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867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02
第九百五十九章 磨刀

    巴什身上背著四個箭囊,每隻箭囊裡頭都有過百隻箭矢,這些箭都是他閒著沒事的時候自己削出來,上好箭頭,粘好尾羽,每個‘蒙’古騎兵幾乎都會自己造自己合用的箭矢,‘蒙’古人沒有工部也沒有甲仗兵器局,他們的甲仗兵器除了少數祖傳的或是從明國那邊搶的,多半就是自己慢慢造出來……: 。

    另外幾個甲兵都穿著兩截甲,上身綿甲,下身是甲裙,有幾個還穿著鐵網靴,他們和巴什一起都蹲在地上,在磨刀石上用力磨著自己的佩刀,或是打磨著鐵矛的矛頭。

    每個人的兵器都有年頭了,刀鞘和矛柄都很陳舊,但甲兵們打磨起兵器來還是十分認真……所有人都知道兵器就等於是自家的‘性’命,絕對馬虎不得。

    四周都是刺拉刺拉的磨刀聲,巴什早早將自己的一柄柳葉刀磨的十分鋒銳,只要揮刀掠過敵人便可殺敵,後人總以為冷兵器時代戰場殺敵需要劈斬中敵人才能殺人,其實這種鋒銳的殺人利器只要在人身上劃過,就會劃出大片的深及骨骼的長大傷口,在這個時候的止血和消毒條件來說,幾乎都是必死無疑。

    巴什還有一柄傳自祖父手中的鐵矛,當初打造時定然費了不小的心力,那應該是圖‘門’汗在世時察哈爾與土默特俺答汗在位時的光景了,那時候左右翼‘蒙’古都很強盛,東有速巴亥與炒‘花’,經常引三十萬騎經河套入遼東,幾次深入到遼陽城下,雖無馬市,左翼‘蒙’古也從未短了明國的物事。

    右翼則是在俺答汗領導下蒸蒸日上,土默川的漢人替俺答汗提供蔬菜和糧食,打造兵器建築城池,實力強勁的土默特部佔據了半個草原的地盤,西到青海與黃河河套區域,東抵張家口一帶,數十萬控弦之士威脅大明半壁江山,俺答曾兩次攻到京師城下,令得大明君臣驚惶失措,惶恐無比。

    而現在這支鐵矛已經傷痕纍纍,遍及劃痕,矛尖也有小小缺口,這應該是在某次戰事中崩裂下來的。

    若是有充足的‘精’鐵和鐵匠,這種鐵矛肯定要被放棄了,熔煉重鑄,重新鍛打磨製,而此時當然說不得這些,只能將就著使喚。

    巴什和身邊的甲兵有些格格不入,他是土默特部的流竄甲兵,在喀喇沁部邊界投效了察哈爾人。

    和其餘來自各部的流‘浪’騎兵一道,今日的襲擾主力,先行衝入敵陣的就是他們這些外來部落的人。

    好在察哈爾部的高層也知道突破商團軍的防線十分要緊,這一次他們破天荒的將各部的甲兵和‘精’銳牧人集中在一起,也在自己部落中挑選了一些有甲衣在身的‘精’銳,集中使用,企圖在商團軍的防線發現真正的薄弱之處,然後打開缺口,再增兵擴大商團軍防線上的漏‘洞’,最終使整個部落都能穿行而過。

    在遼闊的草原上構築防線很難,連巴什這樣的普通甲兵也覺得和裕升太過於狂妄,南北數百里,縱深幾達兩千里的廣闊地方,憑藉眼前這些步兵為主的兵馬就能擋住?

    巴什曾與商團軍打過仗,不少察哈爾人的甲兵也詢問過他的意見,在巴什看來,商團軍最強的就是槍騎兵,重甲騎兵騎乘著高頭大馬,橫衝直撞,甲冑‘精’良,武器鋒銳,騎士膽魄和勇氣過人,殺人的技藝嫻熟老練,不愧是草原上一支強悍之至的鐵騎兵。

    至於步兵,巴什見識不多,只是感覺商團軍守備防禦著實有一套,他告誡諸人,如果看到那些不起眼的敵台墩堡,最好還是繞道過數百步的距離再走,否則很難說是否會被敵台之內的小型火炮所傷。

    眼前到處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地貌,只有少數的岩石丘陵地帶,草皮在這些石丘上長的很稀疏,顯‘露’出石塊原本的顏‘色’來。

    從這片戰場往南方看是一條沽沽流淌的大河,有幾幢破敗的舊建築在何邊矗立,雖然經過歲月侵襲,‘蒙’古人也不擅長維護,房屋已經破敗不堪,但從遠方來看,建築仍然是氣派堂皇,歷經二百多年的歲月仍可看出當初建築時的費力與用心。

    “那是沙河驛。”看到一個察哈爾甲兵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那邊,巴什解釋道:“在那邊有沙河驛,明國人在洪武和永樂年間修築的,往西南是沈河驛,兩條河相隔三十里,有兩個驛站連接,再往南是黃崖驛,然後是灤河驛,那邊就是明國人的地盤了,隔著條河,便是耕作的農田,不過他們不敢太過用心……”

    察哈爾甲兵好奇的問道:“為什麼?”

    巴什臉上肌‘肉’‘抽’動一下,說道:“那邊不少地方在他們的邊牆之外,無險可守。”

    另一個察哈爾甲兵大笑道:“這些南蠻子,怕咱們去搶唄。”

    巴什點點頭,說道:“往東就是咱們要去打的地方,明國的舊開平左屯衛,往南邊是邊牆和獨石堡,這邊有沙河沈河白河灤河,河流很多,還有山峰‘交’錯,是我們南下的障礙。”

    其實巴什等人所立地方原本也是大明治下,曾經在洪武年間立開平衛,這裡方圓三百多里都是當年的開平衛防區。從開平衛往東行就是依附大明的朵顏三衛,當時這三衛是內附衛所,明初內附歸順的‘蒙’古人還是很忠誠的,韃官世家與大明國運同休的也頗為不少,從朵顏三衛防區過去才是遼西走廊和遼河河套區域,也就是左翼‘蒙’古地盤。

    加上遼東的遼王和寧王,加上當時叫北平的燕王,大同的代王,整個從山西大同到遼陽的對北虜和‘女’真的防線就成型了。

    靖難之變,明成祖遷寧王和遼王內鎮,同時為了酬謝幫他南下爭天下的兀良哈‘蒙’古人,將朵顏三衛由內附改為獨立,開平衛放棄,防線內遷三百餘里,加上朵顏三衛自立,遼西從內鎮直接變成與敵區接壤的區域,京師也是從親王內鎮的重鎮變成了前線。

    天空蔚藍,地面上是一望無際的綠‘色’,這時候一個察哈爾人的將領在做戰場上的動員,‘蒙’古人拙於言詞,不要說鼓動的話語,就是罵人的話也沒有什麼新意,在這個將領說了片刻功夫之後,所有甲兵和牧人都發出陣陣叫喊聲,接著號角聲響起,三千多騎的隊伍向著前方猛撲過去。

    巴什兩‘腿’輕輕夾著馬腹,身體隨著戰馬身體的起伏而高低起伏著,風速逐漸加快,四周全部是用‘蒙’語叫喊的同伴,這一次出擊多半是甲兵,雖然都穿著簡陋的綿甲,但在‘蒙’古諸部中,能披甲就代表是十分勇武善戰的漢子,同時還會定期接受軍事訓練,並不是那些平時只會放羊牧馬的普通牧民。

    昨日這裡的戰場曾經哨探過,幾十個哨騎深入了近十里路,發覺在開平左屯衛舊所城附近有一百五十多人的商團軍在駐紮,只有簡單的木柵欄牆,並沒有大型火炮,工事簡單,火力薄弱,簡直是突破的最佳地點,察哈爾的高層接報後,考慮可能是因為靠近明國的獨石堡長城防線,商團軍有所顧忌,所以並未在此派駐大軍。

    今日三千多騎前來破陣只是一個開始,如果順利,可以往北方一路捲過去,固定防線就是這樣,一處破則處處破!

    “殺啊,殺光漢狗!”

    ‘蒙’古人狂叫起來,人們揮舞著手中的兵器或是騎弓,戰馬加速狂飆起來,巴什感覺自己全身的熱血都在沸騰,他追隨過阿成台吉攻打過集寧堡,歷經了半年以上的圍城戰,感覺圍到筋疲力盡,整天都琢磨怎麼打進堡裡去,後來大汗死了,阿成台吉也死了,帶著他們打仗的塔克囊成了殺害大汗和阿成台吉的凶手,消失在茫茫草原之中。那段時間,巴什感覺天空都是灰‘色’的,一切都沒有了意義,直到如今,重新的奔騰的戰馬上揮舞著祖父留傳下來的鐵矛時,一股‘蒙’古人特有的自豪感湧上心頭,是的,衝鋒,策馬騎行,揮舞鐵矛,殺戮著明國漢狗,這才是‘蒙’古漢子應該做的事情!

    前方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大片突兀的灰‘色’,巴什的眸子猛然凝固了,很多人都和他一樣,不是說只有一百五十多商團軍,怎麼眼前卻是像有過千人?

    此時馬速已經提到最快,很多人想調頭都來不及,只有在兩側的人下意識地開始控韁往左右閃避著,但此時已經跑入百步之內,熟悉商團軍火銃‘射’程的巴什已經絕望了,他看到前頭商團軍的前兩列已經蹲下,上著刺刀的火銃發出星光一般閃爍的光芒,最後一列的火銃平舉著,黑‘洞’‘洞’的銃口在刺刀下彷彿被放大了無數倍。

    “噼噼啪啪……”

    銃聲似乎是很突兀的響了起來。

    巴什彷彿還看到有不少夥伴張開騎弓,試圖用弓箭還擊,他痛苦的趴伏下身子,嘴裡大喊道:“不要還‘射’,還有好遠,騎弓無用,趴在馬身上,儘量躲避……”

    不過‘混’‘亂’的戰場上沒有幾個人聽到他的叫喊,察哈爾人其實在近來已經頗為願意吸取教訓,多研究一下商團軍的戰術戰法,不過那隻侷限於高層的少數人,多半的北虜是完全蠻荒狀態下的野人,他們平時‘交’流的圈子只侷限於自己的家人和鄰近牧場的牧人家庭,只有在大規模集會時他們才會接觸到更多的人和圈子,這種封閉信息狀態下極容易被先進宗教蠱‘惑’,於是更難接受新的知識,在牧人和農民兩個不同的種群來看,草原上的牧人侷限於地域過大和民族文化傳承,對牧馬放羊外的知識瞭解十分有限,並且也沒有太多的學習‘欲’望,相對來說,農民的圈子也是半封閉的,但華夏的傳統就是學習和尊重讀書人,相比較而言,牧人就要更加落後和愚蠢的多了……——

    黃易大師昨天破碎虛空了,令人扼腕痛惜,他是位天才,是一位領路人,老實說現在我們這些寫網文的九成都沒脫離黃易創立的流派範疇,說句很多網文寫手承認的話,大家都端著黃祖師給的飯碗啊……

    廢話了,想起當年看尋秦記時的‘激’動,在書店等實體書更新大唐雙龍,這些經歷再也不會有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02
第九百六十章 哭泣

    在巴什的大叫聲中,還是有崩崩的弓聲響了起來,大量的輕箭嗡嗡飛向前方,尾羽從巴什的眼前掠過,此時這個來自土默特部的甲兵根本不敢抬頭,雖然他戴著簡易的頭盔,不過巴什對商團軍的火銃威力有著深刻的瞭解,在聽到火銃的炸響和看到火光之後他就根本不敢抬頭了,待弓箭拉響的聲音響起來之後,接著就是此起彼伏的慘叫和哀嚎聲。

    在巴什眼前,不停的有騎兵落下馬來,先是甲兵,後是穿著長袍大襖的牧人們,在他眼前是密密麻麻的馬腿和不斷掉落下來的身影,接著就是重物砸在地上的砰砰響聲。

    “還有火炮,小火炮……”

    好像聽到有人這麼叫了一聲,巴什暈沉沉的抬頭看了一眼,他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起來。

