名義向下面的受災各鄉捐款一千萬,張書明開始時是心疼得要命,抵死不從,不過等王思宇提到過幾個月可能追加三個億投資的時候,張總裁終於經不起誘惑,極不情願地答應下來。

  放下電話,王思宇就直搖頭,看來這位大舅哥的思維還是停留在以前當經理的時候,沒有企業家的胸襟,以後還得再物色一個能幹大事的人從旁邊協助他,老闆的胸懷有多大,企業才能做多大,在這方面,張書明似乎有點先天性不足。

  下午兩點多的時候,李青梅才從外面推開房門走進來,王思宇抬頭望去,微微一怔,只見她今天換了裝束,身上穿的不再是習慣中的那一抹綠色吊帶裙,而是上身穿著灰黑色的緊身T恤,下身穿著一件繃緊的牛仔褲,緊身的款式很自然地勾勒出一道完美的S型曲線,那段腰身竟有著說不出的誘惑,不但顯得活力十足,更加散發出成熟女性獨有的韻味。

  王思宇愣愣地盯著她,伸手從桌子上摸過茶杯,「咕咚」地喝上一口,隨後放下茶杯,摸著下巴發呆。

  李青梅進門後也沒有打招呼,直接低著頭坐到自己的辦公桌後,把粉紅色的挎包放在桌子上,架起兩隻修長的美腿,信手理了理挺直的秀髮,就打開電腦,劈裡啪啦地打起字來。

  王思宇就覺得有些坐不住了,端著茶杯離開座位,在屋裡慢悠悠地轉了兩圈後,把腳步停留在李青梅身前,聞著那充滿挑逗的香水氣味,緩緩抬起左手,輕輕地在桌面上敲打幾下,李青梅有些緊張地抬起頭來,眸光恰好對上王思宇賊溜溜的目光,頓時覺得心慌意亂,趕忙又垂下頭去,披散著頭髮,手指在鍵盤上比劃了半天,卻敲不出一個字來,心裡「怦怦」地跳個不停,臉頰上已經悄悄飛上一抹紅暈。

  王思宇見她面容經過精心修飾過,眉似遠黛,眸若秋水,淡淡腮紅為那張光潔柔嫩的俏臉上憑添了幾分難言的嫵媚。

  王思宇盯著她看了半晌,就覺得李青梅不像是剛從醫院回來,倒像是剛剛從美容院出來,輕輕喝上一口茶,砸吧砸吧嘴,王思宇先是輕輕咳嗽了一聲,隨後悄聲搭訕道:「孩子好些了嗎?」

  「還好……嗯……沒事了。」

  李青梅這時宛如一隻受驚的小鹿,不但聲音有些發顫,就連呼吸都變得局促不安,眼睛雖然盯著電腦屏幕,眼角的餘光卻瞄著桌面上那只手,只見那五根手指在大拇指的率領下,輕輕跳躍著移動過來,馬上就要接近她手臂的時候,才停了下來,在桌面上蹭來蹭去。

  李青梅的心情在刹那間緊張到了極點,不由自主地收攏身體,高跟鞋點地,把椅子向後悄悄撐出半尺遠,雙手順勢拖著鍵盤後移動幾分,極不自然地悄聲道:「謝謝王縣長的關心。」

  她本以為王思宇會轉身離去,誰知這個可惡的傢夥竟然極其無恥地轉到她身後來,把手輕輕地搭在她後面的椅子上,接著伏下身子,兩個人的臉眼看著就要貼到一起,李青梅猛地收回放在鍵盤上的右手,捂著胸口劇烈地喘息起來,就在這時,辦公室的房門突然被人猛地推開了……

  王思宇趕忙閃電般地把頭抬起來,卻見魏明理端著水晶茶杯走進來,這時李青梅的反應速度也是極快,沒有抬頭,而是直接抬手指著電腦屏幕道:「王縣長,您看這裡是不是再修改下?我覺得‘非常’兩個字應該改成‘特別’!」

  王思宇不禁啞然失笑,點點頭稱讚道:「不錯,李主任,你最近進步很大,值得表揚。」

  李青梅卻抬起高跟鞋,輕輕在他腿上踢了一腳,王思宇才端著茶水從椅子後面緩緩離開,沖著魏明理點點頭。

  魏明理似乎沒有發現剛才的一幕,抬手撓撓腦袋,大聲道:「啊,你們在忙啊,要不我等會再過來吧!」

  說完一屁股坐在長條沙發上,直接把二郎腿蹺起來,舉起手中的茶杯道:「唔,我屋裡的茶葉沒了……」

  王思宇心裡這個氣啊,但沒辦法,還是慢悠悠地走過去,坐在他的旁邊,笑呵呵地道:「下次打個電話來就成,我親自給你送去,這點小事您魏大縣長就不用親自跑一趟了。」

  魏明理咧著嘴嘿嘿地笑了幾聲,擺弄著手裡的茶杯半天沒吭聲,王思宇見他眉弓處貼著一張創可貼,右側的臉頰上還有些烏黑發青,就知道這位常務副縣長在新民村吃了不少的苦頭。

  這時李青梅從座位上站起,走過來幫魏明理沏好茶,隨後抱著一疊文件,如風擺楊柳般搖曳著走出房間,輕輕帶上房門後,李青梅緩緩吐出一口長氣,拍了拍胸口,做了一次深呼吸,將心情平定下來,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咬著薄唇,低頭向前走去。

  王思宇知道魏老二是來道謝的,畢竟自己算是救了他一條命,於是就笑吟吟地看著他,看這個糙哥怎麼張這個嘴。

  果然,魏明理吧嗒了幾下嘴巴,硬是沒說出話來,只好皺著眉頭,瞪圓了眼珠子,盯著桌子上的茶杯運了半天的氣,才「嗯嗯」地清了清嗓子,摸著下巴開口道:「那個……那個啥,你嫂子說晚上請你去家裡吃頓飯,你要瞧得起我就去,要瞧不起我就不去,嗯,就這樣!」

  說完也不理身邊的王思宇,摸起茶杯站了起來,拍拍屁股就往外走,走到門口猶豫了一下,摸了摸眉弓上的創可貼,又用力抓了幾下腦袋上亂蓬蓬的頭髮,轉頭咧著大嘴笑道:「哈哈,瞧不起我也得去!」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23 21:45
第四十一章 地獄還是天堂?

  望著魏明理離去的背影,王思宇不禁感到有些好笑,從長條沙發上站起來,坐回辦公桌後面,閉上眼睛,腦海裡又想起上午鄒海的那句提問:「你知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一次大好機會?」

  王思宇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假如昨天自己沒有站出來打斷粟遠山的決定,那麼事情的結局應該是另外一個版本:

  魏明理在這次水災中意外死亡,鄒海和粟遠山恐怕都要為新民村那一百多名村民的死亡負責,撤職的撤職,調離的調離,而自己因為是掛職幹部,又沒有直接參與到決策指揮當中,仕途非但不會受到影響,反而有機會再進一步,穩穩當當地坐上常務副縣長的位子,而他所要做的,只是在那一刻管住自己的嘴巴,保持靜默,在很多人眼裡,那應該是最好的選擇……

  而自己的選擇恰恰相反,非但沒有利用這個機會,反而是站出來冒著巨大的風險來承擔責任,這大概就是當時所有人都用怪異的眼神看自己的原因吧?

  王思宇緩緩睜開雙眼,從抽屜裡取出那個黑皮本子,拿筆寫道:「我不想當救世主,更不是什麼聖人,但要我輕易放棄掉一百多條鮮活的生命,我做不到,我只有冒險的勇氣,沒有放棄的勇氣!」

  下班後,王思宇坐著李青梅的車來到魏明理家樓下,高春發和趙國慶兩個人正站在樓底下聊天,見王思宇從車上走下來,趕忙笑吟吟地迎過來,寒暄了幾分鐘,四個人便上了樓。

  進了房間後,魏明理的老婆從廚房裡端出切好的西瓜,放在茶几上,眾人便一邊啃著西瓜,一邊聊天,而李青梅則紮上圍裙進了廚房,輕聲對魏明理的老婆道:「嬸子,魏縣長說你有事要跟我說?」

  魏明理的老婆向外面瞅了一眼,就放下手裡的菜刀,輕聲道:「青梅啊,我家小天來電話了,說你家青璿最近又不搭理他了。」

  李青梅皺皺眉頭,一邊洗著芹菜,一邊低聲回應道:「青璿最近很忙吧,前一段總是加班,我想她是累壞了,過幾天閑下來應該就好了。」

  魏明理的老婆聽了搖搖頭,徑直走過來,壓低聲音道:「青梅啊,我沒敢跟老魏說實話,他那火爆脾氣,哎,昨天晚上我買了兩桶豆油給青璿送去,可她沒在家,鄰居說她跟男朋友出門了……」

  李青梅聽了之後身子一晃,感到一陣眩暈,忙緊張地道:「嬸子,你是不是弄錯了,我妹妹絕對不是那種人。」

  魏明理的老婆點頭道:「我也怕弄錯才把你叫來,你是知道的,小天是我們家老魏的命根子,這事可千萬別出差錯啊,小天太喜歡青璿了,這要是讓他知道,會出人命的啊……」

  李青梅的心「怦怦」地狂跳,趕忙放下手裡的菜,藉口出去買醋,急慌慌地從廚房出來,騰騰地跑下樓,躲到沒人的角落裡,掏出手機給李青璿撥了過去。

  「青璿,你是不是和江濤又聯繫上了?江濤現在是不是在青羊?」電話接通後,李青梅趕忙連珠炮似地發問,電話那頭先是一陣沉默,過了半晌,才傳來李青璿低低的抽泣聲:「姐……」

