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852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26
第一千零九章 縱帆

    王鄣出發的日子比想像的要遲很久。

    甘輝等人從遼東回來的很晚,他們在浙江舟山群島一帶巡行,用新型戰艦威懾那些漁民,說是漁民,沒準哪天就變了海盜,所以要敲打一下。

    順道補充了淡水,從登州一帶裝運了不少貨物,最終回到笨港的時候已經是十一月多了。

    這個年頭還是小冰期最活躍的時候,哪怕是廣州也有下雪的記錄,台灣的氣候比內地要暖和一些,不過十一月過後也是氣溫下降,很多人都穿上了夾袍禦寒。

    從遼東過來的人卻是連夾袍也穿不住,各人都是把厚厚的棉襖脫了下來,活動身子,恨不得跳到海水裡游上一圈。

    甘輝對王鄣笑道:“我知道王兄是從大同過來,不過你在南邊呆了兩年了,回去可未必能適應啊。我們在遼東時,連續下了兩場大雪,放眼過去一點雜色沒有,在皮島上每天都是朔風凜洌,說話都不敢張大嘴,那風能直吹到胃裡,渾身都冷的象冰棍一樣,在外頭稍微呆的久些,臉上就木了,風象小刀一樣割人的手和臉,開始有人不在意,後來果然凍傷了。沒辦法,還是用大毛衣服裹住全身,甚至拿獸油塗抹在手臉上才好些。”

    王鄣聽的直笑,他道:“我可是大同土生土長的,這種天氣可經歷的多了。”

    “不一樣,不一樣。”甘輝道:“我也曾從大同到漠北,再到極北的俄羅斯人地界,那邊比遼東還要冷的多,不過適應了也沒有什麼,只是乍寒乍暖,委實難當。”

    “甘兄這麼說,我們會小心的。”感受到戰友的情誼,無形之中所謂的南人北人的紛爭也減輕了很多,王鄣笑著抱拳,然後向岸上送行的人們揮手告別。

    隨員們也踏著跳板開始上船,這艘船剛回來,經過了幾天的保養就要重新出發,好在是剛下水不久的新船,簡單維護之後便又可以出發了。

    “王,一定要強調,造大船的計畫不能推遲,一定要及早進行!”

    港口中送行的不僅是中國人,也有相當多的高鼻深目的俄羅斯人,經過長久的相處,基本上這些俄羅斯人也都是學會了漢語,當然也是字正腔圓的官話……這是張瀚的要求,和記內部因為人員來源相當的複雜,已經不再侷限於宣大地方,有陝北人,也有晉南人,還有河北人,遼東人,福建人,還有相當多的蒙古降人,如果侷限於大同口音,不要說對外,對內溝通也會有相當大的麻煩。

    北方官話在後世成為普通話自有原因,最少推廣起來沒有推廣南方方言那麼困難,現在和記內部日常已經以北方官話為主了,哪怕是軍隊也是一樣,因為軍隊人員來源也不可能是一個地方的,彼此的交流溝通,按要求也是要用官話來溝通了。

    話說的是傑日涅夫,操著一嘴官話,不過說話還不算很流行。

    “放心吧。”王鄣笑道:“我一定把我們的全盤打算向我們大人詳細稟報。”

    “局面會變得很嚴重。”傑日涅夫看著王鄣,一字一頓的道:“我們可能會喪失貿易路線,被封鎖在港口裡頭。”

    王鄣面色一變,說道:“絕無可能!”

    傑日涅夫搖了搖頭,做了一個無奈的手式。

    等王鄣等人上船,收起跳板,帆船被八漿船牽引著離開棧橋和港口區,等進入大海之後,八漿船划水離開,帆船吃風,慢慢駛離,片刻之後就離開了人們的視線。

    “科莫夫。”傑日涅夫陰沉著臉對身邊的助手道:“這些中國佬,儘管花大代價請了我們過來,但他們只是想叫我們當造船技術,當船長,水手長,教他們駕駛帆船,怎麼處理那些亂的比線頭還亂的繩索,他們要船長,大副,水手長,要合格的水手,卻完全沒有思索過海軍的大戰略和戰術,簡直是荒謬!”

    科莫夫聳聳肩膀,說道:“這個國家只有水師,沒有海軍。也就是說他們只有沿岸防禦力量,從來沒有深入過大洋。”

    “他們有鄭和。”傑日涅夫道:“龐大的船隊,幾萬人出海遠航,不過就和現在的情況一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遠航的目的和目標,又是完全沒有目標的只是為了宣示國威的浪費金錢的荒謬行動,所以後來被他們的大臣給停止了。”

    “他們還不能理解,歐洲人的海軍思維和做法。”科莫夫有些寬容的道:“沒關係,給他們時間好了。”

    “可是我們的時間不多。”傑日涅夫道:“原本我希望十年內能從北冰洋下海往東,尋找東方的暖水洋出海口,現在已經知道順著明國遼東海岸一直向東就會有港口,雖然並不是我們想要的不凍港,但只要有落腳點,我們可以造船一路回溯回去,找到河口推進到西伯利亞中間,這樣一直往東的大片土地就又是歸偉大的祖國和沙皇所有了。我們這樣急切,荷蘭人也是一樣……在波羅的海,我們的最大的強敵雖然是瑞典,可是與英國人,荷蘭人打交道也是不少,他們是怎麼樣處理潛在的敵人和衝突,我們是再清楚不過了!”

    科莫夫神色凝重,重重的一點頭。

    科莫夫正色道:“荷蘭人會感覺到收平安狀的和記水師的威脅,他們一定會想辦法解決這個威脅!”

    “可是現在和裕升水師離成型還早的很……”

    “他們的戎克船連我們的帆漿快船和帆漿船都不如!”

    “帆漿快船……”傑日涅夫面色沉吟之色,似乎是被科莫夫提醒了一樣。

    帆漿快船也算是波羅的海海戰的特色了……進入十六世紀之後,隨著大航海時代的到來,風帆戰艦的時代也來臨了,曾經橫行地中海的帆漿船地位尷尬,面臨著被淘汰的命運。

    大型帆漿快船也最多只能裝五到十門銅炮,體型最大的威尼斯巨型帆漿船有裝運三十門火炮的記錄,但都是中小型火炮,與風帆戰列艦上的大型火炮完全無法相比,所以到十七世紀的時候,大半海上強國已經淘汰了劃漿戰艦,全部列裝為風帆戰艦。

    而沿波羅的海國家,特別是瑞典和俄羅斯都是一直到十八世紀初還保留著相當數量的劃漿戰艦,特別是彼得大帝時期,為了和瑞典爭奪制海松,爆發了數次大型海戰,為俄羅斯成為帝國,彼得加尊號為皇帝立下了赫赫戰功。

    帆漿船一般是左右各十五支漿,漿有十幾米長,兩側齊劃,在風平浪靜的大海上不論是速度還是機動力都比風帆戰艦有優勢,這也是俄羅斯人在造風帆戰艦的十八世紀還繼續建造帆漿快船和帆漿船的原因所在。

    特別是有足夠強的戰士,在沖角戰中,帆漿船的作用比起風帆戰艦可是要大的多。

    “這事我們要趕緊找行軍司的人商量。”科莫夫道:“宜早不宜遲。”

    傑日涅夫道:“常威不在,王鄣走了,蔣奎和張續文都不在營地,看來我們只能找李守信商量了。這件事,原本就是要他的軍人部下出力。”

    “李?”科莫夫搖頭道:“標準的典型的軍人,只管軍務那一塊,恐怕不一定會能幫的上忙。”

    “這你看錯他了。”傑日涅夫笑道:“李只是一個很明智的人,整個台灣他掌握的軍事力量最強,在新的團隊建立之前,或是有牽制他的力量之前,他會選擇儘量少干涉政事。給人韜光養晦的印象,但並不是他不懂軍政大事,只是在階段性的時間他做出了最明智的決斷和選擇罷了。當他明白事情緊急,我們真的需要他幫助的時候,這個人會做出正確決定的。”

    ……

    “這艘帆船的速度真的很快。”

    “形狀也很古怪。”

    “這些可怕的中國人,他們已經不滿足自己的戎克船了嗎?”

    在大同中衛號經過澎湖海面的時候,一艘龐大的荷蘭戰艦也剛從遠方的海面駛來,雙方在相隔幾海里的地方打了個照面,和裕升的戰艦吃風很滿,航速很快的從左側穿梭著離開,荷蘭人的戰艦剛剛抵達港口去,主帆已經落了下來,正用側帆調整船身,小船從港口駛出,預備將大船拖進港口,在這個時候,雙方都發現了對方。

    荷蘭人都站在船頭的船樓和側舷上,用吃驚的眼神打量著這艘快船。

    縱帆船的形制和蓋倫船有著明顯的不同,也和普通的大帆船不同,船身很明顯的更具流線型,船首也沒有船樓,只有長長的沖角,船尾則連沖角也沒有,船身看起來輕薄簡單,船桅也只有雙桅,在騾子帆和主帆的帶動下,船身如飛梭一般剪水飛掠而過,速度比起普通的大帆船和蓋倫船要高出三成左右。

    這艘荷蘭船的船長更注意縱帆船的兩側船舷,當他看到是多層甲板,船舷兩側也有明顯的炮口之後,這個荷蘭人的面色變得陰沉起來。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27
第一千一十章 高興

    以前中國人只有荷蘭人所說的戎克船,也就是硬帆形制的中式帆船,由於採用了水密艙的形式,沒有辦法採用多層甲板的船身,船身下不似西式戰艦可以構造炮位,在左右兩舷放置大量火炮,不僅在火炮上落後,在火炮的數量上也是大為落後。

    可以說,一艘荷制戰艦在火力上足以壓倒十艘中國人的戰船,中國人打海戰,只有近舷衝撞跳幫和使用火攻才可以獲得勝利。

    當然如果可以如李旦那樣擁有幾萬精銳水手組成的龐大水師,比如後來的鄭家那樣,一樣可以打得荷蘭人認輸服軟,可是張瀚沒有辦法花十年之功去招募訓練那麼多的水上戰士,他也不是福建本地人,想用傳統的法子做到李家和鄭家那麼大規模,得到大小海盜頭領和海商們的認可,就算把和裕升全部精力用在南邊都很難辦到。

    這樣只能砸錢造船,荷蘭人眼前的這艘縱帆船,就是很明顯的成果了。

    “兩側各四門,加上船首炮兩門,船尾屬兩門,十二門火炮。”荷蘭船上的大副放下望遠鏡,神態輕鬆的道:“我們的戰艦最少都有二十五門左右的火炮,中國人的火力還是和我們相差太遠了。和記又沒有明國水師那麼多的人手和船隻,仍然不如為慮。”

    船長道:“可是不能再由他們發展下去了,這樣的快速帆船對我們的威脅會很大,如果數量多起來的話,會對我們的航線造成致命的威脅。”

    對船長的話,大副並不以為然,擁有六艘火炮在四十門以上主力戰艦,還有二十幾艘二十五門火炮的次級戰艦,還有大量的武裝商船,荷屬東印度公司實力強勁,西班牙人都被荷蘭人壓的死死的,李旦也死了,其勢力雖未煙消雲散也大為削弱,可以說現在是荷蘭人最高興的時期,完全無人能壓制他們,這也是他們輕鬆得到台灣的原因,在李旦還強勢的時期,荷蘭人也只能和顏思齊等人擠在笨港,在那裡補充食水,完全不敢打獨佔台灣的主意。

    至於眼前的縱帆船,雖然感覺不凡,不過終歸只是一艘船而已,如果真的擔心,及早出兵,將留在台灣的這群明國佬趕走,把他們的基地掃蕩乾淨就是了。

    窗外冰天雪地,窗子內卻是溫暖如春。

    甚至是有些燥熱,李慎明此前穿著太厚,這會額角見汗,因放下筷子,對眾人笑道:“何其太暖來呀,將窗子開一開。”

    孔敏行笑道:“屋子裡燒著地龍,中間還有這鍋子,再加上酒,豈有不熱的道理。”