    在商團軍那邊的陣列上,第二列已經打放完畢,第一列正在起身打放,在每個連級方陣,也就是一百多人為單位的方陣間隙,一門門小型火炮正在兩個車輪之間,炮手用點火棒正在點燃引線,在上方的陣地上火炮已經有開始打響的了,沉悶的轟鳴聲與尖利的嘯聲夾雜著,還有火銃的打響聲,蒙古人的驚叫和慘呼聲,馬匹的叫聲,人和馬倒在地上的沉悶的響聲,還有垂死重傷人的呻吟嚎哭聲……種種聲響混雜在一起,令得戰場上一陣陣的混亂,蒙古人的將領試圖整理隊伍,但他發覺是徒勞無功,商團軍不僅在原地打放,那些排成長排的士兵還在挺著刺刀向前,三輪打放完畢後整個戰線都前移了一些,這時已經無人能夠阻止察哈爾人逃跑的腳步了,兩翼已經有相當多的人往後跑,中間還有騎兵被慣性裹挾著向前,整個隊列像是管湧的水管,水流噴向兩側向後流淌著,中間卻還是不停的湧上水來。

    巴什就在人群之中,他的頭盔不知何時丟了,傳了幾十年的祖傳鐵矛也不知道落在了哪裡,現在他兩手控韁,眼神焦急的打量著左右,他的前後左右均是策馬往兩翼奔逃的甲兵和牧人們,說來也怪,剛剛若是衝陣,估計各人身邊都看不到什麼人,若此時這般策馬逃命時,卻是前後左右都擠滿了人,馬速根本提不起來,還好蒙古人幾乎是會走路就在騎馬,幾乎看不到因為焦急或衝撞而落馬的人。零九

    “放……”

    由於慣性的作用,蒙古騎兵距離商團軍的火銃大陣只有不到八十步了,巴什分明看到了明晃晃的刺刀和黑洞洞的銃口在瞄向自己這邊,蜂擁而至的寬大正面上最少有過千蒙古騎兵,但在正面的連級方陣也有十個以上,一輪打放就是最少三百支火銃齊射,又是在這麼近的距離上,巴什感覺自己已經沒有辦法活著逃離,他只能在馬上開始頌揚佛號,而和他一樣做法的人也有很多,更多的人只是在發出毫無意義的音節而已。

    由於距離太近,明顯聽到了商團軍軍官下令打放的聲響,巴什順著聲音看過去,那是一張十分稚嫩的臉龐,肯定沒有過二十歲,下巴唇上只有短短的絨毛樣的鬍鬚,那個漢人青年軍官下令後,紅旗舞動,鼓點聲響起,在巴什眼前的正面火光四濺,他身邊不停有人中彈,有人胸口中彈,血肉綻放,鮮血噴濺,有人被打中腦袋,腦漿噴了巴什滿臉都是,不停的有人中彈,有馬匹中彈,有人在慘叫,有馬匹在慘叫,馬匹中彈時飛躍而起,將身上的騎士壓在身地,馬匹前僕,將馬上的騎士摔落在地,人中彈滾落下馬……到處都是一片混亂,巴什感覺剛剛一擊最少有過百人慘死或是中傷,這時他看到又一列商團軍舉起了手中的火銃,灰色的軍服,黑色的火銃,白色的刺刀,紅色的軍旗,綠色的草地和殷虹的鮮血,戰鼓隆隆,炮聲降隆,巴什的思維一片混亂,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做是好。

    這時突然前方出現大片空隙,巴什根本來不及多想,他策馬飛奔,整個人身體半側在馬匹右側,在策馬飛馳的同時,巴什拚命唸佛,希望佛祖保佑,能叫他逃出眼前這一劫。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巴什聽到了明顯的頌佛聲,這時他轉頭看過去,一個四十來歲並未披甲的中年牧人也半側著身子在唸佛,兩人的馬匹交錯向前,這時槍聲又響起來,巴什看到那個牧人灰色的襖子上突然迸出血色,那個唸佛的牧人兩眼圓睜,然後鮮血狂湧,那人拚命想維持姿式不變,可惜還是墜落下馬去了。

    巴什腦子裡一片空白,一直帶著馬向前跑,也不知道跑了多遠,馬身上全都是湧上來的汗水,他自己的身上也是大汗淋漓,綿甲內的衣袍都被汗水濕透了,四周零零散散的到處是跑散的甲兵和牧人,幾個小頭目大聲吆喝著叫人匯聚到一起來,可是也沒有多少人理會,巴什顫抖著從馬上翻落下來,躺在綿軟的青草地上,然後抖著手解下水囊,清洌的冷水有一多半在抖動中流到了地上,只有一小半進入了他的口中,順著喉一路流淌下去。

    巴什解除了焦渴,想起剛剛那個中年牧人絕望的眼神和對抗死亡的努力,還有最終的結局,他翻轉過身來,把臉埋在柔軟的草皮深處,絕望的哭泣起來。

    ……

    “痛快,痛快!”牛欽忠捧著自己的水袋在灌水,清水順著他的絡腮鬍子流淌下來,濡濕了胸口大片的軍服,不過這個老軍人並不在意,反手抹了一下鬍子,便是哈哈大笑起來。

    剛剛奉命率部出擊並擊潰三千多精銳北虜的是新成立的龍騎兵第一團二大隊,整個大隊共有三個營,每營三個連,加上大隊直屬炮兵連,每個龍騎兵大隊的人數達到了一千六百人以上,這個數字,幾乎等同於明軍一營之數,甚至很多將領的營伍因為吃空額喝兵血,實數撐死了也就是這個數而已。

    龍騎兵講究的是厚集火力,不僅大隊級有自己的重型火炮連,各營和各連也有自己的小型火炮配給,加上正在鑄造中的二十二斤重的用支架的大銃,每個連隊的火力輸出都相當可觀。在大戰時,各大隊的火炮連與團屬營和師屬炮團可以合力協作而戰,各小型火炮則由各營連直接於陣前使用,加上人手一支製作優良的步兵銃,在火力輸出了已經遠遠超過了當日的銃騎兵團,與普通的步兵團相差不多,畢竟普通的步兵團有半騎乘炮兵和大量的小型火器伴隨……在步兵團裡,可是連中隊都配給了盞口炮或虎蹲炮這一類小型火器的。

    新組建的龍騎兵團不出意料之外的由朵兒任第一團的指揮,另外兼師副指揮,算是一種安慰,楊泗孫也並不來擺上司的譜,只是在佈置任務時由塘馬傳令……按商團軍的傳統,不管怎樣軍令就是軍令,朵兒等人都是遵循不敢有違,特別是在軍法司剛剛處置了大批軍官之後,沒有人會敢跳出來觸這種霉頭。

    第二大隊是由原本銃騎兵團的一部份,槍騎兵團的一小部份軍官和老兵,徵調過來的會騎馬的步兵等諸多部隊,另外有一部份申請入戰兵的輜兵,還有李莊訓練營出來的新兵和軍官,也陸續補入龍騎兵之中。但到目前為止,各團都是嚴重缺額,因為龍騎兵拉出來的團架子是四個,可是打散重編的銃騎兵團只有兩個,調過來的槍騎兵人數十分有限,軍司方面不可能冒著槍騎兵戰鬥力嚴重削弱的危險來調入大量的槍騎兵軍官,倒是原本準備的第三個銃騎兵團人員被利用上了,還有一部份可以騎馬的步兵,勉強將各團的架子搭了起來。

    第一龍騎兵團三個大隊,只有第二大隊已經完成了齊員滿編,另外兩個大隊連三百人都沒有,只是先搭起架子,慢慢接收兵員,現在所有人都在等著明年的財務報表,如果一切順利,明年就算不大舉擴軍,最少軍司方面會考慮招募一些兵員,把龍騎兵齊裝滿員。

    武器是足夠的,兵器局一直在源源不斷的生產著步兵銃,自天啟二年定型之後,這兩年最多是進行一些步兵銃的微調,比如怎麼配合上刺刀,有一些機簧件的用料和打造工藝改進,安裝工藝改進使火銃有更穩定的性能,另外就是火藥的配製也在不停的改革,自從打通日本航線之後,火器局有了充足的硝磺,在火藥的性能改進上也有了不小的進步,現在的步兵銃,在精準度上是沒有辦法的,這涉及到整個工業體系的進步,在射程,火藥威力,打放成功率上,和二百年後英軍和法軍使用的布郎布斯前裝滑膛槍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一樣的一百米以內有效射程,一樣的在雨天使用會威力大減,一樣的裝填和打放程序,只有在鴉、片戰爭之後,克倫士威克步槍出現,使用火帽擊發,可靠性大幅度增加,裝填更方便,並且在雨中使用幾乎不受影響,這種槍出現之後又出現了米尼滑膛槍,定裝子彈的出現不僅加快了射擊速度,而且使有效射程從一百米增長到了五百米,然後就是後膛槍的出現,接著膛線出現,彈倉出現,五十年時間裡火槍完成了更新換代,簡直是爆炸式的發展。

    簡單的說,第一次鴉。片戰爭英軍使用的就是現在商團軍手中的這種燧發滑膛槍,並無代差,而清軍用的就是明末清初時技術水平的火繩槍和大刀長矛,而時隔二十年後,英軍已經使用了雨中照常擊發,射程超過四五倍的米尼槍,清軍還是大刀長矛配鳥槍,所以第二次清軍敗的更慘,國家的尊嚴體面丟個精光,被人將臉踩在泥裡。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02
第九百六十一章 調動

    商團軍的步兵銃在短期內已經很難,定裝之後張瀚便是下令大批量產,同時開始加大人手產了大量的刺刀,在武器儲備上毫無問題可言,小型火炮,包括三磅炮和四磅炮,還有明軍慣用的虎蹲炮也產了不少,李莊那裡別的缺,現在銅和鐵這兩樣都不缺,不論是銅炮還是精鐵鑄炮都完全不必考慮材料的消耗,這也是技術難題攻克之後,李莊火器局能迅速大量鑄造火炮和的原因所在。

    “去收拾戰馬!”牛欽忠笑過之後,指著適才的戰場,向一個年輕的中隊長令道:“別的也罷了,北虜那些破爛,撿不撿隨意,戰馬可不准跑了一匹。”

    “是,團指揮。”中隊長笑著答應了一聲,接著帶著整個中隊的好手,騎馬出去用套索將跑亂的戰馬帶回。

    也有幾個中隊的龍騎兵步行向前,不停的有軍官下令,叫新兵上前來捅刺刀,替那些傷重的北虜解脫。

    在**聲中和咒罵聲中,戰戰兢兢的新兵們不停的把刺刀捅向那些已經無法動彈的身體。

    “動作不要猶豫,”套了兩匹馬回來的盧四指著一個新兵罵道:“你他娘的沒吃飯,手那麼軟,你一下又一下的不是給他加了不少痛楚?你這是心狠還是心軟?真要心軟,你就一刀刺到他要害,左胸口就是心臟,教官沒教過你?一刀捅穿,包管他即刻嚥氣,什麼痛楚都沒有了!”

    “救人是不可能的。”張彥升心裡其實一陣陣的反胃,但臉上還是一臉嚴肅的道:“他們都是中了火銃,要麼也是摔成的重傷,這傷咱們軍醫也難治,就別給他們活受罪了。輕傷的北虜我們也會同樣救治的,咱們是商團軍,不是馬匪強盜。”

    這麼一說,新兵們心裡好受的多,果然也找到幾個斷胳膊斷腿的輕傷員,有擔架過來,抬回去給軍醫救治去了。

    “娘的”張彥升說的口渴,很想喝水,但戰場上的血腥氣太濃了,他委實張不開嘴。乾嚥了一口唾沫之後,張彥升轉頭對盧四笑道:“四弟,怎樣,我就說咱們加入龍騎兵合算吧,立刻有仗打,你那臉天天崩的跟什麼似的,就你們騎兵厲害,看咱龍騎兵的火力配置,要是你們騎兵衝陣,你感覺能好多少?”

    盧四咬了下牙,腮邊肉一鼓一鼓的,平順了一下氣息之後,才對張彥升怒道:“打仗能不搞偵察,象北虜這樣直筒筒過來送死的有幾家?發覺你們布好陣,我們不能擊其側後?不能斷你糧道,不能趁你行軍突襲?不能步騎配合?就你們擺開陣勢,我們直筒筒撞過來被崩炮轟的受死?”

    張彥升吐吐舌頭,看出盧四是真的惱了,當下不敢再說廢話,只笑著道:“不管怎樣,我看你心裡還是高興的,總算又撈著仗打。”

    盧四悶悶不樂的道:“北虜真的太弱了,戰前偵察形同兒戲,衝鋒前不進行火力偵察和小規模試探性進攻,不考慮迂迴和利用地形,就想藉著人多和騎兵優勢強衝,簡直是昏了頭”

    “得,得,得。”張彥升輕快的笑道:“若北虜會和咱們一樣打仗,咱商團軍這麼辛苦才能出一個軍官,為什麼,憑什麼?別說軍官,就是普通的士兵,拿到邊軍和北虜那邊,哪個不是好樣的?”

