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853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14
第九百八十九章 新編

    上一次巴林部之戰,說起來是朵兒帶著全團壓上,其實銃騎兵團也是有團屬炮兵了,只是劃撥不久,各部和各炮兵連或營之間都缺乏配合,因為在此之前炮兵是獨立成團,整個商團軍只有兩個半炮兵團,主要發揮作用是在小黑河口之戰,炮兵也是在那一役大放異彩,所有人火炮才是戰爭之神……然而怎麼和戰爭之神配合好,怎麼利用好炮兵,這是一個較為高深的課題,並不是說明白了火炮的統治力就能用好,各兵種的配合十分複雜,最少現在看來,軍司高層發覺不僅是要有獨立的炮兵團,在大規模做戰時最高層以炮兵團層面來指揮,同時各個師,團,乃至營,都可以視其規模和任務配給炮兵連。

    比如馬武的龍騎兵營是一個加強的獨立營,也是軍方和軍訓司聯合進行最新戰術戰法的訓練團隊之一,配給炮兵連也是必然之事,連屬炮兵一般來說是配到團級為主,不過一個團只配一個炮兵連火力輸出還是有些不足,如果營屬炮兵配合演練成熟,估計以後在交戰時,除了直屬的團炮兵隊伍,各營之間配給的炮兵連,或是分散使用,或是集中加強火力,都是可以研究的課題。

    “大隊級別似乎只在交戰時才演練了。”林南星敏銳的發覺了不同之處,他道:“以現在新的訓練大綱來看,注重連級和營級,還有團級之間的訓練和配合,大隊級只是在大規模交戰時用來排陣,師級則是大規模交戰時的總體的戰略級別的指揮……以後就算有了軍級也應該是更多的戰略層面的指揮。我以為,最重要的作戰單位就是連級,你們發覺沒有,小規模的騎兵戰,還有步兵方陣,幾乎都是以連級單位為最基本的作戰單位,對大隊級,團級,乃至師級來說,優先考慮的就是整個戰場和敵我兵力對比,戰場地理地形是否有利,是否適合發起會戰,而真正在戰術層面上,無非就是連營級單位的對攻。一個個連級,構成了整個戰場,而交戰,近來我們和軍訓司的人商討後的結果,無非就是突擊,火力輸出,火力延伸覆蓋,增援,還有交替突擊等幾種做戰形式……”

    “連級火力輸出也是分好幾層,”提起打仗的事,徐震就渾身是勁,一邊呸呸的吐雪,一邊大聲道:“火銃是隊級配置,重火銃已經配置到連,算是連級火力,火炮連歸營級指揮,是營級火力,光是在火力這一塊上,在防守,突擊,衝鋒,掩護白刃突擊,全隊突擊,大陣移動等諸多戰法上,戰術上就有很多可配合之處,平時的火力訓練也可以就此來展開。”

    林南星道:“土木作業也就要緊了。”

    “對,小規模的戰事,哪怕是千人左右,最緊急的土木作業可以在防守和進攻兩方面都有極大的益處。”

    “那麼我們算算,全隊突擊,火力輸出,火力掩護,交替突擊,衝鋒,土木作業,還有我們要練的步騎配合,最基本的體能科目,包括平時的日常體能和器械搏擊練習,也包括長途拉練,乃至和步兵單位聯合越野拉練等訓練科目,這個是要在平時一定要加強練習的。”

    “我們龍騎兵的訓練科目確實多……誰叫咱們是騎馬步兵呢!”

    “可以說,純粹的騎兵除了槍騎兵外都面臨攻擊力不足的難題,銃騎兵團全面取消是必然之事,槍騎兵團會得到加強,但槍騎兵團最多會達到兩個團便是極限,不光是裝備和訓練都十分昂貴,重要的就是合格的槍騎兵成員實在太難達標了。牛高馬大,騎術精湛,馬上配合嫻熟,隊列在高速衝鋒時保持完好,精通槍矛和馬刀……這些全部達標的話,軍中合格人選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徐震這時直了直腰,一臉得意的道:“我就合格!”

    滿指望兩個夥伴會誇大,誰知道馬武把頭一低,林南星卻是把腰間水壺摸了出來,喝了好幾口水。

    徐震道:“指揮,我帶了些酒,能喝兩口禦寒氣不?”

    “不准。”馬武道:“酒只是短暫的叫人體產生錯覺,其後更冷,失溫更快。再說,你他娘的只是想找藉口喝酒,敢喝的話,老子就叫你下馬跟著跑二十里。”

    徐震這一下真不敢喝了……他知道馬武不是在說笑,說的是真話。

    “總之。”馬武對兩人道:“到了地方,接收新軍,咱們就要立刻操練起來!”

    “標準就按周閻王定下來的計畫來。”林南星冷靜的道:“反正挨罵的是他。”

    徐震吐吐舌頭,說道:“你們可真是心黑啊……”

    馬武笑笑,說道:“我們營四個連,每連一百五十六人左右,加上營屬通迅隊,警衛隊,參謀人員,軍令司值司書人員,軍政人員,軍法人員,總共在六百八十人到七百人左右。如果按一個大隊三個營來編,一個大隊編咱們這樣的三個營就是兩千多人,抵得上大明邊軍一個總兵的正兵營了。”

    三人若有所思……以前一個營是三個連的標準,一個大隊可能是兩個營,正常是三個營,現在看來,一營四連甚至五連的局面不可逆轉,日後大隊一級很可能被取消或是削弱,只在一些特殊的地方保留大隊建制了。

    “大夥兒好好努力吧。”馬武正色道:“我不知道軍司有沒有在別的地方安排類似咱們這樣的試驗式的訓練,但我們一定要做好自己的份內事,為將來的徹底改製做好自己的事情。”

    眾人都是默然點頭……銃騎兵團全部改為龍騎兵是必然之事,而且由於在騎術的要求和標準降低,龍騎兵團很可能會增加兩個團左右,原本是兩個銃騎兵團,在兩年內可能會增加到四個龍騎兵團,甚至是五到六個團,龍騎兵人數可能會接近兩萬,加上槍騎兵團,獵騎兵團,整個騎兵人數在數年後會達到張瀚理想的數字:三萬騎兵。

    有三萬騎兵加上六七萬人的火槍和長槍兵組成的步兵隊伍,加上幾百門銅炮,再加上十五萬輜兵趕著上萬輛大車,一路修墩台軍堡過去,等到控制地域抵達十三山時,就是橫掃遼東之時。

    不過要達到這個目標,重新編組訓練勢在必行,同時還要兼顧裝備生產,後勤能力提升,各個兵種的配合和大兵團的調度指揮等各個方面,由夏至秋的對察哈爾人的戰事,算是一次師級指揮到軍級指揮間的演練,還好這一次各部交上來的答卷還算合格……說優秀也是很勉強的,察哈爾人看似沒有抓到任何機會,其實張瀚在內的軍方上層心裡還是明白的,在調度和配合上,自己這邊也是出了不少毛病,暴露了很多漏洞,慶幸的就是對手從上到下都是一群豬,能力太差,有機會也抓不到,那就不能怪自己這邊了。

    不過日後卻是不能把東虜當北虜來打,幾次小規模的戰事衝突都很明確了一點,東虜不愧是這個時代冷兵器軍隊中的佼佼者,從組織性到統帥的能力,士兵的戰鬥意志和技巧,由於整體在向上走,其凝聚力也非普通的強盜集團可比,雖然東虜只有六萬丁,精銳的戰兵兩萬多人,不滿三萬,加上僕從的蒙古人和漢軍不過十來萬人,但從東虜的戰績來看,其戰鬥力遠非現在的明軍和蒙古人可比,戰鬥意志堅強,有經驗的老兵很多,普通的旗丁的組織性和戰鬥力也非明軍和北虜可比,所以還是要視為強敵,首先要把自己的內功做好……

    這些馬武和身邊的兩個同伴都是十分清楚和明白,三個軍官都懷著深沉的感情和沉甸甸的責任感,率領著部下按著地圖指示,往著預計的集結點頂風冒雪的前行著,大雪不停,騎兵們在雪地中慢慢的移動著,有人回頭南望,這時還哪裡看得到青城,四周只有百千山頭已被積雪覆蓋,像是巨浪間的小島,時隱時現於雲際,天地之壯闊,使這百餘人的騎隊好似蚍蜉漂於瀚海,顯得渺小之極。

    ……

    “前方就是往漠北的直道?”張彥升指著一條從興和堡到安固裡淖的大道,對張子銘道:“父親,這條道從青城始,各堡之間都連起來了,最終的這一條是從蘇尼特鄂托克部那邊的鹽池開始,連接的是興和堡和尚義堡,往東連大小黑河堡,這裡也是故元玉龍棧所在地,所以大人將這裡命名玉龍站路,從玉龍站開始一路向北,修一千七百餘里抵買賣城,整個工程便是完成了。”

    “一千七百餘里……”張子銘兩眼發直,連剛剛替兒子驕傲的心思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他道:“這怕是不可能罷?這等浩大工程,得花多少銀子,費多少時間和人力物力,豈能在明年就修好了?”

    “明年年中真的差不離。”張彥升解釋道:“從今春開始修路,軍司調集了六萬多輜兵和六萬民夫,很多軍事設施都停修了,輜兵和工兵配合,民夫打下手,修的路主要是夯土為主,少數地段需要修排水和加固路面,草原地帶就是把往常牧人轉場慣走的最近的路線利用起來,工具足,人手夠,路修的很快的。”

    “難以想像……”張子銘道:“若按以往的經驗,大明官府修幾百里的路,附近最少動員五六個州府幾十個縣,簽發十幾二十萬人的徭役,花費一冬一春幾個月的時間才勉強修出個樣子來。我小時見的多了,不管是修路還是造橋等事,都是相差不多。”

    張彥升對這些事也不太懂,也就只能摸著頭,無可解釋。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21
第九百九十章 道路

    眼前的官道真的是筆直如線,好似在棋盤上劃出來的一條直線,雖然並不很寬,也就是秦馳道五尺道的水平,但勝在工程沒有偷工減料和敷衍成事的地方,這和大明官府修道又是截然不同了,道路夯實平整,平滑如鏡,而且筆直向前,刀削斧刻一般,在草原上看到這樣的道路對張子銘這樣的人來說就如神蹟一般。

    其實在後世,這裡就是張北往二連浩特的高速路的基址所在……草原上有的地方是戈壁,有的地方則是山路綿延,所謂的草原道路都是在合適的地方修築,這條道就是後世有名的草原天路所在的地方,今人古人或是後人,擇址修路都應該是從地貌相對容易,而且平素就是交通要點的地方開始興修。

    張家父子不明白的地方不光是人力和時間,也包括工具和大明一邊的不同,和裕升這邊修路,工具大約是大明那邊的百倍不止。大明那邊修路,就算是朝廷牽頭也未必能成功,工部和地方官府會因為款項問題扯皮,然後還有工程工具不足的麻煩,在嘉靖年間,潘季馴數奉朝命修理黃河,和工部還有地方官府扯皮的奏報能裝滿一籮筐……就算款項夠了,人力的調度也是分段施行,彼此間又是好多扯皮的事,及至把上層的麻煩解決了,光是時間就不知道耗去多久,然後各州府縣才按要求籤發徭役,徵調人力。調集的都是那些最下層的黔首百姓,自備工具,官府只提供最粗劣的飯食,每天櫛風沐雨,忍饑挨餓,還要承受繁重的苦力勞役,還有被胥吏衙差幫閒等人的壓迫敲詐,一場力役下來,脫幾層皮都是輕的。所以大明民間以徭役為最苦之事,稍有家底的人家都會選擇交錢免役,只有最窮的百姓才會應募充役,所謂讀書人的特權,就是中了秀才之後就可以本身免役,還能蔭庇家族中兩人免役,這是很大的優待,至於到了舉人,進士的階層,可以庇護的人就更多了,所以一旦家族中人有人中了舉或是當了官,對整個家族都是一種飛躍式的提升,而讀書人獲得這些特權之後其實損傷的是國家的國力,當士紳階層又不心向國家時,其國力衰微也就難以避免了。

