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871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2:33
第九百二十九章 捐贈

    馬超文聞言笑道:“我叫小范請你過來,難道是要設計或消遣你不成?和裕升的家業勢力,京城裡的人未必明白,咱們還不清楚嗎?我就是豬油蒙了心也不會想著打張大人的主意,說句難聽的,咱倆摞一起又能抵得和裕升一根寒毛不能?就算滿城的商人加起來,也完全不是個兒呀。”

    馬超文的話說的確實很難聽,但越是難聽,王達通反而是放心了,當下坐定了,從容道:“那你老兄想怎樣,趕緊說明白了,劃下道來,要是能做,兄弟一定追隨。”

    “咱們與和裕升是合作的關係,大家一起發財。”馬超文低聲道:“不過在下主營是藥材和布匹,你是主營雜貨,近來我聽到風聲,和裕升恐怕要削減從咱們手裡進貨的份額了。”

    王達通點頭道:“這事我也聽說了……”

    這事和裕升也沒有刻意隱瞞,原本這些張家口商人的財貨多半是和北虜貿易,後來北虜的盤口叫張瀚攪了個七零八碎,加上大明關閉官方馬市,對張家口的晉商來說可謂滅頂之災。後來還好是交通了東虜,大家的貨仍然是大量出口外往遼東去,利潤一樣很高,當初王達通和馬超文等人跟著八家晉商一起挑戰和裕升,雖然他們沒有赤膊上場,但內心未必是不希望八家晉商贏……真的贏了,等於是張家口的商人抱團搶下了這條走私路線,可比在別人嘴裡仰食吃要舒服許多。

    無奈八大晉商慘敗,好在和裕升也不過份,仍然從張家口各家商人手中收貨,維持了舊有的局面不說,大家的出貨量和利潤反有增加。

    但東虜已經斷絕了大半的貿易,主要是努兒哈赤父子不願仰人鼻息,而且除了糧食之外,布匹和藥材都不是緊要之物,女真人在入撫順關前,八旗上下不少人穿不上衣服,在白山黑水的冰天雪地裡頭也沒見凍死多少,沒有了布匹,雜貨,根本無所謂的事。

    對努兒哈赤來說,不能缺少的東西就只有三樣:糧食和鹽鐵!

    東虜斷了貿易,和裕升當然要削減進貨量,北虜現在還沒有恢復元氣,購買力遠不能和幾年前相比,要想張家口這邊恢復往日繁榮,最少還得三年左右的功夫,這對王達通和馬超文等人來說,實在是一個很差的壞消息。

    “聽說和裕升正在修一個北邊靠近瀚海的買賣城。”王達通的消息要靈通的多,他對馬超文道:“道路和城池修好,連通漠北,沿途商旅不絕,到了買賣城還有俄羅斯人來貿易,恐怕到那時我等的生意就又好做許多了。”

    “那也不會白給咱們去。”馬超文也知道這事,他對和裕升的實力還有張瀚的本事也是毫無懷疑了,一心想在這事裡頭分一杯羹,但轉念一想,這貿易渠道完全是和裕升一手掌控,不像對北虜的貿易,張家口的晉商有不少商家是做了幾代對北虜的生意,人脈有人頭熟,並不一定需要和裕升的幫助,對俄羅斯人的貿易,從道路到貿易地點和貿易的對象全部是和裕升一手操持,馬超文倒不擔心和裕升會黑他,但他對此感覺十分不好,他想著要加入和裕升,但現在和裕升已經不復當初成立商會時的情形,需要囊括各地的殷實商家和有勢力的士紳加入進來,分點利潤來引眾人入股,現在和裕升基本的盤口已經確定下來,普通的商人想加入進去基本沒有任何的可能,直白點說,去年的草原上張瀚召開的大會改制之後,大門就已經關上了。

    “我也明白……”王達通道:“估計會徵稅,但不知道會徵收多少,也不知道咱們在那邊做買賣的情形怎樣,我的心裡也是不托底。”

    幾個商人面面相覷,他們的心思是很簡單,不管朝廷是怎麼想的,他們已經對和裕升和張瀚敬服到了骨子裡頭,一心想攀附到和裕升的體系之內。

    “馬兄還是直說吧。”王達通不想打迷糊了,兩眼直盯著馬超文不語。

    “既然坐實了和裕升近來銀本不足。”馬超文笑道:“我等為什麼不捐助一些銀子,買一個理事的帽子戴在頭上?就算不是正經的理事,就像朝廷捐納監生一樣,咱們也捐一個理事,這樣也算是和裕升的自己人,這身份,緩急可用啊。”

    王達通眼前一亮,笑道:“果然是好計較!”

    張家口的大商人已經有過公議,打算在明春或夏初時去一趟漠北,這些商人都是慣和北虜打交道的,也有不少人曾經暗中深入草原……在張家口做買賣,賺的就是北虜的錢,和北虜的權貴打交道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對草原上他們既不陌生,也不會害怕,到漠北無非是多走一個多月的路,也沒有什麼打緊。但王達通和馬超文,也包括別的商人在內,他們害怕的是兩眼一抹黑,沒有“關係”,也就是沒有強硬的後台罩著,一旦有什麼事,呼天不應,叫地不靈,那可就真的糟糕透頂。

    眼下這事,倒是真的是大機會,雖然不知道和裕升的銀荒到底有多嚴重,但在此時進獻銀子,效果定然是比平時要好的多。

    “著!”王達通拍腿,笑著道:“馬兄是個角色,這事情,算在下一個。”

    “銀子咱們也先說好。”馬超文被王達通這麼一捧,臉上高興的放光,他道:“咱們就算三萬兩一個,怎樣?”

    “這個數字算是取乎於中。”王達通原本是打算出兩萬,轉念一想,和裕升一年最少幾百萬的利,一萬兩萬的,頂個屁用?當然人多力量大,自己和馬超文帶頭,底下跟進一批,估計幾十萬可以湊出來,這樣一來,首倡之功肯定到手了,這個當口也就不必在意萬把兩銀子了,象王達通這樣身家的商人,一年少則五六萬,多則七八萬兩的純利,在大明任何地方都是超級富商,一畝地一年的出產不過兩把銀子,擁地萬畝一年也只有萬把銀子的入帳,甚至只有幾千兩,這個帳這麼一算,就知道這兩個商人是如何的財雄勢大,這一次的決心又是如何之大了。

    馬超文的建議,也是由來並非無因。

    有明一季,納監和納捐為官一直都有,但都並沒有形成規模,不像清季那樣,從早期就有捐官過班,中期過後更是捐官氾濫成災,不僅捐錢就能買、官,還能一直買到四品頂戴,甚至機緣湊巧,紅頂商人也並不在話下,不僅能捐官,還可以從佐雜小官到捐納知縣,州、府,甚至直接捐道台,並且過班也能加錢,只要錢塞到位了,直接就能買到一個實缺道台。象光緒年間,一個管鹽的鹽法道,十幾萬兩銀子買到手,一年功夫也就回本了。

    大明只是在崇禎年間納捐多一些,也是以納捐監生或是文官散階為主,一般也只能捐七品以下,哪怕崇禎窮的要當褲子了,也沒有把國家名、器拿出來賣。這一層來說,其實也算不能變通,清末時,兩樣比明朝強,是以成功續命幾十年,一則納捐賣官,把大量的有錢的縉紳和商人階層拉攏到了朝廷一邊,試想這些人花了幾千幾萬買、官,屁股又怎麼會不坐在朝廷這一邊?

    另一條,就是廣開團練,放開手腳叫漢人士紳練兵打仗。

    明朝此時也有團練,不然張瀚沒有辦法起家,但團練限制很多,並且規模都並不大,朝廷也不會拿團練當經制可用之師,不像曾國藩,李鴻章等清季的漢人大臣,練成兵能打仗,朝廷便拿來當救命稻草,雖然漢人練兵導致有重心偏斜,頭輕腳重強枝弱幹之弊,但畢竟是延續國運,滿清多存世了半個世紀,明朝之亡,原因很多,反而是賣官和坐視地方離心這兩條沒有放開,也真是令人感覺扼腕痛惜。

    “那便是這麼定了。”馬超文興奮的道:“我那兄長就是在行軍司,我看這事宜早不宜遲,這銀子出的晚了,毫無效應,白瞎了咱們這一份心。”

    “就怕咱們倆出銀子這事被人知道,眾人搶著上兌,那可不妙。”

    馬超文目光炯炯,用力點頭道:“這說的是,和裕升現在的行市非當初可比,咱們張家口這裡別的不說,幾十萬身家的大豪商總有好幾十家,眾人蜂擁而上,一起上兌銀子,可就顯不出咱們來了。這事不僅要快,還得保密!”

    ……

    張瀚接到消息的時候也是正從靈丘往李莊趕的路上,半道上接到這種消息,心情倒是沒有受太大影響的樣子,抖了抖手,將塘報交給了孫敬亭看。

    “糟糕之極。”孫敬亭卻沒有張瀚這般沉穩,臉色當時就是一變。

    “預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張瀚笑一笑,說道:“咱們是一直來回的騰挪,凡帳目這樣倒騰的,沒有個不出事的。”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2:41
第九百三十章 信義

    其實張瀚倒是真心遺憾,他是想提前弄出一個大明的銀行業出來,同時期的歐洲銀行業已經十分發達,甚至影響到歷史的進程了。

    可以說,歐洲現在很多戰爭背後都有金融勢力的影子,科技,軍事,政治,殖民擴張,銀行業的作用非同小可。至於現在公認的海上第一強國荷蘭更是壓根是一群銀行家在支持著,中國在金融這一塊欠缺的實在太多,哪怕是清朝的票號,距離真正的銀行業也相差很遠……可惜哪怕就是和裕升搞的帳局,認帳的人仍然並不多,最多存兩三個月便會取出。

    大商人不差這一點周轉的銀子,提前打銀子進來備貨,真正信的過和裕升,敢把銀子存進來的人,仍然不多,只是在宣大地方,由於和裕升自己鑄幣,存入帳局的普通百姓越來越多,中小商人也漸漸多起來。但與張瀚但年寄予的厚望相比還是相差甚遠,想來也是令張瀚頗覺遺憾。

    “怎麼辦?”孫敬亭道:“田季堂那裡我知道的很清楚,最多也就拿出幾萬銀子,那是他一直留著以待今日的。”

    張瀚沉思片刻,想道:“田季堂不是蠢人,這種要緊關口,估計他會拿別處要用的銀子先頂上,雖說是頭疼醫頭,腳疼醫腳,不過急迫之間,他一定會有這樣的手段。”

    “這算什麼!”孫敬亭道:“這個家我就能當,軍司人員第一批扣薪餉,這兩個月只發給生活費,有家人生病婚喪嫁娶的特批,不然一律不發餉,工人,礦工,輜兵,一律發半餉,只有軍人足餉,但也不發額外的賞銀,這麼算算,一個月能留下十來萬兩,足夠填補這個虧空了。”

    孫敬亭倒是說的堅決,也是雷厲風行的好辦法,張瀚聽了卻只是搖頭……他道:“遵路兄,我心裡一直有一個想法,信義乃是人的立身之本,我們養兵,雇工,還有軍司吏員和佃農,他們替咱們做事,咱們發給他們薪餉,這是咱們和他們立的約,人無信義不立,人家把活給咱做了,咱拿什麼理由來拖欠他們的薪餉?”

    孫敬亭聽的發征,兩眼不停的眨巴,半響過後才道:“這是什麼道理……我意聽迷糊了。和裕升有危機,大夥共度時艱,你偏說出這麼多歪理來。”

    張瀚哈哈一笑,說道:“這不是歪理,你日後就懂了。換個說法來說,一個隨意剋扣部下薪餉的主上,又豈能要求部下的忠誠?”

    他見孫敬亭還要再說,張瀚擺手道:“不要爭了,我是不會去扣他們薪餉的。田季堂暫支兩天可以,但還是要拿銀子出來補上這個漏洞。”

    孫敬亭這時也若有所悟,張瀚的意思很簡單,共度時艱是要下頭的人主動,而不是上頭撕破臉皮強行要求,否則的話,自壞規矩,得不償失。

    想想也確有道理,但轉念一想,又是一陣頭疼。

    軍司財用極度匱乏,這時候上哪找銀子去?