    “這倒也是。”盧四這一次沒有和張彥升爭吵,而是點了點頭,贊同了對方的說法。

    “這一仗打完,我倒是真有些心得”張彥升又思忖著道:“戰爭的目的先要明確,戰略分明之後才談的上戰術,然後是情報工作,另外平時的訓練能保障部隊的來回調動不會出現預料之外的麻煩,然後就是充分保障後勤,最後就是以這些來分析雙方的差距,當然還包括武器甲冑,結果就是眼前這樣,輕鬆獲得勝利了。”

    盧四默然不語,消化著張彥升所說的話。他雖然是最高勛章的獲得者,也是騎兵團的悍將,但張彥升的這番思索他就說不出來,也不會考慮的這麼全面。

    盧四嘆了口氣,說道:“看來我還是要加強學習,日後報考官校深造。”

    張彥升笑道:“怎樣,還是想當軍官?”

    盧四道:“不是,當軍官操心的事兒多了,我只是不想被你這廝唬住,誰知道你說的對還是不對!”

    張彥升哈哈大笑起來。

    盧四先是板著臉,後來也笑起來。

    過不多時,戰場打掃完畢,一個背插紅旗的塘馬也從北邊趕過來,眾軍官都聚攏過來,張彥升遠遠的跟在隊尾。他是小字輩,也是剛加入龍騎兵團不久,他的中隊還沒怎麼適應步銃的隊列和打放這東西每個新兵將士都訓練過不假,但隨著兵種的劃分,每個人著重於訓練自己本身兵種的技能,就像銃騎兵團,用短小和較輕的騎銃在馬上打放,在激烈的奔馳途中於馬背上保持平衡,並且可以在打放後從兩側衝過重新快速整隊,或是觀察戰場情形相機決斷,又或是打放後果斷騎馬踹陣一切都與純粹的步兵完全不同。

    就拿純粹的步兵來說,其做戰情形也是與龍騎兵不同,多了照料戰馬和長途騎馬行軍的科目,另外也有簡單的馬上打放訓練,一切都比此前要複雜許多。

    在拿破崙時代,有騎馬持衝擊的騎兵,也有揮刀衝殺的胸甲騎兵和驃騎兵,也有大量的騎馬步兵被稱為龍騎兵,在商團軍,根據草原上的實際情形,發展出了重火力輸出和機動性的獵騎兵,重甲騎兵為騎兵,騎馬步兵仍然是龍騎兵,相對於純粹的騎兵或是純粹的步兵來說,龍騎兵的裝備和訓練都要複雜的多,簡單來說這是一支拿著步兵用步兵戰法的騎兵隊伍,實際上來說要複雜許多,比如皮靴改成帶馬刺的馬靴,這說明這支軍隊要掌握相當嫻熟的馬術,每個龍騎兵身後都有一柄鶴嘴鋤,這是在緊急情況下可以使他們構築起胸牆來進行防禦,是的,龍騎兵肯定著重於進攻,但也絕對沒有狂妄到感覺自己永遠不需要防禦。

    另外從編成來說,因為要保障最基本的防禦陣形和火力輸出,龍騎兵的最低戰鬥編成是以連隊進行,也就是說別的部隊可能會派出小隊或是中隊級的人員參加戰鬥,龍騎兵則是最少以連隊進行。

    每個連隊不僅人手一支步兵銃,另外軍司還在考慮連屬重火器的構成,包括大銃和小型火炮。

    一切還都在考慮之中,這支商團軍內的新兵種充滿著機活力,因為一切尚屬未知,所有人都知道,軍司為了錘煉他們,必定大量使用龍騎兵參戰,對渴望戰鬥的軍人來說,還有什麼比這個事實更叫他們歡欣鼓舞?

    “都給老子立正站好,排好隊!”牛欽忠嘴裡叼著菸捲,一副老菸民的模樣,喝了不少水,他的嘴唇還是有些干裂,走路時也明顯有些疲憊感。眼前的軍官們也差不多,臉色憔悴,嘴唇發乾,兩眼中遍及血絲,身形明顯十分疲憊,軍官們都是如此,將士們顯然體力儲備也差不多到底了,打掃完戰場後很多將士倚著坐著,雖然臉上滿是興奮之色,但說話的人並不多,因為眾人到底都是十分疲憊了,有一些年紀不大,又從李莊剛過來的新兵將士都是直接躺在地上睡著了,這幾天他們一直在疲於奔命,根據師指揮部的命令不停的調整防線,每天只能保證兩個時辰的睡眠,其餘時間不是在馬背上就是在戰鬥中,很難平靜。

    牛欽忠看著塘馬,待對方將最新的軍令遞過來,待將封套軍令拿到手後,他將軍令遞給身邊的中軍副官,說道:“念!”

    每個指揮都有不同的風格,牛欽忠就是一直沒擺脫這種老粗軍人的作態,人們也並不感覺奇怪,中軍官打開軍令,朗聲道:“龍騎兵第一團二大隊,接令時如非在作戰狀態下,即刻至蓮花灘一帶佈防,具體防區等候下次軍令。”

    牛欽忠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其餘的軍官面色也很難看,所有人都渴望能調離戰區,到後方休整一段時間。

    每個人幾乎都到了體能的極限,哪怕是二十不到的張彥升和盧四等青年軍官也是一樣的感覺,疲憊感並非是體能的極限,也可能是精神影響到。

    “真是把咱們當騾馬使了。”牛欽忠苦笑一聲,普通的將士離的很遠,身邊全是軍官,不過他也只抱怨了這一句,當下只又正色道:“蓮花灘在西北方向六七十里,東邊是氈帽山,沿途山地較多,大夥再叫將士們休息一刻鐘,然後就得趕路了。”

    中軍官問道:“吃飯的事咋辦?”

    “算算時間,哪有功夫吃熱飯!”牛欽忠大聲道:“各人在馬背上吃些干糧吧,就這樣!”

    粗魯的主官容易形成部隊雷厲風行的風格,當然也可能不免粗疏,臨行軍時不免出現了幾樁意外,還好並沒有耽擱太久。

    牛欽忠策馬在隊伍前後來回跑著,激勵著士氣,最後他說累了,直接暴吼道:“我知道你們這些狗。娘養的還有體能,真的撐不下去就一頭栽下去給老子看,老子算你傷退,不敢栽下去就老老實實的騎馬行軍,下馬打仗,馬上吃飯和睡覺,撐不住了就申請退伍!”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03
第九百六十二章 夜行

    簡單粗暴的話倒是提起了不少士氣,在傍晚的斜陽中行軍的軍人們發出低沉的淺笑聲,開始有人從馬鞍後取出行糧吃起來,商團軍的行糧其實也算不錯,罐頭或是肉乾,配奶酪或是清水,有從蒙古人手裡學的東西,如果時間足夠,炊車可能會做成肉湯和麥餅來叫大夥吃一頓熱氣騰騰恢復體力的好飯,現在這樣,也就只能將就著填飽肚皮就行了。

    “畫風很熟悉啊。”張彥升向盧四調笑了一句。

    他兩腿跨在馬身上,用手打開一個蘑菇鴨肉罐頭,用勺子開始挖出鴨肉吃起來,罐頭說是複雜,其實也是簡單的工藝產品,最早的商團軍罐頭是用罈子和軟木塞加密蠟來封存,後來用鍍錫薄鐵板密封罐頭,工藝很簡單,只要懂得原理就可以,罐頭可以添加任何食品,包括蔬菜和各種水果,軍中最喜歡這種簡單工藝的出產,這一項發明不僅解決了食品保存的難題,關鍵是解決了口味問題。

    “確實是。”盧四則是吃著羊肉乾,喝著清水,笑著道:“這叫我想起了周指揮。”

    “你看吧。”張彥升聳聳肩膀,說道:“咱們沒去騎兵團,一樣沒逃脫他的魔掌。我覺得,周指揮怕是要招罵。”

    “他豈是畏懼眾人責罵的人?”盧四語氣淡淡的,但還是有很明顯的崇敬之意。他剛到騎兵團的時候跟著老鐘一夥,當時周耀也是把他們的體能和精神擠壓的絲毫不剩,當時不要說罵,估計不少人想著要給周耀背後來上一,想打周耀黑的絕對不僅是士兵,估計連不少軍官都在打類似的主意。

    這一次龍騎兵的調度頗有周耀的風格不停的壓榨擠壓,要將所有的精氣神和體力消耗到谷底,當你覺得自己手沉的握不住火銃,腳沉的邁不動步,腿皮磨破了在流血,腰痠痛的已經感覺不復存在的時候,軍令傳來,仍然是下一場戰鬥在等著,如果自己不強迫自己提起精神,戰場上的失誤結果便是死亡。

    這不是單純的訓練,這是把訓練和實戰結合起來,冰冷無情,但絕對有效。

    周耀手中彷彿在揮動一柄大錘,不停的鍛打著每個人,將人的潛力不斷激發,在這途中當然也會有經受不住的人掉隊,甚至是無辜枉死,然而周耀心中只有冰冷的計算,在他眼中,合格的精銳戰士,也就是騎兵團的正式成員才值得關注,在此之前,只是一串串數字,原本軍訓司訓練出來的戰士或許已經比明軍和北虜強,但在周耀心裡還是什麼都不算,從薩爾滸和開原城逃難的經歷就像是周耀心中揮之不去的夢魘,如果他覺得自己的部下還是不如東虜精銳,那麼就算死上再多的人,訓練也絕不會停止。

    入暮時分,草原上遠方的地平線上升起一輪彎月,清淺的月光勉強照亮前行的道路,大片的草原區域已經走了過去,現在人們沿著山谷和河流在行走,騎兵們兩側皆是高矮不同的山丘,山巒像是一個個蹲伏在地上的怪獸,等著擇人吞噬。這裡在後世屬於赤誠縣境內,其境內有多條河流,白河,黑河,紅河,山地多,佔地域八成以上,平原土地較少,河流與山地是這裡的主要地貌。

    在這樣的地形環境下一千多人行軍,還攜帶著幾百斤重的小型火炮,對行軍的人來說也是不小的考驗。

    天黑之色,幾百人打起火把,隨著山巒高低起伏,行走的軍隊像一條上下飛舞的火龍,穿行在山川,河流,還有草原之間。

    偶然也會見到零星的蒙古包,或是明朝當初在這裡廢棄的驛站,在後世這裡多居住著漢族,零星的草原被開墾成農村或是建城村落城鎮,而在此時,一切都是荒蕪混亂,連那些蒙古包都被廢棄了,這應該是喀喇沁部牧人的蒙古包,當危機來臨,很多牧人跟著白洪大台吉緊急撤離,未曾攜帶著氈包也並非稀奇之事。

    偶爾零星可見趁著月色在兩軍控制線上偵察的察哈爾人,秋夜已經很涼,這些牧人戴著毛皮帽子,穿著淺黃色的襖服,遠遠的在地平線上往這邊哨探著,當看到是一條龐大無比的火龍疾馳而來的時候,這些牧人驚惶失措,沒有人敢於停留,又是急切的趁著月色策馬後撤,只留下一陣倉促的馬蹄聲響。

    在南北數百里的戰場上,雙方的哨騎都是無以數計,和裕升集中了兩個銃騎兵團以上的騎兵兵力,加上大量的騎馬作戰的龍騎兵,前線的哨騎數量也是十分充足,為了杜絕偵察,兩軍都有決心將對方的哨探擋在主力戰線之外,偶疏漏還是難免,而叫察哈爾人奇怪的就是對面的商團軍只對防守感興趣,到目前為止並沒有商團軍的哨騎深入到察哈爾人的防線之上,似乎並沒有什麼大舉反攻的打算。

    “前方來人停步!”

