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869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2:15
第八百九十九章 移動

    “見過大人。”

    楊秋走後,王勇奉命前來,見到張瀚後也是趕緊拜揖。

    “內情司遷走的事怎樣了?”

    張瀚也沒有同他客氣,直接便道:“遷走的事情要抓緊了,不要等出了事再後悔莫及。”

    “是,內情司準定在半個月內遷走。”王勇有些驚異張瀚的冷硬態度,不過還是畢恭畢敬的道:“我在數日後就先到新平堡辦事了,請大人放心。”

    “你們做內情的,對內不對外。”張瀚語重心長的道:“耳要聰,目要明,要知道做這事就不要怕得罪人,也不能畏懼對方位高權重,莫要事到臨頭才驚覺自己疏忽了。”

    王勇趕緊拜道:“屬下一定犯了錯處,請大人明示後責罰。”

    “無事。”張瀚微笑道:“只是給你提個醒。”

    王勇皺眉不語,張瀚又道:“我這裡擺席,沒有請長福,這裡有菜,你替我送一盒菜到他家,就說是我賜的,叫他吃。”

    “哦,知道了大人。”

    王勇還是懵懵懂懂的,過不多時,侍從官周瑞從內宅過來,將一個飯盒遞給了王勇。

    ……

    “這事真怪了。”王勇騎在馬上,自己輕聲嘀咕著。

    不叫王長福來,又偏叫自己送菜過去,這叫鬧的哪一出?

    要說交情,王勇是喇虎出身,和梁興他們才有交情私誼,和王長福這樣的腳伕一脈,向來就尿不到一個壺裡。

    當然大家也沒有什麼真正的私怨,和裕升內部的向心力和凝聚力還是很強的,大家不過是爭個地盤和勢力範圍,又不是對敵人是你死我活的鬥爭。

    “你就不能打開來看看?”內情司的一個隨員道:“只是食盒,又不是啥密件。”

    “這倒是。”王勇自失一笑,打開盒蓋,一股香氣瀰漫開來。

    “蒸鵝?”王勇面色凝重,說道:“怎會是這東西?”

    ……

    後園亭中,眾人都是意態閒適,看到張瀚過來時,垂釣的李遇春放下釣桿,和眾人一起站了起來。

    “二櫃辛苦了。”張瀚先向李遇春打招呼,笑道:“夏收忙完了?”

    “忙完了。”李遇春笑道:“近來也沒有開闢遠的收糧點了,近處收收,都是熟悉的地方,價格和路線都固定了,其實已經不甚忙了。”

    近年來隨著和裕升掌握的核心地塊的擴大,特別是草原上大面積的土地開墾,還有新作物產量的逐步提高,和裕升收糧的步伐早就放緩了很多,現在還堅持收糧是張瀚一直強調的糧食是重中之重,各地的糧倉哪怕飽和了就建新的,每年撥付的購買糧價的銀兩向來是足額給付,李遇春確實不如前兩年那樣繁忙了。

    李遇春道:“閒是閒不住,這兩天有空了總想找些事做。”

    “二櫃歇息一下也好。”張瀚道:“你手頭那一塊別人也做不來。”

    這倒不是張瀚恭維李遇春,收糧這事講的是信譽和資歷,中國的百姓是最謹慎小心的,賣糧給人也是害怕被人給坑了,前怕狼後怕虎,一般都是賣給本地的鄉紳大戶為多。和裕升收糧能收的上,一則是糧價公允,二來和各地的大戶也是較量中有合作,三來就是李遇春的人脈深厚,各處的百姓都知道他,並且對他十分信任。

    “這兩年糧價是越來越高了。”李遇春道:“我到陝北去,那邊根本要收不到糧了。年年旱災,百姓都是窮的揭不開鍋,地方上都窮,就算是有百來畝地的田主都是日子難過。遼餉開徵之後,地方官府和大士紳聯起手來加徵了更多,原本就收不上糧,還架的住這些虎狼之輩這麼橫徵暴斂?”

    “往後去只會越來越糟。”孫敬亭憂心忡忡的道:“不過我們也顧不上這麼許多,現在咱們遭忌的很,再把手伸到別處去,朝廷定然以為我們要造反了。”

    “這倒也是。”李遇春道:“陝北那邊就只能不去了,傷心慘毒。”

    這時僕役過來擺下預備好的吃食,張瀚笑著叫眾人安席入坐。

    李慎明是個好享受的,他指著桌上的海鮮道:“這可是難得的享受,不是靠海的人難得能享此美味。”

    在各人動了筷子之後,張瀚看看所有人,笑著道:“有一樁奇事,我要好好的說給你們聽聽。”

    他見張春要去張羅酒菜,因招了招手,說道:“你別走,這事和你也有關係。”

    眾人放下筷子,開始專心凝神聽張瀚講話。

    ……

    “操,真是四國大戰。”朵兒看著四面八方的各色不同的軍旗,忍不住又是怒罵了一聲。

    朵兒身後的將校,無不點頭贊同。

    現在的情形確實是和軍棋裡四四方方的四角戰場太像了,正東是巴林部,正北是察哈爾,正西是商團軍,正南就是女真人。

    四四方方,正好四個角都佔滿了。

    軍校裡有軍棋,青年軍官包括教官都喜歡張瀚明的四國大戰的軍旗。

    這東西上手太簡單,小孩子學一天也熟練了,但想百戰百勝就難了。利用軍棋消閒解決,同時揣度人心,推演戰法,這是參謀司的人最愛做的事,對普通軍官來說,也是消閒解悶的好東西,一張棋盤上從軍到師到小兵,各有用處,棋道亦是將道,可畢竟戰場不是棋盤,眼前的將士們包括敵人都是活生生的人,不像棋盤上,失了幾顆子就是幾顆棋子而已。

    “這仗打不打?”

    團副指揮牛欽忠叫道:“要打的話咱就打,不打的話趕緊退,要小心北虜和東虜合流。”

    “那不可能。”軍政官道:“察哈爾和東虜一直不對付,咱們過來之前東虜也像是要攻擊的樣子。”

    “說的是。”王敬忠道:“現在的情形是較為複雜,似乎哪一邊先動手都容易陷入圍攻。”

    情形確實是錯蹤複雜,林丹汗應該是派兵來支援巴林部的囊努克,不過估計也是沒想到後金兵會來的這麼早,在去年十一月時察哈爾部還曾經去攻擊科爾沁部,聽說女真人來救援後迅撤走了,在現在這個階段,林丹汗並沒有和女真硬拚的信心和決心。

    當然,所有人都知道,硬拚也拼不過。

    “北虜看似人最多,有萬人以上,其實是最弱的一方,柵欄裡的更可以不管,所以我們真正要忌憚和提防的就是東虜。”朵兒思忖再三,說道:“我們要教訓的是巴林部,察哈爾部是他們的靠山,擊敗北虜,咱們就可以退走。東虜這邊,我們往北移動的同時看他們的動作,如果東虜敢動,就他娘的先打東虜,北虜放著別管!”

