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866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12
第九百七十九章 送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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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邊的城樓子就是大潘口,”張獻忠將單筒望遠鏡遞給中隊長,說道:“我在萬曆四十四年來過,不會錯的。”

    “北虜就在那邊。”

    張獻忠又指向東北方向,說道:“萬曆四十四年我過來時,北虜的牧場要遠在十幾里開外,真正的草原地方他們才敢在那邊放牧,就算這樣,邊軍也會時刻壓迫他們再遠一些。這才隔了十年不到,居然就在口外放牧了嗎?”

    “哪有這麼簡單。”中隊長道:“上頭說這幫狗日的是來敲大明竹槓來了,要馬市市賞。”

    張獻忠怒道:“朝廷不會給吧?北虜叫咱們打的沒有還手之力,要是上頭財力充足,一路打到插漢老巢也不是什麼難事。”

    “這誰知道。”中隊長道:“上頭叫我們過來,還不就是過來就近觀察。”

    “原來如此。”張獻忠道:“可千萬不要叫咱老子看到朝廷給他們銀子,要不然老子非氣死不可。”

    中隊長道:“這銀子也不能叫他們這麼輕鬆拿了,咱們獵騎兵營摸過來幹啥子的?咱們這一隊人過來又是干啥子的?”

    張獻忠身形微微一震,他沒想到中隊長居然打的是這主意。

    “硬打肯定打不過。”中隊長摸著下巴道:“不過有機會不敢上,不配當和裕升的商團兵,不配領大人給的餉銀和田畝分紅。黃虎,你已經有一百多畝地,好好幹,爭取弄個大幾百畝,上千畝地的分紅,將來老了就享福了,日他娘的,老子就想學當初村上的地主,家裡全是鼓鼓囊囊大奶子的丫鬟伺候著,每天捧著小茶壺聽曲看戲,莊上人都得敬著,喊他老員外,他是狗屁的員外,老子將來未必不如他。黃虎,你敢和我幹不?”

    張獻忠聽的一陣心熱,說道:“老子識字不成,怕是干不了軍官,不過有軍功有資歷經驗就能當軍士長,將來必未就真的弄不到手幾千畝地,未必當不了員外。隊官,你到時下令便是了。”

    中隊長這時反而又道:“也要看準時機,功勞再大,不能和性命相比。”

    聽著這話,張獻忠感覺安心多了。

    ……

    “這便是十二萬兩白銀,你們可以點驗了。”

    說話的是一個中軍游擊,也是薊遼總督吳應時的督標中軍,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將領,生的儀表堂堂,身形高大,除了武勇過人外,儀表和談吐都很過的去,只有這樣的人才夠格當中軍。

    這個中軍平常都是滿臉的嬌矜之氣,身為總督的中軍武官,哪怕是普通的文官也要對他客氣一二,何況是普通的武將,在薊鎮這裡,他幾乎可以橫著走了。

    可是今日的差事叫他感覺難堪,羞恥,也有一些屈辱,所以在他說話的時候,這個中軍游擊板著臉,一副很不高興的神情。

    薊鎮的一些將領也是有相同的感覺,所以大部份將領都沒有過來,只有一些守備到千總級別的武官,帶著相當多的親兵家丁充當護衛,在他們出門這後,身後的巍峨關門再次緊閉,也就是說,萬一生變,他們只能自尋生路,自求多福。

    “上去檢驗!”

    腦毛大很開心,不過他是儘量板著臉。

    不能叫明國人看出來自己這邊很在意這筆銀子,這也是林丹汗在他來此之前的吩咐。

    赫赫有名的插漢部,曾經多次犯邊,經常攻入明國內地搶掠財富的狼群,怎麼會淪落為跑到明國邊境勒索的一群乞丐?

    蒙古人的信條可是以武力直中取,而不是如眼下這樣,敲詐明國人來送上銀子。

    可能正是因為這種心理,歷史上林丹汗在敲詐了大明朝廷幾十萬兩白銀之後,還是在打敗土默特部,佔領土默川之後悍然從邊境入侵,擊敗大同鎮守備兵馬,到處燒殺搶掠,殺死數萬大同軍民,圍困大同府城,險險攻破城牆,如果不是皇太極一路追過來,這群惡狼還不知道要做出多少血腥之事來。

    相比於右翼蒙古和大明之間數十年和平之後帶來的變化,左翼蒙古仍然是一群惡狼,一群未被教訓過的惡狼。

    明軍送過來的都是自京師發來的官銀,銀箱打開之後一陣銀光燦然。

    蒙古人嘻嘻哈哈的點起銀子來,很多人面露傲慢之色,斜眼看著那些押運銀子出來的明軍將士。

    明軍上下神色也是不善,兩邊頗有針尖對麥芒的感覺。

    “這差事我可熟。”一個蒙古漢子用不純熟的漢話大聲道:“在廣寧時一次四萬,一次十萬,都是那蠻子巡撫王化貞給的,指望我們大汗替他們打女真人。你們不知道,那巴巴送上銀子時的恭謹啊,就像兒子孝順父親一樣。”

    蒙古人說話其實不是很尖酸刻薄,可是在場明軍都是感覺異常的難堪。

    一個明軍夜不收低聲罵道:“狗日的北虜,咱們做這差事,真是羞死先人。”

    夜不收身邊一個把總聽到了,喝斥道:“少說廢話,若擾亂了軍心,回去就斬你。就現在這樣,回去也要將你插箭游營。”

    明軍的軍法條例確實是十分嚴苛,肉刑十分普遍,稍微不慎就是斬刑,明軍軍官未必喜歡眼前這差事,也不乏屈辱感,但他們的感覺和普通的將士不同,他們只是覺得傷了自己臉面,而不像眼前這夜不收這樣,有一種樸實的民族情感。

    “老子不伺候了。”

    夜不收一聽,斜眼看著把總,說道:“你們這些廝鳥,就知道剋扣俺們的薪餉,自己大小老婆養十幾個,花天酒地的快活,哪曾真的將自己的事做好。若你們稍微有點良心,咱們也不至於這樣巴巴的手捧銀子給這些該死的北虜。”

    把總氣的渾身發抖,喝道:“反了,反了,來人,將他拿下。”

    夜不收一翻身就上了馬,說道:“草原上有和記的兵馬,他們比你們更像條漢子。寧給好漢牽馬,不給賴漢當祖宗,老子走了!”

    這夜不收是走慣草原路的,大潘口到古北口這一帶的草原熟到不能再熟,他也是在草原上多次遇到過商團兵,早就動了投效的心思,今日看到這樣的場面,心中一團怒火忍耐不住,索性就直接騎馬走了。

    明軍將校看的目瞪口呆,一時也反應不過來,倒是一群蒙古人看到了,笑的前仰後跌,叫明軍將領們更是大失顏面。

    “這是回執。”

    一個蒙古將領一臉輕蔑的把一份回執交給了明軍的中軍游擊,這個蒙古將領真的是做慣了這樣的事,他知道銀兩不打緊,總之回執是一定要給的,反正是大明朝廷出錢,這些將領頂多是感覺難堪,卻不會有人覺得心疼那些銀子,更不會有人憤怒如那個夜不收那樣,寧願反出大明邊軍,也不願做這樣的差事。

    “南蠻果然還是文弱無用。”

    “我們很久沒攻薊鎮,這邊的明國兵將似乎還不如遼鎮啊。”

    “當日我們東遷,將大片牧場地盤給了俺答汗和土默特人,結果他們卻和明國人做起了買賣,真是笑話,蒙古人騎馬南下,有刀有槍,還要明國人允許才能拿他們的東西?”

    “金銀和糧食,但在我們的弓馬之下去取。”

    “對,這才是正道。”

    “大汗決定西遷還是對的,土默特人和明國邊軍絕不是我們的對手。”

    “西遷……商團軍……”

    一群蒙古人在薊鎮將領們身上算是找回了自尊,眼前的事原本就是他們的初衷。

    林丹汗一心想著能順利西遷獲得更好的地盤,更多的勒索和搶掠明國人的機會。

    然而這時他們突然想起了商團軍,橫亙在他們慾望之前的冰冷之牆,所有的一切慾望都被現實撞的粉碎,所有人又都是沉默下來。

    現在沒有哪個蒙古人敢拍著胸脯說一定能突破商團軍的防線,特別是多次優勢兵力,數千人打幾百人的戰事一樣損失慘重,根本突不過去。而小規模的戰鬥幾乎每日都有,漫長的戰線上商團軍幾乎無處不在,他們在丘陵地帶和蒙古人戰鬥,在山地戰鬥,在草原戰鬥,在河邊戰鬥,在溫地戰鬥,到處是穿著紅色或灰色軍袍的商團軍人,到處是他們嘹喨的軍號喇叭聲,到處是激昂的鼓聲和戰鬥廝殺的叫喊聲。

    商團軍是左翼蒙古人見過的最可怕的敵人,裝備精良,戰鬥意志無比堅定,廝殺戰鬥的技巧無比嫻熟老練,幾乎不給蒙古人任何的機會。

    在任何一場戰鬥中,從未有過勢均力敵,給蒙古人勝利機會的感覺。

    任何一場戰鬥中,從頭到尾蒙古人都是會撞的頭破血流,最終在絕望中撤退而走。

    沒有任何勝利的機會,從來沒有過。

    雖然商團軍在漫長的戰線上只有蒙古人四分之一左右的兵力,但沒有哪個察哈爾蒙古人懷疑他們的實力,很多人都在慶幸,還好商團軍的任務就是擋住他們,在一場場規模大小不同的激烈戰鬥中,幾乎很少有商團軍趁勝追擊的記錄,只是將蒙古人擋住就滿足了,很多蒙古貴族都在私下裡議論,為何商團軍從不集結主力試圖會戰,或是趁勝追擊,壓迫察哈爾人,獲取更多更大的勝利?

    所有蒙古人的笑容都收斂了,一種沮喪的氣氛油然而生,這叫對面的明軍將領十分詫異,難以理解。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12
第九百八十章 疑兵

    沒有人注意到,在斜側西南方向的高山峻嶺之上,一小隊商團軍人正趴在山樑脊背上,默默觀察著這邊的情形。

    這時距離更近了,整個小隊的人都能看到崇山峻嶺之上的蜿蜒如長蛇的長城。

    張獻忠舉著望遠鏡,口中喃喃道:“往西邊沒多遠就是古北口,那邊山嶺更高,地勢更險,長城是戚大帥在任時重修過的,古北口有三道甕城,東邊不遠是將軍樓,從口子進去往南直插就是京城方向,往東是金山嶺,大潘口,司馬台,望京樓,地勢險要,山巒如聚,到處都是大山,而且十分險峻,長城沿山而建,到處是敵台與藏兵樓,這裡的長城都是嘉靖年間重修過,夯土包磚,雄偉異常,非別處可比。”

    中隊長笑道:“黃虎你說你識不得幾個字,現在聽你說話,哪像不識字的樣子?”

    張獻忠先是愕然,接著一拍腿,笑道:“還真是,咱自己都不知不覺就能說話這麼有條理有文采了。”

    “文采個屁,給個梯子你就上房。”中隊長拿著望遠鏡看過去,關門外的一幕正好看的清清楚楚。

    “關門已經閉上了。”張獻忠道:“甕城,關門,城樓,最少有兩三千人,沿另外幾個城樓都有兵馬駐守,北虜憑硬攻是毫無機會了,聽說從薊鎮到宣大都戒嚴了。說來好笑,咱們一直只出三分力打的北虜,在朝廷那裡卻是如臨大敵……強弱之勢很明顯了啊。”

    中隊長笑道:“你他娘的一個軍士,分析起大勢來倒是頭頭是道的。”

    “打還是不打?”張獻忠道:“咱們距離四百步左右,地勢險要居高臨下,不過以咱們的火炮射程,打了也是白打。要靠近到三百步內,我們在行軍途中就暴露了,而且要從坡頂下到半坡,要是北虜衝過來,咱們可就狼狽了。”

    隊官皺眉道:“你有啥主意?”