    已經是十二月中旬,軍司本部和各地的行軍司除了必要的事情之外,已經很少部署新的任務,各屯堡也基本上結束了全部的農活安排,只剩下日常的軍訓,不過也是幾天一訓天氣太冷,為了防止不必要的凍傷,幾乎都是在風不大的晴天才進行訓練。

    部隊的調動也徹底停止了,在數日之前,軍令司下達年前最後一次軍令,命令各部在接到軍令的即刻起,駐守原地,沒有接的軍令之前駐守原地防禦即可。

    軍需司則準備了大批的牛羊,宰殺好了,以凍肉的形式送往各部。

    各部在此前也囤積了大量的凍菜和罐頭,進入冬季後,大部份師和團都構築了半永久性質的軍營營區,保暖納入各項工作的重中之重。

    在年前,軍需會逐漸到位,使將士們在冰天雪地裡一樣能過個好年。

    各個軍站開始大力運作,爭取在年前把休年假的軍官和士兵還有回家過年的民夫送回去,他們多半來自李莊到靈丘和廣靈等方圓五百里內,加上青城到張北一帶的距離,這也是個相當嚴峻的工作,特別是有些民夫乾脆就是從漠北地方往南邊趕,距離超過千里,兵站負荷相當的大,輜兵們日以繼夜的工作,才能在年前完成全部的運載工作。

    到這幾天,連輜兵們也逐漸停止工作了,往東虜的沿途車隊也停運了,要等初六過後才重新開始慢慢恢復往遼東的運輸工作。

    從天啟五年起,估計往遼東的車隊會縮減大半運力,從下半年開始,努兒哈赤決定縮減貿易之後,果然貿易額大幅度減少了,現在只是以購買糧食為主,還有少量的藥材和布匹,當然後金方面提出購買和記的優良鐵器,主要是以兵器和鎧甲為主,和記這邊當然也是斷然拒絕。貿易額度減少,不過青城這邊也並不介意,保險業已經主推開來,年後估計會大幅度增加車隊的用量,原本北方的保險和帳局加馬車物流就是相輔相成的,只要用了和記的大車,很難不用帳局,用了前兩樣,也就很難不用後一樣。

    保險推開,天啟五年光是這一塊就最少多賺二十萬以上,雖然損失了對東虜的雜貨利潤,保險和車隊的運用的增加,很明顯會把這一塊的損失給補回來。

    再加上海事險如果推開的話,那利潤額就高的多了,保守估計,一年也要多賺五六十萬。

    軍司的目標是天啟六年能年賺四百五十萬甚至五百萬以上,至於能不能實現,當然還是得看會不會再出東虜削減貿易這一類的意外了。

    局面很順利,又是臨近新年,青城裡的中高層級的官員開始放鬆起來,包括最高層的也是一樣。

    張瀚一般並不參加這樣的宴會,不過這一次李慎明不僅請了孫敬亭和張瀚等人,還有一向很辛苦的孔敏行和幾個農政司的高層官員,加上老掌櫃和二櫃,三櫃梁宏,還有張學曾和孫安樂等人,加上剛從台灣趕過來的王鄣,大花廳裡擺了三桌,坐的滿滿噹噹,這樣的酒宴,張瀚當然也是非來不可的。

    “至之你這一年最辛苦。”李慎明笑嘻嘻的端起酒杯,說道:“文瀾的身份不好多飲酒的,這一杯酒我這個拜兄不敢替他,只能用自己的名義來敬,不過也還要多嘴說一聲,文瀾對至之兄的辛苦也是看在眼裡,十分感激的。”

    張瀚笑罵道:“要敬酒便敬,要我喝就喝,說這麼一大通值得麼。”

    說著也果真是舉起杯來,笑道:“至之兄委實是辛苦,來飲一杯。”

    屋中諸人,孔敏行確實是相當辛苦的樣子,和他一樣的是李遇春,兩人都是面色黝黑,這是長期在外奔波和田間地頭行走的老農形象兩人也確實是一直在田間地頭行走,不過孔敏行比李遇春要更加辛苦幾分,這兩年來,李莊到靈丘和蔚州一帶,再到草原,開出來的土地超過三百萬畝,從種植小麥到豆類,再研究蕃薯和玉米種植,然後再繼續在草原上研究棉花種植可以說,和裕升這兩年農業上的發展,離開別人可以,離開孔敏行就絕對不可能有這麼大的成就。

    “多謝,多謝。”

    孔敏行笑道:“既食俸祿,這些是份內之事,不過既然文瀾和遵路謝我,這杯酒還是要飲的”

    張瀚看向孔敏行身後的黃玉成等人,笑道:“諸君也請同飲。”

    各人慌亂站起身來,都是將酒杯舉到眉頭處,然後畢恭畢敬的飲了。

    此時軍司的中層人員見到張瀚已經略有緊張之感了,原本張瀚還是個純粹的大明商人兼武官,老實說身份也就等於地方上的一個舉人,後來和裕升發展的越來越厲害,他的身份也是水漲船高,待打下草原的地盤,好多個山西全省大的地盤到手,順義王,漠北三汗也對他臣服,這個身份已經超過了普通人和官員所能涵蓋的意義,而是位比王侯了。

    張瀚究竟能走到哪一步,現在誰也說不清楚,大夥兒的心態發生變化,也是理所應當之事。

    “諸位不要緊張。”張瀚溫言道:“這座中不止是我這個上司,還有同僚,我也不光是你們的上司,也有我家世代效力的老掌櫃在,那是看著我從小長大的,我可不敢裝大,要不然揭我幾個老底可不大妙。”

    眾人都轟笑起來,周逢吉和李遇春等人也都是莞爾一笑他們當然不會這麼不識趣,果真提起張瀚幼年之時,各人的嘴巴都很緊,況且也沒有人敢隨便瞎打聽。

    “還有長輩,拜兄,好友。”張瀚笑道:“大夥兒從容些,各人桌上都是一個大鍋子,內容也是一樣,遼河白魚還有螃蟹打的鍋底,湯鮮的很,羊肉都是草原上的肥羊片出來的,還有曬乾的口磨和儲存拿出來的蔬菜儘管用,反正李政事請客,你們可千萬不要客氣。”

    李慎明笑罵道:“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眾人果然都是放鬆了很多,張瀚和李慎明都很詼諧放鬆,一旁孫敬亭田季堂等人也是神色相當輕鬆,梁興和王長福等幾個軍方高層一直甩著腮幫子狠吃,眾人這時有些醒悟,除了少數人外,今日這三桌近四十人,可謂是除了軍方的和記高層都幾乎要到齊了。

    唯一的“外人”就是一個銀錠,穿著蒙古式的袍服,這會子也是熱得脫了,同樣也是吃的滿頭大汗,銀錠對張瀚等人的話題似乎沒有太大的興趣,倒是對眼前的鍋子運筷如飛。

    屋中熱氣騰騰,火鍋的熱氣和腳底升上來的熱力,加上李慎明拿出來的從宮中大內偷出來的玉露春好酒,各人精神放鬆之後,屋中的氣氛果然更加熱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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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是新的一週開始,希望大家繼續支持,謝謝。        (.)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27
第一千一十一章 物資

    人們有理由高興!

    不管是老掌櫃還是三叔張學曾,或是一直奔波在外的李遇春,還是掌握財政度支的孫敬亭和田季堂,又或是主持青城和軍令的李慎明,或是跟著孔敏行一直在田畝裡打滾的農政司的人,還是王長福,梁興等人,所有人都是將和裕升實力的變化看在眼裡,對很多人來說,他們從天啟年間張瀚決心經營草原時開始就充滿疑惑……幾十年前俺答多次入侵的陰影還存在老人們的心中,青壯年也是從小在蒙古人可恨但十分可怕的故老相傳的陰影中長大的。沒有人相信張瀚真的能做到眼前的這一切,以軍堡推進,從利用火器固守城堡而不戰,再到出外野戰,再到屢次戰勝北虜,敵軍未嘗一勝,這一切,如果不是各人坐在這青城之中,又有誰敢相信?

    除了軍事上的勝利,財政上也是解決了這一年一直困擾所有人的赤字難題,前兩年和北虜的戰爭導致軍事上和整個和裕升體系都是擴張過快……可能很多人不知道,但和李東學留在李莊的王德榜等人卻是相當清楚,從天啟二年到四年,兩年多時間火器局的規模擴大了十倍,光是工匠已經過千人,機器過百台,如果不是這樣,大規模的鑄造火炮是要時間週期的,不管用泥模法還是失臘法,鑄炮都要相當長的時間,特別是工藝要求嚴格的火炮,時間週期上就不能過於急切,而火槍則是不停的試制再改進,從火繩槍到合機銃,再到燧發滑膛槍,這個過程也是相當的漫長,而定型之後的生產就需要加班加點來提供給前方的將士使用,到天啟四年時,張瀚決定加強火槍兵的自保能力,或是說將火槍手做為一個單獨的做戰單位來使用……這是隨著火槍性能的改變而做出的決定。西方出現火器後,也是從和弓箭一樣的角色,轉化為方陣的火力輸出核心,再到淘汰弓箭手,但還是輔助長槍手和戟手的輔助性的角色,到後來成為純粹的火槍方陣,然後最終把冷兵器徹底完全的淘汰,整個過程最少有兩百年以上,這種改變是被動性的,是在不停的各種戰爭中發掘出火器的潛力,逐漸認知,然後被動的改變。

    而張瀚熟知整個歷史的進程,從一開始就是選擇了最正確的道路,火器的發展也是用了不到十年的時間就走完了西方二百年的道路,所以軍隊的編組和方陣的構成,也未必就要墨守成規,當然也是隨著方陣的變化而變化了。

    最少,現在龍騎兵這個新的兵種的出現,就是完全由於火器局製造出了合格的火槍,加上可以提供足夠多的合格的套管刺刀,否則的話,龍騎兵這個設想只能停留在設想階段,而不能轉化為現實。

    除了火器局,兵器甲仗局,雜項局,規模都是有了相當大的提升和變化。

    若不是這些後勤方面的努力支持,軍政司和農政司加軍需司各部門的努力和合作,又豈能支撐的起這樣規模的幾乎是滅國的戰事?

    唐初李靖滅突厥,也只是數萬精兵,然而都是騎兵,又以突襲之法猛、插汗帳,這才成功,張瀚的做法卻是穩紮穩打,佔一片地方就吞下來一片,和唐初還有明初的打法都是完全不同,可以說,三分軍事,七分後勤!

    在座的人們,有理由自豪,也有理由毫無保留的高興!

    “明年的重心,戰事上還是防禦為主?”孫敬亭輕聲說道:“我們的事業重心,是否就是繼續積蓄力量?”

    李慎明接話道:“明年的目標就是簡單兩個字:賺錢。”

    眾人都是笑起來,連張瀚也是微笑起來。

    暫時來說,和裕升的內外條件都允許大家輕鬆兩年。內部已經一路推到漠北,並且把察哈爾人擋了回去,套部那邊也完全不是對手。可以說明年如果經濟條件允許的話,最該做的就是把漠北一些不服氣的部落打服,征服鄂爾多斯等部,將防禦線推到河套地區,河套區域原本就是漢人的屯田地,給北虜用來放羊實在是太過可惜了。

    孔敏行微笑道:“若是這樣,明年應該是較為輕鬆的一年。”

    “應該是。”

    “我感覺也是。”

    所有人都是點頭微笑,大家的心情都很輕鬆愉快。

    王鄣很久沒有看到和裕升的這些高層了,當初他奉命和常威一起出使時只是個百總級別的武官,當時商團軍還是用明軍編制,隊官,旗隊長,百總,司把總,千總,現在的他已經是團級參謀,在軍官中算是中高層,還沒有進入團級指揮這個高級軍官的序列,此時此刻的他不免是有些緊張,不過想到來時傑日涅夫等人的擔心和囑託,王鄣還是硬著頭皮道:“稟報大人,明年台灣那邊,可能風險會很大。”

    張瀚沉吟不語,他也有些疑慮,具體的歷史結點他也不大清楚,只記得荷蘭人在台灣確實有幾十年的殖民史,而且後來和鄭家打過兩次,兩次都是打輸了。

    不過打仗並沒有影響雙方的交往和貿易路線,只是鄭家打敗荷蘭人後,荷蘭人把日本貿易的重利都讓給了鄭家,自己主要是從台灣購買生絲和鹿皮,台灣是他們購買大陸物產的一個中轉站和貿易點,大量的貨物進入南洋群島,再有相當的貨物中轉歐洲,利潤很高,沒必要打生打死的死嗑到底。

    一直到鄭成功感覺金門廈門地方太小,面臨清兵的威脅太大,加上從長江入口圍攻南京失敗,鄭家需要一片更穩固的基業,那時候台灣進入鄭家水師的目標後,兩邊才真正大打了一次,當然也是以荷蘭人的失敗告終。

    現在商團軍在台灣島上有一個團,張瀚記得荷蘭人在台灣最多時也沒有超過兩千人,而且有相當多的文職人員,並且荷蘭人一直力圖和中國人保持相對良好的關係,他們在台灣殖民時對土人窮凶極惡,對中國人,特別是商人還是相當的客氣……

    難道會發生自己意料不到的變化?