    有軍官不安的道:“我們要小心以一敵二,是不是太冒險了?”

    朵兒冷笑著道:“我們銃騎兵曾經以數百人在過萬北虜陣中衝入衝出,還俘虜了現在的土默特汗,要不是當時馬武那一沖,現在哪有現成的土默特大汗給大人挾制利用?這樣的場面,要是我們畏敵退走,銃騎兵第一團還敢號稱騎兵第一精銳?”

    “指揮大人說的是。”有軍官正色道:“槍騎兵團一直想和我們爭個高低上下,要是我們退了,看他們說什麼吧。”

    “還有獵騎兵那幫傢伙,一個個都仰著下巴說話,那副橫樣……”

    一個營級指揮仰著臉,學獵騎兵們說話的樣子,眾多軍官都是笑起來。

    朵兒見士氣不低,軍心可用,心情也是一陣舒暢,他道:“是不是好樣兒的騎兵,就是看戰場上敢不敢沖……傳我的將令,以現有陣列向北方移動!”

    ……

    “動了,動了。”

    碩托原本在咬著牙齒呆,四方對峙時間不長,但在戰場上給人的感覺卻是十分焦躁,天朗氣清,人們把遠處的軍陣看的很清楚,而且披甲兵都有甲冑在身,一刻鐘功夫就是汗流浹背,戰馬長時間駝著披甲騎兵也是很重的負擔,所有人都明白不能長時間的僵持,必須要有所決斷……但決斷並不容易下,現在這情況,攻擊哪一邊都有可能遭遇其餘一方的攻擊,就算是經驗豐富又銳氣十足的岳托和碩托等人,在這種情形下也是沒有辦法做出正確的決斷。

    就在碩托等人無比焦急的時候,在他們左手方向的大股騎兵突然動了。

    一隊隊百十人左右的隊列開始整齊的向北方移動,旗幟招展著,披著亮色銀甲的騎兵如潮水般向北方洶湧而去,從北至南,整個三千多人的軍陣在移動時還是保持著相當齊整的陣列,雖然不及剛剛列好陣時那種剛切開的豆腐似的那般齊整,但百十人的騎陣間還是保持著相當穩固的距離,每個小型騎陣中騎隊和騎隊的距離也是保持的相當不錯,騎兵們移動的度很快,控騎的動作十分漂亮,從遠處看,像是一座座移動著的銀山。

    八旗將士的呼吸都變得有些沉重,他們從未見過有如此盛壯軍容的明軍,到這個時候,更是有不少人懷疑,眼前的這些騎兵是不是明國最精銳的禁軍。

    岳托已經召來了一群漢人將領來詢問。

    石廷柱兩眼呆,看著移動中的騎兵,用斬釘截鐵的語氣道:“據奴才所知,不僅薊鎮和遼鎮騎兵無此精銳和這般甲冑,就算是大明京營也沒有這樣的鎧甲裝備。禁軍只有皇城禁軍會在輪值時穿著鎖甲,時間久了保養不善也很少有這樣亮閃閃的顏色,其餘的京營就是各勳貴家中看門輪值做雜活的奴僕,不要說沒有這般精良甲冑,就算是有甲憑他們也披不起來,更不要說騎馬跑出這樣的陣列來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2:15
第九百章 後退

    “那你們看這是何部明軍?”

    “旗號上壓根看不出來。”石廷柱又看看同僚們的臉,只得又硬著頭皮答道:“只能確定這不是大明的經制之師,但若要說是地方團練,就更沒有披重甲執銳兵,又訓練出如此銳利騎兵的道理了。”

    岳托沉思道:“會不會是明國從南方調來的騎兵。”

    “不可能。”這一次更多的人搖頭頭。

    “貝子有所不知。”石廷柱道:“大明北方邊患向來比南方嚴重的多,南方駐軍不多且多半是弱旅,以二十萬南軍未必能敵北方一個軍鎮,南直隸,閩浙,兩廣,雲貴,都無強兵,只有四川有強兵,但人數不多而且皆是步兵。”

    “我知道,白桿兵。”

    渾河血戰就在幾年前,岳托當時還是一個二十不到的阿哥,破陣時的艱難與血腥好像還在眼前,他陰沉著臉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

    “回主子。”一個白甲答道:“末時初刻。”

    “快進前行!”岳托下定決心,大聲令道:“我部以半圓陣突擊明軍陣後,以銳兵擊其後陣,我率擺牙喇於左翼肩,碩托貝子於右翼肩,薩哈廉貝子率底甲喇,各總兵率護兵於各甲喇中,無馬甲兵和無馬跟役,漢軍留下,監視柵內蒙古兵。”

    “是,貝子!”

    “奴才遵令!”

    所有人都接到了軍令,在建虜內部此時還絕不敢有在戰場上質疑或違抗軍令的行為,接到軍令之後,沒有人敢於遲疑半點時間,均是第一時間大聲應答。

    岳托的軍令也十分明確,清楚。

    這也是一個優秀的戰場指揮官的特質,考慮的時候要儘量複雜,下軍令的時候則是儘量簡單明確。

    旗幟擺動,鼓號吹響,岳托擺出了騎兵催陣衝陣的陣列。

    半圓形的陣列分為左右前後底五部份,兩紅旗和漢軍的旗幟分別飄揚,穿著鐵銀甲,背插小旗的擺牙喇在各陣中穿梭,督促各牛錄奮勇向前,各牛錄額真,分得拔什庫也統率自己的部下,跟隨大旗向著前方策馬奔馳。

    數千人的陣列擺出了寬大的正面,中間凸前,兩翼稍稍拖後,在前兩排都是披甲騎兵,在六萬旗丁的女真八旗之中,此時能夠披甲的都是二十以上四十以下的戰兵為主,也有旗丁可以披上兩截的綿甲或鎖甲,他們或是正式的旗丁,或是跟隨而來的尚不合格的余丁,這些旗丁也是儘可能的武裝自己,甲冑和兵器常常打磨,除了弓箭外也勤練騎術和武器,在此時他們心中毫無畏怯之感,哪怕是前方的明軍甲冑明亮,隊列齊整,後金連續多年的勝利已經使他們對明軍完全沒有了敬畏之心,相反,一隊隊的披著重甲的明軍在這些女真人眼中就是移動著的財富,是銀兩和包衣。