    “沒辦法啊。”張瀚嘆口氣道:“我早算過了,田畝莊子,古董器玩,還有一些存貨鐵器銅錠布匹,能押則押,能賤賣就賤賣,總要在最快的時間湊起銀子來。”

    “也好。”孫敬亭道:“見步行步,這一次風潮是有人成心鼓動,我看還是要做更進一步的打算。”

    張瀚點頭不語,其實他心裡也沒有什麼成算,養兵要錢,造東西要錢,軍司吏員和各地的行軍司和分店人員都要用錢,此前一直在帳局透支,由於帳局只有短期存款的特性,張瀚心中也早就有所警惕和不安,但事情逼到這一步,也就只能咬牙硬挺著。

    倒是沒有想到,事情是出在這樣的角度,又是被汪文言這樣的人拿著了痛腳,更叫人好氣又好笑的就是信王的事,未來堂堂天子,居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張瀚感覺真是無語。信王的心眼也真是實在比針鼻也大不了多少,而且行事手段太過荒唐,以前張瀚對信王心底總有隱隱的一種同情的心理,畢竟信王是後來的大明思宗,性格剛烈,為君皇十七年吃盡了苦頭,又能死社稷,皇嫂張皇后和周後都自盡死,劍砍公主,其子數人,除了不知所蹤的所謂朱三太子外,都被入關的清人殺人,不論是從君王或是普通人的角度,遭際都是極慘。

    但由眼前之事看來,信王性格偏激,不能容人,做事操切不講手段,果然是這樣的皇帝,管的事多還不如不管事,後人說崇禎不要說換萬曆,就是天啟不死大明也不會亡國,信哉斯言。

    這些事只是一閃念而過,張瀚真正頭疼的還是用度的事。

    信王的事太遠,還有幾月才到天啟五年,當今皇帝還有兩年多壽命,這個時候沒有人會想到信王真的會繼承大統,信王自己怕也想像不到,暫且可以不管他,倒是眼前之事,還是要著落在一個“錢”字上頭,張瀚看似成竹在胸,其實也是莫可奈何,畢竟他也不是修道方士,可以開爐煉金,財源之道就是這些,就算開闢新財路也非一日之功,而眼前考驗甚是凶險,就像是人出天花,要緊的就是在頭幾天,前幾天熬過去,便什麼事也沒有,熬不過去,便是萬事皆休。

    和裕升當然提不上是生死關頭,不管怎樣,東虜還要糧食,皮島那邊還有一份貿易,換得了大量人參東珠松果毛皮之類的硬通貨,毛文龍敢黑登萊的普通商人,和裕升他是絕不敢黑的,這些貨就等同銀兩和利潤,然後鐵器雜貨布匹等物也是和裕升的核心利潤所在,就算眼前這一關過不去,幾年之後還是能恢復元氣,可惜的就是帳局這一塊了,要是真的跨了,這幾年的心血算是白費,重頭再來,有傷損過榮譽的生意,想再起來就難了。

    不過看到孫敬亭騎在馬上還是長吁短嘆,張瀚勸慰道:“孝征兄,有一句話要記得,凡事辦的順手固然是好,不過不順手的時候居多,每當事情繁雜難辦,乃至困難重重時,唯有記得咬牙硬頂,別無他法。”

    孫敬亭征道:“只能硬頂嗎?”

    “當然,頂過去要頂,頂不過也要頂,頂到吐血了,還是頂。”

    孫敬亭遲疑道:“我總以為你任何事情都會拿出辦法來的。”

    張瀚又好笑,又好氣,說道:“我又不是神仙!”

    ……

    待張瀚回到李莊之後,田季堂自然趕著來匯報此前的處理辦法。

    其實在路上張瀚已經接到軍司幾份報告,各部門的都有,財務上的處理辦法不管是田季堂本人的報告,還是軍令司的正式公文,還有內情司的匯報,各部門的都有,是以張瀚心中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當下撫慰田季堂道:“你做的很好,就算我在這裡,也不過如此了。”

    “屬下打算扣下薪餉的事,考慮不周,給大人添了亂子。”田季堂要扣薪餉的事,張瀚和孫敬亭說開之後立刻就在馬上親筆手書,叫人飛騎遞傳給了田季堂知道,是以田季堂見面之後,就先請罪。

    “你也是好意,不是急眼了麼。”張瀚開了句玩笑,不過看看田季堂的臉色,又是欲言又止的樣子。

    張瀚道:“老田,有什麼事,你就直說罷。”

    田季堂道:“張家口那邊有新的消息,聽著倒像是好事,不過行軍司和分店理事都不敢擅專作主,已經派飛騎回來報信,大人還沒有收到?”

    “我直接進了莊子。”張瀚笑道:“恐怕是和塘馬錯過了,你口說吧,若渴了,叫人上茶喝了再說。”

    這倒是笑話,話還沒有說幾句,哪就能口渴。

    在場的軍司人員頗為不少,都是常年累月在張瀚身邊做事的人,眼見這位當著如此變局還是滿臉的靜氣,還能說說笑笑,各人心中都是敬服。

    他們當然也不知道張瀚內心緊張和酸澀的一面,一個合格的上位者最基本的東西便是不會叫下頭的人瞧出自己真實的情緒。

    田季堂也是緊張心理盡去,當下便是向張瀚道:“張家口那邊傳了消息來,馬超文東主,王達通東主聽說咱們銀本緊張,自願捐輸報效,每人都認捐三萬兩白銀。”

    說完之後,田季堂用緊張的眼神看向張瀚……這銀子原本他感覺是好事情,聽說消息之後大喜過望,現在經過張瀚提點,感覺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恐怕張瀚會像拖欠薪餉那樣予以否決,那樣的話,田季堂感覺自己真的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不知道怎麼過眼前這一關!

    豈料張瀚聞言,頓時就是眉目舒展!

    “馬超文,王達通,沒想到這兩人打了頭炮,好,好,好!”

    張瀚連聲說好,心情立時愉悅起來。

    四周的人看他如此,所有人都是情緒高昂,這並不奇怪,張瀚就是被眾人視為主心骨般的存在,不管是李慎明或是孫敬亭,或是李東學,或是孔敏行,乃至底下楊秋王長福王勇劉鵬田季堂這般的人物,不管權力高低,人脈是否深厚,在這方面都是比張瀚差太遠了。

    孫敬亭道:“文瀾早有此意嗎?”

    “是想著可能會有人主動行此事。”張瀚高興的道:“不過沒料想到這麼快,而且是這兩個關係較遠的東主,而且,數額還這麼大!”

    孫敬亭奇道:“何以見得你就覺得人家會給咱們送銀子?”

    張瀚一臉是笑的道:“我當然不敢確定,否則的話我此前心裡慌什麼!”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2:41
第九百三十一章 算盡

    第九百三十一章 算盡

    說起這話眾人都是笑起來,沒有人相信張瀚也會心慌意亂,找不到辦法。

    有一些年輕的軍司人員忍不住滿臉是笑,老成點的也是頻頻點頭,看來張大人早就料到各地的殷實商家會報效捐輸,心裡早就有定計,是以田季堂抓瞎,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也似,對張大人來說,卻只是小事一樁而已。

    孫敬亭這時擺了擺手,軍司人員知道他們要密談,於是都退了開去。

    孫敬亭見人走了,只有田季堂和蔣義幾個留在身邊,因向張瀚問道:“百姓尚且知道,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咱們憑白無故,為何能收受人家的銀子?況且,這是三萬兩的巨款,不怕你惱,萬曆四十五年時,尊家的和裕升雖然兩代經營,全部身家也不過比此數多些而已。”

    張瀚道:“他們當然有所求,不過還好不算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他們的心思我明白,恰恰是好事情。”

    當下張瀚將漠北商道的事情說了,最後對孫敬亭道:“漠北到俄羅斯的商道,現在看著不起眼,將來肯定比前些年的各地的馬市要興旺的多,當年的馬市,最大的是張家口,其次是偏關和新平堡等地,遼東的寬甸和撫順關馬市規模又要小一些,張家口一地,光是因馬市興起的店舖商行就有過千家,從堡門往北,十來裡地全部是商行鋪面,天底下但凡有的貨物張家口也是有的,這般繁華,朝廷開馬市時想的到嗎?佩特林身為俄皇使者,路過張家口時都為當地的繁榮所震驚,倒是入了京城,感覺不過寥寥了。咱們恢復對內蒙的貿易,再加上漠北,套部,可能將來還有蒙古左翼,再加上俄羅斯一國與咱們貿易,你想想,這是多大的盤子,是當初張家口能比的?這麼大的盤口,咱們一家再強也吃不光,我早就有打算,等商道開闢,和裕升肯定先站穩了再說,然後慢慢放口內商人參與其中,商家多了,貨物齊備,貿易的蒙古人和俄羅斯商人也就會越來越多,這是兩利的事情。然則,我們辛苦修路,派駐兵馬,卻不是為了給別人做買賣用的,收稅則是勢在必行,這稅費高低,當然是第一看規模,第二看遠近親疏,這兩人現在的打算就是趁著咱們困難,狠狠拉自己一刀,出一下血,用這件事,買一個親近的位置……人都要謀自己的位置,位置這東西卻是虛無縹緲,很難界定,真的拿銀子定下來,還是很合算的了。”

    張瀚說到後來,已經很有些調侃的感覺,不過孫敬亭和田季堂都是明白過來了。

    田季堂一臉期冀的道:“那這銀子,看起來是能收?”

    孫敬亭則道:“那麼這位置,放在什麼樣的檔次最為合適呢?”

    張瀚沉吟片刻,說道:“銀子是能收的,而且要大張旗鼓,這樣旬月之內,數十萬可得。雖然不能完全解決今年的虧空,但也算不無小補。至於何種地位,就按三萬兩為線吧,三萬,給榮譽理事,平時在和裕升內各種待遇皆按理事來算,也可以用理事的身份減免將來在草原上的稅賦費用,我們也會保障他們的安全,也可以按內部價格,賣給他們草原上的土地,由他們到草原上屯墾開荒。”

    孫敬亭搖頭笑道:“這幫子,到草原上賺錢是願意的,去安家開荒,怕還是不太願意。”

    “時也,勢也。”張瀚悠然道:“若是在數年之前,你敢想像會有張家口的大豪商上趕著給咱們送銀子?想也不敢想罷?現在是今時不同往日,大家不僅想送銀子給我,還害怕這銀子送不出去呢。至於去草原墾荒也是一樣,咱們已經墾出那麼多,地盤大的很,千萬畝田也是等閒,真要放開手腳,得墾出多少來?就算咱們要留一些地盤用來放牧,但可墾地方還是極大,這些地,也不可能全是咱們自己開墾,放開一些,叫這些出了錢的大東主分去,遲早會有第一家來開荒,接著便是十家百家,草原的地我也不會完全放開,要保留牧場麼,這麼一來還會形成竟爭,我手頭要留多一些地,誰出銀子多,誰更心誠,我賜的地就越好,地盤就越大,這樣一來,出銀子的人,當然就覺得值,而且會把地當寶貝……”

    聽到這裡,孫敬亭已經連連搖頭,田季堂則是目瞪口呆……孫敬亭指著張瀚道:“你呀你呀,真是把人心算盡了呢。”

    張瀚笑著對田季堂道:“老田你還傻站著做甚?你親自去張家口接銀子,你的身份也夠了。替我好生謝著他們,並且申明軍司會給他們授榮譽理事之事,另外告訴他們,儀式很正經,很風光,所以不能隨意舉行,在張家口辦一次,將來在青城再集體辦一次,什麼印信,腰牌,服飾,最近叫軍政司設計制一套出來,到青城時,授給他們。”

    這一次,倒是真的把人心算盡了!