    張瀚沒有表態,李慎明便搖頭笑道:“王鄣你們還是太急,明年就要造那六百噸的大船,我感覺步子邁的太快了些。”

    王鄣道:“強敵在側,不敢等待啊。”

    孫敬亭皺眉道:“荷蘭人不是剛被福建水師擊敗,他們一共也沒有多少戰船啊。你們上回的報告我看了的,一共才六艘主力大船,那麼大的大海,他們要管的地方也大,我看你們還是有些過於擔心了。”

    “孫政事容稟。”王鄣拱手,一臉無奈的道:“彼之大船,一艘可抵我們全部了。”

    “荒謬!”李慎明面露不悅之色,說道:“哪有這樣的道理,這樣說法,我是絕不會相信的。”

    王鄣一時不知道如何說是好,眼前的這些人都是大同這邊的內陸人,絕大多數人連大江大河也沒有見過,從北虜的草原到大同,那麼多河流都完全不能和波瀾壯闊的長江相比,更不要說南方還有那麼多條江河與大湖,北方這裡只有一條黃河,而黃河就算是在漲水的時間也不能和長江相比,更不要說現在經常是枯水期,就算黃河看起來也是和普通的南方河流相差不多,沒有太多特殊之處。

    而在大海之上,長江那樣的大江又不算什麼了,大海之上,一艘大型戰艦意味著什麼,光是憑報告是沒有感同身受的。

    王鄣只能道:“此次屬下北上,受行軍司常政事和同仁所托,再三強調,無論怎麼困難,希望軍司在明年的造船之事上給予台灣那邊支持。事實上我們的貿易所得,造船使費差不多是夠了,只是木頭,布匹,麻布,各種需要用的鐵器,包括鐵釘在內,所需量極大,木頭的要求也很高,這就要軍司大力配合了。”

    一聽說不是要錢,各人倒是鬆了口氣,李慎明笑道:“要多少東西,特別是鐵器,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弄的這般正經,我還以為要討多少銀子去,王鄣你著實討打。”

    王鄣深吸口氣……

    張瀚笑道:“王鄣說吧,我估計要不少東西,說出來嚇嚇他們。”

    王鄣道:“各色長短不一的鐵釘需要六十萬枚,螺栓需要十萬,其餘的斧,鑿,錘等物,加起來也要過萬。”

    眾人都是聽的目瞪口呆,先是一張桌子上的人閉口不語,接著整間屋子都安靜下來。

    李慎明皺眉道:“造船要這麼多鐵釘?”

    “是的。”王鄣道:“還不是普通的釘子,一定要精鐵用心打造,長短合一,我們算過,一艘船需要的精鐵器物加起來就要兩萬多斤精鐵,適才所說的鐵釘數量,是我們明年打算造船的總數。除了釘子,還有需要浸過油的大量麻繩,要大量的布帆,最大的一面估計要幾十個熟手裁縫用各種針縫紉幾十天才能縫好,我們算過,一面帆,光是針眼就得過十萬個……”

    “還有木頭吧。”張瀚已經記起來了,說道:“每船要一千根以上木料,特別是柞木難得,要離地五尺,還要五人合抱。”

    “對……”王鄣看看四周的眼神和感受到凝滯的空氣,不過還是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27
第一千一十二章 決斷

    張瀚以手輕輕叩桌,這些物資,加起來費的人力物力和工料,恐怕就得二十萬以上,加上每艘船超過十萬的造船成本,明年台灣那邊估計要用百萬以上全部用來造船還不一定夠了,平安狀的收入,明年原本打算是最少交過來六十萬以上,這是打底的銀子,事實上大家希望能交過來百萬,軍令司財務局已經開始做明年的預算,這一筆收入田季堂是打算加進去的。

    這種心理張瀚也能夠理解,台灣那邊到明年就投入三年了,每年鐵器貿易和大量的貿易收入都給台灣留用了,畢竟是軍司這邊這般緊張,台灣的投入已經超過二百萬,迄今為止只有去年的六十萬兩回報,投入和產出實在不成正比。

    在座的人俱是看向張瀚,不管大家心裡怎麼想的,真正當家主事的只有張瀚一人。

    張瀚沒有猶豫太久,叩指片刻之後便道:“好,就按你們說的來吧。”

    王鄣一楞,他沒想到大人這麼爽快就答應下來。

    孫敬亭等人都有些意外,李慎明臉上更上面露不悅之色。

    張瀚道:“台灣的事情,我們並沒有身臨其境,不能明白行軍司之決心。而且進言者是整個行軍司,並沒有哪一個提出不同意見,說明不僅是常威,還有張續文,李平之,蔣奎,李守信等台灣那邊的高層都完全持相同的見解,既然如此,我們這些相隔幾千里的人,為什麼要反對前方的佈置?我知道你們心疼銀子,不過有的時候,該花的就是得花。”

    李慎明沉吟著道:“若是這樣說來,明年的重點和中心,看來是應在台灣那邊。”

    “差不多吧。”張瀚神色凝重的道:“老實說,察哈爾人,甚至東虜,我都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東虜是強,不過如果我們據各堡而守,東虜是毫無機會拿下我們的。北虜,已經是死挺了的,有一些不服的部落,盡可將來騰出手來慢慢消滅掉。只有台灣那邊,佈局很重,也是相當關鍵的地方,可以說,我現在可以失去十三山和寬甸皮島,只要台灣在,都不是大問題。所以你們就不要心疼銀子了,台灣那邊只要站的住腳,再花三年時間,千萬兩白銀,只要給我把荷蘭人攆走,獨霸海上,這些投入就肯定是值得的。”

    “大人英明睿斷!”王鄣激動起來,他感覺自己還有很多話要說,甚至做好了大吵一架也要引發眾人注意台灣局勢變化的打算,誰知道張瀚已經一錘定音,事情已經達到了來此之前眾人囑託的目標:使軍司重視台灣那邊的敵情!

    “我看你們三千人未必夠用。”張瀚手掌虛按一下,正色道:“李守信的三千人要保護行軍司總部,要防範和去肅清當地土人,荷蘭人雖然只有一千人的陸戰部隊,但他們掌握海權,增兵是很容易的事情。如果他們增兵到兩千甚至三千,你們的日子就會很難過,台灣整個大局都會變得很麻煩。”

    王鄣面色一變,這一層來說,包括李守信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有考慮過。

    畢竟純粹從陸戰來說,李守信的第四團有相當優秀的軍官團隊,相當刻苦的訓練,還有相當優良的火炮和槍械,對顏思齊部的勝利就證明了商團軍人的優秀,整場戰事如砍瓜切菜般的容易。

    對待那些土人更是以百敵千,可能一個商團軍人沒辦法打一百個土人,可是一百人組成的商團軍,打一千兩千的土人相當容易。

    這就是戰陣,訓練,配合,加上武器和鎧甲形成的差距,人越多,對方就越是不堪一擊。

    但以純軍事學的角度來說,荷蘭人如果掌握海洋,就是進可攻,退可守,主動權在他們手中,而戰爭究竟是小規模的還是荷蘭人會下決心剷除島上的異已勢力,現在誰說的清楚?

    張瀚轉向孫敬亭,問道:“現在可以急調哪一部入台?”

    孫敬亭思索片刻,說道:“各團要麼駐守在前線,要麼在進行龍騎兵改制,只有王一魁的第一團未進行改編,建制完好。另外李從業的第三團在興和及舊中都之間駐紮,他們也沒有進行改制。”

    步兵第一,二,三這三個團是老團隊,軍官以有經驗的老軍官為主,而且多半是跟隨張瀚多年,要麼是喇虎出身,要麼是腳伕,只有青年軍官是從學校直接出來的。老兵中也有相當一部份跟隨多年的老人,從新平堡到李莊一路至今,所以這三個團,第一團駐青城附近,第二團駐雲內,第三團駐興和,三個團呈三角形把青城牢牢護衛在中心……

    “不要調整個團過去了。”張瀚決斷道:“一二三這三個步兵團各抽調一到兩個連,加上配給一個炮兵營,組成兩個步兵營一千多人先調過去,在皮島還在招募和訓練新兵,叫他們再編成一個營,從皮島出發調任,這樣的話就又湊起一個團,這一個團叫蔣奎兼領吧,他在那邊任行軍司副軍令官,給他一點具體的事情做,另外駐台灣兩個團平時都歸軍司節制,一切常威和政事會議說了算,至於打仗時,蔣奎受李守信節制,絕不准自恃老資格圍抗軍令,好了,軍令司立刻部署,調任軍隊準備工作現在就能開始,不過正式行動可以年後進行……就不要在這個時候,叫人在冰天雪地裡趕路了。”

    “既然台灣有險,何必在意過年不過年的?”孫敬亭剛剛對台灣的請求還頗多牴觸,現在卻是慨然道:“所謂勤勞王事,原本就不該畏怯天氣或是什麼過年不過年,一會我回去就著手準備,三天之內調令到各部,年前各部就出發,半個月內抵達天津!”

    眾人都是默默點頭,台灣那邊既然有危機,那麼行事當然就要雷厲風行,沒有什麼脈脈溫情可言。

    張瀚可以做出恤下的態度,這些得罪人的事情孫敬亭等人當然要扛起來,否則設政事官和政事會議有何用?

    李慎明笑道:“他們會念你好的,孝征!”

    “這無所謂。”孫敬亭轉向王鄣,說道:“我記得台灣那邊每個月都在船在天津,是不是?”

    “是的……”王鄣道:“這是戰備盤,沒有新船到的話,舊船就一直停在港口修補和等貨,也補充食物淡水。有時候,往皮島運送物資。”

    “那就好。”孫敬亭轉向張瀚道:“我們派小船往皮島傳令,同時大人可以將各部配合台灣尋找合用木頭的命令下達,叫十二團當成第一等大事來抓。要用盡一切手段,保障台灣用木,最好在一到兩個月內,把頭批的一千根大木頭備齊。”

    王鄣這時才領教到軍司這些高層的做事風格!

    雷厲風行,並且考慮十分周詳,幾乎沒有任何疏漏之處。並且,層次條理相當分明,令人感覺十分困難的事情,也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只要按著佈置做事,就可以保證一切都順暢的進行下去。

    “造船是大事。”張瀚又道:“不過人家是不是一直安心等著你在海上收錢,或是等你造好了大船去找他拚命呢?世間事沒有這麼輕鬆寫意的,敵人很可能會先調主力艦來封鎖海上,或是乾脆封鎖笨港,海上封鎖之後,咱們補給不上,斷了聯繫,只要封鎖半年,台灣那邊就不戰自敗了。”

    王鄣十分不安的道:“這一層我們都還沒有考慮到……”

    李慎明不滿的道:“這說明你們還是太嫩!”