    在主力前方的數百步遠,龍騎兵一團二大隊的前哨部隊發覺了大量的騎兵從側前方奔馳而來,對方也是沿著河岸行軍,戰馬踩著河邊的軟泥,將河水浸泡過的泥土的腥味踩鬆了,又順著北風吹過來,人們口鼻中充滿了河邊泥土特有的腥味,再加上清晰可聞的馬蹄聲,前哨一邊向後隊發出提醒的短號聲,一邊喝令對方交代番號以便識別。

    至於口令是沒有辦法的,如果是大軍一起行軍駐營,晚上紮營之後自然要定下口令,而現在各部沿著五百多里長的戰線分散駐紮,戰兵就近兩萬人,加上數萬輜兵也在不停調動配合,每天戰線上的各部都在受軍司或是師指揮楊泗孫的派遣調整駐防信地,或是移動接戰,在目前的通訊速度上是根本沒有可能完成瞬間通信,口令也就毫無意義。

    “我們是獵騎兵營。”

    來人回答的語氣充滿著自信與驕傲,甚至有一點淡淡的居高臨下的感覺。這種感覺叫龍騎兵的前哨軍官十分不悅,但他也沒有辦法。

    “且住!”龍騎兵前哨軍官喝道:“我去稟報我們團指揮。”

    “哦,隨你們。”對方並沒有因為聽到團指揮三個字而收斂傲氣,相反還是那種淡淡的居高臨下的無所謂的感覺。

    兩支騎兵在月色下繼續川流不息的向前,只不過是一個沿著河岸向北,一個則是沿著河岸向南,兩軍錯開箭距離,彼此交錯前行,龍騎兵前哨部隊持銃戒備,獵騎兵們卻是如水般持續前行,以三人縱隊的行軍姿態不斷在河邊前行,間有軍官會向這邊瞟過來一眼,但也就只限於瞟一眼而已。

    紅色的斗篷和藍色軍帽,灰色的短軍袍,胸口的十分明顯的大型牛皮製的彈藥包,殺的很緊的牛皮革帶在胸前交叉,固定在腰部,身後掛著短銃或是首,短刀,腰間懸掛精工鍛打的腰刀,馬腹左右兩側是長短兩支火銃,長的是步兵銃,短一些的是騎兵銃,另外還有人攜帶著短小的短**,闊刀,投等近距離投擲武器。

    這些獵騎兵,幾乎是武裝到了牙齒,而他們多沒有穿著防護,或是只穿一件鎖甲在軍袍之內,獵騎兵的理念就是武器不嫌多,防護則能簡則簡。

    除了單兵武器,最叫人矚目的就是大量的隨軍攜帶的小型火炮,最主要的就是小型佛郎機炮和虎蹲炮,虎蹲炮是明軍小型火器最傑出的代表,只要用料考究和精心,這種小火炮的威力和用途還是很合格的,裝上藥包和夯實之後,填裝大量五錢重的,在六十步左右,這種小型火炮打出的霰彈威力很大,最少比火銃要大的多,而且著彈點分散,彈幕綿密,殺傷力十分驚人,佛郎機銃主要是可以一次裝填多個子銃,也是打霰彈,有效射程比虎蹲炮要遠一些,這兩種炮都很輕,也無需炮架,虎蹲炮只有炮管和鐵鑄的彎形支架,戰時將支架套到炮管前端即可打放,這種小炮只有三十六斤重,是戚家軍當年用來克敵制勝的利器之一。小佛郎機重一百多斤,一個母銃可以帶五到九個子銃,每次臨敵將子銃全部打完,基本上一仗也就打完了,由於子銃和炮腹間縫隙公差大,封閉性差,這種明朝工部造了大量的火炮已經被紅夷大炮完全取代了,在此之前,北方明軍最少有好幾萬門這種從葡萄牙沉船上撈出來的火器,只是越往後鑄造的越是粗糙,公差縫隙越大,發射時候的威力就越小。

    獵騎兵營攜帶的佛郎機都是李莊自己鑄,此前也買過不少,但發覺質量差次不齊,維護保養很費功夫,軍司一怒之下乾脆全部熔鑄了自己重新鑄造,相同數字下,李莊火器局的質量幾乎是完全一致的,維護保養的功夫算是省下來不少。

    兩種火炮都是綁在馬匹上攜行,在騎兵行進時,大量載運著火炮的挽馬直接跟隨在馬隊裡行進,兩門虎蹲炮才七十多斤,一門佛郎機也就一百二十斤到一百五十斤左右,一匹馬可以輕鬆駝運,毫無費力之感。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03
第九百六十三章 震邊

    正是由於充足的個人火器,加上大量的隨行小型火炮,獵騎兵營保持著犀利的進攻方式和進攻風格,這也是軍司方面成立獵騎兵營的初衷,選取的人選都是各部的刺頭,性格多半是暴烈如火,桀驁不馴之輩。

    說來也是奇怪,這麼多刺頭聚集在一起,居然保持了相當的軍紀和暴發出一般部隊沒有的機動能力和戰鬥力,從純粹的進攻手段和效率來說,槍騎兵營都未必是獵騎兵營的對手……畢竟槍騎兵是重甲騎兵,其部大部穿著胸甲和各種甲冑配件,馬匹也披甲,一人雙馬或三馬,還要有從騎跟隨,從機動性上比獵騎兵營差遠了,並且槍騎兵是以重甲鐵騎衝陣的戰法,要敵人也有會戰的意願才能發揮效能,否則就算槍騎兵發覺敵人,待他們沖上前去時敵人已經四散逃去,憑著重甲鐵騎想追殲逃敵,或是如獵騎兵那樣在敵境內燒殺搶掠……就算槍騎兵們的心志堅韌,同樣的事情也可以做下來,也是得他們有這般能力才行。

    最少在龍騎兵們當面,獵騎兵們都是擺出一副精銳老卒的嘴臉,這叫龍騎兵們看得十分不憤,包括各級軍官也是在內,都是感覺獵騎兵們過於狂傲,難免心生不滿。

    “世雄,有任務?”

    兩股兵馬的中軍交錯時,牛欽忠與張世雄打了個照面。

    張世雄曾任侍從武官,交遊上來說是一般武官比不了的,他在馬上敬了個軍禮,微笑道:“是軍令司直接下令,我們要去執行。”

    “哦,那我也不多問了。”牛欽忠知道獵騎兵營直屬軍令司和各地行軍司直接指揮,並沒有編入師直指揮序列,師部是有直屬獵騎兵營的編制,但現在既無人員,也無財力,編成之事還需要再等一段時間,原本的獵騎兵營也並沒有擴編,只是從原本的三個連護編成五個連,人數超過八百人,在營級單位來說人數最多,牛欽忠知道這是上頭的意思,用原本的獵騎兵營直接帶出大批合格的軍官和軍士,不過後選入的軍官和士兵肯定不及一開始的獵騎兵營那般彪悍,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世間事難兩全者多,總不能軍司再去想方設法多招安一些馬賊土匪來加入獵騎兵營。

    “是,屬下告辭。”張世雄也沒有多說,在他四周的獵騎兵軍官幾乎都是一樣的氣質和長相,高大的身體,寬厚的肩膀,彪悍的氣息,面如磐石般堅硬冷漠,除了張世雄之外,並無任何人出聲問候,眼前一個肩扛銀星的團級指揮經過,這些人居然都是視若無睹,只是敬了個軍禮就算完事了。

    “好生無禮的一夥子混帳。”龍騎兵團的中軍官頗感憤怒,忍不住低聲道:“太過狂妄了這些傢伙,他們還真以為自己是精銳呢,堂堂正正之師對戰,他們有個屁用!”

    牛欽忠哈哈一笑,說道:“兵種之爭難免,不過不要傷了友軍和氣,他們雖然不夠恭謹,禮數上其實沒有什麼可挑剔的。”

    眾人這才沒有出聲,倒是張彥升和盧四等青年軍官們眼中不免有些羨慕之色,獵騎兵的火力輸出真的十分兇猛,連級以下的火力在商團軍裡應該是首屈一指了。

    盧四看的很分明:一個面色焦黃的高大漢子得意洋洋從自己眼前經過,其佩帶不僅有兩支長銃,腰間的短火銃就有四柄之多,還有諸多投擲兵器……獵騎兵不太練陣列或是衝陣之法,而是以火力和投擲兵器輸出殺傷為主,臨陣時結陣以便自保,然後以大面積殺傷的火力輸出殺傷敵人,若敵人過強則迂迴退避,所以不需堅甲,也不太需要練衝陣。

    這般情形下,獵騎兵們的攻擊力真的十分犀利,而且作戰風格就是彪悍如風,兇猛異常,自然是得到了槍騎兵出身的盧四滿懷敬意的眼光。

    那個黃臉漢子似乎也感覺到了盧四的目光,咧嘴向他笑了一下。

    盧四向對方點點頭,馬匹行進速度不慢,在沽沽流淌的河水中,兩支軍隊很快交錯而過,消失在彼此身後,只留下火光的亮光持續不停的閃爍著,猶如一支蜿蜒向前的火龍。

    ……

    腦毛大率著自己本部的三千多精銳,大半是強壯的牧民,均是滿面橫肉,好勇鬥狠。

    騎術精良不必多說,射術也肯定相當犀利的部下,從純粹的騎射之法來說,蒙古人其實是比女真人還要強出不少來,女真是漁獵民族,騎馬打獵固然也是他們的生存之道,但也有打漁和在林中採摘野菜乾果,各部落也都一直在種地,而且他們的馬匹數量不足,也沒有辦法保證部落裡每個人都能自幼學習騎馬,到目前為止,女真八旗每次出征尚有兩到三成是步行,並沒有戰馬隨行,這和後世人在影視劇裡看到的八旗萬馬奔騰出征廝殺的情形截然不同。而蒙古人就不同了,他們是遊牧民族,真正屬於馬背上的民族,不論騎射功夫還是彪悍程度當然都遠非漢人可比。

    前方的小小墩堡已經燃起了狼煙,這裡屬於薊鎮中路所管地方,原本屬兀良哈三衛中的朵顏衛地界,現在喀喇沁人已經西遷,諾大的草原上只有青草和處處枯黃的樹林,穿過緩衝地帶,看到山脈疊嶂之後,便是可以看到依山而築的如長龍般的邊牆,一個個空心敵台上都有或多或少的明軍把守,然而看到大股蒙古騎兵前來,這些敵台幾乎形同虛設,只是山勢險峻,很多時候遊牧民族,包括後來的女真人破口入關,仍然是在一些重要的隘口進入,因為重要隘口也意味著是險要地方,一旦突破就容易進入燕山深處的平原區域,就像腦毛大等人的前方就是潘家口,一旦破口,可以迅速渡過灤河,直抵薊鎮核心三屯營,然後遵化,昌平,玉田,豐潤,薊州等處直處於兵鋒之下,嘉靖年間,古北口被突破過,潘家口也被蒙古人突破過,京畿各處,飽受劫掠,到崇禎二年,皇太極則是從洪山口和龍井關,大安口等處破口而入,突破至薊鎮腹地,攻下多處險隘和城池,可見一旦武備廢馳,則這些險關堅城便毫無用處,只是擺設而已。

    眼前的長城和墩堡軍台都是戚繼光在任薊鎮總理時所設,當時明朝震驚於潘家口被破,張居正等人秉國時痛定思痛,除了將昌平等四鎮均歸戚繼光這個名將管理外,同時撥給巨資,在沿薊鎮沿線修補重築長城,修築了大量軍台和規模龐大可以放置火器和大量士兵的空心敵台,由於戚繼光練兵得法,修築的邊境關隘又十分堅固龐大,在其鎮守薊鎮之後,數十年間北虜都不曾由薊鎮犯境,偶有小規模的衝突,也是北虜吃虧的多,這和遼鎮的情形截然不同。

    當大股北虜騎兵南下之後,潘家口沿邊牆一線的火路墩都是先後燃起狼煙,漫天的狼煙之下,北虜騎兵一路狂飆猛進,直抵隘口之外方才停住腳步。

    潘家口一帶的墩堡均是戒嚴,潘家口上兵馬雲集,一個參將並三個游擊,五六個守備齊集關口之上或是於其下戒備,同時開始向昌平和京師一併告別。

    自嘉靖年間因北虜屢次入邊,設薊遼總督之後,薊遼總督乃成為大明最重要的總督之一,其管轄的地域西抵大同鎮內長城邊界,東至遼東,管轄順天、保定、遼東三大巡撫防區,也就是後世內蒙部分地方,山西部分,河北並天津全境和大半個遼寧省皆在薊遼總督的防區管轄之下,其實西至大同,東抵山海遼東,都是為了拱衛屏障京師,薊鎮為最為核心的防區,薊遼總督在春夏時駐節密雲,防秋時駐節昌平,當狼煙烽火燃起的時候,身在昌平的薊遼總督吳用先也是第一時間接到了塘報。

    相信在同一時間,塘報也急速向京師一帶行進,這般大事不是薊遼總督可以專斷的,當然會第一時間報給兵部和直達御前,上達天聽。

    至於遼東經略督師孫承宗,他主要的地盤就是關門內外和寧遠加錦州,當然登撫,天津巡撫等三方佈置有關的戰區也是歸孫承宗負責,一年幾百萬的軍餉也歸老孫頭劃派,權力很大,但真正的轄區並不算大,不像到了袁崇煥時為薊遼督師,又設保定總督,將薊遼總督權力削弱極多,而薊遼為一體後,面臨後金繞道入關,薊鎮又變得十分虛弱,最終後金兵連陷多城,圍困京師,造成了極為惡劣的局面。

    兩日之內,不僅薊鎮震動,宣府,大同,遼鎮,南抵天津,山東,登萊,都為北虜大舉入寇至潘家口之事震動。

    吳用先身為總督,只能率督標營親臨前線,往潘家口一帶趕去,同時下令前線駐將,一定要打聽清楚,北虜此次大舉來犯到底是何原因,另外切實查明,北虜是否已經在繼續大舉增兵,並且一定要沿長城各口小心戒備,需知嘉靖年間俺答汗先是擊西路另外諸口,趁著明軍大舉增援其餘各口之時,猛然移動攻潘家口,這才破口而入,大軍蜂擁而進,要知長城諸多地方都是建立在險要地方,這也是當時的農耕民族與遊牧民族分界線上特有的地理現象,象西部長城北邊多有戈壁沙漠,或是鹽池一類險灘,要麼就是在河套區域,到了陝西山西河北一線,則長城一線多為崇山峻嶺,到了遼東亦是如此,長城多沿遼河河套區域建築,多是險峻要緊地方,所以只要把守好要緊隘口,敵騎很難從長城線上翻越,縱然守兵不多,但騎兵還要翻山越嶺再爬牆,可能性太小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03
第九百六十四章 士風

    昌平城中,幾乎是一日數驚。 .