    ……

    天亮之後,和裕升京城分號的門口,又是站了烏泱泱一地的人。

    雖說劉吉等人威望信譽都是一等一的,叫人挑不出理,說不出話來,這個年代,又向來是以信譽為先做買賣,信譽遠比一紙合同還要管用的多。這個年頭,不是白紙黑字就好打官司的,普通百姓包括商家在內都不會輕易到衙門打官司,俗語有云:“生不入公門,死不下地獄。”,其實也是將當時官府的情形說透了,從幫閒到胥吏衙役師爺乃至官員,對小民敲骨吸髓是常有的事,沒事還會被生出事來盤剝一番,更何況自己跑到衙門裡去自蕁麻煩?信譽為先,誠信為本,絕對是大明商界乃至民間交易的常態,不講信譽多半是自毀前程,得不償失。有劉吉昨晚的表示和保證,按理來說大家應當很是信任,不必有所懸心,然而畢竟財帛相關,很多中小商人是把全部家當都叫和裕升代存著,萬一有什麼不妥,那可就只能回家上吊,全家性命相關的事,信譽什麼的就太輕飄飄的了,一大早晨,天還沒有亮,和裕升分號門口就站滿了人等候,等各城門按著鼓樓報時的鼓點打開城門時,正陽門大街上和裕升分號的門前已經站了黑壓壓一地的人,除了提銀子的,當然也有很多閒人和“有心人”。

    “怎麼還沒有開門?”一個穿竹綢夾袍的清瘦商人,一臉惶急的問。

    “按規矩是辰時初刻開門。”不遠處一個瞧熱鬧的京城土著吃著手裡的油餅,滿臉油光的道:“急什麼,和裕升的規矩就是這樣。”

    “原來如此,多謝。”

    人家儘管謝了,這京城土著還是不免嘀咕幾句:鄉下腦殼。

    這裡多半是外地客商,聽到了不免怒目而視,這京城土著看樣子四十不到,一臉油滑氣息,見惹了眾怒,當下低下兩眼,從人群中往外擠出去,人們見他這樣,倒也不好再同這人計較,待看這個京師人擠出人群,卻是走到一個算命起褂的攤子上去了。

    史從斌也夾在人群裡等著看一會的結果如何,原本他已經取了銀子,不該再到此地來,然而昨晚史可法再三拜託……史可法和汪文言等人都算是官面上的人,他們當然不會親自到此地來,以防物議,但派了手下來,怕他們也看不懂什麼,看不出真正的門道來,是以不管怎樣,史可法還是厚著臉皮從了侄兒的請求,跑到和裕升這裡來瞧這場“熱鬧。”

    史從斌心裡也是確定了和裕升銀根緊張的事,但既然和裕升此前騰挪的開,說明銀根再緊也不曾影響經營,被自己這麼一鬧,等於是釜底抽薪,這一下注定要撐不下去,一想已經合作幾年,自己也得益於和裕升多矣,結果鬧了這麼一出,等於是背後捅了人家一刀,想來心裡寧不慚愧?

    心中有鬼,史從斌也是不好站的太近,待聽到門板響動時,便是往後又站了幾步。

    “周奎,你看今日這事,到底是哪邊能贏?”

    周奎就是剛剛被眾人怒目而視的京師土著,今年三十六歲,一向以賣爻算卦為生,在正陽門多少還算有一些名氣,算是街面上有字號的人物,瞧熱鬧的正陽門一帶的百姓,圍在周奎身邊站了一大圈。

    “當然是和裕升!”

    周奎斬釘截鐵的道:“這幫孫子,鄉下腦殼,土豹子,聽風就是雨,也不知道受了什麼混帳行子的攛掇,就跑來擠兌和裕升?也不看看他們手頭那幾兩銀子算個屁,和裕升張東主手裡頭隨便撒點出來,也比他們全部身家還要多的多。”

    有個街市上閒晃的京油子聽了不憤,笑著道:“周奎你倒是真能捧和裕升,再怎樣這店也就是個山西老倌兒開的商行,聽你的話,能比國公侯伯們開的店還厲害了。”

    周奎冷笑一聲,厲聲說道:“國公侯伯?我只說一句,你看哪家勳貴家能掏騰出和裕升上回救援遼東時的那一千多輛四輪大車,今天老週一個頭嗑在地上,給他賠罪!”

    這一句話,頓時就堵的人們說不出話來!

    這時眾人才猛然想起來,原來和裕升確實是在遼東那邊救援十三山的大事上頭出過力,而且還是出了不小的力,一千多輛大車分批進京,那車身造型,高大的四輪大車聚集一處,惹動了多少人出來觀看這西洋景,又有多少遼東逃出來的難民聚集在一起,涕淚交加?時隔不久,居然大夥兒都忘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2:42
第九百三十二章 銀至

    周奎又冷笑著道:“那大車,哪一輛不值幾百上千的銀子?一千多輛,你們算算光是他們的車馬就得值多少,再算各地的分店,哪個店不是堆著山一般的貨,用著數不清的人手,這樣的商行,哪家勳貴家的店能比?這幫鄉下腦殼,聽風見雨,一點兒成色也沒有,和裕升就算一時銀錢不湊手,也了不起就是家業太大,攤子鋪開了一時不湊手,人家的家底會短你那萬兒八千的錢?”

    四周的人聽著頻頻點頭,這周奎果然靈醒,也怪不得能在這強手如林,嘴炮成群的正陽門大街混出字號來。

    史從斌聽了,也覺羞愧,眼看著那周奎,有心想聽這人再幾句,豈料周奎的太多,頗覺口渴,因叫道:“二丫,給我送壺茶過來。”

    周奎在臨街地方租了一處院,正陽門這裡一年的租金就得六十兩,十分昂貴,夠在鄉下買個像樣的宅院了。

    但周奎以為很值,在這裡能增長見識,結識很多有身份地位的人,對他算是一種風險投資,就不別的,在這裡揚名立萬的機會也大的多,最少算卦的卦金可是比那些摳摳索索的江湖術士要多的多。

    聽著周奎吆喝,一個十歲左右的娘提著茶壺從院門裡走出來,由於年紀不大,又是在京城這樣熱鬧的地方呆著,這姑娘當然也談不上什麼避諱陌生男子的事了,當著眾人的面,落落大方的提著水壺出來,放在父親桌案邊上,又是大大方方的轉身回去,心掩了臨街的房門。

    “對了!”一個閒漢見周奎灌了一肚皮的茶水,又有了精神,當下便道:“信王怎樣,也是沒見識的?”

    “嘿嘿……”周奎冷笑幾聲,道:“信王的事,在下恰恰知道。這正陽門各家鋪子的事,就沒有能瞞過我的。”

    “何事,來聽聽?”

    “那可不能夠了,不能,不能。”周奎在街面上混,看著是什麼話都敢,但也知道什麼話能,什麼話是犯忌真不能的,當下連連擺手,拒絕再信王之事。

    廠衛現在瞧著不可怕了,京師人都漸漸忘了廠衛厲害時是什麼樣子,可周奎幼年時廠衛的威風可不是現在能比的,那時文官經常作死,沒事去刺激躲在深宮裡的萬曆皇爺,萬曆多半都隱忍優容了,並不怎麼放在心上,但有一些實在過份的,萬曆怒極了的話就會下令錦衣衛拿人,然後就看到番子和校尉蜂擁而至,將犯官拿走,帶到午門廷仗,皇城裡一般百姓進不去,可錦衣衛旗校廷仗臣子時的動靜,在皇城外能聽的清清楚楚!那聲音,氣派,威勢,百姓聽了,豈有不戰戰兢兢之理?

    這些年,從萬曆末期到天啟,似乎是文官的權力越來越大,廠衛受限,良善百姓見識少了,還真的當老虎沒了爪牙,其實在幾十年前,什麼富商能不害怕被東廠或錦衣衛盯上?一旦被這些人盯上又沒有權貴在後保護,破產破家只是頃刻間的事情。

    周奎心中冷笑,十分鄙夷眼前這些沒見識的人,自己這些外地客商沒見識,這話盡可得,這幫人最多瞪眼看他幾下,又不會真的敢動手,倒是要敢非議信王,那真是可大可,要是被錦衣衛拿去,可就真的生不如死了。

    不過周奎這麼一,各人可都是知道他的意思了,當下不少人撇著嘴笑起來。

    信王這一手委實不夠地道,要親藩勳貴包括太監巧取豪奪都不算個事,可信王這事幹的太下三濫了一些,還不如直接明搶來的痛快,人家還承認你是個角色,王爺麼,在大明原本就專門干搶劫的,明火執仗的打劫是王爺們的專利,信王的這種做法,實在叫人瞧不上眼。

    在眾人的議論聲中,門板終於打開了。

    而在大街的另外一側,卻是緩緩馳來五六輛大車。

    “和裕升的大車?”

    “沒錯兒。”

    “讓讓道給他們。”

    和裕升的車隊眾人都是認得,近年來北方的物流和銀錢流通,得力於和裕升的車隊多矣,人們不僅認得,而且對眼前的大車隊有一種自內心的親切感,就算眼前的事火燒眉毛了,大半的商人還是主動讓開通道,叫馬車方便過來。

    街道上很擠,但在和裕升精悍的軍人護衛下,大車四周還是空出了不的圈子。

    劉吉和李國賓等人已經接到消息,一起到門前迎接。

    押送的鏢行人員上前拱了拱手,道:“奉軍司命,從李莊和張家口兩處接銀三十萬,連夜趕路送往京師,西便門一開我們就進城來了,請劉理事指示,是否現在就搬運進店?”

    “三十萬?”劉吉心中狂喜,一旁的李國賓趕緊咳了一聲。

    劉吉頓時醒悟,知道不能喜形於色,當下只點了點頭,道:“那就差不多夠了。”

    劉吉又低聲問道:“真定,臨清,德州,濟南,開封等地,可有銀兩過去?”

    “那幾處暫時還未有擠兌潮,”押送人員也低聲答道:“不過軍司估計開封和臨清會是第一波,現在已經在籌銀預備送過去。”

    劉吉輕輕點頭,和李國賓對視一眼,兩人也贊同軍司的分析。

    臨清在後世是存在感不強的城市,就像是後世蘇北的淮安一樣,都在歷史的長河中失去了原有的地位。

    在此時,臨清是山東最富裕最繁華的城市,商業地位遠在省會大府濟南之上,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臨清是此時京杭大運河的中轉樞紐,其商業地位是繁華的運河帶來的,普通的州府根本無法與之相比,一直到清季,臨清也是要緊的富裕城市,直到漕運廢除,大運河從中國的大血管的地位降下來,讓位給鐵路,而沿著鐵路又興起了一批新興的城市,那又是另一個層面上的故事了。

    以臨清的商業地位,也是和裕升最早佈局的北方城市之一,其地商旅眾多,消息流傳極快,開封又是河南的中心城市,消息也會流傳很快,而且這兩個地方的分號規模較大,遠非普通城市可比。

    要想迅平息風潮,幾個重要的中心城市,銀子就一定要儲存充足,只要暢開兌銀,最初幾天熬過去,和裕升的形象不受損,謠言中止,帳局又會繼續收入銀兩,可能在開始時不會很多,但總比最險惡的情形要好的多。

    劉吉和李國賓稍稍感覺放心,最少京城和附近的幾個州府銀子已經夠了,當下劉吉看看眾人,朗聲道:“諸位請了,今日取銀我們儘量快些,叫各位取了銀子再走。”

    押送銀子的鏢師得到示意,指示部下將車上的裝銀子的大箱搬下來。

    一個個箱子打開,銀光燦然,似乎整條大街都籠罩在銀子的光彩之中,真是流光溢彩,動人心魄。

    “昨日是高陽的劉東主排位最先?”一個掌櫃已經拿了紀錄的冊子,開始叫人來持票兌銀了。

    周奎感覺呼吸都困難了,街面上看熱鬧的人也是和他有差不多的感覺。這銀子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多的叫人已經沒有了異樣的想法,只是純粹沉迷於銀子本身這種漂亮的金屬散出來的光澤之中,而忽略了其內在的貨幣價值。

    街道上擺的銀子還只是一部份,和裕升店還是源源不斷的搬銀子出來,外頭的人看不到,但看到整箱的銀子搬出來,料想數字也是不。

    史從斌粗略一看就知道銀子數量大約在三十萬左右,每箱銀多少錠,每車多少箱,這都是固定的,短短時間已經搬空兩車,這是騙不了人的。

    除了外頭的銀子,還源源不斷的從裡頭搬銀子出來,顯然儲量也不。

    “他娘的,”昨日那撫寧侯府的粗豪漢子領了自己那一份,五千多兩銀子,好幾百斤重,他一時忘了僱傭車馬或挑夫過來,自己搬抬肯定是搬不動的,一時在街上急著罵娘道:“哪個狗日的和裕升銀本不固,他娘的胡扯臊,這可把老子給害慘了。”

    這般亂罵倒也合眾人的心思,不管是京城商人還是外來的客商此時心裡都隱隱後悔了,和裕升的家業有多大眾人都是清楚的,但事涉自己的身家,當然還是心穩妥為上。結果現在一看自己簡直是枉做人,和裕升不僅有銀子,而且數量十分充足。

    “看來也就是京城等處儲量不足,”有個保定商人沉思道:“然而人家可以從大同那邊調銀過來,以和裕升的財力,怎麼會短帳局的這點銀子。”

    “咱們真是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另一人道:“帳局其實收費很少,我看主要是人家賺的騾馬行的生意,也要保護自家貨物,順帶著給咱們提供些方便,咱們真的是枉作人。”

    “可不是,哪個混帳行子造的謠言?”