    這話眾人都沒有接,這涉及到對常威的評價……

    “他們會有辦法解決。”張瀚倒是相當寬容,笑了一笑,說道:“由陸路塘報把我們的擔心傳遞過去,我相信台灣行軍司一定會找到辦法來解決難題,有一點一定要有確定,哪怕是叫鄭軍門冒著風險拿福建水師來配合,一定也不能叫荷蘭人真的建立起封鎖線。貿易損失還是小事,整個台灣基地丟失的風險我們是冒不起的。”

    在場的不是高層也是心腹,都知道台灣是張瀚不次於草原的重要佈局,當下都是神色有些凜然,眾人都沒有想到,台灣那邊剛走上正軌就又遇到強敵。

    李慎明感嘆道:“我們這邊是正面對北虜,側防東虜,後防大明。台灣那邊看來也不輕鬆,要防瘧疾,開荒種地,要移民屯田,前有土人,身後有大明,海上有群盜,還有荷蘭,西班牙等真正的外來強敵,也真是篳路藍縷,常威他們,不容易。”

    “都不容易。”張瀚笑道:“男兒丈夫就是要做一些不那麼容易的事情,要想容易,李兄應該還在麻總兵那裡做幕僚,幫著打理生意,而小弟應該在新平堡繼續做著祖上傳下來的買賣,那個相對起來當然比現在要容易的多,可是,人生也無趣的多了哪!”

    “文瀾所言極是。”李慎明面露感慨之色,舉起酒杯,竟是自己喝了一杯。

    “前路尚且多艱,非燕樂之時。”孫敬亭卻站了起來,說道:“我不便在這裡多耽擱,現在就去謀劃展佈,諸位,告辭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28
第一千一十三章 態度

    張瀚知道自己大舅哥就是這脾氣,勸也勸不來的……當然他攔住也要起身的旁人,笑道:“天大的事也不急在一時,辛苦一年,到元宵之前軍司上下還是以安靜為主,台灣那邊歸台灣,那也不是一下子會發生巨變,我們該喝酒還是喝酒,我還要挨桌敬酒哩……”

    申時前後,酒席散去,幾個老人都早就回去休息,李慎明帶著從人去附近的一條黑河的支流去冬捕……青城這裡什麼物資都不缺,魚運過來肯定是死的,李慎明愛吃口鮮魚,和張瀚說好了晚上給他送一份去,便是帶著人離城而去。

    孔敏行等人在外奔波多日,都是各自回家和家人團聚去了。

    象黃玉成和王鄣等人,家小都是早搬到青城或是附近的小黑河堡去了,王鄣的家人就住在小黑河堡,開會之後,他就可以回家與家人團聚。

    小黑河堡方圓近三里,裡頭商業區倉儲區軍營區民居區一應俱全,住起來也不比青城差多少。至於孔敏行等人的家小當然是住青城裡,而且是和李慎明孫敬亭等人住的都不是太遠。

    張瀚今日也喝了不少,他酒量甚宏,只是平時不怎麼喝,今日雖然有台灣之憂,但其實各人的心境還是很好的,草原上幾無敵手,這一大片土地其實已經到手了,而漠北的買賣城一旦建成,那就是大勢已成,可以源源不斷的往草原上移民了……商業的繁榮帶來大量的商業收入,然後用商業收入轉而支持農業移民,再把農業移民的產出轉化為商業利潤,還有牧區,礦山,整個商業和農業還有工業的生態圈都建立起來,這可是和漢人唐人只是在草原上建立軍事要塞和小規模的屯田區的做法完全不同,這才是真正的長治久安之道。

    ……

    “文瀾留步。”

    走到大門口時,蔣義等人正拿著斗篷過來等著給張瀚披上,銀錠卻是在後頭趕了上來。

    “銀錠啊。”張瀚有些醉意,笑著拍著銀錠的肩膀,說道:“今天喝酒沒見你人啊,你們蒙古人不是都挺能喝的嗎?我知道了,你不喜歡喝我們漢人的酒,喜歡喝你們的羊奶酒。聽說那酒也確有其妙,這樣吧,過兩天我叫人多備一些,你和白音台吉他們到我那裡好好喝上一場,怎麼樣?”

    對銀錠和白音等實心歸附的蒙古台吉,張瀚的態度向來很好,向來是著意拉攏。

    當然對銀錠要自然的多,畢竟是真有交情在。

    “我是有事情要說……”銀錠有些吞吞吐吐的,臉色也不太自然。

    “說呀?”張瀚笑道:“你和我兄弟之間還有什麼話要藏著掖著不成?”

    “那好。”銀錠下定決心一般,說道:“文瀾,將來你混一草原,成為這一片大地之主是肯定的事了,我想問問你對我們蒙古人到底是什麼態度?”

    “這話題有些大。”張瀚面色嚴肅起來,擺了擺手,止住了蔣義等人,轉頭對銀錠道:“我的態度是相當明確的。和我們打過仗的蒙古人,用勞役贖罪,贖罪之後就是我們治下生民,可以在我們這裡做工賺錢,也能當兵,也能行商,也能回自己的家裡去放牧。總之,選擇權在你們手裡,不管是順義王,或是諸台吉,諸多貴族,各鄂托克,所有的牧民,我都是一視同仁。在這裡和你說話我就不鬧虛文了,和裕升的目標和策略當然是佔有整個草原,不過我們從未考慮過對蒙古人趕盡殺絕,將你們納入我們的體系之中,這才是真正的終極目標。”

    張瀚說完,想了想,說道:“是不是上回我回青城,沒有第一時間見順義王,導致有人有意見?這毛病我不會慣著,在和裕升的體系內就是我最大,你們遲早要接受這個現實,什麼大汗,什麼台吉,在我眼裡其實毫無意義,配合我,就有尊貴體面和好日子過,不配合的,下場會很難看,這一點你可以和他們直說,算是敲打一下。”

    銀錠這時才完全看到了張瀚霸氣盡顯的一面,以前他一直見到張瀚隨和的商人面孔,甚至是笑嘻嘻的朋友加兄弟的感覺,此時此刻,他才知道這人的另外一面,就是這麼盛氣凌人,完全以力壓制,而銀錠知道,張瀚的警告絕對不會只是虛言恐嚇,而是隨時會變成現實。

    這就是真正的上位者給人的感覺,相形之下,當初的卜石兔汗雖然貴為大汗,但行事實在太軟弱了。

    也可能是和實力有關,真正有實力的人可以擺出真正的上位者姿態,如果實力不夠,那可未必能叫人心服口服。

    銀錠感覺一陣心悸,他道:“我知道了,如果真的有人不識好歹想不該想的,我們蒙古人自己就會把這些事料理乾淨。”

    蒙古人中確實是暗流湧動,相當多的貴族台吉在當初驚魂未定時同意了向和記投降,當時他們只想著能活命就可以了,而隨著時間推移,他們卻想要更多。

    “近來由於天氣轉冷,我們各部牧民的儲糧嚴重不足……”銀錠對張瀚道:“我知道軍政司也在考查各牧區的儲量和牧人數量,分配糧食度過寒冬,但我一定要提醒文瀾一句,這是一個得到普通蒙古人真正忠誠的好機會。文瀾你畫出多好的藍圖,如果今冬死去太多人的話,這個仇恨不是將來的藍圖就能抹殺掉的。打仗的時候死人,和冬天大量的凍死餓死,這是兩回事情。”

    張瀚聞言悚然,他道:“軍司的動作太慢了?”

    “是太慢了。”銀錠看著張瀚說道:“這兩年我們損失了大量的丁口和牧群,今年又有不少人被你們押去銅礦采銅和種地,服各種雜役,各部都缺乏男子,入冬後天氣過於寒冷,少量的牧群也被凍死不少,各部都一片饑荒,已經有大量的牧人徹底斷糧,開始有人餓死了。”

    張瀚真的猛然一驚,後背感覺被刺紮了一樣,他喃喃道:“為什麼沒有人和我說,也沒有看到牧人逃跑或是造反?”

    “這是你們漢人的經驗吧?”銀錠苦笑道:“我們蒙古人是不會向貴人們揮刀的,輸了的人餓死也是活該,草原上就是這傳統,贏者可以選擇殺掉輸家部落裡的老人和貴族,留下牧人平民,也可以選擇叫整個部落都死在刀下,你們沒有殺我們,但選擇餓死我們也是一樣的……台吉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麼想法,誰敢說?再者說,對貴人們來說這些牧人根本無足輕重,他們不會過多關注的,我今日來,也是李氏一直在我耳邊嘀咕,這個婦人,此前恨我們蒙古人,現在又急吼吼的叫我替牧人們說話,有時候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麼脾氣秉性,可是我就他娘的聽她的,你說我是不是有病啊?”

    “你這種症狀叫妻管嚴,病情不重,很多漢人男子也是有這毛病。”張瀚忍住笑,想起健壯的李氏來,想起當初自己惡作劇般的把這婦人送給銀錠,而銀錠欣然受之的過往,一晃已經六七年時間過去了,心中油然而生一種溫馨之感。

    “蔣義,我們不回府了。”張瀚對蔣義吩咐道:“回府說一聲,我和銀錠台吉去北邊的幾個部落去瞧瞧。”

    距離青城北三十里外有蒙古人的牧場部落,再近就不允許了,有十幾個小型的軍台和火路墩把蒙古人的區域和青城這邊隔開了,第一團的部隊和少量炮兵和銃騎兵在北邊巡邏,銃騎兵在逐漸取消建制,改為龍騎兵或槍騎兵在北邊巡邏。

    蔣義沒有勸阻張瀚的打算……誰都知道這種事沒有辦法勸。

    外間風雪一直未停,張瀚等人從北門出城,從溫暖如春的房間裡出來,哪怕是披上了大毛披風也是感覺冰寒刺骨,張瀚手上有妻妾們用兔毛和布料製成的騎馬用的手套,就算這樣,騎在這樣的極寒天氣裡只有一刻鐘左右的功夫,兩手已經是被吹的冰冷,幾乎感覺不到雙手的存在。

    再看銀錠等蒙古人,都是空手控韁,他們手都是紫黑色,被朔風長期吹拂過之後兩手就是這樣的色澤,他們的手上和臉上都塗抹著油脂,用這些油脂來禦寒,張瀚感覺一陣慚愧,相比這些人,自己還是過於嬌貴了一些。

    城外到大青山山脈一線到處都是一片雪白,大青山巍峨綿延看不到邊際的山脈也是掩映在一片銀白之中。

    穿著灰色和黑色軍袍或是披著棉甲,穿著灰黑色披風的軍人們騎著戰馬在雪地上急促的奔馳著,戰馬的馬蹄濺起泥點和積雪,發出沉悶的響聲。

    跑出一半路程之後,幾個墩堡出現在前方的地平線上,墩堡錯落有致,相隔都是在三四里左右的範圍,每墩或各個軍台都有遠程火器,每個軍台會有小股的機動力量,用來在戰時支援各墩。

    當張瀚等人接近時,隱隱聽到號炮聲響,這是墩台們在幾里之外就發現了他們。

    軍司已經停止調動兵馬了,所以超過百人的騎隊前來就被視為大股的潛在的敵人,墩堡軍台的緊張在所難免。

    蔣義派出幾個輕騎策馬向前,前往通傳是張瀚經過,大隊則停下來,暫時休整。

    “我小時候天還沒有冷的這麼邪乎。”銀錠搓著手對張瀚道:“這才多會兒就下了三四場雪了,再過半個月積雪估計就過膝了,到時候除了維護著的幾條官道,大片地方都沒有辦法通行,不管是人步行還是騎馬或是坐車,都沒有辦法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28
第一千一十四章 牧區

    張瀚輕輕點頭……漢人居住區域的人們是沒有辦法想像草原等處冬天時的情形的。

    漫無邊際的草原成了一大片的死寂的雪野,看不到動物也沒有飛鳥,也沒有草地和水澤,只有一片一片的積雪堆成的丘陵和山丘,也有稀疏的樹木,真的是極目看去連一片樹葉也難找。這樣的地域廣闊的無人區可能叫人十幾天都見不到人蹤獸影,也看不到一戶人家,幾百里內沒有牧人是很正常的事情,而在大雪漫過人的膝蓋時,一天能走的路程最多二十里路,最多三天,人就會在嚴寒和雪堆中失掉所有體力,最終死於寒冷和飢餓。