    張獻忠道:“還是要用之計,我有個思量,說與你聽聽,成就成,不成咱就回去覆命。”

    ……

    交割銀兩的事情雙方都儘可能想更快的完成,明軍那邊不算很愉快,而且總督那頭還在等覆命,蒙古人情緒也不是很好,巴不得早點拿著銀子走人,點算清楚,拿了回執,明軍一方開始回到城下等候,蒙古一方則是開始小心翼翼的將銀箱往挽馬身上捆紮。

    十幾萬兩銀子,捆紮也需時間,雙方都只能耐心等著。

    在雙方的身後是各自的後援,他們都並不緊張,但動作相對急迫。

    這時所有人都聽到了嘹喨的軍號聲。

    藉著日暮時的斜輝,所有人都看到了在山谷一側的一個剪影。

    一個商團軍的士兵站在斜坡之上,身後是峰巒綿延不絕的群山,落日餘輝照映在他的身後,這個戰士一手叉腰,一手持號,開始吹響軍號。

    “商團軍,是獵騎兵!”

    “天哪,是那幫惡魔!”

    察哈爾人雖然遲鈍,對商團軍的瞭解也遠

    (本章未完,請翻頁)不及西邊的蒙古各部那麼深刻,但雙方已經打了這麼久,最少商團軍有幾個兵種,各兵種大體上是什麼特徵,這一點要是還沒有瞭解,那察哈爾部上上下下不如都一頭撞死算了。

    對很多漠北的牧人來說,獵騎兵就是他們恐怖的記憶。相對於槍騎兵團在土默特部的表現,獵騎兵營的表現穩穩壓過槍騎兵團一頭。

    紅色的軍袍之下是毫無顧忌的魔鬼,犀利的攻擊與毫不留情的戰鬥風格,從每個部落經過的獵騎兵營就像是一陣颶風吹過,每個被獵騎兵營光顧過的部落都會留下最慘痛的回憶。

    察哈爾人從聽說到實際領教也並沒有花費太久時間,只要被獵騎兵們攻擊過的部落,其淒慘程度要遠遠超過商團軍其餘幾個兵種,已經到了令察哈爾人聞之心驚,見之而喪膽的地步了。

    前來領銀子的蒙古人和他們的大隊是脫節的,一百多個銀箱已經大半裝在挽馬上,但騎手都沒有就位,大半的北虜呈半圓形對著關門和出關送銀子的明軍,雖然不懼明軍反悔,但還是要以防萬一。

    牧民們正在搬抬著銀箱,看到穿著大紅軍袍的號手出現在山坡頂上時,所有的牧人都呆住了,他們情不自禁的停止了動作,兩眼圓睜,目瞪口呆的看向山坡。

    坡頂之後還有高坡,一座座山峰層層疊疊無邊無際,太陽開始向西斜,金色的陽光灑在大紅軍服的軍人身上,彷彿是一座神聖無名的雕像。

    蜿蜒的長城在紅袍軍人身後錯落的山峰之上,好像亙古以來,就是由這個紅袍軍人在守護一樣。

    隨著軍號聲響,幾面軍旗緩慢而堅定的出現在坡後。

    掌旗者又是標準的獵騎兵營的大紅軍袍,山風很大,將軍袍吹的向後飄蕩著,映襯的騎士顯得英武異常。

    “真是他們!”

    這一下連腦毛大等北虜高層也是震驚異常。

    他們完全想像不到,這些獵騎兵是怎麼穿過崇山峻嶺,怎麼穿過一個又一個的察哈爾部落,從千軍萬馬之中,突襲至此?

    明軍將士則是震駭異常,他們不知道是何人安排的軍隊在這樣的深山之中,峻嶺之上,又不知道是誰安排他們擺出這種突襲的狀態出來?

    朝廷給銀子,薊遼總督一心等著北虜拿銀子之後撤回草原深處的回報,遼東經略孫閣老只考慮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對察哈爾部西遷並無辦法,甚至根本毫無關注……歷史上就是如此,在察哈爾西遷乃至攻打大同的這一段時間內,大明的邊境官員漠不關心,只留下幾段關於是否拿糧食出來接濟窮困交加的蒙古人的爭論記錄……從天啟年間,草原上的災情就特別嚴重了,從東邊的察哈爾人到西邊的土默特人都是一樣,長期的乾旱無雨和冰凍災害使草原上的板升地顆粒無收,牧場大面積枯萎,牧畜大規模的死亡,蒙古人缺糧的情形變得十分嚴重,到崇禎年間幾乎是凍餓交加,從天啟到崇禎年間,除了林丹汗要求原本賜給土默特順義王的市賞之

    (本章未完,請翻頁)外,東部到西部的各部蒙古部落都曾經請求大明賜糧或是重開馬市,蒙古人願意以貿易的辦法來換糧。

    結果數任邊境主官都無法決斷,朝廷也是爭執不下。

    給糧就是收買蒙古部落,使其不與後金合作,而又有因糧資敵之弊。

    萬一給了糧食,蒙古人還是選擇與後金站在一邊,那大明朝廷不是當了冤孫,不僅要吃眼前虧,還要為後世之譏,成為萬年流傳的笑話?

    而堅持不給,就直接肯定的將蒙古各部推到後金一邊了,原本各部就在後金的脅迫下與之盟誓,只是可能有真心有虛情有假意,如果大明這邊態度冷酷絕情,這幫北虜又不敢自己搶,又哭求到,那就只能跟著後金一起對大明用強了。

    這是軍事帳也是政治帳,但大明朝廷和邊疆大吏沒有一個算明白的,到死都是一筆糊塗帳。

    這樣的軍政大員,怎麼可能會當真理解商團軍是什麼樣的存在,又能清楚的知道商團軍的各個兵種的特點與著裝,又會叫部下們明白草原上已經真正有了新的勢力,與以往的北虜絕然不同,出身於大明,而實際上又與大明朝廷毫無關係可言?

    剪影般的幾個擎旗手身後,大片的煙塵泛起,然後是一整隊的紅袍騎兵出現在山坡頂部,每人都是手持長銃,有幾個軍官手持閃亮的馬刀,所有騎兵將士都將手中火銃或馬刀指向眼前數百步外山坡之下。

    所有的蒙古人都感覺到了威脅,牧民開始亂跑,甲兵們也混亂不堪,今日他們出動了千餘人左右,大部份人留在裡許外,原本是為了叫出關明軍安心,現在反而像是害慘了自己。

    十幾門火炮又被推向前方,在眾目睽睽之下,火炮從兩翼開始飛速推下山坡,到了半山腰附近時,紅袍騎兵也開始慢慢湧下山坡,在其身後,仍然是有大片的煙塵。

    在所有人的目視之下,炮手開始固定臨時的炮位……這事也很簡單,小樣佛郎機重一百五十餘斤,用幾個隨行攜帶的沙袋就能固定。

    虎蹲炮才三十六斤,商團軍的虎蹲炮以腹長加摑,可以多裝火藥擴大威力,以前爪固定炮位,相當的方便快捷。

    以往明軍的火炮無摑,而且腹短,打放藥子軟弱無力,後戚繼光改良火炮身管,加長炮腹,其實也就是可以有更大的衝擊力,加固炮身,加上炮摑,可以承受更多的裝藥,加裝前爪,可以迅速固定炮位,數十門虎蹲炮集中一起發炮,可以對步兵為主的倭寇進行大範圍的火力壓制和打擊,堪稱利器。

    到了北方,地廣人稀,對手全部是以騎兵為主的北虜,戰場廣袤,騎兵移動極快,飄忽不定,小炮用處不大,而且工部造的火炮質量越來越差,現在薊鎮明軍編制五百人一門虎蹲炮,真是屁用不頂了。

    獵騎兵卻是每個中隊就有四門虎蹲炮加兩門佛郎機,加上營本部增配的七門佛郎機,十幾門火炮在眾目睽睽之下襬開,炮手開始上引藥裝填……

    (本章完)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12
第九百八十一章 衝擊

    “跑啊……”

    “他們要打、炮了。”

    “蠻子的火炮兇猛!”

    如果說幾個月前察哈爾人對商團軍的火器還沒有太多直觀的感覺,這陣子算是給他們補上了生動的一刻,什麼叫營屬三磅炮四磅炮,什麼叫大樣佛郎機,小樣佛郎機,什麼叫虎蹲炮和騎兵銃,步兵銃,短銃,什麼叫重型火銃,什麼是投槍闊刀飛斧……反正每次和獵騎兵營交戰對這些蒙古人的心理都是不小的挑戰,對他們來說自己這邊只有破舊的鐵矛和稀爛的薄綿甲,甚至多半人無甲,然後就是綿軟無力的騎弓,射的準有什麼用?在獵騎兵們犀利的火器打擊下,察哈爾人早就放棄了用騎弓佔便宜的打算,每次老老實實的衝陣說不定還能有所斬獲,和獵騎兵對拼火力,把人拼光了也不會有好結果的。

    看到火炮擺開,大隊持火銃的騎兵出現在峰口,後頭煙塵大作顯然是有更多兵馬趕上來,又有十幾門火炮的炮口黑洞洞的,似乎正瞄向自己的頭頂。

    所有人都慌亂了!

    “跑啊!”

    不知道是哪個牧民先叫的第一句,千多人的隊伍頓時混亂了,那些正在搬銀箱的牧民離馬最遠,他們是最慌亂的一群,立刻有人將銀箱推到一邊,或是掀落下地,跳上馬便策馬往東北方向跑。

    甲兵也在跑,牧人們在跑,連幾里外的營地裡都是傳來慌亂的叫喊聲。

    後來將領們也開始跑了,腦毛大還不想跑,但這時炮聲打響了,獵騎兵們是把火炮擺在半坡上,距離已經不到三百步,正好是兩種小型火炮的有效射程之內,擺弄了只有不到五分鐘時間就裝填打放,第一輪火炮打過去,炮子在火光和尖嘯聲中飛向對面的蒙古人隊伍中,還在猶豫遲疑的人立刻連人帶馬被打翻了十幾個!

    這時嘹喨的軍號聲又響起來了,獵騎兵們開始手持火銃向下衝鋒,由於坡勢陡峭,馬匹速度不快,但所有人都明白,只要這些騎兵衝下來,就會呈雷霆之勢,直衝到有效射程內,策騎遊走,將彈雨不停的打在敵人頭上,五六百人的獵騎兵一起衝過來,火器打放,彈落如雨,這千多蒙古人哪夠打的?察哈爾人很有經驗,獵騎兵人數在六百到七百之間,打起來三四千蒙古人也就是他們打放兩輪之後就準得跑,將領也想贏,可是頂著那樣的犀利的彈雨攻擊是根本辦不到的事情,自己看了都想跑,強逼著部下去攻擊,根本辦不到不說,還容易被人在身後射上一箭,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況且獵騎兵不僅火器犀利,攻擊手段多樣,近身搏鬥也十分凶悍,察哈爾人根本沒有信心和這群殺神對抗。

    大隊的人開始如潮水般跑走了,身後響起密集的火銃打放聲,似乎不停的有人落馬,山坡上繼續有獵騎兵湧下來……

    察哈爾人已經是大群的沒頭蒼蠅了。

    到處是奔逃的人群,馬速被帶到最高,只有少數精銳甲兵簇擁著腦毛大等台吉逃跑,隊伍還算不太亂,大多的牧人和甲兵都是一團混亂,他們很快跑的漫山遍野,帶起了大片的煙塵和枯草,轟隆隆的馬蹄聲中,不過片刻功夫,這些察哈爾人就跑到數里之外,然後整個營地裡的人也都開始逃跑,根本沒有人敢於回顧停留。

    整個中隊的獵騎兵都衝了下來,跟著蒙古人身後不斷放槍,火器輪放,打放聲不停,追了一刻鐘功夫,將北虜攆開十幾里外之後,整個中隊的獵騎兵才慢慢策馬返回。

    炮隊在半坡並沒有動,他們在監視著城牆下的明軍將士。

    在明軍的注視之下,獵騎兵們好整以暇的停住,收攏了幾十匹跑散的無主馬匹,然後開始搬運銀箱。

    明軍將校並沒有動彈,他們目瞪口呆,委實難以相信眼前的事實!

    幾十個騎兵衝下坡,十幾門小炮打放一輪,幾千北虜就這麼跑了?

    這還是印象中強悍無比,經常犯邊,與大明九邊有血海深仇的蒙古鐵騎?

    這他娘的連土匪馬賊也不如!