  李青梅的手機吧嗒一下掉在地上,身體變得虛弱無力,過了許久才緩緩蹲下,拾起手機,到小店裡買了幾袋陳醋,魂不守舍地上了樓,進屋路過客廳時,瞥見魏明理正揮著胳膊在那大聲嚷嚷道:「馬勒戈壁的,這次真是丟老人了,我跟那幫王八犢子說我是副縣長,可結果一個傢夥上來就給了我一槍托,直接拿雙管獵槍就給我逼上了,嘴裡還罵罵咧咧的,說副縣長多個JB,誰敢炸掉大壩,老子就跟他拼命!」

  王思宇丟掉手裡的一牙西瓜,嘿嘿地笑了幾聲,魏明理見狀拿手指過來,大聲道:「你先別笑,我跟你說,你那個司機也挺不是東西的,那幫玩意放了我之後,我肺都快氣炸了,就沖咱們的人喊,把大壩趕緊給我炸了,淹死這幫王八犢子,結果倒好,你那司機上來就給我一拳,眉骨差點沒給打折了。」

  王思宇聽了不禁一愣,這時才回過味來,怪不得李飛刀那傢夥上午說話吞吞吐吐的,原來是知道給自己闖了禍,不好意思回來見面,直接借著相親的由頭躲到市里去了,這個傢夥……

  高春發在一旁擺弄著電視機的遙控器,嘿嘿笑道:「老魏啊,我當初是怎麼說的來著,你脾氣太暴,不能去新民村,可你就是不聽嘛!」

  王思宇點頭道:「老魏,你說的那話確實欠打!」

  屋子裡幾個人聽了就轟地一聲笑了起來,魏明理大手一揮,搖頭道:「馬勒戈壁的,我當時是正在氣頭上啊,跟這幫傢夥,真是講不明白道理,還別說,就你那招最管用,得拿錢收買……」

  幾個人聊了約莫半個多點,一桌子菜就端上來了,趙國慶把白酒打開,剛要往杯子裡倒,魏明理忙按住他的手,沖著他老婆嚷嚷道:「換大碗,別用杯子,今天得喝個痛快,馬勒戈壁的,差點回不來了。」

  魏明理的老婆趕忙站起來,把桌子上的幾個杯子撤了,換了大碗上來,魏明理搶過酒瓶,嘩嘩地往碗裡倒,隨後端起一碗酒站起來,對著王思宇道:「自打你來後,這是咱倆第一次喝酒,我得講兩句,說句話你可能不太愛聽,剛開始我是真沒瞧得起你,為啥,你歲數太小,跟我們家小天差不多,我始終都覺得你就是個半大小子,別說當副縣長了,當村長都不夠格,可沒想到你做人這麼爺們,在我魏老二受難的時候沒有落……落井下石,反倒救了我一命,沖這個,我就得敬你一杯,我可告訴你,他們幾個都知道,我這家裡很少招待外人,有事都是在外面說,今天你能來我挺高興,來,幹了!」

  王思宇聽後也端著碗站起來,笑著道:「老魏,我今天能來這,不為別的,是有個事需要你應承下來,你要是答應了,這碗酒我就喝,不答應,我拍拍屁股抬腿走人,就當沒來過。」

  桌上的幾個人聽了都面面相覷,李青梅也疑惑地抬起俏臉,怔怔地望著王思宇。

  魏明理皺皺眉頭,瞪圓了眼睛開口道:「啥事?」

  「天鵬乳業的張總過幾天要捐一千萬出來,用來救濟災民,這筆錢回頭肯定都得由你來安排,我不希望看到有人打這筆錢的念頭,這錢得用到正地方,不能白費了人家一番心意。」

  「好,我答應你,誰敢伸手我把他的狗爪子剁了。」魏明理點頭道。

  兩人這才撞了一下酒碗,咕咚咕咚地把酒幹了下去,趙國慶就在旁邊叫了一聲好,高春發趕忙在旁邊讓道:「小王縣長,來,動筷子,吃菜吃菜,先吃菜。」

  王思宇這一碗酒下去就覺得胃裡有點翻騰,最近沒怎麼喝酒,狀態不太好,瞅著魏明理那架勢,看來這次是想來個不醉不休,他趕忙扯起話題,想讓這酒下的慢點,就沖著分管農業的副縣長高春發道:「下面的情況咋樣,聽說有六個鄉受災,三個鄉最嚴重。」

  高春發端起酒碗喝上一口,拿筷子夾了口菜,才點頭道:「沒錯,最嚴重那三個鄉的水一時半會下不去,現在正組織人挖溝排水呢,水稻估計是得絕產了,只能把水放完後改種玉米山芋馬鈴薯啥的,好在這是六月份發的水,要是七月中旬那就完蛋了,一點轍都沒有了。」

  魏明理聽了點頭插話道:「是啊,這農業真他娘的沒整,怎麼幹都得看天吃飯,大柳子鄉那些地多有勁啊,這下可好,估摸著兩年內都緩不過來了。」

  高春發點頭歎息道:「那是沒辦法的事,原來就是因為捨不得那裡的地好才沒改河道,這下可好,老天爺下令了,算了,下班之後就不扯那些事了,喝酒,喝酒,小王縣長,我敬你一碗……」

  王思宇聽了趕忙擺手道:「我今天沒狀態,以後不管誰敬酒,都是只喝一口。」

  「那成,咱們慢點喝。」高春發想起王思宇剛來時候拼酒那股子不要命的勁,也不敢逼得太狠,魏明理卻不幹了,敲著桌子道:「別整那套,今天能坐在桌子上喝酒那就是緣分,明天該幹幹,你要是擋我魏老二的道,我照樣收拾你,我告訴你,今天這酒你要不給我喝好了,就別想出這個門。」

  王思宇見他來了驢脾氣,就笑道:「那成啊,既然你叫號了咱倆就一對一,看誰先趴下。」

  魏明理心裡也有點打怵,他是一斤的量,不過昨天晚上已經跟幾位來看他的常委喝傷了,今天更是沒狀態,不過狠話既然放出來了,硬著頭皮也得拼到底,於是把酒倒滿後,就又跟王思宇對撞著幹進去。

  高春發端著酒碗覺得沒意思,就沖一直悶頭吃菜李青梅笑道:「李主任,他們都不給我老高面子,要不你贊助點?」

  他就是那麼隨便一說,沒想到李青梅恰好情緒低落到極點,也想來個借酒澆愁,就拿著酒瓶往空碗裡倒了大半碗,捧著酒碗站起來道:「我來敬高縣長。」

  說完在眾人瞠目結舌下,竟然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高春發見狀,忙也把這一碗酒都喝了進去。

  李青梅喝完這碗酒就大聲地咳嗽起來,魏明理的老婆趕忙拉著她進了裡屋,趙國慶盯著她的背影就嘿嘿地笑,輕聲道:「李大美人估計是想他老爺們了。」

  桌子上那幾人聽了都開始發出一陣蕩笑,只王思宇皺起眉頭,端著碗沖魏明理道:「來,老魏,幹一個,不管以後咋樣,今天咱們先喝個痛快。」

  他這也是沒辦法,對方人多,車輪戰自己肯定受不了,只能瞄著一個人打,這時候狠勁一上來,這狀態就有所回升,沒一會兒的功夫,就把魏明理給幹到廁所裡去了,整得王思宇還有點納悶,都說這魏老二能喝,怎麼戰鬥力這麼差?

  吃完飯後,王思宇和李青梅先行告辭,走到門口的時候,魏明理追了過來,照著王思宇的胸口就來了一拳,吐著酒氣嚷嚷道:「你小子可以不上我的車,但絕對不能擋我的道,你敢擋我的道,咱們就是仇人。」

  王思宇笑笑,轉身下了樓,兩人上了車之後,王思宇就覺得李青梅不太對勁,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而且臉上紅撲撲的,顯然酒勁正在往上拱,就忙提醒道:「你也喝了酒,要不咱們打車走吧。」

  李青梅搖搖頭,直接發動車子,慢慢地在路上開著,眼淚就劈裡啪啦地往下掉,王思宇從兜裡掏出紙巾遞過去,李青梅就用左手扶著方向盤,右手擦著眼淚,低聲嘟囔道:「你們老爺們勾心鬥角的事兒,幹嘛要扯上我們女人。」

  這句話說得王思宇直迷糊,撓頭道:「青梅,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李青梅笑著擦淚道:「沒什麼,我就是今天特別難受。」

  小車在路上緩緩地開了二十幾分鐘,才到了招待所門前,王思宇卻沒有下車,靜靜地坐在那裡,閉著眼睛不說話,李青梅也沒有吭聲,直到院子裡有人出來,她才慌忙把車子轉了個彎,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開著,最後停在一家小錄像廳門口,兩人買了票,走進去,坐在中間一排,卻都沒有心情去看屏幕,而是各自坐在椅子上想心事。

  錄像廳裡黑漆漆地一片,不時有青年男女進進出出,不知過了多久,李青梅把頭靠在王思宇的肩膀上,安靜地睡著了。

  直到夜裡十一點半,屋子裡才亮起燈,兩人隨著亂哄哄的人群往出走,再上了車,李青梅就直接把車開回家,停在樓道下,關上車門後,李青梅轉身伏在車身上,輕輕抽泣了許久,才擦乾淚水,轉過身子,緩緩地在前面領路,王思宇就靜靜地跟在她後面,兩人躡手躡腳地上了三樓,剛剛到門口,李青梅就有些反悔了,靠在門口拿雙手捂住臉,不住地搖頭,隨後開始走到王思宇身邊,奮力地去推他,想把王思宇趕下樓。