    哪怕是和記輜兵強悍的運輸和通行能力也是沒有辦法在大雪天氣下的草原上能行的,在往常的冬天,車隊就是在沒有雪或是積雪很淺的情形下前行,如果前一個補給站通知積雪過深就只能等待或是尋找可以通行的地方繞道而行,在接近寒冬頂點的時候,車隊一般就只能暫停,大隊最少停兩到三個月時間,只有少數車隊會在天氣允許的情形下繼續運輸任務。

    在和裕升控制的草原腹地,這種情形得到了相當大的緩解了。

    各堡和各軍台各戰略要點之前早就修了路,各農莊屯堡之間也有通行的小道。

    這些道路像是不怎麼密集的網絡,但勉強還是把各處連接在了一起。

    幾條幹道就像是粗大的血管,不管什麼情況下軍司都會保持道路的暢通,為此到了冬天最少每天都有人在道路上守護,大雪天都是雪停了就開始清掃,為此付出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後來控制了幾個瀕臨河套區的產鹽的鹽礦,開始用大量撒鹽的辦法來化雪,效果不錯,節省了相當多的人力,至於粗鹽的損耗,軍司上層毫不在乎……

    “道路會越修越多的。”張瀚也藉機拍打著自己的手套,兩手已經凍木了。他對銀錠道:“將來將牧區按方位和甲乙丙丁來分區,各大區間先修路,這兩年軍司財政有些緊張,不過這些事遲早會做的。”

    銀錠道:“文瀾你做的其實是征服蒙古的大事業,我是個蒙古人,但我願意跟著你幹,是因為我感受到你的為人和跟著你的好處,如果能叫更多的牧人能如我一樣歸心,用漢人的話來說就是功邁漢唐,不管是秦始皇帝還是漢祖唐宗,都遠不能和你相比了。”

    “銀錠你這幾年真是看書多了。”張瀚笑道:“馬屁都拍的有水準了啊。”

    “我們是朋友。”銀錠正色道:“我說的是心裡話,並非奉承。”

    “嗯。”張瀚點頭道:“我還是和以前一樣的態度,犯我者要付出代價,哪怕是殺戮,順我者則與和記內部一樣,哪怕是為我自己……這樣才能長治久安哪。”

    ……

    前方的墩台紛紛打起旗號,再次放響號炮。這一次顯然就是禮炮了,墩堡和軍台上站滿了軍人,他們發出陣陣歡呼聲,張瀚在策馬經過時向這些軍人揮手致意,台墩上的歡呼聲便是更加響亮了幾分。

    越過墩台堡驛區,前方有一種更加荒涼的感覺,一種蠻荒冷寂之感撲面而來,銀錠等蒙古人開始著意道路的情形……牧區之間雖然是沒有漢人那樣的像樣的道路,但由於經常有牧人騎馬往來,牧區轉場時的動靜也不小,而且都是循著一定的道路前行,天長日久,當然就有痕跡留存,牧區一般分夏季和冬季等多個常駐點,也有一些臨時的放牧點,如果不是本部的人前來,就要留意這些細微的痕跡,可以在這一片幾十里方圓見不到任何人家的荒野之中尋得正確的道路。

    在沉悶的馬蹄聲中,天氣漸漸暗下來,蔣義等人心中都有些焦燥,今天是臨時出門,事前沒有準備太多,今晚肯定是要在牧區過夜了,如果不能在天黑之前找到牧區,就意味著隊伍要在荒野中度過漫漫寒夜,這個挑戰對經過苦訓的將士來說都很艱難,對張瀚這樣的身份來說更是相當困難了,而如果真的發生這種事,今年年底的考核之中,蔣義就準備被狠狠的記上一筆不稱職了。

    “到了,前方還有三四里地。”

    眾人也沒有發現什麼跡象,倒是銀錠等人再三眺望之後,便是相當肯定前方就有一個相當大的牧場。

    “這裡是阿玉石台吉的牧場。”又向前一些,銀錠介紹道:“那邊是杭高台吉和古祿格台吉等人的牧場,再遠一些就是托博克台吉的牧場。”

    這些名字張瀚相當的耳熟,托博克早早就反對阿成自立,後來俄木布洪繼位順義王,他才率部眾返回,但也沒有住在青城,就率著部眾住在自己的牧場上,很顯然是打著保留實力在外支持順義王的主張。

    對托博克這一類的台吉,軍司高層頗有一些人想著趁早武力解決,這些人不像銀錠台吉那樣靠的住,等於是自己人,也不像白音台吉那樣識時務,可以放心使用,更不像失去大半實力的普通台吉那樣已經是廢人,留著他們,很有可能在將來會生出亂子來。

    不過張瀚暫時沒有動這些人的打算,他們已經是驚弓之鳥,稍有風吹草動就會舉部逃走,漠北還有支持紅教和察哈爾人的西北方向的卻圖汗,托博克等人的位置可以隨時跑去投奔卻圖汗,卻圖汗又與衛拉特人接壤,雖然漠北的外喀爾喀人向來和衛拉特人向來是互相仇視,不過真要是被打急了,卻圖汗和托博克等人投向衛拉特人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沒有。而現在衛拉特人又和俄羅斯人開始眉來眼去,和漠北出現俄羅斯人的時間點相差不多,此時雄踞西部草原和新疆等地的衛拉特人也迎來了第一批俄羅斯殖民者,和漠北的蒙古人保持警惕的態度不同,衛拉特人對俄羅斯人持相當歡迎的態度,在幾十年後,他們在俄羅斯人的支持下開始挑戰清帝國,結果陸續打了百年,最後以准部男子十幾萬人被完全屠滅的下場結束了這一場霸權之爭。

    對卻圖汗等尚未歸順的勢力,張瀚也並不著急去動他們,隨著商道開通,和裕升的勢力會更進一步的深入漠北,用商業手段吸引大量的牧民過來,用改善他們生活的方法使兼併更容易,如果到那時卻圖汗還是執迷不悟,以精銳騎兵突襲解決的方法較為妥當……

    “阿玉石台吉沒有多少部民了。”銀錠介紹道:“這裡好像只有二三百丁,一千多口人,牧群剩下很少,馬也少,阿玉石台吉就留在青城,沒有在這裡居住,因為供奉太簡陋,就算把牧民都逼死也沒有辦法恢復以前的狀態了。”

    以前的蒙古各部,台吉們當然是最舒服的一群人,他們住在寬敞的可以容納幾十上百人宴會的大型蒙古包裡,每日人侍奉,氈包裡有充足的食物和茶,有漂亮的侍女伺候,依著最大的大帳,外圍是一個個牧民的帳篷,牧群如天上的繁星散落在牧場四周,又如天上的白雲,飄蕩在碧綠的草原之上,那是財富和享受的象徵,每天他們不是喝酒飲宴就是帶著牧民和獵狗打獵,玩耍才是生活的主題,他們比漢人的地主生活的還要輕鬆,因為他們的享樂完全有法理上的依據,牧人們已經被徹底馴服,沒有人敢反抗,甚至連質疑的聲音都沒有。

    在往常,他們最煩心的時候就是大雪災,來年開春會過的艱難,身為主人也得設法叫牧人和牧群活下來,要不然的話他們就成了無根之木,如果是正常的情況下,阿玉石台吉在這樣的天氣裡無論如何該和牧民們在一起,開春之後設法轉場,在開春之前他要替牧民和牧畜們準備足夠的吃食和乾草。

    然而現在阿玉石台吉的部落已經損失了大半,這位台吉索性就躲到青城去了,任由牧人們自生自滅。

    往前繼續走了兩三里路,一個個小型的蒙古包終於出現在眼前。

    這些蒙古包原本就是灰白色的,下雪之後牧人們雖然不停拍打積雪,還是有相當多的雪積留在帳篷頂上,看起來就成了一個個圓白色的雪堆。

    如果不是老馬識途的蒙古人引路,想在方圓幾十里內找到這麼一個小小的聚居點,並不容易。特別是天色晦暗,四面一片潔白的茫茫雪野之上。

    遠方並沒有響起唿哨聲,也沒有驚慌的叫喊,沒有牧人們的叫聲和上馬奔跑的聲響,更沒有警告聲和弓弦的崩響聲,預料中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一直以來,牧人聚集的地方警覺性還是相當的高,越是這樣的天氣就越要提防那些餓的發慌的馬賊和狼群,強壯的牧人會枕戈以待,輪流警備,甚至警戒線應該撒出去很遠……在草原上,凡是不小心過於大意的部落,早就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之中了,留下來的都是適應了這方天地一切規則,包括自然的和人類的種種艱難困苦,存活下來,生活智慧比部落老人臉上的皺紋還要深刻的多,因為凡是沒有領悟的代價過於沉重,甚至已經無從後悔。

    張瀚的心慢慢沉下去……因為他經常到蒙古部落行走,各部落的情形是怎樣的他都十分清楚,這裡不僅沒有外圍警備,連部落內的防備都沒有了,沒有牛羊鳴叫,沒有狗吠馬嘶,像是一片寂靜的死地,如果不是有大片的蒙古包矗立著,幾乎叫人懷疑這裡根本無人居住。

    接近外圍的時候,終於聽到一些牧畜的鳴叫聲。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28
第一千一十五章 誤事

    張瀚循聲找過去,部落裡原本各個蒙古包外都有大片的畜欄,冬天要替牛羊和馬匹遮風擋雨,同時儲存乾草。

    現在眼前的牧畜極少,相當多的畜欄裡是空的,有牧畜的也是骨瘦如柴,瘦弱不堪,牲畜身上的毛髮都結了柄,散發出一股股惡臭。

    儲存的乾草幾乎要見底,這些大牲口都在忍受飢餓,看到有人過來時,幾頭母牛哞哞的叫喚起來。

    “今冬人力嚴重不足。”銀錠道:“我接到的報告也是這樣,各處都在缺人手,乾草不足,牧畜開始死亡,各處饑荒缺少吃食,人們宰殺大量的公牛公羊,只留下母的將來配種產仔,也可以擠些奶出來充飢……”

    張瀚沒有出聲,他繼續向前走著,掀開了一個蒙古包看進去。

    這裡頭似乎是一家三口,一個小女孩躺在被縟底下,似乎已經奄奄一息,臉頰燒的通紅,一個婦人側躺著,一動不動,一個七八歲大的小男孩原本是仰躺著,側身看到張瀚等人之後,不知哪來的力氣,騰的一下跳起來,手一伸便抽出一柄小刀,向著張瀚等人衝過來。

    張瀚手一伸,將小孩的兩臂按住,看到了小男孩眼中如狼一般的眼神。

    “你不要慌。”張瀚用蒙語道:“我們不是馬賊,我們來幫助你們。”

    “你們這些漢人,強盜,馬賊……”

    小男孩哪裡肯信,兩眼中滿是仇視的目光,他開始踢打張瀚,哭罵起來。

    張瀚轉頭對蔣義道:“這小孩說他父親被我們關起來,不知音信,你記著叫人打聽一下他父親在哪裡,給他確切的信息,叫人帶口信回來。”

    這番話起了作用,狼一般的小孩鎮靜了下來。

    這時隨行的軍醫過來,在躺著的母女二人身上檢查一番,說道:“沒有大礙,應該就是凍餓引起的,有些發燒,我給她們煎一些退燒的藥,一會再給她們吃點東西就好。”

    張瀚點點頭,說道:“各部分散去這些氈包檢查,幫助生病者,把行糧拿出來,支起鍋子煮一些熱食,分給牧人……”

    張瀚又走了幾個蒙古包,大致都是和第一個差不多的情況,多半是婦孺,而且多半在病餓之中,如果再晚來一兩天,可能看到的就是整屋的死人。

    少數的男丁竟然多半不在,張瀚叫人打聽了一下,原來是被托博克台吉徵調過去行冬圍打狼去了。

    “個狗日的。”蔣義罵道:“這邊人都要餓死了,還強行把男子徵調去打個卵子狼!”