    很多士紳第一時間就接到消息,一兩日內,消息確實之後,開始有大量的官紳帶著全家老小離城而去。

    史從斌從客棧出來時,正看到西門那裡堵著,人山人海,不僅有套著大車舉家出逃的士紳或富商大戶,也有相當多的推著獨輪小車,或是挑著扁擔的平民小戶人家。

    真真是扶老攜幼,城門口一片混亂,普通的百姓都是儘可能的將家當都帶上,縱是士紳富戶也是儘可能的把浮財都帶在身邊,加上隨行的小廝僕婦丫鬟一類,平時都不太出門的女眷在城門處也是與平頭百姓擠著,香汗淋漓,驚叫連連,很多大腹便便,穿著長衫長袍,戴頭各色頭巾帽子擠在人群裡,他們有馬或是大車,但在城門處只能下來擠著走,他們白淨面龐上滿是汗水和驚惶之色,因為體能不佳,多半擠的氣喘吁吁,還得惦記著保護自家的女眷,倒是那些面色黝黑或是焦黃之色,看著頗為瘦弱的平民百姓,婦人抱著小孩,男子推著小車,走起來都是沉穩有力,並不太過慌亂,便是白老人或是留著雙角剃著光頭的小孩,也是比富戶家的要靈活許多。

    “三兄,三兄,我在這裡。”

    史從斌沉著臉看城門處的情形,不提防城門處有人在叫他,他吃力的在人群中看過去,才看出來是這一次帶出來的一個本家遠房兄弟,不知怎地被擠到人群裡去了。

    史從斌只能也走到人群裡外圍裡去,叫幾個從人幫著把堂弟拉出來。

    這時不免聽到不少對話,都是士紳們交流信息,眾人對大局如何都有揣測,但沒有人知道確切的消息。

    有人道:“總督大人出城沒有?”

    “似乎是今早出去了,城門早開了一刻。”

    “是往潘家口去否?”

    “正是,確實無誤。舍下有一個僕傭曾在總督衙門打雜,親眼見到總督儀衛簇擁著總督騎馬出城去了。”

    “這般天氣,騎馬可是苦事,不過定然是戎情緊急,否則總督大人會坐轎的。”

    “正是。我一聽說便立刻下令家人準備,務必要在今日出城,昌平距離京師不遠,我想今晚京師城門關閉之前,一定要進入京師城中。”

    “對,對!進了城就安全了。”

    “唉,北虜凶惡的狠,至今各處還傳著嘉靖年間那次北虜大掠各處,燒殺奸。淫之事,我輩飽讀之士,宜早遠避,將此處交給那些武夫吧。”

    “也不能純然交給武夫,總要有總督大人這樣的文臣統率運籌,否則彼輩哪知大勢戰略。”

    “無語多言,還是趕緊出城為要。”

    “是的,趕緊離開為上算……當年北虜破潘家口,大掠各城,在下年幼,但當時之事歷歷在目,所以此番定要在北虜破口前帶家人先走,縱是一場虛驚也不過就是白走一趟而已。”

    所有人都在議論著這一次的虜情,並沒有人瞭解北虜的兵力,也並不會有人憤於北虜的囂張和異族對本族的侵襲騷擾而憤而舉兵,在大明,士紳擁有特權,但在此時絕不會有人將這特權化為對家國和民族的報效,一直到十幾年後,天下崩壞,流賊與東虜時不時的威脅到更遠的地方,那裡的士紳沒有京城這樣的方圓五六十里的大城可以躲避,甚至家破國亡,那時候倒是有不少士紳起來練兵,將自家僕役家人編成團練,但到了那時已經晚了。

    士風頹敗,眼前便是十足的例證。

    不要說以尚武聞名的漢朝,邊郡的良家子和士族足可將那幾千北虜揍的滿地找牙,便是魏晉之時的漢族地主,也絕不會是這樣驚惶逃難的末世景像……

    “算了,這裡氣悶的很。”史從斌心中煩悶,帶著從人自城門口離開了。

    最近祥符史家可謂流年不利,當然不是仕途不順或是在地方上有人為難,有史可法這個舉人還有左光斗這樣的強援,加上世代讀書有人出仕的官紳世家,就算是地方官也要倚重幾分,絕不會敢為難史家這樣的大士紳家族。

    史從斌的流年不利主要是生意上的事……和當時普通的官紳家族一樣,由於成化之後社會風氣轉向奢靡,地方士紳家族的用度大為增加,加上風氣上對商人不再如國初那麼排斥和打壓,官紳世家經商的漸漸增多,到了隆萬開海之後,罕有不經商的士紳家族了。

    本份規矩的就是做各種生意,強梁心黑的便是放高利貸印子錢,實力夠的就是開銀鋪錢店當鋪等穩賺不賠的生意,史家雖然家族頗有實力,但也就只做些雜貨生意,有些榨油坊和糧店這樣很常見的鋪子,最賺錢的就是史從斌打理的布店。

    自從上次率先擠兌後,史從斌便是上了京城商號的黑名單,不僅是和裕升不再替他轉存銀兩,也不再售旗給他,物流上當然也不可能配合,如此一來,成本已經大為增加了……天啟年間由於商稅和地稅都大為增加,民間其實是很困苦的……崇禎早年的輕簡徭役固然有理想化的一面,也主要是因為天啟年間,主要是魏忠賢秉持國政的期間搜刮太過,民間過於困苦,也是有些撥亂反正,與民休息的感覺。

    向例是朝廷收三分,地方加上七分,負擔足足加上一倍,民間困苦,顯著例證是流民漸漸增多,雖然大規模起義是崇禎二年,但在萬曆末年兵變和有名的流賊記錄就有好多起了,風起於清萍之末,此時的河南與山東,其實已經是個火藥桶,山東多響馬,河南則多土匪強梁。

    史家的車隊,打上和裕升的旗號,不僅不必擔心沿途稅卡和胥吏喇虎敲詐,也不必擔心小股的土匪強梁,那些人也知道和裕升不是好惹的,盡可以去搶別人,不必來捋和裕升的虎鬚。

    史家原本打和裕升的旗號,所費不多,近來無法再用,連續數次都被敲詐,還需多雇打行的人跟隨車隊,以防被搶……這樣費用上去一倍還多,卻也不敢不用。

    這還罷了,到了京城才覺原本合作的幾家大商行已經不再與史從斌合作,當然人家不會那麼直接粗暴,只是將價格提上去好幾成,另外也不回購史從斌帶來的貨,上兩次的貨,史從斌費了幾倍力氣才出脫,算算成本,不僅沒有賺錢,反而賠出去不少。

    史家的貨,只好不再去京城出,而繞道臨清去出,臨清的竟爭更加激烈,本錢厚利錢薄,而且山東響馬鬧的厲害,路上更加的不安全。

    此次到昌平來,主要是想看看是否能在京城周邊出售祥符帶過來的土產貨物,順道於昌平一帶打聽一下布匹的行市……現在史從斌已經在京城買不到便宜的布匹了,他家的存貨眼看就要出空,而天氣漸冷,賣布的出貨量最大的時節就是冬天,夏秋時人們可以穿的薄些破些,只要能遮體便可將就,到了秋冬時如果不做襖服就很難撐的下去,再儉省的人,一旦襖服破損到無可修補,也就只能買布量衣,另外小孩子年年都長,也不一定舊衣服都適合,只要日子過的下去,寒冬將至,也是得做身新衣服的,另外這些年棉花產量增加,冬季又一年比一年冷,棉布和棉花的需求量都是大增。

    史從斌深知布匹生意越來越好做,但貨源不足他也沒有辦法,臨清那邊有布,但價格反比京師要高些,京師吸納的量大,而且都是大宗交易,竟爭也激烈,價格反是比臨清這樣的中轉城市要低不少,比之開封祥符更是低的多了,所以縱然是路途艱難,成本增加,史從斌也想再找穩定的貨源供貨,就算少賺些,也比手頭無貨可賣要好的多。

    可惜在昌平數日,連跑了多家大的商號都是沒有結果,可能是昌平距離京師太近,和裕升對祥符史家的禁令也傳達到了這裡……自上次的事後,史從斌對這樣的結果也是很能接受,既然做了那樣的事,被人反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三兄,這是和裕升的分號?”

    史從斌帶出來的幫手堂弟史從德頗有幾分呆氣,畢竟是有童生的身份,經過縣試和府試,奈何道試死活不過,蹉跎至今窮困潦倒,只能跟著史從斌出來學做生意,一年好歹能弄回家幾十兩銀子,以童生的身份很難就館,就算能當個塾師也是鄉村塾師,一年封個六兩的紅包就算不錯的出息了。

    “正是。”史從斌心中憂愁的很,進貨的貨源沒著落,出貨也難,這樣再折騰兩回就只能徹底放棄,日後只能在河南京近做一些小買賣,那利潤如何能與此前相比,可恨自己耳根子軟,一時不合聽了侄兒史可法的勸說,出頭露面與和裕升為難,卻忘了商人固然要依賴家族,亦不可不與官府周旋,然而在商言商,壞別的商行信譽也就等於壞了自己的信譽,從一個祥符數一數二的大布商,落到如今這般田地,其實也怨不得自己。

    不過眼前和裕升的分號倒是頗有一些熱鬧可看,有很多正打算出城的士紳和商人都圍在和裕升的分號之前,聽著那個分號的掌櫃在大聲宣講著什麼……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03
第九百六十五 保險

    “咱們和裕升已經正式推出保險業務,此前帳局是替眾人收帶轉遞銀兩,比如在濟南府存一百兩,到京師交納費用之後,憑銀票又取一百兩,這帳局已經行了五年餘,諸位可曾聽過有一起未曾兌換的例子?前兩個月,有人造出謠言說我和裕升銀本不足,導致京師各處都有擠兌風潮,從京師到張家口堡,再到大同,東至永平府,山海關,寧遠,再到保定,真定,入河南府開封,再於臨清,濟南,各處地方均有擠兌之事,結果旬月下來,我們兌出去八十多萬兩銀子……”

    這時傳來嗡嗡的議論聲,多半都是對這個掌櫃的話表示讚賞……事情確實是明擺著的,事實比口頭宣揚要有力的多,在場的富紳商人多半也是參與過擠兌的,結果有多少兌多少,和裕升每日的銀子都無比充足.