    女真人在前,漢軍在後,寬闊的戰場幾乎沒有地形起伏,也沒有河流,渡口,道路或是村寨,沒有迂迴,也不必考慮伏兵……放眼看去,十里之內都可以觀察的到,二十里內有伏兵就會出現煙塵,有足夠的時間叫他們撤出戰場。

    大隊的騎兵往左前方兜去,女真人的陣列也保持的很好,雖然沒有商團騎兵刻意練出來的距離感和線型陣列那麼標準,在高速奔跑下仍然保持著相當齊整的陣列。

    隨著騎兵衝擊,大片的草皮被馬蹄踐踏翻飛,夏天的草皮上有不少浮塵,幾千人和馬奔馳起來,煙塵立刻瀰漫開來,在近處還只是一層薄霧似的,如果在遠處看,就是一道道騰空而起的煙塵灰柱。

    女真人的騎速並不快,岳托並沒有下令加速,他要看看明軍和蒙古人都是怎樣的反應。

    ……

    “明軍,女真人?”

    率領騎兵前來查看情況的是腦毛大,這個高貴的蒙古台吉在去年追擊商團騎兵時出了天大的醜,三千多人追二百多人,始終未能全功,不僅任務失敗,最後還在漠北被趕過來的商團軍主力反戈一擊,打的大敗虧輸,然後又因為補給的原因,一路上死了很多牧人,等腦毛大回到察罕浩特王城的時候,隨他出征的三千多牧民和甲兵,最終只回來一千掛零,兩千多人留在了漫漫征途之上。

    不僅人員損失重,戰馬的損失也很嚴重,他們帶出去五千多匹馬,大多數是優良的戰馬,只有少數是過的去的雜馬,蒙古人的馬雖多,其實優秀的戰馬也是有數量的,並不是人人都有份,就算是現在掌握了相當蒙古部落的後金,在天啟四年到天啟七年這段時間,八旗還有兩成左右的戰馬缺口,“無馬的跟役”就是這種情況,相當多的旗丁上戰場是步行,只有當披甲騎兵下馬步戰時,這些旗丁才會當馬樁子替披甲人攬住戰馬,以防在戰場上亂跑或是被敵人所獲。

    一直到天啟七年,林丹汗西遷之後,大量的左翼蒙古部落歸附女真,八旗才有了充足的戰馬,連旗丁也裝備完全,戰馬充足給皇太極萬里追擊林丹汗帶來了便利,如果有相當多的戰馬缺口,從遼東追到河套地區是完全不可想像的萬里長途。

    “全軍回撤!”

    腦毛大幾乎沒有考慮太久,一看到商團軍向北方運動,沒有絲毫猶豫,便是直接下令。

    所有的察哈爾貴族和將領們都是相同的心思,在接到軍令後人們如釋重負,開始調拔馬頭逃走。

    由於相隔較遠,軍令又下的早,騎隊沒有太過慌亂,人馬相擁踐踏的情形沒有出現,大股的過萬人的騎兵幾乎在很短時間內就完成了戰場轉向,然後迅速脫離。

    不得不承認,蒙古人逃的十分堅決,果斷,而且速度很快,顯示出十分優良的騎術。

    從逃跑這門功課上來說,他們的得分是優秀。

    在腦毛大等人逃跑之後,身後傳來柵欄內巴林部的唾罵聲和哀嚎聲,不過那就不關察哈爾人的事了。

    ……

    曹世選就站在人群之中,他當然有馬,不過石廷柱考慮到曹世選是衛所武職,並沒有在遼鎮任過實職,沒有帶過兵上過戰場,所以叫他留下來統領無馬的漢軍警備。

    所有漢軍都是站成橫陣,多半的漢軍拿著槍矛一類的長兵器,兩眼憂心忡忡的看著遠方的戰場,在兩翼是拿著弓箭和長兵器的女真人,他們是穿著兩截短甲或長罩甲的旗丁,在隊伍中也有少量的旗奴,他們的兵器很差,多半是在軍營裡打雜的,上了戰場他們也有機會參加戰鬥,如果表現優異,會被本主記下功勞,將來有抬旗的機會。

    “蒙古人跑了!”

    一個漢軍指著正北方向大叫起來。

    曹世選身形一震,趕緊看向正北方向。

    果然那邊煙塵大起,眾多的蒙古人正在展現優良的騎術,他們在戰場上迂迴轉彎縱騎狂奔毫無困難,幾乎就在眾人眼皮子底下迅速跑了個精光。

    柵欄裡的巴林部蒙古人爆發出一陣激烈的叫罵和哭喊聲,一個漢軍恨恨的罵道:“狗日的活該,一會屠光了他們才好。”

    曹世選扭頭看了這漢軍一眼,說道:“一會叫主子們聽到,你小心你的性命不保。”

    這漢軍頭一低,不敢出聲了。

    漢軍的地位越來越低,蒙古人則向來被女真人倚靠,雖然在經濟待遇上也是受到壓榨和打擊,這兩年真夷都有不少填不飽肚子而逃亡的,蒙古人挨餓的也不少,但在軍政地位上蒙古越來越超過漢軍,漢軍越來越多的淪為包衣和旗奴,蒙古卻成立了左右翼,並且對外藩蒙古十分優待。

    曹世選沒心思多理會這些事,他繼續觀察著戰場上的情形。

    女真旗丁們也是一樣,他們擺開了一個個整齊的陣列,這些旗丁和余丁其實也多半戰陣嫻熟,擺成合適的陣列對他們並無困難,一個個牛錄的小型陣列結成了較大的橫陣,這是對騎陣衝擊最好的陣形,不僅有大陣,在橫陣兩側和中間,還有後翼都有小型的圓陣,旗丁們拿著長槍大刀,或是手持步弓戒備著。

    “我軍退回了。”

    曹世選擦一下額頭上的汗水,感覺無比的乾渴。

    那些留守的女真軍官也是差不多的感覺,人們不停的擦汗和喝水。

    這時軍官們看到明軍已經停住隊列,正在重新調整,於是他們下令披甲的旗丁坐下休息,所有人聽到一陣嘩啦啦的響聲,所有的披甲人放下兵器,盤膝坐在地上恢復體力和飲水。

    草地很柔軟,曹世選也有點想坐下,但身為軍官卻只能迎上前去。

    騎隊轟隆隆的聲音又響起來了,又是大片的草皮被翻濺起來,在騎隊身後留下一片黑乎乎的斑駁地帶。

    一群女真貴族和高級軍官的臉都不太好看,他們想銜尾而擊,先擊明軍,再打蒙古,結果蒙古人果斷的上演了戰場轉向逃走的好戲,明軍因此停下馬步戒備,女真人沒有下決心強攻幾千甲冑鮮亮又陣列整齊的明軍,另外的考慮就是戰場上騎兵對沖損傷率太高,女真人很少使用大部隊進行這樣的戰法。每個旗人披甲兵的性命都很珍貴,對女真這樣的小部族來說更是如此。