    張瀚皺眉不語,現在這種情形,叫他有些左右為難,他只對銀錠道:“此次事情,還好你稟報的及時,沒有鑄成大錯。”

    銀錠輕輕點頭,有張瀚親眼看到這邊的情形,想必可以用最快的速度來解決問題……銀錠突然感覺渾身疲憊,有些想哭……他坐了下來,從雪堆下面拔出幾株枯草,放在嘴裡嚼了起來。

    今次這件事情其實銀錠也是冒了極大的風險……李氏在堅持叫他稟報時也是做好了一切打算,張瀚向來給人寬厚仁德的外在形象,然而李氏和銀錠也知道他做事是不太講情面的,真的觸犯到了張瀚處置蒙古人的大局,恐怕張瀚是不會講什麼朋友情面的,那個時候,說什麼也晚了。

    最壞的結局是喪命,銀錠在此之前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

    好在結果很好……看到張瀚叫人支起鍋子煮熱食,食物的香氣瀰漫開來,昏黃的穹頂之下冒起了陣陣白煙,銀錠心中感覺無比的欣慰……從眼前的一切看來,未來蒙古人會是什麼樣的待遇可以確定下來了,這叫銀錠感覺無比的安心。

    “叫人攏在一起,排隊領吃食。”張瀚有些疲憊的吩咐著蔣義,看著護衛們忙碌著把行糧肉乾放在鍋子裡煮,看著那些蒙古婦孺圍攏過來領取熱食,看著眾人眼中的堅冰和敵意漸漸融化和消失……

    “銀錠,”張瀚坐在銀錠身邊,從懷裡掏出一截牛肉乾,掰了一半遞給銀錠,兩人一起嚼吃起來,張瀚道:“你恨不恨我?”

    銀錠道:“為什麼恨?”

    張瀚道:“如果不是和記,你們土默特部可不會落到現在的光景。”

    “也差不離啊。”銀錠悶聲道:“往年也會有雪災,一樣會有不少牧人凍餓而死。在我小的時候我們已經和大明互市了,不過還是有大量窮苦牧人要仰賴台吉們的賞賜才能活的下去。更多的牛羊和馬市上換來的糧食和蔬菜都是歸台吉貴人們擁有,普通人還得忍饑挨餓。聽老人們說,以前沒有開馬市,到了冬天沒辦法,熬不過去就到南邊打草谷,搶漢人的糧食和衣袍回來過冬……其實去搶也是大頭歸我們這些台吉,我們吃肉,牧人只是喝湯,不過總好過什麼也沒有……”

    銀錠說完,抬頭看著張瀚道:“不恨你們,我們蒙古人做的惡事也當真不少,當有此報。況且,這一次的戰事也是我們挑起來的啊……”

    張瀚微笑道:“你見的明白……仇恨確實可以消彌掉,其實這幾十年雙方的仇恨已經淡很多了。要是在五十年前,我們大同那邊的人恨不得把你們全殺光,你們的祖輩隔幾年就南下,一南下就是燒殺搶掠,大同那邊幾乎每個衛所,每個州縣,每個城鎮,每處鄉村你們都欠下血債,一次殺萬人以上的戰事已經記錄不過來了……這幾十年來還是以和為主,這次戰事我們又沒有吃虧,底下的人也不怎麼恨了,不然的話,銀錠你以為我的手下都是一群善男信女?早就有人叫著要把你們這邊的人都殺光,只要地,不要人了。”

    “只要地,不要人……”銀錠嚼著肉乾,搖頭笑了起來。

    張瀚笑道:“還好我沒這麼蠢,人才是最寶貴的財富,當然,得是一心和我們一起過日子的人。”

    “嗯,還好我們也不那麼蠢了。”銀錠悠然道:“白音台吉在內,還有順義王,都是一心跟著大人廝混了,大夥都覺得,跟著和裕升也不壞……”

    ……

    “大人去北邊各部落視察了?”屋子裡也燒著地龍,生著火盆,軍需司副司官劉鵬臉上的汗不停的冒出來。

    “前一陣子,叫你們分別送糧食到蒙古各牧區,還有大量的乾草,都送上去沒有?”

    輜兵總的提調是歸軍令司負責,不過日常運輸管理和物資調配是軍需司的責任,早在月前軍令司就有分段分批往各牧區送糧食的計畫,劉鵬手頭當然有軍令,並且也下達了。

    被問話的官員瞪眼道:“只送了一批,還有一多半沒送。”

    劉鵬氣急敗壞,大聲道:“為什麼不送?”

    “咱們自己各軍堡,軍屯區都還沒有送到位,憑甚給韃子先送?”官員道:“之前還在打仗,他們殺咱,咱們也殺他們,怎麼一掉臉就得包他們吃喝了?”

    “你他娘的……”劉鵬大怒,罵道:“打仗時說打仗的話,現在人家歸順了,大人要拿他們做個模樣表率,你居然敢擅自違抗軍令?”

    官員慌了,說道:“職下並沒有違抗,只是調度上先盡著自己來。”

    劉鵬冷笑道:“你做過調查沒有,北邊那邊要是大量的餓死人,你就等著被軍法處置吧。”

    官員趕緊站起來,說道:“職下現在就去安排。”

    劉鵬也起身道:“我和你一起去!”

    ……

    天剛剛亮,青城中就出動了大量車隊,車隊從城中的倉儲區帶了一些糧食,還有平板大車裝著那些打好的乾草垛,幾百輛大車往青城附近彙集,開始向北方和西北方向的諸多牧區駛去。

    這算是一個新動向,引起了不少軍司人員的關注。

    在此之前,大戰略上當然都是只是關注東線對察哈爾人的對峙,也關注台灣那邊的新動向,在這個冰天雪地的天氣裡頭,察哈爾人幾乎全撤光了,東線只有零星的戰事,各地的駐軍主要都是被軍訓司折騰著開始新訓練大綱強度的訓練,也有部隊從地獄般的軍訓中掙扎出來,在各處承擔剿匪任務。

    除此之外,各部門就是幾乎停了軍務,開始準備過年。

    在這種時候,調度幾百輛車和大量的資源外出,這絕對是一個大動作了。

    “是不是劉副司官?”

    在城門口的時候,背插小紅旗的塘馬追上了劉鵬,塘馬叫道:“劉副司官,大人有新的親筆軍令!”

    劉鵬不敢怠慢,趕緊停住馬匹,將軍令接了過來。

    字跡果然是張瀚親筆書寫,雖然有吳齊等侍從官,張瀚還是選擇自己親筆寫這一份軍令。

    “著軍需司接令後即刻調撥糧三萬石,乾草百五十萬束至白洪大台吉駐地處,此令。”

    劉鵬擦擦額角,儘管沒有汗水,他心中不得不感覺緊張……至少在劉鵬的角度,他知道穩定草原局勢,收攏蒙古上下人心對整個和裕升的未來佈局和發展有多麼重要。

    “來人!”劉鵬立刻大叫起來。

    “職下在。”誤了事的官員趕緊策馬趕過來。

    “你將功贖罪吧。”劉鵬將張瀚的最新軍令說了一遍,說道:“白洪大台吉駐在大青山東南到大黑河堡一帶的地方,方廣三百多里,你從青城和板升地的倉儲區分道取物資出發,距離最遠近五百里,路途難行,恐怕你只能在回來的途中過年,有什麼話,可以現在就交代給家裡人,你錯不小,可以用這種辦法來挽回,如果你不願意,我就指派別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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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28
第一千一十六章 台吉

    “職下願意!”官員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和裕升的階層並沒有固化的厲害,幾個著名的例子就是兩三年時間爬到司官和團指揮一級的青年人,最有名的就是夏希平和李平之,還有當年的孫耀和李守信等人,人人都一心想做出成績來往上爬,而不是犯了錯被捋下去!

    “好,給你兩刻鐘的時間準備。”劉鵬又派了一些副手給那個官員,他們會和輜兵大隊的人會合,軍令很明確,劉鵬也派人通知了輜兵軍指揮部,那邊當然會予以配合,調派輜兵車隊跟隨前行。

    “還以為年前會很清閒……”劉鵬看著街頭上過來看熱鬧的人,青城裡九成都是軍司人員和他們的家屬,劉鵬倒也不避諱,對著屬下們高聲道:“不過大人仁德,蒙古,漢人,只要歸順就是一家,一樣都要照顧好了,咱們軍需人員,就只能多辛苦了。”

    “是,有司官陪著,我們不怕辛苦。”一群小吏湊趣,拱手應答。

    “出發罷!”劉鵬一揮馬鞭,下令出城。

    眼前是兩百多輛大車和板車組成的車隊,大量的乾草束和豆料用來喂養牧畜,甚至這些干草豆料帶的比糧食還多。

    對軍司這邊來說,北虜餓死幾個其實不很心疼,反而如果真的在各牧場因為人手不足,沒有儲備足夠多的過冬乾草,結果導致大量牧畜餓死的話,那軍司人員是真的心疼,這是發自內心的感覺……

    在軍司財政緊張的時候是這些大牧畜被成批的賣到張家口和京城一帶,主要是以羊為主,牛賣的少,這些牧畜替軍司賺回了大捧的銀子,度過了今年財政最緊張的危急關頭,對軍司人員來說,這些牛羊就是寶貝,特別是耕牛,由於大規模的開荒,耕牛幾乎是人人爭搶的寶貝,在內地,耕牛的數量一向不多,就算有銀子也沒有辦法買到很多,這幾年由於和裕升大規模的墾荒,在大同一帶也造成了牛價上揚,為了平衡價格,不對地方造成太大困擾,買牛已經到晉南和張家口一帶,甚至跑到京師畿輔一帶購買。打下土默特之後,耕牛缺乏的情況得到了緩解,甚至在出售大量牛羊後軍司各處還是保留了相當多的數量,另外挽馬的數量也很充足了,和記現在的車輛和騎馬步兵團概念的提出,沒有大量戰馬和挽馬的支撐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

    可以說,在經歷了短暫的戰爭之後,和裕升在草原上掠奪了土默特人七成以上的財富……這也是現在各部落窘迫情形的由來,男丁要麼被殺要麼被俘,大量的丁口提供免費勞役,大量的牧群被和記搶走了,牧民們只保留了少量的牧群。

    沒有丁口也沒有牧群,這個曾經雄霸草原的大部落幾乎流乾了身上的最後一滴血,現在確實是奄奄一息了。

    所有人都目視著車隊的離開,和裕升的人心情較為複雜,他們也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一群從大同一帶跑來開酒館飯店的小老闆和夥計們呆站在城門口,他們初來乍到,還沒有真正安下身來,不過看到車隊跑出去救那些投降歸順的蒙古人,所有人的心境似乎一下子都輕快了起來。

    在這歲末而年關將至之時,滿眼的潔白色似乎也洗淨了人們的心情,在朔風時不時吹揚而起的雪花之上,太陽終於升了起來。

    ……

    張瀚一直沒有回來,整整十餘天時間一直在各部之間走動,大量的輜兵也被緊急動員起來,張瀚不去不知道,原來草原上的情形已經異常嚴重,各部牧場不僅嚴重缺乏糧食,也少牧畜,還缺乏乾草一類喂養牧畜的食物,如果這種情形持續下去,最少在和裕升控制的區域之內,牧群將在一兩年內減少九成以上的規模,想要恢復兩年前的牧群,最少得花十年之功才有可能。

    在這種威脅下,哪怕是對北虜有深仇大恨的漢人都不能在這種時候計較了,牧群要是全完了,將來誰來提供充足的羊肉來補充軍隊和民間的肉食?誰提供耕牛,誰繼續放牧馬匹,源源不斷的提供戰馬和挽馬?