    獵騎兵將士的動作很快……他們比北虜要專業的多,畢竟好幾個隊官和老兵都曾經是馬賊出身,大夥兒在行家的指點下迅速搬抬捆紮,然後趕著裝滿了銀箱的馬匹往山坡一側趕。

    不動手的騎兵則挾著步銃在馬上戒備,銃口指向那些躲在關門處的明軍將士。

    騎隊很快就轉向山坡一側行進,眾人都鬆了口氣……一會兒就是完全在火炮火力掩護範圍之內,不管是明軍醒過神來還是察哈爾人回過味來,有這些火炮加地形掩護也不必害怕了。

    張獻忠挾著火銃帶人掩護,他從軍半年多,經歷漠北漠西各處惡戰,轉戰超過萬里,戰爭經驗已經十分豐富,也經歷過獵騎兵營以少勝多的諸多戰例,但如今日這樣,一個加強版的中隊虛張聲勢便攆走三千多北虜的經歷,也是從未有過。

    這一次戰鬥,必定將在商團軍的戰史上隆重記錄下來,這是個人經歷上最可以濃墨重彩的一筆。

    縱使數十年後,對兒孫輩也大可吹噓一通了!

    張獻忠尚是二十來歲的青年,不過不妨礙他展望將來了。

    說來也怪,在當初跑江湖時,或是在衙門當差,或是當大明邊軍時,張獻忠可是完全沒有想過這些,若他喜歡考慮將來,當初陳宏范叫他當家丁他便會同意,副總兵麾下的家丁,已經足可養家餬口,安身立業了。

    想到這些高興事,張獻忠忍不住握銃大笑起來。

    可惜一嘴美髯剃的光光,否則大可掀髯大笑!

    這時明軍將校也醒過神來,眾將面面相覷,不過並無人討論這是哪一鎮的兵馬,誰都看的出來,這樣的裝備,這樣膽大的軍隊,這樣的軍旗軍袍,哪一鎮明軍都不可能有。

    有個小校奉命向前,高喊道:“爾等何人?來自何處?”

    張獻忠向中隊長看一眼,向對方夾著眼皮笑了笑,中隊長也是一笑點頭。

    張獻忠乃答說道:“非爾等可所知!”

    明軍將校微怒,各自率隊向前。

    他們可是看的很清楚,眼前這些騎兵不到百人。

    張獻忠哈哈一笑,手銃指向明軍,扣動扳機,火石燃燒藥池引藥,火銃擊發,火光和巨響聲中對面的明軍陣列戛然而止。

    “再上來,老子身後的火炮不是吃素的!”張獻忠厲聲道:“相隔百餘步,一輪十幾門炮要打出多少鉛子,你們會不會算?你們薊鎮兵早前五十人一門火炮,現在是五百人一門,我身後的這些炮,你們得集結幾千上萬人才有這數字,好好算算這筆帳,你們就不會感覺咱們人少了。”

    這麼一說,包括督標中軍在內的薊鎮軍官都是醒悟過來。

    怪不得北虜跑的比風還快,原本真正忌憚的就是這些火炮?

    眾軍官踟躕起來,要繼續向前,忌憚火炮,就此退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張獻忠等人卻不會等他們,眾人開始從夾道慢慢斜著上坡,大隊人馬很快上去,剩下十幾人牽著幾十匹馬,上頭裝滿了銀子,開始慢慢登山。

    眼見眾人都上的差不多了,張獻忠滿帶豪氣的喝道:“好了,眾官免送,請回罷!”

    這一下把明軍上下氣的發昏,但此時衝過去就更是無謂,剛剛還有機會,現在送就是送死。

    後人如果有在古北口一帶遊玩過的應該知道,到處都是綿延山嶺,山坡有陡峭異常的也有較為平緩的,長城一般建在陡峭的高坡之上,一座坡連著另一座坡,商團軍將炮位放在半坡,早早佔據地利,大隊人馬又重新出現在高坡上,這種地形,不要說明軍沒有戰心,就算有心一戰,衝過去也根本是送死。

    被譏嘲這麼一句,眾人面色都很難看,一個守備突然一拍腿,說道:“咱們怕什麼,銀子已經交割給北虜了,而且事情發生在關門之外,和我們大明什麼相關?”

    “說的是!”督標中軍聞言一想,感覺甚是有理,讚道:“回執都有了,咱們和北虜間的事都完事了,就當是白看了一場熱鬧罷了。”

    眾軍官紛紛點頭,所謂屈辱憤怒不過是一時的情緒罷了,既然把責任拋開了,別的事說到底都是小事情。

    “不過……”督標中軍突然又罵道:“這他娘的是從哪裡鑽出來的這幫子紅衣兵?”

    “我倒有個想法……”適才那守備道:“估計是一個‘和’字。”

    眾人都是微微點頭……草原上能和北虜掰腕子的勢力,除了和記之外,還有哪一家?

    “不可能吧……”督標中軍倒吸一口涼氣,感覺難以置信。

    此前一直聽說和記有商團護軍在草原上和北虜打,甚至一路打到青城,但各人心裡都不曾當真,甚至覺得誇大其辭。

    舊有的看法是十分牢固的……商人,不成大器,難有作為。

    今日在眼前看到的一切,才真正涮新了在場所有人的看法,雖然還是令人震驚,但心中那種強烈的異樣感反而削弱了許多。

    畢竟眼前的畫面衝擊力才真的夠大!

    早先說話的守備此時由衷道:“今日才知道什麼是軍隊,什麼是軍人,我孩提時見過浙兵至薊鎮,當時令舉鎮上下駭異,我父曾與我說過,我家雖然世代將門,論帶兵不及戚帥多矣。而今日所見之兵馬,又遠在我記憶中的浙兵之上了。”

    眾人一時默然,只有督標中軍看著還是一片狼藉的北虜駐地,突然大笑道:“北虜跑來跑去,人沒死幾個,銀子沒拿到一文,真不知道他們圖的是什麼啊。”——

    朋友們,這個月又要翻篇了,有月票的記得給我啊,多謝大家。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12
第九百八十二章 歸路

    天氣陡然轉冷了。  

    進入八月之後,草原明顯感覺氣溫下降了很多,等過了秋接近九月時,第一場雪如期而降。

    張瀚到此時才踏歸程。

    他在舊都一帶主持對察哈爾人的戰事,到七月底時從舊都沿著興和堡往安固裡淖,再到漠北官道一帶巡行,一路向北幾近千里,至戈壁灘深處,眼看要穿過去之後乃止。

    整個官道有一千五百多里,直抵買賣城,標準並不算高,但也並不算低。按秦官道的標準路寬五尺,也只容一車直行,兩車交匯時得錯道而行,採用的技術也是夯土式,也是國式官道的通用規格,從秦直道開始一直如此。

    不俗之處是用工充足,夯土絕不將,用金屬築板不停拍打,一直到堅硬如鐵為止。起稀爛的大明官道,最少和裕升修築的官道可以在幾十年內不必擔心凹陷凸起等官道特有的毛病,當然養護也是隔數月得進行一次,否則還是保持不了太久。

    排水設施是肯定要的,隔一段路會有排水的溝渠,好在草原最近這幾十年估計都是以乾旱的天氣為主,倒不必一路溝渠到底。

    另外是直道兩側原本是打算以石塊或磚塊固定兩邊,但軍司核算了一下工程量和消耗的人員物資……再膽大的人都不敢說出那個數字,連張瀚也是完全放棄了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和打算。

    張瀚看過雜書不少,知道古羅馬人是怎麼修路的,間挖開土壤,墊沙石石塊固定,道路兩側用石片固定,並且有排水溝渠,兩千年下來不少羅馬人修的道路還保存的相當完好,而且羅馬人修的里程是好幾千公里,萬里之遠,果然古典軍國主義強國不是蓋的,以張瀚現在的實力,想按羅馬標準修一條青城到庫倫的道路,不要說把他修破產,直接沒有破產的機會好麼!

    道路已經修好了七成,大量的民夫在入冬前已經開始南下,只有少量的技術人員和輜兵沿著北的直道繼續勘測和養護已經修好的部份。

    張瀚自戈壁區返回,再抵舊都時,戰事已經接近尾聲。

    察哈爾人全線潰退。

    擊退林丹汗的不是商團軍,因為按張瀚的指示,商團軍以穩守為主,哪怕是戰機在眼前也絕不會主動出擊,張瀚擔心,一旦大規模的剿滅察哈爾人,引起整個左翼蒙古的大崩盤,會在短期內導致遼東到左翼蒙古天翻地覆式的變化,這種變化可能是有益於商團軍的部署,如察哈爾人歸降,大量的小部落歸順,如同土默特和漠北三部那樣。

    但更大的變量可能是後金方面得到消息,大舉進入草原,原本他們已經收服了大量的部落,察哈爾人一跨,其八鄂托克和本部的大量牧民和地盤很可能歸於女真所有,那時候麻煩可能會很大……很簡單,因為軍司還沒有準備好在短期內和女真開戰,更不喜歡見到一個提前幾年正式進入左翼蒙古地盤,掌握十幾二十萬蒙古丁口和廣袤草原的後金帝國。

    張瀚一直認為,女真人真正威脅到大明主要還是孫承宗在遼西修城堡的那幾年,後金以瀋陽為基地,一直著力於狠狠的修理蒙古人,天啟六年一聽說林丹汗西遷,皇太極帶著精銳兵馬追殺了幾千里,來回萬里之遙一定要滅掉察哈爾部,根子是在女真非得佔有草原,獲得蒙古人的助力,才能真正從遼東一隅的小國,轉化為和大明實為敵體的大國,這幾年的變化,潤物無聲,然而至關重要,張瀚感覺自己沒有必要試探努兒哈赤的決心……只要察哈爾人真的跨了,女真人必定是在最短時間內趕到草原,那時候商團軍不僅得不到察哈爾人留下來的地盤,還將面臨與女真人提前的惡戰,這種局面絕不是張瀚樂意見到的,所以約束部下,只守不攻,終於在冬季到來之前,察哈爾人感覺西進無望,而且吃虧很大,在兩個來月的對峙交戰之,察哈爾人損失了好幾千人,對一個丁口不到十萬的蒙古部落來說,損失已經不可謂不慘重了。

    從廢都再出發,往後世張北,興和、尚義等處巡行,在張家口外接見了王達通和馬超等張家口的大商人,算是當面感謝他們的捐贈,並且由張瀚親自授給了榮譽理事的職位,雖然是官樣章,也是不得不做。

    相當多的張家口商人親眼看到了這一幕,也是堅定了他們跟隨和記繼續北的決心。

    這些商人多半是晉商,也有陝商與北直商人,更有少量的山東與河南商人。

    這一天之後,和記商界第一的形象此確立起來,張瀚更是隱隱成為整個北方商界的領袖。

    當然也無人知道,張瀚在台灣的著手佈局,其實在南方的海商,和記也是商界重鎮,並且實力越來越強,有和裕升本部的強力支持,台灣那邊的基業起點便是普通的海商強過百倍,甚至直追平戶李家和廣東劉香,火拚顏思齊之後更是成為南方海域的巨頭之一,閩浙兩廣到南洋海面六大勢力,西班牙,荷蘭,劉香,李國助,大明福建水師,還有一個,便是和記水師。

    折回青城的路,北風呼嘯而至,天空飄落雪花,等張瀚抵達城門口時,李慎明,孫敬亭,李東學,周逢吉,李遇春,張學曾,劉鵬,田季堂等官都出城迎接,武職官方面是趙世率部下出迎。

    “瀾此次當真辛苦。”李慎明親自替張瀚系披風,須臾過後披風落滿雪花。李慎明由衷道:“一出去又是幾個月,奔波數千里,著實辛苦,請飲杯暖酒。”

    孫敬亭果然持著暖壺過來,倒了一杯熱酒,遞前去,笑著道:“這是大夥兒的意思,瀾請用。”

    張瀚心一陣感動,也不說話,接了酒到手,一飲而盡。

    眾人這才一起簇擁張瀚車,李慎明和孫敬亭,李東學,田季堂四人與張瀚一車,其餘各人或是騎馬,或是坐車,一起往青城內行去。

    車隊外圍是一百多特勤護衛,特勤局的人是士兵流動性較強,都是從槍騎兵和獵騎兵銃騎兵裡挑選的最精銳勇武的戰士,軍官則是很少更換,一般在特勤局三年以才會考慮換崗,而高層幾乎沒換過……到了高層重要的不是本事,而是忠誠了。

    除了特勤護衛之外,青城行軍司和駐軍也派了一百多騎兵散開護衛,這座城池孤零零的矗立在草原,不像漢人的城池,再小的城在四周定然有附郭的村鎮,煙墟人間行人商旅不絕,暮色之下煙炊裊裊,孩童騎牛晚歸,再有飯菜香氣,人聲不絕,這才是正常的漢人都市模樣。

    眼前的青城儘管已經較此前大為變樣,但還是顯得荒僻孤淒了一些,四周雪野寂寂,放眼看去雪地一望無際,一眼看不到邊,到處一片雪白,只有人和馬經過的地方有一些淺淺的黑色蹄印,也很快被大雪給蓋住了。

    只有在青城很近的範圍內,城外開始修築駐軍兵營,青城對蒙古人來說是很大的城池了,對和裕升來說卻只能將把行政心留在城裡,也能把大多數層人員的家屬留在城居住……城裡的條件到底要好的多,普通的軍堡一般是駐軍和商人百姓為多,也有一些從內地遷出來的官員家屬,但數量不多。

    那些屯堡只住普通的下層軍官和吏員,另外是以屯民百姓為主了。

    兵營區外是兵站,除此之外只有三十里外的板升地有密集的建築。

    板升地漸漸恢復繁榮,不少遷走的漢人又遷回來,不過軍司對屯墾有統一的規劃,以前蒙古人統治下這些漢人種地的才能根本沒有得到發揮,也有很多蒙古人自己開的地塊,淺耕之後隨意灑種,幾乎是靠天吃飯,有一些旱田不值得保留,直接廢棄,一些荒僻的民居也拆掉利用材料,重新規劃了屯堡。

    板升城已經遷走大量的原住民,遷入了少量的軍隊,大量的房舍當成了倉儲區,未來只會有商行和倉庫,那裡將會是往東路的轉運心。

    看到張瀚一直打量窗外,李慎明道:“明年青城四周直抵板升城全部闢為棉田,只有少量的麥田和菜田。”

    張瀚道:“今冬怎樣,迄今為止咱們有多少草原田畝,棉糧蔬菜例如何?”