    岳托果斷選擇了徐徐後退,原本兩軍相差距離較遠,慢慢拉開之後,倉促間都沒有辦法陣戰,戰場一下子又脫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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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2:15
第九百零一章 橫隊

    總兵穆哈連向岳托道:“奴才觀明軍陣列異常齊整,進退有序,絲毫不亂,我軍不宜輕動。    .      .   ”

    穆哈連以做戰穩重著稱,此前在三叉河一帶守備軍堡,捉捕了不少明國人和蒙古人,受到努兒哈赤的讚賞。

    副將葉臣道:“奴才贊同穆哈連的話,倉促進攻,騎陣破敵並非明智之舉。若步陣,敵騎完整,容易被其包抄我左右兩翼,也會被其兜回後陣攻擊無馬跟役和漢軍。”

    岳托從剛剛雙方進和退的動作來看,感覺到這股明軍絕非易與之輩,堪稱勁敵,他對眾人道:“我軍下馬列步陣,若敵來攻便與之步戰。”

    “善。”碩託大為贊同。

    薩哈廉也並未反對,他的戰場經驗也是十分豐富,在後金的征戰史上立功不小,但在十三山的戰事上他碰了一鼻子的灰,由此對自己的指揮能力產生了一些懷疑,在重大的決策上,他就以聽為主了。

    大量的披甲兵開始下馬,旗丁們和漢軍在陣列中飛速向前,每人牽著七八匹馬站在陣列之中當馬樁子,他們要防止戰馬受驚亂跑,如果一會步戰打起來又擊退了明軍的進攻,他們要在第一時間將戰馬送到披甲兵的手中。

    披甲兵們都疲憊了,他們坐在地上喝水,用女真話或蒙語交流,所有人都感覺對面的明軍是勁敵。

    不少披甲兵眼中都有嗜血渴戰的光芒,如狼一般。

    他們並不畏懼強敵,相反感覺有些興奮,正常的情緒不該如此,善戰的人也並非嗜血的瘋子。但對面明軍的甲冑太鮮亮了,每個人都渴望能擁有這樣一領堅固又漂亮的鎧甲。

    白甲們奉命跑在一起,這一次集中了兩紅旗三百五十多名白甲,這是一支了不起的力量,幾乎每個白甲都是旗丁中的佼佼者,他們身形異常壯碩,由於平時的待遇和伙食很好,幾乎每個人都是鼓鼓的滿身的肌肉,他們穿著亮銀色的鐵甲,每人的甲冑都磨的雪亮,他們的衣袍被肌肉撐起來,看起來像行走著的人形怪獸。

    白甲們均是面露凶悍的光芒,他們不像普通的甲兵那麼樂觀,因為他們打的仗更多,見識和經歷遠非普通甲兵可比,他們感覺到會有一場惡戰,一般白甲只有在戰事有可能不利或是面臨苦戰時會被集中使用,在關鍵時刻當成殺手鐧猛擊出去,在正常的戰事中,白甲三五成群在隊伍之中,督促甲兵和旗丁奮戰,他們會被當成督戰隊來使用,只有當真正的惡戰來臨時,他們才會如現在這樣被集中在一起。

    白甲有兩個纛額真,他們都在中間的大旗下聽命,所有的白甲都很自覺,他們不僅坐在地上回覆體能,還在不停的喝水和拿出隨身的食物來吃,一般的士兵在這時都吃不下東西,白甲們保持著冷靜,他們目光凶悍而漠然,他們都知道在戰場上激動時沒有用處甚至是有害的,普通的士兵可以激動,他們這些精銳中的精銳卻是一定要保持冷靜,他們也完全做得到這一點,每個白甲都是身經百戰,可能身上千瘡百孔傷痕纍纍,長久的戰場經驗叫他們心志無比堅韌,也知道什麼時候應該做最適合的事。

    整個女真陣勢很快就擺開了,兩紅旗為主的將士原本就是在本旗配合慣了,左翼肩,左翼末,右翼肩,右翼末,再加上甲喇底,一排排的披甲兵擺開一個個橫陣將中軍掩在身後,兩翼稍稍靠前,中軍稍稍靠後,一個個數百人的陣列彼此相連,旗幟彼此呼應,將士們就在旗幟下被各自的拔什庫和牛錄額真拘管著待命,從左右翼往中間是中軍指揮機樞所在,漢軍和旗丁中的射手就在步陣之後,他們都已經全部擺開了步弓,預備一會和甲兵一起應戰迎敵。在後陣則是大片的旗丁和漢軍裹挾在一起,各牛錄額真被甲喇額真和那些掛著游擊,參將,副將的女真和漢軍軍官們統帶著,如果在中軍看向四周,就可以看到一個個甲兵就在前後左右,四面八方均有陣列。

    一個頭戴明盔身著暗色鐵甲,頭頂纓盔,背插小旗的拔什庫帶著兩個相同鎧甲的同伴,十餘個穿著泡釘綿甲的甲兵一起從陣中策馬而出,另外多股的小股騎兵也在陣中衝出,共有五六十人的遊騎在陣前游弋,向明軍所在的方向移動過去。

    ……

    “東虜是擺開陣勢等我們來攻。”王敬忠對朵兒道:“今日之事,並無會戰的必要,請指揮大人明鑑。”

    另一個大隊指揮也道:“這仗能打能不打,如果考慮到我們和東虜還做買賣,今日戰事之後若是消息走漏,又是狠狠得罪了東虜一次,若貿易斷絕,軍司就更被動了。”

    朵兒橫了這個大隊指揮一眼,罵道:“你狗日的少管閒事,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咱們幹軍隊的首先考慮的事情是打仗,別的事咱們不必多管。”

    牛欽忠道:“還是要小心,萬一把東虜打急了,往下去一直找咱們的麻煩,軍司可饒不了咱們。”

    “老子才是團指揮。”朵兒徹底惱了,怒罵道:“你們這幫狗慫,大人砸這麼多銀子給軍隊,不是叫你們這麼臨陣膽怯的,你們的話叫士兵們聽著,這輩子也別想有臉再幹軍隊,趁早脫了這身虎皮,草原上有的是地和屯堡,你們當個屯長領人種地就挺好!”