    這是一篇大文章,整個大明的組織性和地方官府的能力是完全沒有辦法與現在的和裕升相比的,相差太遠,然而明白其中差距的人並不多,就以張子銘來說,一邊是有億萬生民的龐大帝國,一邊是雖然佔了小半個草原,人手也超過二十萬,卻還只是商家格局的和裕升,兩邊的差距實在很大,就以眼前修路的事來說,差距之大,已經大到了叫他難以理解,並且很難相信的地步了。

    “父親也不必考慮太多。”張彥升說不明白,只是撓著頭道:“反正明年夏初一定要把貨備辦好,買賣城是軍司這兩年利潤點的主要來源,不僅是和裕升自己的買賣,也包括原本的青城漢商,陝商,張家口的晉商,京畿商人等北方諸多大商家都有份的。”

    “這個我聽說了。”張子銘還是望著那鋪著薄薄一層雪的發呆,半天過後才又道:“我們青城商會已經商量過了,我們的土產和俄羅斯人的土產還有漠北的北虜有相當的重疊,所幸大家有不少地,乾脆就先以賣菜和水果為主了,明年看看風色,如果順利的話,為父會趕向南方,多辦一些南貨過來。線路則是考慮走海路,正好用和記的海船。”

    張彥升聽著,對父親的盤算倒是相當的佩服,既有老成持重,不會孟浪冒險的一面,也有長遠打算,及時跟上下注的果決……

    “總之,這事尚有隱憂……”張子銘道:“若上頭說一年半之後可以成行,我的顧慮反而要小很多。現在就是擔心一件事,因為銀本不足的事,張大人和軍司的高層們心思有些混亂,這樣會很容易出事情的。”

    “不會,父親放心吧。”張彥升道:“近來軍司主要的精力還是用在兵種改制上,上頭既沒有冒進也沒有固步自封,而是一點一滴的在改進我們商團軍的戰鬥力。說白了,什麼事情都沒有我們軍隊的戰鬥力要緊啊。”

    “這倒也是。”張子銘道:“你母親托我帶了幾塊燻肉過來,都是她辛苦熏的,燻製時眼淚直流,我說她何必費這個事,現在家裡的境況買上幾車燻肉都是等閒事。你道她怎說?她說,阿大最愛的還是我親手燻製的這個味道,旁人熏的,怕他吃不來。”

    張彥升兩眼一酸,差點流淚,趕緊道:“父親回去後和母親說,一等我放了年假就回去看她……我打了不少黃羊和兔子,野雞,這些肉我也會熏了,到時候帶回去叫她嘗嘗兒子的手藝。”

    “嗯。”張子銘點點頭,說道:“這一次知道我路過,她可高興的很了……現在你放心罷,不管你會不會遇到危險,是不是要到前線打仗,你娘親都不會叫你回家了。咱們張家現在與和記榮辱與共,真要有什麼危險,就算是為父也要上陣的……你莫要笑,家裡已經買了好多火銃,為父每常學習鍛鍊,現在銃打得已經很準了!”

    張彥升倒是不好打擊父親的自信,這戰陣之事可不是會打個火銃就行。不過轉念一想,各屯堡的農兵基本上也就是這個理念,能在戰場上保持隊列,然後聽命令打放火銃,基本上也就差不多了。

    更複雜的東西,那是真正的軍隊,是戰兵們才要訓練的……

    “你們下一步要去哪兒?”張子銘看看兒子,詢問道。

    張子銘這一次是順道來看兒子,是打尚義堡那邊過來,近現兩個月往遼東的運輸線路徹底斷了,隨著察哈爾人退走,楊泗孫等軍方高層安排騎兵沿途兜剿,把零散的察哈爾人攆走,同時準備在獨石堡到野狐嶺一帶再築兩到三個軍堡和幾十個軍台墩堡,把喀喇沁人留下的地盤給徹底搶下來。這個計畫,估計也是要到明年夏初才能初見成效,如果成功的話,又是多了一條扁平的東進道路,和裕升車隊的後勤基地也是最少住東推進三百里左右,往北部也撕下來二百多地的地方,很多地盤直接和察哈爾人接壤,參謀軍司明年的估計是還會和察哈爾人有一系列的摩擦騎兵戰,但不太可能爆發大規模的騎戰……察哈爾人應該被打破膽了。

    如果從地圖上來看,從新平堡對面的集寧堡,往西是大黑河堡,小黑河堡,一直到故雲州堡,然後往中間走是雲內州,往東繼續走是興和北,興和中,興和南三堡,再往南是尚義堡,繼續往東是張北堡,獨石堡,舊中都,玉龍棧東、西、南三堡和漠北道起始玉龍站,再加上野狐嶺一帶會築堡擴張,這樣的話幾乎就是從後世呼。和。浩。特到二連浩特再到張北尚義也就是錫盟到赤峰等大塊區域都為和裕升所控,只有半個錫盟加呼。倫。貝。爾半個赤峰,通遼,還有鄂爾多斯和阿拉善圖等地為蒙古各部所控。

    至於漠北向張瀚臣服會盟的區域就更大了……較後世蒙古國還要大一些,只是那些地方仍然只能算“羈縻”,與和裕升直接築堡控制,屯田駐軍的區域完全不同。

    論面積的話,大約是四十來萬平方公里的面積,而且是土默川在內的大片草原平原區域為主,只有少量的山地和沙地,算是膏潤之地皆在手中,只有河套區域尚在套部和鄂部掌握,這個也暫且不必著急。

    地盤太大,調動也很頻繁,張彥升部就是要調動了,從舊中都調走,張子銘也是接到信後趕來見兒子一面,他也知道兒子未必能說,心中也是隱隱有自豪感……和裕升的地盤,現在也需要靠兒子這樣的青年軍官來駐守,雖然兒子連加冠的年齡還沒有到,但已經儼然是可以專責一方的負責軍人了。

    “應該是往玉龍站南邊的一個駐軍軍營。”張彥升道:“我們是奉命加入新的龍騎兵隊伍,合練各種新式戰術,預備給軍訓司編新的訓練大綱來用……預計會吃不小的苦頭,聽說過一陣周閻王也要來。”

    “你可千萬不要頂撞他。”張子銘道:“我是見過槍騎兵威風的,殺人真是不眨眼的。聽說周耀在剛帶兵的時候,自己親手殺的部下比被北虜殺掉的還多……”

    說話間盧四走過來,張子銘卻認得這個青年,知道也是大有前途的青年軍官,其兄弟幾個在軍中也各有發展,未來估計也是個不小的將門,當下便是曲意結納,說了不少誇讚的話,盧四一邊客氣遜謝,一邊毫不客氣的將張子銘帶的燻肉分了好幾塊走,氣的張彥升一陣牙疼。

    待張子銘離開後,盧四才對張彥升笑道:“看來我們槍騎兵真是惡名在外,連令尊大人也是這般說法,他可是我們和記的理事啊。”

    “軍政商原本就是分開的。”張彥升道:“他是在商言商的人,軍政都不太明白,更不要說純粹的軍事上的事情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21
第九百九十一章 官莊

    盧四道:“我看伯父大人對往北的商道不是很有信心?”

    “這可不是他一個人的事。 3.最快”張彥升笑道:“你的外家在青城商界還是有點號召力的,我說的不假吧?”

    “是沒錯。”盧四道:“趙家在板升城算是有點身份地位,雖然趙家的老趙、榮判斷失誤,趙家的影響力下降不少,不過畢竟還是根深蒂固的大商家,現在趙家遷到尚義和興和一帶,也是有不少原本的漢商向他們家打聽北上的事,我看他們雖然不敢說反對或是說這事成不了,但內心深處有些不敢相信……往漠北的道路,豈是容易修出來的?”

    “當然不容易了。”張彥升道:“這些日子我們還看到民夫和輜兵在北上呢,聽說往戈壁那一路最難,因為從賽音山達過後數百里地方都是草原,沙漠,戈壁等地形間雜,草原地方容易修路,到了戈壁和沙漠區域就得繞道,想一條直道一直向北是不可能的,一繞一彎,就要多費不少功夫呢。”

    盧四臉上露出隱隱的憂慮之色,他當然知道青城商界都在遲疑猶豫,甚至暗中不相信能修好往漠北的道路,千年之下,從未聽說過這樣的事情!

    確實,漢唐之時在草原上有都護府,有羈縻州或屯田駐軍的軍州,但說修起道路連同各軍州,甚至修起千里之長的馳道,這是漢唐盛時都沒有做到的事情,而在眼前,和裕升卻是宣佈可以做到,甚至在短期內就做到了……漢商們的懷疑也是在情理之中,並不足怪。

    “這些事是軍政司軍需司商務司那些大人們煩心,我們操這個心做什麼。”張彥升沒心沒肺的道:“我們只管訓練,打仗,只要我們一直打勝仗,天大的事不過是屁事。”

    “你小子也學粗了。”盧四笑道:“不過說的還算有理。”

    “近墨者黑嘛。”

    “你小子欠揍不是?”

    說笑聲中,整個中隊也聚集齊了。

    天色晦暗,彤雲密佈,盧四眼看看天氣,對將士們道:“趕路吧,本中隊奉命調往龍騎兵獨立一營,距離三百七十里,軍令限定兩天趕到,每天要走一百六十里,你們都他娘的給我打起精神來!”

    “是,軍士長!”

    所有將士暴諾出聲,哨騎架樑先行,前隊於後,中隊和後隊按行軍隊列隔開,整個中隊開始向北方行進。

    張彥升看看盧四,頗為羨慕的道:“你訓話就是這麼幹脆利落,還有點殺氣,粗話也說的理直氣壯的,我就學不來你這樣的風格。”

    盧四嘆口氣,說道:“你當我一直是這樣的呢?以前我說話比你還膽怯,斯文說不上,當年我也沒唸過書,後來當了兵才開始識字,剛感覺自己有點斯文模樣,結果就掉到槍騎兵團那賊窩裡頭去了。在那裡,不大聲說話人家當你啞巴,不會和人對罵人家就當你是廢物,不敢打架人就當你慫包,你越是害怕,上趕著欺負你的人便是越多。打仗時也是這樣,一個要比一個拼的凶,稍微落後點膽怯點,上上下下都擠兌,非將你擠的自己主動請調不可。我這人就是有些韌性,人家凶我便是也凶,人家敢衝我也敢沖,動手殺人也是慢慢兒敢下手……”

    說到這,盧四眼中也有一點悵然之色,似乎是想起了當年之事。

    “槍騎兵團啊。”張彥升目露羨慕之色,說道:“好想領教一下。”

    “你有的是機會了。”盧四道:“這一次集訓我已經聽說了,訓練主要就是軍訓司負責,以前軍訓司只負責訓練新兵,這一下周指揮負責軍訓司,不僅要訓練新兵,各團各營的訓練軍訓司也會給予指導,並且持續負責,你想領教槍騎兵團式的訓練,這一下要滿足你了。”

    盧四提起周耀時,不乏尊敬,但也不乏憤恨,甚至張彥升在他眼中看到了惶恐和害怕的神色……身為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軍人,盧四幾乎很少有這樣顯露情緒的時候,這叫張彥升感覺好奇,也有些輕微的害怕起來。

