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官道之色戒 作者:低手寂寞(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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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離鳶 2015-7-23 19:16:2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84 848533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23 21:28
第十六章 要多少?

  週五上午的生產很不順利,先是均質機出了毛病,就是加不上壓力,王思宇把均質頭拆下來才發現,其中一個均質閥磨損嚴重,到備品庫領了全新的備件,裝上之後才恢復正常。

  好不容易修好了均質機,蒸汽壓力又不穩了,跑到鍋爐房去看,輸送端沒問題,這個王思宇就沒辦法解決了,只能滿車間地找李大能耐,前院後院找了半天沒找著,最後他直接進了冷庫,發現李大能耐正在那按著相好的幹壞事呢,王思宇這個氣啊,這裡面溫度這麼低,你他娘的也不怕把那玩意凍掉了。

  李大能耐是真有能耐,到車間轉悠了一圈,直接扛個梯子爬到蒸汽管道上,把一條管道上的減壓閥拆下來清洗一遍,把雜質去除掉,再裝上,蒸汽壓力立馬恢復正常,末了還沒忘記數落王思宇一頓,「以後上午別去冷庫,要去也記得提前敲門。」

  下午的時候,收奶間門口又來了一車奶,王思宇就納悶,按照生產計劃,原奶早就收夠了啊?

  怎麼又多出一車奶來,不過對方有單子,王思宇只好按照流程走,他剛想上車取樣,卻被奶販子劉健拉到一旁,劉健偷偷塞給王思宇三百塊錢,說:「兄弟,請幫個忙。」

  王思宇看著那張柿餅子臉心裡就有氣,娘了個腿的,拿三百塊錢就想賄賂副縣長,你也太小看咱了吧?

  二話沒說,王思宇直接把錢給他丟了回去,上了奶槽車,打開蓋子一看,裡面的奶都快變成漿糊了,已經壞得一塌糊塗的了,蓋子上面拴條繩子,繩子上吊著一個奶桶,這奶桶裡的生奶看起來倒是挺新鮮的,看來這個劉全友是打算讓自己作假。

  王思宇也懶得打耙了,直接拿著取樣器就把壞奶舀到杯子裡,徑直進了化驗室,劉健當時氣得臉色發青,掏出手機撥了個號,走到一邊輕聲說了幾句,掛斷電話後神色恢復如常,得意洋洋地抱著膀子等結果。

  王思宇沒想到這些傢夥竟然囂張到這種地步,這車奶竟然直接被判定為合格,他氣得跟化驗室裡值班的副主任理論,那個中年婦女卻皮笑肉不笑地譏笑道:「廠長讓收的,你去找他說吧!」

  王思宇心想廠長算個屁,過兩天讓你們這些蛀蟲集體下崗,他轉身推門出去,出了車間,劉健見他出來,就在那晃著膀子吹口哨,擠兌道:「你不牛逼嗎?有本事你別收啊!」

  王思宇笑著走到奶槽車前,一把扳開閥門,壞奶從管道裡「撲哧撲哧」地湧了出來,劉健見狀趕忙上來關閥門,卻被王思宇一腳給踢了出去,他車上的司機見狀拎著扳手就下來,往前比劃著就要動手,這時前處理工段就躥出幾個工人來,手裡都拿著不銹鋼管,這兩個傢夥見狀,就沒敢靠前,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奶「嘩嘩」地往地上淌。

  劉建抽搐個臉就掏出手機哇啦哇啦大聲喊,這時候車間裡的工人都聽到消息了,呼啦啦跑出來三四十人,圍在這裡看熱鬧,李大能耐看著流得滿地的奶塊,就開始扯著脖子罵:「馬勒戈壁的,這奶也能收,這他娘的還用化驗嗎?化驗室的人都是瞎子嗎?」

  化驗室的那位副主任聽了,就趴在窗口,探出腦袋辯解道:「夏廠長讓收的,關我們化驗室啥事,李大能耐你有本事去罵夏廠長啊!」

  李大能耐頓時沒了脾氣,他在這廠子裡幹得年頭太多,捨不得離開,平時來上牛脾氣還能罵幾句,可真要到夏廠長那去較真,他還是不太敢的。

  其實夏廠長也知道這李大能耐背後沒少罵他,但生產線離了李大能耐就玩不轉,所以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跟他計較。

  不大一會兒,劉秘書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分開人群,一瞅這滿地的壞奶,也沒了話說,嘴唇顫了半天,才大聲道:「都回去幹活去,有什麼好看的。」

  下班的時候,王思宇就收到了開除通知書,他笑嘻嘻地把通知書撕成碎片,扔在地上,騎著自行車揚長而去。

  經過十天左右的實地考察,現場走訪,外加親身體會,王思宇得到了大量有價值的資料,摸清了這家國營企業的真實狀況。

  在奶源收購方面,夏廠長以及幾名高管和幾家大奶販子互相勾結,虛增原奶收購價格,並且原料奶把關不嚴,導致原奶質量不過關,摻假現象嚴重,生奶裡面被注水後又加了大量的化學添加劑,比如檸檬酸鈉、脂肪油以及工業用乳清粉等添加劑,這樣不但造成原料奶收購成本過高,大量壞奶,還使得加工出來的鮮奶質量不過關,使得青羊系列乳製品在市場上的口碑極差,銷售量日益萎縮。

  在工廠的管理過程中,由於制度不嚴,管理不善,使得車間裡跑冒滴漏現象嚴重,職工對工廠缺乏足夠的認同感,由於工資過低,加之對管理層的貪汙腐化存有不滿情緒,個別的員工在悲觀失望之餘,甚至採取極端的方式來洩憤,直接扳開閥門,將尚在加工過程中的牛奶放入下水道,有時更把清洗管道用的酸堿液打入奶罐中,使得整罐牛奶都被浪費掉。

  王思宇根據偷來的配方和原物料採購價格表,以及從鍋爐房、製冷間那採集到的能耗數據,開始對一種調配型牛奶進行了成本分析,發現單單在製造成本上,每袋就要虧上五分,如果打上物流成本跟營銷費用,恐怕每袋至少要虧上一角錢。

  而銷售方面,負責銷售的副廠長壓低產品的實際銷售價格,以促銷為名貪汙銷售款,更加可惡的是,他在私下裡與部分渠道經銷商互相勾結,惡意佔用奶款,為工廠造成了大量的死賬壞賬。

  青羊乳品廠之所以能夠維持生產經營,就是靠省財政撥下來的省級貧困縣工業特別救助資金,這些蛀蟲不管工廠的死活,硬生生地要啃倒這棵大樹。

  問題很多,王思宇倒在床上,眉頭緊鎖,這些天來,他之所以一直呆在工廠裡,就是因為還沒有找到很好的辦法來解決這家企業發展中的核心問題,啄木鳥好當,處理掉這幾個小人物也許並不吃力,問題在於,青羊乳品廠如今積弱難返,到底要採取哪些辦法,才能讓它真正地獲得新生呢?

  王思宇畢竟不是企業家,這實際上已經完全超出他的能力範圍了,這不是通過百度就能解決的問題,這種涉及企業核心競爭力的問題,幾乎每個企業經營管理者都在日思夜想……

  既然自己想不通,那就聘請有能力的人來解決,王思宇覺得應該把複雜的問題簡單化,企業管理的問題,直接交給行家裡手來解決,自己只需要找到充足的資金,有了資金,不怕招不來優秀的管理人才,將這家病入膏肓的國營企業儘快改制,打造成更具備生命力的民營企業,這才是自己應該去思考的方向。

  快到晚上八點鐘的時候,王思宇先撥通了周松林的電話,寒暄幾句話,就單刀直入地切入話題,「周書記,我想先通過青羊乳品廠打開局面,沒有資金支持是不行的,您看市財政能否給予適當的支持?」

  「要多少?」周松林的話音裡透著一絲不快,心想這個臭小子,多少天都不來個電話,打個電話過來就是要錢,實在是不像話。

  「一千萬。」王思宇琢磨著好不容易張次嘴,怎麼也得來個獅子大開口,不能輕易放過這頭大肥羊。

  「一千萬?」周松林皺皺眉頭,把身子向後倚去,搖頭道:「絕對不行,市里財政也很緊張,這麼大的數額必須請示項市長,財政局那邊是沒有辦法直接批下來的。」

  見王思宇半天沒吭聲,周松林心裡就有點過意不去,畢竟人是自己派過去的,青羊的工業現狀他很瞭解,不給點支持說不過去,就主動開口道:「五百萬吧,我爭取半個月內幫你把資金落實到位,怎麼樣?」

  王思宇點頭說:「好,那就五百萬。」

  隨後他又撥通了方如海的電話,「老師,我想先通過青羊乳品廠打開局面,沒有資金支持是不行的,您能否幫我從銀行方面搞筆貸款?」

  「要多少?」方如海笑吟吟地問道。

  「三千萬。」銀行當然比市財政局更有錢,王思宇當然要抬高價碼。

  「三千萬?」方如海皺皺眉頭,把屁股向床裡挪了挪,搖頭道:「三千萬能幹個啥,這樣,你抓緊時間帶著項目書到玉州來一趟,我給你引見幾個人,一個月內我先幫你搞到一個億,如果有必要,半年內再給你追加三個億,滿意嗎?」

  「謝謝老師。」掛斷電話後王思宇才深切地感受到,周松林和方家在實力上有多麼大的差距,這種差距有時候是可以用具體的數字量化的。

  正躺在床上開心時,手機突然發出「嘀」的一聲,看了張倩影發來的短信,王思宇心裡最後一塊石頭也落了地,原來那個所謂的拉丁舞大賽是個騙局,主辦者已經因為詐騙被拘捕,王思宇強忍著笑意給張倩影打過去,兩人躺在床上煲電話粥,直到沉沉睡去。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23 21:30
第十七章 楚河漢界

  週六的早晨,天剛濛濛亮,張倩影被一陣輕輕的敲門聲吵醒,她慢吞吞地從床上爬起來,眯著眼睛走向衣櫥,從第三個衣架上摘下一件淺灰色女士風衣,懶洋洋地罩在睡衣外面,系好扣子,才走向門口,透著試鏡向外張望,卻看不見人,皺著眉頭問道:「誰啊?」

  外面卻沒有聲音,她輕輕把門打開,探出頭來,卻見一臉憔悴的黃雅莉靠在牆面上,正在默默地吸煙,而她腳邊則放著一個米黃色的旅行包。

  「雅莉!」張倩影的聲音中說不出是驚喜還是詫異。

  黃雅莉手中的煙「吧嗒」一聲掉在地上,轉過身子,只看了張倩影一眼,就已淚流滿面。

  張倩影心中頓時一沉,知道肯定是出事情了,趕忙穿著拖鞋走出來,輕聲探問道:「雅莉,怎麼只有你自己回來,趙帆呢?你們吵架了?」

  黃雅莉一把撲在她懷裡,顫聲道:「他走了,小影,我害了你,也害了我自己……」

  說完她靠在靠在張倩影身上失聲痛哭,身子慢慢滑下去,張倩影的心情已經在瞬間沉到穀底,默默地拎起旁邊的旅行包,扶著黃雅莉走進屋子。

  王思宇是在下午接到張倩影的電話的,只大概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就說雅莉現在身子很虛弱,情緒也不穩定,她要上街買些營養品回來,隨後急匆匆地掛斷了手機。

  原來黃雅莉原本打算到南方創業,畢竟她這些年賺了一些錢,再加上父母以前開診所,留給她的嫁妝也異常豐厚,賣了房子後,手裡也有一百多萬的資金。

  但到了深圳後,才發現那點本錢根本做不了什麼生意,她和趙帆兩人一商量,就決定還是繼續打工,她應聘進了一家廣告公司,做銷售經理,而趙帆則進了一家娛樂公司,當起了小報記者,每天都在挖空心思編寫花邊新聞。

  不久之後,趙帆就認識了一個在酒吧唱歌的小明星,兩人打得火熱,黃雅莉使勁渾身解數,仍沒辦法將兩人拆開,於是她與趙帆之間爭吵不斷,終於有一天,趙帆給她留了張字條就和那個小明星一起消失了,字條上寫的是:「我是一陣風,既然已經離開山谷,就不會在任何樹枝上停留太久,只有繼續流浪。」

  黃雅莉發瘋地在深圳街頭巷尾尋找,各個酒吧夜總會都已經尋遍了,就是沒有找到兩個人的蹤影,最後只有無奈返回青州。

  掛斷電話,王思宇躺在床上,忽然想起趙帆曾經說過,他非常羡慕浪子的生活,只可惜結婚太早,否則一定會選擇到各個城市去流浪,本以為他只是隨便說說的,沒想到趙帆竟然真的選擇了那種生活。

  仔細想想,黃雅莉其實也挺可憐的,她雖然費盡心思把趙帆從張倩影身邊奪走,卻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被別的女人如法炮製……

  最後受傷的,不止是張倩影,還有她自己。

  正在胡思亂想間,房門卻被敲響,王思宇坐起來,喊了聲:「進!」

  卻見門被輕輕推開,辦公室主任葉華生探出頭來,滿臉堆笑地道:「王縣長,我出門辦點事,順路過來看看您!」

  王思宇趕忙下了床,迎到門口,笑著道:「葉大主任太客氣了,快進屋坐。」

  葉華生這才拉開房門走進來,恭恭敬敬地坐到沙發上,把手裡的塑料袋放到腳邊,王思宇過去給他倒茶,剛剛把茶葉放好,葉華生卻趕忙站起來,雙手連擺,急聲道:「哪能勞煩王縣長,我自己來,自己來……」

  說罷趕忙奪過王思宇手中的杯子,快步走到飲水機旁,注入熱水,又笑吟吟地走到沙發邊,直到王思宇坐了下去,他才把屁股搭在沙發邊上,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看得王思宇心裡直迷糊,心想這位大主任今天怎麼這麼反常,難道是有事求我?