    眾軍官都被朵兒罵了一頭一腦的屎湯子,各人都窩了一肚皮的氣,銃騎兵第一團原本就被視為騎兵第一精銳,原本也是最早組建的騎兵隊伍,軍中的老兵和有經驗的軍官很多,一直壓著第二團一頭,組建中的第三團更是拍馬也比不上,但後來槍騎兵團的出現就叫銃騎兵團黯然失色了,第一次草原戰事,張瀚被困集寧堡時,周耀帶著槍騎兵四處燒殺搶掠,餐風飲露不懼辛勞困苦,也不害怕被包入重圍,不知道毀了多少牧場和殺了多少牧民,土默特開始的應對失措和騎兵分散,導致徒勞無功,槍騎兵團都是立了最大的功勞。

    如果不是馬武等銃騎兵衝入優勢的蒙古騎兵陣中,殺退敵人,逮住了俄木布洪,銃騎兵在第一次的大戰之中,真的沒有什麼可稱道的戰跡。

    就拿第二次做戰來說,也是乏善可陳,渡河口之戰是李從業大放光彩,槍騎兵團打得蒙古人不敢出青城,就連後組建的獵騎兵營,做出來的成績也是十分的出彩,相比之下,銃騎兵團也就是馬武一夥人足可稱道,而朵兒自己知道,部下在營救馬武等人的戰事中,表現實在不能說叫人滿意……

    朵兒圓圓的臉上滿是怒氣了,這幫傢伙,實在是太叫人失望了!

    眾多軍官都是不語,半響過後,還是老資格的王敬忠道:“既然指揮說要打,那咱們就打,我不信東虜能比北虜強多少,送上門來的首級,咱不要白不要。”

    這一下氣氛才活泛開來,牛欽忠道:“東虜敵意明顯,剛剛想撫我們之背,他娘的,咱們也是打老了仗的,能吃他這個虧?北虜也正好識趣,既然跑了,咱們就拿這東虜開刀,打完之後再拔了這狗日的寨子,看以後誰還敢搶咱和裕升的商隊?”

    王敬忠搖頭笑道:“咱們是來維持商道的,結果要和買家打一架,這到哪裡說理去?”

    眾人笑時,朵兒已經開始分拔兵馬了。

    銃騎兵團三個大隊,團部有直屬近衛連,還有一個中隊的塘馬傳令兵,還有參謀人員,軍務人員,軍政官和直屬部下,軍法官和直屬鎮撫兵,軍需官和一群幹練的部屬,還有一個團屬炮兵連,不過由於路途太過遙遠,大炮都留在了幾百里後,在輕裝突襲的騎隊中實在沒有辦法攜行火炮,就算最輕的火炮也要好幾匹馬來拉,並且對地形要求比戰馬高的多,如果是徐徐推進的會戰,火炮怎麼說也要帶上,而且多多益善,突襲時就只好丟在後方。

    三個大隊,加上團部人員,一共是三千六百多人,不到三千七百人,在決定攻擊時,銃騎兵團當然還是要用自己最擅長的拿手好戲:狂飆猛進,突入敵陣,以火器先打亂敵陣,然後用馬刀來回衝陣,最大限度的殺傷敵人。

    王敬忠奉命領著自己的一大隊在左翼擺開,他的部下是八個連隊,分成三個營,第三營並未滿編。

    每個營三個連,每連三個中隊,每中隊四個小隊,每小隊連隊官在內十二人,層級分明,除此之外,還有大隊直屬塘馬傳令,護衛,參謀,軍政人員等在內的一百五十人左右,整個大隊一千三百多人,在銃一團三個大隊中人員最多,幾乎已經是滿編了,第三大隊才六個連,編成兩個營,人數比他少的多了。

    因為人數多,又是老牌部隊,第一隊被編在左翼擺開,一會馳騁進攻時,左翼是斜線中角度最靠前的,也是最先突入敵陣的部隊。

    王敬忠的心思有些沉重,他感覺眼前的東虜比北虜要難打的多……首先是甲冑,前幾排的東虜幾乎都是鐵甲在身,鐵盔鐵甲,長刀鐵槍,跑動時有一股難言的彪悍氣息,後幾列的東虜也多半有綿甲或鎖甲,相比來說,北虜就是一群叫花子,一千人中也沒有幾個披甲的。

    但此時不打亦得打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2:15
第九百零二章 提速

    第九百零二章 提速

    “橫銃!”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千三百多人齊齊橫銃,左中右三翼一起傳來軍官們下令橫銃的聲響,“嘩啦啦”的聲音此起彼伏。

    “擂鼓!”

    王敬忠已經看到東虜列了步陣等候,他吐了口唾沫,罵道:“狗日的騷韃子,定然是以為咱們是大明官兵,狗日的既然討打,那就給我狠狠的打吧。”

    激昂的鼓聲響起來了,王敬亭將手掌一豎,再往下一揮,旗手看到,將隊旗高高舉起,晃動一下,又是往下一揮。

    “初速!”

    所有騎兵都開始往前了!

    這是十分壯美絢麗的畫面!

    三千多人排成了左高右低的線形向前低速前行,戰馬踩踏在平整的草地上,發出攝人心魄的轟鳴聲,紅色的軍旗隨風飄動,一個個軍官和軍士長們在隊列一側不停的用軍旗和旗槍來調整隊列,鼓聲似雷鳴般轟響,與馬蹄聲夾雜一處,更顯雄壯,隨後,是士兵們在馬上上刺刀時的嘩嘩聲響匯入鼓聲和馬蹄聲的海洋,各種聲響夾雜在一起,整支軍隊似乎是踩著世間最壯麗的節拍在前行,灰色的軍袍,紅色的旗幟,綠色的草地,藍色的天空,世間所有一切的光彩彷彿都被這支軍隊給吸引光了。待刺刀上好,所有火銃和刺刀指向天空,閃爍寒光的刀尖如同一片片的寒光耀眼的森林,令人看了便是不寒而慄,千騎湧動,猶如山崩地裂,馬蹄翻飛,更震顫大地顫抖,所有一切,彷彿末世將至,令人有大劫將至之感。

    待前行一刻鐘時間,距離拉近一半之後,朵兒揮手兩下,軍中大旗亦是撼動兩下。

    所有軍官一起下令,將馬速再提高加倍。

    戰馬跑動的聲音更響了,草皮被踩踏的更加厲害了,柔順的野草被不停的踩翻,踩平,或是濺起,騎兵們風馳電卷般的衝過,毫不顧惜,如疾風暴雨一般,要毀滅眼前的所有!

    ……

    “佛祖啊……”

    “天啊,我們招來了什麼樣的惡魔!”