    天空終於落雪了,北風呼嘯,風力持續加強著,好在軍人們都帶著厚實的斗篷,軍襖也是縫紉著厚實的棉花,而且這兩年來大半的將士都一直在沙漠和草原區域停駐,原本也是北方人,對草原的寒氣已經有所適應了,並無太多不適,就算有人受不得這般的苦楚,礙於軍紀和盧四等軍士的威嚴,也不會有人敢出聲抱怨,更不敢有所懈怠。

    “下雪好。”盧四準備在隊伍前後巡行,最後對張彥升道:“準備煮雪而飲,臥雪而眠吧,苦日子還在後頭呢。”

    ……

    “下雪了。”

    大丫伸手拂了拂散亂的頭髮,上面沾滿了雪花,擋住了視線,她將頭髮往腦後攏了攏,順道把那些雪花給拍落了去。

    “嗯,你回家去吧。”李明禮原本還算白淨的面孔已經曬的烏黑,兩手也滿是厚實的老繭,他道:“我要趁著地塊板結前把這一片地翻好,然後把蘿蔔種下去……”

    “好,晚上喝小米湯,煎魚,你早些回來。”

    “知道了,你要小心身子。”李明禮看看大丫,腰腹部已經很明顯的顯懷了,他臉上露出由衷的笑意出來。

    “等會你就不要去墳上了。”李明禮想了想,又對大丫道:“明日我去店裡買兩扎紙,再買一些紙人紙馬由丈母帶去燒,空空兩手,就不要再去了。”

    大丫知道丈夫是擔心雪天地滑,去了墳上自己若是摔倒了就是不小的禍事,她心中感動,不過貧家夫妻不會說那些互相感動對方的情話,只有這種淡淡的關心,其中自然而然的蘊含最深的情意。

    “又要多花錢……”大丫頗為軟弱的說著。

    “說什麼呢。”李明禮皺眉道:“丈人也是我的外父,當初也沒有好棺木與他睡,等過幾年日子好過些,總要彌補的。”

    大丫眼中含淚,點頭答應了,轉身走了。

    李明禮看著妻子挺著肚子慢慢離開,天空的雪花不停飄落下來,淺黑色的泥土上很快飄滿了一層潔白,不到二十歲的妻子慢慢走在田埂上,走過好幾道渠口,從東西方向轉向南北,終於走到了路東邊的村落裡頭。

    天色昏黃,遠處飄起炊煙,隱隱似乎有飯菜香氣飄過來,李明禮深深呼吸了幾下,感覺腹中很餓,不過田裡的活還沒有做完,只能忍著繼續揮鋤做活。

    李明禮一家已經遷到這個官莊兩個多月了……此前曹世選被任為官莊守備,提前叫李明禮到官莊上來報導,然而曹世選又隨大軍出戰,這個官莊因此委了另外一個正白旗的漢軍將領過來,曹世選和其家人只得留在遼陽,未曾如願出來當官莊守備。

    曹家是十四阿哥的戶下人,不過和曹世選出來當官並不矛盾……曹振彥後來隨大軍入關,也在山西一帶當了知府和道員,後來多爾袞倒台,曹家並未受連累,以正白旗下包衣的身份轉給了天子當家奴,曹寅就是少年時進宮當了侍衛,其母以包衣身份進宮當了乳母,曹家真正發達並不是靠戰功,而是實打實的奴才身份……大約曹世選和曹振彥這時是打死也想像不到,曹家在此後會風光近百年,一直到雍正年間才被抄家,不過因禍得福,又出來一個舉世無雙的大文豪曹雪芹,否則以曹家這種普通的旗下包衣家族的身份,後世誰又能知道他們,又誰哪個會閒的無聊,來研究曹家的家史?

    這些事李明禮當然不知道,他匆忙就道,因為曹世選和他本旗的牛錄章京打過招呼,順利轉到這個瀕臨松樹口的官莊上來,隸屬於正白旗漢軍官莊,從上到下都是漢軍,連守備到下面的千總,百總,俱是漢軍轉任,只是從原本的戰兵已經轉為屯田,並且上頭有滿洲的牛錄章京和牛錄額真管轄著。

    按理來說,守備和牛錄額真同級,僅從眼下的情形來看,漢軍的地位又更進一步的下降了很多。

    李明禮離開遼陽附近,主要就是躲避對漢軍越來越嚴苛的壓迫,到了松樹口這裡,感覺上確實是鬆泛了許多,畢竟臨近前線,滿洲主子們也顧忌到漢軍需要適當鼓勵,在這裡對漢軍的拘管壓迫確實是比在遼陽一帶要放鬆了許多。

    是以曹家雖然未曾來,李明禮一家的日子過的比在遼陽一帶還要輕鬆許多……遺憾的就是老丁的癆疾,在這個時代是無法醫治的痼疾,遷到這裡不久之後便病逝了,李明禮當時全家剛搬來不久,浮財為了安家消耗一空,也沒有熟人可借,只能用葦席包了老丁屍身下葬……好在墳地是有的,不至於如當初明太祖那樣,全家無尺寸之地,先人死了連埋葬的地方都沒有,窮人之苦,以至於擺著先人屍骨於路途,求人給地下葬,也算是窮到家了。

    李明禮到了官莊,照例給田三十畝,每年要向旗上交納相當多的糧食,這種官莊或是駐有旗丁和他們的包衣,漢人包衣與旗丁都要種地,或是以少數旗丁和漢軍為主,大家都有種地交糧的任務。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22
第九百九十二章 清戶

    後金軍法十分嚴苛,交不糧不止是枷號鞭打那麼簡單了,牛錄額真負責各莊糧食的收繳,所有人都要把大部份的收成交,在荒年時,哪怕是正經的女真旗丁生活都很困難,他們要依靠在戰爭掠奪的財富來維持生活,很多最下層的女真家庭在嚴酷的壓迫下竟然也得選擇逃亡……這並非笑談,而是血淋淋的現實。

    在後金治下,連每一顆果樹包括野桑樹都數的清清楚楚,各地的山野,河流都被利用了,如李明禮除了要交大部份的糧食收成,還因為臨近太子河,每年冬季時有交三百斤河魚的任務,完不成的話得自己想辦法去購買……這還算好,捕魚相對來說容易些,只是要防著凍傷手腳,至於皮膚凍裂則是必然之事,李明禮也不怎麼放在心。

    那些有打獵或是養馬任務的,那要繁難的多,一不小心會出事,成為重罪。

    李明禮翻完了地,又把蘿蔔秧種在地裡,明春這些蘿蔔可以拔出來,各家都挖有地窖,到時候可以蓋在地窖的泥地裡,慢慢來吃。

    還有一些豌豆類的蔬菜也是要過冬的,在土地凍結前,都要翻好了地種好,然後儘量編一些草蓆蓋,在冬天最冷又沒有積雪覆蓋的情況下,替那些嫩苗防風保暖。

    等這些活計做完,天色已黑,還好到處一片雪白,不必擔心夜黑難行。

    因為惦記入冬後要交魚的事,李明禮沒有急著回家,而是扛著鋤頭往前走了三里多路。

    走著走著便是沒有路了,都是荒灘,這裡臨近大河,春夏時經常發汛,種了地多半白辛苦,這個年頭遼東可是標準的地廣人稀,原本好幾百萬人口都有種不完的地,何況現在殘餘的丁口最多六七十萬,荒地更多了。

    李明禮在河邊放著籠,他提起來看了看,裡頭有十幾條魚,他心略定,近來大丫有了身孕,經常熬魚給她補身子,大丫捨不得全吃,有時候也會給李明禮煎魚吃,近來自己吃的多了,醃製備用的魚便是怕不夠用了,今日這籠又有十幾條,估計有三十來斤,收穫不小,李明禮心著實欣慰。

    交魚的日子定在十二月,距離現在還有兩個來月,現在儲魚也有一百多斤了,往下去農話不多,可以邀一些有同樣任務的漢軍屯民,挖塘控水,爭取幾天時間把魚份給湊足了,不然懸在心裡,委實難受。

    其實遼東地方真是地廣人稀,而且自然條件十分優裕。林地多,山野獸多,野果乾果多,人參多,河流多,魚多的沒有人捕,都不怎麼怕人,走獸也是,相當多的野獸很呆傻,十分容易捕捉。

    土地也很肥沃……一鋤頭下去,經常有鋤出油來的感覺。

    李明禮看看鋤頭,鋤頭的柄有些朽壞了,看來要費些事重新制一隻柄。

    另外鋤頭有些崩口,回去之後還得好好磨一磨。

    遼東這邊是相當的缺鐵,好的鐵都拿去打造兵器鎧甲了,對剛興起的小國來說,沒有什麼事情打造將士的鎧甲兵器更加重要。

    對後金這個小國來說,所有的事情不過是耕戰二字,而戰耕還要重要的多。

    沿著田埂走,天越發黑了,隱隱好像看到野獸眼的綠光。

    李明禮已經很有經驗,到了天黑之後野獸會多,天越冷,人類的村落四周跑來找食的野物也多,那些有交獸肉和毛皮的漢軍村民要省不少事,然而他們還是得冒險進山打獵……遇到驚出來的熊瞎子或是老虎,縱是刀劍弓箭俱有也是有生命危險,野獸發狂的時候是不懼刀劍槍矛的。

    雪漸漸厚了,李明禮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總算回到村口處,傳來熟悉的狗吠聲響。

    “大黃乖。”

    一條黃狗撲在李明禮身,李明禮摸摸它,狗身感覺很溫暖,舌頭在舔、他的手……

    這狗養著原本是預備下雪天宰了吃,大丫卻捨不得,李明禮也不是很想下手,不過估計明春還是要殺,平時省下的飯食喂肥了狗,孩子生下來大丫得多吃肉來補充營養,不然會缺乏奶、水的。

    李明禮和黃狗親熱一陣,在一開間的門房裡放下鋤頭。

    這個門房當然不能和大戶人家相,一般農村的莊院也會有個門房,是用來放雨具,農具,獨輪小推車一類的物事。

    關了院門後,在門口垛垛腳,往邊廂的廚房去時,卻是聽到了一個男子的講話聲響。

    李明禮一皺眉,心裡有些擔憂……

    莊的人一般很少在天黑後串門子,會影響到別人家休息,沒有要緊的事情不會有人門,怕是百總或是千總帶人下來,總會有額外的徭役和賦稅要繳,如個月突然要交牛尾,交不出來的拿糧食和銀子來替代,李明禮手裡好歹有曹世選當初給的銀兩,勉強完納了差事,很多漢軍家裡既沒有牛尾,也拿不出銀子來,被催逼的很厲害,幾乎家家的男子都挨了打,有幾家到現在還趴在床起不來。

    後金的軍法嚴苛,真的不是隨便說說的……

    “李大哥!”

    懷著擔憂的心思,李明禮剛剛走近廂房門口,裡面的人聽到動靜,一個青年男子已經推開了門,屋子裡的熱氣把漫天飛舞的雪花吹開,一陣溫暖的感覺一下子圍住了李明禮,他定睛一看,果然是曹振彥迎向自己。

    “老弟!”

    兄弟二人把臂一抱,都是大笑起來。

    “我還在想你有日子沒來了。”李明禮打量著曹振彥,笑道:“兩三個月不見,你又壯實了不少啊。”

    “近來在苦練武藝。”曹振彥嘻笑著道:“十四阿哥說以後可能叫我隨軍出征呢。”

    李明禮心一緊,說道:“你不是跟著石副將學鑄炮,怎麼又要習武準備戰場?”