    李東學欠了欠身,說道:“回稟大人,今年人力不算寬裕,與去年相加,全部田畝已經有二百七十萬畝,預計到明年初可以達到三百萬畝左右,明年年底,有可能超過五百萬。”

    張瀚拍拍李東學,笑道:“東學不必這麼正兒八經的,我們私下說話,可以從容一些。”

    李東學略一躬身,答說道:“是……”

    張瀚微微一笑,也不再逼這個能力和操守都是一流的部下,轉頭對孫敬亭道:“預計三百萬,果然是三百萬。”

    孫敬亭笑道:“當初我們估算的時候是算天氣,要是按內地的天氣,最少還能墾出三十萬畝耕來,當然,今年如果人手足,弄個十萬人墾地,一人百畝地總能墾出來……其實還是孔至之的標準太高,分壟修渠挖井立水車積肥都是配套來的,若是按北虜的辦法,十幾萬人還有大量的牛馬,一年幾千萬畝也能墾出來啊!”

    李慎明道:“那樣的田畝要之何用!”

    孫敬亭笑道:“我也是這麼隨口一說,誰不知道孔至之的辦法才是對的!”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13
第九百八十三章 變化

    張瀚輕輕頭,確實如此,為什麼連續兩年開荒才三百萬畝……其實也就是江南一個州的土地田畝數字,若是純粹以人力來墾荒,一年墾出幾十畝來就算不錯了,而草原上是不缺乏牛馬的,不管是牛耕還是馬耕,畜力充足就是絕大的助力。 .更新最快

    加上鐵器充足,各種器械要多少有多少,鏟叉耙鋤數量充足,質量上乘,如果人手充足的話,所缺乏的當然只是肥力。

    好在還是牧畜數量充足,只是散放的牧群想收集糞便也不容易,多半還是要靠圈養的豬和雞還有少量收集的牧畜糞便來積肥肥田。

    如果不是這麼綜合考慮,田畝數字應該過千萬了。

    當然就算這樣,三年之後,開墾千萬畝良田也非難事……

    “至於種何作物,這都是孔先生安排的。”李東學接著道:“有二百萬畝是打算來春搶種一次蕃薯,主要是用來肥田,收上來的蕃薯也對軍需不無補,有近三十萬畝是打算種過冬的麥,孔先生專門叫人在陝北甘肅一帶選了不少麥種,打算試種出相對耐寒的麥種。草原上過冬太冷,孔先生擔心麥苗越冬困難,所以種麥的面積不大……平均畝產能過兩石就不錯了。另外剩下的就是全部種越冬的菜,蘿蔔最多,豆類也多,明年軍司肯定不缺蔬菜……北虜真是廢物,這麼多土地硬是種不出菜來。”

    張瀚失笑道:“也不能全怪北虜,他們天生就沒有這種技能屬性。”

    幾個人都不懂技能屬性是什麼,不過並沒有影響他們聽懂張瀚的話。

    相處的時間越久,張瀚叫人聽不懂的話就越多,這樣反而顯得更加神秘,也叫人隱隱生出些敬畏感來。

    “孔至之辛苦!”張瀚感慨道:“還有兩三個月過年,然而天氣會越來越惡劣,叫他提前兩月回青城來吧。”

    孔敏行的家眷又從李莊搬到青城來了。

    從一個名臣弟子到李莊幫忙,然後放棄仕途,帶家正式搬到李莊,再從李莊到青城,孔敏行的變化也是明了張瀚實力的變化……現在不誇口的,招攬一些不得意的舉人已經不費什麼事了,最少秀才舉人這種階層的部屬,大可多招一些裝門面,只是張瀚不屑如此,否則的話,宣大一帶,可以任他挑選。

    城門口除了商團軍之外,還有一隊蒙古人在來回巡邏著。

    天寒地凍,大雪紛飛,城頭上下已經是銀裝素裹,巡邏將士都是一頭一臉的雪,不過見到張瀚時,所有人臉上都是露出了笑容。

    “今日你們辛苦了。”張瀚打開車窗,對著兩隊士兵道:“下值之後,可以每人喝二兩燒酒,不要多飲哦。”

    “多謝大人!”

    所有人都喜上眉梢,那隊蒙古人應該是銀錠的手下,也是按商團軍的規矩管束的,平時當然不准飲酒,這樣的雪天,能在下值後喝上兩口,雖然只准喝二兩,叫這些酒量大的漢子感覺頗為遺憾,但這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從城門洞進去,張瀚就道:“城中模樣,大有不同啊。”

    李慎明得意一笑,道:“你在外這麼久,當咱們就什麼事也不做?”

    李東學道:“不僅是青城這裡,軍司打算這兩年財政上緩過一些來之後,還是要修復舊中都,那邊地方大,才真正好做文章。”

    到這話,眾人都是拿眼看田季堂,田季堂苦笑一聲,攤手道:“我跟著大人一路到賽音山達和戈壁區,修好的路,以安固裡淖為一站,每六十里一站,直抵買賣城為止,三十個站的規模幾近於軍堡,每個站的成本都在萬兩以上,每六十里要用的銀兩是五千兩,這條路修起來,加上買賣城,用銀沒有百萬也差不離了。明年的預算我們還沒有做出來,但估計大虧空沒有,虧空還是要有的。除非是新的保險業務大賺特賺,那壓力便是的多了。”

    “起保險的事。”孫敬亭笑道:“那個史從斌,真是伶俐人,叫他找著這樣的一個好機會,算是把得罪咱們的事給開解了,日後也不好再對付他了。”

    李慎明冷笑道:“上回擠兌的事,我們就要等丟開手之後好好和他道道,這廝倒真是乖覺啊,這下真的沒法對他下手了。”

    “他那個侄兒史可法也算是運道好。”孫敬亭道:“也是藉著咱們的力逃出京師,不然憑他左光鬥得意弟子的身份,加上探監諸事,風頭是出了,也是入了廠衛的法眼,沒有咱們,還真是不一定能逃出去。”

    張瀚卻是知道史可法是有驚無險的,不過有了援手之恩,算是結了善緣。然而張瀚對史可法興趣缺缺,就算將來也最多是拿出來當個千金市馬骨的馬骨,白了就是吉祥物。

    風骨史可法是真的有,明末時投降的變節的大臣太多了,史可法算是當時的一個異類,確實令人尊重。

    不過後來剃髮令下,諸如嶺南三忠這樣的仁人志士慷慨殉國,又對抗清大業做出了相當的貢獻,相形之下,史可法就黯淡了許多,若其不是在東林黨中的地位,其實連馬骨也是不怎麼相配的。

    孫敬亭幾人繼續閒談,草原上的九月和內鎮不同,大雪會一場接一場,幾乎沒有什麼間隔的時候,如果以這幾年蒙古人的經驗來看,很多地方易造成雪災。

    後世的電視新聞上人們會看到草原區域的雪災,那是真正的內地人想像不到的大雪,幾天幾夜大雪不停,雪把蒙古包壓跨,掩埋,大雪有半人多高,根本出不了門,儲備的食物吃光人就只能等死,牧畜的牧棚會被壓跨,會被凍餓而死……這個時代的雪災比後世更加猛烈幾分,軍司已經提前做好了相當的準備,然而在土默特很多牧場都有隱憂,主要是不少地方男子還被拘押著做工,男丁不足,就算有軍司幫助,這個冬天還是會相當難熬。

    “糧食,糧食要給足。”張瀚聽了幾句之後笑著道:“只要不凍死人餓死人就不怕,牧群受些損失難免,這幾年咱們就禍害了不少是吧,明後年人手足了,牧人全放回去,給他們發糧,好生給咱們放牧,三五年功夫牧群數量就又起來了,到時候販到京師和南方,大賺那些南方土包子的銀子!”

    眾人聞言都笑,也知道是張瀚辛苦數月,主持了對察哈爾的防禦戰後返回青城,精神上特別放鬆,才會有眼下的表現。

    張瀚卻是對眼前的一切感覺十分滿意。

    舊有的大量的佛寺要麼拆掉重建,要麼在原本的基礎上改建。

    蒙古人和喇嘛們當然不高興,不過在武力不如人的提前下,不高興也就像個屁,放出來就化成清氣,啥也沒有。受壓制一方的情緒就像彈簧,稍微按一下其實是好事,叫他們明白自己的地位和身份,只要不按到底,也就是張瀚的糧食和不餓死人,稍許給一些壓迫反而是件好事情。

    城裡只有銀寺還保留著,算是給蒙古高層一些面子。

    汗宮也保留著,不過範圍縮了很多,護兵侍衛倒是都是土默特部的蒙古人,也算是叫繼承了汗位的俄木布洪台吉安心。

    朝廷對青城這邊的情形兩眼一抹黑,既然俄木布洪是已故卜石兔汗的長子,內部也沒有明顯的反對跡象,三邊總督和宣大總督都未發現異常動向,在七月時,朝廷已經派了欽使到青城,正式冊封俄木布洪為順義王,新的土默特部的首領。

    除了銀寺和汗宮,城裡大大的佛寺已經改成了標準的漢人住宅模樣,大街上栓馬石下馬石,三開間的門房朱門大開,照壁儀門俱全,一般的門戶也是有門房正房北屋兩邊對稱廂房,一路過來,不少孩子都在院門口街道上玩耍,婦人們在院裡收拾和準備做飯,煙炊和香氣混雜在一起,典型的漢人城池氣象已經顯現出來了。

    城中有幾處型兵營,穿著制服的軍人昂首挺胸的行走著,身上銅扣熠熠生輝,披風和大帽上落滿了雪,軍人們也並不在乎,惹動了一些並未出閣的姑娘們眼波直探,和裕升的地盤裡,對軍人的尊崇就根本不加掩飾了,各家結親都以與軍人結親為榮,誰也不能確定,今天還是大頭兵的普通新軍將士,數年之後會不會升到軍官的地步?一個連級軍官,最少也能分千五百畝地,那可是孔先生弄出來的熟田,有軍司幫著經營,要是普通的千把畝地,一年的出息天百來兩的出息,在軍司手裡,一年最少能分二百三百的分紅,若是到了營級和團級,一年最少千兩以上的出息,並且可以傳給後人,福澤子孫。

    軍人的地位光是憑口是無用的,實在的好處加上各種舉措,加上多年的努力,總算是把軍人的身份地位給抬了上來。

    三三兩兩的吏員從各個行軍司的辦事衙門裡走了出來,他們也是一打眼就看到張瀚等人的車駕,有一些年輕的後生已經歡呼出聲,張瀚也是笑著向他們揮手致意。

    這些吏員年紀大些的多半是招募來的,有不少人都有秀才身份,然後在李莊那邊接受系統的公務員的訓練,有一些則是從李莊各處的學校中畢業出來,原本就接受過系統的公務操作的訓練,出來之後實習一段時間就能上手。從各個學校出來的,除了優秀的苗子挑到軍隊,也有相當多傑出的青年被充實在各個軍司,可以,和裕升能不停的發展壯大,各地的生意都越做越順手,各種政務越來越流暢,這些吏員的作用也是極大。

    今天更新兩章,慶賀一下五一,祝大家過節愉快,出去玩的注意安全。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13
第九百八十四章 一晃

    車隊先是走南北的長街,也就走了三里不到,越過一幢幢分司衙門和住宅,也有商行和酒樓一類的設施,再往前就是金碧輝煌的汗宮所在,車馬在這裡遲了一下,李慎明笑道:“怎樣,文瀾你是先回府見太夫人和內眷們,也見見你家那兩小子,還是先去見俄木布洪?”