  轉念一想,就覺得不可能,自己才來青羊幾天啊,葉華生在這地面上的關係肯定比自己熟絡,他要擺不平的事情,自己多半也無能為力,再說了,要求也得去求鄒海啊,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人家現在還是縣長,說一句頂自己十句。

  王思宇腦子裡想得很多,但面上還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嘴角掛著一絲笑意,輕輕抬起右腿,架在左腿上,半眯著眼睛,等葉華生說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與其去猜別人的心思,不如讓他來猜自己的心思。

  果然,葉華生端著茶杯剛剛送到嘴邊,見王思宇擺起了架子,就趕忙又把茶杯輕輕放在茶几上,身子微微前傾,雙腿也悄悄併攏,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起來。

  「王縣長,青羊目前的局勢很複雜啊。」他飛快地向門邊掃了一眼,扭過頭來,下意識地揪著小鬍子感歎道。

  「還是來當說客的?」王思宇眉頭微微一皺,笑著道:「葉主任,說說看,怎麼個複雜法?」

  葉華生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彎腰打開塑料袋,從裡面拿出一個古色古香的檀木盒子,放到茶几上,小心翼翼地打開,把裡面小巧精緻的天藍釉取出來,雙手捧著送到王思宇眼前,輕聲道:「王縣長,這是我和謝榮庭副縣長的一點小小心意,還望王縣長能夠笑納。」

  王思宇接過花瓶,拿在手裡上下打量一番,搖頭道:「葉主任,這禮物可太貴重了,我不能收,你可不要讓我犯錯誤。」

  葉華生連聲道:「只是贗品,值不了幾個錢的,就是一點心意,王縣長,您務必要給我們老哥倆一點薄面。」

  王思宇笑了笑,把花瓶放到茶几上,點頭道:「成,那我就收下了,不過我也不能白拿你們的東西,禮尚往來嘛。」

  說著站起,打開電視櫃,從裡面拿出一瓶酒來,正是從周松林那抄家得來的三十年陳年茅臺酒,王思宇微笑著走過來,把茅臺遞給葉華生,葉華生一個勁地推辭,王思宇卻正色道:「這酒你不接,那花瓶你也拿回去。」

  沒辦法,葉華生只好把酒接過來,仔細一看,不禁乍舌道:「這可是限量的,有錢都不見得能買到,王縣長啊,我們這可占了您的便宜。」

  王思宇卻在心裡暗笑道:「吃虧的不是我,是那位遠在青州的老爺子。」

  葉華生把茅臺放到塑料袋裡,拿眼角的余光瞥向王思宇,見他笑意漸濃,不禁心裡高興,拿起茶杯輕輕品上一口,閉上眼睛砸吧砸吧嘴,揪著小鬍子搖頭晃腦道:「清香盈口,回味無窮啊,這是上等的碧螺春。」

  王思宇就覺得這葉華生身上有種酸儒味,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還不至於討人厭煩,比那些成天扳著面孔的官員還要可愛些。

  葉華生放下杯子,從兜裡摸出一張疊得四四方方的紙來,打開後攤在茶几上,王思宇彎腰定睛看去,只見紙上畫得如同軍事地圖般,標題是用仿宋體寫的「青羊權力分配圖」。

  這圖紙上山頭林立,楚河漢界分明,每個山頭上都插著一杆小旗,其中旗子比較大的一共有四個,分別寫著「粟」、「鄒」、「魏」、「王」,其中標著「粟」字的小旗是紅色的,標著「鄒」字小旗則是白色的,標著「魏」字的是綠色的,標著「王」字的小旗則被塗得一片漆黑。

  王思宇看著這圖再也忍不住,捂著肚子放聲大笑,在沙發上已經坐不住,徑直蹲在地上,低聲道:「葉大主任,你真是……哈哈哈……你真是太有才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23 21:31
第十八章 想當你的人

  葉華生聽了這話非但不以為意,反而陪著王思宇一起呵呵笑了起來,表情上頗有些得色,揪著小鬍子笑眯眯地道:「慚愧,慚愧,王縣長過獎,繪製得太倉促了點,還不太精細。」

  王思宇強忍住笑意,拿手頂著小腹,那裡笑得有些疼痛,好不容易喘勻了一口氣,就從桌上拿過茶杯,索性就坐到地板上,捏著下巴仔細瞧了過去,那四杆小旗的前前三個王思宇當然清楚了,分別是縣委書記粟遠山、縣長鄒海、常務副縣長魏明理,但最後那個「王」字他卻沒搞清楚,難道講的是自己?

  怎麼可能啊!

  他疑惑指著這個「王」字點了兩下,又指了指自己,見葉華生很肯定地點點頭,王思宇就嘿嘿地笑道:「葉主任,你開什麼玩笑!」

  「您是青羊政壇的一匹黑馬,不是您還能是誰!」葉華生捏著小鬍子解釋道,看那摸樣嚴肅得很,倒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他見王思宇已經坐到地板上了,自己也就坐不住了,趕忙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王思宇對面,盤腿坐下,撂撂衣襟,抖抖袖口,拿著胖嘟嘟的手指向圖上一指,聲音抑揚頓挫地解說道:「這個粟字,就是咱們青羊縣的縣委書記粟遠山,他在青羊的權勢如日中天,無人能夠撼動,所以我用紅色的小旗來代表他。」

  王思宇捏著茶杯點點頭,「咕咚」一聲喝了口茶水,手裡轉動著茶杯,聽他接著往下說。

  葉華生見王思宇屏氣息聲,神情專注,擺出一副虛心受教的樣子,心中就不禁更加得意起來,小鬍子揪得更勤快了些,咳嗽了一聲後,繼續壓低聲音道:

  「粟書記這位一把手是位強勢書記,他的執政風格非常硬朗,但他一直都更專注於黨務方面的工作,而不太喜歡干涉政府方面的政令,他經常說的一句話是‘政治局穩了,國家就不會亂;常委會穩了,地方就不會亂。’所以粟書記的心思大半都放在常務會上了,只要眾常委們聽他的話,跟著他走,他對其他的事情多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手務實,抓住常委會不放手;一手務虛,在經濟方面,行的是無為而治,實在是很一位很高明的領導。」

  王思宇聽他講得很詳細,就將茶杯放到地板上,下意識地伸手從兜裡摸出煙來,正在皺著眉頭四下裡找打火機,卻被葉華生搶先掏出來,雙手做捧花狀,湊到王思宇指端,「啪」地一聲將煙點上,王思宇深吸上一口,嘴裡徐徐吹出一縷輕煙,對他微微一笑,點頭道:「繼續說!」

  葉華生指著代表縣長鄒海的白旗道:「老鄒啊,以前市委柳副書記在位的時候,他行事太過高調,而且跟粟書記鬧得太僵,他是希望借著粟書記的幾次工作失誤做些文章,趁著柳副書記還在位時,把粟書記供下去,只要能坐上縣委書記的位置上,柳副書記的下臺就對他影響不大了,到時候控制了常委會,上面肯定會有人送出橄欖枝,但這也是兵行險招,利弊各半,勝者王侯敗者寇,從現在來看,他已經沒有回天之力了,這縣長的椅子多半是坐不住了,所以我給他掛了白旗,被人繳械是早晚的事,按現在形勢的發展,他最多能撐上半年就得離開。」

  王思宇暗道既然你已經算計到了鄒海是必敗之局,為什麼還在鞍前馬後伺候著,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他心裡納悶,臉上就帶出狐疑之色,這神情就被葉華生捕捉到,馬上猜到王思宇的想法,訕訕地把手指從圖上收回,揪著小鬍子苦笑道:「老鄒以前身邊圍了一堆人,現在都散了,我和老謝沒走是另有原因的,本來依我們兩人的計算沒有錯,但您來了,這形勢就變了。」

  王思宇聽得一頭霧水,茫然道:「這也能跟我扯上關係?」

  葉華生揪著小鬍子點連連頭道:「當然能,本來就跟您有關係,從您下來那天起,鄒海就註定要走了。」

  王思宇心說這叫什麼話,怎麼叫我來了鄒海就註定要走了,想趕走鄒海的是魏明理,老子只不過是路過打醬油的,鄒海當不當縣長跟我有一毛錢關係?

  王思宇抬頭望瞭望葉華生,那眼神裡透出的意思很明顯,哥們你也太扯了吧……

  但見葉華生一本正經的樣子,不似在說笑,就耐著性子點點頭,抬手往煙灰缸裡彈彈煙灰,盯著葉華生的眼睛道:「接著說!」

  葉華生收回胖墩墩的手指,抱起膀子,閉著眼睛講道:「我和老謝都不是傻子,只有耿彪才是傻子,死心塌地地跟著鄒海走,鄒海讓他咬誰他就咬誰,那是愚忠。我跟老謝原先算計的是,粟書記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必然會在魏老二推倒老鄒之前出手,畢竟魏老二上面有個當市委常委的哥哥,如果讓他坐上二把手的位置,就能直接威脅到粟書記的地位,所以當時我們就把賭注下在鄒海這邊,畢竟一直是跟著他走的,也不捨得在他危難的時候離開。但後來您過來了,形勢就變了,這些日子我們兩個在一起討論了好久,最後推算出粟書記可能會採取更好的辦法,既能做到不得罪魏明倫,還能在三號老闆那裡討個人情,具體辦法就是把您抬出來抗衡魏明理,那樣市裡面就是三號老闆跟魏明倫抗衡,縣裡面就是您跟魏明理平衡,他身上的壓力就小得多。」

  說著他睜開眼睛,用手指著插在山頭的黑旗道:「雖然從目前來說,以您在青羊的實力,絕對不是魏明理的對手,但粟書記肯定會幫您,因為您對他威脅最小,畢竟您還年輕,如果連續破格提拔,那是會冒著很大的政治風險的,三號老闆行事一向謹慎,絕對不會想著讓您在兩三年內就當上縣委書記,我能看到這點,粟書記就一定能看得到,除了您以外,青羊再挑不出有這麼適合的人選來了,畢竟這裡是省級貧困縣,不招上面的待見,很少有太深背景的人願意到這來,魏明理原本是撈到政績就走,他最早也沒打算長期在這紮根,要不是鄒海坐不穩了,他高速修完就會拍拍屁股離開。」

  王思宇悶頭抽完一根煙,把煙頭掐滅,扔到煙灰缸裡,心裡暗自點頭,覺得這個葉華生說得倒還有些道理,假如自己是粟遠山,說不定也會來招以夷制夷,都是外來戶,在上面又都有背景,與其得罪一邊,倒不如自己坐莊,兩面叫牌。

  見王思宇半晌沒吭聲,葉華生抓起茶杯喝上一口,潤了潤喉嚨,就又抬起手指,指著綠色的旗子道:「魏明理玩的是以農村包圍城市,他這兩年狠抓農業,雖然農業沒怎麼抓上來,但各鄉鎮的一把手都有大半被他抓在手裡,要沒這個資本,他也不敢跟鄒海當面叫板,他這個人是個莽夫,不足為懼,但張振武這人不簡單,他是挖空心思想扶魏明理上位,他自己好當常務副縣長,但他心太急,官迷心竅,也不想想,粟老大怎麼可能讓魏明理和心腹同時占住政府這邊的一二把手的位置?難道不怕重蹈鄒海的覆轍?所以不管他怎麼折騰,我是給他算死了,張振武最後肯定落個竹籃打水一場空,您要提防李青梅,那是他們在您身邊安的一個釘子。」

  王思宇摸著下頜,似笑非笑地望著葉華生道:「葉主任,您跟我講這些到底是什麼意思?」

  葉華生見王思宇臉上雖然和善,目光裡卻透出一股淩厲之氣,心裡就有些發慌,手指一顫,竟揪斷了好幾根鬍子,卻渾然未覺,低下頭沉默半晌,才蠕動著嘴唇輕聲道:「鄒海倒臺已成定局,我跟老謝想投奔你,我們想當你的人!」

  王思宇哈哈一笑,從地板上站起來,搖晃了幾下腰臀,搖頭擺手道:「我這人官癮不大,也沒啥野心,拉幫結夥的事咱不幹。」

  葉華生會錯了意,以為是王思宇看不起他拋棄舊主,忙結結巴巴地解釋道:「不是我跟老謝不仗義,看鄒海這條船要沉了就急著逃生,是鄒海他自己挺不起來,他這人骨頭太軟臉皮太硬,他要是骨頭硬氣點,就別怕得罪魏明倫,什麼陰謀陽謀的都使出來,可他不成,天天想著找個大腿抱;他要是面皮軟點,乾脆就扯下來扔到粟書記腳底下,讓他隨便踩,效仿當年的韓信,能忍辱負重靜待東山再起,可他還捨不得縣長的面子,您剛來的時候,我給他出主意,讓他多上您這走動一下,用誠意打動您,可他呢,就是死活不肯,非得等您主動過去投靠,明明是一艘到處漏水的破船,非得擺出豪華遊輪的門面,您說我們能不想著下船嗎?」

  王思宇見他臉上漲得通紅,額頭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就故意皺著眉頭道:「葉主任啊,我跟鄒海已經談過了,兩邊各不相幫,半年之內各幹各的事,這紅口白牙的,總不能說了不算啊!」

  葉華生一聽有門,就忙走上前來,低聲道:「您現在跟他魏老二鬥倒便宜了鄒海,只要您收下我們,等鄒海被擠走了,我們立馬倒過來,反正魏明理這也是想逐個擊破,鄒海一走,他第一個要對付的估計就是您,不把您擠走,他怎麼能睡得安穩?」