  王思宇捉住她的胳臂,一把將她抱在懷裡,低下頭湊過去,用力地吻起來,李青梅掙紮了幾下,身子就漸漸軟了下來,氣喘吁吁地回應著,王思宇伸手解開她的腰帶,手掌貼在她光滑柔軟的小腹上,漸漸滑了進去……

  兩人在門口折騰了半晌,李青梅才哆哆嗦嗦地拿著鑰匙打開房門,王思宇就抱起她,徑直走進去,隨手把房門關上,打開門口的燈,穿著鞋子走進臥室,把她丟到床上,打開臥室的燈光,就開始去解她的衣服。

  「不行,不能在這間屋子裡。」李青梅不住地掙紮著,帶著哭腔道:「我們出去吧,我不想在家裡做……」

  王思宇輕輕地點頭,手卻沒有停,下一刻,兩人就赤著身子糾纏在一起,李青梅的拳頭如雨點般捶打在王思宇的胸膛上,可沒過多久,那雙手就猛地抱住王思宇的後背,用力地向上拉扯著,李青梅低低地呢喃道:「我反抗了……」

  「是的,你反抗了,你是被迫的。」王思宇把頭從胸前抬起,望著那張興奮得扭曲的俏臉,輕聲道。

  李青梅似是得到了安慰,雙手更加用力地抱緊王思宇,顫聲道:「吻我……吻我……」

  王思宇繼續垂下頭,一路溫柔地吻下去,就在那具美好的嬌軀一陣悸動中,猛地將身子向前挺動,李青梅便戰慄著揚起雪白的脖頸,仰面發出一聲清吟,雙手猛地抓起雪白的床單,用力地擰了下去。

  大床終於開始搖動起來,李青梅的手再也握不住床單,就死命地在王思宇的身上抓撓,兩個人的動作愈發激烈起來,不知過了多久,在王思宇悶雷般的低吼聲中,李青梅發出一聲嘹亮的嬌啼,在痙攣中挺直了腰身,半晌,那雙手才緩緩地滑下,跌落在床上,纖細的手指顫動幾下,便安靜下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23 21:45
第四十二章 在人間

  同樣是這個夜晚,夜色已深,天空中掛著一輪明月,孤獨地在雲層間遊弋,灑下清涼如水的月華。

  此時已是萬籟俱寂,只有青羊河仍在不知疲倦地流淌著,「嘩嘩」的流水聲在寂靜的夜色裡顯得格外響亮,空氣裡彌漫著潮濕的水汽,一陣涼風襲來,水中的月光被蕩漾的波紋揉得粉碎,只有那兩個欣長的身影依然倒映在河邊的淺水裡,在清亮的浪花裡搖曳著,忽隱忽現。

  這裡是青羊縣城外三五裡處,四周沒有人煙,河邊的堤岸上燃著一堆篝火,篝火旁坐著一對戀人,一個是個高大帥氣的大男孩,上身穿著件長袖圓領T恤,下身是一件深藍色牛仔褲,身旁的地上放著一把吉他,他此刻正把手中的乾柴丟到篝火中,篝火「嗶嗶啵啵」地燃燒著,映紅了兩張略帶稚氣的面孔。

  李青璿正拿手支著下頜,望著篝火怔怔地發呆,她身上依舊是那身四季不變的裝扮,上身穿著一件火紅色的單衣,下身是黑色的短裙,如同暗夜裡悄悄綻放的紅玫瑰。

  兩人身後的不遠處,支著一頂帳篷,帳篷的旁邊停靠著兩輛嶄新的自行車,其中一輛自行車的車座上還放著一個紙箱,裡面擺著幾袋麵包和四五瓶飲料。

  「濤,你不該來的呀……」

  李青璿幽幽地歎了一口氣,神色黯然地說道。

  江濤沒有說話,而是默默地拾起身邊的吉他,輕輕地彈唱起來。

  深夜花園裡四處靜悄悄

  只有樹葉在沙沙響

  夜色多麼好

  令人心神往

  多麼迷人的晚上

  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

  悄悄看著我不聲響

  我願對你講

  不知怎樣講

  多少話兒留在心上

  長夜快過去天色濛濛亮

  衷心祝福你好姑娘

  但願從今後

  你我永不忘

  李青璿聽得入迷,便把頭輕輕靠在江濤的肩頭,也跟著他一起哼唱起來,……

  「跟我一起走吧,我們走得遠遠的,永遠都不要再回來。」江濤輕輕撥弄著手中的吉他,溫柔地對李青璿道。

  「濤,有些事情,你永遠都不會懂的。」李青璿的聲音有如囈語。

  「什麼?」江濤感覺到李青璿打了個冷戰,就趕忙脫下身上的T恤,輕輕為她披上,又把身邊的乾柴丟進去一些,讓篝火燒得更旺些。

  李青璿坐直身子,手裡摸過一根樹枝,輕輕地撥弄著火堆,輕聲道:「這個世界上能為自己活著的人太少了。」

  「可你並不愛魏天,你愛的人是我……」江濤有些激動起來,搬過李青璿的身子,輕聲道:「跟我走,我會給你幸福的。」

  「濤,你別傻了,我的幸福在平安夜那天就溜走了。」李青璿微笑著搖頭,抬手抹去眼角泛起的淚花。

  江濤猛地抱住她,低聲耳語道:「我不會放棄的,你愛的人是我……」

  李青璿用力掙脫他的懷抱,脈脈地望著那張英俊的面孔,囈語般地道:「濤,你要聽話,現在陪我看月光,明天早上安靜地離開,以後……永遠……永遠都不要再來打擾我……」

  艱難地把話說完,李青璿默默地將江濤的身子扳過去,隨後也轉過身子,兩人背靠著背,一起抬頭,卻見那輪皎潔的明月悄悄躲進雲層,過了半盞茶的功夫,才又探出半張臉來,如一葉扁舟浮蕩在飄渺的夜空裡,江濤呆呆地坐了許久,才輕聲道:「我做不到。」

  李青璿卻閉上眼睛,顫動著睫毛,輕聲道:「好美的月光啊。」

  一行淚水被風吹落。

  「嘩!」床簾被一把拉開,大片的光線從窗外湧入,李青梅下意識地抬手擋住眼睛,過了半晌,才把手慢慢移開,窗外一輪旭日正從東方升起,燦爛而瑰麗,穿著水藍色睡衣的她就這樣靜靜地站在窗前,一動不動地沐浴在清晨的陽光裡。

  「你說……我們會不會下地獄?」

  聽著背後傳來的一陣悉悉索索聲,李青梅輕輕地甩動一下秀髮,細密柔順的長髮便如波浪般在肩頭流動,她沒有回頭,而是信手撩撥著挺直的秀髮,那五根白皙如玉的手指從秀髮中抽出一縷,輕輕地在指尖纏繞著。

  王思宇赤著上身平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笑了笑,翻過身子,枕著胳臂望著李青梅婀娜的背影,輕聲反問道:「你知道地獄在哪裡嗎?」

  李青梅搖頭道:「不知道。」

  隨後又歎了口氣,幽幽道:「也許是在下面!」

  王思宇緩緩從床上坐起來,悄悄地下了地,走到窗前,從背後攬住她的纖腰,輕聲道:「你錯了,這個世界對於極少數人來說,就是天堂;對於很多人來說,就是地獄。」

  李青梅抬手擋住那雙不安分的手,扭動了幾下腰肢,皺著眉頭道:「我聽不懂。」

  王思宇笑了笑,把手收回來,拍了拍她的雙肩,輕聲道:「不需要聽懂,你只需要記住,我們現在仍在人間。」

  「在人間?」李青梅轉過身子,臉上綻出一絲甜美的笑意,「那太好了……」

  接下來的日子,王思宇又開始奔波忙碌起來,想要幹點實事,吃不了辛苦是不行的,坐在辦公室裡就能解決實際問題的方法或許有很多,只是他目前還沒學會,所以就只能腿腳勤快些,勤往下跑著點。

  就在他為了企業上下奔波的時候,其他人也都沒閑著,一場多方博弈已經悄悄拉開了序幕。

  先是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羅旺財莫名其妙地失蹤了三天,沒有人知道他的去向,只是有人見羅旺財的老婆哭哭啼啼地敲開了縣委書記粟遠山的辦公室,一坐就是小半天。

  一時間羅旺財被雙規的消息被傳得沸沸揚揚,而常委會上粟遠山那張陰沉的臉,似乎也驗證了人們的猜測。

  週一的上午,向來極少出門的縣委書記粟遠山終於離開了青羊,到青州活動了三天,在第四天早上,羅旺財才陪著他一起出現在縣委大樓裡,只是精神似乎不太好,神情仍然有些恍惚。

  沒幾天,由於政府那邊的工作過於繁忙,所以副縣長張振武提前結束了在省黨校的學習,春風滿面地出現在縣長辦公會上,皺起眉頭的不僅僅是鄒海,還有掛職副縣長王思宇同學,看他的表情,竟然比縣長鄒海更加鬱悶。

  接下來更加熱鬧起來,縣長助理耿彪在縣長辦公會上被青州市檢察院的人帶走,鄒海當場拍了桌子,卻無濟於事,而那天魏明理坐在座位上一言不發,只是笑呵呵地盯著面前的水晶茶杯,看得入迷。

  第三天中午,青羊縣公安局的人竟然闖進一家麻將館,沖入一個隱秘的包間,將正打得高興的縣長夫人張曉鳳帶走,鄒海當時正在玉州市的一家古玩店門口,得到消息後,立刻打電話給政法委書記羅旺財,大聲質問:「這是怎麼回事?」