    李慎明和孫敬亭在青城主持大局,足足動員了三十多個輜兵大隊,三千多輛四車和板車絡繹不絕的運送著各色物資往青城為中心的四周運送著,包括白洪大台吉的喀喇沁部落在內,也是都接受了和裕升的物資援助,而軍法司也在研究,明年開春之後,如果農活不是太緊張的話就放歸大量的被俘牧民,叫他們回各個牧區轉場放牧。

    在這樣的氣氛之中,不知不覺之間,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

    天啟五年即將來到,整個青城的氣氛漸漸變得更加的輕鬆,該派出去的人手都派了出去,各種物資基本上也是運送到位,各個牧區不管人和牧畜的饑荒都被終止了,雖然損失了大量牧群,由於糧食充足,預計中牧群的恢復也就是三年左右的時間……馬匹和牛的週期要長一些,羊群恢復很快,只要有充足的草料提供給羊群,明春之後會有大批羊群產仔,羊群的恢復會很快……

    過冬前軍需司運送了一大批豬和鴨子過來,都是活豬和活鴨,整個青城都歡騰起來。

    和裕升在前幾年幾乎是配給制,需要什麼軍司都會發下去,現在由於薪餉相當豐厚,又有田畝分紅,除了過年時已經不怎麼發東西,眼看著活豬和活鴨進城來,整個城裡都知道這是年前下發的福利,從高官到底層,只要是和裕升體系之內的都是有份,那些跑過來做生意趕買賣的外人,雖然沒份去領,卻也是沉浸在這種歡樂的氣氛之中了。

    陸續有人放起鞭炮和煙火,小孩子們已經放了年假,住在青城裡的都是軍司人員,隨軍的家眷都在幾個軍司開辦的學校裡學習,放假之後,滿城都是奔跑的小孩子們。

    傍晚時分,一隊蒙古人從北門的城門口慢慢策馬走進來。

    進城之後,所有人都按規矩下了馬,這些羅圈腿矮個子,長的異常壯實的圓臉漢子們慢慢行走在青城的道路上,看著眼前的一切,竟是越走越慢,有一種陌生的膽怯感覺湧上了他們的心頭。

    是的,這裡的一切都和他們記憶中的完全不同了,從一個遍佈蒙古貴族和喇嘛的城市,變成了一個幾乎是純粹由漢人組成的地方。

    一切都是井井有條,欣欣向榮,哪怕是再不服氣的蒙古人走在這個重新規劃和建設過的城市之中,心中也是油然而生一種相當傷自尊的無力感。

    比如蒙古人的粗疏來說,這個城池裡增添了相當多的精緻建築,賦予了更多的城市職能,光是各種商店和生活息息相關的店舖就不知道多出來多少,人煙稠密,街道平坦整潔,人們的臉上是自信和富足的光芒,小孩子們活力十足,軍人們則威武而警惕……

    不到一年的時間,這座城池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般的變化,這種變化已經不是蒙古人所能理解,更加沒有辦法掌控,整個青城的變化給他們心理的打擊和壓力更大,相比於沿途見到的和裕升商團軍的軍人們,眼前的這一切才給他們的自信毀滅性的打擊。

    “台吉,汗宮到了。”

    “嗯。”

    托博克比以前削瘦許多,下巴上的絡腮鬍子好像也比以前長了很多,不到四十歲的人,鬍鬚裡已經有了很多白鬚鑽了出來。

    前年時卜石兔汗遇害,托博克與阿成台吉等人翻臉成仇,帶著自己的部下出走,後來眾人再合力殺阿成台吉,與和裕升最終決戰,結果是習令色慘敗,白音台吉等人決定投降。

    托博克也在投降者之中,不過他保留了相當的實力,在和裕升把主力北向和東移之後,托博克聯絡了杭高台吉等人,開始在北邊暗暗聚集著實力。

    當然他們現階段什麼打算也沒有……現在再與和裕升開戰,托博克連自己這一關也過不了,然而諸台吉都是認為,順義王不能始終被漢人掌握,青城也不能一直落在漢人手中,屬於大汗和蒙古人的東西,遲早還是要憑實力拿回來……

    漢人能隱忍多年,慢慢積聚實力,蒙古人當然也是可以。

    這一次托博克接到的是順義王的命令,令他在漢人新年之前務必到青城來一趟,有要事相商。

    由於知道張瀚在外,托博克考慮再三,還是決定走這麼一趟。

    如果商團軍此時要對付他們,恐怕也不是躲避就能解決問題。

    一路過來,熟悉的景緻已經完全變了味道,連幾個大佛寺也改成了各個軍司的辦公地點,只有眼前的這金碧輝煌的汗宮仍然如舊,門口仍然是戴著暖帽,穿著蒙古長袍挾著弓箭佩彎刀的護衛在巡邏警衛,看到這樣的場面,托博克的一顆心感覺放了下來,整個心胸都是一暢。

    “各人都提起精神來。”托博克環顧左右,低聲喝道:“那裡居住著我們土默特的大汗!”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29
第一千一十七章 毒酒

    托博克的五短身材也挺立如松,下巴上的根根短鬚似乎都翹立起來。

    眾人自甬道一直往北,兩邊侍衛持弓過來,示意托博克的護衛們停下。

    眾護衛都是跟隨托博克多年,這兩年因為征戰不停,護衛們也是大浪淘汰,剩下來的都是忠誠和勇武兼有的強者,他們背負弓箭,手按刀劍,面色上露出遲疑之色。

    “這是汗宮。”托博克微笑道:“又沒有漢人在這裡,真要有警,也是漢人從外殺進來!”

    眾人聽得這話有理,便是放下按著刀劍的手,面露微笑。

    護衛們倒是臉上還有些緊張之色,托博克感覺這是汗宮的人長久在漢人勢力之內,難免有些過於狐疑,他在心中振起精神,心道:“還是要將大汗迎出去,脫離這虎狼之地。就算是還要對和裕升臣服,但大汗不在他們的掌握之內,騰挪的空間便大了許多!”

    進入幾道宮門,前方便是大殿所在。

    這時托博克大步而行,卻突然聽到一陣鞭打之聲。他面露狐疑之色,不知道是誰在這汗宮裡揮鞭打人。

    再行數步,轉過最後一道宮門,前方是大殿與正門的交界,蒙古人的宮殿雖然仿造大明建築,但畢竟在草原上修築,從規模宏制上來說相差較遠,正殿的台基不高,托博克一進門,就看到了大殿台基上綁著一人,當今的順義王和大汗俄木布洪,正是揮鞭抽打之人。

    托博克趨前數步,才看到是台吉阿玉石受鞭,他頗為震驚的道:“大汗且住,阿玉石身為台吉,應有一份尊貴,豈可當眾使其受鞭責!”

    俄木布洪頭戴有尖頂的暖帽,帽中有東珠為飾,身上穿著青色曳撒,腳著長靴,原本少年的圓臉似乎變長了些,短絨須也變黑變硬,看起來已經像個英氣勃發的蒙古貴族青年。他聞言看了托博克一眼,說道:“阿玉石部落凍餓而死多人,其身邊卻帶著百餘健壯從人在青城居住,不肯回部落替牧民設法度過寒冬,卻在青城浪費人力物力,我身為部族大汗,不責罰他,難出心頭惡氣。”

    托博克聞言一震,阿玉石等各部還有一些牧人丁男,都是被他和幾個台吉強徵在一起進行軍事訓練,確實是忽略了過冬準備之事,看來大汗此次相召是和此事有關。

    俄木布洪到底是大汗,而且理由充足,托博克也不好再勸,只能看著年輕的大汗繼續一鞭一鞭的抽在阿玉石的身上,阿玉石咬牙不語,他身上只穿著單衣,被皮鞭抽的斑駁破碎,身上血痕明顯,已經被打的皮開肉綻。

    俄木布洪又抽了十鞭,才投鞭於地,說道:“阿玉石台吉,你下去敷藥,然後即刻回你的部落,明年夏天之前,我不想在汗宮看到你。”

    “多謝大汗寬恕。”阿玉石匍匐在地行禮,然後起身倒退而出。

    這一刻,托博克竟有一些錯覺,感覺是當初的幾位強有力的大汗站在眼前,而不是卜石兔汗那樣的軟弱無力的大汗。

    可眼前的大汗畢竟才是十七八歲的少年,而且手無寸土,除了汗宮的護衛之外也沒有直接掌握的人手,以前的卜石兔汗還有十二部的部民是直屬,有自己直接的力量。

    托博克沉吟之際,見俄木布洪眼光瞟過來,托博克行禮道:“大汗,我也曾徵調阿玉石部落的牧民行圍打獵,耽擱了救災,罪過深重,請大汗責罰。”

    俄木布洪擺手道:“他是一部之主,當然要替自己的部落當家作主,你管好自己的部落就行了。”

    說罷眾人一起進入大殿,殿中生了火也不寒冷,接著俄木布洪命人擺上酒宴,各人盤膝坐著,拿小刀割水煮的羊肉來下酒。

    大殿中氣氛和緩之後,俄木布洪對托博克緩緩問道:“台吉徵調各部人力,說是行圍打獵,其實是練兵吧。”

    托博克正在咀嚼一塊羊肉,口腔中都是鮮嫩羊肉,聽聞此話,一時竟不知道如何作答。

    “台吉忠勇可嘉。”俄木布洪正視托博克,沉聲道:“我也不甘久居人下,將來遲早是要自立的,台吉可以多串連一些人,慢慢積蓄力量……”

    托博克心中感動,眼前這位在前任大汗在此並不起眼,只是個普通的小台吉,不料接任大汗之後,可能是在漢人的壓力之下竟然大有轉變,看來土默特氣運不絕,眼前大汗真是英明天授。

    他躬下身,啞著嗓子道:“大汗放心,托博克一定不負大汗所托,最多兩三年內,會把部曲恢復到數萬人的規模,大汗得脫青城之後,振臂一呼,有白洪大台吉響應,十萬部眾旦夕可得……”

    “嗯,太好了。”俄木布洪面露喜色,親自持壺替托博克斟了一杯酒,口中道:“托博克你從我的祖父起就侍奉汗廷,真是忠心耿耿……這是明國皇帝宮中窖藏的玉露春,張瀚送給我的,漢人什麼都不好,這酒是釀的還不錯……”

    “咱們的羊奶酒才是真的好酒……”托博克隨口答著,將杯中的酒一口就飲乾了。

    殿外似乎傳來吵鬧聲,托博克側耳傾聽,有些擔心是自己的護衛與汗宮侍衛起了衝突。

    “台吉多吃些肉。”俄木布洪的聲音似乎在遠處飄過來一樣,輕飄飄的落不到實處。

    托魯克下意識的拿小刀,不小心卻是割了自己的手,鮮血流淌出來,灑滿了大殿裡的金磚地面。

    “大汗……”托魯克醒悟過來,兩眼死死盯著俄木布洪,還有不遠處的幾個台吉,他們的身影都像是鬼影一般,影影綽綽的看不清楚。

    “為什麼……我對大汗忠心耿耿……”托魯克說完之後,彷彿用盡全身力氣,趴伏在了地上,身子慢慢側翻過去。

    俄木布洪又等了一會,轉頭對卓索克圖台吉道:“這尋的野草果然毒性很重,宮中要小心存著,不能隨意被人拿出來。”

    幾個台吉都躬身應著,俄木布洪又蹲在托魯克身邊,看了看死人的面色,淡淡的道:“這個時候你的忠心只能替我們惹禍,這種忠心要來何用?不明大局,不識大體,還好你這樣的台吉不多,若再有,也是今日這樣的料理。”

    “卓索克圖台吉?”俄木布洪又轉身,擺手下令道:“由你親自去,求見張大人,悄悄將今日這事說了,告訴張大人,我會配合軍司,約束我們的台吉們儘量自救,減輕軍司方面的負擔。”

    卓索克圖抿了抿乾裂的嘴唇,自己也不知道回答了句什麼話。

    ……

    天啟五年的臘月二十四,正是祭灶的日子。

    張瀚騎在馬上半閉著眼將息,從西北方向近百里外的部落一路趕回來,一路幾乎沒有停過,也是真累的夠嗆了。

    城門還沒有打開,昨天有一隊蒙古人從青城趕出來迎接,稟報了一些最新的消息,一些令張瀚感覺欣慰和驚奇的消息。

    天高氣爽,寒意逼人,近處和遠處的草皮上都掛著寒霜,殘雪未盡,新雪將至,這一年的寒冬委實是寒氣逼人。

    身後蔣義等人等一百四十多人都是披甲按刀,腰背筆直的坐在馬上,成一個扇形把張瀚牢牢護在其中,除了跨、下戰馬偶然打一個響鼻,甩一甩馬股尾之外,再無半點聲息可聞,透出金戈殺伐之氣。