  王思宇點點頭,輕聲道:「到時候再說吧。」

  葉華生仍不死心,忙不迭地道:「我跟老謝經濟上絕對沒有問題,我們兩個的屁股絕對是乾淨的,您就收了我們吧!」

  王思宇心中一陣惡寒,見火候已經到了,忙皺著眉頭道:「好好,只要你們不後悔,就上我這條小帆板吧。」

  葉華生聽後立時如同吃了人參果,渾身都舒坦得不得了,當即笑哈哈地掏出手機給謝榮庭打過去,兩人嘮了幾句,葉華生美滋滋地道:「王縣長,晚上老謝做東,回頭我過來接您,咱們出去好好吃一頓,就喝這八千塊一瓶的茅臺!」

  說罷拎起塑料袋,滿臉笑意地起身告辭,王思宇送他到門口,兩人用力地握了下手,葉華生小心地向外張望了下,見有幾個服務員正在擦地,忙轉頭對著王思宇神秘地一笑,嘴唇微動,悄聲道:「王縣長請留步,晚上八點我來接您。」

  王思宇會意地微微一笑,看著葉華生邁著輕快的腳步走遠,搖搖頭,將門輕輕地關上。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23 21:32
第十九章 不裝B不成啊

  清晨,一輪驕陽從東方升起,照得大地一片生機勃勃。

  一縷和諧之光悄悄穿過天藍色的窗簾縫隙,從窗外折射進來,先是占了沙發,隨後移向地板,最後緩緩地爬上床頭,冷冷地盯著王思宇胯下那件蠢物,那玩意卻並不服輸,不僅依然一柱擎天,還時不時挑釁似地抖動一下……

  又過了兩三個鐘頭,王思宇才在床上翻了個身子,嘴裡嘟囔一句,終於慢悠悠地從睡夢中醒來,提起大腳丫子在另外那條大腿上蹭了半天,才極不情願地睜開惺忪睡眼,愣愣地盯著棚頂那盞純白色的水晶燈發呆,腦海裡漸漸回想起昨天晚上喝酒時的情景。

  這剛來青羊沒多久,就收了兩個小弟,一個正科一個副處,他心裡自然是很爽的,剛開始喝酒的時候還算矜持,都是葉華生和謝榮庭在一旁引領話題,他只是頻頻點頭,偶爾輕描淡寫地插上一句。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當三人把那瓶價值八千元的三十年陳年茅臺喝光的時候,王思宇就有些興奮起來,嘴裡的話在不知不覺中也開始多了起來,大談領導幹部應該把群眾放在心上,要把心思用在正地方,不能拉幫結夥搞派系,更不能任人唯親……

  見王思宇終於打開了話匣子,葉華生和謝榮庭就更加高興,不住地在旁邊附和著,他們兩人是見識過王思宇酒量的,怕他沒喝好,就又喊來服務員,要了兩瓶六十七度的衡水老白乾,三個人邊喝邊聊,氣氛就比最初要熱鬧得多了。

  這兩瓶白酒幹下去,三個人就全喝多了,尤其是王思宇,他已經被徹底打回原形,滿臉通紅,嘴巴裡噴著酒氣,拍著桌子對著兩人吼道:「以後跟著我混,沒人敢欺負你們,誰敢得瑟我第一個幹他!老子在市里有人,在省裡也有人,老子的本家在京城如日中天……」

  葉華生和謝榮庭本來也已經喝得東倒西歪,但聽到這話,如同是天雷炸響,幾乎是同時從座位上躥起來了,兩人彼此對視一眼,相顧駭然,這時候手也不抖了,舌頭也不抽筋了,腦袋更加不迷糊了,忙不迭地站在地上,爭先恐後地把胸脯拍得「砰砰」直響,一個勁地表決心,連聲說:「以後我們老哥倆兒就聽小王縣長你的,只要您發話,上刀山下油鍋我們都不帶皺皺眉頭的,您指哪我們就打哪,絕不含糊。」

  「坐下,坐下……」已經醉得一塌糊塗的王思宇則拍著兩人的肩膀(實際上那是兩個椅背),閉著眼睛叨咕道:「噓!要注意保密……注意保密知道嗎……誰敢說出去我就收拾他……老爺子在下一盤很大很大的棋!」

  再後來的事,包括自己是怎麼回來的,王思宇是一點都記不清了,想起酒桌上說過的話,他是一把把地抓頭髮啊,心裡這個後悔,娘了個腿的,貪杯誤事,以後這酒是真不能多喝了……

  翻了個身,王思宇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牆上的掛鐘,鐘上顯示已經快到九點半了,他好像忽然記起來什麼,但模模糊糊的記不太真切,忙伸手從枕頭下面摸過手機,打開後發現裡面有六條短信,都是張倩影發過來的,內容是:「大哥到了沒有?」「你們談得怎麼樣?」「死小宇你為什麼不開機?」「快點開機!」「大哥的手機沒信號,急死人了!」「臭小宇,你去死吧!」

  王思宇這下忽悠一下全想起來了,趕忙從床上躥起來,蹦到地板上,嘴裡叼著白襯衫,摸過褲子用力蹬上,先把把襯衫穿上,來不及系扣子,就直接把襯衣下擺塞到西褲裡,從衣架上摘下西服,沒穿襪子,直接跑到門口,穿上鞋子,摔門而去,下了樓騎上自行車就風風火火地往長途客車站趕。

  原來昨天晚上他吐了兩起,就借著酒勁給張倩影打電話,大致內容是我現在要搞國營企業轉制,要花幾個億砸出個明星企業來,叫我大舅哥別給人家打工了,來我這當老闆,用他比用別人強,起碼我還放心……

  張倩影聽後自然是樂得何不攏嘴,當即給她大哥張書明打了電話,他沒提王思宇的職位,只說小宇現在在青羊縣混得不錯,現在有個大的投資項目,可能上面要砸下去幾個億,他身邊沒個可靠的人,想讓你去幫忙掌舵,當大老闆。

  張書明幾天前就已經辦完事離開青州,回到春江市,張倩影打來電話之前,他正躺在沙發上打瞌睡,剛開始接電話的時候還有些犯困,腦袋裡直迷糊,聽到這個消息後興奮得險些犯了心臟病,他做夢都不會想到還有當大老闆的一天,當即表示明天一早就出發,坐淩晨三點半的車到青羊,找王思宇面談。

  張倩影掛斷電話後,又趕忙給王思宇打過來,說大哥明天早晨九點半到客車站,從春江去青羊的路不好走,你要記得去接他,王思宇一個勁地點頭承諾,說:「嫂子你放心,放一百二十個心,我肯定把大舅哥招待好了。」

  王思宇心急火燎地往車站趕,把自行車騎得飛快,這段的路況不太好,坑坑窪窪的地面鐓得他屁股生疼,但已經顧不上太多了,左手把著車把,右手胡亂系著襯衫扣子,腳底下玩命地蹬……

  路過一個黑網吧,正有兩個穿得花裡胡哨的小青年從裡面鑽出來,吹著口哨在大街上吼:「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綠壩娘紅壩娘全是他娘……」

  累出一身臭汗,好不容易感到車站,停好自行車後到前面一打聽,王思宇這顆懸著的心才算落了地,總算沒有遲到,扒拉扒拉亂糟糟的頭髮,從兜裡摸出一根煙,點上後就倚在小報亭邊上等車。

  王思宇是見過張書明的,兩人也聊過兩次,知道他以前在春江市的一家罐頭廠上班,曾經做過幾年的生產廠長,後來被親手帶起來的徒弟給頂下去了,沒辦法,只好跑銷售,東奔西走的也見過不少場面,挺精明個人。

  王思宇是拿定決心了,這些錢不能分散投入,那樣做風險太大,就卯足勁都砸到乳品廠上,這幾個億下來,再破爛的企業也幹起來了,他知道,現在好多光環耀眼的企業其實全靠銀行貸款活著,只要有關係,就能大把大把的借貸,直接把銀行套牢,將市場競爭的風險全部轉嫁到銀行方面。

  過了十幾分鐘,從春江方面來的車總算是搖搖晃晃地趕到了,老遠就看見張書明興沖沖地拎著旅行包走下來,王思宇趕忙連連揮手,笑容滿面地走過去。

  張書明一見王思宇這身打扮,那顆澎湃的心在瞬間變得瓦涼瓦涼,頓時有種轉頭就跑的衝動,這和他想像也差距太大了,頭髮亂蓬蓬地,白襯衫的紐扣系錯了一粒,西服袖口上還沾了油漬麻花的菜漬,襪子沒穿臉沒洗,眼睛裡佈滿血絲,看起來要多狼狽有多狼狽,什麼混得不錯啊,簡直跟農民工還差不多。

  兩人握了手,張書明就聞到王思宇一身的酒氣,心裡就明白過來了,感情這小子是晚上喝多了順嘴跑火車,把自己給忽悠過來了,他見王思宇拎著旅行包就往那輛破爛得都快散架的自行車上放,張書明說啥都不幹了,就冷著臉說:「小宇啊,我還有急事要辦,這次過來是轉車,我就先不去你那了,下次有機會咱哥倆再敘敘。」

  王思宇一聽這話頭不對,再瞅瞅張書明的眼神,就明白過味來了,笑嘻嘻地從衣兜裡翻出葉華生的名片,摸了半天卻找不到手機,趕忙對張書明道:「大哥,借你手機用用。」

  張書明在心裡歎了口氣,心想這五十多的車費都搭上了,也不差塊八毛的漫遊費了,就從腰帶上抽出手機遞過來,王思宇撥通手機後,電話那邊傳來葉華生懶洋洋的聲音:「誰呀!」

  王思宇就笑著說:「是我,王思宇。」

  葉華生聽後立馬從椅子上站起,彎下腰輕聲道:「王縣長,有什麼吩咐?」

  「安排兩台車馬上到長途客車站,我這有貴客。」王思宇瞅了張書明一眼,說完哢嚓一聲就掛了電話。

  張書明聽了後忍不住就撇了撇嘴,心想你就裝吧,我在外面闖蕩這麼多年,誰混成啥樣我一眼就看出來了,就你這副模樣,最多再來兩輛永久。

  王思宇忙從兜裡摸出中華煙遞過去,給張書明點上,張書明抽上一口,瞅瞅牌子,就覺得現在國內的造假水平是越來越高了,這假中華煙的味道倒還真不錯。

  兩個人站在小報亭邊上閒聊了一會,王思宇就覺得腳癢得要命,估計是前些天在青羊乳品廠穿那大靴子捂出腳氣來了,就蹲下身子脫下皮鞋,拿手指摳了半天,看得張書明直乍舌。

  正不屑間,兩輛嶄新的奧迪車開了過來,停好後兩個司機幾乎是同時把車門打開,像是比腳力似的快步走到兩人身前,其中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搶先鞠躬道:「王縣長,葉主任安排我們過來的,是去政府大院還是招待所?」

  「直接去大院吧?」王思宇輕聲詢問道,目瞪口呆的張書明這時才緩過神來,連聲道:「去大院,去大院……」

  司機幫忙把包放到後備箱裡,王思宇領著張書明上了前面那輛車,後面那輛直接裝上那架破破爛爛的永久牌自行車,向著縣政府大院方向開去。

  王思宇坐在車裡,做出一副閉目養神的模樣,眼角的餘光卻瞥向張書明,只見他滿臉漲得通紅,一把把地擦汗,不時悄悄瞄上王思宇一眼,眼神裡充滿了崇拜。

  「哎,這年頭不裝B不成啊,不裝B唬不住人!」王思宇在心裡歎了口氣,把二郎腿蹺了起來,隨著車身搖晃著……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23 21:32
第二十章 止怒

  在車上張書明給妹妹打了電話,報了平安,下車的時候,王思宇要幫張書明拿包,張書明卻死活不肯,硬是自己拎著旅行包,躡手躡腳地跟在王思宇的後面,兩人走進辦公大樓的時候,恰巧政府辦的小韓正匆匆從樓上下來,見王思宇上來,也不說話,冷著臉徑直跑下去。

  王思宇不知道,自從他十多天沒來上班,縣長辦公會也不參加,政府辦的幾個小青年就開始懷疑這位新來的王縣長露出本來面目了,開始那幾天小韓還跟他們爭辯,後來他自己也洩氣了,哪有天天不來上班的好領導?

  來到六樓的時候,王思宇恰巧看見謝榮庭從鄒海的辦公室裡走出來,兩人沒有打招呼,彼此丟了個曖昧的眼神,謝榮庭就咳嗽一聲,端著不銹鋼茶杯昂首闊步走回辦公室,王思宇心想這收小弟還得找這種成了精的,根本不用提醒,知道現在得秘密的來,不能讓其他人瞧出苗頭來。

  王思宇把葉華生跟謝榮庭相比較,總覺得葉華生有點飄,華而不實,並且自視過高,他給王思宇的印象就是三多,想得太多,說得太多,喝得太多。

  而謝榮庭的城府就相對深一些,有時候不用開口,遞個眼神,王思宇就明白他的意思了,肚子裡能裝住話的主,一般還是能幹點實事的。

  但葉華生也得用,身邊得有個會伺候人的,自從跟鄭大鈞分開後,王思宇就覺得有點不適應,渾身上下不得勁,他就決定以後好好調教下葉華生,爭取克隆出個鄭大鈞來。

  王思宇領著張書明來到辦公室門口,見門是虛掩的,知道李青梅在裡面,推開門一看,發現李青梅竟然把辦公桌都挪了過來,心裡就是一顫,暗想張振武啊張振武,你還真夠狠的,這是打算全程監控啊,你就不怕賠了夫人又折兵?