    “慎言啊……這事兒一下子鬧開來,還有王府參與其中,水深的很。”

    被人點了這麼一句之後,不少人面露恍然之色。

    和裕升的實力太強了,已經強到足以夠資格用“富可敵國”這四個字了。上回援救十三山一事,和裕升猛然力,叫整個北方都看到了和裕升隱藏的實力,在那次之後,不少人感覺到朝廷對和裕升的提防和限制,還好,朝堂之上的諸公也不盡然是蠢材,還是保持了相當的克制,和裕升的經營並未受太大影響,但在北地的商人心裡也並不是沒有盤算,和裕升遭忌憚是明顯之事,只是大夥兒並不知道,到底朝廷能忍到何時才對和裕升下手。

    現在看來,朝廷沒有明著下手,卻是在暗地裡給和裕升使絆子,這也太陰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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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三章 明白

    不少人“明白”過來,臉上或多或少都露出了不自然的神色,眾人都有些懊悔,不管動手的是朝廷還是某個親藩勳貴,自己這不是蠢到被人當槍使了?

    能在和裕升寄存銀子的多少都是有些本事的中等以上的商家,這些人要麼有背景,要麼是十分的聰明人,到這時眾人多多少少都明白過來了。

    信王因為赤膊上陣,這時更是被眾人在內心鄙視著。

    銀子照樣還是取,到了午正前後,一直等候的人都是又累又乏,不少人坐車或騎馬離開,也有相當的人困在這裡,取銀子的人太多,還有正常來提貨的車馬,別的商家也有不少辦貨的,加上看熱鬧的,街道上不說是水洩不通,也是擠的要命。

    那個撫寧侯府的虯髯漢子一直沒雇到車馬,想去找人幫忙又放心不下銀子,他急的滿頭大汗,心中異常鬱悶。

    看看取銀的人多半都已經成功取兌了銀兩,虯髯漢子突然大叫道:“他娘的,哪個王八操的造的謠言,戲弄老子!不取了,老子要存回去!”

    這廝定然不是純粹的商人,估計是撫寧侯府的親族一類的人物,出來拋頭露面打理生意,不一定要多精明,勳貴家族一般沒有人敢惹。這人是個急性子暴脾氣,一邊罵罵咧咧,一邊便是開始提著銀子回到帳局櫃檯那裡。

    “劉掌櫃!”虯髯漢子大叫道:“我這銀子還要再存十來天,存不存?”

    “存,當然存。”劉吉笑容可掬的道:“開門做生意,不管存還是取,本店帳局都可支應,請眾位東主放心。”

    ……

    到傍晚時分,擠兌潮終於結束了,不僅沒有再聞訊跑來的商家,甚至還有一些商人和虯髯漢子一樣,選擇了繼續信任和裕升。

    這樣的人還不多,存回來的銀子不到三萬兩,但這是一個很明顯的風向標。

    畢竟這樣的擠兌潮還沒有結束就人心就已經回流,這真是相當的不容易了。

    在眾人的罵聲中,史從斌一臉羞愧的從人群中擠出來,他一臉蒼白的回祥符會館。

    身為一個商人,雖然不是純粹的商人,做這種挑動風潮,背信棄義的事,實在是有違自己的人生信條,況且就算是從書香門第的角度來說,這一次的事情也干的實在不地道。

    回到會館之後,史可法已經在會館裡等著,一見叔父的臉色,史可法便有些不安的道:“二叔,是不是事情有不妥之處?”

    “唉……”史從斌長嘆道:“憲之,你以後好好當官吧。家族經商以後怕是要艱難了,不過這也很不和你相干了。”

    史可法知道事情必定不順,但沒有想到自家二叔居然會有如此說法,當下便是呆滯住了。

    ……

    “無妨,小事耳。”

    聽了史可法的匯報,汪文言雲淡風輕的道:“張瀚並和裕升不過是小患耳。待朝綱重肅,大政重被吾輩君子掌握,對付他們,不過翻掌事耳。”

    史可法面色有些難看,這一次他聽汪文言的話,挑動了自家二叔出頭對付和裕升,結果現在看來十分不理想,還白白叫自家二叔往死裡得罪了和裕升,並且肯定會影響史家在商界的形象和名譽,損失十分慘重。

    他自感對不起二叔和家族,不料在汪文言這裡,居然只是一樁不起眼的小事,人家根本就沒有怎麼放在心上!

    史可法強捺怒火,說道:“只是這樣一來,我家二叔得罪和裕升不淺,其在河南各處也有不少分號,勢力不小。”

    “這事容易。”汪文言也不愧是東林核心智囊,略一思忖便道:“知開封府李思也是我東林人物,待我修書一封,請他照顧史家生意便是。”

    史可法深吸口氣,知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史家日後在商場上定然不受歡迎,只能依附官府,做一些官府層面上的生意,免得一落千丈,弄到血本無歸。

    他內心也有些瞧不起汪文言,因事與和裕升交惡,先後多次對和裕升下場,到目前為止都以慘敗告終,以東林黨智囊的身份,動員的政治資源豈是一般人敢想像的,結果對付一個商人卻是屢次以失敗告終,著實令人懷疑他的能力。

    史可法又想起東林黨近來所有的行動都是汪文言主導,其餘人等只是配合,心中越不安和擔心起來。

    ……

    “砰!”

    信王手中的成化斗彩杯被他狠狠摔在地上,砸成粉碎。

    幾個王府宮女戰戰兢兢的進來,開始在地上清掃。

    她們不敢不掃,雖然信王可能會遷怒她們,但當信王怒氣過,注意力轉移看到地上還是一片狼藉時,彼時會怒氣更甚,負責灑掃的她們會更加悲慘。

    還好信王沒有注意到這些卑賤的都人,他只是盯著曹化淳,口中喃喃道:“和裕升就這樣過關了嗎?”

    “也未必……”曹化淳抿著嘴唇道:“和裕升在北方絕不會才這麼一點帳,而他們不停騰挪銀錢,銀本不足是肯定的事,擠兌這事,就是在乎人心,人心不穩,不管怎樣都會導致擠兌,往下去,還有各大州府的關口要過,另外他們把別處存銀都取來用,日常維持開銷怎辦?總之奴婢敢斷言,和裕升這一關還沒有過去,事情尚在兩可之間。”

    “你說的是……”信王稚氣猶存的臉上掠過明顯的戾氣,他喃喃道:“如此蠹國奸商,絕不會叫他們有好下場!”

    信王又道:“曹伴伴在外頭要用心打探此事,孤對此事,很感興趣!”

    曹化淳低頭不語,信王在有些事情上過於相信東林黨的立場,也過於堅持自己並不成熟的判斷,其實和裕升在早前很明顯的向信王表達過善意,就算信王明顯的反應冷漠甚至仇視之後,和裕升也仍然視為親藩的身份,該有的贄敬也並未減少。

    但信王一旦對人心中有了成見,就似乎再難更改,對普通人來說這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毛病,對一個政治人物來說就是比較致命的缺陷了。身為上位者,絕不能固執已見,也不能以成見看人論事,信王無儲君之名,有儲君之實,曹化淳相信,一旦信王上位,和裕升與朝廷之間現在僅有的這一點默契,一定會蕩然無存。

    ……

    “軍司是有多缺錢?”

    李平之瞠目結舌,一臉難以相信的表情。

    少年時在新平堡過苦日子,不過童年和少年的記憶並不深,最近這些年的記憶卻是生活無憂無慮,日子越來越富足。特別是進入學校之後,一日三餐都是學校供給,優秀的學生還會有大量的零花錢,父母在和裕升的體系內也有薪餉可拿,生活自是越來越好。而和裕升在他心裡當然也不是普通的商行,而是等同於大明朝廷一樣,甚至從某個角度來說,和李平之經歷相同的青年們多半是認為和裕升比大明朝廷更加富裕的多。

    事情是很明顯的,大明朝廷治下的地方是何等窮困,那些每個月只能領幾斗米的小吏,那些下鄉勒索才能活的下去的衙役和幫閒,那些窮困無比的邊軍和更加窮苦的驛夫,還有一年難得吃一回白面的普通農民……可能萬曆年間的江南百姓因為隆萬開海而變得富足,而北方則因為小冰期加上通貨膨脹,生活反而遠不及當年,最少在李平之等人的記憶之中,和裕升等於富足,等於財力雄厚,而朝廷則是窮苦和貧困的代表。

    眼前的一幕算是震懾了李平之一把,張續文則是鎮定的多,他看了看車隊和龐大的押送人員,苦笑著道:“今年有財政虧空是早就定局了,但沒有想到居然會到這種地步!”

    “好了。”李平之已經鎮定下來,他道:“我們去看看是誰來接銀,也打探一下消息。”

    來接銀子的當然是王祥,可想而知,軍司知道台灣這邊送來六十來萬銀子是何等的驚喜!張瀚和孫敬亭李慎明等人已經準備分途離開李莊,結束這一次的內地之行,結果在接到緊急塘報之後,張瀚閱後大喜,李慎明和孫敬亭也是喜出望外……當晚眾人合議,感覺缺口還是不小,張家口的商家雖然已經有大量人跟進,但想憑些籌集數十萬兩銀子還是困難了些,李慎明已經提議由自己帶頭捐助,帶動天成衛馬家和蔣家,張家,還有靈丘李大用等有實力的大家族一起捐輸,如果大家都跟上來,幾十萬兩唾手可得。

    但孫敬亭則以為不妥,如果張瀚不願意剋扣部下的薪餉來度過難關,那麼從自己體系內勸捐,比起剋扣部下薪餉有何不同?甚至更加惡劣。剋扣還只是暫扣,勸捐卻是叫人家白拿出銀子來,這些人在和裕升體系內有地位,有豐厚的收入,也是因當初加入商會,眼光好,敢投入,現在的收入是他們的回報,張家口的商人自願捐錢則是需要加入和裕升的敲門磚,情理之上,兩者完全不同。

    張瀚支持孫敬亭的見解,三人正吵的不可開交,塘報一到,則所有問題和麻煩都解決了,三人當然都是大喜。

    結果張瀚硬是耽擱了一天,召集軍政財務人員開會,通報此事,然後中午宴請中層以上人員燕飲,幾個大佬都喝高了,也算是和裕升內部難得一見的奇景。

    然後就是軍令司調配,財務方面根據各地帳局的透支數目做好計畫……擠兌潮確實是開始往南蔓延了,在接到台灣的報告之後,軍司幾乎是一瞬間就把所有的銀子分配到位,張續文和李平之看到的情形便是軍司調配之後的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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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四章 調任

    “在下王發祥。”一個高大帥氣的中年男子向李平之和張續文拱手問好,臉上的笑容十分溫和親切。

    王發祥是最早離開新平堡的情報人員,一晃這麼多年,連李莊都沒有去過,從一個高大帥哥青年,一晃已經是三十來歲,成為一個標準的中年帥哥,氣質也是從有些跳脫變得沉穩起來,就是不知道王發祥閒暇之時,會不會想起當年在大同各處拍花子的過往經歷了。

    “見過王兄。”

    兩個青年後生一起叉手躬身還禮,王發祥明面的身份是京師這邊的理事之一,等同於軍司副職,地位和張續文相當,比李平之要高些,而年齡稍長,兩人又知道這位必定是搞軍情的,對此都有些忌憚,禮數上都是很周到。

    “軍司缺銀至此乎?”張續文的身份和經歷使他說話十分坦率,他對王發祥道:“我們送來的這六十萬,不知道是不是能解決麻煩?”