  羅旺財則不冷不熱地回應道:「鄒縣長,你該去問自己的老婆,不該來問我,她最近不到半個月就贏了五萬塊,我怎麼知道是怎麼回事!」

  羅旺財說完直接掛斷電話,鄒海的臉色立時變得鐵青,把手機放進衣兜裡,拎著手裡的旅行包走進古玩店,古玩店的夥計見他進來,忙從椅子上站起,熱情地招呼道:「鄒老闆,最近新到了幾樣東西,大師傅出門了,我們掌櫃的正愁著沒人鑒定呢,您來了可真是時候……」

  鄒海默不作聲地把旅行包打開,把一樣樣造型別致的古玩拿出來,擺在櫃檯上,夥計在旁邊怔怔地道:「鄒老闆,您這是?」

  「五十萬!我急著用現錢。」鄒海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抬手捏著額頭道:「去把顧老闆叫來吧。」

  夥計盯著面前的幾樣古董,咽了口唾沫,「哎」地一聲點頭道:「鄒老闆稍等,我這就去叫掌櫃的下來。」

  說罷風風火火地跑上樓去,鄒海伸手從那幾樣心愛的寶貝上一樣樣摸過去,最後重重地砸了一下櫃檯,伸手掏出手機來,撥了個號碼,接通後輕聲道:「明天晚上十一點鐘你帶上東西來我家,就按你開的價,三十萬!」

  就當所有人都認為鄒海這次肯定完蛋的時候,情況有了新的變化,一封匿名信被送到了青州市委常委,紀委書記魏明倫的辦公桌上,魏明倫撕開信封來,只見裡面除了一大疊香豔的照片外,再沒有別的內容,一張張翻過去,魏明倫氣得臉色鐵青,重重地拍了桌子,摸起桌上的電話給魏明理打過去,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臭駡。

  魏明理聽後耷拉著腦袋道:「肯定是‘在水一方’那個馬天樂幹的,我說他怎麼連招呼都不打就辭職跑路了,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

  「是誰幹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給我老實一點,依我看,你就是個當鄉長的料,當初把你提起來實在是個錯誤,巨大的錯誤!」魏明倫低聲吼著。

  這次他是真的動了怒氣,身為紀委書記,他當然知道這些照片的分量,這些照片不亞於威力強大的炸藥,一旦爆炸,不但青羊縣政府這邊吃不消,就連他自己也將深受其害,畢竟自己的親弟弟陷入這種醜聞,他魏明倫難脫其咎。

  魏明理也有些傻眼,半天沒緩過勁來,他的驢脾氣在大哥面前那是不起任何作用的,咧著半天的嘴,最後只好抓著頭皮道:「事情都已經出了,你說該咋辦吧。」

  魏明倫沉吟半晌,才搖頭道:「求和,趕緊讓鄒海安靜下來,別去刺激他,組織部副部長李光輝就要調到青山縣當縣委書記了,回頭我想想辦法,把鄒海調過去,要是沒辦成,你就老老實實地當你的常務副縣長吧,不要再搞事了!」

  「馬勒戈壁的!」

  掛斷電話後,魏明理忍不住站起身子,大聲罵了一句,他原以為勝券在握,沒想到事情會出現這樣的波折,不由得氣得火冒三丈,瞪著牛眼盯著張振武,見他依舊一副高深莫測的摸樣,就恨得牙根直咬,掏出手機狠狠地向張振武砸去,張振武趕忙一縮脖子,那手機就摔到後面的牆上,電池崩出來,倒砸在趙國慶的額頭上,趙國慶望望屋子裡面面相覷的眾人,抬手摸了摸腦門,沒敢吭聲。

  「怎麼辦?事情搞成這樣,你們說該怎麼辦!」魏明理如同暴怒的獅子,臉紅脖子粗地大聲吼著。

  高春發咳嗽一聲,拿腳踢了踢張振武,張振武輕輕搖晃兩下脖子,才輕聲道:「聽明倫書記的吧,求和,晚上咱們都去登門拜訪,老魏你不用說話,低聲下氣的話由我們來說,這種事情是意外,沒有人能提前預料到,看來,他鄒海是氣數未盡啊,馬天樂那小子真是昏了頭,竟敢幹出這種事情。」

  魏明理聽後就想起馬天樂那張諂媚的笑臉上,頓時又來了火氣,抄起桌子上的電話就給魏軍打了過去,怒氣衝衝地道:「三兒,老子被你那個馬仔給耍了,這傢夥,被你大伯一通臭駡……」

  魏三聽完後笑了笑,輕聲道:「二叔,我知道了,你放心,這口惡氣我一定幫你出,但照片底片我不能幫你拿回來,那樣會越搞越糟,你還是聽大伯的吧,他心眼比你多……聽說小天明年就要結婚了,我和小蘭商量了,就把這‘在水一方’送給他當結婚禮物。」

  「哈哈,還算你小子有良心,馬天樂那小子你收拾他一頓就成了,千萬別搞出人命來。」魏明理有些不放心,趕忙叮囑了一句。

  魏三點頭道:「二叔,你放心吧,我有分寸。」

  當晚,鄒海的老婆就被放了出來,魏明理等人登門謝罪,鄒海卻直擺手,說以前那些都是誤會,過去的事情不提也罷,並且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好菜,一向不善飲酒的他當晚竟然狀態奇佳,大有千杯不醉的架勢,張振武喝得滿臉紅暈,望向鄒海的眼裡竟多了幾分懼意。

  一周後,縣長助理耿彪因為證據不足被免於處分,不過這傢夥剛剛回到縣裡,就沖進魏明理的辦公室,把魏明理一通暴打,結果又被縣裡的公安局抓走了,關了幾天拘留後,耿彪被家屬交錢保了出來,在老婆的勸說下,他打了辭職報告,隨後把一雙大皮鞋掛在縣政府大樓的入口處。

  副縣長謝榮庭從小車上下來,盯著那雙搖搖擺擺的大皮鞋直犯迷糊,搖頭對旁邊的辦公室主任葉華生道:「這古人都講究掛冠而去,他耿彪掛皮鞋是咋回事?」

  葉華生眨巴著眼睛瞄了半天,才揪著小鬍子搖頭道:「歪門邪道,不走也罷。」

  天鵬乳業如今的勢頭很旺,銷售量穩步提升,不但液態奶打開了銷路,就連工業奶粉也開始走俏起來,黃雅莉帶著公關團隊拜訪了許多省內知名企業,和他們建立了良好的合作關係,畢竟在蛋糕和冷飲企業中,工業奶粉的使用量還是很大的,至於小袋嬰兒配方奶粉,目前還沒有進行開發,畢竟這方面小品牌很難在市場上佔有一席之地,許多國人還是覺得進口奶粉更加可靠些。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國人支持國貨,換來的卻是國貨禍害國人,愛國主義精神在食品消費方面就被打上了幾分折扣,畢竟那是給人吃的,不是用來餵牲口的。

  通過這段時間抓工業,王思宇倒是長了不少見識,起碼知道了很多別人不清楚的內幕,比如國內大量的奶牛都有口蹄疫等疾病,但都被掩蓋下來。

  又比如,據說國內的罐頭和榨菜產品中防腐劑的實際添加量大都是國家規定標準的幾十倍,但由於技術和設備原因,短期內無法攻克難關,所以這些東西都被刻意隱瞞下來,沒有大肆宣傳,以防止整個行業鏈倒掉,這也是為什麼國內的這些產品一直無法走向國際市場的重要原因,當然,這些都是道聽途說的東西,王思宇也不敢確定是否準確,不過他自己是絕不再吃那種東西了。

  一轉眼就到了八月中旬,王思宇正坐在辦公室裡聽造紙廠的劉廠長彙報工作,有了天鵬乳業重組成功的例子,王思宇的底氣就更足了些,這些日子他就一直在考慮著如何解決造紙廠的問題,不過造紙廠的情況要比乳品廠更加糟糕,這讓王思宇也一時拿不定主意,最近一段時間他一直都在警告自己,這段時間走得太順了,千萬不要忘乎所以,否則必定會栽跟頭。

  這時李青梅開門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張紅彤彤的請柬,微笑著沖劉廠長點點頭,扭動著腰肢走到王思宇的辦公桌前,放下後輕聲道:「華西大學六十周年校慶的邀請函。」

  王思宇把邀請函拿在手裡,翻開後掃了一眼,就微笑著點點頭,端起手中的茶杯道:「好吧,老劉,今天就先談到這。」

  劉廠長趕忙恭恭敬敬地站起來,轉身退了出去,李青梅嘴角勾出一抹動人的微笑,邁著輕盈的腳步送他走出房門,站在門邊,目送著劉廠長走下樓梯,見樓道裡沒有人經過,就趕忙在門把手上掛了「領導外出,請勿打擾」的牌子,隨後輕輕關上房門,「哢」地一聲打上暗鎖……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23 21:45
第四十三章 勝券在握

  辦公室裡一片狼藉,桌子是歪的,椅子被踢翻了,原本擺得整整齊齊的文件大都散落在地上,李青梅直到現在心裡還在「怦怦」直跳,雖然兩人一直在熱吻中挺動的,但似乎到了後來自己仍然忍不住大聲地喊了起來,這太瘋狂了,但她不得不承認,自己越來越喜歡這種瘋狂的感覺了。

  偷情的快樂來源於緊張刺激,而辦公室裡偷情則把這種情緒演繹到了極致,想叫而不敢叫,不叫又忍不住,最後不得不叫,從啞著嗓子叫再到玩了命似地叫,那種感覺是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的……

  王思宇早已把皮帶紮上,將房間收拾得乾淨,畢竟女人已經沒有力氣了,在辦完事後,王思宇不介意以這種方式表現出自己的溫柔,不過,在幾分鐘之前,他可不是這個樣子,那時候的他就像是一隻狂暴的野獸,把李青梅搞得死去活來,絲毫沒有半點憐香惜玉的意思。