  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你就不怕咱把你老婆給和諧了?

  李青梅正在電腦上打材料,見王思宇進來,趕忙將雙手從鍵盤上移開,十指環扣貼在小腹上,笑盈盈地站起身子,柔聲道:「王縣長好。」

  王思宇微笑著擺擺手,示意她坐下,轉身把張書明讓進來,張書明顯得有些拘謹,拿眼睛在屋裡望了一圈後,才慢吞吞地走到沙發邊坐下,把旅行包放在腳邊,想起自己剛下長途客車時的情景,臉上就一陣陣地發熱,暗下決心,以後可不能再以貌取人了,幸虧人家小宇沒跟自己計較,不然這機會丟了不說,臉也丟大發了。

  「這位張總是我從外地挖來的人才。」王思宇向李青梅介紹道,他可不想讓張振武他們知道些什麼,在底下傳閒話。

  李青梅正忙著端茶倒水,這時就抬起頭轉過身沖著張書明點頭微笑,張書明很想站起來跟對方打個招呼,可一想到王思宇說自己是老總,就覺得應該擺出點見多識廣的派頭出來,於是屁股向下一沉,腰杆拔得筆直,坐在沙發上沖李青梅微微點頭。

  王思宇走過來坐到張書明的旁邊,笑吟吟地接過李青梅遞來的熱茶,放在嘴邊吹了吹泛起的茶葉,就輕輕將杯子放在茶几上,眼角的余光瞄向李青梅,見她今天穿了一件淺綠色格子連衣裙,內搭白色T恤,顯得清爽宜人,而且臉上也經過精心修飾過,顯得格外的嫵媚可人,王思宇這心裡就有些癢癢的,暗想這李青梅看來很喜歡綠色,穿的衣服多以綠色為主,不知道他老公是不是也……

  李青梅很有眼力,見王思宇跟客人只喝茶不說話,就知道是自己在這礙事,忙取了文件安靜地關門走了出去,這時張書明才長長出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茶杯,輕聲道:「小宇啊,這才大半年不見,你已經是人上人了啊。」

  王思宇笑笑,搖頭道:「張哥,客套話不用提了,咱們談正事。」

  王思宇把乳品廠的情況大略介紹了下,也談了自己對張書明的期望,他對張書明的要求不多,沒有管理能力沒關係,可以大膽使用能人,業務不熟練也可以慢慢來,但有一樣,要管好每一分錢,一定要把這些錢花在正地方。

  由於這次爭取到的資金遠遠超乎早期的預料,所以王思宇決定市財政上撥過來的款子優先解決買斷職工工齡的支出和償還部分欠款上,買斷範圍擴大到原有乳品廠的在冊職工,家已經搬走的由相關部門負責通知轉告,至於銀行貸來的款子,張書明是可以自行支配的。

  由於前幾次已經有過未成功的轉制經歷,相關評估和審批都在有效期內,缺的只是接手的私營企業主,所以這方面的手續辦理起來應該不會太麻煩,兩人的討論重心還是如何能夠合理地使用資金,提高市場佔有率,在這方面張書明還算是內行的,說了很多王思宇聽不太懂的行業術語,不過王思宇還是面帶微笑連連點頭,說:「這樣不錯,你的想法很好。」

  沒辦法,當了領導就這樣不好,經常要不懂裝懂。

  兩人坐在屋裡足足討論了二個多小時,這期間王思宇還給方如海打了兩次電話,就一些疑難問題進行諮詢,方如海見多識廣,提供了一些有益的思路,末了,他還留了一個電話號碼,說銀行貸款方面的事宜可與此人聯繫。

  王思宇撥了電話過去,與那人一談,才知道方如海已經把事情安排的妥帖,那人是省內一家知名上市公司的總裁助理,這次的資本運作就是先由他們公司註冊一個空殼公司,法人代表填上王思宇指定的人選,隨後以集團公司的名義作為擔保,向銀行借貸,貸款到位後直接打入註冊好的新公司裡。

  王思宇聽後連連點頭,心說薑還是老的辣,方如海做事真是四平八穩,滴水不漏。

  王思宇把電話交給張書明,張書明跟對方詳細聊了一會,就掛斷電話,那邊需要他親自出面辦理相關手續,只需一周時間就能拿到各種執照,他這心裡就像長了草,再也坐不住了,急慌慌地跟王思宇說自己要提前趕赴省城,抓緊時間把事情辦下來,以免夜長夢多,出現別的岔頭。

  王思宇見他心情急切,就只好先領他去飯店出了頓飯,見張書明一副患得患失心神不凝的樣子,他也很理解,覺得這很正常,任何一個人遇到這種事情,估計都會是這個表現,畢竟一夜之間就變成名義上的「大富豪」,當然,準確地說應該是「大負豪」,但目前國內的情況確實是這樣,很多地方上的大富豪其實都是銀行方面的大負豪,富的是自己,負的是國家。

  把張書明送到車站,王思宇買了些水果禮品,遞給這位便宜大舅哥,又是握手又是擁抱,把張書明感動得熱淚漣漣,連聲說小宇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幹,絕對不給你丟人,直到上了車,他還是沒想到,這個小夥子為啥會對自己這麼好。

  下午回到辦公室,王思宇給李青梅安排了兩件事情,一是聯繫相關部門,再次對青羊縣乳品廠的資產評估等其他材料進行覆核,並在本周內形成詳實的材料上報過來。

  二是聯繫信訪辦,將過去一年內涉及到工業口的所有投訴材料整理出來,王思宇打算拿工業局開刀,整頓機關幹部的工作作風,捎帶修理下田大膀子。

  李青梅一心想搞定這位小王縣長,所以得了指令後立即出了辦公室,抓緊時間下去落實。

  王思宇則擬了份正式文件,蓋好章後帶著材料去縣長鄒海那彙報,敲開門後,見屋子裡坐了幾個人,都是鄒海的嫡系心腹,好像正在為什麼事情爭論,見王思宇進來後,就停下來不說話,葉華生和謝榮庭都假裝沒看見王思宇,低頭喝茶,倒是耿彪挺熱情地向王思宇招招手,說了句王縣長好。

  王思宇見鄒海愁眉不展,忙說:「鄒縣長,要不我等會再過來。」

  鄒海卻笑哈哈地站起來,擺手道:「你是稀客,咱們先談,他們的事往後推推。」

  聽鄒海這麼一說,那幾個人就都悄悄離開,王思宇徑直走到沙發上坐下,見鄒海臉色病怏怏的,桌子上的煙灰缸裡也堆滿了煙屁股,知道估計是魏老二又在給他出難題了,人就是這樣,明知道坐在那個位置不好受,每天煙熏火烤的,可就算是被烤成乳豬,也捨不得下來。

  兩人先是先閒扯了幾句,王思宇就把打算對青羊乳品廠的改制構想提了出來,並且把材料遞過去,等鄒海認真地把材料看完,他又神情嚴肅地道:「鄒縣長,為了確保企業改制成功,我從市里爭取到了一筆資金,應該很快就能到位,專款專用,希望縣裡不要截留挪用,不然我沒辦法跟上面交代。」

  鄒海正愁著沒辦法在工業上做足文章,沒想到王思宇竟送來這樣一份大禮,他見王思宇信心滿滿的樣子,就知道這位年輕的副縣長還有後手,這時臉上的愁雲就一掃而光,變得陽光明媚起來,點頭說:「王縣長你放心,這事我會跟財政局打招呼。」

  王思宇這次其實還真的抱了雪中送碳的心思,他還是希望鄒海能在正面頂住魏老二的壓力,在縣長的位子上一直幹下去,否則以他現在的實力,還不足以與魏老二抗衡,葉華生的那套分析,實際上不太靠譜,粟遠山那樣的人物,豈能輕易被人猜中心思,把希望壓在不確定的因素上,是極為冒險的行為。

  王思宇還是希望能夠有一段緩衝時間,抓緊時間幹出點成績,積累人脈資源,等他把根紮得牢靠了,就不會再有顧慮了,直覺告訴他,自己和魏老二之間必有一戰,就如同周松林和魏明倫之間的博弈一樣,只要有了開始,除非另外一個人倒下,否則永遠都不會有停止的一天,因為他們都拿不出可以等價交易的籌碼。

  出了鄒海的辦公室,王思宇又敲開了魏明理的辦公室,魏明理正坐在椅子上打電話,見他過來,就沖沙發上指了指,繼續沖著電話那頭喊:「馬勒戈壁的,別給我扯那沒用的,你們鄉的任務就是三十畝,少半根壟都不成,就這樣!」

  「哢嚓」一聲扣斷電話,魏明理就丟給王思宇一根煙,蹺著二郎腿道:「啥事,說?」

  王思宇知道這人的秉性,吃硬不出軟,他愣你就得比他還虎,那樣才能壓住他的威風,於是把煙架在耳朵上,從包裡掏出一張寫了名字的紙,丟到魏明理的桌子上,「乳品廠這幾個人我想辦了。」

  魏明理皺著眉頭看了上面的幾個名字,點著煙抽上一口,摸著下巴問道:「怎麼個辦法?」

  王思宇笑了笑,沉聲道:「送進去。」

  他知道,乳品廠這幾個傢夥,背後站的是兩位副縣長一位局長,都是魏明理線上的人,所以他把這個皮球踢給魏老二再好不過。

  魏明理此時的臉色就變得很難看,他低頭看了半天的水晶茶杯,臉色才稍稍恢復過來,雙眼緊盯著王思宇道:「本來按咱們說好的,工業口的事兒我不該過問,你自己看著辦就成,但你剛來就整那麼大動靜不太好吧,你要是實在不想用他們,我出面安排,調走就是了。」

  王思宇聽後微微一笑,點頭道:「你要這麼定了,我服從,但有一樣,得讓他們把這些年吃進去的都吐出來,他們要是吐不利索,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魏明理抬手就要拍桌子,可舉起來後,還是猶豫了下,把前額上的頭髮向後理了理,又鐵青著臉低頭看杯子,這次看了足足三分鐘,才嘿嘿一笑,罵道:「馬勒戈壁的,你比我還驢,成,這事交給我辦,你記著咱們之前的約定就好。」

  「還好,沒當場翻臉。」王思宇暗自長出了一口氣,微笑著走出魏明理的辦公室。

  魏明理送他到門口,很友好地拍拍王思宇的肩膀,「好好幹!」

  等看著王思宇進了辦公室,魏明理才關上門,坐回辦公桌,拿起杯子喝上一口,看著茶杯底下張振武為他寫的「止怒」二字,低聲罵了句:「馬勒戈壁的,止個球!」

  話音未落,就抬起手來,將水晶茶杯狠狠地摔向牆面。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23 21:33
第二十一章 辦公室的故事

  青羊縣工業局的辦公樓是一棟磚混結構的四層小樓,週二的下午十二點半,局長田忠實正躺在真皮沙發上睡午覺,手機鈴聲突然響了,他伸手拿起來看看號碼,是家裡二姑娘打來的,就趕忙接通,「二丫,啥事?」

  「爸,我看中了一件衣服,才三千多……」

  「行了,行了,別JB磨嘰了,你自己不都上班了嗎,怎麼還管老子要錢,買個狗屁衣服,不短你們吃喝就不錯了,馬勒戈壁的,養了一群要賬鬼。」

  田忠實不耐煩地掛斷電話,為了要男孩傳宗接代,田忠實一口氣生了四個姑娘,現在姑娘們都漸漸長大了,卻沒一個省心的,每天爭著搶著要新衣服,把他煩得要命。

  經過這麼一折騰,午覺是睡不成了,田忠實從沙發上下來,坐回辦公桌邊,從抽屜裡拿出一個黑皮本子,在上面查了查,下面的企業裡今年還有誰沒過來意思意思,拿著鉛筆挑了幾個人名畫上圈,就摸起電話開打:「老劉啊,最近忙嗎?嗯嗯,今天手癢得厲害,一會過來打幾圈小麻將?」

  那位服裝廠的劉廠長一聽就明白了,田局長又缺錢了,趕忙點頭道:「田局長,我二十分鐘後准到。」

  這樣沒到五分鐘,田忠實就約齊了人,坐在靠背椅上一遍哼著歌,一邊看報紙,手指頭時不時地捏著報紙一角搓上幾下,這牌局已經斷了二十多天,他如今已經癢得要命。

  本來新來的副縣長上任,他沒摸清底細,就一直沒敢在上班時間張羅牌局,可沒想到這位頂頭上司上任之後就玩消失,既不接見也不開會,連個電話都沒來一個,田忠實這膽子就大起來了,知道那位不過是個過路神仙,懶得理下面的事情,時間到了就會拍拍屁股走人,畢竟只是掛職幹部嘛。

  二十分鐘後,人就湊齊了,辦公室主任胡全有搬來小桌子支上,田忠實從檔案櫃裡把麻將拿出來,幾個人就坐好,稀裡嘩啦地開始洗牌,辦公室主任胡全有把茶水都預備好,就貓腰走了出去,在門口掛了個牌子,就匆匆回到辦公室,打開電腦一看,法師號已經飄了,氣得他趕緊下線,又上了戰士號去報仇。

  「媽逼的,敢秒我小號,看老子怎麼收拾你!」

  整整一個上午,李青梅都在王思宇辦公室裡,兩人就工業局今年的發工作計劃進行著熱烈的討論,田忠實拿來的那份計劃,早就被團成團丟在廢紙簍裡,裡面廢話連篇,當然丟到那裡最合適。