    “燃眉之急是夠了。”王發祥笑道:“徹底解決,還是要差些。”

    張續文和李平之都是會意,軍司今年的財政缺口是二百萬甚至還要高些,煉銅的工藝更進了一步,能多賺三十萬,布匹能賺三十萬,各地商人的捐輸可能會達到二十到三十萬,加上台灣運過來的六十萬,缺口還是有六十到八十萬。

    今次擠兌風波之後,可能會有小部份的回流,但在相當長的時間內,帳局存銀會有大幅度的減少,關係到身家性命,就算人們理智上相信和裕升,但在時間沖涮之前,帳局生意會相當的慘淡。

    眼看兩個青年後生都面露憂色,王發祥哈哈一笑,說道:“今年財務預算出來,京城的三個理事都是驚跳了一地的眼珠子,畢竟缺口太大了。現在左右騰挪,開源節流,缺口已經只有數十萬,這還有什麼可憂愁的?軍司方面,也會想辦法多賺銀子……近來已經有所主張了。”

    “我便不回李莊了,”張續文斷然道:“先和平之你一起去皮島,然後回台灣,回稟常政事,台灣那邊還是要多賺些銀子,自立之餘,亦要多多回饋給青城。”

    “正是。”李平之也道:“我聽說林丹汗已經西遷,戰事恐不可免,一旦開戰就不是日常訓練的開銷了,一旦軍隊動員,那就是最少加一百萬的缺口上去。”

    和裕升並沒有主動出擊的打算,商團軍都是收縮在各處駐守,白洪大台吉和他的幾萬喀喇沁部牧人開始擇地安置,但如果林丹汗執意西遷,一路向西過來,戰爭就不可避免,就算是商團軍固守待戰,軍費必定少不了。

    “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啊。”張續文聽王發祥介紹的最新情況,一種十分迫切緊張的感覺也是湧上了心頭,在台灣那邊,和裕升一家獨大,沒有任何勢力能與之相比。而且當時人的認知台灣是化外番島。就算福建水師從和荷蘭人的戰事裡抽身出來,從巡撫到總兵和普通的水師將士,沒有人會想著去打台灣的主意,畢竟距離鄭成功擊敗荷蘭,正式將台灣納入治下還有好幾十年的時間。

    孤懸海外,一家獨大,又有近兩萬屯民和數千軍隊,台灣那邊的小日子過的還是很舒服的,到了天津這裡,感受到這種緊張的氛圍,張續文和李平之頓時都感覺到了台灣那邊的可貴之處。

    李平之油然道:“一北一南,皆大明天子治外,大人的佈局真是深遠,令人由衷敬佩。”

    “那還是要我們把事情做起來再說,台灣那邊,造船的進度要加快,那個縱帆船必須早日造成,我要回去,拿鞭子站在傑日涅夫身後了!”

    “嗯。”李平之對王發祥道:“王兄還請加快速度,交割之後,在下立刻往皮島去,那邊有一些帳目和貨物需要交割。”

    “好。”王發祥當然爽快答應,軍司那邊叫他負責這件事的總提調也是對其能力的信任,若是這樣簡單的事情也辦砸了,他也真是沒臉。

    所有人都動作起來,在場的人都是和裕升的內部體系內的精英,做事的手段方法都是有著明顯的和裕升內部人員的痕跡,快捷,高效率,層級分明,整船的銀子很快搬空,而手續還做的特別快,等車隊開始起行時,往各部門的回執和給軍司的單據已經全部列好,所有人簽字畫押完畢,待一會王發祥彙總之後,送給軍令司回執記錄入檔。

    所有的分店在今天晚上會根據財務那邊的劃分,將收到不同數額的銀兩。

    天黑之前,大船上的淡水和各種物資補充完畢,鄭紹來下令準備起錨升帆,駛向皮島。

    王發祥和京城的隨員站在岸邊,向著大船揮手告別。

    暮色之中,天津港口的很多人也跑了出來,他們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眼前的巨艦。

    是的,對北方的海商和港口的這些人來說,眼前這艘一百六十多噸的大船就是當之無愧的巨艦。

    一般的中國商船到吃水四十多噸已經是能正常出海,造價好幾萬兩的大船了,通行在遼東和天津,再到登萊的船隻多半隻是幾噸重的小船,是商船和漁船的混合體,畢竟相隔只是海灣,中間還有很多島嶼可以中轉,又是以貨運和打漁為主,商貿往來規模很小,造大海船並無必要。

    就算是北方有一些海商往南方去,也多半就是幾十噸的小船,眼前這艘船,確實當的起巨艦這兩個字。

    而船身上還有三十個炮位,常年在海上往南邊跑的海商多是見識過荷蘭或是西班牙人的戰艦,對這種蓋倫船並不陌生,他們很容易的看出來這是一艘擁有數十門火炮的正經的戰艦。

    在所有人的眼中,和裕升的形象又有了一點錯位的感覺。

    此前和裕升的根基只被人認為在宣大,然後又是草原,人們沒有料想到,在大海上居然也有和裕升的戰船,而且是這種極為先進的,火炮眾多,火力十分犀利的大型戰艦。

    當然這也是港口中的人此段時間並未南下,在福建海面,和裕升的名頭已經扶搖直上,不在當年李旦等海上大豪之下了。

    平安狀已經賣出六十萬兩,涵蓋了大多數閩浙商船,往下去還會有更多的商人知道和裕升的海上實力,到明年此時,恐怕全國的海商都知道了。

    湛藍的海水之上,大艘迎風破浪,很快消失在碧濤之中。

    ……

    溫忠發在四月時正式接到調令,任職為第十二步兵團的團指揮。

    在此之前楊二和成方,趙立德等人都恭喜過他,眾人已經喝過了酒,彼此告過別,所以當正式的調令送到十三山之後,溫忠發和王彪等人接了調令,便是自己擇日下山,分批就道出發,當成方等人在山上別處地方接到消息,趕來送行時,溫忠發和王彪等人已經早就離開了。

    往東江的路線是先從十三山潛出,長兵器和鎧甲等重裝備留在山下,有一些有經驗的軍官,比如任穆這樣的教官人才留在山上,幫助成方等人繼續訓練合格的重甲步兵,早期訓練出來的一個營的精銳步兵和溫忠發等人分批下山,輕裝潛越後金防線,進入錦州一帶的大明控制區。

    後金的包圍圈已經形同虛設,大量的精銳被調回遼東,只留一些漢軍和少量的女真和蒙古騎兵維持糧道,隨著貿易的大幅度縮水,後金方面保護貿易線路的需求也大幅度下調了,和裕升的車隊還是抵達科爾沁地方,後金只需要動員以前一半不到的人手和畜力就可以將大量糧食運回遼東,他們只要有少量精銳保護好糧道,同時監視十三山上的駐軍動向,也防範錦州一帶的大明騎兵,完成這幾方面的任務,只要一千到兩千人的披甲兵加漢軍就足夠了。

    千人層面的會戰,明軍此時還沒有哪個將領敢打,後金原本的打算是困死十三山軍民,以斷糧之法使十三山軍民降服,後來和裕升和明軍配合,趁後金主力西向蒙古時打通了道路,大量老弱下山,大量糧食送上山,算算足夠青壯支持幾年,這圍困還有什麼屁用?況且現在後金國力不足,再用萬人大軍駐屯於此,十三山不知道會怎樣,後金孱弱的國力非被這樣的圍困給拖跨不可。

    穿越稀疏的防線毫無困難,到錦州時更是有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駐錦州總兵也真是老熟人……麻承恩年後奉命調任,交卸了大同總兵一職,然後率自己的家丁部曲一千餘人上任。

    帶部上任在大明是允許的,有總兵甚至有帶數千人上任的先例,一切就是看將領自己是否有實力養的起那麼多的家丁蒼頭,將領的內丁朝廷會幫助養一部份,如果擴充太多就得將領自己掏錢來養活,比如當年的遼東李家和現在的遼西祖家,他們的實力來源於自身的家丁,朝廷的經制之軍不能打,這一點是人盡皆知的事實。

    麻承恩是東李西麻的當世麻家的首領人物,帶一千多人上任實在太過平常,朝廷不僅不會怪罪反而會大力支持,因為將領的實力越強,意味著防線的穩固和安全。

    事實上也是如此,麻承恩在錦州上任後,多次和後金騎兵爆發幾十人乃至百人規模的騎兵戰,麻家部曲是西軍精銳,戰鬥力不在關寧騎兵之下,而戰鬥意志遠超所謂關寧鐵騎,雖然麻承恩也不敢與後金合戰,但小規模的騎兵戰打的也是有聲有色,後金防線一再收縮,溫忠發等人輕鬆突破,也是和麻承恩的努力有關。

    確實,麻承恩也是向張瀚當時說的那樣,世受國恩,哪怕是奉調遼東,亦要做出一番樣子來,叫遼西的將門看看,什麼樣的將領,才是真正的秦軍男兒!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2:42
第九百三十五章 簡報

    從錦州過境後就簡單了,一路橫渡下海,再乘船到皮島,然後三百多人再一路抵達寬甸。

    島上原本就有兩千多和裕升在遼東招募的新兵,也就是步兵第十二團的架子已經搭起來了,溫忠發一至便帶走了大多數人,在皮島上只留了一個港口基地,幾個連的兵力保護港口和倉庫,大半的部下隨他一起前往寬甸。

    在寬甸和鐵山,仍然有大量的遼民衣食無著,經過軍司允許後,溫忠發又招募了大量的流民編成了兩個團的輜兵,輔助戰兵開闢前進基地。

    在寬甸,到處是高山密林,險峻之處山道異常崎嶇,當年劉鋌進兵之時,明軍就是在溪流和山地裡艱難前行,有不少地方需要砍伐灌木和樹林才能繼續前行,這也導致這一路的明軍行動異常困難,最後失期。

    待後金打跨了好幾路的明軍後,劉鋌這一路才姍姍來遲,結果被後金兵伏擊合圍,明軍多半戰死,朝鮮兵選擇投降,在層層重山與密林之中,至今猶可見當年戰死明軍將士的屍骨與殘破的兵器甲仗。

    商團軍的基地,就建在寬甸堡東南側的密林之中,前方就是鴨兒河,數十里外就是牛毛寨,再走不到百里就是阿布達裡崗,也就是劉鋌所部被殲滅的地方,十二團所部有一個精銳的山地步兵營,張瀚同意將溫忠發等人調任至此,主要原因也就是想叫山地重步兵有用武之地。

    在此駐軍之後,首要之事就是保障糧道,也就是補給路線。

    從大局來看,現在東江鎮的核心控制區還是皮島為核心的一系列的島嶼,次核心區域就是鐵山和義州等離海和鴨綠江很近的地方,甚至是朝鮮境內。旅順因為袁可立和毛文龍的重視也是次核心區域,但東江兵戰力所有不足,去年張盤拿下了金州,但無力控制,只能又重新放棄,金州和復州等數百里地方成為東江鎮和後金政權的扯皮區,就像是鴨兒河到牛毛寨等地一樣,東江遊兵和後金哨騎經常在大山裡互相攻擊,但並不代表東江鎮已經獲得了控制權。