    李明禮緊接著道:“一次十三山的事,已經把我嚇壞了。”

    曹振彥回來之後,先是被李永芳要了去,後來曹世選求了石廷柱求情,近年來佟養性病重,石廷柱在漢軍降將威望高,也算有點本事,幾次出征都立了功勞,前兩月剛升的三等副將,在後金將領序列也算高級將領了,近來傳言佟養性之後,石廷柱會接任管理漢軍昂幫章京,在後金體系裡算是有相當的地位,李永芳不好打石廷柱的面子,因而把曹振彥放了出來。

    只是曹振彥這樣從十三山放出來的也不好直接放到前方的官莊去,而且曹世選也留在了遼陽,曹振彥因此又回十四阿哥身邊當差。

    “個月鑄了門五千斤重的,打了三次,炸了膛。”曹振彥低聲道:“老汗大怒,石副將被打了二十棍,我過來的時候還在家裡趴著休養呢。”

    李明禮微微點頭,笑道:“原來如此……”

    他把曹振彥一拉,笑道:“進來說話吧,站在門口傻不傻。”

    “這倒是。”曹振彥摸摸後腦勺,笑道:“我們還罷了,嫂子可是有身孕的人了,是小弟粗心,一會罰酒。”

    “你是變著法兒的想多喝酒是不是?”

    “嘿嘿,還是李哥知道我……近來因為習武,不好在阿哥那邊喝,回家了父親也不給多喝,說喝酒誤事。”

    自打被俘這一回之後,曹振彥被拘管的相當嚴格,成為旗鼓包衣之後,每天在十四阿哥那邊練習騎馬射箭,十四阿哥身邊全是兩黃旗的精銳強將,老汗將身邊最勇武善戰的護兵拔出不少給十四和十五阿哥兄弟當護衛,在他們身邊教小阿哥們射箭騎馬和戰陣之法,曹振彥要是學的不好,定然出不了頭。

    曹振彥後來當了旗鼓包衣的佐領,後來和兒子一起從攝政王多爾袞,也是早前的十四阿哥入關,立功不小,顯然武藝也是相當的精湛……

    兩人一起在灶台前坐下,大丫和其母正在做晚飯,李明禮對曹振彥很親熱的道:“這一次怎麼不把弟妹帶過來一起走走?”

    他們倆家是通家之好,李明禮在遼陽時也是經常到曹府走動,認得曹振彥的妻子。

    “她有身子了。”曹振彥喜滋滋的道:“大冷的天,不帶她出來走動了,原本倒真是說想帶過來拜見李哥和嫂子的。”

    大丫道:“原來是這樣,那可千萬不要帶弟妹出門。”

    曹振彥笑著應一聲,突然又道:“李哥,若是咱倆生的一兒一女,乾脆結個親家算了。”

    李明禮哈哈笑道:“等生下來再說罷。”

    曹振彥也是順口一說,當下也是笑著點頭,將這話題扯開了去。

    兄弟二人閒聊幾句,曹振彥問道:“這莊多少丁口?”

    “一備御,兩百總,丁其實不滿百,最多八十多丁。”

    “我要和你透個底。”曹振彥道:“明年年初估計會來清查戶數和糧食。”

    “查糧不是早查過了?”李明禮道:“按天命六年老汗汗令,清查諸申存糧,按戶口給糧,每戶每口給四升糧,為了給女真人糧食,把漢民家家糧食均被搜刮走了,那年餓死的人可多,也有不少人逃往遼南各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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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22
第九百九十三章 無糧

    天命六年也就是天啟元年,元年到二年時也是糧荒十分嚴重的時間,那個時間瀋陽和遼陽的糧食攀升到二十兩一石的天價,後來就算和記的糧食進來,因為短時間內數量不足,還是維持在六兩到明之美而夷狄之丑,這都是明顯的事情。在這個時候,後金是夷,大明是華夏正統,這也是深植人心無可顛覆的事實,如果說此前曹振彥有功名之心,當洗腦過後,則自然而然的對身邊的一切有了鄙夷的種子,有這顆種子,發芽也是遲早的事。

    關鍵之處還在於,和裕升的人叫曹振彥明白過來後金不僅不能穩得天下,也不一定能穩穩的佔有遼東……大明不行了,還有和記這樣的強力勢力在虎視眈眈的盯著努兒哈赤父子……

    在十三山之役以前,就算有人和曹振彥說這個話,他也準定是嗤之以鼻,大明朝廷和宣大薊遼邊軍都做不到的事,一個商家能做什麼?可十三山一役,還有在山上的那段歲月深刻教訓了他,最少在曹振彥眼中,和裕升絕對有實力與後金一較高下,現在的碰撞還只是小小的火光,大戰在後,後金前途未容樂觀。

    在此之前,曹振彥是贊同父親曹世選把全部家當押在後金一邊,此時他卻並不贊同了。

    只是消息難傳,曹振彥一心想發展李明禮為下線,這些日子來,他只發展了曹家的一個家生子奴僕,與他從小一起長大,這種掉頭的事情也信的過,另外就是想發展李明禮,曹振彥家族是正白旗的包衣,居住在遼陽城裡,還可以接觸到女真最上層的消息……但以曹振彥本身是很難把消息送出去的,李明禮這個點十分的重要。

    只是話說到一半,試探性的也沒有說出來,看李明禮的樣子也似乎不怎麼慌亂,這就叫曹振彥有些難以把話說出口來了……

    菜式很豐盛……相對於貧民百姓之家,大丫已經竭盡所能了。

    秋冬時曬好的蘑菇很好,用蘑菇燉著豬肉,香氣四溢,兩樣新鮮的山居時蔬,綠油油的菜看著就叫人胃口大動,切的豆干和鴨蛋各列一盤,再加上一道香氣撲鼻的煎魚和一罈子燒酒,確實是這個漢軍農家可以擺出來的最豐盛的宴席。

    大丫和母親沒有上桌,她們坐在一旁等著男子們先吃喝。

    曹振彥道:“今日這般豐盛,嫂嫂又有身子,還是坐著一起吃罷?”

    李明禮也道:“曹兄弟不是外人,丈母和大丫都坐下吧。”

    有了這話,兩個婦人才坐下,大丫有些不安的道:“也沒有什麼好吃的,實在是簡慢了曹兄弟了。”

    “嫂嫂休說這話。”曹振彥打趣道:“我和李哥一起出兵時,餐風飲露也是常事,今日這樣,已經很豐盛了。不要說我家日子好過些,其實家大業大負擔也重,平時也不敢天天這麼吃飯的,今日我來,還是有口福了。”

    李明禮聽著一笑,曹振彥還是個會說話的,其實以曹家的財務,天天大魚大肉是困難些,不過也不至於到自己家裡算是打牙祭……

    兄弟二人也算久違重逢,當下便是推杯換盞起來。

    酒過數巡,曹振彥問道:“近來可有毛鎮兵馬來騷擾?”

    毛文龍的游擊戰和間諜戰算是最有特色的兩種戰術,後金方面不勝其憂,滿文老檔裡努兒哈赤關於防間諜抓間諜,還有防止投毒,防止蠱惑帶走漢民的汗諭極多,這也是毛文龍的東江鎮在遼東戰場上最大的成果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22
第九百九十四章 黑洞

    “東江兵?怎麼沒有?”李明禮笑道:“月前還來過一次,突襲了一個官莊,殺死了十來個人,其中真滿洲五人,還有一個白甲,聽說年齡大了,快五十了,身上滿是傷病,在莊上被人奉養著養老,也算在這裡鎮守,有個白甲,料想無事的,結果被殺。”

    曹振彥故意道:“這好像和東江的風格迥然不同啊。”

    “是不同。”李明禮思索著道:“老實說吧,更像是十三山上的和記商團軍……我聽人說過是重甲步兵,乘小船過河突襲,配合良好,雷霆一擊,以重步兵突入村內,白甲和披甲未及反應,對面毫無損失,斬首剝甲之後迅速離開。因為這事,甲喇額真大怒,好幾個牛錄額真受到嚴斥,漢軍也奉命在河邊警備良久,可稱風聲鶴唳。”

    “防的住嗎?”

    “難啊。”李明禮一臉淡然的道:“咱們這裡到一堵牆堡,身後的清河堡,過河之後就是孤山堡,再往前是大奠和寬甸各堡,那邊已經皆是東江掌控了,我軍只能偶然進入清剿,我大軍入,彼輩就潛入密林,我大軍出,彼輩就出來騷擾。現在從牛毛寨到這邊,數百里範圍內已經很少有人敢去射獵或是采果挖參了。再往南,皆是雄奇險峻大山,咱們掌控的只有甜水井站和連山關,還有更南的鳳凰城,其餘各處都被東江所控。至海上,更是人家的地盤,咱們只能望海興嘆。”

    “商團軍啊。”曹振彥故意在臉上露出憤恨神色,說道:“遲早要和他們算清楚十三山的那筆帳。”

    “也不必如此。”李明禮猶豫一下,還是勸道:“各為其主,兵凶戰危,兄弟你不必在這事上想著出頭露臉,咱們保自己平安才是要緊的。”

    曹振彥數次試探,均是不得要領,只能安心喝酒,他原本就是個擅飲也愛飲的,李明禮酒量也不小,兩人傾力而飲,過不多時便都是喝多了,李明禮攙扶著曹振彥到廂房睡下,沒出門就聽到鼾聲大作。

    “曹兄弟真是大方。”等李明禮回到灶間,大丫喜滋滋的指著牆角的一堆物事,說道:“兩斗米,還有兩匹布,一個羊頭,十來斤豬肉,四隻凍雞,很夠咱們吃上一陣子了。”

    “這米是為了年上清查時用的,”李明禮道:“咱們家的四斗和現在的兩斗,五斗封起來不能吃,還有一斗多得吃到年前年後……”

    “啊?”

    大丫母女都面露驚色,一斗多糧不到二十斤,現在離過年還有兩個月,也就是說二十斤糧三口人得吃兩個月的時間。

    “這肯定是不夠的。”李明禮頗為冷靜的道:“羊頭留著大丫月子裡用,雞,豬肉,加起來能換半石糧,我明日拿去換了……平時還有魚吃,我和丈母平時吃的再儉省些,總要大丫不受屈就行了。”

    一家三口都知道這是迫不得已沒辦法的辦法,李明禮是做活的人,飯是要有保障的,不過葷腥不是必須之物,吃葷腥的好處是人可以活的更健康些,吃雜糧也一樣做活,只是燃燒自己的生命力。

    普通人是不會明白這個道理的,但辛苦和吃力是很顯然的事情,眾人都知道這是必須的辦法……

    “能不能叫曹兄弟再多幫些?”大丫眼中淚光閃爍,吞吞吐吐的說道。

    “糊塗。”李明禮不會責怪妻子,自己身為頂門立戶的人卻叫妻子擔憂,心中已經夠慚愧了。當下只是很堅定的道:“曹家確實家大業大,負擔也重,歸順之後自己無尺寸田畝,上頭賞下去的也是有限。他們畢竟是漢軍將領,上陣都是在陣後殿後,搶東西也輪不著,一直憑以前的家底過活,親戚朋友需要賙濟的也不少,日子也沒想的那麼好過……”

    大丫沒有說什麼,她知道夫君說的是事實,然而困境就在眼前,就像黑洞一樣籠罩著這個家庭,在此之前,囤裡有糧,簷下掛著熏魚,灶間有足夠的劈柴,有地種,有健壯的男人撐著這個小家的門戶,然而一切幸運要在這個時候戛然而止,只因為上層貴族的隨意轉動的小小念頭?

    大丫淚眼看向李明禮,哽嚥著道:“還有什麼辦法呢?”