    後來消息傳開來,京師各處南到山東和開封,到處都有擠兌風潮,幾十個府縣到處都在搶兌,和裕升每日大開帳局之門,從早到晚一直不停的給人兌換,結果整月時間兌出去八十餘萬兩白銀,帳局可謂為之一空,到最後人們才漸漸明白,定然是無端謠言害人,而所有人也是感慨驚嘆……和裕升到底有多少家底啊,這麼短的時間八十多萬全數兌光,要說帳局時刻存著八十萬,那是絕無可能的事,大家都是商人,將本求利,不可能放著銀子不用,但用銀的同時又能時刻拿出八十萬兩救急……縱然是朝廷,在嘉靖年間一年收入尚且不到二百萬現銀,就算萬曆年間,一年收入也就三百萬,而到了萬曆末期和天啟年間,加征田賦商稅以供遼餉,朝廷收入才達到七百萬以上的規模,而此時一個商家,轉手之間就是能拿出八十萬兩存銀,可見其財力之富,恐怕不在朝廷之下。

    到八月之後,到處都有這種傳言,汪文言設這個局的時候,只是想小小的給和裕升添一下堵,倒未必想借由此時能真的弄倒和裕升,但他也是萬萬沒有想到,這事不僅沒有成功,反而是替和裕升大大的揚了次名,到八月之後,和裕升帳局存銀有了一個井噴般的爆,據田季堂估算,年尾進貨儲貨的高峰期時,帳局儲銀可達百萬以上。

    張瀚自當初設這個帳局,用意就是拿來當成中國銀行業的開端,可惜開局十分不順,這時候畢竟是隆萬開海之後不久,商品經濟雖然達,但匯兌業連萌芽也不算,不能提唐宋時的飛票飛錢故例,相隔已久,已經沒有人記得。大明此時連錢莊也沒有,當然更不必提山西人藉著皇商身份弄出來的行之全國的票號,自然也沒有什麼銀票,所謂錢莊,只是兌換銅錢的所在,還有銀鋪,那是把碎銀熔成整銀,或是拿整銀兌換碎銀或是銅錢的地方。時人對金融業毫無概念,帳局一開始十分艱難,後來是和裕升把帳局和騾馬行的物流業,還有鏢行捆綁在一起,這才把帳局生意在大同宣府一帶推開來,等到了京師等地又是花了好幾年時間經營,一年加起來,在十幾個府州和幾十個縣,存銀不過七八十萬,這規模,相對比京師等處的貿易規模,簡直連個零頭也不到,要是在江南,那就更加搞笑了,幾個富戶士紳買船出海,最少也得十來萬的本錢,和裕升的帳局生意,在江南也就是一條街的士紳富戶就可以弄的出來了。

    好在經過擠兌一役,這名頭倒是真立起來了,樂觀一些的估計,明年帳局如果能收進二百萬銀子,在北方貿易額度裡也算不小了,那時軍司掌握的現銀要多些,騰挪起來就方便許多……這也是隆萬大開海了,要是在國初洪武年間,全天下的金銀都叫蒙古人收羅的差不多了,連朱元璋手頭都沒有幾兩銀子,經過幾十年的休養生息,又叫永樂折騰出去不少……還好現在隆萬開海,民間的儲銀量比起國初不知道漲了多少,商品經濟的流動性也增加了,不然的話還真是貧瘠之地,就算張瀚比陶朱公還厲害,恐怕也沒法在那時候的大明做成現在這般規模的生意買賣了。

    “此番的保險業務,和帳局生意相似,但其實並不相同。近年來,流民和匪盜漸多,不少商家遭遇損失,縱是沒有匪盜,還有喇虎,小偷,胥吏,衙差幫閒,稅關稅吏,鄉間大戶,豪紳並浮滑鄉民,一路下來,真是艱難困苦,可謂一路險阻。有鑑於此,我們和裕升便推出保險業務,不論是否由我們的騾馬行運貨,只要驗過貨值,投保過後,不論是何等原因,是稅關敲詐,胥吏和大戶盤剝,遭遇土匪強盜,喇虎小偷,或是水患,火災,不論何等原因,只要貨物損失,我和裕升便可替諸位保值,照價給付賠償……”

    史從斌聽到這裡,心念一動,立刻對堂弟史從德道:“玄扈,你現在即刻去城中幾家大布行,將前幾日我看過還沒有定下來的貨物,統統與我定下來。”

    “然而他們要價太高啊……”

    “少廢話!”史從斌怒道:“照我的吩咐去做事便可,哪有這麼多的囉嗦!”

    “是,是……三兄勿怒。”

    史從德很少見史從斌這般失態,當下急急去了。

    那邊和裕升的掌櫃已經開始替諸人解答疑難,待各人問了一氣之後,才又笑著道:“各位以為很玄,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的事情,其實簡單的很哪……比如北虜在側,現在風聲鶴唳局面甚為緊張,如果有商行要運貨出城,或是有外來客商要帶貨離開京畿一帶,只要投保給我們,再於和裕升的騾馬行運貨出城,則抵達目的地之前的所有安全事宜都是由我們負責,一旦出現損失,哪怕是叫北虜搶了,我們和裕升也是照價賠付的……”

    “哪有這般好事。”一個富商聽了半天,此時大搖其頭,說道:“自有信史以來,從未有商家這麼做,也從未有人做成過這樣的事情……掌櫃別惱,我沒有信不過和裕升的意思,然而,畢竟這事太虛幻了!”

    “對,我也是這般想的。”

    “總得過千兩乃至數千,上萬兩的貨物才值得一保吧?若一城保十餘家,數十城便是幾百家,一年來往貨物其價幾何?近來,地方上頗不太平,一年劫上幾十家,怕是和裕升要賠不勝賠,哪有這樣的道理啊。”

    “誠然,就算和裕升能賠幾次,恐怕旁人也不忍心。就是我吧,幾千銀子的貨,叫賊人劫了固然心疼的緊,但若連累別的商家賠累我的損失,於心何忍呢?”

    “對!自家遭難,不能叫別人賠補損失啊。”

    有人不信,有人難信,也有人就算信也感覺事有不妥……

    掌櫃聽了,笑著道:“信或不信,總之只要有人投保試試便知。另外,諸位不要有疑慮,我們既然請人投保,當然是收費的,既然賺錢,當然要照賠不誤。”

    “怕是不妥呢。”還有有人搖頭道:“一賠就幾千上萬,能賺多少啊,我看和裕升的張東主在這件事情上考慮不周。”

    眾人無不點頭,感覺張瀚這事做的太懸了……

    掌櫃卻是笑而不語,其實和裕升內部原本也有疑慮,後來軍司召開了一次分司會議,很簡單的解釋了一下數學模型,於是眾人才明白,就算偶有賠付,只要投保的人多了,所賺仍然大大出所得,簡單的說就是一個概率學的問題而已。

    可惜大明此時,懂得這些的人實在太少,就算掌櫃已經解釋的很清楚了,也有一些商人信任和裕升,相信和裕升的實力和做事的風格,然而還是躊躇不前,害怕會招致一個不好的名聲,確實,如果真的有什麼意外,叫別的商家賠付自己成千上萬兩的銀子,固然自己可以減免損失,但名聲上的損失還有良心上的不安,那可是花銀子也買不回來的。

    可能後人不太相信,以大明當時,固然有叫人恨的願意生食其肉的親藩,勳貴,太監,也有惡毒狠心的胥吏,虎狼一樣的衙役,為富不仁欺壓鄉民的官紳和富戶,更有強盜,喇虎無賴,桿子響馬,但斯文之氣猶在,道德約束之力極強,人們敬畏祖先,相信風水報應,為富而仁,而且講究信義和做事的尺度,貪婪無厭不僅僅是為引不好的風評,還會直接影響到在商界的地位和實際的利益。

    就算自己的心理上來說,也是頗多敬畏和忌憚,為富不仁的人可能會得意於一時,但失道寡助,很少有真正在鄉里做事沒有顧忌的人家能長盛不衰的,比如有名的奸臣嚴嵩,其在家鄉分宜的名聲就很好,而扳倒了嚴嵩的徐階,在家鄉的名聲反而極差,因為其教子無方,在家鄉強奪人田,多行不法,後來徐家被海瑞這個毫無顧忌的著名清官給盯上,弄到一團糟糕,徐階人活著,以退休輔宰相的身份被逼到有家不能回,子孫流放遼東,可想而知,真的劣紳在家鄉是很難生存,更不要說得意一世了。

    場面一時尷尬起來。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04
第九百六十六章 保費

    和裕升的掌櫃一心要將這事弄好,雖然明知這等事急不得,總要等人慢慢接受才好,時間久了自然便有生意,可心中不急也是假的,草原上正在打的激烈,大明這邊一點風聲沒有,才來了幾千北虜就嚇的什麼似的,數千里的長城沿線和幾個軍鎮戒嚴,如果不是當政者還有幾分數,恐怕京師都要弄到戒嚴,想來好笑,和裕升以一商行之力與北虜察哈爾部十萬人在草原上對峙激戰,而北虜來數千人到長城口外,結果就弄到大明草木皆兵,強弱之勢,實在是太明顯了

    “三兄,事辦妥了。”

    史從斌一直急的象熱鍋上的螞蟻,一直在翹首以盼,好歹把史從德盼了回來,見堂弟十分篤定,頓時就是一顆心放了下來。

    “在下祥符史從斌。”史從斌排開諸人,走到掌櫃身前,坦然道:“曾經惡過你們和裕升,既然說保險之事來者不拒,我現有六千兩銀子的貨物來投保,不知道貴號收還是不收?”

    “原來是此人啊。”

    “他倒是好厚的臉皮。”

    “可不是,上回擠兌之事聽說就是此人與官府勾結弄出來的說來好笑的很,朝廷對和裕升越發忌憚了,卻不想想,人家如果不是信了朝廷,報效救援十三山之事弄出那麼大動靜,朝廷又知道什麼?現在這樣,以後誰還敢替朝廷出力!”

    這番說詞也是天啟和朝中大臣始終對和裕升還繼續放任的最重要的原因所在,一則是和裕升畢竟只是在大明境內經商,以大明君臣一向以來的認知,商人是最沒有威脅的一群人,哪怕富可敵國,真要惱了一聲抄拿,也就是宰一隻肥羊耳。太祖年間的沈萬三,就是最為出名的一個例子。

    人們議論幾聲之後也就不出聲了,裡許不到的城門口還是一片嘈雜和兵慌馬亂的景像,相隔不遠的街市中心卻是寂寂無聲,這情形自是詭異的很,吸引過來的人越來越多,不免有人低聲詢問原由,於是看熱鬧的人就越來越多了。

    這還好是昌平,城池並不大,只是靠近京師,而且是薊遼總督駐節之所,文官和士紳很多,另外駐軍也多,所以城中商業比普通的城市還是要發達許多,即使如此,城中商行數量和京師無法相比,若是在京師再鬧這麼一出,恐怕正陽門東西大街又要堵塞,甚至要驚動五城兵馬司或是巡城御史前來彈壓了。

    “好吧。”分號掌櫃沒有即刻答應,而是進店與同事商量了一會兒,接著便是出門來,看著忐忑不安的史從斌,笑著道:“夫子說過,有教無類。我們商人更是不能把客人拒之門外。今史東主雖然曾經與我們和裕升有過瓜葛,不過今日既然信的過我們,願意當這第一個投保人,本店沒有理由不接受,請史東主過來寫承保狀,寫清楚貨物和運送地點,是否需要我們幫助運送,是否需要我們派出鏢師保護我要聲明,如果不要我們的車行,也不要我們的保護,那我們還會詢問史東主的運貨路線,如果不符合我們的要求,我們只能拒保,另外就算可以保,保費也是要比用我們的車馬和鏢師要高出很多的。”

    “這個是自然,貴號的這些規定毫無不妥之處,當然,我此次並未帶車隊過來,就要聘請貴號的車行運貨,當然也要貴號的鏢行來保護。”史從斌好像溺水的人突然得救了,感覺呼吸都順暢許多再這樣下去,他的生意非黃了不可,就算不黃的話也是減了七八成的生意,雖然史家是祥符大族,家中詩書傳家其實意思就是地主,幾千畝地的族產肯定是有的,吃穿不愁,但沒有生意,騰挪間就困難的多,而且土地所出到底有限,想過日子寬鬆一些,到底還是要經商才成。大明自成化之後,民間風氣由樸實簡潔轉為奢靡浪費,士大夫之家看著鐘鳴鼎食威風凜凜,其實壓力還是很不小的。

    “那好。”掌櫃笑道:“保費是每百兩價值的貨物收三兩,另外車費另算,鏢師便不收費了。”

    就是說,保護車隊的鏢師免費,車隊運輸費用另算,保費則是百兩收三兩來算,以六千兩貨物的價值,收一百八十兩的費用。

    這個價格,比買和裕升旗過境的費用要高幾十兩,比起自己僱傭保鏢也要貴不少,但既然和裕升承諾有損失便按價包賠,怎麼算都是合算的。

    可能六千兩貨到家也就賺數百兩,但這保費定然要算在成本裡頭的,時逢亂世將至,北方特別是亂源所在,很多商人已經感覺行路艱難,一路上能平安回家的可能性越來越低,不管在哪都可能損失一大筆銀子,既然如此,還不如花錢買個安心。

    “不知道在下是不是能和車隊一起出發?”史從斌看看城門口,有些不安的追問了一句。

    “當然可以了。”掌櫃爽郎一笑,說道:“接了保單不僅是貨物,各位東主的人身安全也歸我們和裕升負責,貨要安全到家,人當然也得安全到家才行哪!”