    “順義王聽說也在等著。”孫敬亭臉上也有些糾結,按理先該去見順義王,不過自家妹子肯定也在家翹首以盼,這話卻是有些說不出口。

    張瀚道:“當然先回家,在外就算了,回城了不先回家,我可沒有這般情操。你們派人和順義王說一聲,就說我明天辰時初刻准當去見他。”

    “好吧,那就這樣辦。”這事是李慎明的責任,他應了聲,其餘各人都笑起來。

    張瀚的府邸就在汗宮左手側三百步遠,戒備相當森嚴,特勤人員早就下車下馬將府邸四周圍住了,他們日常在四周也有鋪舍,在府中和外圍有好幾條警備線。

    如果是當初住李莊,四周全部是自己人,警備等級就會下調,在青城這裡畢竟有相當多的蒙古人住在城裡,防衛等級只能高不能低。

    當然這也是張瀚剛回來,過兩天後護衛就會外鬆內緊,不再那麼劍拔弩張,總也要體諒一下蒙古人的觀感。

    到了自家門口時,張瀚也是感覺一陣放鬆。

    李慎明和孫敬亭等人也是識趣,眾人都告辭離開,李慎明定了明晚的飯局,邀眾人到他住處小聚一下,張瀚自是答允下來,這位拜兄的面子是怎麼都要給的。

    幾位老人家隨在另外的車上,倒是都熟不拘禮的進了府,張學曾等人幹脆就是住在張瀚府邸裡頭的,張瀚站在門口,等著張學曾過來,打算攙扶叔公進去。

    十來個小廝就在府門口不停的掃雪,見張瀚回來,各人臉上都是十分激動,他們都是打李莊過來的農家子弟,不是很聰明,勉強讀些書就乾脆謀事做,能在張瀚府上,哪怕是做些灑掃的事,也是感覺有無上的榮光,對張瀚,這些樸實的小子們都是打心底深處崇敬,只是他們有的剛來不久,而張瀚一年中倒有大半年不在家裡,說是雇來的僕役,雙方居然都不太熟識,無形之中都是有一些陌生的感覺。

    “除了台階上和甬道上,別處的雪別掃了。”張瀚對這些半大不大的小子們溫言道:“留著雪可以看雪景。”

    眾人七嘴八舌的答應著,眾小廝心中感動,他們哪知道什麼風雅之事,只當是張瀚體恤他們,各人眼裡都是一個意思,這位傳聞已久的大人果然是和傳聞中一樣,身份無比高貴,對下頭的人卻又是無比體恤。

    張瀚看著心裡頭暗笑,自己卻抬頭打量著自己的宅邸。

    說來也是好笑,這裡剛在興修時他就出門了,再回來時景況已經和出門時大有不同,明明是自己的家,卻是有一絲陌生感出來,這個時候他才有所體悟,果然古人所謂的少小離家老大回,並非無病呻吟,這個年代交通不便,而且官身不自由,出外的行商一走幾年也是常有的事,甚至一走十幾二十年,乃至死在外地,回家的只有棺木的,也並非什麼稀奇的事情……

    張瀚家的門戶也是漆成了紅色,所謂朱門。他是二品都督同知,朱門當然夠的上,母親也是有了二品誥命夫人的頭銜,這在以前常氏是想都不敢想的……張家已經幾代沒出過讀書人,更不是軍戶出身,沒有任何當官的機會,不料張瀚另闢蹊徑,從商而武,幾年時間從白丁到都督同知掌印指揮,正兒八經的朝廷高品武職到手,連常氏也成了太夫人,可到了此時,誰都知道張瀚距離自立也就是一步之遙,這麼一來,朝廷的誥命也就是那麼回事,只是舊俗難改,人們還是願意遵循在大明那邊的習慣而已。

    張學曾下車到門口時,府裡二門大開,張瑞等人簇擁著常氏和常進全等人一起迎了過來。

    “見過娘,見過舅舅。”

    這個時候已經很少有人夠格叫張瀚大禮參拜了,不過當著眼前這些人,張瀚這個頭嗑的還是誠心正意,禮數十足毫無可挑剔之處。

    “我兒又是黑瘦了許多。”常氏眼見兒子跪在門前雪地下,趕緊親自上前扶了起來,兩眼已經掉落下淚珠來。

    常進全一臉不以為然的樣子,勸說道:“妹妹何必如此,孩子巴巴的趕回家來,你這樣他下回出去了,豈能放心?再者說,瀚哥兒現在是打天下,哪有打天下不辛苦的!”

    這些話常氏到是真的聽進去了……張瀚在人們心裡是真的在打天下,是在創天大的偉業。張家祖孫三代,打太爺起和蒲州分家,光景一代不如一代,原說是萬難和蒲州那邊比了,兩邊境況是天差地遠,一邊是正經的官紳家族,一邊則是普通的商人家族,還差點落到破家破產的地步,再到張瀚一步一步的起來,成為巨富大商,又成為武官,現在更是打下了這麼諾大的地盤,思想起來,叫人真的難以置信!

    “娘不必替兒子擔心。”有個舅舅開解娘親,果然是好幫手。張瀚向常進全做了個感激的神色,又轉向常氏笑道:“以我的身份,下頭的人哪個會怠慢我的飲食起居不成?就是草原上風大,來回騎馬我又喜歡習武射箭打熬力氣,所以看著黑瘦了些,其實是不打緊的。”

    接著又攙扶張學曾上來,當著長輩的面,常氏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拉著張瀚的手絮絮叨叨的說話,未了道:“家裡已經在大花廳開了席,你幾個媳婦都在二門那邊等著,還有兩個兒子,趕緊先去吧。”

    內眷不宜輕出,這規矩張瀚其實並不怎麼放在眼裡,只有不自信的男子才會把自己的老婆防賊一樣的看著,在前方主持戰事時,張瀚每常寫信回家,也是勸常寧幾個可以出門逛逛,青城雖然不大,現在也是五臟俱全了,而且城外有大青山,軍司肅清過的,風景很好,不妨帶著從人和小孩子,登高遠眺……當然那還是夏秋時間的事情,現在當然是絕不可能,大雪封山,想上去只能等明年。

    張學曾聽著常氏的話,也是撫鬚笑道:“文瀾不必掂著我,趕緊去見見妻兒,若是惦著我不過去,那我這老頭子就成了厭物,這裡是不敢住下去了。”

    因為張續文的關係,也因為張續宗的事情,張瀚對這個族中老人總有幾分敬意和歉意,張學曾能到青城居住,並且住在自己家裡,這是一件叫張瀚極開心的事,當下便是做出一副嚇了一跳的表情,連忙道:“娘親和舅舅,三叔公稍待,我去去就來。”

    常進全滿意地一點頭,說道:“你也不要急,我們幾個老的在一起說說笑笑,聊天吃酒,你不必急著出來陪!”

    “對了。”常進全又道:“你那大舅舅,也是你外父,總不能一直留在李莊那邊?”

    張瀚想了想,笑道:“李莊那邊主要是研究的機構和學校都在那兒,設施也在,這個要慢慢遷到草原上來,而且工程浩大,是否遷到青城,軍司也有爭執……”

    “哦,我懂了,懂了。”

    張瀚原本以為舅舅還要饒舌幾句,畢竟他們親兄弟,一個在青城享受起居八座的待遇,一個在李莊帶著人搞科研,確實有些差距,不料常進全一聽說遷址未確定,倒是省悟什麼似的,一迭聲答應著,張瀚倒省了不少口舌,當下笑著又是一躬身,這才穿過儀門,往二門方向去了。

    走了幾步,才聽到常進全在身後向張學曾解釋道:“中都那邊,地址宏大,又有舊元故宮,那邊才是遷址的最佳所在,文瀾要立基業,如大明太祖立都集慶,王氣所集,所以大業成了,青城這裡,地址偏西,又有順義王佔著王氣,不是宜居之所,文瀾考慮的對,不急著遷,要遷就遷出一個萬世之基來。”

    張學曾笑著說了幾句什麼,張瀚沒有聽清楚,不過料想也是善祝善禱的好話。

    說起來讀書人都是滿嘴孔孟不離嘴的,什麼視君如父之類的話也是常說,不過一旦是自己親族走上了造反的路而且成功機率相當大的話,忠君便是可以直接拋到腦後去了。

    張瀚自失一笑,自己的路才走了一小半,身邊的人已經視自己為未來的君主了。

    穿過儀門,兩邊是對稱的廂房,庭院宏大,甚至格局比普通的士紳家族的外院要大的多……這是一座相當宏偉的佛寺改制,外頭原本就是大殿所在,只是軍司把大殿和宗教的建築拆除了,改為中式的堂房,建築改了,地方卻是未變,顯得空曠了許多。

    “這邊等開春了可以鋪上草坪,多種些花草,擺山石不變,花樹還是可以的。”張瀚對隨行的張瑞吩咐著。

    張瑞忙躬身應了,心中也是暗笑,向來張瀚都是關注大局,身邊的事情是能將就便將就,前幾年手頭銀子有了,宅邸居然是一直沒變,就住在新平堡的老宅,多少事情都不變,最後才又遷到李莊,到了這裡,安了家有了妻兒,居然也知道收拾庭院了。

    進了二門,便是內宅的正堂所在,這時雪落的越發緊了,天空晦暗,斷銀扯絮般的不斷落下雪花,人在空地上走不上幾步就會落了一頭一肩的雪花,甬道筆直已經看不到方磚鋪就的路面,倒是兩邊的草地和花樹還依稀可見,張瀚進了門,一打眼看到一個雪蓋住痕跡的鞦韆,心中沒來由的一酸……這鞦韆還是他在青城時給老大張彬修的,爺兒倆沒事晃鞦韆玩兒,當時還是夏天,這一晃已經入冬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13
第九百八十五章 團園

    正堂的廊簷下,常寧和玉娘,楊柳三個都是站著,三人都有些淚眼朦朧,常寧看到張瀚眼看鞦韆的樣子,倒是明白了幾分,待張瀚走過來,先是插蔥式的率著玉娘楊柳兩個拜下去,眾多的丫鬟僕婦也一起拜,常寧一起身,便是將身邊的張彬抱起來,遞給張瀚,抿嘴笑道:“現在他和楨兒是你最寶貝的,楨兒怕凍著沒出來,你到屋裡抱去。”

    張彬已經快兩歲,身量長的很高,張瀚原本個頭高,常寧和玉娘在女子中也算是高的……這也很正常,當時普通百姓的營養普遍很差,除非是基因強悍的,一般來說個頭都很矮小,北方人要比南方人高一些,有錢人要比百姓高些,這也是很正常的情形。

    眼看兒子虎頭虎腦的,個子比這時代五六歲的小孩也不差什麼,膚白淨,兩眼大大的,眼神晶瑩剔透,有著孩童特有的純淨與天真,張瀚心中泛起一種柔軟的情感,伸手將兒子抱在懷中。

    小孩已經幾個月未曾見父親,倒也不曾有什麼慌亂的感覺,只是張瀚自己知道兒子畢竟和自己有些生疏了,若是在幾個月前這般抱著,小孩會扳過自己的臉用手抓著把玩,現在畢竟生疏了許多。

    “老大,快叫爸爸。”張瀚逗弄著懷中的小孩,張彬倒也乾脆,兩隻眼珠轉了轉,便是按張瀚所說叫了一聲。

    和後人想像不同,爸爸這個詞在古人日常詞彙中早有了,只是限於地域流傳不廣,張瀚叫兒子喊爸爸,這只是來自後世的習慣,而常寧等人也只當他喜歡聽,並沒有什麼要緊,是以也無人反對。

    一聲叫完,小孩倒是將手伸了出來,兩眼看著張瀚,說道:“娘說了要獎勵”

    眾人聞言都笑起來,張瀚倒是真的窘了,當爹的幾個月不曾見兒子,居然沒想起來給小孩帶點兒禮物?