  當然,王思宇知道,李青梅就喜歡那樣,從心底裡喜歡……

  打掃好戰場後,王思宇若無其事地坐在沙發上看材料,嘴裡叼著一根煙,很愜意地吞吐著輕煙薄霧。

  李青梅軟綿綿地躺在長條沙發上歇了好一會,才緩緩地將衣服穿好,慢吞吞地走到門口,將耳朵貼在辦公室門口聽了半晌,才悄悄打開暗鎖,將門輕輕地推開一條縫,見沒人注意,才緩緩地推門出來,把那塊牌子從門把手上摘了下來,隨後又把房門輕輕帶上,倚在門邊輕輕喘息著,兩人相視而笑。

  李青梅沏了兩杯茶,端著茶放在王思宇的桌面上一杯,而自己則端著另一杯坐回座位,輕輕品上一口,把杯子放在電腦桌上,理了理秀髮,手指撥弄著鍵盤,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低下頭,難為情地抿嘴笑了起來。

  自從被王思宇搞定後,她就發現自己的身體復蘇了,從冬天的皚皚積雪中復蘇,化作春天的氾濫成災,甚至是王思宇不經意間的一個碰觸,都能讓她迅速地興奮起來,她越來越覺得自己是個饑餓的女人,只有坐在辦公桌後面的那個年輕的副縣長能夠填飽自己,他強壯得就像一頭獅子,而自己就是一頭不願躲閃的小鹿,越來越迷戀被他征服的感覺,那種被折磨得快樂到要死的感覺,讓人刻骨銘心。

  李青梅坐了半晌才平復好心情,忽地想起給張振武換洗的衣服還沒有拿過去,心裡就有些歉然,趕忙掏出小鏡子,塗上濃妝,把臉上紅豔豔的膚色遮蓋住,但那皮膚已經吸足了水分,竟瑩潤透亮,讓她很是頭疼,又坐了一會,感覺應該不會露出破綻,才從辦公桌下面拾起塑料袋,嫋嫋娜娜地開門走了出去。

  王思宇見她離開,才暗自松了一口氣,他這些日子總在擔心,萬一李青梅開口提出那個要求,自己到底應不應該答應呢?

  最近縣長鄒海要調到市委組織部當副部長的傳聞已經被炒得沸沸揚揚,而上面確實也下來人進行考察了,看來鄒海的離開已成定局,而鄒海離開後,魏明理極有可能順利上位,那麼常務副縣長的位子,多半就要從這幾位分管副縣長中提拔。

  目前下面呼聲最高的,就是王思宇和張振武兩人,王思宇勝在開局頭三腳踢得漂亮,不光是在民間立起了口碑,就連粟遠山都在常委會上打趣道:「都說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年輕人浮躁,幹不成大事,我看這話說得偏激,像小王縣長這樣年輕的掛職幹部,來多少我都要。」

  其他常委當中,估計支持王思宇的也不在少數,畢竟前一段他在情急之下,把自己的底牌全都翻了出來,這在無形中提高了他的威望,所以雖然張振武是魏明理的親信,並且魏老二最近一直在幫他搖旗呐喊,四處活動,但王思宇還是一點都沒有擔心,自己雖然來青羊的時間很短,但要論威望,已經遠遠超出張振武一大截,畢竟「狗頭軍師」這頂帽子戴在誰頭上都不光彩,更別說這帽子上已經冒了綠光……

  這陣子葉華生和謝榮庭都來找過他,勸他不要大意,儘量出去活動一下,但王思宇都笑著搖頭道:「把事情幹好就成了,其他的事情組織上會考慮的。」

  話雖然這樣說,但實際上王思宇感覺到已經是勝券在握,市裡面有周松林幫忙斡旋,縣裡面有粟遠山的賞識,下面還有民間的口碑,張振武想要戰勝自己,那恐怕比登天還難,畢竟政府這邊不可能讓魏老二搞一言堂,目前只有自己是能和魏明理抗衡的最佳人選,其他人,都不行。

  王思宇現在倒不擔心別的,就怕李青梅求他放棄競爭,那樣還真是棘手,要是不答應,肯定會傷了這女人的心,怪不落忍的;但要是答應下來,他還有點捨不得,雖說王思宇不是官迷,但這機會難得,錯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這官場上要想進上半步,那真是難上加難,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往往一步趕不上,就會步步趕不上,有些人幹了一輩子副縣長都沒撈著「常務」兩個字。

  最近李青梅表現的尤其主動,這讓王思宇小小的擔心了一把,但好在她每次都沒有提出要求,不知道是不是在等著自己做出決定?

  想到這,王思宇不禁有些頭疼,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偷了人家的老婆,想來還是應該還人家一頂烏紗帽的,雖說這送到嘴邊的美食不吃白不吃,但總該給人家點補償不是?

  心煩意亂間,順手拿起華西大學那張請帖,打開後平放到辦公桌底下,又有些不放心,就在檯曆上的九月八日上畫了個圈,填上備註,這時目光在八月二十九號的日期上逗留下來,頓時覺得頭大如鬥,那是方晶大學報道的時間,按兩人之間的約定,自己要當著所有人的面,手捧一大束玫瑰花去為她送行。

  方晶這次高考的成績很不理想,因為之前用功過度,又太緊張,所以第一科就考砸了,這讓她背上了心理包袱,之後的發揮更是一塌糊塗,完全沒有發揮出正常的水平。

  高考成績下來後,患得患失的方晶終於經受不住打擊,大病了一場,這讓方如海和陳雪瀅極為緊張,雖然百般安慰,但方晶就是不肯配合治療,整天躺在病房裡掉眼淚,連飯都吃不下去。

  心急如焚之下,方如海只好打通了王思宇的電話,讓他趕緊到玉州救火,可沒想到王思宇去了之後更糟糕,方晶見他推門進來,就開始在病房裡大哭大鬧起來,把茶缸、被子、枕頭全都丟到地上,攪得醫院裡雞飛狗跳的,一大群病人都跑到門口看熱鬧。

  王思宇沒有辦法,只好用眼神示意方如海夫婦離開,他把門關好之後,就對方晶使了大殺器,直接把正站在病床上亂蹦亂跳的方晶一把抱住,按倒在床上就開始猛親,一個法國式浪漫長吻被他用得不倫不類,粗魯無比。

  但這招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強吻還是將方家大小姐給制服了,方晶的雙腿在床上無力地蹬了幾下,就瞪著眼睛直勾勾地瞧著王思宇,隨後一雙小手就扳住王思宇的脖子,羞澀而生硬地回應著,最後險些被王思宇吻到窒息……

  這位方家的小公主從小到大以來,曾經無數次夢到接吻的情節,但沒想到初吻竟是被她的小宇哥哥以這種野蠻的方式完成的,在欣喜之餘也不禁黯然神傷,委屈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劈裡啪啦地掉個不停。

  這傾情一吻結束後,王思宇就開始深情告白,說:「小晶啊,無論你考入哪所大學,小宇哥哥都會喜歡你,等你大學畢業之後,咱們就去辦手續,蜜月旅行的地點我都想好了,咱們就去神農架,小宇哥哥給你抓兩個野人玩……」

  方晶癟著小嘴聽了半天,想要笑卻笑不出來,醞釀了半天的情緒,終於「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過了半晌,才抹著眼淚斷斷續續地抽噎道:「小宇……哥哥……你對我太好了。」

  王思宇見狀就知道成了,要不怎麼說小女孩好騙呢,雖然這事辦得有點不地道,但總歸是去了方晶的心病,王思宇當然知道這小丫頭的心思,一年前她還不愛學習呢,提到學習兩個字就頭疼得要命,這麼拼命用功還不就是因為當初那個約定麼,心病還須心藥醫,只要這個心結一解開,方晶的病應該很快就會好起來。

  兩人在病房裡閒聊了一會,方晶就笑嘻嘻地拿出幾所大學的名單,讓王思宇幫著挑選,說方如鏡已經發話了,只要方晶喜歡,那幾所大學隨便去,王思宇瞄了兩眼,就說中國人民公安大學不錯,女孩子穿上警服那是格外的精神,方晶聽了就咬著手指吃吃地笑,好半晌才說:「我就知道你會選這個,你們男人都壞死了。」

  兩人就在屋子裡玩起了小警察捉小偷的遊戲,小警察雖然多次成功抓到小偷,卻屢次被小偷給抱到床上,一頓蹂躪,小警察的小屁股險些被打腫了,最後在可憐兮兮地連聲求饒後,小偷才高抬貴手,得意洋洋地揚長而去。

  都說偏方能治大病,這話一點不假,王思宇回到青羊的第二天,方晶就活蹦亂跳地出院了,搞得方如海摸著腦門直犯迷糊,搖頭說這真是奇跡,太不可思議了。

  陳雪瀅卻抿著嘴笑道:「不是奇跡,是愛情的力量。」

  王思宇是沒有聽到這話,否則肯定會大聲喊冤,他這是本著治病救人的態度來使用這種非常規辦法的,方晶對他而言,只是一個調皮的小妹妹,雖然奪走了那小丫頭的初吻,但王思宇還是沒有想要負責的覺悟,在他看來,用不了多久,方晶就會忘掉他。

  這段時間方晶不在華西省,而是由陳雪瀅陪著到全國各地遊山玩水去了,前些天打電話的時候說是在桂林,現在估計應該到西藏了。

  王思宇摸著下巴苦笑了半天,就拿起電話給方如海打過去,兩人在電話裡寒暄了幾句後,王思宇就把話轉入正題,想讓方如海幫著催催,銀行方面那三億的款子也早點打下來,王思宇希望天鵬乳業能再上兩套果汁生產線,那樣就可以在青羊縣發展果樹種植業,從而完成工業和農業間的對接,以工業來促進農業的發展。