  李青梅雖然只跟過原來負責工業的副縣長趙國慶兩年,但她教師出身,本身素質很高,加上做事認真,勤奮好學,所以對工業口的現狀非常熟悉,兩人討論的時候,有時候王思宇故意跟她唱唱反調,李青梅一談起工作就認真起來,一時間把搞定王縣長的念頭全都丟到腦後了。

  兩人針對某個問題產生分歧的時候,李青梅總是據理力爭,分毫不肯退讓,當然,她也不是硬頂,而是很藝術地繞著話題敲邊鼓,從各個角度提出自己正確的論據,每逢王思宇的態度有所鬆動,她的嘴角就不由得勾起一抹微笑。

  當然,她不知道,王思宇就是為了看她這抹微笑,才故意跟她作對,明明認同李青梅的觀點,也端著茶杯一個勁地搖頭,李青梅只有小心翼翼地繼續糾纏下去,生怕王思宇一拍桌子,來句就這麼定了。

  抬杠長學問,討論了三個多小時,鑽了幾十次次牛角尖後,王思宇就覺得收穫頗豐,又學到了不少新東西,嗅著李青梅身上傳來的淡淡幽香,王思宇的心情格外開朗。

  草草吃過午飯後,兩人終於就一些細節達成了共識,決定起草一份《青羊縣工業局全年工作計劃》,在這份計劃裡,規劃出三個重點扶持產業:

  食品加工業、建材行業、服裝針織業。

  又從這些行業中圈定六家幫扶企業,工業局必須集中人力下基層,通過現場辦公來幫助這些企業解決生產運營中遇到的各種實際困難,並且把今年的各項工業指標進行細化,按人頭分配任務,完不成任務的有非常具體的處罰措施,最嚴重的是直接下崗。

  李青梅對這份集合兩人智慧完成的計劃非常滿意,就喜滋滋地打開電腦,點開WORD軟件,十指如飛,在鍵盤上靈活地跳躍著,將剛才討論的內容形成文字,王思宇則踮著腳尖站在她的身後,看得非常仔細。

  「兇器,絕對的兇器,黑色真絲全棉的乳罩,V型款,乳溝完整地露在外面,乳房夠挺翹,看尺寸應該有36D,怎麼可能這麼大呢?難道裡面加墊了?」王思宇踮著腳尖瞄了半天,喉嚨裡咕嚕一聲,拿起茶水喝上一口去去火,隨後伸手在屏幕的最上方一指,輕聲道:「把這裡的‘非常’兩個字改成‘特別’,這樣從表達效果上來看會更好些。」

  「哦!」李青梅聽了就有些奇怪,「非常」跟「特別」不是一回事嗎?

  不過既然領導發話了,那咱就改吧,於是坐直身子,抬起頭來,去找那行字的位置,就在那衣服與前胸乍分還合的一瞬間,王思宇目光如炬,觀察入微,終於得到了精准的結論,「沒加墊!」

  「深切改成深刻」王思宇把手從她的胳膊下伸過去,指著屏幕上的字說道。

  「好的!」李青梅趕忙按著小王縣長的指示修改。

  「明顯的特點改成明顯的優勢……」

  「明顯不太準確,還是改成鮮明吧……」

  「特點還是改成特色吧……」

  「唔,算了,還是把‘特別’改回‘非常’吧……」

  這樣足足修改了將近一個多小時,王思宇幾乎是字字推敲,總算把材料改成,他這種一絲不苟的態度不禁讓李青梅大為感動,她就覺得現在工作作風如此紮實嚴謹的領導實在是不多見了,心裡對小王縣長就增添了幾分敬意。

  王思宇回到自己的辦公桌上坐好,揉著發酸的胳膊,閉著眼睛回憶著:「到底碰了十六次還是十五次來著?」

  定稿後,李青梅將材料打印出來,王思宇簽過字後,李青梅又拿著材料去鄒海縣長那裡去簽字蓋章。

  這項工作完成後,王思宇就讓李青梅把從信訪辦轉來的投訴材料,篩選出幾個比較突出的問題,王思宇把這些問題歸納整理出來,做出批示,李青梅按照他的意思又做了個附件,專門強調要加強工業局機關幹部隊伍建設,全面提高辦公效率,並且擬定文件,建議將青羊縣工業管理局的牌子直接更名為青羊縣工業服務局。

  王思宇在複查這些材料時,居然發現在這些舉反應工業局問題的材料中,竟摻著一封反映三木鄉小學校舍老化,外牆皮嚴重脫落的信件,想必是信訪辦的工作人員一時疏忽,把材料搞混了,王思宇仔細讀後就皺起眉頭,暗想這樣的事可是人命關天十萬火急的大事,萬一砸傷孩子怎麼辦?

  他趕忙把信交給李青梅,笑著道:「李主任,這事可歸你們家那位管,我看要抓緊辦啊。」

  李青梅拿著材料看了一會兒,也覺得事情很嚴重,她原來是學校老師,和學生之間的感情很深,對教育系統的事情自然也就格外上心,假如材料上面反映的問題屬實,那問題的確很嚴重,人命關天的事情可馬虎不得,她先是徑直去了張振武的辦公室,敲了半天,裡面卻沒有人,去辦公室一打聽,原來上午就去教育局視察工作,中午都沒有回來吃飯。

  回到王思宇的辦公室後,李青梅不知怎的,就覺得坐立不安,於是當即掏出手機給張振武打過去,接連打了好幾遍,電話都沒有人接聽,李青梅就一遍遍地撥打,過了三四分鐘後,電話才被接通。

  「喂?青梅啊,到底什麼事情,怎麼一遍遍地打電話啊!」張振武的聲音裡透著一絲不耐煩。

  李青梅沒吭聲,先側耳傾聽下,覺得電話裡的聲音很吵,應該不像是在教育局的大樓裡,倒像是在酒店的大廳裡,心中就有些不滿,但這些事情沒法在辦公室裡談,就直接把材料的事說了一遍,誰知道張振武根本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懶洋洋地道:「不該你管的別瞎操心,現在經費緊張,等以後有錢了再說吧,放心,那房子不是紙糊的,沒那麼容易塌掉。」

  「沒有經費,根本修不了?」李青梅拿著手機出了辦公室,走到樓道裡,壓住怒火,低聲質問道:「不能大修,簡單修葺下也成啊,就四五萬元的事,怎麼就拖了半年解決不了?」

  張振武現在人在商場的櫃檯前,身邊還跟著個二十三四歲的年輕女孩,他見女孩呱嗒一下撂了臉色,滿臉都是不耐煩的樣子,就懶得再和李青梅糾纏,敷衍兩句,皺著眉頭就把電話掛斷了,女孩冷笑著道:「你們還真是志同道合的革命夫妻啊,電話裡還談工作。」

  張振武伸手攬住她的腰,輕聲道:「咋還吃醋了?二丫,走,看看你剛才說的那件衣服去。」

  二丫「哼」了一聲,白了他一眼道:「還挺恩愛的,現在想見你一面可真難,家長會一年才開幾次啊。」

  張振武聽後眉頭緊皺,陰沉著臉道:「二丫,你要注意了,別三番五次的耍花招,跟我玩心眼,你還太嫩。」

  二丫頓時老實了,她可知道這個看起來像個儒雅書生的副縣長,骨子裡陰狠得很,就連老爸提起來都直搖頭,經常在底下說,這些副縣長裡面,張振武最陰也最毒。

  兩人買了衣服,田二丫正站在試衣鏡旁照來照去,手機突然想了,接聽後就慌慌張張地對張振武道:「壞了,代課老師一時沒留神,有個孩子拿鉛筆紮傷人了。」

  張振武一聽皺起眉頭道:「那你快回去吧,以後記住了,別再耍小聰明,也別亂髮短信,有需要我會找你的。」

  說完他在田二丫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田二丫就甩著屁股,急匆匆地向樓下跑去。

  李青梅回到辦公室,坐在椅子上很是無奈,拿手指懶洋洋地扒拉著鍵盤,一言不發。

  她當然知道,張振武那實際是資金很寬裕的口子,只是他為了巴結魏明理,經常把賬上的資金挪為他用。

  王思宇走過去給她倒了杯茶,李青梅好半天才緩過勁來,沖著王思宇笑笑,低頭道:「王縣長,讓您見笑了。」

  王思宇忙擺手道:「工作歸工作,生活歸生活,是我太草率了,這事還是應該通過正常渠道解決。」

  抬起手腕看看表,已經是下午兩點了,他見李青梅心情不太好,就笑道:「走,咱們去工業局轉轉,順便出去散散心。」

  兩人出了辦公室,下樓上了車,李青梅打著火,開著桑塔納調頭出了政府大院,直奔青羊縣工業局方向開去。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23 21:34
第二十二章 打幾圈小麻將

  「自摸!單吊二筒!」田忠實把手裡的二筒「蓬」地拍在桌子上,把牌推倒,笑呵呵地道:「今天的手氣真好,想啥來啥。」

  那三家廠長趕忙各掏出二百塊錢扔過去,造紙廠的劉廠長一邊碼牌一邊在心裡嘀咕:「他媽的,你手氣當然好了,我們三家都供你一個,再不好拿根繩子吊死得了。」

  他心裡雖是這麼想的,可嘴裡的話卻得揀漂亮的說,工業局現在的權限雖然不比以前了,但對青羊縣的企業來說,仍是一座繞不開的小廟,每年燒上幾柱香那是必須的,特別對他們這些國營企業來說,更是要搞好關係,這裡面的貓膩可不少,起碼劉廠長每年都超額上繳管理費,田忠實再把部分管理費作為獎勵,單獨提出來作為獎勵發放回去,單單這一項,劉廠長每年進項就不少,當然,這裡面有一部分就要通過牌局輸回去。

  劉廠長給田忠實點上一顆煙,討好地道:「田局長啊,我看不是手氣的問題,我就專門研究過您打牌的技術,那真叫一個高明,不愧是麻壇老將,有一套啊!」

  其他兩人也跟著連聲附和,田忠實就在心裡美得開花,這手裡的牌就更旺了些,只吃了兩口,就又上了聽。

  「五萬……五萬!」他正眯著眼睛搓牌的時候,外面的房門突然被打開,只見門口進來一男一女,辦公室主任胡全有隨後也慢吞吞地走過來,耷拉著腦袋站在一邊,連連向田忠實使眼色,那三個廠長倒沒什麼,田忠實就驚得目瞪口呆,嘴裡叼的香煙「吧嗒」一下掉在褲襠上,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褲子上早已燒出了個大洞,下面傳出一股焦糊味。

  「王……王縣長,您……好。」田忠實是見過王思宇照片的,一眼就認出這位年輕的掛職副縣長,他本來是想說王縣長您怎麼來了,但話到嘴邊就變成了王縣長您好,一般領導都是上午來檢查工作,哪有快下班的時候來的啊,這絕對是蓄意找茬啊,田忠實只覺得腦袋「嗡」地一下就大了一圈,也變麻木了,裡面亂糟糟的,思維處於高度混亂之中,這時候就覺得脖子上頂的不是腦袋,而是一個特大號的南瓜。

  聽見田忠實喊出王縣長,然後整個人跟丟了魂似地站起來,桌上那三個人也都傻了眼,他們三個都是國營小廠的廠長,本來就沒什麼根基,不然也不會把田大膀子當祖宗一樣貢著,這倒好,陪局長打牌,被分管副縣長抓了現行,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自己不成了現成的柴禾了麼?

  三個人都覺得大事不妙,知道這次可能是凶多吉少了,也就不說話,只是跟木頭樁子似的,耷拉著腦袋杵在那裡,一動都不敢動,在座的老哥幾個本來都是各單位的一把手,四個人的歲數加起來都快有一百八十歲了,可現在卻都如同犯了錯的小孩子,等著這位王副縣長劈頭蓋臉的訓斥。

  李青梅見王思宇的臉色瞬間變得漲紅,眉頭微微顫動著,雙拳已經握得緊緊的,就知道田忠實有難了,雖然接觸的時間不長,但她能感覺得出來,這位小王縣長工作起來既敬業又紮實,作風嚴謹得很,這樣一位年輕有為的副縣長,怎麼可能容忍下屬上班時間打麻將呢?