    當下想了想,從腰間取下一柄小火銃,笑道:“老大,這是你王大叔剛做好送給我的,象牙柄,鑲嵌了寶石,你拿去玩。”

    張彬雖小,但日常見的軍人多了,當然也曾見過火銃手打靶訓練,只是玉娘怕吵著小孩,不敢叫他多看,饒是如此,男孩子的天性沒有不喜歡這些東西的道理,當下將張瀚手中的小火銃接過來,果然作工十分精緻,還鑲嵌著綠和的寶石,顯得十分華貴。

    玉娘在一旁道:“你怎麼把這東西給他,怪危險的。再說,你自己不是沒趁手的兵器防身了?”

    張瀚搖頭一笑,說道:“你打小挾弓弄箭爬山落澗的,你還是女孩子家呢!兒子打小玩兵器是好事,將來才護得住咱們這麼大的家業!要說我,原本不用這過於華美的東西,要是弄到我需要拿兵器自衛的地步,恐怕用什麼也不管事了。”

    常寧和玉娘幾個倒是能明白張瀚的話,以張瀚的身份地位,真鬧到自己持槍自衛,那和裕升也敗了。

    道理懂是懂,玉娘卻是惱張瀚在兒子面前揭自己的老底,當下狠狠橫了他好幾眼。

    張瀚哈哈大笑,又將張楨抱起來,不停的親著臉龐,疼了好一陣子,這才道:“老二身上還有奶香味道,老大沒有了,怪哉。”

    眾女聞言俱是笑的打跌,丫鬟僕婦也是忍不住要笑,常寧臉紅的如晚霞一般,上前狠狠擰了他好幾把。

    楊柳笑道:“等我將來生了老三,可要記著遲些斷奶,叫咱們老爺好好聞個夠。”

    張瀚這才恍然,也是自己犯了糊塗,還好這內宅除了丫鬟僕婦沒有外人,帶把的只有自己爺仨,要不然這臉丟大了。

    當下面微紅,說道:“入席,我餓壞了。”

    常寧詫道:“你不出去和娘還有舅舅三叔公他們一起吃酒?”

    “一會還是要出去的。”張瀚顧盼左右,儼然一家之主,感覺很好的樣子,他笑著道:“我們也好久不見了,先小團圓一下再說。”

    張瀚如此,眾人當然湊趣,當下常寧與張瀚並肩坐了,玉娘和楊柳只能坐左右兩側,小孩子叫奶娘抱著在對面坐了,四周真是溫香軟玉聚成一堆,張瀚笑著舉杯,說道:“今日雖非年節,但大家開心,滿飲一杯。”

    三女當然沒有人反對,常寧眼中含情,玉娘和楊柳亦是一樣,三女都是將手中杯子舉起,小口將酒飲了。

    楊柳放下杯子,搶著道:“老爺,我要有句大膽的話說。”

    “說罷。”張瀚笑道:“怎麼自家人說話,弄的象屬下給我回事一樣。”

    楊柳不理張瀚調笑,一本正經的道:“這一次要說好了,妾身生子的時候,希望老爺能留在家裡,不要是在外頭了。我還有兩個月生,年前這一段時間,妾身和兩位姐姐,都是不希望老爺再出門了。”

    張瀚看看另外兩女,果然眼中都是期盼之。

    張瀚心生愧疚,說道:“果然咱們成婚之後都是聚少離多,沒有辦法的事情。”

    常寧柔聲道:“夫君也不必自責,我們明白這個道理。和裕升這個大家不好,我們這個小家也好不了。”

    張瀚低頭想了想,說道:“年前最多再去一次銅礦,那是近途,也可能去一次雲內州,那邊要修一個較大的城池,四周配套一些軍堡墩台,防著些套部。除此之外,別處不走了,算出門,也是十天之內準定回來,不出遠門了。”

    常寧道:“聽說明年夏初能把到買賣城的道修好,聽人說那邊有高山大湖,那湖比咱們一個州都小不了多少,妾身不曾見過海,看常威寫的信裡描繪的大海模樣,真是像往之至。不過看海咱們是不得了,明年若夫君去買賣城,妾身也想跟去看看。”

    “買賣城邊上的那個是小湖,確實有一個州縣大小。”張瀚笑著道:“再往北走千里是瀚海了,那邊是幾條大河交匯成了大湖,面積比咱們大同府還大兩倍多的樣子……要看,咱們去看瀚海!”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玉娘兩眼都放出光來,雖然已經當了娘,依稀還是當初陪著張瀚往北走的小姑娘的模樣,一聽說要出遠門子玩,頓時坐不住了。

    “當然都去了。”張瀚笑道:“明年買賣城和商道都好了,一路坐車沿著大道北上,也不是太累,沿途安全也有保障,到時候全家都過去。那邊商道初立,我會在買賣城主持一段時間的貿易之事,你們不去,又得最少半年不得見面。”

    “那我也得去。”楊柳笑道:“老是這麼半年半年的不見,得小心老爺往家再領幾個回來。”

    張瀚笑罵道:“你今日除了渾說不會別的了?我才多大已經有你們三人,再多納幾個,底下的全部有樣學樣的,我還管得住別人?”

    這話倒是認真說的,和裕升向來講究待遇福利,各級官員和將領的日子過的都很不錯,所謂飽暖思那啥,大夥沒有缺銀子的,要是真放開了納妾,十幾二十個都很稀鬆平常。特別是王長福幾個老人要麼過四十了,要麼也是三十大幾,按大明的規矩也是能暢開了納妾了,要是張瀚帶起頭來,這幫傢伙豈不是要瘋?

    “你管的住別人也不管管你那大哥?”玉娘撇嘴道:“論府邸除了咱家是他家最大,論享受也是頭一份的,吃的用的都打大同那邊運過來,論美這已經納了第八房妾了,今年剛納一個十七的,聽說是大同那邊一個舉人家裡的……”

    “這事我聽說過。”張瀚停籌,笑道:“那舉人是李遵路的同年,當初可沒少埋汰李遵路不走科舉路子,托庇在武官門下做行商買賣,兩人由此交惡。遵路兄發誓富貴了要報復他,現在娶了這人的女兒,也算是很雅緻的一件事,將來會成為美談的。”

    “美談?”這一下三女一起給了張瀚一個大大的白眼。

    張瀚哈哈一笑,也不介意,反正他的後宅在李慎明等人眼裡是一個沒規矩……能進他後宅的所謂通家之好是李慎明,孫敬亭,孔敏行等寥寥數人,孫敬亭感覺慚愧,沒管好自己的妹子,有些不好張口,孔敏行是君子,不會說別人的家事,倒是李慎明對後宅這麼沒規矩很看不過眼,私下勸過張瀚要振起夫綱,好好把後宅理順,上下分明,恭謹有序,這才像個後宅的樣子,張瀚都是打著哈哈聽了,卻從來不按李慎明說的去做,人家知道他自有主張,便也罷了。

    張瀚突然問道:“倒是這事,你們怎麼聽到的?”

    玉娘道:“是我到我哥那邊時,聽哥哥說起來這事,他說勸過李大哥幾次,大業初創,不宜早早享聲之樂,李大哥並不聽。”

    “哼。”張瀚輕輕一點頭,心裡已經明白李慎明的意思。

    各行軍司最位高權重,也最敢當家作主的是李慎明,資歷最老,人脈最深,包括和外邊的麻承恩等人都有極好的交情,銀錠等留用的蒙古台吉也是由李慎明來打點關係……李慎明看起來是不畏譏讒,勇於任事,卻又擺出這樣喜好享樂的姿態來,用意也是相當的明顯了,是自污以明心志,不管他怎樣的地位,只要做出這樣的姿態來,政治上的用意是相當的明確了。

    這是大明包括中國前代古人的政治智慧:一個人太生活享樂,那麼他必定沒有政治野心。

    “這個李遵路……”張瀚搖頭笑笑,對玉娘道:“他既然新納一個,我這邊有些赤金,叫人送一百兩到他府上,說是拿給他給新婦打頭面用。”

    “回頭我叫人拿給張瑞。”府裡的開銷用度卻是常寧掌總的,她接了話,又道:“這幾個月,府裡又增了十來萬銀子,還是按規矩送到田先生那邊去?”看書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時間找到本站哦。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13
第九百八十六章 俯瞰

    在內宅婦人們眼中,田季堂有點象半個自家人,沒有別的原因,大戶人家不管怎樣,對幾類人都是很尊重的:第一是給兒子開蒙講學的先生,不管怎樣都要尊重幾分,否則怕教不好自家後輩。第二,便是對帳房先生也是要給以相當的敬意,三節時必須對帳房先生格外表示一二,否則人家會笑話當家主事的主婦不會做人。

    常寧原本是想著要以舊規矩對田季堂,不過幾次送禮田季堂都婉拒了……和裕升的規矩是和平常人家畢竟有不同的。

    不過常寧到底對田季堂多加幾分尊重,每常都是以田先生相稱,言語間很是客氣。

    “照規矩來。”張瀚斷然道:“我的這部份銀子軍司那邊是算在收入裡頭的,要是不拿過去,他們就不知道到哪裡打饑荒了。”

    常寧淺淺一笑,說道:“你放心吧,我們不會不識大體的……現在每月府中開銷五百多兩,我們姐妹都感覺太奢,想著要儉省些,又不知道從哪下手……畢竟在草原上處處花銷都比在李莊要貴的多,不然的話,就算府中已經有五六十口人,到底也不會用這麼多的。”

    常寧頗有些擔心張瀚會責怪自己不會理家,雖則常家也是有名的富商世家,也是大家族,但家族公中開銷從來沒有說一個月要用好幾百兩,這確實是有些過多。這個時候的通貨膨脹才剛起來不久,人們還不是很適應銀子的購買力在持續下降。而且,不管怎樣現在是遷居到草原上,真的是薪珠米桂,然而傳揚開來,外人可是不會體諒。

    張瀚皺眉道:“你也別理會旁人說什麼。舅舅就住這兒,他可是知道這邊的物價比李莊貴好幾倍呢。”

    常寧輕輕點頭,心中的不安感稍微減輕了些。

    張瀚倒是頗有些抱歉……他一年的分紅佔到和裕升收入的大半,當然不能取用,而當初按軍司協商後的結果,每三個月送十萬到張瀚府裡,充當後宅零花使用,張瀚也是同意了的……不管常寧幾個用這錢買莊園或是賞人,或是自己買金銀首飾古董物件,花錢的地方可以很多,不要以為大明這會子沒有奢侈品……簡單的說,那些漂亮的小金魚一條就好幾兩到幾十兩銀子,建個小金魚池,幾千兩就用掉了。

    蓋個像樣的花園別墅,沒有好幾萬兩打不住。

    上好的綢緞衣服,一身就得一二百兩銀子,講究的人家,主婦一年最少得作好幾十套衣袍,講究的是衣服看不出舊來。

    一年四十萬,三個女人加常氏太夫人,加上府裡好幾十口子人的工錢和日常用度,豪富之家來說就很寬裕了。

    然而常寧幾人分文未取,每三個月送上府來的銀兩,轉手就又叫她們送到財務局,用常寧的話說就是“交田先生酌情使用”。

    這銀子開始財務方面還封存著,等張瀚手令之後再啟用,這幾個月由於過份缺錢,乾脆打個收條就又直接用了。

    用田季堂的話說就是銀子反正都是張大人自己的,左手進右手出,反正和記這份家業都是張大人一手創下來的,怎麼用也是便宜不了外人不是?

    話雖如此,張瀚心中卻不能不感覺抱歉。

    家裡現在好歹像個樣子,但距離真正的享受還差的遠,別的不說,常氏也是愛聽戲的,北方的晉劇,川劇,秦腔,皮影,還有崑曲的摺子戲,老人家都挺愛聽愛看,只是一核計,養個家戲班子一年要花好幾千,老人家砸砸嘴,斷然拒絕了張瀚張羅家戲班子的打算。

    各種生活起居,若以大同的代王府當標準,那可真的是差的遠了。

    若是張瀚沒有,也就罷了,明明身家千萬,家人過的日子也就是普通富商家庭的水準,這就有些歉意,這是種微妙的情緒。

    “其實每個男子都想家人過的很好。”張瀚感慨道:“以我的能力,暫時只是能做到這樣。”

    三女齊聲道:“這樣已經很好!”