    再次一級的就是各個游擊區了,東江鎮極盛時的天啟六年,遠到赫圖阿拉和接近遼中的甜水井都算是東江鎮的游擊區,畢竟毛文龍確實派出大大小小多股部隊去這些地方進行遊擊戰事,在天啟六年之前,東江鎮是以煽動造謠和投毒等手段為主,天啟六年時是東江鎮活動的最厲害的一年,兵鋒直抵赫圖阿拉。

    經過數月經營之後,十二團終於在寬甸六堡區域建立了多個基地,最大的可容納千人左右,最少的也有數百人。

    廢棄的六堡其實底基尚在,都是用大塊的條石築成,這六堡是李成梁主持修築,有此六堡,對女真人的威脅很大,當時女真部落勢力最強的是董鄂部,直接被六堡壓的喘不過氣來。然而二十年後,當李成梁再次為遼東總兵時,努兒哈赤已經基本完成了對女真各部的兼併,反而是六堡孤懸在邊牆之外,面臨女真人的巨大壓力。

    為了使自己不失名將之威,李成梁主動拆毀六堡,撤走數萬軍民,在當時引起軒然大波,六堡漢民的斑斑血淚,至今可見蹤跡。

    一個中隊的步兵自從林中穿梭而出,行走在大片的稻田邊緣。

    一條小河蜿蜒流過,這應是鴨兒河與蘇子河的一條支流,從山間和有限的平原地區穿梭而過。

    四周層林盡染,到處是綠色和淺黃色的樹木,大群的飛鳥不停的飛掠過天空,那是往南方過冬而遷徙的鳥群。

    走獸在從林中活動著,但白天時很少有野獸會發出明顯的吼叫,等天黑之後,獸吼聲就是此起彼伏,一刻不停。

    這是一處幾乎沒有開發過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近乎於原始從林。

    在數十年前時,這裡有六堡為核心,四周的從林被砍伐,山峰被燒荒削平,人們建立村落,開墾荒地,在這裡以耕作和射獵打魚生存下來,後來家園被毀,遼東明軍強制漢人搬遷,在商團軍的基地旁,一座座大山的間隙是小塊的平原區,到處可以看到被燒燬或是遺棄的村落殘骸。

    稻田是去年時先發人員開墾的,東北的氣候和土地其實很適合種稻米,幾百年後松嫩平原成為中國最大的糧倉,主打作物就是大米。

    在這裡有河流水域,引水方便,基地建立的時候正是春季,適合開墾種稻,到了夏末時節,稻穗已經十分沉重……寬甸這裡的田畝荒蕪多年,燒荒過後地力充沛,水源也是足夠,金黃色的稻穗掛滿稻稈,將稻稈壓的彎下腰來,一陣風吹拂而過,稻田如海水般的上下翻湧著。

    步兵們穿著黑色與銀白色交雜的鎧甲,多半是外披鐵甲,內穿鎖甲加綿甲,加上鐵網裙,護脛,皮靴,鐵盔,長短兵器,盾牌,投槍,短弩,手銃,然後是背包,水囊,飯盒,鐵鍬等雜物,每人負重都在七十斤以上。

    “坐!”

    帶隊的中隊長一聲吆喝,所有的重步兵才停住腳步,緩緩坐在稻田邊上的田埂上。

    “休息十五分鐘。”

    中隊長又吆喝了一聲,然後自己坐下,解下頭盔,汗水嘩一下從頭盔裡流淌了出來。

    每個人的頭盔內幾乎都是一樣的情形,汗水從鐵盔裡沽沽流出,每人的頭髮都濕透了,甚至由於流汗太多,天氣又熱,頭髮梢上都結了鹽晶。

    “真不如剃光頭爽快。”

    “咋,想當韃子?”

    “你他娘的才韃子,老子只是想涼快。”

    “少廢話了,嘴乾裂了也堵不住你們的嘴?”

    步兵們七嘴八舌的說著話,卸下頭盔之後就解了水囊開始喝水,喝飽了水之後眾人開始半躺在田埂上休息,因為是短休,並不能解下沉重的鎧甲,不過好在可以放下兵器,半躺著身上的負重也減輕了很多。

    重甲山地步兵的武器也是十分沉重,他們多半是長短兵器配合使用,長挑刀,虎牙槍,鐵矛,鐵槍,馬槊,鐵鏜都有,短兵器則是改良之後的戚刀,也像騎兵用的馬刀,刀柄厚實,有護手,刀鋒底厚而前薄,刃口十分鋒銳。

    加上每人都配有的短火銃,也有人用短弩或是投槍,闊刀,飛斧等物,這些兵器都要隨身攜帶,長兵器一般都有五六斤重,聽起來並不沉重,但背著幾十斤的鎧甲和重物,於山林中攀爬行走,有的地方連小路也沒有,純粹是密林和灌木,在體力消耗特別厲害的時候,一柄沉重的兵器也就成了不小的負擔。

    “做一下簡報……”中隊長第一個站起身來,對麾下的五十多個部下道:“今日是卯正出發,現在是申末,翻山七座,來回行程四十五里,午時初刻休息,午飯時間一刻鐘,休整一刻鐘,申末休息一刻鐘,在酉時二刻之前回營。無人掉隊無人缺員,本中隊完成了今日越野拉練的訓練計畫,明日繼續拉練,完畢。”

    一個隊官仰臉笑道:“咱們今日多走了五里,可是真不容易。”

    另一個隊官道:“早晨六點出發,下午五點返回,十一個小時來回四十五里,要是在平地上輕裝能叫人笑死,記得咱們在李莊時拉練,不披甲普通越野跑,一小時十里,四個半小時就能完成今天的科目,要是在操場跑圈,兩刻鐘就得跑五里路哩。”

    中隊長點頭道:“全身披甲負重,翻山越嶺,有的地方還沒有路,平均一小時四里路,誰敢笑咱,叫他來試試!”

    中隊長又對全隊人道:“按標準,咱們的拉練基本合格了,能在這茫茫大山裡一路走幾十里,還是披甲負重,這很不容易。將來就算打仗,還會有輜兵隨行,幫著帶雜物和糧食補給,咱們的體能訓練要堅持進行,過一陣子,還是要以隊列和陣戰訓練為主,你們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各人的兵器要操練純熟,長槍手和刀牌要配合好,長刀和長槍要配合好,步陣和騎隊要配合好,我們在山地裡要以大小三才陣為主訓練,各人自身的技巧也要緊,首先自身要有力,打熬力氣每日斷不得,然後緊練廝殺的技巧,出槍出刀的時機,角度,怎麼搶在敵人之前出槍,又要務必得中,這不是嘴說就能行的,要是沒日夜操練,給個壯漢一桿槍,叫他扎人也不知道怎麼扎,出力,收力,再出槍,每個動作都是學問,光學會了還沒有用,得千錘百煉,下意識的反應……你們不要不耐煩聽,我亦知道說過多次,但你們真聽進去了,戰場上就能救你一命……不要想著建功立業,老子打了五年的仗了,為張大人出生入死多年,告訴你們一句實話,戰場上不想立功,只想保命的人,往往就能立功,還能保命!”

    這是真正老兵說的話,多半的山地步兵也都聽進去了……他們多半也在十三山打過仗,見過血,甚至手上有人命,知道什麼話是真正的金玉良言。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2:43
第九百三十六章 逃人

    算算時間差不多了,中隊長正要下令全隊出,放在不遠處山包上的一個游動哨突然揮動了手中的紅旗。

    看旗語是現了異常情況,但不是緊急敵情,中隊長和中隊軍士長對視一眼,中隊長道:“全隊戒備,準備迎敵!”

    “虎!”

    五十多名士兵一起怒吼了一聲,然後所有人戴上鐵盔,站立起來,所有人迅擺開,擺成了數個小型的鴛鴦陣。

    如果是兩個中隊配合少量遊騎,可以在這裡擺成小三才陣,不過此處兩側是稻田和山丘,地勢狹窄,適合在城市和水密集區域交戰的鴛鴦陣法也十分合適。

    每個隊的隊頭都是兩個刀牌手,然後身後是隊官和兩側的長刀手,身後是長槍和鏜手,隊伍中並無火兵,而是全部持長短兵器的戰兵。

    如果是小三才陣,還會有一個火器中隊和騎兵小隊配合。

    游動哨很快又打回旗語,這一次是說有相當多數量的敵人前來,人數在二百人左右。

    中隊長立刻下令一個士兵脫下鎧甲,輕裝跑回基地請求援兵。

    按理來說基地在這一帶會有游動巡邏的部隊,不過身為老兵,絕不會不做出自己的努力,而把一切放在虛無縹緲的運氣上頭。

    “來了!”

    “怎麼像是從涼馬佃那邊過來的?”

    “沒錯,不像是從建虜地界,而是從咱們側後東南方向過來。”

    “那裡是鐵山和義州方向啊。”

    幾個隊官和中隊軍士長都是看熟了地圖,並且在這些地方來回走過,對寬甸,長甸,孤山堡,長嶺,雙堆兒,再到涼馬佃,鴨綠江,鐵山,義州,乃至海邊的江口和皮島,這一大片地方都是已經走過多次,一看來敵的位置明顯不對,不像是從東北方向牛毛寨和阿里布達崗那邊過來的建虜。

    這時游哨吹響喇叭,說明敵軍已經近在咫尺,所有人都提心戒備起來。

    在稻田之後有一個小型的聚居點,有少量輜兵在此駐守種田,聽到動靜後,輜兵也開始緊急聚集,但他們人數太少,只有三十人不到,在寬甸這裡,徵調遼民當輜兵是溫忠抵達後才開始進行,不如戰兵早早在皮島招募好了,並且已經訓練了好幾個月,輜兵不僅招募的時間短,訓練時間也還不足,眼前的這些輜兵明顯是邊種田邊訓練,從他們的反應來看,慌亂無比,想來也是指望不上了。

    這時傳來雜沓的腳步聲,還有叫罵聲響,似乎是好多人在追趕著少數人奔跑。

    眾人起勁往過去,可是寬甸這裡的地形,後世有人來旅遊過知道了,山巒層迭,林地茂密,到處是從林,山丘,巨石,溪流,只有少量的平地被一座座山峰包裹著,在後世,人口聚集在平川地上,道路開闢出來,山巒成為旅遊景點,人們一點不覺得大山可怕,但在這個時候,很多山峰之間只有羊腸小道相連,甚至沒有道路,人們要在灌木和密林中穿插,根據以前山民和獵人走過的地方來移動,幾百人在山林裡跑動,有時候不到近前根本看不到什麼,還好眼前是一個谷口,從東南邊的大山上沿著山道下來,是較為寬闊的山道,進入山道後是大片的山地平原區域,往內走三里多地,在山丘和密林掩映之處,是第十二團的前進基地,主力駐紮之所。

    在那裡開闢出了二百多畝地大小的基地,大大小小的校場好多個,騎兵,步兵,山地步兵,火銃手,輜兵,戰鬥工兵,炮兵,基地營房等等都在其中。

    東江鎮的人過來看都很震驚,要知道這裡是寬甸,到處都是深山茂林,東江鎮能在寬甸等處立足,主要也是因為此地不宜駐重兵,也不宜大軍展開,幾千東江兵攪的後金不能安生,甚至能威脅到赫圖阿拉,原因在於此。

    對十二團來說卻沒有什麼大問題,找到這麼一個平原區,然後沿途伐木造屋,同時開闢道路,十二團有兩個工兵連,全是軍令司調過來的老工兵,加上輜兵和戰兵幫助,器械齊全,大量的鋼鋸和斧子足夠使的,和裕升自己出產大量鐵器,豈能叫部下沒有上好的工具使?有合手的質量上乘的工具,加上幾千條精壯漢子,開闢出合用的道路和造出基地有什麼稀奇的?倒是溫忠心中到底有不足之意,現在的山林小道只能是用騾馬行進,有一些山道崎嶇之地非現在的人力可以征服,有一些地方則是橫亙著溪流或是小河,只能搭造小橋或浮橋通過,到底來說,不能以四輪馬車供給軍需,只能用騾馬或是獨輪小車,到底在軍需供給上感覺吃力一些。