  見王思宇的嘴角不住地抽搐著,李青梅猜測小王縣長已經憤怒到了極點,就在心裡歎了口氣,暗道:「田叔啊,你自求多福吧。」

  兩年多來,田忠實每次見到李青梅都極為熱情,所以李青梅對他印象很好,現在見他即將倒黴,心裡也怪不落忍的,就把俏臉扭到一旁,等待著火山爆發的那一刻。

  王思宇終於忍耐不住了,瞪圓了眼睛,邁著大步走到麻將桌旁,桌邊那四位都苦著臉閉上眼睛,把身子側開,等著王縣長掀翻桌子,然後指著他們的鼻子大罵一頓。

  過了好一會,卻沒有動靜,劉廠長正咬著嘴唇發抖呢,卻聽屋裡傳出「撲哧」一聲輕笑,那女人的笑聲婉轉動聽,極為悅耳。

  他忍不住把眼睛睜開一條縫,斜著眼睛瞥過去,卻見王思宇站在桌邊,弓著身子,右邊袖口已經被高高擼起,手裡正摸著一張麻將,眯著眼睛在那拿大拇指捋啊捋的,終於,嘴角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喊了一聲「七萬!」就順手把牌掀過來,「蓬」地一聲狠狠地砸在桌面上。

  眾人被這聲音嚇了一跳,身子都不約而同地為之一顫,田忠實不愧是局領導,最先反應過來,瞥了一眼王思宇翻出來的那張八條,顫著聲音道:「王……王縣長,您也好這口?」

  王思宇望了眼桌面上那張八條,有些尷尬地搓了搓手指,點點頭,微笑道:「以前在學校那會,晚上沒事幹的時候,經常跟室友搓幾圈,大學畢業以後就沒再摸了,見到之後手就有點癢,你們繼續吧,我觀戰。」

  四個人捉對對視一眼,心想哪個敢讓您觀戰啊,還是我們觀戰比較好,老劉就趕忙讓出位子道:「王縣長,您坐,還是您來摸幾圈,我在後面觀戰吧。」

  「不好吧,我今兒可沒帶錢啊。」王思宇嘴裡推脫著,屁股卻已經毫不客氣地坐上去了,眾人見狀心中大喜,心說只要這位王縣長也上來打幾把,這事就算是揭過去了,就都忙陪著笑臉小心翼翼地道:「這樣最合適。」

  田忠實忙把桌子上的一摞子錢全都堆到王思宇面前,滿臉堆笑地道:「王縣長,輸了算我的,贏了算您的,咱們玩得小,也不算賭博,就是娛樂娛樂。」

  王思宇也不客氣,從兜裡摸出一根煙,李青梅在旁邊趕忙掏出打火機,蘭花指如春花綻放,隨著「啪」地一聲脆響,火苗躥起老高,險些燒到王思宇的眉毛,王思宇頓時嚇得一激靈,腦袋下意識地向後一閃,恰好抵在李青梅那柔軟溫熱的小腹上。

  李青梅自己也嚇了一跳,為了搞定這位小王縣長,她兜裡特地放了煙和打火機,沒料想這次出了岔頭,此時也是尷尬不已。

  王思宇在心中數到十五,才戀戀不捨地把腦袋移開,叼著煙點上火,轉身對李青梅笑了笑,接著把左邊袖口也挽起來,伸出雙手就稀裡嘩啦地跟著眾人洗起牌來,田忠實對著站在門口呆若木雞的胡全有悄悄使了個眼色,胡全有這才反應過來,擦了一把冷汗,趕忙悄悄地退出去,帶上房門,重新在門把手上掛了那個「領導開會,請勿打擾」的牌子。

  這回他是不敢再回辦公室了,就拉把椅子守在門口,心裡不住地讚歎,厲害啊,怪不得這麼年輕就當上副縣長了,手腕真是高明,這幾圈麻將打下來,上下級的關係就融洽得多了,這時候放過大家一馬,以後這些人肯定會感恩圖報的,厲害,真是厲害。

  「打多大的?」王思宇坐在椅子上,手裡擺弄著色子,笑容可掬地問道。

  「那個……五十、一百、二百的。」王思宇下家的李廠長吞吞吐吐地說道,田忠實聽了就喊糟糕,心說老李啊,你怎麼這麼實在啊,幹嘛說那麼大的,往小了說才沒事,說那麼大的性質可就變了,但轉念一想,這桌子上的錢都是整張的,倒也糊弄不過去,似乎還是說實話比較好,他拿眼睛瞄著王思宇,想看他是什麼態度。

  王思宇瞅瞅自己身前那厚厚的一遝鈔票,知道最少也得七八千,歪著腦袋想了想,就笑著建議道:「還是打一百、二百、四百的吧,太小了沒意思。」

  旁邊這幾個人這個汗啊,心說這王縣長太黑了,這哪是來打麻將的啊,這分明就是來搶錢的嘛,這王縣長年紀輕輕的,也忒黑了點,他這是吃准了大夥今天只能輸不能贏,想往死了撈一票啊……

  李青梅站在旁邊也是一怔,她沒想到這位小王縣長年紀輕輕的,下手可夠狠的,看來這是要把桌上幾位當成肥羊宰啊,她瞟著王思宇臉上充滿陽光的笑容,總覺得這笑容裡透著股子邪惡的味道,心裡就是一涼,暗想從他今天打麻將的架勢來看,也是一位貪錢的主,這以後要真是掌了權,那還不得來個刮地三尺啊。

  王思宇看起來精神奕奕,坐在那裡把牌擺得整齊,故意把身子向後靠,讓身前露出好大一片空地兒,打牌的時候,劉廠長就悄悄地站過來,沖李青梅笑了笑,就在王思宇身後開始比劃,王思宇要是需要條子,他就摸額頭,是幾條就伸出幾根手指,要是需要筒子,就摸鼻樑,萬子就摸下頜,牌好的時候無所謂,牌不好的時候就忙得焦頭爛額,比當樂團指揮還累。

  桌上那三位也不輕鬆,拿眼睛看老劉的時間比看牌的都多,陪田大膀子打牌時,大夥隔三差五的還敢胡上兩把,不然就沒意思了,可陪王副縣長,誰都不肯先胡第一把,都拆著牌打。

  王思宇也夠欺負人的了,要是上聽早就自摸,別人打了他都不胡,非得自摸,這明顯不合麻將的規矩,但肯定合乎官場的規矩,誰官大誰有理,很多約束在權力面前,都形同虛設,可以被肆意踐踏。

  這樣剛剛打了二十分鐘,王思宇對門那位老兄就吃不消了,一個勁地拿毛巾擦汗,他運氣也是夠背的了,最近幾把牌王思宇要胡的張都在他手裡,接連放炮,他身前的錢就越來越少,於是趕忙對劉廠長說:「老劉,你先來替我一會兒,我去上趟廁所。」

  老劉知道他挺不住了,牌友如戰友,大夥一向是同進退,這時候他也只能硬著頭皮頂上去了,反正送局長不如送縣長,回去吹牛都能帶出響來,再說了,這錢說白了也是從公家的工廠裡擠出來的,只要廠子一天不倒閉,勤擠著點,總會有的。

  那位廠長出了門就開始打電話,讓老婆趕緊拿五千塊錢來急用,隨後跑到樓下等,過了二十多分鐘進來後,就看田忠實在那一把把的擦汗,說張廠長你可算回來了,這泡尿都快憋死我了,張廠長一看田忠實桌上就剩五百塊錢了,王縣長在那還半眯著眼睛玩自摸呢,就趕緊跑過去救駕,剛剛坐下去,就聽王思宇喊了聲自摸。

  田忠實的屁股離了椅子,那懸著的心可算落了地,急慌慌地跑出去打電話,等他拿錢回來的時候,發現王思宇下家的李廠長都快哭了,見他回來也不說話,抱著肚子就往出跑,田忠實這個納悶啊,李廠長這桌子上還剩不少錢呢,怎麼也出去啊,他是沒搞明白,人家李廠長這次真是尿憋的,他不好意思提出上廁所,就一個勁地哀求李青梅幫著打兩圈,李青梅哪知道他是急著上廁所啊,就一個勁地微笑著推辭……

  李廠長出了門口沒跑多遠,就趕緊扶住牆邊,大腿開始一抖一抖地顫動起來。

  過了一會兒,李青梅看得有些累,就到沙發上休息,快到四點半的時候,在沙發上也快坐不住了,走過去一看,那幾位的臉色已經變成豬肝模樣了,而王思宇則是一副春風得意的摸樣,身前的鈔票已經堆得滿滿的,看起來已經有四五萬的樣子了。

  見李青梅過來,王思宇就笑呵呵地道:「李主任啊,快點點,我看三木鄉小學校舍修繕的錢應該是出來了。」

  李青梅聽了不禁一愣,當時就沒反應過來,王思宇把牌往桌子上一撂,就點頭對眾人道:「感謝諸位自願捐款幫助三木鄉的小學進行危房改造,我在這代表縣政府向大家表示敬意,另外請李主任儘快聯繫電視臺的同志,對這件事情進行一個專訪,不能讓幾位白出力,對這種慷慨解囊的義舉,一定要大力宣傳。」

  桌上眾人這才知道,原來王思宇打這桌麻將的目的在這裡,心裡就多少有些服氣,畢竟這也是好事,雖然是逼出來的,但總算把上班時間打麻將的事情給揭過去了,就算是涉賭被抓進去,估計也得交這個數才能出來。

  李青梅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抿嘴笑道:「王縣長放心,我一定把事情辦好,正好我妹妹也在電視臺,我會讓她親自採訪大家。」

  王思宇把錢點好,一共是四萬五千四百元,裝到大信封裡,直接交給李青梅道:「人命關天的事馬虎不得,就交給你去做了,抓緊辦。」

  李青梅用力地點點頭,接過信封後,此時再看王思宇的笑意,就覺得那張臉上充滿了正氣,望向王思宇的眼神裡也就多了幾分敬意,王思宇見狀微笑著搖搖頭,眼角的餘光不爭氣地在她高聳的胸脯上掃來掃去。

  「老田啊,咱們來談點正事吧。」王思宇咽了一口唾沫,語音含糊地嘟囔道。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23 21:35
第二十三章 點頭或搖頭

  週三上午,青羊縣工業局的幾位領導坐在一起開了緊急碰頭會,田忠實的眼圈黑黑的,眼睛裡面佈滿了血絲,顯然昨晚的睡眠不太好,他坐在轉椅上,手裡擺弄著茶杯,盯著桌面上的材料,一字一句地在傳達著王思宇副縣長做出的重要指示,幾位副局長都皺著眉頭翻動著手中的材料,不時拿筆在材料上劃著重點,在田忠實近乎聲嘶力竭的慷慨陳詞中,知道工業局將面臨著一場前所未有的變革,看來這次上面是開始動真格的了。

  在將材料學習完畢後,田忠實又拿出幾分信訪辦轉過來的材料,給在座的各位副手傳閱,看著材料上面王思宇的批示,幾個人都覺得後背一陣陣地發涼,額頭上直冒冷汗,先不提內容,單看那字體就如同銀鉤鐵劃,充滿殺氣騰騰的意味。

  田忠實離開座位,站在窗前,點著一根煙抽了半天,才輕聲道:「王縣長的指示必須不折不扣地執行,對那幾家特困企業,管理費全免,其餘的工廠酌情縮減;全域上下要統一思想,除了那幾個老胳膊老腿的留守單位集中辦公外,剩下的全部下基層,領導幹部要起帶頭作用,咱們幾個全要下去,每週輪流回來一個值班;局裡的小金庫從即日起取消,裡面的十三萬元現金全部下賬,可以先提出五萬來作為福利發放下去;職工家屬樓那邊我的兩棟房子全都退回來,優先解決特困職工和新婚夫婦住房難的問題……」

  「我那棟也退出來。」一位副局長低聲響應道。

  「退吧,都退吧。」他旁邊那位副局長臉上已經露出極痛苦的表情,就琢磨著晚上趕緊找搬家公司,把家具統統拉出來,王縣長上面批示得很明白,「三日之內不退,原地免職,並且建議紀委進行深入調查,如發現其他問題,嚴懲不貸!」

  辦公室主任胡全有在參加完會議後,也是心情沉重地回到辦公室,打開電腦,將《地獄3》的遊戲目錄從桌面上刪除,他被分到紡織廠去幫扶,那裡白天沒有電腦,根本打不了遊戲,晚上恐怕也得住那了,假如今年紡織廠的效益提不上去,他這個辦公室主任也就算幹到頭了。

  下午田忠實召開了全域大會,在會上將上午形成的決議一項項地公佈出來,開始時掌聲不斷,但到後來聽說要下基層,會議的氣氛就冷了下來,但見幾位局領導也全無例外,底下人也就不好再抱怨什麼,田忠實足足講了兩個小時,隨後吩咐全體動員,把大樓內的衛生做乾淨了,不能留任何死角,一定要做到窗明幾淨,一塵不染。

  明天分管工業的王副縣長要過來做動員大會,所有人都要以積極飽滿的精神狀態來參加會議,不管王縣長講什麼,都必須熱烈鼓掌,哪個敢在會場搗亂,輕者扣除三個月工資,造成惡劣影響的,直接開除公職。

  開完會後,這幾十號人就都亂哄哄地走出會議室,端盆的端盆,拿掃帚的拿掃帚,一時間工業局的各個樓層裡人聲鼎沸,塵土飛揚,不時有一撮子垃圾從窗口丟下去,氣得胡全有把腦袋探出窗外,扯著脖子喊:「都他娘的別偷懶,外面也要清理的呀!」正這時,只聽「嘩啦」一聲響,幾百張麻將從局長辦公室的窗子裡丟了下去,嚇得他頓時縮回脖子,不敢再說話。

  第二天上午八點半,工業局六樓的會議室裡,黑壓壓地坐了幾十人,會議室前面由五個長條桌拼出一個主席臺,上面鋪著大紅布,桌面上擺著七個麥克風,前面的牆上掛著大紅標語:「歡迎王思宇縣長來我局指導工作。」

  幾位副局長已經提前坐好,面帶笑容地注視著門口,過了不到五分鐘,在局長田忠實、辦公室主任胡全有的陪同下,王思宇和李青梅緩緩地走進會議室,在幾位副局長的帶領下,全場人員起立鼓掌。

  王思宇還是頭一次享受這種待遇,心裡已經爽翻了天,但還是微微皺起眉頭,停下腳步,轉身對田忠實低聲呵斥道:「搞什麼鬼,下次不准掛標語,不准強制鼓掌。」

  田忠實趕忙連連點頭,王思宇這才微笑著擺擺手,慢條斯理地走上主席臺,坐在中間的位置,田忠實和李青梅一左一右,分別坐在他的兩旁。

  辦公室主任胡全有首先作了簡短的發言,代表全域向王縣長表決心,一定在田局長的帶領下,努力完成上級領導交代的任務,不畏苦,不怕難,群策群力,將青羊縣的工業發展帶上一個新的臺階。