    “我們完了,完了……”

    巴林部囊努克貝勒的部落的牧民今天真是經歷了所有的大起大落。

    先是三方來兵,柵欄裡的人還想著能火中取粟,後來察哈爾部的人果斷跑了,部落裡的人已經十分失望,但還在幻想著能夠擋住剩下的兩撥敵人,待看到這明國騎兵衝鋒時的景像時,哪怕是最堅決的蒙古戰士,此時也不得不承認,眼前的這支明軍是他們見到的最可怕的一支軍隊,在這樣的軍隊面前,他們失去了最後一絲抵抗的信心。

    囊努克是最害怕的一個,他知道自己招來了兩支最為可怕的軍隊,隨便哪一支都能叫他家破人亡,失去一切,而此時此刻,他只有祈禱明軍被擊敗,因為女真人為了懷柔蒙古很少殺害貴族,只要自己願意降服歸順,到遼陽後還有一席之地,如果被眼前這支明軍擊敗了女真人,恐怕寨子裡最終就剩不下幾個活人了,特別是他是少數知道內情的人,根本沒有什麼明軍,眼前的騎兵就是商團騎兵,這些人是為了商隊而來,他們殺戮之狠,比明軍要強過百倍,明軍還可能為了錢財而放棄屠殺,而眼前這些人卻是只為了復仇和榮譽而來,這樣的軍隊,囊努克知道根本沒有收買的機會和希望。

    “佛祖保佑。”囊努克突然跪在地上,喃喃祝禱,他希望女真人能獲得勝利,在述說禱詞的時候,他不停的看向騎兵突擊的方向,那裡有明顯的女真人的陣列,層層疊疊,陣列整齊,現在只能期盼女真人能擋住這樣的騎兵突擊,這是最後的希望。

    ……

    “來了。”

    岳托兩眼微微發紅,這一次原本是“簡單任務”,教訓一下不老實的蒙古人,不光是為了商隊,事實上這兩年努兒哈赤已經把主要的精力放在草原上,八旗時有出征,規模都在兩千到四千左右,每戰均是大勝或是根本不曾遇敵,相比武裝到牙齒的女真人,蒙古人的戰鬥力不值一提,今日面對的敵手,真是前所未見,令身經百戰的岳托也在心中興起一種顫慄之感。

    此時他有些後悔,如果剛剛不想著趁機掩襲,而是從容退走,剛剛戰場情形十分複雜,恐怕沒有人會指責他臨陣膽怯,現在,後悔也晚了。

    這種動搖只是短短一瞬,岳托神智迅速恢復清明,他喝令左右翼一起戒備,披甲兵和旗丁並漢軍的善射者均準備以弓箭迎敵。

    披甲八旗兵均是將手中的長兵器高高豎起拒敵,如果敵人以騎兵踏陣,前三排是否能拒敵深入,此乃關鍵。

    披甲兵們多手持精鐵挑刀,虎槍,鐵槍,舉起之時,整條戰線均聞嘩嘩的甲葉聲響。

    面對轟隆隆而至的騎兵強敵,甲兵們仍然保持著相當的鎮定,他們中也有四十餘歲的老兵,從少年起跟隨努兒哈赤征伐完顏部並海西諸部,至數年前攻時時已經身經百戰,從前胸至後背都曾被創,可謂身經百戰,建州部興起之初將士也曾膽怯畏戰,至此因百戰百姓,披甲戰兵已經不知畏懼為何物。

    大量的披甲弓手和旗丁漢軍弓手聚集在前陣之後,他們引弓待發,每人最少都帶著兩個到三個插袋或是裝滿了箭矢的箭囊,輕箭和重箭放在不同的箭囊之中,每人均是用強大的近人身高等長的長大硬弓,有一些有經驗的弓手已經將箭矢取了出來,插在旁邊的草地上備用。

    “來吧,我都等不及了!”一個彪悍鐵拔什庫手持精鐵製成的虎牙槍,威風凜凜的站在原地,在他身前不遠處,遊騎已經在陣前散開,因為敵騎大隊而至,遊騎已經失去了牽制騷擾的作用。

    女真貴族和軍官都有些被挑釁的受辱感覺,他們百戰百勝,這兩年來只有明軍望風而逃的記憶,從未想到他們會明軍騎兵縱騎來攻。

    ……

    “敵陣將至,三速!”朵兒策馬在中間陣線,現在距離女真人的陣列只有二百步左右的距離,他發覺對面的陣列紋絲不亂,一個個橫陣錯落有致,將中陣緊緊包在中間,面對鐵騎衝至,對面的女真陣列絲毫不亂,沒有一點混亂的跡象,這叫朵兒感覺心中發緊,他自率領銃騎兵團做戰以來的經歷都是對蒙古人而戰,眼前的這場面他還是第一次經歷。

    這一次所有的旗幟往下點了三次。

    騎兵們怒吼起來!

    鼓聲似乎要爆裂了!

    整個銃騎兵團如同一團即將要炸開的火藥!

    所有騎兵都用盡全身的力氣在怒吼著,哪怕是嗓門都因為吼叫而嘶啞了!

    任何語言或是影視作品都沒有辦法反映此時此刻的情形。

    人們是在博命,是要去殺戮,冒著自己被別人殺死的危險拚力向前衝!

    高速的戰馬之上劇烈的顛簸,時刻有從馬上摔下來的摔死的可能,眼前刀槍林立,而人們一會就要衝入敵陣之中,與同樣全副武裝的敵人廝殺,拚命,你死我活!

    所有銃騎兵都是把馬速開始提到最高,進入百五十步之後,馬速已經到最快,如果在遠處觀看,就可以看到馬蹄翻飛,用目光幾乎看不到馬腿提高再落下,只能看到戰馬如風般的疾馳向前,一隊隊的戰馬幾乎形成了一個整體,一個可以將眼前之敵踏成齏粉的殺戮機器。

    ……

    “百步距離!”

    女真人在陣前插著一些小旗,用來測算距離,有經驗的軍官可以憑目力就測算出相當準確的距離,但有了標識物更容易確定。

    眼看大股騎兵以最快速度到百步左右的距離時,所有女真人的陣列上都響起了軍官們的命令聲。

    幾乎是同一時間,所有的軍官都在叫道:“輕箭拋射!”