    “見步行步。”李明禮道:“曹兄弟要我多奉迎管莊的牛錄額真,看來也只能如此。先定下有糧戶,然後儘量安下身來,如果實在不行……”

    李明禮看看岳母和妻子,咬牙道:“大丫要生了,我們凡事還是以安穩為主吧。”

    夜裡李明禮和曹振彥抵足而眠,他睡的一直不踏實,被噩夢驚醒了好幾次。

    李明禮很想搖醒曹振彥,告訴他自己的想法……後金殘暴不仁,東江鎮聽說也艱難的很,李明禮一直沒有帶大丫一家逃亡,主要原因就是在後金這邊還能過安穩日子,他這樣的抬旗旗丁又是勇武善戰的,總歸是有可用之處,漢軍也會替女真人賣命打仗,所以上頭應該會考慮留一部份精壯敢戰的漢軍來充實營伍,李明禮以前已經不太想自己過往的事了,活下去,並且使家人過的好一些,這才是他現在應該做也唯一要做的事情。

    結果樹欲靜而風不止,後金的國策看來就是要趕走不能創造利益的漢人,留下少數漢軍和漢人替女真人當奴隸種田,用最嚴苛的方式壓榨漢軍……自此之後,漢軍將不復存在,刀槍和弓箭無用,只剩下鋤頭和耕牛,這樣的話,未來的局面必定更加的殘酷難熬。

    李明禮心中惶惑,他在丁氏和大丫面前保持著鎮定,但其實他的內心無比煎熬,他不知道未來會如何,又將如何是好?

    投奔東江,他真的沒有這種想法。

    東江那邊雖然不至於易子而食,但飢寒交迫是必定之事,以前也有東江軍人跑過來造謠或是投毒被抓住的,都是衣衫襤褸面黃肌瘦,提起在東江之事也不願多談,通過很多消息瞭解,東江那邊的逃亡遼民過的很慘,幾十萬人在鐵山義州到皮島一帶窩著,凍餓而死的人相當多,勉強安下身來也是過的很苦,屯田養兵不是說說那麼簡單的,意味著鮮血與汗水,別人的鮮血和汗水也罷了,如果是自己家人呢?

    如果李明禮只有自己一個人,他早就跑了,憑他的身手怎麼也能活下去,甚至混成軍官……

    有時候李明禮感覺自己陷在一個怪圈裡頭,一個又一個的漩渦拉著他,叫他不停的在漩渦中掙扎,他越是拚命想離開就越是掙脫不得,他不知道這是時代的大潮,有時候個人的努力在時代的大潮之下是那麼的蒼白可笑……他當初傷了腿,沒有跑掉,所有的一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半夜時迷迷糊糊的時候,李明禮想起了老隊官楊義,想起了周大牛,成方,他不知道他們現在怎樣,不過料想比自己過的輕鬆吧……

    清晨雞鳴時分曹振彥就起身了,他和李明禮告辭,身為十四阿哥的包衣,曹振彥的生活沒有那麼自由,很多時候都身不由已。

    由於對李明禮反應的失望,曹振彥沒有提起叫李明禮當暗探的事情,他害怕這個大哥會拒絕,那日後就沒有辦法轉圓了。

    倒是不擔心李明禮會叛賣,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臨行時,曹振彥又給李明禮留了十兩銀子,其實可以留的更多……和記在後金這邊有個秘密的情報點,作用並不是送出情報或是收集情報,那都是相當艱難的事情,這個點只有一個作用,只是用來給後金內部的間諜們提供經費,至於收集和送出情報都是間諜們的事,只有在固定的時間和地點去領銀子,平時連單線聯絡都是掐斷,曹振彥這樣的間諜也不和任何人聯絡,沒有自己的上線或是橫線的同事,只有按照自己的能力發展出的下線,是否發展出人手,是否送出情報,最終送出去多少有效情報,這才是衡量間諜是否成功的標準。

    曹振彥是一個雄心勃勃的青年,他一心要做好這件事,李明禮是他中意的最佳下線人選,不過是不是真的能發展進來,他還要再觀察。

    “珍重啊,兄弟!”

    “大哥留步!”

    兄弟二人在村口抱拳告別,村口內外都是一片雪白,這一次大雪幾乎覆蓋了整個北中國,人們並不知道,從天啟五年到六年,又一次特大規模的饑荒即將襲來,從萬曆年間開始,一直持續到清朝順治年間,長達四十多年的小冰期使北中國年年都是一樣的極寒天氣,冬天嚴寒,春夏乾旱。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在曹振彥牽著坐騎出村的時候,積雪已經沒過馬蹄了。

    從村口處出來很遠,曹振彥看到李明禮所在的村口寂寂無人,他調撥了馬頭,開始向另外一個方向飛馳而去。

    這一次出遼陽並不容易,曹振彥多請了兩天的假,口中當然是說和拜把兄弟多聚兩天,十四阿哥那裡包衣眾多,雖然很喜歡這個大膽爽快的小曹,不過也並不是非他不可,而且曹振彥到底是漢軍,身份比起女真旗奴和蒙古奴才差了好幾層,多爾袞很爽快的就給了曹振彥假期,不會有人懷疑什麼,畢竟曹振彥有一個情誼濃厚的拜把兄弟,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實。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22
第九百九十五章 過河

    曹振彥一路往南走,三里多外是太子河的河口。

    河面還沒有結冰,天氣是乍冷,還沒有到千里冰封的時候,再過半個月左右大河會徹底冰封,那時候各個官莊和女真人的村寨都會輪流派人到河邊警備,各旗的固山額真會派出兵馬駐守在第一線,輪流肅清靠的過近的東江兵,不得不說,雖然東江鎮絕沒有威脅到女真戰線的能力,但持續不斷的這幾年來的騷擾還是給女真人添了相當多的麻煩,也使得每到秋冬時女真上下不得安,沒有真正能安心休息的時候。

    曹振彥對此早有準備,他從馬上解下一個包裹,將內藏的一個羊皮囊吹鼓,成了一個小小圓球狀的氣球,然後脫掉衣服包在另一張羊皮裡頭,戰馬和別的物事牽在一處低矮的河谷裡隱藏起來,他的行進路線遠離漢軍和女真村落,在這樣荒僻的地方除非是運氣衰到爆棚,不然被現的幾率十分微小。

    河水冰冷刺骨,曹振彥在下水前蹦跳了一會兒,然後手拿冰雪擦了一下身體,擦到微紅為止,然後才帶著裝著衣物的包裹,趴在羊皮球之上,開始浮渡過河。

    河水的水流湍急,河面很寬,洇渡了二十分鐘左右曹振彥才抵達對岸。

    在這一片區域,這條河天然的隔開了敵對的明軍和後金軍,在大河封凍之前巡邏的雙方士兵都不多,曹振彥上岸之後從容擦乾身上的冰水,然後穿上衣袍,看看四周的情形,與腦中的路線圖對照了一下,然後往著孤山堡以西的山林地帶穿行過去。

    曹振彥花了整整一天時間在密林和高山中穿行,好在他將門出身,身體底子比一般人強出很多,這半年多來每日都進行嚴格的體能訓練,穿山越嶺對他沒有任何困難。

    到了天黑之後,曹振彥找了一個小山洞休息,在洞門口點了篝火擋住野獸,在篝火燃燒起來之前,他看到山嶺深處隱隱有鬼火飄浮著……先是星星點點,接著是大片的磷火出現。

    曹振彥知道距離數年前的戰場不遠了,他兩手合什,拜了一拜……

    這裡是後金兵圍住劉梃和他的部下不遠的地方,明軍伏屍數十里,這裡應該不是主戰場,主戰場那邊死人更多,足有兩萬人死在主戰場和綿延幾十里的地方,屍骨無人收撿,山民也被遷出,這裡成為純粹的無人區,現在又成為女真人和東江鎮拉鋸戰的戰區,更是荒蕪不堪,如果曹振彥不是在十三山經受過嚴格的訓練,光是眼前的情形足以嚇的他膽顫心驚了。

    天明之後,曹振彥繼續往東南方向走,這一次他只走了不到半個時辰停了下來,他爬上一個高坡,開始眺望遠方。

    幾分鐘後,他走下坡繼續行走,在一個小山坡上的巨石上,他看到一個人為刻出來的古怪花紋。

    曹振彥臉上露出微笑,這一次他走的更有目的性,而不是只順著大約的方向行走了。

    又走了半個時辰後,曹振彥隱約聽到人說話的聲響,他警惕的爬到一個山坡,潛藏在樹木和積雪之後。

    人聲更明顯了,但明顯有個停頓。

    曹振彥偷眼去看,這時突然傳來咔噠聲響。

    他渾身一震,猛然往地上一撲。

    砰的一聲震響之後,曹振彥身邊的灌木葉被打的七零八碎,一顆鉛子奪的一聲打入他身邊的樹木深處,積雪像是起了大霧一樣,飛濺的滿天都是。

    “果然有個建虜奸細。”

    “舉銃,準備齊射!”

    曹振彥對面傳來粗豪的叫喊聲,他們沒有曹振彥想像中的小心翼翼,而是大聲呼喊吆喝,這是一種相當自信的態度,來自於日積月累的與敵人的交戰之後的積累。

    曹振彥並沒有驚慌,他趴伏在地,被打中的可能性極小,所以並無畏懼,同時他在懷中掏出一個銅哨,開始按一定的韻律和節奏吹響起來。

    “不要打放!”

    帶隊的軍人止住要打放的部下,神色凝重的道:“所有人背轉過身!”

    “劉七,輕裝跑步前往團指揮部,稟報上頭,這裡有一隻烏鴉。”

    “烏鴉?”

    “叫你這麼說按我說的去報告,快點!”

    帶隊的隊官顯然是個粗豪漢子,在他的命令之下,立刻傳來士兵脫甲和放下手中兵器和隨身物品的聲響,然後傳來跑步的聲音。

    那個隊官又叫道:“老子不能轉頭,要小心戒備是否會遭遇小股東虜,不過我不會刻意看你的臉,你自己先小心。”

    曹振彥知道這是一隊在外圍巡邏的士兵,他抬頭看了看,果然見十幾個士兵已經手持火銃背對著自己站著,一個滿臉絡腮鬍的軍官兩眼盯視著自己這邊,目光如鷹般掠過,雖然相隔幾十步遠,曹振彥又躲在灌木從下,但從剛剛對方一瞬間現自己蹤跡和藏身地的表現來看,還真的是不能大意。

    彷彿是看到了曹振彥一樣,那個隊官眼向著這邊一掃,接著咧嘴一笑。

    曹振彥繼續趴著,他時間還夠,所以很有耐心。

    半個時辰之後,傳來戰馬奔跑的沉悶聲響,這時曹振彥才覺,原本崎嶇的山間小道已經被踩實或是夯平了,這裡原本有道路,劉梃的大軍前行時曾經砍伐樹木,燒掉礙事的灌木,時間久了只是長出雜草,原本大軍經過的痕跡還在,很容易又開出一條容納戰馬奔馳的道跑出來。

    須臾過後,曹振彥看到有一群騎兵飛馳而來,為的是幾個高級軍官……曹振彥能認得商團軍的高級武官,很容易認出來,肩膀上一顆銀星或是幾條銀槓,他在十三山見過很多次,印象十分深刻。

    但曹振彥沒有想到,這裡居然是團級指揮來見自己,未免有些過於慎重?

    “全體向後轉!”