  接著是田忠實講話,他幾乎是照本宣科地將昨天會議上講過的材料都複述了一遍,胡全有在田忠實講完後,大聲講到:「下面,請王縣長發言。」

  隨後他帶頭鼓掌,下面又是一陣熱烈的掌聲。

  王思宇面帶微笑,輕揮右手,下面的掌聲緩緩停下,他伸手將麥克風向身前移動下,拿手指彈了兩下,會議室裡頓時傳來「砰砰」兩聲響動。

  「大家都吃早餐了嗎?」

  底下眾人一愣,接著就是一片熱烈的掌聲,田忠實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是他講的,無論王縣長講什麼都要鼓掌,可沒想到王縣長沒有講大家好或者同志們好,而是問大家吃了沒有,他知道底下這些人不是傻子,而是故意起哄,所以臉色鐵青,但無可奈何,皺著眉頭往下看,目光掃到哪,哪的掌聲就停下來。

  王思宇笑呵呵地看了他一眼,接著說道:「我提個建議,下面不管我說什麼,大家都不要鼓掌,鼓掌有時候是一個非常不好的習慣,為什麼呢?因為很多時候都身不由己,鼓得言不由衷,從現在開始我發問,大家不需要說話,只需要點頭或者搖頭,你們看這樣好不好?」

  台下眾人覺得有趣,就集體點頭,田忠實也跟著連連點頭。

  王思宇接著道:「還是剛才那句話,大家吃早餐了沒?」

  底下大都點頭,只有少數幾人在搖頭,王思宇接著又問道:「早餐喝牛奶了沒有?」

  這下底下大都搖頭,只有少數幾人點頭,王思宇繼續問道:「不愛喝?」

  這次集體搖頭。

  「捨不得喝?」

  這次都是集體點頭。

  「大家的工資都過一千了沒有?」

  集體搖頭。

  「想不想漲工資?」

  眾人頓時把頭點得如同小雞啄米一般。

  王思宇目光溫和地環視一圈,忽地大聲說:「我想給大家漲工資!」

  眾人聽後先是一怔,隨後齊刷刷地站起來,一個勁地鼓掌,這掌聲比剛才熱烈了十倍不止,經久不息。

  王思宇也跟著微笑著鼓掌,直到掌聲都停下來,他才繼續道:「可我說了不算。」

  底下頓時傳來一陣噓聲,接著是哄堂大笑,氣氛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輕鬆下來。

  王思宇滿面笑容地接著道:「我說了不算,那誰說了算呢?青羊縣的工業說了算,我在這裡向大家保證,只要青羊的工業能夠有所起色,只要大家能夠完成我們今年佈置的任務,我一定會向上級領導要求,給大家漲工資,要是兌現不了這個承諾,我就摘了頭上這頂烏紗帽!」

  這時台下眾人的情緒已經完全被他的講話調動起來,都揚著脖子仔細傾聽,就聽著這位年輕的副縣長接著講道:「有人說,青羊縣的工業發展不起來,資源匱乏,資金不足,人才不足,技術不足,說得好像我們青羊人就應該受窮,青羊的工業好像再也沒救了,這些言論都是消極的,不負責任的,我王思宇偏偏不信這個邪!」

  說完他「啪」地一聲重重拍了下桌子,站起來,端著麥克風繼續揮手道:「同樣資源匱乏的地區,工業發展得很好的例子比比皆是,大家都知道溫州的皮鞋做的好,全國的皮鞋幾乎有一小半是溫州出產的,難道溫州的土地能長出皮鞋嗎?」

  這時底下又是一陣哄笑,王思宇也跟著笑了笑,繼續鼓動道:「說到資金不足,古往今來,白手起家的例子還少嗎?人家身無分文都能創下億萬家財,我們青羊的工業雖然不景氣,但總比那些人起點要高吧?大家說是不是?」

  底下眾人齊聲說:「是!」

  「那好,那就是沒有人才了?我看不是,雖然我不認為在座的都是人才,但也絕不認為大家是庸才,這世界上真正的庸才很少,大部分的庸才是什麼樣子呢?

  英雄無用武之地,他就是庸才,你就是有天大的能耐,每天只坐在辦公室裡看報紙喝茶水,那你就是庸才,所以,我才會把大家解放出來,走出去,走到企業中去,去幫助那些處在困境中企業,去幫他們走出困境,去把青羊縣的工業給我用肩膀扛起來!依我看,我們什麼都不缺,缺的是一種態度,一種習慣,一種一往無前的決心,只要有了這種決心,青羊縣的工業一定會好起來,青羊縣的經濟一定會好起來,大家的錢包也一定會鼓起來!」

  他的話音剛落,底下眾人再次起立,人群中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王思宇和李青梅就在掌聲中站起,緩緩地走下主席臺,向門口走去,背後傳來胡全有高亢的喊聲:「現在,開始簽署幫扶貧困企業的責任書……」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23 21:36
第二十四章 It is show time!

  李青梅坐在駕駛室裡,沒有急著打火,而是略帶歉意地向坐在旁邊的王思宇輕聲道:「對不起,王縣長,給您添麻煩了。」

  王思宇微笑著搖搖頭,輕聲道:「沒事。」

  其實王思宇並沒有準備今天的講話稿,而是交給李青梅去做,可沒想到李青梅早晨急著送洋洋去學校,就把晚上辛辛苦苦準備好的稿子忘在書房了,兩人坐車趕到工業局門口的時候,李青梅才忽地想起來,這時田大膀子已經笑吟吟地迎上來了……

  「您講的可真好。」李青梅微微一笑,理了理額前長髮,打著火,車子緩緩地駛出工業局大門口,向縣政府方向開去。

  「真的好嗎?」王思宇在心裡歎了口氣,把目光投向窗外,破敗的街景映入眼簾,車子在路上不時顛簸著,王思宇搖了搖頭,打開車窗,燃上一根煙,在火光明滅中陷入沉思。

  再激情的演說,在殘酷的現實面前,也是蒼白無力的,要想真正扛起青羊縣的工業,僅僅依靠企業自身,再加上工業局的人,或者最後加上王思宇自己,這些都是遠遠不夠的啊……

  小車剛剛開到縣政府前二十幾米遠處,李青梅就踩了腳刹車,王思宇身子一晃,從沉思中猛然驚醒,詫異地望向李青梅,卻見她向前努努嘴,王思宇抬頭望去,這才發現,政府大院門口黑壓壓地聚集了幾十號人,那些人正情緒激動地在那大聲地喊著口號:「青羊乳品廠不能倒閉!」「誰讓乳品廠倒閉誰就滾蛋!」

  王思宇刮著鼻樑笑了笑,知道這是那幾個傢夥已經得到風聲了,也可能是魏明理故意在給自己製造障礙,如果此事鬧大,他就會給自己扣上一頂工作作風野蠻粗暴,引發群眾不滿,破壞安定團結的大帽子,讓自己陷入被動。

  「要不……從後門進去?」李青梅遲疑了下,扭過頭來,輕聲問道。

  「就從正門走。」王思宇神情自若地向前一指,接著蹺起二郎腿,做出一副閉目養神的模樣。

  李青梅見狀心裡不禁暗暗佩服,這位年輕的副縣長還真有一種臨危不亂的大將風度,她哪裡知道,王思宇和這些鬧事的傢夥混得有多熟……

  在按了六七聲喇叭後,人群總算不情不願地讓開一條路,王思宇把頭壓得很低,沒有讓外面的人認出他來,車開進大院後,王思宇才發現,左右兩棟辦公大樓的窗子幾乎都是打開的,每扇窗子背後都探出幾個腦殼,都在向外觀望,恐怕這件事情已經驚動了縣委書記粟遠山了。

  深吸一口氣,王思宇打開車門,走下車來,心裡默念了一句:「It is show time!」隨即在李青梅的陪同下,轉身向門口走去。

  在人群的幾米外,葉華生正帶著幾個政府辦的工作人員,在不停地向人群做著勸阻工作,可無論他說什麼,這些人就是不相信,非要讓縣委書記出來說話,必須當眾承諾,不讓青羊乳品廠倒閉。

  葉華生正無可奈何間,面前的人群突然間變得安靜了下來,這些剛才還張著嘴巴大喊大叫的傢夥,此時卻都滿臉驚疑不定地向他背後望去,葉華生趕忙回頭,卻發現王思宇正微笑著走到他身邊,他趕忙擦了把額頭上細密的汗珠,沖王思宇微微點頭,隨即轉身對人群喊道:「這位是負責工業的王縣長,大家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向他提問,相信王縣長一定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交代。」

  他的話音剛落,人群裡就爆發出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男人們集體喊了句:「我草!」女工們則齊聲驚呼道:「哎呀媽呀!」

  王思宇聽後不禁哈哈大笑起來,捂著肚子蹲在地上笑了好半天,才漲紅了臉站起來,咳嗽兩聲,又向前邁了兩步,高聲道:「咋了,這才分開幾天啊,就不認識我啦?」

  眾人還沒有從驚愕中醒來,都面面相覷,只有那個做衛生的啞巴女工拼命擠出來,對著王思宇大聲喊道:「阿巴……阿巴……阿巴……」

  這時奶粉車間的一個矮個子工人抓著頭髮道:「咋不認識呢,我說你咋不幹了呢,原來是跑這來當副縣長來啦!」

  他話音剛落,就被站在他身後的李大能耐一腳蹬在屁股上,「撲通」一聲摔了個腚頓,屁股險些摔成兩半,李大能耐低聲罵了一句:「馬勒戈壁的,人家那叫微服私訪,不懂別亂吵吵。」

  王思宇瞅著李大能耐嘿嘿直樂,摸著下巴道:「整出這麼大動靜,是你張羅的吧?」

  李大能耐抓抓腦門,也跟著嘿嘿乾笑了兩聲,不好意思地道:「劉秘書說了,上面要讓乳品廠倒閉,告訴我們得整點動靜出來,不然這廠子就完了,我們一合計,就過來抗議一下,沒想到你在這,小王……王……大縣長,到底是咋回事啊?」

  「他在造謠!」王思宇用力地揮動一下手臂,大聲問道:「大夥是信他的,還是信我的?」

  「我是信你的了!」李大能耐笑著回道。

  「我們相信你!」前處理工段那幾個哥們也跟著嚷嚷道。

  「我們老哥倆也信你的!」鍋爐房的老李頭和製冷間的老張頭對視一眼,大聲道。

  「小王,就算他們都不信你,我都信你!」化驗室的小胖姑娘在人群裡擠不出來,只好拼命地扯著嗓子喊道,其他人也跟著連聲附和。

  「那好,既然你們相信我,那我就跟大夥承諾,只要有我王思宇在這青羊縣一天,青羊乳品廠就絕對不會倒閉,而且,還會變得越來越好!」王思宇的聲音變得高亢起來。

  人群變得異常安靜,但每個人眼中都閃爍著異樣的光芒,王思宇的形象在他們眼中變得異常高大起來,老李頭眯著眼睛仔細望去,似乎能從王思宇的身上看出一道光環,鋥亮鋥亮的,他使勁地揉揉眼睛,才發現光環不見了,卻見王思宇揮動著右臂大聲吼道。

  「現在我宣佈,免去原青羊縣乳品廠廠長夏鐘聲的職務,從即日起交接工作,限期離廠。」

  「免去原青羊縣乳品廠副廠長李成德的職務,從即日起交接工作,限期離廠。」

  「免去化驗室主任林希敏的職務,從即日起交接工作,限期離廠。」

  「免去廠長秘書劉成的職務,從即日起交接工作,限期離廠。」

  「免去……」

  隨著王思宇的每一句「免去」,人群中都會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畢竟這些人中飽私囊,平時仗勢欺人,作威作福,早已被眾人所痛恨,現在看到王思宇將他們一一免職,心中痛快到了極點,不知是誰最先鼓動,眾人發一聲大喊,猛地沖了過來,將王思宇抬起,高高地拋在空中,接住之後又再次拋起……

  「草!草!等會,馬勒戈壁的,還沒說完呢!」王思宇被這些傢夥搞得頭暈目眩,一時間竟然口不擇言,把髒話罵了出來,站在旁邊的李青梅本來已經被這場面感動得一塌糊塗,此時聽到王思宇滿嘴髒話,忍不住羞紅了俏臉,轉過頭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葉華生揪著小鬍子在那怔怔地發呆,隨著王思宇在半空中一上一下地,不住地抬頭低頭,心裡暗自讚歎道:「這次終於是跟對人了,得民心者得天下,看來這青羊縣的將來,必定要寄託在這位小王縣長的身上,自己以後一定要專心輔佐他……」

  大家鬧了足足五分鐘,才把王思宇重新放到地下,王思宇雙腳落了地,這懸著的心總算沉了下來,趕緊在眾人的哄笑聲中,手忙腳亂地把腰帶重新紮上,這時葉華生忙從旁邊遞過剛才脫落的一隻皮鞋,王思宇見那鞋已經被踩得變了形,就心疼得不得了,趕忙湊合著蹬上,轉身後退了三大步,才站穩身子,他是被眾人的熱情給嚇壞了,就做出一副隨時準備倉皇逃竄的姿勢,對著人群接著喊道:「李大能耐!」

  「到!」李大能耐大吼一聲,向前邁出一大步,雙腿併攏,打了個立正。

  「我任命你為青羊縣乳品廠生產廠長,負責管理奶粉和液態奶車間的全部生產事宜,從即日起上任。」王思宇大聲吼道。

  「是!」李大能耐樂得嘴都合不攏了,心想這小王縣長夠意思,我當初沒把他提成副班長,人家這次把我提成生產廠長了。

  「王春香!」

  「到!」

  「我任命你為青羊縣乳品廠化驗室主任,負責化驗室的成品、半成品的檢驗工作,尤其是原料奶的驗收,哪個敢再內外勾結,你就給我開除她!」王思宇繼續吼道。

  「是!」小胖姑娘漲紅了臉,握著小拳頭退回人群中。

  「李嚴!」

  「到!」

  「我任命你為……」

  當幾項任命都已落實後,王思宇終於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拿眼睛在人群裡找來找去,大聲問道:「二傻子來了沒有?」

  「到!」二傻子滿臉通紅地大喊一聲,邁著堅定有力的步伐,「哢」地在原地打了個立正,心說小王真夠意思,沒想到我也能當官,眾人也是面面相覷,心想這二傻子咋也能當官呢?