    眾人對視,均是笑將起來。

    ……

    傍晚時分,雪仍然未停,整個青城都籠罩在茫茫雪野之內,張瀚後來出二門去應酬了舅舅和三叔公一個多時辰,後來孫安樂也趕了來,加上老周掌櫃,一群老人喝到傍晚時分,孫安樂和老周掌櫃張瀚都沒叫走,叫人打掃了客房請他們住下了。

    這宅子臥房就有好幾十間,不要說住幾個老人,住一營兵也擠的下,張瀚兩世為人了,有了兒子後感覺自己更重親情,平時也沒有什麼空和這樣的機會,散席時,常進全倒是將他一陣猛誇,地位與當年截然不同,反而比當年對人更尊敬恭謹,確實是個成大事的樣子。

    張瀚笑著聽舅舅誇讚,看到常氏也是笑意吟吟的,便是感覺所做一切都是值得。

    倒是常進全打聽重修舊中都之事,張瀚一直笑而不語,打著哈哈不肯吐露實情。

    常進全頗能代表一些親朋舊友的想法,便是感覺張瀚已經臣服北虜,擁有控弦數十萬,麾下還有精兵十餘萬,控制了數千里地域的地盤,又有和裕升富可敵國的財力,盡可以挑明此事,向朝廷要一個王爵之封……順義王就挺好!

    對俄木布洪能當順義王,這些人都是滿心的不服。

    對這股風潮,軍中是以壓服,百姓間卻是以默許甚至鼓動為主。

    就像張瀚此前考慮的那樣,大義所在,一尺之水未必能一躍而過,而早早開始造勢,不言造反,只說邀封,這卻是上上下下都喜聞樂見之事……憑什麼俺答當年能受封,他的這些沒出息的子孫能夠受封,張瀚這樣的卻不能受封?

    這也算是早早開始輿論造勢,算是一步一步的慢慢來,張瀚當然看不上順義王,不過拿這頂王冠來造輿論,卻是相當的適合。

    兩個孩子,小的那個還在睡覺,天黑之後會醒一陣子,還有得鬧騰,大的卻是因為父親回來,慢慢兒又熟起來,纏著張瀚不放。

    這時各院裡漸漸都點起燈籠來,張瀚站在簷下看著,漫天飛雪,四處雪白,一盞盞昏黃的燈籠次第點燃,有一種溫馨之感,油然湧上心頭。

    抱著兒子,張瀚穿過廊簷,走上後院一處高台之上。

    這裡原本是佛寺高塔的塔基,佛塔拆了,底基拆了卻是浪費,張瀚叫人改成了亭子,一路由遊廊慢慢走上去,這個時候整座府邸盡在眼前。

    從外門,大門,儀門,正堂,二門,後堂,再到後院,甬道一路筆直,穿透南北,兩邊各有跨院,正堂和後堂都是不啟用的,只有在家宴和大宴賓客時才會起用,今日和一群長輩就是在正堂左側的跨院裡的大客廳裡舉行,右跨院則是常進全和張學曾等人所居。

    常氏住二門東側的一個跨院,也是五間正房,對面各三間廂房,有北房和庭院的跨院,山石,水井,樹木,花草,一應俱全。

    一個個院落都在點燈,外院是男僕和小廝們拿著長竹竿挑著燈籠下來,點著了再掛回去,沿著外門和大門,四周的院牆十來個人不停的做這件事,估計還得忙活兩刻鐘功夫才能把燈點全部點亮。

    府邸四周有一些小型的房舍,只有一間或兩間,也是點起了燈籠。

    常寧和玉娘兩人也跟了過來,楊柳身子沉重,已經回自己的院子裡休息去了。

    這時張彬問道:“爹爹,那些小房子裡都是住著誰呀?”

    張瀚一笑,說道:“那都是住著我們商團軍的將士,是專門住在四周保護我和你們的忠勇將士們。”

    “天這麼冷,他們住在這小屋子裡,會冷不?”

    “有爐子的。”張瀚道:“也有熱食,換班站崗,不會太冷的。”

    常寧“呀”的一聲,說道:“他們還要出來站班嗎?”

    “當然要站了。”張瀚道:“每一個時辰換崗一次,一次大約是一個中隊吧,沿著我們府邸外圍劃好的線路巡邏,還有一個中隊是固定崗,不巡邏,只固定守在要緊的地方,比如正門口,院牆隔段設崗,還有幾個路口崗等等。”

    常寧和玉娘對視一眼,說道:“我們去過外頭,人家都說鋪舍就是小草棚子,鋪兵都又冷又困又餓,不是人容易當的差。當初在老家時,普通人家都害怕被點成鋪兵更夫,反正是吃力不討好的苦差。我和玉娘出去看過,現在的鋪舍都是磚房,裡頭有坑有爐子,我們姐妹心想挺好的了,誰知道他們還要出來巡邏站崗,那可真是辛苦啊。”

    玉娘也道:“這般冷的天,執矛而立,身被鐵甲,都多半是二十不到的後生,可是真辛苦。”

    “這算什麼?”張瀚淡淡一笑,說道:“你們夫君我也吃過這樣的辛苦,無非餐風飲露,眠沙臥雪,自在不成人,成人不自在,這世間事,沒有哪件是容易做出來的。”

    這時眾人果然在幾處地方看到持槍或是火銃肅立著的商團軍將士,或是穿軍袍的火銃手,或是披甲執銳的重甲步兵,不遠處隱隱有戰馬嘶鳴,這些士兵竟是枕戈以待,隨時可以上馬衝陣搏擊。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14
第九百八十七章 雪中

    兩個年輕的婦人對視一眼,都是看出對方眼眸中的震驚之色。

    玉娘咬著嘴唇道:“以前我爹和大哥在靈丘礦上也練兵,礦上的礦工也有團練,號稱比邊軍還厲害,今日才知道真正的軍隊原來是這樣……”

    常寧道:“一會我們下去,安排下人多熬幾大鍋薑湯,這樣的天,定然會有不少將士受了風寒,給他們去去寒氣也是好的。”

    張瀚微微一笑,並不去阻止妻子的好意。

    這時天色漸黑,風雪越來越大,一隊騎兵卻是頂風冒雪自城中的小兵營裡出來,原本是灰色的軍袍和大帽,在風雪中走了一陣之後就已經全身雪白。

    在張瀚懷中的張彬驚叫道:“爹爹,這些人好厲害,他們敢在雪地裡騎馬……”

    常寧也有些吃驚,說道:“這種天氣,還要出征嗎?”

    張瀚看了看,說道:“這是馬武他們,在青城訓練和休整至今,他們奉命去組建一個龍騎兵營。”

    馬武原本是個連級武官,轉戰萬里回到商團軍,軍司也並沒有給他們升級,只是按規矩記錄功勞,不過馬武和林南星兩人都被授給一等勛章,也是和裕升商團軍體系內罕見的幾個一等勛章的獲得者,有大功記錄和勛章,誰都知道他們的前途異常光明。不過傷勢養好之後,他們就一直留在青城訓練,張瀚在青城時親自接見過這些青年軍官多次,軍訓司也在這些軍官身上,包括十三山調回來的幾個步兵軍官,還有前一陣巴林部騎戰之後也調回一些軍官,一起參謀研究,針對東虜的特點進行技戰術的訓練……一切都是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張瀚本人在內和軍訓司參謀司的軍官們對東虜的威脅都是保持著相當的從容淡定,或許東虜是商團軍最凶惡的敵人,也或許是別的勢力,張瀚沒有用自己知道的歷史進程刻意影響部下,而商團軍將士們也並沒有因為東虜在遼東的戰績就感覺畏懼……說破大天,東虜不還是蠻夷?也就是和遼鎮學過幾招,兵練的凶,仗打的多,甲冑比大明邊軍和北虜要精良一些,弓箭準頭足些,勁力大些,說到底不過還是弓箭騎射加陣而後戰而已。

    這些東西,合格的大明邊軍也該做得到,沒有什麼稀奇!

    戰術上重視,戰略上藐視,這也是商團軍高層對東虜的態度。

    十三山之戰,重甲步兵能挫建虜鋒芒,巴林騎戰,最少是雙方都全身而退,各有損失不同,銃騎兵團只是略有小挫,若不是商團軍固有的傲氣,以三四百人的損失,換取女真人八十多白甲的戰損,其實認真來說就是個平手。

    當然,戰術上確實是要改,最近這幾個月青城這邊的分司一直在著手進行這事,周耀接任軍訓司之後,行事十分果決,也是雷厲風行,一直主抓龍騎兵團的組建和編寫新的訓練大綱,這兩個月下來,部隊都是被軍訓司折騰的不清……周閻王之名,連不少蒙古人都是知道了。

    張瀚好奇心大起,說道:“我要去軍訓司看看,周耀這一陣子在搞什麼名堂!”

    “周司官不在城裡。”常寧看到張瀚心急火燎的樣子,突然想起幾年前見到張瀚時的模樣。當時張瀚還只是自家表哥,見面時就是一副久居上位智珠在握對任何事都雲淡風輕的模樣,就是那晚遇刺,他將自己救下來攬在懷中的時候,才聽到他激烈的心跳聲,叫常寧感覺到張瀚畢竟還是個正常的青年人。

    這麼多年下來了,張瀚這種沉不住氣的猴急模樣,可是好久沒見過了。

    好在這副表情不是對什麼女子絕色,而是想著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凶殘漢子,常寧也不知道是好氣,還是好笑?

    “李莊官校搬過來了。”常寧解釋道:“三百多學員被周司官帶出城拉練去了。出城前就烏雲密合,人們都勸周司官過一陣子看看天時再說,老王哥也是這個意思,不過周司官當時就板著臉說道:遇虜則戰,難道還考慮天時?平時訓練都害怕天氣不好,打仗時老天爺會照你們的意思安排晴天雨雪?這麼一頂,連老王大哥也不好再說什麼,任由他把那些小子們帶出城去了,這冰天雪地的,怕是要受大苦了……”

    “這事周耀做的對。”張瀚不以為然的道:“他說的話不錯,平時訓練都怕雨雪,打仗時怎麼辦?王長福邊軍出身,樣樣都好,論實際的本事周耀不及他。但論打仗練兵,王長福都拉在了後頭,為什麼?還不是因為他心太軟!慈不掌兵,這不是瞎說的!”

    張瀚凜然而言,一妻一妾都被他的態度震住了,好在說到最後,張瀚自己也醒悟過來……這是在家,不是在外領著眾人開會。

    當下哈哈一笑,將張彬拋了一拋,嚇的常寧玉娘花容失色,張瀚落了好一通埋怨,他也不反駁不頂嘴,笑嘻嘻的將兒子抱在懷裡,四周院落和甬道的燈籠都點亮了,星星點點猶如天上星光落地一般,張瀚只覺得內心平安喜樂,抱著兒子,慢慢兒的走了下去。

    ……

    張府點燈的時候,毗鄰不遠的汗王宮也點起了燈籠。

    相比燈火如繁星的張府,汗宮的燈籠數量不多,似乎是不怎麼捨得點的樣子……汗宮的用度開銷現在也是和裕升的財務上負責,這半年來財務上捉襟見肘,能保持著向蒙古人輸送基本的物資就算不錯了,供給上當然比去年要菲薄很多。

    蜜臘也不是什麼便宜東西,燈籠沒辦法用油燈,都是點的蜜蠟,軍司優先供給的肯定是張瀚的府邸,然後是李慎明等要員府邸,還有各大分司機構,各個學校,駐軍,商行,最後才輪著汗王宮。

    普通蒙古貴族,有牧場收入的多半是回了自己牧場,留下來當牌坊用的多半已經部眾星散,牧場被征為耕地,軍司對這些人暫時還沒有考慮補償,主要原因還是因為財政缺短,當然明面上的藉口還是這些貴族支持卜石兔汗和阿成台吉向和裕升開戰,由於這些人的戰爭罪行,所以暫時不發還其牧場,也並不給予補償,要等三年到五年之後,才會給這些台吉們物質補償,或是每年給一定的花紅。

    在此之前,這些台吉只能以自己的積蓄度日,還有在軍司領取一定的生活費用。

    在俄木布洪身邊,漸漸彙集了一些不得志的台吉和貴族們,張府點燈的時候,他們站在正殿階前,簇擁著俄木布洪,心思複雜的打量著眼前的一切。

    青城還是這座青城,綿延五里多的城牆依舊是舊日的模樣,還是南北兩道城門,還是一樣的汗宮,但所有人的心境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就如眼前這座城池一樣,外觀未變,內裡已經變得所有人都快認不得了。

    “叫侍衛們休息吧。”俄木布洪看到不少穿著長袍的蒙古漢子挾弓帶箭的在宮殿四周巡邏,這個新封不久的順義王倒是個心思縝密的人,也很體恤部屬,當下說道:“這麼冷的天,也不會有盜賊,擺出這樣子辛苦下頭的人,何必呢。”

    汗宮總管卓爾畢太台吉忙道:“大汗,你看人家商團兵,哪個不是披著鐵甲著在雪地裡,咱們蒙古人未必就不如漢人?”