  方如海聽了王思宇的想法後,先是贊同了他的思路,可隨後又輕聲道:「小宇,我建議你還是先等一等,不要把步子走得太急,先看看形勢的發展再說。」

  王思宇聽得有些納悶,心說等什麼呢,但也不好去多問,畢竟這件事情上方如海幫了自己的大忙,他說先等等,那就再等一等好了。

  三天后,王思宇才真正理解到,方如海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23 21:46
第四十四章 變局中的殺機

  第三天的上午八點,一輛青州牌照的警車停在招待所門口,五分鐘後,王思宇快步下樓,來到車前,打開車門坐在後座上,警車緩緩開走。

  「怎麼回事,搞得這麼緊張兮兮的。」王思宇皺著眉頭,沖著坐在副駕駛位的鄧華安道。

  「有人想對付你!」鄧華安笑了笑,扭頭道:「晚了一步,人沒抓到,不過在床底下搜出槍來了,具體的事情還是周副書記跟你談吧,兄弟,你最近得罪什麼人了?」

  王思宇聽後點點頭,閉上眼睛陷入沉思之中,最近自己得罪的人有點多,乳品廠開除的那些人,那些被自己砸了飯碗的奶販子,以及幾個國營廠的廠長,甚至於張振武大概都有動機想對付自己吧,不過居然要動用槍,這個實在是有點誇張,讓人難以相信。

  不過當他坐到周松林的辦公室裡,手裡捧著一摞子照片的時候,就覺得更誇張了,照片裡都是他和張倩影以及李青梅的床戲照片,不過從身體和背景上來看,這些照片都是合成的,沒有一張是實地拍攝到的。

  「電腦合成的!」王思宇笑了笑,把這些照片隨手丟到一旁,雙手攤開,聳聳肩膀,臉上做出一副無辜的樣子,心裡卻是突突直跳,暗叫僥倖。

  周松林拿著筆桿敲打著桌面,表情嚴肅地道:「無風不起浪,你還年輕,在生活作風問題上容易出問題,要經得起誘惑,這方面以後要多注意。」

  王思宇點點頭,心想竟他娘的是我誘惑別人來著,倒沒誰主動來誘惑我。

  審視了王思宇半晌,看不出什麼破綻來,周松林就從文件夾裡抽出一份材料,輕輕丟了過來,隨後緩緩地從桌面的煙盒裡摸出一根大中華,點燃後慢條斯理地抽了起來,在煙霧繚繞中,微笑著注視著王思宇的表情。

  王思宇仔細看了兩遍,就覺得冷汗淋漓,這份材料幾乎把他所有在青羊說得過頭的話,做得出格的事全都羅列了出來,有些他早已丟到腦後去了,可看了材料才記起,那的確是自己所為,看來搞出這份材料的人很是費了一番心思。

  比如,材料中提到王思宇曾對人吹噓:「自己在市里有人,在省裡也有人,自己的本家在京城如日中天,他的老爺子正在下一盤很大很大的棋……」

  看到這句話,王思宇在心裡不住地詛咒葉華生,謝榮庭的嘴很嚴,這些話肯定是從「葉三多」的嘴巴裡漏出去的。

  材料上還舉證說王思宇為了拉幫結夥,樹立個人威望,以達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在青羊縣抗洪搶險指揮部的會議上,當眾給某省委大員打電話,公然挑釁市委領導做出的決定……

  當然,還給他扣上了「大搞個人英雄主義,置全縣人民的生死於不顧,險些釀成大錯」的帽子。

  這一條條罪狀讀下來,王思宇自己都覺得有些百口莫辯了,就愣愣地摸著下巴,最後搖搖頭,輕聲歎息道:「厲害!」

  周松林笑了笑,彈了彈指間的煙灰,輕聲道:「還有更厲害的,人家根據你的戶籍資料,查到你的出生地是密雲縣,結果通過調查,發現你的年齡有作假行為,你的實際年齡應該是24歲!」

  王思宇張大了嘴巴愣了半天,最後摸摸腦袋道:「不就是爭個縣委常委嗎,至於搞出這麼大的動靜麼,再說了,即便事情屬實,那也不關我的事。」

  周松林沉聲道:「這些材料連同照片在半個月前就已經送到了所有市委常委手裡,不過幸好縣委書記粟遠山對你作出了極高的評價,此事才沒有鬧大,否則……」

  周松林沒有說下去,但王思宇完全能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否則自己的仕途之路就將黯淡無光,但即便是如此,恐怕在常務副縣長的爭奪上也將失去機會了,有時候莫須有的罪名比真正犯錯更可怕,是打擊競爭對手的不二法寶。

  從這些東西的準備和推出時間上來看,自然是為了狙擊自己進入青羊縣常委會的,但這個人是不是張振武,王思宇還不太確定,畢竟出了這種事情,第一目標懷疑人就應該是這位分管教育的副縣長。

  但以張振武的智商,應該不會做出這樣愚蠢的舉動,照片和舉報材料倒是可以搞的,但帶著手槍和子彈就有些過分了,以這種人肉毀滅的方式將王思宇除掉,簡直是不可想像,再說了,李青梅是他的老婆,他怎麼能玩這種自汙呢?

  但如果不是張振武,那這個人又會是誰呢?

  他既然已經帶了槍支彈藥,或者雇傭了殺手,那要想除掉自己簡直是易如反掌,又為什麼費盡心機去搜集證據呢?

  那樣做完全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王思宇端著茶杯想了半天,也沒想出究竟是誰想將自己置於死地,但有一點需要確定的是,現在的自己恐怕還在那人的監視之下,最重要的是,張倩影和李青梅也不見得安全,如果對方採用極端手段……

  王思宇感覺不寒而慄,後背的脊樑上一陣發麻,自己倒沒什麼,不過自己的女人是一定要保護好的,不能讓她們受到傷害。

  「只是為了狙擊我入常嗎?」王思宇放下茶杯,輕聲試探道,想從周松林嘴中套出話來。

  周松林沉吟半晌,將煙灰缸掐滅,站起身子,搖頭道:「不像,市局那邊的槍支彈藥的報告出來了,人極有可能是從境外來的,雇兇殺人的可能性大些,當然,在此之前,對方可能還想讓你身敗名裂,當然,這只是他們的初步推斷,現在線索斷了,調查很難深入展開。」

  王思宇笑了笑,抱著膀子道:「沒事,這可能只是恫嚇,故意放的煙霧彈,想讓我知難而退,雕蟲小技而已,我不怕,常務副縣長我可以不上,反正現在抓工業也挺上手的,就這樣也挺好。」

  周松林拿著筆桿輕輕敲打了幾下桌面,厲聲呵斥道:「這件事情遠比你想像中嚴重,不能視同兒戲,要認真對待起來。」

  周松林在接到這些東西後,就給市局領導打了電話,命令他們把那個寫舉報材料和偽造的照片的人揪出來,打算來個殺一儆百,省的日後還有人效仿此君,在王思宇背後打冷槍放暗箭,可沒想到,刑警們沒有抓到人,卻在那人的臥室裡找到手槍和子彈,這個問題的性質就變得極為嚴重了。

  王思宇見周松林面沉似水,也知道危機就在眼前,就收起笑容,神情嚴肅地點頭道:「周書記,您放心,我一定會注意安全的。」

  周松林點點頭,放下手中的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條斯理地道:「另外,形勢有了新的變化,鄒海的那份關於發展青羊縣工業的規劃報告寫得非常好,得到侯副省長的重視和認可,省裡很快就會立項,年底前上面極有可能撥出大筆專項資金,用來發展青羊工業,所以想下去的人很多,青羊的局面將變得複雜起來,你不適合再留在那裡。」

  王思宇聽了之後不禁直皺眉,心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當初青羊毫無希望的時候把自己調過去,現在剛剛看到曙光了,別人都削尖了腦殼往裡鑽,自己卻要退出來,這不是卸磨殺驢麼?

  周松林心裡也覺得有些歉意,就把會議紀要丟給王思宇,讓他自己去看,另外也存了些考校的心思,打算看看他能否從中看出些端倪來。

  王思宇從周松林玩味的眼神中讀懂了這位老爺子的意圖,也就不敢大意,認真地逐行翻看會議紀要,不時還停下來閉上眼睛想上一會,花了約莫十幾分鐘的時間,王思宇總算把會議記錄裡每個常委的講話內容都梳理了一遍,心裡大致明白了幾分,會上大多數決定幾乎都是妥協後的結果,和其他人一樣,自己這個副縣長,在市委層面上來看,不過是極小的一枚棋子而已。

  會議記錄的最下面還有一份附件,那是青羊縣縣委書記粟遠山做出的一份報告,他提議青羊縣縣長的最佳人選是魏明理,常務副縣長的最佳人選是王思宇,在這份報告中對王思宇的評價尤其高,「可造之才,大有作為!」

  這八個字考評分量可不是一般的重,王思宇不禁對那個常年見不得陽光的老者生出一份感激之情,他閉上眼睛,根據會議記錄,把常委會上的場景想像了一遍,以便增強理解。

  首先,在會上討論的時候,項市長突然提出異議,認為魏明理在發展農業上是行家裡手,對工業並不在行,從過去的履歷裡能夠看出,他一向都是把精力投放到農業上,這樣的人選不適合做縣長,也不利於適應省、市兩地對青羊縣工業發展的最新部署,他認為由鄒海繼續擔任縣長比較合適,畢竟青羊縣工業發展規劃是由鄒海本人做出的。