    這一次連一開始的隊官也轉過身去了。

    溫忠和禿頭兩人一起開始爬山,往被打的一團稀爛的灌木那邊走去。

    兩人肩膀是一個是三顆銀星,一個是兩顆銀星,溫忠身量中等,灰色的軍服穿在身上顯得勻稱漂亮,爬山的動作十分矯健,看來他並沒有因為當了高級軍官忽略了自己的體能鍛鍊……

    禿頭則是身形高大,如同站著的狗熊一般壯碩,他的軍袍穿在身上也似乎是鼓鼓囊囊的繃的很緊。

    禿頭向上是和溫忠拉開了,他的右手也按在腰間的手銃上。

    兩人配合的很默契,如幾年前兩人都是外勤局的特工人員時的情形一樣。

    “兄弟出來吧。”到半山坡時禿頭先開口說話,他形象獰惡,聲音倒是平和:“哨聲對上,我們聽說趕過來了。”

    “不知道兩位的身份?”曹振彥感覺很緊張……在十三山時,那個掌管所有俘虜的趙立德也不過是肩膀上兩道銀槓,只有成方等寥寥數人才有銀星。

    其實在十三山時,溫忠和禿頭都在,並且他們都是這兩人帶著部下俘虜的,不過當時曹振彥受了傷,後來又被趙立德拘管著洗腦和訓練,所以他並不認得溫忠和禿頭兩人。

    “我是十二團的團指揮溫忠。”溫忠道:“這位是副團指揮王彪。”

    “啊!”

    曹振彥驚呼一聲,趕緊從灌木從裡跑了出來。

    溫忠盯著這個後金旗兵打扮的人,說道:“你認得我們?”

    “在下不認得。”曹振彥嚥了口唾沫,說道:“不過久聞大名。”

    “我們知道了。”

    溫忠和禿頭是何等樣人,幾乎是一點透。

    當下兩人和曹振彥站在一處,禿頭咧嘴笑道:“你會挑地方,是個干細作的好料子。”

    曹振彥道:“是趙大人教導的好。”

    “趙立德啊。”禿頭難得的讚道:“世家出身,確實是把好手。”

    溫忠對曹振彥道:“其實行軍司在這裡有軍情分司負責人,是這位王大人。我這一次過來,主要是因為想具體瞭解一下對面建虜的情形……最近我們和建虜接觸較多,已經有了幾次成功的破襲戰。然而,我們想真正深入,未來數年後打大仗,那得瞭解更多。重要的是建虜在寬甸西南方向,從清河堡沿太子河到甜水井和連山關,再到鳳凰城一帶的駐軍數量,是哪個旗,旗主貝勒以下固山額真是誰,帶兵的風格,多少白甲,多少披甲人,多少旗丁,多少漢軍……”

    曹振彥打斷溫忠,說道:“溫大人,從明年開始,漢軍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了。”

    曹振彥將官莊和漢軍改為旗奴之事說了,溫忠和禿頭對視一眼,然後才又道:“真是叫人難以置信,老奴這不是自斷一臂嗎?”

    從天啟五年崇禎年間,最少有五年左右後金的軍事實力其實是下降的,因為漢軍幾乎是被削弱到可以忽略不計的地步,以往是六萬旗丁加一兩萬的左右翼蒙古和外藩蒙古,加五六萬人的投降漢軍,後金擁有的軍事實事是十一二萬左右,如果漢軍全被改為旗奴,專門當包衣和種地,確實是在可用來做戰的人數上大大削弱了。

    “老汗不是這麼認為的。”根據訓練時的規定,曹振彥並沒有隨溫忠他們改變稱呼,還是一本正經的按後金那邊的規矩,稱呼努兒哈赤為老汗:“近年來沿寬甸到鳳凰城,再到金復海蓋諸州,到處都與東江鎮交戰,漢軍官莊守備,不論是守或是隨女真大軍進攻,要麼一觸即潰,要麼出工不出力,遠不復幾年前剛投降時還有銳氣時可言。老汗和諸貝勒皆言,要此漢軍無用,徒耗錢糧,不如令其都屯墾納糧的好。”

    溫忠微笑道:“這他娘的也是不講理……人家投降了你連糧食也不足,漢軍要屯墾,要自備行糧打仗,要完納官糧賦役,打勝了仗是女真先搶,然後蒙古人搶,最後才輪得著漢軍,連湯都喝不上,誰還願真的出力打仗?”

    禿頭不耐煩的道:“咱管這些做甚,這倒是真的是個新動向,值得注意。”(83中文 .83.)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23
第九百九十六章 柞木

    天啟六年,後金主力向遼西,先是孫承宗去職,努兒哈赤敏銳的感覺到這是個好機會,大軍揮師西向,大佔便宜。e Ω小說┡1xiaoshuo同時由於後方駐軍不足,東江鎮大肆進攻,大佔便宜,也是在這一年顯示了足夠的牽制力,東江兵鋒沿寬甸一路,一直殺到赫圖阿拉附近,險險攻佔其舊都,如果毛文龍給部下的軍餉能足一些,庫藏的銀子能拿出來打造鎧甲和兵器,而不是被幾個幕僚部下將幾十萬兩銀子“拐帶潛逃”,東江鎮的實力能再強些,恐怕其部下能一路推進撫順關,直入瀋陽附近,在遼南,完全可以收復金州和復州,可惜實力終究差了一籌,只是後金沒有水師,後來若不是袁崇禎殺毛文龍,東江做為一個牽制後金後方的勢力存在,終究還是有些用處的。

    “情報確實管用。”溫忠對曹振彥道:“你將代號告訴我,還有什麼具體的東西,趕緊說出來,你要早點回去,以防出來久了,會使人生疑。”

    “是!”曹振彥終於感覺到一絲信任和關心,這種信任和關心對情報人員來說彌足珍貴身在與內心取捨完全不同的環境和人群之中,人格其實是始終分裂著的,哪怕是親如李明禮這個拜兄,曹振彥也是要盡力隱瞞自己的身份,絕對不敢輕易暴露出來,而眼前這兩位商團軍的高層對自己的信任和關心,卻是這幾個月來曹振彥沒有得到的哪怕是親如父母家人,曹振彥也是絕對不敢暴露身份的。

    “你還是要趕緊展下線,重要的就是可以不使人懷疑的多接觸。”禿頭以有經驗的前輩的身份對曹振彥指點道:“你的下線彼此不要叫他們知道身份,單線聯繫,他們的下線你不要暴露了,你要準備幾個潛伏的死點,平時多留意,一旦有不妥就躲藏起來,要有逃走的路線,最好預先演練過怎麼逃走。展下線一定要小心謹慎,不要貪功求大,老實說,你能生存下來,像這樣傳遞一回有用的情報,你的功勞就不小了。將來復遼之後,你家不僅不會被清算,你還會有大功記錄下來,對你將來的仕途也很有幫助!”

    曹振彥聽的心頭火熱,他原本就是功名心很重的人,曹家是世鎮遼東,祖上號稱是曹彬的後人,這不知道真假,不過從大明立國之初曹家就是武官世家,後來到曹世選這一輩失了遼鎮武職,以就世襲瀋陽中衛指揮的身份在家閒居,身份地位一落千丈在邊鎮,指揮使只是一種加銜榮譽,真要有權力還是得有軍鎮武職,曹世選連個守備也當不上,日子也是很窘迫的,同僚排擠,鄙視,恐怕也在所難免。

    曹世選的抑鬱不滿,也化成了他投入後金懷抱的動力,可以說相當多的明軍將領都是主動投降的。

    這種情緒當然也對曹振彥造成了相當大的影響,在十三山時,他主動加入敢死隊半夜上山,當然也是想立下功名,替父親爭口氣,替曹家正名。

    “還要請指揮大人,副指揮大人多多提攜。”曹振彥很機警,沒有被興奮的情緒沖昏頭腦,他道:“在下日後可能很難再過來,不過一定儘早展下級。”

    “要容易過河摸到這邊來的人選,要是在遼陽一帶展,也很難送情報過來。”

    “如果是遼陽和瀋陽的下線,不如找個能有機會往三岔河,或是跟糧隊去科爾沁的人手。”溫忠道:“情報也不一定非得送給我們,在十三山是行軍司所在,送情報過去他們會挑選對我們有用的送過來。”

    曹振彥心中感慨,要是明軍或是後金那邊,當然巴不得情報送到自己手頭,要挾也好,或是最早接觸到有用的情報也罷,這種情報點是肯定不願放手給別人的,商團軍這裡,卻是一切以情報人員的安全第一,情報第二,而公事第一,私人利益又在其次。

    這應該就是趙立德說的商團軍自有法度,而不是人個人的修養所致吧。

    溫忠喝了口茶,說道:“台灣行軍司那邊過來兩個局給工作人員,咱們見一下吧?”

    曹振彥詳細的將所有已知情報吐露之後,禿頭親自錄寫歸檔這當然是絕密,而且密級相當的高,除了轉送一份給十三山行軍司的軍情分司之外,還要送總司,再由總司送到侍從司,張瀚可能會看,也可能直接批覆交軍情司歸檔即可。

    禿頭費勁巴拉的寫字時,溫忠大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休息剛剛和禿頭兩人一陣急趕,也是累的夠嗆。

    “以後這條情報線要是建立起來。”禿頭把報告封好封套,眉開眼笑的道:“咱們十二團的成績定然相當可觀。”

    “暫且還不能放開手腳呢。”溫忠道:“有功勞還得算在東江鎮頭上,他娘的。”

    “不會太久了。”禿頭森然道:“上次的事幾乎算撕破臉,東江那邊是捏著鼻子同意了咱們的條件,還不是那條大船給震懾的。”

    “提起這事。”溫忠道:“台灣那邊的來人就是和這事有關。”

    “咋?”

    “台灣那邊現在把好木頭都用來造什麼縱帆船了,噸位和上次過來的差不多吧,一般都是一百六到三百左右,裝的火炮要多一些,不過主要是取其形制利於海上行船的度,搶上風,攔截敵船,搶掠商船,十分方便。這還是軍司通報上我看到的”

    “老子怎沒有看到?”

    “嘿嘿,團級指揮才能看到的通報喲”

    “他娘的”禿頭一陣鬱悶,說道:“下次老子非要把你那鳥通報給撕爛。現在趕緊有屁就放吧,到底什麼事?”

    “見面聽他和你說吧。”

    溫忠抓起斗篷披上,笑著出門。

    禿頭又罵一句,也只能披上斗篷跟著出來。

    台灣來人就在營地的公廳裡坐著,軍政官陪著說話,見溫忠和禿頭過來了,軍政官還有事告辭離開,那個台灣客人站起來向兩人行了個軍禮雖然穿著便袍,但台灣客人顯然也是軍人。

    “屬下台灣行軍司縱帆船艦隊大同中衛號大副兼船屬6戰隊連指揮甘輝,見過兩位指揮大人。”

    “閣下職位很長啊。”溫忠說了句笑話,指指原本甘輝坐的位置,叫他重新坐下。

    甘輝的職位應該是副營級別,也不算太低,而且所有人都明白,這些來自南方的海上英豪,將來造出大船來,一批批的成為船長或是艦隊指揮,到團級甚至師級都是很容易的事情。

    “甘大副,你們這一次縱帆船過來了沒有?”禿頭對這個縱帆船很好奇。

    “過來了。”甘輝臉上露出驕傲之色,他道:“這一次是大同中衛號縱帆船北上,船長鄭芝龍,本人任大副兼6戰連隊指揮。水手長科莫諾維奇。”

    “水手長是俄羅斯人?”