  「馬勒戈壁的,你欠我的三十塊錢不用還了!」王思宇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吐了口唾沫道。

  二傻子那顆驛動的心在瞬間平靜下來,耷拉著腦袋「哦」了一聲,在眾人的哄笑中退了回去。

  「都給我回去幹活去,哪個也不許偷懶!」王思宇最後吼了一聲,從地上摸起一塊磚頭,這一大群人就轟的一聲散掉了,轉瞬間就跑出老遠,只有李大能耐在十幾米外回過頭來大聲喊:「小王,改天我請你喝酒!」

  王思宇把磚頭扔在一邊,拍拍手,望著身邊目瞪口呆的一眾工作人員,皺眉道:「怎麼了?」

  眾人集體搖頭,齊聲道:「沒怎麼!」

  王思宇就跟著李青梅往大院裡面走,剛剛走了幾步,卻見樓上的窗口處傳來稀稀落落的巴掌聲,這掌聲似乎能夠傳染,不大一會,幾乎所有的窗口都有人在熱烈鼓掌,王思宇沒有陶醉在這片掌聲裡,始終保持著清醒的頭腦,眼神直勾勾地盯在李青梅那搖曳生姿的柔美身段上,不停地吞咽著口水……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23 21:37
第二十五章 X+Y=V

  「啪!啪!啪……」魏明理面色陰沉地鼓著掌,轉身坐回辦公桌後面的轉椅上,其他幾人也都從窗口退回去,神情沮喪地坐回沙發。

  「馬勒戈壁的,早知道聽軍師的好了,就你們兩個給出的餿主意,這可倒好,沒上著眼藥,反倒給人家長臉了。」

  魏明理從桌上拿起嶄新的水晶茶杯,從茶壺裡捏些花茶扔進去,又拉開抽屜,從裡面一個塑料袋裡摸了一小撮五味子,丟了進去,慢吞吞地走到飲水機旁添了熱水,就坐回座位上,盯著坐在沙發上耷拉著腦袋的兩位副縣長運氣,那兩人中以趙國慶最為沮喪,他也從親戚那得了不少的好處,這次恐怕是要吐出來了。

  張振武歎了口氣,搖頭道:「人家既然能用那種口氣說話,就說明乳品廠那邊已經盡在掌控了,瞧瞧今天這場面,那肯定是下了大功夫的,老魏啊,別再去惹他了,小不忍則亂大謀,那小子是赤腳的不怕穿鞋的,你把他惹急了,對咱們沒啥好處。」

  分管農業的高春發也在旁邊跟著附和道:「還是軍師說得對,我們都聽軍師的就好了。」

  他前一段帶著幾個鄉長到外地考察,今天上午才回來,對這裡邊的事情還不太清楚,不過他總認為按照慣例,只要聽張振武的,准沒錯。

  魏明理喝了口茶,搖頭道:「這小子要不是老周的人就好了,其實有時候我挺喜歡他那驢勁的,這小子不孬,應該能幹事,可惜啊,越是這樣就越得擠走他,不然那就是養……那個……養虎為患!」

  屋子裡的人一聽魏老二居然說了句成語,不由得哄堂大笑起來,都說魏縣長進步很快,都會甩詞了。

  魏明理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嘿嘿地乾笑了兩聲,揮手道:「就聽軍師的,你們兩個告訴他們幾個,多吐點,先別把事情搞大,這時候別去惹他。」

  趙國慶和旁邊那位副縣長聽了連連點頭,自覺沒有面子,就趕忙找了藉口,回到各自的辦公室裡撥拉電話。

  聽見那兩人的腳步聲走遠,張振武扭頭沖著門口低聲罵了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魏明理聽了這話臉上就有點發燒,其實這事還真不怪那兩位,是他打算給王思宇點顏色看看,不過害怕被張振武知道後沒完沒了地磨嘰,這才把責任一股腦地都推給趙國慶他們兩個。

  張振武瞧著他的神色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就趕緊繼續敲打道:「老魏啊,你能不能成功上位,這裡面有兩個未知因素,那小子就是X,粟書記就是Y,你最好聽我的,別去碰X,抓緊搞定Y。」

  魏明理聽後點點頭,又搖搖頭,歎了口氣道:「我昨天去探過Y的口風,老傢夥還是不肯表態,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給老大打電話,他說這事他不能參與,不然被一號老闆知道了,反而會壞事。」

  張振武聽完理了理頭髮,抱著膀子往後一倒,點頭道:「不能拱得太急,否則粟書記可能會出手彈壓,看來還是以我這邊為主吧,耿彪快咬鉤了。」

  魏明理聽了嘿嘿一笑,轉動著手中的杯子,嘿嘿地笑道:「振武,就辛苦你了,晚上帶上老高,咱們三好好喝上一頓,今天晚上就別回家了,馬天樂又從外面弄來幾個水靈妹子……」

  他剛說完這話,三人就不約而同地嘿嘿笑了起來。

  王思宇沒有想到張振武會把自己比喻成X,粟遠山也沒有想到張振武會把自己比喻成Y,張振武更加沒有想到,他口中的X現在正坐在Y的辦公室裡。

  「喝茶!」粟遠山的聲音放得很輕,但依然是一副發號施令的語氣,聽了讓人感覺很不舒服,王思宇笑了笑,伸手拿起桌面上的茶杯,端起來淺淺地品上一口,就握在手中,輕輕地轉動著,仿佛那樣能讓自己感到一絲暖意。

  縣委書記粟遠山的辦公室很大,但光線很暗,寬大的窗子掛上了兩層厚厚的窗簾,把外面的陽光全都遮擋住,粟遠山就坐在暗影裡,面前的辦公桌上擺著一盞檯燈,檯燈的光線被調得很暗,只能照到桌面上巴掌大的一塊地方,那裡放著一包煙,一盒火柴,外加一管簽字筆,王思宇已經很努力了,還是看不清他的樣子,只是憑藉直覺感受到,粟遠山一直在暗中觀察他,那目光陰測測的,讓人感覺到有些不寒而慄。

  兩隻皺巴巴的手從暗影裡伸出,慢吞吞地從煙盒裡抽出一根煙,又摸起火柴盒。

  「嚓!」火柴擦動的聲音。

  粟遠山點上一根煙,他左手夾著香煙,右手把火柴搖滅,丟到煙灰缸裡,手裡握著火柴盒「嘩嘩」地晃動著,沉默了好一會,才輕聲道:「我長得太難看,臉上都是紅斑,對陽光過敏,所以除非特別必要,白天很少見人,你來青羊快一個月了吧?」

  「二十四天。」王思宇的話語也放得很輕,但很清晰,聲音裡沒有任何感情色彩,對這位坐在暗影裡的老人,王思宇本能地保持著一絲警覺,這人據說在當縣委副書記的時候,就把持了常委會,那種事情發生在現在這個年代,絕對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不錯!」粟遠山似乎是很滿意,聲音中帶著一絲欣賞的意味,他慢吞吞地抽了幾口煙,就輕聲道:「我不喜歡粗枝大葉的人,那樣的人幹不好工作,記憶力不好的人通常都有懶惰的毛病。」

  說完停頓了下,似乎是在補充自己剛才所講的話,他拿手指輕輕指了指腦殼,「是這裡懶惰,不愛動腦筋!」

  王思宇笑了笑,搖頭道:「我其實是個粗心大意的人,經常忘記很多事情。」

  「哦?」粟遠山的聲音裡並沒有半點疑惑的意味,嗓子裡之所以會發出那種音調,似乎只是為了接管話語權而進行的過渡,他又輕輕搖了搖手中的火柴盒,沉聲道:「那可是個不太好的習慣,我這個火柴盒用了三天,裡面應該還剩二十七根。」

  說完他竟然把火柴盒丟了過來,王思宇只好伸手接住,好奇心作祟下,他忍不住把火柴拿出來數了起來,接連數了兩遍,都是二十四根。

  「怎麼樣?」粟遠山深深地吸上一口,吐出一口濃煙,饒有興趣地望著坐在茶几後面那個年輕人,似乎是覺得不過癮,應該再加點料,他忍不住加重了聲音道:「我還沒老糊塗吧?」

  「@#%#¥%#¥%」王思宇突然有種海扁這老傢夥一頓的衝動,當然,他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於是只好苦著臉搖頭道:「粟書記,您今天的煙抽得有點多,要多注意保重身體,那個……吸煙有害健康。」

  粟遠山聽了「嗨嗨嗨」地笑了起來,笑得王思宇頭皮發麻,脊背上直冒涼風,心想大概傳說中夜梟的笑聲就是這動靜。

  笑了半晌,粟遠山又咳嗽了幾聲,把指間的半截煙掐滅,心情似乎極好,點頭道:「好,那就聽我們小王縣長的建議,我今天就不抽了。」

  王思宇沒有接話,只是很安靜地擺弄著手中的杯子,姿態從容淡定,不卑不亢。

  「你也抽根吧,沒事,在這不用拘束。」粟遠山的聲音在瞬間似乎又恢復了冷淡,但語氣卻加重了些。

  王思宇微笑著掏出煙,拿打火機點上,抽上一口後,把打火機輕輕放在茶几上,端起茶杯,吞進去兩大口,終於緩解了一絲莫名的緊張情緒。

  「我這個老頭有點守舊,跟打火機相比,我更喜歡用火柴。」粟遠山像是在對王思宇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

  「用打火機更方便。」王思宇的聲音似乎是在解釋,也像是在爭辯。

  「先不提這個了。」粟遠山擺擺手,摸起桌子上的茶杯,「提溜提溜」地喝上好一會兒,才放下杯子,似是漫不經心地道:「你很好,沒給周副書記丟臉。」

  王思宇知道他指的是處理乳品廠工人鬧事這件事,就刮著鼻樑笑了笑,沒吭聲,在這種老狐狸面前,不能說太多的話,多說多錯。

  粟遠山把身子向後仰了仰,閉上雙眼,架起二郎腿,身子在轉椅上顫巍巍地搖動著,半晌,才又輕聲問道:「有幾成把握?」

  王思宇擺弄著手中的茶杯,低頭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保守些,就輕聲回答道:「八成!」

  「八成?」粟遠山皺皺眉頭,搖頭道:「就靠那五百萬?我看連三成都不到!」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不屑,王思宇笑了笑,稍稍提高了些聲音,一字一句地道:「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前期應該能到位一個億,如果有必要的話,後期可以繼續注資四個億!」

  粟遠山聽後身子忽地一僵,頓時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終於把身子坐正,伸手剛想去摸桌上的煙,卻突然記起之前說過的話,那只手就在中途改變了方向,從筆架上抽出一管狼毫筆,拿在手中擺弄了半天,才輕聲道:「這麼大的手筆,周副書記好大的魄力啊!」

  王思宇不想去做過多的解釋,有些事情,越解釋越麻煩。

  「嗯,好好幹吧,需要我為你做些什麼?」粟遠山沉吟半晌,終於下定決心,笑吟吟地抬頭道。

  「右邊那棟樓裡太吵了,我希望能安靜半年。」王思宇摸著下巴道。

  「嗨嗨嗨……」粟遠山再次笑了起來,王思宇的後背又開始一陣陣地冒起涼風來。

  「好說,你抓緊去辦吧,好好幹,其他的事情我來安排,叫沈飛進來。」粟遠山說完把狼毫筆插回筆架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擺了擺右手。

  王思宇如遭大赦,趕忙微笑著點點頭,轉身推門走了出去,來到外間,沖沈飛點點頭,輕聲道:「沈秘書,粟書記叫你進去。」

  沈飛忙笑著站起來,跟王思宇握了下手,就拿著紙筆走了進去,粟遠山見他走了進來,就慢悠悠地道:「三件事,第一、去告訴邱義,讓他安排一下,把張振武給我送到省黨校學習半年;第二、讓羅旺財派人把那個叫‘在水一方’的洗浴中心給我封了,別抓人,就封六天;第三、這個週末常委們一起搞個活動,就出去釣魚吧,請鄒縣長安排,最好是夜釣,咳咳……」

  李青梅坐立不安地在辦公室裡踱著步子,秀眉緊鎖,半個小時前,沈秘書扳著面孔將王思宇叫走後,她就有些焦慮,畢竟,在這個縣城裡,沒有人不畏懼那個深入簡出的一把手,包括他的丈夫張振武,不知道這位年輕的副縣長能不能過得了這一關。

  正摸著下頜思慮間,只見房門被輕輕推開,王思宇面無表情地從外面走進來,李青梅的心裡就是一沉,關切地問道:「怎麼樣?」

  王思宇歎了一口氣,苦笑著搖搖頭,坐回座位後喝了一口茶,隨後對著神情緊張的李青梅笑了笑,伸出食指和中指,做出了一個代表勝利的「V」字型。

  李青梅會錯了意,站在原地愣了一下,俏臉上陰晴不定,似乎是在進行著一場激烈的思想鬥爭,遲疑半晌後,終於咬著嘴唇走過來,從兜裡摸出一根煙,輕輕地夾在那兩根手指中間,接著掏出打火機,「啪」的一聲點上火,之後低著頭回到座位上,拿著筆在紙上寫起材料來。

  王思宇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心裡已經爽到了極點,忍不住嘿嘿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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