    若是東江鎮有這樣的魄力和實力修築出營房和補給線,怕是主將的嘴巴也要笑歪掉,而對商團軍這樣十分重視後勤的軍隊來說,只能說是差強人意。

    叫罵聲中敵人影影綽綽可見了,遠方的山樑上的灌木和林地裡還有草皮上出現了不少人的蹤跡。

    如果不是出現這樣的突情況,眾人突然覺這裡的景真是令人心曠神怡。

    巨大的樹木鬱鬱蔥蔥,形成了茂密的森林,灌木從裡開滿了各野花,草皮碧綠而整潔,因為人蹤稀少,林地也不是太過擁擠,和草皮,野花,樹木形成了完美的景,透過林地可以看到蔚藍的天空,這是毫無挑剔的美麗景緻,只是被一群突然奔竄過來的人毀掉了。

    “救我,救我……”

    前頭跑的大約是有十餘人左右,為的是一個穿著文官袍服的中年男子,大約不到四十歲,身量瘦高,邊跑邊呼救,明顯看的出來中氣不足,已經到了筋疲力盡之時,這人看著十分狼狽,官袍的下襬已經破爛不堪,顯然是在林地奔逃時劃破的。

    其餘的人有穿著綿甲的兵丁,也有蒼頭僕役打扮的,還有幾個吏員和師爺打扮的人物,十來人都是一樣的狼狽模樣,衣袍破爛,頭凌亂,有人帽子或是頭巾被樹枝刮掉了,頭亂七龍的路子才得以在此立足,商團軍一方說好了獲功級皆算在東江頭上,這才說動了毛文龍,因為是客軍,所以對東江的人很是客氣,兩軍難免會有小摩擦,特別是東江兵覺商團軍的待遇是自己十倍百倍之上時,嫉妒心理很容易產生仇恨。

    不過不管如何,雙方的高層還是儘可能的保持友好關係,儘管這其中是商團軍低人一頭的屈。

    “來人止步!”中隊長沒有考慮太多,他只是想起溫忠和王彪營指揮上任之後的話,一旦出現東江鎮挑釁或交戰,一定要堅決將對方的挑釁打回去。

    中隊長先叫一聲,接著又高聲道:“不管你們目的如何,這裡是商團軍的防線,全部止步,否則我們將視為對我軍的挑釁,將以武力還擊!”

    幾個塘馬令兵一起,將中隊長的話高聲複述了幾遍。

    逃人不管不顧,還是往這邊奔來,正中的小隊奉命打放了一輪手銃。

    槍聲響起之後,逃人似有醒悟,開始繞過中隊陣列,向兩側跑過去。

    他們倒是聰明,寥寥的幾個人順著山腳灌木從奔逃,而身後的追兵如果想過來,從商團軍正面經過避不可免。

    “和裕升的人聽著,本將是奉毛帥將領拿捕逃犯,爾等讓開!”

    追兵並沒有停住腳步,也是往著中隊陣列的正中衝過來。

    有人在陣中喊話,中隊長看到是一個穿著武官袍服的將領,不僅是武官袍服,而且是大紅的武官袍服。

    各人心都是一沉,這明顯是一個高級將領,明軍的官職不值錢是肯定的,四品都司見著七品文官要下跪也不是稀奇事,但到了穿紅袍的地步在此時還是不容易的,崇禎末期武將開始封爵,幾萬人的軍中有十幾個總兵,幾十個副將,幾百參將游擊並不出奇,但在此時能到四品以上的武官,多少得有些實力。

    在東江鎮這裡,一般原本遼東各處的武官前來投奔都是降級使用,在此時東江鎮實力還遠不及天啟六年的最強盛的時期,這個將領,定然是毛文龍的心腹。

    “適才說話的是遼東都司都指揮僉事,金州衛指揮使,東江鎮內丁參將毛將軍,爾等讓開通道,不要自誤!”

    再說話的是一個小校,這人倒是中氣十足,將先前的高級將領官職名諱一起報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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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有個視頻搞笑,一個教授在接受電視訪問,然後家裡兩個小孩衝進房間,頓時嚴肅的訪問成了一場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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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2:43
第九百三十七章 對峙

    中隊長心頭一沉,知道這事麻煩大了。

    毛承祿的官職前面的都沒有什麼要緊,都司官不值錢,要緊的是東江鎮的實職,不僅是實職參將,而且是替毛文龍統領內丁的參將,還是毛文龍的義子之一,文龍麾下最能打的內丁由此人統領,可想而知此人在東江鎮的地位和毛文龍的親密關係。

    然而不管是毛承祿還是其餘將領,中隊長都不可能讓道。

    這關係到商團軍的理念,軍紀,軍律,這都是鐵一般的信條。

    況且中隊長也是清楚,十二團上層對東江鎮是合作中有提防,正如東江鎮對商團軍一樣的態度。

    “我部在此駐防,”中隊長提聲道:“毛將軍前來我們也不能退讓,此前跑過去的人,我們會負責拿捕。”

    中隊長說這個話還是有底氣的,四周方圓幾十里整個十二團拉練時都跑遍了,那些人體能也差不多耗盡,算叫他們先跑兩刻鐘,最多半個時辰肯定會被捉到,到時候審問了,交還給東江鎮的人便是。

    這話原本說的並無不妥,豈料毛承祿一聽急了,手中寶劍一抖,先喝罵兩聲,接著便是對自己部下的弓手道:“放箭。”

    東江弓手有五六十人,攏共三百來人的部隊裡有這麼多弓手十分罕見,這說明這些人是毛承祿所領的親信部曲,應該是以他的內丁和親兵為主……裝備是慘了點,三百多人只有一成不到有綿甲,寥寥十餘人有鐵甲,剩下的多半穿著各衣袍,而且多是破料不堪。

    這在東江軍中很正常,九成九的東江軍人都是逃難的遼民,能在戰亂中逃出生天,輾轉千里逃出後金兵的追殺,能活著到東江鎮地盤已經十分難得,更不必提能衣冠完整……喪亂之餘,能得脫性命很好了。

    壯丁被徵調入伍,兵器也很難得,東江鎮立鎮之初一窮二白,後來皇帝屢內帑至島,登萊那邊是巡撫袁可立大力支持,但那些物資對幾十萬的難民來說等若杯水車薪,更有毛文龍挑數萬壯丁入伍,壯大東江,經過幾年下來,人手一柄兵器還是很難,多半的營兵只是削尖的木桿,甚至鐵鍬鐵叉這些平時做活用的工具,戰時也拿出來當兵器使用。

    眼前這三百多人,幾乎人人手中握著像樣的兵器,這很難得,在東江鎮屬於能與後金兵正面對抗的精銳兵馬了。

    五十多弓手聽到命令,立刻全部張弓引箭,向重步兵這邊射過來。

    這倒能看的出來,毛承祿雖然脾氣暴燥,但練兵確實有一手,這麼多兵多半是以前務農的遼民,被他苦練之後,最少可稱令行禁止。

    會射的以前則多半是獵戶或是軍戶,在此起彼伏的“崩崩”聲響中,箭矢如落雨般傾斜在對面的軍陣之前。

    相隔不過二三十步,距離太近,箭矢幾乎沒有落空。

    但毛承祿下令之後後悔了……哪有這樣蠢法的,對面的步兵全部身披多層重甲,頭頂有帽簷的鐵盔,這箭雖然是勁箭近射,但也毫無用處。

    果然如此,箭矢如雨而落,打的整個中隊的重步兵身上叮叮噹噹直響,但步兵們很有經驗……他們的訓練大綱可是按建虜的重箭勁射來訓練的,對怎麼防範都有研究,在剛剛東江兵逼近的時候,步兵們不僅聽令擺好陣列,同時也把鐵盔下壓,同時還戴上了鐵面具,東江兵的弓射遠不及建虜,弓力不足,也是離的近還有些威脅,但在兩重或三重甲冑的防護之下,這些箭屁用不頂,只有寥寥幾人被箭尖扎透了防護薄弱的地方,受了輕傷。

    既然對面不顧友軍情面先下手攻擊,商團軍當然也不會再客氣,中隊軍士長立刻下令還擊。

    鼓聲促響幾點,令旗揮舞,五十多人齊喝道:“虎!”

    這是因為重甲步兵皆按冷兵器操法操練,不論是鴛鴦陣還是大小三才陣,或是方陣,圓陣,魚鱗陣法,皆是以戚繼光之法來操練,包括這臨陣一聲“虎”字應答,也是和戚繼光所學。

    虎聲之中,重甲步兵們掩藏在鐵面具內的面想來也是如鐵,暴諾出聲,士氣騰的一下漲了起來,整個中隊的氣勢與剛剛立刻截然不同。

    毛承祿面已經變了,這時天空一暗,所有人感覺一陣心悸,再看半空,卻是對面的重步兵們拋擲出了手中的短兵器,飛斧,短劍,闊刀,投槍,在“嗡嗡”聲中,向著這邊急投過來。

    這樣的近距離,又是這些投擲兵器,披重甲也是無用的,毛承祿大為慌亂,還好他的幾個內丁親兵較為得力,幾人立刻舉著盾牌,將毛承祿護在盾牌之內。

    這時慘叫聲接連響了起來。

    投擲兵器威力要比弓箭大的多,只是要投準很難,需要成年累月的苦練,另外距離不能遠,一般在五十步內可以投中,過這個距離便無用了。

    三十步左右,經過苦練的人可以瞄準目標,不能說指哪打哪,但平時練幾乎是要十投九中靶的,也是說,三十步距離,用飛斧投擲,必定要中靶,投人則要麼中胸,要麼中腿,要麼中頭,多半能傷及要害,披甲都無用。

    一輪投擲,幾乎瞬間倒下三十來人,而且多半是重傷,也有當場被斧子或闊刀劈中腦袋的東江兵,傷勢太重,倒在地上鮮血湧出,人**幾聲後死了。

    重步兵中隊長似是不忍,這些東江兵都是難民逃奔至此,現在也是跟著東江鎮打建虜,彼此是戰友,當下並沒有叫步陣前行反推,也沒有下令再投擲,一輪打擊過後,東江兵都是狂退,已經沒有威脅了。

    毛承祿從盾牌後露出頭來,滿是鬍鬚的粗糙臉龐上滿是怒氣,他的臉都氣紅了,原本是個黑臉,居然能看出臉紅,可想而知怒氣有多盛。

    但毛承祿不敢火,對面已經手下留情了,但那些兵雖然只五十多人,可是人人束重甲,手持強兵,如一個個站立的鐵人,兩眼之中肅然冷漠,像一只只等著擇人而吞噬的猛獸,這些兵,他這點部下如何是對手?況且近戰之時,被人連續幾投短兵是很吃虧的事,毛承祿部下沒有短兵器投,也沒訓練過,只有弓手,對鐵甲步兵毫無用處,而且對方腰間還插著一支或兩支短火銃,打起來更是兇猛,加上近戰肯定也是對方佔優,不提鎧甲兵器,陣列也十分嚴整……毛承祿知道和裕升的商團兵練的苦,是往精兵的路子上練,但他沒有想到,自己出門辦這件事,上來撞著一股這麼精銳的鐵甲步兵,真是邪了門了!

    “今日之辱,必有所報。”毛承祿啞著嗓子叫道:“這個梁子,咱們算是結下了。”

    中隊長笑著道:“毛將軍別惱,這都是誤會,咱們可是友軍啊。剛剛在下已經說明會替貴軍捉捕逃犯,結果毛將軍下令攻擊,本軍不得不還擊,這個理說到朝廷那裡也是咱們有理啊。”

    毛承祿怒極,但也無話可說,當下連傷兵也不管了,指指地上,說道:“既然是友軍,傷兵交給你們處理了。”

    中隊長感覺有些無奈,這毛承祿簡直是在耍無賴,但他也沒有辦法,當下拱手道:“毛將軍放心,在下一定替貴軍傷兵救治。”

    東江兵倒是都知道一點,和裕升的軍醫相當了得!