    “對的。”甘輝道:“西式帆船,最要緊的就是帆。不怕二位笑話,屬下從小就在海邊和船上長大,操、弄海船毫無問題,但這種西式大帆船,除非是老手,一般的人在船上三五年,未必能認得所有的帆,更不要說能分的清楚所有的繩索,更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掌握全船的升帆降帆,懂得在什麼風力升什麼帆,怎麼掌控迎風面,在危急時斷索降帆這些東西,要有人教,還得有五年以上才掌握得住。這一次我們開船向北,主要還是避開風險,船上有很多見習軍官,主要就是未來我們自己的水手長人選,都是和俄羅斯人學習帆索之事。”

    “這我也聽說過。”溫忠道:“上次過來的那艘鎮虜衛號,也是俘虜自紅毛夷的大船,雖然鄭紹來是船長,但大副水手長還有水手有不少都是俄羅斯人,也有僱傭的葡萄牙人?”

    “對!”甘輝道:“台灣那邊除了僱傭葡萄牙人到李莊鑄炮,也僱傭他們中的好手當我們的水師軍官和擔任教官葡萄牙人和荷蘭人,西班牙人不同,對我們敵意較少,也比較恭謹聽話。”

    “他們想長期佔據澳門,對我們當然加幾分小意客氣,不要讓他們給哄了。”

    甘輝一笑,說道:“是這個道理,不過在我們沒有真正擁有足夠的實力之前,也就只能叫他們哄騙一下了。”

    “那麼你們這一次過來,想必是學習和鍛鍊新手,找到我們營地來,想叫我們做什麼?”

    “還是要木頭。”甘輝道:“此前我們砍伐的大木其實以福船標準已經足夠好了,都是幾人抱的松木,非遼東這裡沒有這般大木。但現在俄羅斯人提出,建造一艘真正的大船,所需木料很多,要求也很高。”

    “具體說說看?”

    “我們需要一千顆木料,其中三成是可以用松木和櫟木,要求離地一米三,直徑在六十釐米以上,高度三米以上的大木為最基本的標準,其餘七成木頭,都要用柞木,特別是龍骨用柞木,需得三百年生以上,五人合抱的大木頭才合格。”

    溫忠和禿頭對視一眼,都感覺有些吃驚。

    禿頭試探道:“你們造一艘船就要用這麼多木頭,這是何等大船?”

    甘輝苦笑道:“原本也不需要一下子上這麼大的大船,原計畫是下一步造六百噸左右的戰艦,再等三年之後造千噸大艦,現在只能一下子硬上,實在是吃力的很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23
第九百九十七章 立約

    溫忠發道:“看來澎湖的事情已經完事了?”

    “溫指揮心思動的真快。”甘輝道:“確實是完事了,所以我們壓力倍增,已經有多次摩擦,屬下來此之時,很是擔心隨時會爆發海戰。”

    “原來如此。”溫忠發道:“我們會努力替你們找木頭的。”

    “多謝。”甘輝抱拳道:“柞木與橡木相似,泰西那邊多以橡木造船,彼輩在二百年前便開始大規模航海,各國都多種橡木備用,橡木長成要百五十年,他們的儲備相當充足,所以造船多用橡木,少用松木和櫟木。也有少量船隻,能用柚木。咱們大明,說是地方廣闊,但沒有橡木,柚木也幾乎是沒有的,想用橡木或柚木造船幾無可能。若全用松木,龍骨甲板等要緊地方定然不及荷蘭船堅固,只有遼東這裡的柞木性質與橡木相似,可以替代。然而數百年生幾人合抱的柞木數量也是不多,需要在茫茫林海中尋找……所以造船之事也是迫在眉睫了。好在我們有一點可以慶幸,台灣那邊的火器局分部已經初具規模,往下去軍司會將大多數鑄炮的好手調往台灣,我們的艦船火炮不怕缺銅和精鐵,也有足夠的鏜床沖床來造炮,這是相當幸運的事情了。”

    “好,這事我們十二團會負責。”溫忠發道:“也是一件要緊事情,從現在到開春,我們會拿出三四個月的時間考察確定,其後組織人手,規劃路線來砍伐和運輸。但我們經費有限,按你們的標準和要求,我們光是勘察確定就要大量人手,砍伐和運輸更需要銀子,甚至要在寬甸到江口地方修出能通過簡易馬車的道路,如果財政方面沒有特別撥款,我們很難做好這件事。”

    “常政事已經派人到草原找張大人當面解釋了。”甘輝道:“台灣往後將是一個特別要緊的地方,我想應該優先考慮我們的需求。”

    “這話就不對了。”溫忠發溫言道:“草原,遼東,台灣,包括大同張家口,哪裡都是我們要緊的地方,沒有哪一處是特別要緊的。”

    “是,在下失言。”甘輝坦然認錯,不過還是堅持道:“各有側重不同,比如數年之後遼東要比台灣要緊,前年的草原大戰時,比別處都要緊,而此時的台灣,應該就是最為要緊的地方了。”

    “說的有理呢。”溫忠發站起來,甘輝也起身告辭,他的任務已經完成,皮島那邊有船等著,不宜久留。

    “這裡被指揮和諸位同仁開發的真好。”甘輝由衷的道:“遼東苦寒之地,諸位實在是辛苦了。”

    甘輝和從人是從皮島過來,打江口上岸,一路東行,只有崎嶇難行的小道,穿越河口,山林,翻過崎嶇陡峭的山坡,穿過相當密集的林地,一路行來,艱難困苦自不必言。

    就是這樣的地方,還是有相當多的遼東逃民開始安身,在各個山谷平民開荒種地,一兩年功夫下來,已經稍居規模。

    然而遼民和東江鎮的開墾拓荒明顯不如和裕升的專業,從田畝規劃到水利灌溉,再到道路修整,雖然是在寬甸的大山深處,但和裕升的戰兵和輜兵們都沒有因此而放棄,寬甸原本也有五六萬漢民居住,其實還是有相當肥沃的耕地可以耕作,十二團佔據了好幾個大型山谷平地和坡地,開墾出來種植了相當大的面積。

    在甘輝等人的眼中,這是一片苦寒之地,才交十月但是冰寒地凍,這叫南方人感覺有些接受不了,這般冷天,躲在屋中烤火尚嫌難受,何況要開出這麼多土地,還要燒磚搭建營房,構築防線,伐木造橋,修築道路,可以說十二團剛到寬甸時就是一窮二白,幾千人守著深山密林,只有山丘和平地上有一些廢棄的村落房舍,似乎還在講述著幾十年前的過往……

    而營房片片,到處是交錯的兵營房舍,在過來的時候見到的哨崗也很多,明裡暗處皆有。論起營區的規模和崗哨的嚴密,沿途看到的東江地盤真是相差的太遠了。

    “你臉皮還真厚啊。”待客人走後,禿頭對溫忠發道:“張嘴閉嘴都是錢,各行軍司也都是和記的一部份,你倒是象對外人一樣。”

    “你懂個鳥。”溫忠發笑罵道:“這道理我還能不懂?現在台灣那邊最有錢,而且有自己控制的額度,不趁機弄幾個,咱們十二團的薪餉是軍司發,每年的公費是固定的,軍費額度也是有限的,錢多的話就能在機會來時好好打幾仗……打仗打的是什麼,打的還不就是錢糧!”

    “都說過兩三年大打出手,到底是哪年?別弄個三年又三年,那就慘了。”、

    “去你娘的烏鴉嘴。”溫忠發笑罵一句,不過自己臉上也露出擔憂之色,目前來看,寬甸到遼南都是屬於游擊區,東江鎮現在三萬左右的戰兵,但這個戰兵質量實在不敢恭維,以溫忠發的眼光來看,東江鎮的戰兵少數可稱精銳,比如張盤收復旅順和金州的部屬,毛文龍的家丁也可稱精兵,毛承祿,毛有俊,毛永詩等將領的家丁和親兵加起來也能和建虜一戰,這些將領兵丁數字不會超過五千,除此之外,那些所謂的戰兵連商團兵的輜兵也未必比的過,從訓練到裝備和人員本身的素質相差都是很大……未來就算要大打,東江鎮當主力的可能性很小,溫忠發感覺還是得靠自己,就這一點來說,他也要把十二團的盤子做大,實力做強,將來一聲號令,自寬甸殺向牛毛寨,直撲赫圖阿拉,完成當年劉梃將軍未盡之事業,橫刀立馬於赫圖阿拉時,丈夫一生,無憾矣!

    ……

    碧濤海波之上,鬚眉皆白的老將軍俞咨皋一臉疲倦之色,兩眼有些發黑,眼袋都是十分明顯了。

    連續數月的圍困,困守在鳳尾櫃嶼的荷蘭人固然是筋疲力盡,圍困他們的明軍將士也真的是好過不到哪裡去。

    前兩個月正好是澎湖颱風密集的時候,連續多股強風過境,海浪大時都是好十幾丈高,澎湖島上的房舍儘管是儘量修的牢固堅實,還是被強風吹跨了好多幢,將士多有死傷,連俞咨高本人住的房屋都有些危險,真是一夕數驚,食睡不安。

    在海上的船隻就像是紙船一樣,好多艘明軍戰艦被風浪所毀,將士死傷過百人,損失可謂慘重。

    後來俞咨皋只能下令水師戰船全部進港避風浪,反正這樣的風浪荷蘭人的船也是不敢出港的,他們的船是大一些,可是遇到那樣的風浪也是白給。

    風浪小一些之後,明軍也沒有再試圖攻港,從陸上是只有羊腸小道可通,從海上荷蘭人有堅固的沿岸炮台守備,還有戰艦配合,根本毫無機會可言。

    明軍有大量戰艦和一萬多人,荷蘭人主力加上少年兵有千人左在,實力是十比一,明軍的戰鬥力和意志比普通的雜魚部隊也要強的多,主要是海上海戰時也沒辦法一潰而散,只要接戰上了就只能硬挺到底,明軍的戰鬥力相對還算不錯,最少在與荷蘭人交戰時並沒有落下風,幾次海戰和陸戰都擊敗了荷蘭人,這也是荷蘭人低下高貴的頭顱,主動要求和明軍談判的原因所在。

    這些早期的殖民者可是與他們後世天真的子孫們不同,無比的殘暴,也無比的狡猾,只要是利益所在,哪怕是冒生命危險也在所不惜。這個時代的歐洲人不僅擁有技術革命帶來的成果,在個人層面的武勇和國家層面的武力值上都是蒸蒸日上,這種勢頭一直持續到一戰,在他們自己廝殺成屍山血海,打掉了幾百年積累的財富之後,整個歐洲上升的勢頭終於結束了。

    “還他娘的要立約,他們也配!”俞咨皋看著苦戰而不得下的荷軍城堡,忍不住發聲抱怨起來。

    “立約便立吧。”海防道孫國楨道:“軍門大人的意思也是及早結束澎湖戰事。”

    孫國楨看看在座的參將,游擊,守備,還有把總們,輕聲對俞咨皋道:“老將軍,此番圍困紅夷之戰,不僅耗費錢糧眾多,各方也多有怨言,抱怨此戰折損很大,我福建各衛的水師精銳折損很厲害。八閩子弟,不能浪擲在這樣無謂的戰事裡頭啊。”

    俞咨皋面無表情,心情卻很震動。他知道岸上有不少官紳和衛所將領對他相當的不滿,這一戰打到現在明軍已經有過千損傷,這對福建水師來說是相當慘重的損失了。畢竟整個福建水師各衛所能湊起來到海上交戰的士兵也就是這麼多,一戰損失過大,這都是各衛的精華,乃至是將領們自己養育的家丁,他們又豈能沒有怨氣?