  他的意見最後被張陽書記以一句「優秀的規劃者未必是最佳的執行者」為由,輕飄飄地否決掉。

  隨後周松林也對縣長人選進行了提議,建議由共青團青州市委書記馬綱紀來擔任,並且裡面列舉了一些馬綱紀的優勢,他的提議很快被項市長所贊同,也得到了宣傳部劉部長等幾個常務的肯定……

  想到這,王思宇就有些想笑,這項市長分明就是跟周松林合唱了一場雙簧,前面的保鄒海不過是虛晃一槍,誘使張書記上當,後面提馬綱紀則是重中之重,這項市長以前可是共青團華西省委副書記,那麼馬綱紀是誰的人不言而喻。

  張陽書記既然已經否決了項市長的前一項建議,所以在周松林這項提議上,他就不好再反對了,否則就容易落下口實,被項周兩人拿著會議紀要去省裡合參他一本,「一言堂」的帽子要是扣下來,那可夠他張書記喝一壺的了。

  通過舉手錶決,這項任命就算通過了,當然,在通過之前,紀委書記魏明倫講了幾句題外話,「幹工作不能唯經驗論,人家小王縣長以前不就沒有基層工作經驗麼,到青羊後工作不一樣幹得很出色,還得到了粟遠山同志很高的評價嘛。」

  想到這,王思宇知道這表面上是在誇自己,實際上是在為魏明理叫屈,只不過這位明倫書記還顧著些顏面,沒有上升到舉賢不避親的程度而已。

  果然,這番話起了作用,在魏明理的去向問題上,市委書記張陽書記率先表態,在他的推動下,常委會很快達成了一致意見,魏明理上調到市里任城南區區委副書記,城南區代理區長。

  而在青羊縣常務副縣長的人選上,張陽書記則對周松林進行了還擊,以王思宇「年齡太小,提升速度不宜過快」為由,直接動用一把手權限,來了個一票否決。

  而魏明倫投桃報李,提議這個常務副縣長的位置應該由市委辦公室副主任,張陽書記的前任專職秘書於斌來擔任,這項提議也經表決通過。

  宣傳部劉部長之後在會議上發言,重申了青羊縣縣委書記粟遠山對王思宇的評價,「可造之才,大有作為!」

  他表示這樣的年輕幹部不該被埋沒,而應該重點培養。

  於是在項市長提議下,常委會達成一致意見,王思宇被派往省黨校參加第十四期中青年幹部培訓班,培訓期為半年,培訓期滿後擬任共青團青州市委副書記。

  看到這王思宇不禁乍舌,沒想到常委會上已經出現了嚴重分化,項、周聯手抗張陽的局面終於形成了,而在這種情況下,把自己派出學習,無疑是一種雪藏,因為在形勢不明朗的情況下,雙方陣營的每一枚棋子,都有可能成為對方「打劫」的對象,看來周松林也是一片苦心,這是在精心保護自己。

  這時王思宇再望向周松林的目光裡,就充滿了感激之情,之前的誤解都煙消雲散,不過是偷了區區幾瓶茅臺而已,老爺子還不至於公報私仇,嘿嘿……

  周松林瞥見王思宇的目光,就知道他看懂了很多東西,也不禁大為欣慰,說了些勉勵的話,並且告誡王思宇,絕對不能掉以輕心,到玉州後一定要低調謹慎,黨校培訓班的課程可以不必參加,他已經跟那邊的領導打好了招呼,這次去玉州一定要韜光養晦深入簡出,在沒有抓到那個打算對王思宇痛下殺手的幕後人物之前,行事要多加小心,絕對不可以太過高調。

  王思宇的眼睛盯著茶几上的一張報紙,連連點頭,出門時順手將報紙卷起來,揣在衣兜裡,離開周松林的辦公室後,王思宇先是給當了青羊縣公安局副局長的李飛刀打電話,讓他務必注意保護李青梅的安全。

  李飛刀當即拍著胸脯表態:「正好每天閑得無聊,無所事事,這回終於接到新任務了,有我李飛刀在,李青梅的安全你不必擔心。」

  隨後王思宇又買了些禮品,徑直去了市委宣傳部,先是探望了宣傳部劉部長,在表示感謝之後,自作主張地為張倩影請了一年的假期,劉部長很痛快地答應下來。

  劉部長以前對王思宇的印象就極好,當初他在市委宣傳部打的第一個大勝仗,就是由王思宇輸送的炮彈,當然王思宇本人並不知情。

  出了劉部長的辦公室,王思宇走到宣傳科門前,站在外面沖正在電腦旁埋頭打字的張倩影微笑,在眾人的提醒下,張倩影的目光才從電腦屏幕上移開,揮動著有些發僵的小手,疑惑地向門口望去。

  在見到笑吟吟的王思宇後,那雙動人的眸子裡頓時散發出熠熠神采,張倩影忙羞慚慚地站起來,抿著嘴唇走過去,兩人站在走廊裡悄悄地議論了一會兒,張倩影就高興得險些跳起來,也不管是否會被別人看到,抱著王思宇親個不停。

  王思宇微笑著沖她做了手勢,張倩影忙回去寫請假申請,而王思宇則下了樓,尋著那張報紙上廣告欄裡登出的招生電話,給北京舞蹈學院繼續教育學院打了過去,為張倩影報了一年的培訓課程,隨後直接去銀行匯了款。

  王思宇當然知道,張倩影當初最大的夢想就是希望能到北舞學習,她是真心熱愛舞蹈專業的,這個決定想必張倩影不會反對,至於事情的真相,王思宇沒打算告訴她,有些事情,要男人自己來扛,女人嘛……

  開心就好。

  無論如何,王思宇都要確保張倩影的安全,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他就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傷害到她,絕對不會!

  刑警小李開著警車遠遠地跟在王思宇的身後,鄧華安則警惕地向四周張望,生怕錯過了每一個陰暗的角落,他也在疑惑,這到底是恐嚇還是殺招呢?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23 21:46
第四十五章 你方唱罷我登場

  有些事情是瞞不住的,對於王思宇的突然舉動,張倩影自然是心存疑慮,在驚喜過後就生出一絲擔心,總覺得王思宇有事情在瞞著自己。

  下班後兩人結伴上了出租車,張倩影不經意間從倒視鏡裡發現了後面緊緊跟隨的警車,就有些慌亂,緊緊握住王思宇的手,急聲道:「小宇,是不是出事了?」

  王思宇拍了拍那只冰涼的小手,輕聲道:「沒事!」

  回到家後,張倩影張羅了一桌子好菜,又從櫥櫃裡拿出一瓶白酒,王思宇把老鄧和小李叫上樓,四個人邊聊邊吃,席間談笑風生,老鄧今天倒是出息了,說啥不肯喝酒,說怕喝多了誤事,不過在王思宇的堅持下,他還是喝了一杯,小李則是杯酒不沾,只匆匆吃了一碗飯,就先下樓守著。

  吃完飯撤了桌子,張倩影煮了三杯熱騰騰的咖啡,王思宇和鄧華安就坐在沙發上分析案情,兩人把王思宇記憶中所有得罪過的人都分析了一遍,還是理不清頭緒,不過王思宇的觀點是這人不可能是體制裡的,凡是體制裡的人做事都不會如此肆無忌憚。

  鄧華安卻搖頭道:「現在的人為了升官發財,又有什麼事情幹不出來,你要是擋了別人的道,別人自然會想辦法搞你。」

  他這麼一說,王思宇就想起魏明理說的話來,但他是不相信魏老二會拿這種辦法對付自己的,畢竟好歹自己也救過他一條命,那人雖然驢了一點,但也還是條漢子,再說單單為了張振武,他也不可能下這麼大的賭注。

  既然理不清頭緒,王思宇就向鄧華生要了那人的模擬畫像,照著畫像又畫了一張,那人的面目特徵倒很明顯,臉型消瘦,鷹鉤鼻子,眼睛看起來很凶,倒有點職業殺手的意思,畫完後王思宇把畫像交給張倩影一份,抱著她的雙肩道:「假如遇到這個人,一定要躲開,他可能會對咱們構成威脅。」

  張倩影在旁邊聽了半天,也知道了個大概,這時就更加慌亂,想了半天才咬著嘴唇道:「小宇,要不咱們一起走吧,你也別當這個官啦,得罪的人太多,看起來怪嚇人的。」

  王思宇笑著拍了拍她的香肩,柔聲道:「相信我,沒事的,你就在北舞好好進修,一年後再回來,肯定風平浪靜了,一年的時間老鄧要是破不了案子,我看他這刑警隊的副隊長也不用幹了,光著屁股到村裡放牛去好了。」

  老鄧在旁邊聽了就呵呵地笑,也拍著胸脯保證,甕聲說:「小嫂子,你就放心好了,用不了半年,我肯定能把幕後的人翻出來,只要時間夠用,沒有破不了的案子。」

  張倩影聽了俏臉緋紅,還是撅著嘴巴道:「我就是不放心啊,你這官當的還真是嚇人,年前剛挨了一刀,差點丟了小命,這還不到一年呢,就有人要對你開槍了,真不知道你是在當縣長,還是在混黑社會。」

  王思宇和鄧華安相視一笑,均覺得張倩影這話說得有趣。

  鄧華安沉吟道:「其實恐嚇的可能性比較大,但這種事情還是要往最壞處想,這幾年國內出了不少官員被滅門的,後來查出來,也都不是什麼太大的事情,總之小心沒大錯。」

  王思宇見張倩影仍然很擔心的樣子,就笑吟吟地抱起她,坐回沙發,從茶几上拿了桔子,撥開後一瓣瓣地送她的小嘴裡,輕聲安慰道:「沒事的,只要你能安全,我就放心了,小影可是老公的心頭肉,那是絕對不能有任何閃失的,不用擔心我,我可是老李飛刀的傳人……」