    這些特勤護衛,皆是近來從各部中抽調過來輪換的戰鬥人員,身上的殺氣瀰漫著,十分明顯鮮明。

    卓索克圖等十餘蒙古人被隔開在外,他們感受到護衛們身上的殺氣,都是縮著脖子,儘可能的離這些護衛遠一些。

    城門終於在吱呀吱呀的聲響中慢慢打開。

    一個中隊的披甲步兵以正步姿態慢慢列隊出來。

    大紅軍帽,灰色軍袍,兩排閃閃發光的銅扣,長筒黑色軍靴,整齊的列陣的動作,踩踏在地時的震動感令得城外所有的人都為之震撼,哪怕是看過千百遍,這種軍人特有的陽剛之氣還是令得所有人震撼和欣賞。

    所有士兵都是肩扛火銃,城外有簡單的胸牆工事,士兵們分成幾列站在自己的警備崗位上就位。

    每次一個中隊,每中隊值勤兩個時辰,在這種天氣裡當然是苦差事,不過看這些小夥子們昂首挺胸的樣子,似乎也並不怎麼以為苦。

    城頭各處也有游動哨,從眼前的這些來說,任何突襲式的偷襲也不會起到效果。

    帶隊的中隊長顯然也看到了張瀚,眼前一亮,立刻小跑過來行軍禮行禮。

    “怪不得李政事孫政事他們都在城門口,”中隊長敬禮之後笑嘻嘻的道:“果然是大人回城來了。”

    張瀚鄭重還了個軍禮,笑道:“諸君辛苦了。”

    中隊長笑著退下,他當然不會問張瀚為什麼沒有早點叫開城門,這不符合商團軍的思維定式和邏輯。

    城門口處漸漸湧出更多的人,果然是李慎明和孫敬亭還有孔敏學等人,還有一個半熟的老熟人,孫元化也在其中。

    孫元化也是打量著張瀚,見張瀚身著繭色長袍,並未束甲,外罩灰色披風,腰間繫著飾有大塊青玉的腰帶,以張瀚的官職也夠格系玉帶了,不過這腰帶束的很緊湊,和官員將玉帶系的很鬆馳完全不同,張瀚的身形高大,體格不胖不瘦,也算是英武清峻,相貌不凡,只是腰間繫著軍方的制式直刀,令人又感覺到赳赳武夫的不俗氣息,這種文武兼濟的感覺更令人心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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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29
第一千一十八章 調教

    “諸位又何必遠迎呢?”張瀚客氣道:“這樣太耽擱事情了。”

    李慎明搖頭笑道:“你這人真是糊塗了是吧,都已經是祭灶了,往後去除了值班人員都放假了,還有什麼事情可做!”

    這一次連孫敬亭也支持李慎明,說道:“忙了好些天,調配人手的事我們也做完了,真的該休息一下了。”

    這時張瀚策馬到孫遠化身邊,跳下馬來拱手道:“火東先生一向還好,這一次是否是過來這邊過年,休息一陣子?”

    孫元化去年一年都在兵部呆的時間很短,明軍學會築紅夷大炮之後,孫元化和相當的兵部人才都直接去了遼西,在孫承宗的督導下開始鑄炮,孫元化一身本事,到天啟四年前後才真正落到實處,遼西各處都開始裝配新鑄的紅夷大炮,一般都重五千斤以上,打二十斤左右的重型炮彈,這其實是葡萄牙人的重型艦炮,應該是二十四磅炮或三十六磅炮,結果葡萄牙人的沉船被大明從海裡撈上來之後,大炮運往京師,大明朝廷正苦於和東虜的交戰缺乏重型火器,看到這些火炮之後如獲至寶,兵部和工部開始仿製,到天啟年間仿製成功,開始批量生產。

    所以歷史也真是螺旋性的發展……如果當初瀋陽和遼陽城頭有這種火炮,袁應泰未必准賀世賢等人出戰,明軍以火炮做遠程支援,精銳在外把守城門,以當時遼東明軍的精銳和將領的敢戰程度,東虜一定討不了好。然而可惜的就是數年之後明軍才開始在遼西部署大炮,也果然有效,部署重炮的城池幾乎沒有可能被正面攻克。

    孫元化立功之後由兵部司務轉為職方司主事,六品文職官員,等若一步躍龍門,以舉人身份做到這種地步,朝中無人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這個專家級的人物張瀚當然想用,事實上孫元化對王德榜等和裕升火器局的工作也給予了不小的幫助,可惜這人是拉不過來的。

    孫元化果然虛著眼道:“文瀾這裡有金山銀海,我又是打抽豐來了……”

    這人倒真是改不掉的直爽,說話還是一貫的這種討打的風格。

    張瀚沒理他,把目光轉向孔敏行。

    孔敏行笑著道:“孫初陽是軍政司特別聘請過來到軍官學校炮兵科講學來著,彼得他們也想和孫初步交流一些大明在遼西鑄重炮的心得……要知道,我們也要鑄重炮了。”

    “對鑄重炮我還是很有一番心得的。”孫元化得意洋洋的道,一臉很欠打的表情。

    張瀚聞言,哈哈大笑起來。

    確實,明軍由於戰爭的需要,鑄炮的技術可謂一日千里,在打撈葡萄牙沉船的時候大明還只會鑄小型火炮和佛郎機,到天啟和崇禎年間,明軍手裡的重炮已經在技術上把歐洲人給甩身身後老遠,不管是泥模法還是失臘法,明軍鑄炮的一整套技術都是相當的先進,事實上連皇太極他們這群野人也學會了鑄造重炮,當然在技術上還是落後明朝這邊很多,後來清軍入關之後就是把遼西城頭上的重炮卸了下來,一路拖到陝西轟開潼關天險,又一路拖到荊州平定荊襄。

    天色大好,銀光素裹的城池如披華衣,閃閃發光,眾人從城門口寒暄著進城,孫元化打算住在孔敏行的家裡,他們是師兄弟的關係又是通家之好,孔敏行的府邸也是政事官的級別,宅院足夠住的,張瀚問了一句之後,也沒有強邀孫元化住到自己那邊或是官方的館舍裡去。

    不管怎樣,孫元化此來青城算是半私半公,對外可以說是前來考察軍事,順道探訪孔敏行這個同門好友,如果住到張瀚家裡或是館舍,官方色彩就太重了一些。

    眾人談談說說,氣氛極佳,張瀚年前和年後十幾天的酒席幾乎就在一刻鐘時間就都定下來了,年前這三四天分別都有一些掃尾的公事,年三十和初一都是在自己家裡過,張瀚的身份早就不必也不能到任何人家裡去拜年了,初二過後就是各家輪著請,從初二排到初八都不得空閒,初八過後張瀚要去雲內州一帶視察,基本上就恢復了正常的工作節奏,十五日前後抵達銅礦,算是和工人們一起過個元宵節……

    “真是忙碌啊。”李慎明感慨著,接著便是策馬上前一步,開始與張瀚密談。

    “什麼時候的事情?”張瀚已經接見過蒙古人,當然知道事情的結果,不過對具體的經過還是不怎麼瞭然。

    “就是前天的事。”李慎明把事情經過詳細說了,撇著嘴道:“那小胖子不愧是你調教過的,這事處理的很及時,也很精妙。”

    張瀚微微一笑,心中也不無得意之感。

    確實是處理的很妙!

    阿玉石這種廢物台吉不必要殺,犯了錯該怎麼處罰就怎麼處罰便是,鞭打一通,勒令開春立刻回自己的牧場,各台吉有了榜樣,對底下的事當然也就上心的多。另外藉著此事也算立起一點威信來,俄木布洪也是明白,張瀚並不是要一個純粹的吉祥物,和記的做法不是和向來的中原王朝一樣,不是那種純粹的海內皆臣民的感覺,而是臣服之後便是以合作為主的相當務實的態度……俄木布洪有一種感覺,或者說是認知,張瀚在將來也不會改變現有的局面,以貿易和合作來控制,加上大義,也就是各部宣誓臣服就可以了,而不是試圖把蒙古人轉化為郡縣……短期之內,也就是五十年內都是不可能辦到的事,就算商團軍有絕對的兵力優勢也辦不到。

    既然將來是以合作為主,身為土默特部的大汗當然也需要能真正幫的上手,否則將來和記在草原上威勢更盛,張瀚可以直接指揮那些台吉,還留著這個土默特汗和順義王有何用?

    至於托博克這種威脅相當大的台吉,那就萬萬留不得了。

    張瀚需要一個有能力和對蒙古台吉有約束力,對牧人有相當的影響力的蒙古汗,但不需要一個底下的台吉還在暗中擁戴試圖復辟的大汗……這其中的分寸俄木布洪真是把握的相當準確,打一個,殺一個,態度鮮明,動作快捷迅速,絕不拖泥帶水,該幹就幹,相當的樸實剛健……

    “這小胖子將來會不會不好控制?”李慎明誇過之後反而有些擔心起來。

    “不會的。”張瀚搖頭道:“順義王知道怎麼表現自己,他的聰明之處就是一直在展現自己已經明白了該處在什麼樣的位置上,又能十分明白的配合我們,這就說明,他會是一個相當靠的住的合作人,這樣的聰明人怎麼會做傻事?換個角度來說,就是我們只要一直強勢,順義王就會一直靠的住,除非哪一天我們敗了,而且敗的很慘。”

    “我們會敗的很慘嗎?”李慎明下意識地跟了一句。緊接著他自己都笑出聲來:“不會的,和裕升已經成長為參天大樹,我們已經不可能失敗了。”

    “居安要思危。”張瀚卻是若有所思的道:“我們要時刻警惕才是。”

    ……

    “好大宅邸!”孫元化在下馬石邊上仰臉看著孔敏行的府邸,大聲讚歎著。

    這確實是一個相當大的宅院,門頭很高,當起得朱門高戶這四個字。

    原本這裡就是一個相當大的佛寺,軍司毫無客氣之意的拿來改造,原本的喇嘛要麼走了,去投奔在套部一帶的大喇嘛,要麼就去了喀喇沁或是更東邊的部落,或者乾脆去了漠北。

    喇嘛們在草原上的影響力已經十分深廣,還好青城的民居已經幾乎全換過了,現在蒙古人在城裡只有一成左右的居民,軍司只保留供奉了一個大佛寺,已經算是給了黃教和蒙古人面子,也不給他們想那些有的沒有的,該徵用的毫不客氣,因為有著喇嘛們無可抗拒的武力為後盾,做這些事當然也是底氣十足。

    眼前這宅院大門原本就是佛寺大門,只是去掉了宗教色彩,按漢人官紳家族的門房重修了一下。

    孔府人很少,門子也就是一個六十來歲的老人,連大門都是開著,不搞那些虛文,孫元化看清楚之後,倒是收了嬉笑之色,對著孔敏行正色道:“你果然還是孔至之,並沒有改變什麼。”

    “要變什麼?”孔敏行把馬韁交給負責養馬的小廝,笑著道:“我還是我麼,就算是當了官也不能變我赤子之心,況且現在我也沒當官,連舉人身份都是勉強保住的。”

    “當初之事實在詭異的很。”孫元化道:“要不是出了那件事,你現在應該和我同朝為官,大家一起替朝廷效力了。”

    “現在也不是在替朝廷效力?孔敏行笑道:“我們還是大明的臣子,在草原開疆拓地,征服北虜,難道受益的不是大明?”

    “我說不過你。”孫元化道:“總之你現在也算是官,還是高官。這一點你強辯也沒有用,還是認了吧。”

    孔敏行笑而不語,他知道孫元化的脾氣就是這樣,和他糾纏下去非明智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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