    “可是這兵慌馬亂的啊。”史從斌頗為湊趣,大聲道:“難道北虜犯境,各位也能保全我們的安全嗎?”

    “北虜?”和裕升的掌櫃臉上露出輕蔑的笑容:“我們的商團團練不知道打了多少年的北虜了,說實話在下在到昌平上任之前就是在大同團練效力,也曾北上出擊痛毆過北虜,手上倒也有幾條北虜的人命。不說別的,諸位只要在我們和裕升承保,安全我們是一定保障的根據我們的情報,北虜現在還在潘家口外數十里處,根本沒有破口的打算和破口之力,說實話,我都不知道城門口的諸位,慌亂些個什麼!”

    “還不是總督衙門先慌了?”

    “可不是,當官的和當兵吃糧的都慌了,咱們算什麼?”

    “既然如此,我可放心多了!”

    “那還走不走?”

    “可以再聽聽風聲,看看市面怎樣再說!”

    “我可有批貨要發往臨清!”

    眾人議論聲中,史從斌的貨物被慢慢聚集在一起送到了和裕升的分店,一旁不遠就是和記車行,幾輛四**車被趕了過來,史家的貨先點驗了,然後由車行的夥計力夫們搬運上車,待點算完畢,果然是價值時價六千餘兩的布匹。

    和記分號的掌櫃當場寫了一執兩份的保單,史從斌也是當場交割了銀兩因為是買的保險,銀兩當然得先付,車資是用了八輛大車,從昌平至祥符近一千五百里,比起從京杭大運河走要費事的多,每車平均每天走百二十里左右,這個速度真的很快了,畢竟不是單人騎騾馬而行,而是很大的車輛,以北方各處官道的稀爛程度,也就是和記車行的大車因為製作精良,堅固耐用,道路就算崎嶇難行一些只要能走的下便可以一路前行,而且只要有分行的地方兩地之間都有維修保養的補給點,可以修補車身車架車輪,一般來說,在很糟糕的官道上走一天,如果慢速行進還好,每日行百里的速度遠遠超過了那些兩輪中式大車,那些車減震太差,車身製作的工藝也差,走的快半途就散架了,那些獨輪小推車更不必提了,當時的人很能吃苦,從小做農活的身體也結實有力,不過要是誰能把小推車推幾百斤還日行百里,那只能是痴人說夢。

    所以和記大車不僅裝運的多,速度也是極快,甚至比枯水季的漕運還快的多,十餘天時間從京師到開封,實在是相當迅捷的速度。

    “在下也要投保,貨值五千兩左右,不過不是布匹,均是些雜貨。”

    “在下的貨值兩千餘,從昌平到寧遠,沿途尚算平安,只有些散兵會敲詐,不知保資如何,是否能夠杜絕被亂兵騷擾?”

    從京師到山海關的商業路線近幾年來也是十分發達,主要原因便是朝廷每年要往遼東花好幾百萬的銀子,別的地方軍餉一拖幾個月半年,遼餉卻是不怎麼敢拖欠的,崇禎年間遼東欠餉鬧出很大的動靜,後來不得不對遼鎮和東江各鎮兵力進行搜檢裁減,因為有大量軍餉花在遼東,商業自是變得比一般地方發達,否則有銀子買不到東西,消費會變得畸高,不僅於民生不變,對駐軍和官府亦非好事,好在商人逐利,哪裡的銀子多便是有大量商人前往,只是從永平到山海關再到寧遠等地,駐軍多達十幾萬人,遼民人數不過五六十萬,軍人便有十幾萬,可以說到處都是駐軍,明軍的軍紀原本就很差,遼鎮又是九邊軍紀中最差的一個,當地商人和行商都有被軍人騷擾敲詐的經歷,只要這些亂兵不鬧到殺人越貨,各級鎮將武官們也不會太過約束他們的部下,這使商人苦不堪言。

    “這事容易。”分號掌櫃笑道:“我們和記在遼東還算有些門路人脈,和不少將領都有些生意往來,我們的車隊等閒人是不敢動的。至於保費,因為不會有被打劫強搶的威脅,自然是比別處要稍低一些,但也有限,畢竟我們是拿人情來保障各位的貨物安全,也省了不少心力,我們卻是消耗人情,這其中關礙也是要同諸位說清楚的。”

    最近更新不給力,不好意思要月票,但可欣慰的就是保持了不斷更,還算是敬業的。家裡有個三月大的小孩,前一陣子每天只睡四五小時,諸君可想而知我是怎麼熬的啊。

    小小叫個苦,就是想呼籲一下收藏和正版訂閱,縱橫這邊我的稿費肯定還是要看成績說話的,現在均訂一千一,還是想努力衝到一千五以上,二十四小時訂閱也有些低,各位朋友只要是看下來的,好歹說明還是有閱讀慣性的,記得到縱橫正版閱讀吧,現在付費和十年前相比真是方便太多了,點點手指花幾包煙錢就能把我的文章全訂了,也算是支持一個有家有口一直在努力的老寫手吧。

    給大家鞠躬,先謝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04
第九百六十七章 清流

    “原是如此。”往寧遠的商人聞言釋然,說道:“這麼一說,在下便明白了,在下也願承保。至於離開日期,在下並不急,只要貴號有情報能確保北虜不會有破口的打算,在下還要再呆數日才走。”

    “是的,一旦有警,在我們這裡投保的諸位東主我們都會第一時間通知到的。”

    這話像是打開了潘多拉魔盒,所有的商人都是激動起來。

    原本他們都有生意在身,或是要往京師,或是往寧遠山海關,或是準備下運河回南,要麼就是往保定或開封方向,一般近途是三四百里,遠程就是一千五六左右,也沒有再超過這個距離的商人了,距離太遠,規模又不是很大的話,來回的路費都要折算在成本裡頭,實在是太不合算了。

    這一下承保人大為增加……若是別的商行掌櫃說能掌握北虜的動向和保障各人的安全,恐怕在場的商人能把嘴巴笑歪,但說出這話的卻是和裕升的分號掌櫃,而眼前的和記一切如常,不管是帳局還是車行,或是鏢師和經營布匹雜貨鐵器的主店,一切如常,沒有絲毫混亂,這無形之中也是安撫住了人心,加上對和裕升的信任,很快承保商人便是排起了長龍,到了午後,城門口的人大為減少,不僅是有很多商人跑來投保,連不少官紳和百姓聽說此事之後也不急著逃走了,昌平城裡居然一片安穩,比起此前的情形來簡直是叫人感覺詭異。

    到了傍晚時分,前方的塘馬傳騎回到城裡,人們圍著打聽消息,這才知道在前方總督大人已經派人和北虜接洽過了,雖然還不知道北虜具體要什麼,但從雙方接觸的情形來看,北虜大舉動兵攻打關隘的可能性並不大,總督已經又派人過去談判,至於具體情形,塘馬只是奉命來傳信,別事自然是一概不知。

    得此消息,城中人心更加安定,也有相當多的人對和裕升更加信任,第二天天明之後,和記分號門前又有不少投保商人在排隊了。

    到午後,人們又聽到傳言,北虜的要求已經知道,薊遼總督吳用先並不能定奪,已經派塘馬飛騎報與朝廷知道,人們心中還是有些惴惴不安,希望北虜的要求不要太過份,朝廷也能答應,能將眼前的邊患,消彌於無形之中,至於北虜囂張,朝廷兵備是否無力,地方上是否過於軟弱……這些事情,公議就是交與朝廷操心,旁人不必多管,士大夫尚且如此,民間當然也就無人來管這些社稷大事,象中國上古之時,所謂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外敵來襲則丈夫奮然提劍而起的時代,也早就過去了。

    ……

    傳言確實屬實,當知道北虜真實的請求之後,薊遼總督吳用先立刻派了塘馬飛馳入京,趕到京師匯報。

    塘馬到京師東便門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待進入長安左門進入皇城之後,暮色已深,塘馬直接往兵部去,聽到清脆的馬蹄聲後,兵部門前已經有提塘官在守候,一見是塘馬便有人喝問是不是薊鎮那邊過來,塘馬來是之後,便是有數十人圍上來。

    “速拿來我看!”

    提塘官急速拆開塘報,略略掃了幾眼,便道:“宮門已經下鎖,本官親去葉閣老家中稟報消息。”

    塘報在宮門下鎖後送不進去,好在不管多麼加急的塘報,送到兵部後就算完成使命,塘馬自去找地方歇息,剩下的事已經與他無關了。

    提塘官則飛速趕往葉向高的府邸,好在葉向高是首輔閣老,其府邸是賜邸,就在十王府東邊不遠處,距離皇城城門極近,飛馳而去,不過一刻鐘的功夫也就到了。

    因為是公事,葉府下人也不敢耽擱,而且現在京城也不安靜,自傳來北虜在口外大舉聚集後,謠言傳播甚快,從幾千北虜已經傳為十萬,甚至有人說北虜察哈部林丹汗率二十萬騎兵在強攻大潘口,消息傳來,京師之內也是人心惶惶,加上過午之後,大量的逃民從昌平等處趕到京師,更使京師人心萬分惶恐,這個提塘官既是來說北虜之事,葉家的門政豈敢怠慢,立刻先請進府裡,然後通傳稟報上去。

    葉向高還沒有吃晚飯,他在書房接見了幾批候見的官員,勉慰有加,然後端茶送客,在小客廳還有一些每天都過來的客人,也有一些要緊的客人需要見面,他是宰相首輔,每天的公務特別的多,不僅是在內閣裡每日要對大量的奏摺進行票擬,回府之後,也是要不停的接見各色人等,所談之事,也是多半與朝政時局或是各種朝廷政策有關,事涉極多,包括錢糧兵馬刑名禮教等等,不光是施政,還要顧忌到各地的風土人情與地方大戶宗教是否強勢,地方官員是否賢愚不肖,而最要緊的就是事涉黨爭,很多政務在票擬之時不光是要以實際出發,還得關注是否與黨爭有關,若是有關,究竟是以實際出發還是以本黨的利益出發,也是極費量思的事情,為首輔不到三年,葉向高已經兩鬢多生了不少白髮了。

    “怪不得人說方相當年嘔心瀝血,為輔臣者,其實真是實在為難!”

    葉向高正在與宋師襄,方有度,龐尚廉等各道的監察御史談話,雖然首輔接見御史在以前是十分犯忌的事,但近年來已經不太講究,若數十年前,光是御史私下見首輔,一旦為人所知,恐怕葉向來就會被彈劾的體無完膚。

    本朝向來講究大小相制,所謂科道就是與內閣相距極近,同在內廷辦公的六科廊與都察院的諸道監察御史合為科道,給事中和御史都是官位七品,然而前者可以封駁詔書,對各部公事也能監察,而御史各為掌道,可以風聞奏事,彈劾大臣糾彈不法,其實就是大明境內,任何事情御史都可以說上兩句,一旦被御史盯上就是十分麻煩,哪怕是積年老臣名臣,亦對御史無可奈何。

    眼前這幾個御史,不僅是年輕氣盛,多半年在四十之下,三十左右的年紀,以大明中舉人,進士之難,這些人原本就屬於人中龍鳳,而又考在二甲之內才能成為清流的一份子,那就更屬難得了,再加上科道很少用年老的大臣,需得用年輕氣盛銳氣尚存之輩,一般進士,就算在二甲之列,若年紀太老,一般也是無緣翰林或是科道。

    眼前這些東林後輩其實都是庸祿之輩,加入東林黨主要原因也只是因為東林勢盛,希圖獲得助力而已。

    從萬曆中期時東林黨便是力挺太子的主力,後來天啟即位也是奪宮的主力,兩代天子酬功,東林黨勢不可擋,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外掌內閣與六部,內與司禮掌印王安交好相得,勢力之大遠非三黨可比,入朝為宦者要麼潔身自好,不黨不群,要麼就得以籍貫或座師為憑,加入某黨獲得提攜,東林黨勢大,只要沒有明顯劣跡,籍貫或座師與東林有瓜葛的,加入東林並非難事。

    宋師襄雖是東林黨人,卻非南方籍貫,以陝西人的身份加入東林,而在東林小字輩中頗受人矚目,主要是其超強的黨爭能力,一手好文章,且能看準時機,所彈劾之人被迫辭官者眾多,近來最出名的戰績便是糾結方有度等人彈劾袁可立,結果袁可立果然被迫上疏辭官,不僅辭官,而且一個月內連上十一疏,大有不被獲准便自行離職之勢,這一下人們都明白,這個宋師襄又找準了時機,一彈即中,把個東林大佬,士林老前輩封疆大吏給彈倒了。