  聽到這話,張倩影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低聲道:「你還好意思說呢,十三隻蘋果,一個都沒紮到,倒險些把人家的鏡子打碎了。」

  王思宇聽了嘿嘿地笑,也不管旁邊的老鄧,攬著張倩影的腰,另一隻手在她的長腿上輕輕揉摸著。

  老鄧把臉轉過一旁,輕輕地咳嗽一聲,張倩影忙掙紮著從王思宇懷裡站起,捏著他的鼻子恨恨地道:「死小宇,臭流氓……」

  隨後羞慚慚地躲進臥室,不敢出來,在床上坐了一會,就走到窗前,見小區裡並沒有人經過,而警車外,一身警服的小李正站在門邊抽煙,忐忑不安的心就稍稍平靜了下來,開始準備東西,她也知道,自己應該趕緊離開,不然會成為王思宇最大的弱點,不僅會讓他寢食難安,更容易被壞人利用,看多了電視劇,一些基本常識她還是懂的,張倩影可不希望被匪徒勒著脖子,隨後向放棄抵抗的王思宇連開幾槍……

  「老李教了你飛刀?」見張倩影離開,鄧華安才把臉扭過來,伸手拿過桔子,一邊撥著,一邊好奇地問道。

  王思宇點點頭,從兜裡摸出煙來,點上後吸了一口,搖頭道:「那玩意太難練了。」

  鄧華安笑笑,點頭道:「老李是打小練的,從七歲一直練到十八歲,你現在半路出家,又沒時間玩,自然練不好,就算是天分極好的魏三,也是苦練了三年,才把飛刀練出個模樣來。」

  王思宇好奇道:「你見過魏三耍飛刀?」

  鄧華安喝了口咖啡,搖頭道:「他這人成名之後就不張揚了,但以前他單槍匹馬就收服了兩幫子人,就靠著那十三口飛刀,因為知道他是李飛刀的傳人,所以我也沒怎麼去找他的麻煩,只要別搞得太過分,就隨他去了。」

  王思宇摸著下巴不太好意思地道:「老李教我的和他們的不同,他給我打了十三柄迷你飛刀,教我的方法也是祖上的女人們耍著玩的,除了耍帥外,沒什麼用處。」

  鄧華安聽後呵呵地笑了幾聲,點頭道:「你個副縣長腰裡別著十三口半尺長的飛刀,那要是被記者發現了,估計能上新聞聯播了,自打你上次出事,我就想抽空教你兩手擒拿格鬥的功夫,不過一直沒抽出時間,這樣吧,咱們今天就練三招,你把這三招練熟了,近身搏鬥就不會太吃虧。」

  王思宇聽了趕忙把煙掐滅,笑道:「那當然最好了,千招會不如一招精,我就跟你學上幾手,省得以後碰上小痞子吃虧。」

  兩人說完就開始在屋子裡面比劃起來,張倩影聽著客廳裡砰砰直響,以為出了什麼差子,推門走出來一看,卻見鄧華安一個探步抓到王思宇的手腕,身子下探,極快地作出兩個動作,王思宇如同沙袋一樣就從他背上飛了出去,直挺挺地砸在地上。

  張倩影嚇得花容失色,捂著門邊驚聲尖叫起來,倒把鄧華安嚇了一哆嗦,忙轉過頭來,卻見張倩影正氣鼓鼓地瞪著他,鄧華安不禁撓撓後腦勺,嘿嘿地笑道:「要想練出來,得先吃點苦頭。」

  王思宇躺在地板上半天才緩過勁來,坐起後對著張倩影擺擺手:「沒事,小影,快回屋去。」

  張倩影皺著眉頭關上門,聽著外面的聲音,胸口裡就開始隱隱作痛……

  第二天夜裡,小李就幫忙買好了車票,王思宇帶著大口罩把張倩影送到臥鋪車廂上,千叮嚀萬囑咐,兩人抱在一起久久不能分開,直到火車就要開動,王思宇才在鄧華安的催促下離開,看著火車漸漸開遠,王思宇摘下臉上的口罩,揉成一團,丟在地上,輕輕地噓了一口氣,轉身對鄧華安道:「她離開了,我就什麼都不怕了,你們都回去吧。」

  鄧華安笑了笑,搖頭道:「局領導的命令,在你離開青州之前,要貼身保護,兄弟,周副書記對你可真好啊。」

  王思宇點點頭,望著火車遠去的方向揮揮手,隨後轉身笑道:「走,咱們接著練那英雄三招去!」

  鄧華安聽了一番白眼,啐了一口道:「局裡有事,先走一步,有啥事你打電話叫我。」

  原來鄧華安為了教會王思宇,就摔了他幾十次,可這兩天王思宇玩上了癮,已經把他當成沙袋,摔了不下上百次了,最欺負人的是,王思宇還不許他還手……

  在離開青州重返青羊之前,王思宇得到了市長大人召見的電話,在辦公室外坐了足足一個半小時,秘書小陳才沖他點點頭,王思宇小心翼翼地敲門進去。

  項中原年紀不大,只有三十一二歲,長得如同江南男子一般清秀,卻一口流利的京片子,王思宇知道,這位市長大人據說來頭很大,本家在京城也是有根基的,只是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倒是眾說紛紜,沒有太準確的消息。

  項中原也是存了考校的意思,在王思宇進屋坐好後,就選了幾個青羊工業方面比較突出的問題對王思宇提問,這幾個問題裡面其實都藏著彎彎繞繞的陷阱,王思宇若是沒有些真本事,那肯定會當場出醜。

  好在王思宇在青羊確實是腳踏實地地幹了一段時間,在發展工業方面下了一番苦功,再加上曾在網上四處搜集資料,也攢了一肚子的槍稿,所以他並不驚慌,作答時思路清晰,口齒伶俐,繞過溝溝坎坎,對於那些問題都做出詳細的解答,並且拿出許多實例和數字作為佐證,這使得他的觀點極具說服力。

  項中原聽後先是微微一怔,隨後微微點頭,臉上露出頗為欣賞的笑意。

  等王思宇說完最後一句話後,項中原笑吟吟地端起紫砂茶杯,輕輕品上一口,點頭道:「名不虛傳,不愧是老周麾下的第一猛將。」

  王思宇聽了這話後倒不好意思起來,趕忙微笑著搖頭道:「項市長過譽了。」

  兩人閒聊了一會,項市長打了個電話,不到十分鐘,一個氣度不凡的中年男人推門走了進來,等他進屋後,項市長就把王思宇介紹給他道:「綱紀啊,小王縣長對青羊縣的情況比較瞭解,你和他多聊聊,我有事要先出去,你走時別忘記鎖門。」

  王思宇趕忙站起來,先和馬綱紀一道把項市長送出門外,兩人這才握手寒暄道:「久仰久仰……」

  通過不到半個小時的清談,王思宇就發現這位即將到青羊赴任的縣長不得了,道行很深,輕易不發問,只要一張嘴,往往一句話就能點到問題的關鍵上,其思維之縝密,話鋒之銳利,都是極為少見的。

  兩人就青羊縣方方面面的問題都做了些探討,因為現在是同一戰壕的,所以王思宇也沒有藏私,把自己所瞭解的情況都進行了詳細說明,馬綱紀聽得很認真,不時拿筆在本子上做了記錄。

  當然,王思宇也動了些私心,把李青梅、葉華生和謝榮庭、李飛刀等人都詳細地介紹給馬綱紀。

  兩人通過探討,就覺得張振武的立場是目前最需要關注的,魏明理走後,原來那幾位副縣長恐怕會唯他馬首是瞻,如果能成功收服張振武,再加上葉華生等人的投靠,馬綱紀就能很快擺脫於斌的牽制,從而迅速壯大實力,把主要精力放在常委會上,直接應對來自粟遠山的壓力,畢竟,粟遠山向來和張書記走得近些。

  雖然王思宇個人對粟遠山的印象極好,老粟也剛剛幫過他一次,但沒辦法,官場的恩怨是離不開派系爭鬥的,這就和網絡遊戲一樣,往往你的好友就在敵對幫派中,你所能做到的,最多只是不直接對他揮刀相向,其他的,是沒辦法控制的,因為無論交戰的哪一方,都輸不起……

  反之,如果張振武投靠了於斌,那情況就會迅速惡化,政府那邊就又會是兩強爭霸的局面,只不過主將由鄒海和魏明理換成了馬綱紀和於斌,在上打下壓的情況下,馬綱紀的情況就不容樂觀了。

  但見馬綱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王思宇已隱隱猜到,想必項市長仍有後手,絕不會讓馬綱紀落入孤軍奮戰的局面。

  從市長辦公室出來後,王思宇緩緩下了樓,坐在出租車上,腦子裡突然蹦出紅樓夢裡的一句話來:「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甚荒唐;原來都是為他人做嫁衣裳。」

  這次的人事變化,想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些專心下棋的人,又有幾個知道,自己其實也是別人對弈中的棋子呢?

  和項中原見過面後,王思宇就又有了些新的感悟,青州市目前掌權的這三位巨頭執政風格各異,張陽霸道;周松林王道;而項中原詭道。

  以自己的性格,日後應該選擇哪種風格作為參照呢?

  不知不覺中,車子已經開到了十字路口,前面紅燈閃爍,司機踩了腳刹車,輕聲問:「走哪條道?」

  王思宇皺著眉頭沉思半晌,才下定決心,微笑著回答:「王道!」

  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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