    台吉阿玉石道:“總管說的很是,我們蒙古人才是在草原生草原長,這般的天氣我們是打小就經歷的,漢人都受得住,咱們蒙古人的好漢子應該也受的住。”

    “不管怎樣,留一哨人也就夠了。”俄木布洪面露不悅之色,說道:“擺排場毫無益處,徒耗人力。”

    “是,大汗。”

    眾人不好再爭,只能由卓爾畢太安排大半的值哨護衛下值。

    這些護衛也是住在汗宮中,現在的青城,除了少數喇嘛和台吉在城中有住所外,絕大多數蒙古人都是住在汗宮之內,汗宮中原本的一些宗教設施被改成了住人的地方,雖然住著近五百人,但也並不怎麼擁擠。

    阿玉石又看看張府那邊,說道:“沒想到張大人真的不過來了。”

    另一個台吉不滿的道:“我等聽說張大人回來,總以為他會來拜會大汗,從早晨就巴巴的等著,居然沒有見著。”

    銀錠此前一直笑眯眯的看著,對汗宮內部的事他向來不怎麼說話,畢竟身份較為特殊,說是土默特部的台吉,其實眾人把他視為和裕升派在這邊的代表,說是和裕升的人,他又是正根的蒙古台吉,兩邊都佔著身份,有時候其實反正是不怎麼方便說話。

    反而是在張瀚那裡,銀錠幾乎是可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聽到有人抱怨,銀錠才淡淡的道:“不是早就派了人過來,說明了今日張大人誰也不曾見,直接回府了,只有家宴,外人一個也沒有進去。王長福和趙世文他們身份夠吧,他們不也是沒有去見面?”

    阿玉石聞言道:“他們到底是張大人的部下,我們大汗到底還是土默特一部之主,和張大人是盟好的關係。”

    銀錠不客氣的道:“諸位要記得我們是打輸了仗和人家‘盟好’的,和漠北三汗不同,甚至和鄂爾多斯還有套部也不同。要是忘了這一點,此前戰死的蒙古人可就是白死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14
第九百八十八章 雪夜

    眾多台吉都是一副羞惱的模樣,但也沒有辦法反駁。

    銀錠更是向俄木布洪道:“大汗若是用度不足,可向張大人直說,近來軍司的壓力小的多了。他們這些人,大汗儘量賙濟,不要叫大家失了臉面。不過,也不要信某些人的話,不過是過的不如意,口出抱怨罷了。咱們齊心協力,全力和商團軍開戰還打不過,現在還能翻出花來不成?白音台吉他們,才是真正的明智。咱們抗拒不過,不如主動融入,將來也是和記的一份子,蒙古人最好的地方是不必墨守成規,請大汗明鑑。”

    “我心明白。”俄木布洪胖胖的圓臉一副鄭重的神色,他點頭道:“張大人是我的叔父,和裕升的榮光是我的榮光,何必這麼外道。不管今日見明日見,總之叔父定然會給我這個順義王體面,這夠了。若是強爭這個那個的,原本的體面都會爭沒了,沒得和自己過不去。你們,多和銀錠台吉學學!”

    “是,大汗。”

    諸多台吉貴族不管是真心假意,統統都是躬下身來。

    ……

    滿臉絡腮鬍子的徐震身子一抖,笑罵著道:“嘿嘿,這小風,吹的老子一激靈!”

    從青城出來,走了小半個時辰後天幾近全黑了。

    回首一看,青城蜿蜒如龍蛇盤在地,這座城池矗立於荒野之,四周雪野寂寂,有限的建築很快被白雪遮蓋住了,在風雪之,原本感覺不小的城池卻是越來越形單影孤,像是人們在荒野大澤行走的時候,擦身而過的另一個旅人。

    原本的那種安心與溫暖的感覺已經被完全拋開了,所有的將士在一瞬間警醒過來……這是一種老兵才有的戰場的感覺,好像身的某個閥門被打開了,人們的身體機能和精神都是與戰場息息相關起來。

    風雪撲面而來,整個連隊的騎兵都彷彿一條小船,在漫天的風雪被最嚴酷的自然環境所左右擺佈著,人們半俯下身,厚厚的斗篷蓋住頭臉,手抓著馬鬃,身體半傾斜著向前,戰馬不停的發出嘶鳴聲響,這樣的惡劣天氣,對人和牧畜都是嚴峻的挑戰。

    如果從高處俯瞰,天地之間只有白雪皚皚,青城已經快看不到,天空只有一輪殘月,星光黯淡,不遠處的大山山脈橫亙於前,在風雪之顯得更加高大,廣闊,無邊無際,生疏冷硬。而一小隊的騎兵如一葉扁舟,在風雪的大地之,飄搖向前,似乎風雪再大一些會把他們全部吹翻。

    在這樣的天地之威和殘酷的自然條件下,人力顯得十分的渺小和可笑,可在這樣的自然偉力之下,騎兵卻是在天黑之前出城,並且開始向北方一路行進著了。

    聽到徐震的話,林南星斜了斜身子,是這一下的動作,斗篷露了一些縫隙,更加冰冷的風混著雪花一直吹進脖頸裡頭,冷的他渾身都一激靈。

    “狗日的沒事廢什麼話。”林南星破口罵起來。

    徐震又是嘿嘿一陣笑,他卻是挺直腰身,不像旁人那樣畏懼風雪,大狗熊般的身材彷彿蘊藏著無窮無盡的能量,替主人提供著熱能。

    “你消停點罷。”馬武策馬趕來,他對這兩個左右手部下道:“好歹都是營級軍官了,有沒有點正形。”

    徐震挺直腰身,朗聲道:“是,營指揮!”

    他又擠擠眼,笑道:“這不是現在這鳥天氣,咱們又在這鳥地界,不逗個悶子,實在是要經受不住這風雪了。”

    馬武沒好氣的道:“但願你到了都一帶,還能記得現在的話!”

    林南星問道:“營指揮,我們預計何時駐營?”

    馬武道:“這一次帶了二十來個官校才出來的新軍官,按周閻王的佈置,明日過午才能紮營,休息三個時辰繼續趕路。每天要寫行軍日誌的,到時候軍訓司會查。”

    “個狗日的,心石頭還冷還硬啊。”徐震罵了一句,不過還是很快左顧右盼著……

    “沒跟來,敢說話敢當啊,這還是我們龍騎兵的好漢子麼。”林南星沒好氣的笑罵起來。

    徐震吐了吐落在嘴的雪花,一臉心有餘悸的表情道:“老子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叫周閻王操練了半個月,每天早晨醒過來時恨不得自己在地獄裡頭……死了也落在他手裡頭強啊。”

    “徐指揮說的是。”

    “我真是怕了他了。”

    “心黑透了那傢伙……”

    一夥新軍官都是七嘴八舌的跟著說起來。

    他們都是從官校才出來,以前的訓練也是很辛苦,都是按正經的軍訓司編成的軍訓大綱來的,包括新兵訓練和軍官養成訓練兩大塊。

    開頭的隊列和體能訓練,然後是各種技戰術訓練,圖表製圖訓練,參謀作業,土木工程,火力配置訓練等等。

    在新兵訓練時,所有人都感覺自己被放在爐鏜裡粹火了一回,身的雜質都被鍛打過一次了。那種艱苦的訓練令所有人記憶猶新……新兵連的日子裡經常在半夜驚醒,或是在泥坑裡趴著能睡著,嘴裡含著飯也能睡著,各種無休無止的體能訓練和遠程越野拉練都是極為考驗小夥子們的體能和意志,從三個月的新兵訓練期結束後,雖然軍官訓練更加複雜和專業,所有人都有鬆了口氣的感覺。

    這一次奉命到舊都一帶組建新的龍騎兵營,雖然雪夜道十分辛苦,但想到此後是正式軍官,不再再受軍訓司的管轄,也不必理會周耀那個黑面神的折磨,各人心裡居然都是十二分的暢快。

    怎料周耀人雖未來,卻是給這些還沒有正式任的軍官小夥子們又狠狠佈置了一堆加練的內容,前路迢迢,未可輕鬆。

    “其實也是好事。”馬武正色道:“我們是從遼東千山萬水跑回來的,一路艱辛困苦不必多說了,那時的感覺用嘴巴說是怎麼也說不明白的。你們這些小傢伙,這兩天陪我們一起拉練一回,困難程度,大約也是我們當初逃到漠北的一半吧。”

    “才一半?”一個一臉稚氣的新軍官叫喊起來。

    馬武看了看,笑道:“你可能以為我在吹牛,但實話實說,我們當初翻山越嶺,跨越江河,在冰天雪地的漠北轉戰千里。環境惡劣,現在這樣還不得我們當初。為什麼說是一半,是因為環境都很惡劣,我們還面臨東虜和北虜的追殺,我們二百人不到,人家三四千人追了我們千把里路,你說現在能嗎?”

    “是不能……”一臉稚氣的小軍官真的慚愧了,頭略低了低,斗篷的積雪落了他一胸口都是。

    “所以大夥兒也不必心生抱怨了。”林南星索性也直起腰身,朗聲道:“這風雪也沒有什麼大不了,我們馬匹足,兩個時辰換一次馬,大夥可以在馬打盹,好生體悟一下行軍打仗的不易之處……這和你們在軍校不同了,在軍校你們還是學生,再苦也不會有真的危險。這一下我們真的是在行軍,也真的可能遭遇危險,漏的馬賊桿子,零星的不服咱們商團軍的北虜騎兵,還有大股的狼群,辛苦加危險,你們才會真正的成長起來。”

    訓完之後,所有人繼續行軍,只是這一次的士氣要剛剛高漲出少來。

    這一次奉命組建新的營頭,軍司也是主要看重這伙軍官的經歷,除了馬武等人,更多的當年從遼東跑出來的軍官都被打散使用了,調在各個龍騎兵或步兵團裡使用,馬武等人明顯是要壓更重的擔子給他們,先叫他們獨立領一營,多獲取一些經驗,等資格,經歷,經驗都完整了,其往一步也是水到渠成,不必多費心思。

    至於這幾人是不是真的能往走,還是要看自身的努力,是不是真的能達到獨立領軍的標準和要求,另外也得有運氣……有的時候人也是需要一點運氣的。

    既然談話說開了頭,幾個高級軍官也不再躲避風雪……眼前這一點風雪也真的不必當一回事,漠北那天氣,積雪最深處能到馬膝以,人根本沒有辦法騎馬走,很多地方都是牽著馬在走。另外風雪大作時人不要想說話,張嘴是灌一肚皮的雪,現在這樣的天氣,確實只是剛剛入冬,看著很凶,只是花拳繡腿,銀樣臘槍頭。

    “我們的部隊是由三個騎兵連,一個炮兵連組成。”馬武和兩個夥伴並騎而行,侃侃而談:“先說炮兵連,”馬武接著道:“咱們的炮兵連是騎炮連,一輛一個炮彈基數的彈藥車,一車配八馬挽馬,加整個炮組,火炮連同炮架與彈藥車一起行軍,全連八門四磅炮,這是咱們主要的火力輸出。”

    林南星沉思著道:“這也是軍司因為巴林部之戰吃了虧以後的結果……”

    “這事當然是怪朵兒指揮……”徐震大著嗓門叫道:“哪有急著行軍把團屬炮兵連丟在身後的道理!”

    “重炮確實走的很慢。”馬武也道:“不過我也贊同徐震的話,這事歸根結底是朵兒指揮自己的責任,怪不得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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