    所有的弓手都是將長弓舉高,箭矢早就搭在弦上,聽到命令後,弓手們一起拉開沉重的弓弦,然後迅速鬆開手指。

    “嗡……”

    幾乎是同時,最少有超過千人的弓箭拋射了第一輪輕箭。

    曹世選也往遠處射了一箭,他的距離稍微靠後,估計有一百三十步左右的距離,他眼看著自己射出去的箭矢飛向半空,心中並不覺得這一箭能射中什麼目標。

    身為一個五十來歲的世襲衛所武官,曹世選的箭術水準還算不錯,但他的弓力較弱,在女真弓手裡肯定是不合格的,女真弓手的最低標準也是十個力,曹世選估計自己最多八個力。

    大量的箭矢飛向半空,然後借助風力和下墜的力道,飛速飄向撲過來的騎兵大陣。

    第二輪拋射又開始了,然後是第三輪。

    所有人用的都是三角形的尖銳箭頭的輕箭,一百多步的距離是這種輕箭拋射有效的殺傷距離,很多在陣前等著接戰的披甲兵起勁的瞅向天空,又把視線看在一百多步以後飛撲而來的明軍頭頂上。

    蝗群般的箭矢很快就落了下來!

    所有人都聽到叮叮噹噹的聲響,大量的箭矢打在銃騎兵的頭頂,肩膀,胸口,腿部,或是直接插在地上,又或是直接不知道飛去了哪裡。

    箭矢多半直接滑落在地,根本不能破甲,也有少量下墜時力道大的箭矢斜斜插入胸甲側面的空隙之中,或是落在腿部的護脛上方,插在身上的空隙之處。

    王敬忠的運氣不好,一支輕箭射中了他的大腿空隙沒有甲冑保護的地方,他好像被重錘打了一下,先是震動,然後才是一股巨痛襲上腦部,當時他差點昏厥過去,但他知道一旦落馬就很可能被踏成肉泥,所以只能無比警醒,硬撐著沒有暈過去,而是以馬控韁,繼續向前奔跑著。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2:16
第九百零三章 重箭

    大量的箭矢好像落雨般落下,銃騎兵們的防護很好,輕箭根本無法射透胸甲,箭矢落在胸甲上不停的擦出火光,出叫人牙酸的金屬摩擦和撞擊的聲響。

    這時王敬忠等人都聽到女真人陣中響起滿語的呼喊聲,他側耳聽了一下,一時沒有聽清,這時一個軍官叫道:“東虜是叫人換,要小心。”

    此時剛過百步距離,銃騎兵已經準備射擊,他們從正面開始微調馬頭,預備從女真陣前分兩翼由側面跑過,原本如果對方陣列鬆散的話可以從正面突入,但東虜陣列紋絲不動,朵兒已經通過旗號指揮,自兩翼分別馳過,以銃擊敵陣,俟衝過之後裝彈重整,再從陣後繞擊,連續多次銃擊,待敵陣混亂之後再衝進去,以馬刀斫之,這是銃騎兵們已經很成熟的戰法了。

    朵兒在中軍跟著右翼前行,他指向前方,喝道:“我等亦是百戰百姓之師,東虜殺我遼民無數,號稱強兵,今日要打出我商團兵的威風來。”

    這時第一撥突然射了過來。

    戰況激烈,輕箭收穫十分有限,岳托只看到少量的明國騎兵因為戰馬中到要害地方而摔倒,最終把騎士也帶倒在地上,落地的人和翻滾的戰馬傳來巨大的響聲,岳托甚至感覺自己聽到了人和馬骨頭斷裂時的巨大的咔嚓聲響。

    箭矢如雨般射過去,以岳托對明軍或蒙古人的經驗,在這樣的箭雨打擊下,對方的陣列會混亂,攻擊的決心會變得遲疑,甚至要是明軍的話已經會有大量的人馬開始調頭逃走……岳托還清楚的記得沙嶺之戰,當時明軍的戰兵有六萬多人,多半是披甲的將士,而且相當多的勁兵老卒,八旗的戰力也就是六萬多人,還是女真,蒙古和漢軍相加的數量,雙方開始交戰時,明軍的攻擊猶疑,軟弱無力,遭遇箭矢攻擊後就開始陣形混亂,當覺八旗騎兵在兩翼移動時,祖大壽就開始率部下騎兵開始逃走,然後就是雪崩般的混亂,人數和八旗相當的明軍沒頭蒼蠅般的在戰場上轉跑,直到最終大半被殺光為止。

    眼前的這些明軍騎兵仍然在冒著箭雨前行,只是從正面拉開,改為側翼切向前方。

    岳托用手拉開箭弦,將一支箭桿粗長的搭在箭弦之上。

    箭尖並不是尖利狀的,而是倒三角形,前面寬後面窄,像一把開刃的鐵鏟,寬數寸有餘,比平常用的獵箭還要重實和寬大一些。

    這種箭可以撕破鐵甲,當然也要看距離,如果破甲而入,可以輕鬆的破開皮膚,切斷血管和骨頭,如果射中胸腹,可以很輕鬆的傷害到人的要害,將內臟攪成一灘模糊的血肉。

    “嗡……”

    岳托使勁射出箭矢後,箭弦和箭身都在顫抖著,出尖利的破空聲,動靜比一開始射出的輕箭要大的多。

    百步不到的距離了,平射的力道也是足夠,箭矢在半空中飛行的度很快,岳托沒有辦法盯著自己射出的箭矢,但他看到半空中有無數的在飛掠而過。

    這種漢軍幾乎都沒有辦法射,全部是女真射手在平射,漢軍仍然仰射輕箭。

    “啪!”

    “啪,啪,啪……”

    幾乎是一瞬間,所有中箭的胸甲騎兵都感覺到身體抖動,然後傳來疼痛的感覺。

    李少川感覺自己胸口像是被巨錘擊中一樣,他“啊”了一聲,然後噴出一口鮮血……被擊中時他下意識的咬了一下嘴巴,把舌尖給咬破了。

    他低頭看時,自己的胸甲上似乎是“粘”著一支碩大的箭矢,箭桿極粗,似乎還在顫抖著。箭尖並沒有能破甲而入,而是在胸甲正面砸出了一個凹陷的小坑,自己剛剛感覺到的巨痛,就是這一支所帶來的。由於胸甲的作用,箭尖並沒有破甲而入,而是歪斜在一邊,只有箭頭和箭桿連接的地點粘在了胸甲的凹陷處,使粗重的箭支並沒有落下來。

    四周不停的傳來啪啪的巨響聲,開始不停的有胸甲騎兵落馬,然後被無數匹快奔馳的烈馬踩踏成肉泥。

    也有人被射中了腿部,李少川看到一個騎兵半個腳脖子都被切了開來,鮮血噴湧而出,騎兵先是在馬上晃了晃,然後趴在馬脖子上,努力壓制巨痛,不使自己掉落下馬。

    “八十步以內了,打放,打放!”