    聽到中隊長的承諾之後,不僅東江兵都鬆了口氣,那些重傷的也是一樣的感覺,很多人連**聲都減輕了,一門心思等著和裕升的軍醫過來救治。

    毛承祿心裡也彆扭的很,看看這些不爭氣的部下,恨不得一刀一個全宰了,但人家要救,部下們也想被救,他連斥責也不好斥責,都是他的內丁心腹,要是把人心寒了,難道將內丁全換過一遍?

    當下心裡的難受勁也別提了,連話也不好再說,扭著臉走。

    他們從密林和穀道追擊過來,毛承祿也不曾騎馬,這一趟跑了好幾天,回程也得最少三天時間,真是辛苦,然而差事還沒有辦妥,真是狼狽,毛承祿突然感覺一陣心酸……兩行清淚自豹眼中流出,被其粗糙若松般的兩手一抹而去。轉念一想,確實是委屈,自己是朝廷三品都指揮僉事,內丁參將,將來肯定能做到武官一品,結果部下像一群叫花子,也沒有土地,田產,店舖,根本沒有可能把部下裝備起來,而和裕升一個普通的軍官所帶部曲,全為戰兵,且裝備皆遠在自己部下之上,這種心酸委屈,不是為將者真的體會不到。

    ……

    東江兵退走,中隊長等軍官都鬆了口氣。

    倒不是畏懼……東江兵的戰力,在商團兵看來是比北虜強,要真的肉搏打起來,算將其擊敗,這邊的傷亡也是免不了的,不像北虜,三百北虜打一個中隊的重甲步兵,這邊有信心能一人不死可以戰勝北虜,而對東江兵不能有此信心。但也是如此,東江兵的戰力過北虜和遼鎮一般的營兵,但卻是在遼鎮將領的內丁之下……原因也簡單,東江兵哪怕是內丁也多半是新兵,而遼鎮將領的內丁多半是行伍老人,精於武藝騎射。而第二條是遼鎮富裕東江貧窮,兩邊在裝備上的差距太大了。

    唯武器論要不得,武器很棒的關寧鐵騎一樣打敗仗,但輕忽武器的作用也是萬萬要不得的。

    回過神來,中隊長立刻令道:“來人,留三個小隊戒備,第四小隊除掉鎧甲,頭盔,護脛,將那些跑掉的人給我捉回來!”看書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時間找到本站哦。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2:43
第九百三十八章 良策

    一個小隊的士兵立刻遵令,眾人也並不緊張,那些人體力耗的差不多,又是從兩側山上跑的,山上的林子眾人再熟悉不過,不會叫他們跑掉的。

    輕裝的士兵們跑去捉人,剩下的繼續戒備,同時對那些東江傷兵做簡單的包紮,小小的戰場上血腥氣很重,有東江傷兵6續死掉了,商團軍們齊聲嘆氣。

    不管怎樣,都是一起打建虜的友軍,商團軍在這裡有七成以上的士兵和初級軍官都是遼東人,鄉土之情也是有的,這也是中隊長剛剛沒有下死手的原因,真的開打,不好交代是一回事,底下的士兵心裡也不會舒服。

    這時鼓號聲響起,從基地那邊傳來的動靜,最少有一個營的士兵從營地裡以縱隊方式跑過來,一邊跑一邊整隊,等到了戰場附近就會轉化為戰場隊列,擺開什麼隊列,就得看指揮官的臨場指揮,根據戰場態勢擺開。

    不過仗已經打完了,指揮官倒也省事了,一路吹著號就用行軍縱隊跑步行進就可以了。

    片刻之後,溫忠和王彪,還有軍政官等人都趕了過來。

    “劉士元,”溫忠皺眉對中隊長道:“這搞的什麼鬼?”

    劉士元將事情經過匯報了,說道:“事起突然,東江那邊又主動攻擊,不得不還擊。”

    “這事士元做的沒錯,”王彪讚許道:“臨機處斷就得這樣,難道挨打不還手?換老子的脾氣,不將毛承祿狗日的打哭就能饒過他?”

    王彪倒不知道毛承祿真的被打哭了,當下摩拳擦掌的痛罵,恨不得將毛承祿拖過來狠狠打上一頓才能出氣。

    “閉嘴!”溫忠喝道:“你他娘的一天不說怪話心裡就不得勁?再敢說,關你禁閉三日。”

    王彪一下子就啞了火,雖然關禁閉是軍法官的事,不過主官決斷後軍法官也正常來說也不會反對,王彪的脾氣不好,軍法官早就看他不順眼,要是溫忠要關,軍法官一定飛跑著去寫牌票。

    而且王彪也明白,近來軍中對東江頗多不滿,兩軍漸有摩擦,固然有東江那邊的問題,商團軍這邊因為將領對東江上層不滿,屢有惡言,這也是導致下頭對東江有不滿的重要原因,有鑑於此,溫忠已經下了封口令,再有公開對東江鎮將領不滿的言論,一律重罰。

    “不過,”溫忠又道:“劉士元中隊長這事做的並不錯,一事歸一事,已經對陣了,總不能叫我們幹挨打,不還擊。”

    這時軍醫們也趕了過來,當然是優先替受傷的商團軍士兵處理傷情,有幾個士兵都是肩膀中箭,軍醫用鐵鉗將箭頭取出,然後清創,消毒,包紮,片刻功夫也就處理好了,傷兵只是有些臉色蒼白,那是流血所致,應該都無大礙。

    接下來就是救治東江傷兵,這些人多半被投擲武器所擲中,有胸口折斷數根肋骨的,也有被劈中身體,半隻胳膊都被砍下來的,也有中在胸腹,斧子深深砍入,血流不止的,還有腿部,頭部,幾乎無處不可中刀劍槍斧,軍醫們不僅不懼,反而心喜……這樣的機會難得,在外人身上下手救治,可以獲得很不錯的外科經驗,畢竟是友軍,救還是要救的,不也會吝惜藥材,如果是東虜當然不救了,此時想來已經被新兵在斬了,友軍可以救治,還能放手施為,真是難得的好機會。如果是救治自己人,卻是未免會有些精神緊張,今日這機會,當真難得。

    且不得眾軍醫上下齊手,刀削斧劈的救治傷患,溫忠和王彪聽聞已經派了一個小隊捕人之後,兩人又立刻派了自己的親兵,各一小隊從左右兜過去。

    這兩人是軍情司出身,身邊帶的人都是精於追蹤諸事,不到半個時辰,和原本的小隊匯合,果然在前頭兜住了還在逃跑的十餘人,將這些人帶了回來。

    “陳通判!”

    溫忠一見被帶回來的人,頓時就是一驚。

    先還不敢確認,畢竟頭凌亂,神情狼狽不堪,但藍袍補服,六品官職的文官袍服是很明顯的例證,這年頭可沒有人敢冒充官員,特別是在這種地方,溫忠軍"qing ren"員出身,見過的人幾乎是過目不忘,這是軍"qing ren"員的基礎科目,當年也是苦訓過的,他在毛文龍處見過陳、良策,對陳、良策印象不深,但知道這人是收復鎮江的大功臣,就是此人在鎮江義反正,與城中軍民一起捉了佟氏守將,毛文龍得知此事之後才趕到鎮江……鎮江大捷說起來是此人義,當然若無、毛文龍率部前來遼南,此人也沒有辦法成功鼓動軍民反正,所以朝廷以毛文龍為功,此人為次功,也算是很得當的封賞。

    陳、良策是有生員身份,立下潑天大功後也沒有轉武職,而是授給登州通判一職,以未曾中舉的身份授給六品文職,在朝廷來說也是很難得的封賞了……要知道茅元儀是正經的東林黨人,因為沒有功名只能走著書揚名的路子,然後由孫承宗以督師身份聘為軍前贊畫,這樣就算有了官員身份,當然茅元儀只能走武職官的路子,由一個東林黨人兵學大家一路做到實職副總兵,也算是明末文人中的一個特例。

    至於孫元化也是走的推舉的路子,不同的就是孫元化有舉人身份,原本就不是普通的百姓的身份,加上座師徐光啟,又得孫承宗賞識推薦,不僅順風順水的進兵部成為部屬官,一般二甲進士才有的待遇,後來還能以舉人身份任職巡撫,這種關係是一般人比不了的。

    陳、良策不過是遼東一生員,鎮江之役以前名聲不顯,此後授給通判已經朝廷破格開恩,想如孫元化那樣展當然也是絕無可能,不過此人生性純良方正,膽氣又壯,近年來毛文龍的東江鎮報功多有荒誕不經之說,袁可立雖然多有回護,但畢竟也要遮人耳目,因為陳、良策的性格經歷,用來調查毛文龍戰功之事最為方便,陳、良策本人對毛文龍和東江鎮的很多行為也多有不滿,比如軍餉私相授受,無人監督使用去向,開皮島貿易之後,更是無朝廷官員督查,收益高低根本不曾交代,又有多次毛文龍使人到登州領軍餉後潛逃之事,金額巨大,更是說不清楚,加上毛文龍對商人太苛,很多登萊商人到皮島貿易,給了定銀後卻領不到貨,或是乾脆血本無歸,不少商人在登萊等處告狀,毛文龍是一方大將,牽制建虜的重鎮總兵,這些商人是四民之末,哪有人肯理會?然而陳、良策對此事也極為不滿,認為失信於民,搜刮民財,傷民之心,都非統兵大將當為之事,因此陳、良策對毛文龍多次勸諫,當然毫無效果,雙方卻是生了意氣,彼此算是撕破臉皮了。

    此次陳、良策被追殺,起因就是上述這些,最要緊的關鍵處還是在於他正式接受了登萊巡撫袁可立的囑託,在東江鎮就地調查東江塘報的戰功,核實之後再上報。

    這事算是正經捅了馬蜂窩。

    公允的說,東江鎮確實有戰功,而且戰功不小。

    就當時的記錄來說,東江的騷擾和游擊戰起到了不小的效果,光是滿文老檔裡就提起過多次毛文龍策反後金各處漢軍的駐軍將領,騷擾屯莊,救出漢民,並且偷襲殺掉各處駐防的女真人,在水井下毒,製造謠言,後金統治區域的不穩定,毛文龍最少要佔一半的功勞。

    光是這種功勞就不小了,何況東江鎮收復了大量失土,包括旅順這樣的重要港口在內,另外安撫了幾十萬漢民,不管毛文龍手段怎麼粗糙,怎麼苛待遼民,怎麼使遼民凍餓而死,但沒有東江鎮,這些人又往何處去呢?

    而毛文龍開鎮前後,為了更吸引眼球,故意於真實戰功之外虛報了很多荒誕不經的戰功,登錄在塘報之上成為正式的文告,這就很容易被人針對,甚至拿來攻訐,這事令得袁可立也很被動,朝中也不太平,黨爭甚是厲害,袁可立是東林大將,毛文龍的痛腳就是袁可立的痛腳,這兩年不知道被人抓了多少,可以說袁可立派人調查,多少也是要做出核查的姿態,不然的話,對上對下都是不好交代。

    說到此,陳、良策苦笑道:“天啟三年六月東江塘報就是這一次核查的重點所在,東江奇襲之下,建虜逃竄奔走驚惶無極,光是馬就跑死一萬多匹,人員驚逃自相踐踏導致虜死兩萬餘人,這簡直是痴人說夢,無級當然算不得準,但這戰功朝廷要是較起真來,又怎麼應對?若袁公不問,則下官亦不會去查,權當笑話,但既然袁公有所托,當然要認真核查,具實以聞,怎能敷衍了事,這樣我東江上上下下不都成了笑話……總得有認真的人吧?不料此事徹底惹惱了毛帥,竟是使毛承祿在途中襲殺下官,還好下官知道貴軍在此駐紮,慌亂中逃竄至此,幸得脫性命。實話實說,在下還是要上復袁公核查結果的,如果貴官顧忌與東江毛帥的關係,盡可將下官交上去,能苟延殘喘數日,已經足仰諸公之情。”

    陳、良策算是結結實實的將了溫忠等人一軍。

    若將此人交出,東江那邊肯定還會不悅,畢竟死了好些人,傷的也不少,東江顏面大失,毛承祿本人也是得罪的狠,不過只要交了人,這事就算遮過去了,兩邊牽扯甚深,東江鎮絕不會咬著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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