    有此一事,宋師襄聲威大振,幾要追到楊漣和左光斗等人之上。

    不過此事也有不乏被人詬病之處,一則袁可立是東林前輩,又是登撫,其在巡撫任上,節制毛文龍和沈有容等總兵,屢次奇功,收復不少失地,總體來說是有功之臣,不僅不宜彈劾去職,相反還很該被重用,然而大明之事就是這樣,前有熊廷弼,後有袁可立都是封疆中最為知兵的大臣,結果都是被內鬥給弄跨了,而這些彈劾疆臣的言官不僅不以為恥,反而洋洋自得。

    二來便是宋師襄等人此次彈劾聲威極大,不僅是東林黨人在上彈章,還有閹黨中人,這頗有勾結黨外之人謀算自己黨中前輩之嫌,所以葉向高適才表達了十分明顯的不滿。

    宋師襄默然不語,言官身份特殊,名義上是可以連首輔也不必買帳,但葉向高不僅是首輔,在東林黨內也是地位相當的高,是黨內一派首領,真惡了眼前這位首輔,恐怕於自己的仕途大有干礙,他雖然心高氣傲,被葉向高指責之後心裡一陣陣的膩味,但也只能板著臉不語,做出一副沉痛知悔的模樣來。

    “師相有何事只管吩咐下來……”方有度是南直隸人,又是葉向高主持會試時取中的門生,關係親厚的多,不過這一次是拿了銀子辦事,他也沒有事前徵詢過老師的意見,剛剛被敲打的十分厲害,此時只得厚著臉皮笑嘻嘻的請葉向高吩咐……反正袁可立一定會去職,毛文龍的銀子也落袋了,且看老師有什麼吩咐再說。

    “袁節寰是知兵的人,朝廷已經允准他辭職,這真是莫大的損失……”葉向高口氣緩和了一些,對著這些東林小輩從容道:“國家大事,不是逞意氣的時候,你們這一次的事,可一不可再,否則的話,只要老夫還在首輔位子上,諸君恐怕就留不得京師。”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04
第九百六十八章 除惡

    方有度肅容稱是,其餘幾人也答應著。

    葉向高嘆息一聲,接著道:“登撫人選,內閣和兵部都屬意武之望,他在兵備道任上久矣,又經過榆林大戰,也算是知兵之人……不過這非要緊之事,要緊的便是朝廷過一陣子打算命袁節寰為兵部左侍郎,他是為諸君彈劾之後不勝煩憂自請去職,和彈劾之後朝廷黜落不同,所以朝廷著他先冠帶閒住,然後接任兵部侍郎一職,此事,乃朝廷大計,言官絕不可因成見而多言!”

    這話若是皇帝來說,科道定然不服,甚至會上奏摺反駁皇帝,絕不會給皇帝面子。大明文官前仆後繼和皇帝對著干的時候太多了,但當道首輔,並未失勢的時候說這要樣的話,科道上只要不是瘋迷了,也就只能捏著鼻子認了,除非是有大仇在前,那才是恕難從命。

    當下方有度便是答應下來,旁人也無可不可,反正袁可立最少要在家住幾個月,那時他們彈劾袁可立的風頭也過去了,也談不上失了臉面。

    事情說妥,葉向高原本還待與這幾個閒談幾句,轉臉見到家裡管事的在外候著,他知道沒有要緊事情這管事的不會過來,當下便是端茶送客。

    “這老先生,最近火氣很大啊。”出門後走過葉府夾道往前庭,宋師襄一臉不爽的道:“最近是不是有什麼不順心的事?”

    “估摸著還是黨爭的事情。”方有度有些緊張的道:“就要圖窮匕現了吧。”

    提起這事,在場幾個東林黨人心情都有些異樣……不管他們怎樣想,既然入了黨肯定是一夥的,要是楊漣他們倒霉,這些東林小輩當然也落不著好,貶官外放很正常,免官回家也正常,削籍就慘點,要是有什麼事被閹黨惦記上了,一封詔旨拿進詔獄,那可就是慘不堪言。

    “唉,見步行步。”宋師襄有些鬱悶,他再擅長黨爭,眼下這事卻跟他沒有太大關係,這一次東林黨主要干將都上陣了,打頭陣的是楊漣左光斗等悍將,韓爌等部堂大佬坐鎮中央,上書的連國公侯伯都有,六部尚官,左都御史,地方督撫,都是有名望或是早就揚名的大佬級人物,他們這樣的小字輩,確實還輪不著他們衝鋒陷陣。

    未能揚名,若是東林慘敗,他們卻定然受到牽連,想來也是氣悶的很。

    這時眾人看到提塘官來到,宋師襄不便說話,方有度卻沒有什麼避忌的,當下將那提塘官一把拉住,說道:“什麼要緊事情,這個時候跑來師相府裡?”

    “方大人,”提塘官道:“當然是大潘口那邊的事了!”

    “原本也猜是如此。”方有度道:“北虜動靜如何?”

    “吳總督塘報裡說,北虜前來,卻是要咱們將給土默特部每年的市賞,轉移到察哈爾部那邊去。一年十二萬,少一兩也不行。”

    “豈有此理。”方有度最基本的民族認同感還是有的,當下勃然大怒,說道:“大明給西虜市賞是因為俺答當年就撫,接受順義王的冊封,數十年間大同一帶不興兵戈,他插漢部這數十年來隔幾年就犯邊,如何有資格來領這市賞!”

    “話也不能這麼說。”宋師襄道:“現在朝廷最擔心的還是東虜,北虜只是要些銀兩的話,倒不如給他們,反正前兩年也一直在給林丹汗銀子。”

    方有度道:“我估計也會給,朝廷應該不會願意節外生枝,而且林丹汗這一次率部直抵薊鎮之外,可見決心很大,惹惱了插漢部,又是多一層麻煩,每年備邊防秋,多花的銀子可比給的市賞銀子要多的多。”

    短瞬間各人都是達成共識,不過對他們來說也只是閒談罷了,畢竟只是言官,秉政掌權的又不是他們。

    ……

    第二天葉向高到了內閣就派人去大內,請求陛見。

    近來兩黨的黨爭已經嚴重影響到政務,葉向高感覺宮中氣氛越來越不對,他已經有近月時間沒有見到皇帝的面,在萬曆年間很正常,曾經有閣臣從上任到離任一年多時間也沒有見著萬曆皇帝一面……但在天啟年間還是很不正常的,天啟經常見閣臣和大臣,而且皇帝也能堅持日講,這在當時相關官員的筆記中也有記錄,可是近月來皇帝連一次講學都沒有進行過,也沒有召見閣臣諮詢國事,這種中外隔絕的情形叫葉向高十分不安,也很容易叫人想起萬曆年間的往事來。

    此次北虜入侵是個難得的契機,葉向高希望皇帝能夠警惕起來,並且召見閣臣商討軍國大事,而不是在內廷只聽太監的意見,這不僅關係黨爭,也是事關軍國大政。

    內閣大臣可以直接送入密疏,不出意外的話皇帝都會親看,葉向高叫人送入奏疏之後,便是心事重重的坐在閣中,開始對每天的日常奏摺進行票擬。

    看了一會之後,葉向高臉上顯露出隱約的怒氣,他輕咳一聲,一個司直郎立刻進來,問道:“閣老有何吩咐?”

    “請汪中書過來。”

    司直郎應了一聲,出門去請汪文言,其實司直郎是正經的進士出身,地位應該在汪文書這種白身中書之上,可是這個司直郎對汪文言簡直畢恭畢敬,進了汪文言單獨的公事房之後,說了來意便是叉手侍立,屏息靜氣的等候。

    “閣老面色如何?”汪文言並沒有著急,而是先看了一陣自己眼前的幾份奏疏,然後才態度隨意的詢問著。

    司直郎答道:“閣老似有不愉之色。”

    “呵呵,也很正常。”汪文言欠了欠身,伸展了一下腰部,站起身來,笑眯眯的道:“好罷,我就去見閣老。”

    葉向高一見汪文言,劈頭便道:“不是叫你們暫且不要再攻,且守一下,在我見過皇上,揣摩過聖意之後再說嗎?”

    葉向高面前擺著多份奏疏,多半是東林黨人或是與東林黨關係密切的大臣所上奏疏,此前已經有過一二十份,都是集中火力彈劾魏忠賢的彈章,送到司禮後便是石沉大海,當然是直接“留中”了事。

    葉向高感覺這樣下去毫無益處,而且太久不見皇帝,心中無底,已經叫人致意汪文言,著他最近切勿再鼓動眾人上疏,結果此人陰奉陽違,並未提出反對意見,但這幾日還是不停的有東林黨的官員或是與東林關係親近的官員在上疏彈劾魏忠賢,這兩個月來,東林黨和閹黨已經撕破臉皮,東林這邊已經不再滿足於攻擊閹黨普通成員或是魏廣徽,顧秉謙等人,而是直接將火力矛頭對準魏忠賢本人,同時還攻擊客氏,不少奏摺裡都是將魏忠賢和客氏的關係說的十分不堪,隱隱間說這兩人污穢後宮,甚至謀殺皇子,到了這等程度,皇帝卻將魏忠賢放著不管,東廠番子已經監視楊漣和左光斗黃尊素等人的住處,每日都可以看到穿著白皮靴的番子在這些東林黨人的府邸之外轉悠,不少人嚇的不敢上門,這些被監視的倒是全部是硬骨頭,根本無人在意這事,楊漣府邸外是監視的人最多的一戶,他卻渾然不當回事,每日正常入衙上值,回家讀書喝酒,聲響傳出來,便是那些番役也敬佩的。

    局面到這種地步,葉向高感覺這一局已經入了死局,再頂下去也沒有太大意義,他打算面對皇帝,也是想要開解此事,結果汪文言等人卻根本不能體會他的這番心思,自行其事,葉向高看著眼前一臉雲淡風輕的汪文言,突然感覺自己已經控制不了這些人了。

    “閣老切勿著惱。”汪文言笑著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說道:“這是儕鶴公的書子,前日派人送給我的,說是請閣老一觀。”

    “哦?”

    儕鶴公就是趙。南星,其在東林黨的資格比葉向高還要高的多,而且在東林黨的派別中,趙。南星和高攀龍兩人勢力最強,掌科道的劉宏化,魏大中等都給事中都是其黨羽,還有李騰芳,陳於廷佐銓,鄭三俊,李邦華,孫居相,饒伸,悉置卿貳,四司之屬,則是鄒維廉,夏嘉遇,張光前,程國祥等人,可以說,內閣與六部還有地方督撫,葉向高為首輔經營多年,頗有實力,而吏部,科道,寺卿,這些地方則是趙、南星和高攀龍等人實力更強一些。

    天啟四年黨爭大亂鬥的導、火、索也是趙、南星引起,二月初,新年剛過不久,六年一次的京察開始,趙、南星等人揮舞大棒,開始“盡去奸邪”的京察大計,旬月之間,將所謂“四凶”,也就是齊黨楚黨等三黨黨首和骨幹列名其中,盡數以京察之名免官或是去職,一個月不到,京察黜退免職了三百多個官員,大明有史二百多年以來,京察黜退官員人數以此為最!東林黨揮舞京察大棒時是爽了,趙、南星把持吏部多年,科道也在掌握之中,被東林黨攻擊的人首先就戴一頂奸邪的帽子,然後找出藉口黜退,爽快是爽快,可也是把三黨中人全部真的逼到了魏忠賢的那一邊,還是自大明有史以來,少有的大量文官投效太監的事情終於發生了。簡單來說,黨爭是萬曆年間埋的根,主要原因是爭立太子,因為萬曆長期態度不明,對是否立光宗為太子猶豫不決,文官因此分裂,擁立太子是主流,但也有相當多的官員支持鄭氏和福王,以期圖一個擁立從龍之功,時間久了,文官中裂痕十分明顯,期間有梃擊,紅丸,奪宮三大案,更是使各黨之爭如火如荼,到了天啟四年京察時,趙、南星和高攀龍等人下手太狠,不給其餘黨派的文官活路,三百多京官被黜落,下手太重,導致大量的文官投奔閹人,簡直也是大明二百多年來從未有過的奇事。

    後人說起魏忠賢權勢滔天時,總以為是九千歲本事大過以前的太監,其實並非如此,最關鍵處還是文官自身份裂的厲害,黨爭大過一切,在東林的逼迫下,大量的文官投奔閹人,敗壞國政,為了黨爭不顧一切,後人把明亡之責算在這些自詡為正人君子的東林黨人身上,其實道理就在這裡,而不是所謂的什麼抗拒徵收商稅這一類無厘頭的理由。

    葉向高心情沉重,待他打開趙、南星的書子時,只看到四個大字:除惡務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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