    這一戰要是就此停止,雖然已經有相當的不滿,但在巡撫和海防道等高官的支持下,俞咨皋估計自己還是能坐穩福建總兵的位子,這個位子他們父子相承,俞家在福建將門中的地位還是無人可以撼動。

    如果再打下去,再毀掉幾十艘船,死上千把人,怕是怨氣之大,連巡撫軍門也未必護的住他,到時候打贏了仗也得灰頭土臉下台回家,要是再打輸了,那可就不是丟官罷職那麼簡單了。

    俞咨皋有時會很自信,自信到不聽人勸的地步,而在實力相差確實相當明顯,事不可為的時候,他還是能認清楚現實的。

    歷史上他不聽眾人所勸,率福建水師的各衛精華討伐鄭芝龍,只是以為這海盜絕不會是大明水師的對手,結果卻是大敗虧輸,一敗塗地,最終自己也不能免罪,被逮拿斬首。俞家父子都是赤心為國,立功不小,結果都是命數不好,可謂不得善終,也是讓人唏噓不已。

    而對荷蘭人時,俞咨皋還是從善如流,知道這仗打不下去了。

    “好罷。”俞咨皋眉毛動了動,滿是老繭的大手撫一撫雪白的鬍鬚,淡淡的道:“大夥兒都抱怨打不下去嘍,老頭子又何必堅持,憑白弄的大家都不高興!”

    孫國楨喜道:“這便好,荷將高文律,其新任總督宋克,都是點明了叫俞老將軍簽字方能成約的。”

    俞咨皋大笑道:“沒想到老頭子的一筆字還這麼值錢,也罷,叫他們把正式文約擬來,老夫簽字便是。”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23
第九百九十八章 對飲

    “明國人簽約了。┡e小Δ說ん1xiaoshuo”

    高文律聳了聳肩,對宋克道:“戰爭結束了。”

    宋克冷冷的道:“我們保證不再侵犯澎湖,也不再去明國海面滋事,明國允許我們到東番島上避風休整,不加干涉。”

    高文律是四十年紀左右的中年人,宋克年紀稍大一些。

    兩人都是身材十分高大的典型的日耳曼人種的荷蘭人,金藍眼,身形健壯而高大,眼眸深處一片冰冷,透露出典型的這個時代的歐洲殖民者的心態驕傲,自負,殘忍,冷漠,充滿自信和進取心,缺乏同情心和對一切事務的敬畏,只有奴隸,黃金和白銀最能打動他們。

    高文律一臉不悅,說道:“我們這一次將徹底失去澎湖了!”

    宋克神色要好看的多,他微微一笑,說道:“至少我們在法律層面確定了明國不會染指福摩薩島不是嗎?澎湖原本就只是試探性的佔領,至少我們也明白了明國人的決心”

    高文律聳聳肩膀,說道:“我們有近百人的死傷,這個試探代價有些太大了。”

    宋克道:“公司方面當然想優先得到澎湖,但如果退讓一步獲得明國對我們佔據大員港口的承認和默許,仍然是值得的。”

    高文律承認道:“明國水師仍然擁有相當的實力雖然他們的戎克船小而陳舊,但他們人手充足,澎湖戰爭他們調動了一萬多人,這只是明國南方一個省的力量,相對來說,我們公司的力量畢竟不能和一個龐大的帝國相比。就算是西班牙人,他們曾經想用三萬人征服明帝國,現在看來還是太狂妄了。”

    宋克也是贊同高文律的判斷,他們雖然試圖多瞭解大明帝國內部的情形,但礙於身份很難得到真正的一手情報,大明對荷蘭和西班牙人還是分的很清楚的,對葡萄牙人大明要信任的多,孫元化在登萊練兵造炮時,葡萄牙人有三百多人在登州鎮軍內,除了鑄炮的技術人員外,就是訓練明軍火銃手的教官,還包括一部份僱傭軍。

    滿清入關之後,葡萄牙人十分願意被大明帝國僱傭來打仗,當時南明也有大臣提議僱傭這些泰西人來做戰,只是後來頗多波折,執行力太差,而且南明弘光朝迅滅亡,其後其實喪失了大一統的帝國中樞,魯王桂王等小朝廷各行其是,彼此內爭,就算真有僱傭葡萄牙人的打算也只能放棄了。

    而此時在亞洲真正有實力的其實也就是西班牙人和荷蘭人兩家,就算是英國的實力也相當有限,英國此時還在海上與荷蘭人交戰,在太平洋上搶掠西班牙人的大帆船,靠著種種不要臉的方法積累財富,百年之後才進入英帝國海上稱霸期,而距離他們真正搞定印度還有一段時間,更不要說試圖染指中國了。

    “和約簽字之後,”宋克打開酒瓶,倒了兩杯甜酒,笑道:“我們可以放心經營福摩薩了。仔細想想,這也是件好事,值得幹杯。”

    “不會產生什麼變化了吧?”高文律有些擔心的道:“明國人狡詐的很,合約他們未必會遵守的。”

    “根據許心素的情報,明國也打疲憊了。”宋克一飲而盡,用手擦去大鬍子上的酒漬,笑道:“他們花了十幾萬銀元就已經各處都怨聲載道了,士紳們都不想打不願出錢,官府也沒有錢,向他們的朝廷要,北方的京師遠在幾千里外,所以他們也不願打下去了。”

    “聽說明國也被蠻夷攻擊,深陷戰場。”高文律頗感慶幸的道:“明國一年的收入是千萬銀元,比起我國和歐洲諸國都相差很遠啊。”

    宋克微笑道:“從帳面上來看,這個大帝國一年的銀幣收入簡直可悲。當然他們叫‘兩’,其實一兩和一銀幣重量相差不多,他們並沒有使用金幣,這一點和歐洲也大有不同。我感覺是他們的黃金儲量不足,不過他們的朝廷又坐視大量的黃金流通出來,只對白銀感興趣,這就叫很是詫異了。銀本位,並不足以支撐龐大帝國的財務體系啊。近年來,總督大人派人精心研究,才覺明帝國不僅是有銀幣稅收入,還有大量的實物稅收。他們有千萬兩白銀的年收入,另外就是一年有兩千六百萬石糧食的收入,還可以徵調棉花,布匹,木炭,絲綢,紙張,這相當可觀。他們可以免費征大量的人力,同時還可以劃定區域,比如對南直隸某地徵收棉布,對某地徵收煤炭,據聽說,北京的皇宮一個冬天就要免費收入幾百萬斤的煤炭所以不能僅從銀幣收入來判斷明國的國力,眼下我們被圍困的事實,正好也說明了這一點。”

    此時是大明的秋天,哪怕是南方的福建也變得天氣涼爽,海風徐徐,波濤不興,兩個荷屬東印度公司的高層坐在城堡高層低仄的辦公室裡侃侃而談,居然是感覺心曠神怡。

    “敬我們天才的總督。”

    “敬總督!”

    對此時的荷屬東印度公司的總督,兩個荷蘭人是衷心的敬服,兩人高高舉杯,遙祝他們的總督大人健康。

    此時的荷屬東印度公司真的有一位天才的總督,有關於對大明的研究,東進佔領澎湖,退而求台灣的部署,包括對中國和日本在內的亞洲各國的貿易都是由這個名叫簡,皮特斯佐恩,科恩的總督的部署。

    在科恩的規劃之內,荷屬東印度公司得到了相當迅猛的展。

    在科恩為總督之前,荷屬殖民地很小,其控制的區域也很小,東印度公司的實力也很弱。自從十幾年前科恩上任之後做了幾件重要的決斷,使得荷蘭勢力在亞洲突飛猛進。

    第一件事便是下決心在東印度群島趕走了葡萄牙人,將東印度群島納入荷屬殖民地或勢力範圍。

    同時科恩開始騷擾英國人,使英國人不能進入印度尼西亞群島,將英國人趕回了其在印度的據點,不使其染指東南亞和東亞。

    第三件事是加大了在亞洲各國的貿易量,使亞洲各國間的貿易利潤過了繞過好望角返回歐洲的利潤,光是這一點就使科恩無負天才之名。

    第四件事便是決定在澎湖和台灣建立一個基地,更容易控制現有的地盤,同時壟斷生絲到日本的貿易路線。

    從宋克等人和大明簽約之上也是證明這個決斷是完全正確的,事實上荷蘭人在大員島建立了兩個赫赫有名的城堡,從此在對中日貿易中大賺特賺,這個趨勢一直到幾十年後,鄭芝龍的虎子鄭成功在岸上存身不住,決心在大海對面的海島上立下一個不會被清軍騷擾的基業,鄭家水師擊敗了荷蘭人,但也沒有毀滅科恩留下的勢力版圖,荷蘭人在亞洲的存在一直持續到二戰時期,哪怕是他們早早就在海洋上敗給了英國人,海上馬車伕的海上勢力早就雪崩瓦解了。

    同時科恩還不僅是籠斷了香料等賺錢的生意,還有北極圈的捕鯨生意,對歐洲的瀝青,焦油,亞麻生意也是大賺特賺。

    荷屬東印度公司在亞洲過了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壓了英國人百多年,科恩打下的底子也是十分重要。

    “今年總督給我們的戰爭預算是三十萬金幣,”宋克道:“現在英國人蠢蠢欲動,在歐洲他們不僅針對西班牙人,也已經和我們大打出手。總督說,不管怎樣,我們要保住在亞洲的地盤和利益,必要時可以輸送回荷蘭。今年必須要把大員的城堡築好,所缺的物資石料,哪怕是從澎湖這裡拆除,我們也要不惜成本的僱傭人來做。”

    島上確實嚴重缺少精鐵和石料,很多建築材料荷蘭人是在中國沿海購買,或是日本,甚至是從巴達維亞送過來的。

    所謂的熱蘭遮堡,也就是台灣城,地址就選定在大員島,就是在海灘邊一座海港區域修築,可以有效控制海面,為了建這座城堡,荷蘭人也真是投入重金,光是一座城堡開銷就有好幾十萬兩白銀,如果把澎湖戰事和種種成本開銷都算上,怕是成本要更大。

    這座城堡相當之大,也有早期棱堡設計的影子在裡頭,炮台眾多,底層範圍最大,有好幾個大型銳角,其上還有二層,三層,最高層將會高高飄揚起荷蘭國旗,以宣示荷蘭對這座美麗島嶼的佔領權。

    提起英國人,兩個荷蘭人臉上都有些陰霾。

    英國已經是奮起直追,趕上了荷蘭人的腳步。荷蘭人是反抗王權起家的,是歐洲自由的象徵,是一群銀行家和冒險家組成了歐洲最早的共和國。正因為近海,又是銀行家和反抗者組織起來的國度,貿易和航海必然就成為其立國之基。

    到目前為止,荷蘭人已經有過萬艘商船,當之無愧的海上霸主。而英國在擊敗西班牙人的無敵艦隊後,66續續的和西班牙人又打了很久,現在伊利莎白一世女王,這個英國崛起的真正領路人推出了私掠船制度,英國人為了削弱西班牙人的海上實力,女王親自授給海盜們私掠證,憑私掠證搶劫受英國國家的認可和支持,搶到的財富只要交給女王一部份就能成功洗白。在這種政策的鼓勵下,大量的英國人成為官方海盜,大洋上到處是海盜的身影,大量的西班牙人從南美回歐洲的運金船被劫,幾百年後的海底仍然有大量的被英國人擊船的運金船存在著,西班牙人因此大量失血,已經不復當年的光輝,而現在英國人實力上來,對荷蘭人的敵意也開始上升,不過現在還僅限於摩擦,英國人的實力還是不夠,不過以英國人的貿易和私掠收入,加上上下一心要打造強大海軍的決心,追上荷蘭人並且爆戰爭,應該是遲早的事情,這一點,兩國的上層也都是心知肚明,大家都是摩拳擦掌,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響第一槍了——

    週末了,也月中了,今天更新兩章求個票,多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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