    拿著旗槍的大隊副指揮劉景榮怒吼著,這是一個來自榆林鎮夜不收出身的老兵,三十來歲的年紀,赤紅的臉膛已經因為憤怒而扭曲了,在他眼前,大量的胸甲騎兵中箭受傷或是身死,也有相當多的騎兵下餃子般的被的箭雨射落下馬。

    已經習慣了蒙古人軟弱騎弓的胸甲騎兵十分不適應這樣的攻擊,原本在他們眼中箭矢已經成了笑料,類似小孩子玩具一樣的存在,歷次和北虜的戰事中被箭射死的簡直是鳳毛麟角,更多的傷亡來自少數的白刃格鬥或是摔落下馬,而眼前的狂暴有力,一輪接著一輪,不論是勁力,射,準頭,都遠在蒙古人之上,在這樣狂暴的箭雨打擊之下,銃騎兵們已經明顯慌亂起來,隊形開始混亂起來。

    在下達命令之後,劉景榮將旗槍放回插袋,抄起另一邊插袋裡的火銃,立刻擰身橫舉起來。

    更多的人做出一樣的動作。

    騎兵們是十二行四排的縱隊橫跑,這正好是一個中隊,每個中隊銜接在一處,形成了一個連級縱隊橫陣,在接到打放軍令之後,李少川所在的中隊也下達了軍令。

    “所有人,預備!”

    騎兵們都已經在跑動中錯開身位,包括李少川在內,每人都是橫銃向女真人的陣列方向瞄準著。

    “放!”

    騎隊中軍旗招展,槍焰綻放,一輪輪的排槍齊射,這種處於奔馳狀態下的射擊只有一,射擊也相當的不容易,但經過長期的訓練已經形成了銃騎兵的標準戰術,事實上這種戰術相當的有用,銃騎兵有快移動的度,迅捷如閃電般的移動加上犀利的火器攻擊,經常打的蒙古各部落抬不起頭來,他們快的牽扯,攻擊,閃電般的飛掠而過,蒙古人的弓箭根本傷不到裝備胸甲的銃騎兵,而銃騎兵們的火器卻是十分犀利,在有效射程內能輕鬆打穿鐵甲和綿甲,北虜每次都被打的魂飛魄散,潰不成軍。

    這種騎兵持火槍突擊而戰的兵種和戰法,原本該出現在近兩百年後的歐洲,拿破倫麾下的精銳騎兵中,除了胸甲騎兵外,火槍騎兵也是最重要的騎兵兵種之一。

    兩翼齊齊打放之後,五十多名前排的後金甲兵倒地,這種近距離的打放,原本應該有更大的威力,更犀利的表現,然而在後金的壓迫之下,銃騎兵普遍停留在六十步開外,他們的騎銃威力較步銃要小一些,步銃六十步的威力要比騎銃大的多,而騎銃在六七十步的距離上,威力就減弱了很多,兩翼齊射之後,只打翻了五十餘人。

    李少川氣的一揮拳,然而此時已經沒有可能再次打放,銃騎兵的弱點就在這裡,一輪打放後除非短暫脫離戰場,否則無法再次裝填。

    “打放過後的繼續向前,不要停留!”

    李少川聽到是劉景榮的聲音,他向自己的右手側看了一眼。

    大量的銃騎兵已經將火銃斜放在馬腹一側的插袋裡,左手控韁,右手抽出馬刀,但剛剛打放的效果很不好,各級指揮看到看到了旗號指令,兩翼不做停留,繼續向前飛奔,隊形變換之時,銃手繼續打放,而此時後金射手也是繼續用射過來。

    兩邊的將士在此時已經心無旁騖,戰場上其實很吵,馬蹄聲,人的喊叫聲,戰馬和受傷垂死將士的慘叫和呻吟聲,在身負重創時,不論是精銳的銃騎兵還是堅韌的女真將士都是一樣的表現,沒有哪一方更顯得堅強一些。

    李少川頭一次感覺有些害怕,他按在李莊官校學習時教官教導的那樣,看了看自己的左右側。

    當時的教官就是王長福,王長福告訴他們,當在戰場上害怕時就看看左右,其實自己這邊的人更多,當看到眼前都是熟悉的戰友時,勇氣又會返回到身上。

    兩側確實有不少人,在李少川左顧右盼時,他看到身後還是不少騎兵在打放火銃,戰線上不停的迸射出火花,火銃打出的子彈紛紛落在女真陣前之前,打飛了一塊接一塊的草皮,整條戰線上就能看到火光迸,草皮被打飛的滿天都是,間或有女真甲兵被子彈擊中,血肉迸濺,出慘叫後滾翻在地上。

    在火器攻擊時,李少川分明看到有不少女真甲兵被打翻在地,這給了他不小的安慰。

    漫天還是箭矢在飛舞,在縱騎離開時,人們拚命用兩腿夾動馬腹,希望戰馬跑的再快些,能脫離戰場。

    “狗日的東虜,箭硬是射得好凶……”劉景榮策馬在李少川的身體右側,正在和他說話,這時一支突然射過來,正好射中劉景榮的脖子,李少川眼睜睜看著小鏟子般的箭尖狠狠的扎入了戰友的脖子,鋒銳而扁平的箭尖瞬間切斷了劉景榮半邊脖子,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李少川似乎還看到劉景榮向自己眨眼笑了一下。

    劉景榮下意識的捂著脖子,鮮血不是溢出,幾乎是噴濺出來的,他只來的及向李少川說了三個字,便是將脖子一垂,整個人便是栽倒在了地上。

    李少川的淚水奪眶而出。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2:16
第九百零四章 交換

    “我兒子……”李少川只聽到劉景榮最後的三個字,他知道劉景榮家境貧寒,當了近十年夜不收,沒攢下什麼錢,連媳婦也沒有娶上,投了和裕升之後才娶了親,還是專門請假回陝北相中的陝北媳婦,成親四年,兒子三歲,和劉景榮一模一樣的長相,平時這傢伙最愛談自己的兒子,在生死之際,想到的還是自己最珍愛的兒子。

    “劉哥你放心。”李少川哭叫道:“你兒子一定會好好的長大成人。”

    沒有什麼人聽到他的話,所有人都在策馬狂奔,不時的還是能聽到重箭掠空而至的聲響,每當聽到這樣聲響的時候,軍人們就情不自禁的把身體縮向馬腹。

    這是銃騎兵真正面對這個時代最強勁的弓手射擊!

    不得不說,在騎銃對決強弓的戰鬥中,銃騎兵一方明顯受挫和失利了,不少銃騎兵回頭看去,後方的東虜陣列前雖然槍子迸射,時不時的有後金甲兵中彈倒地,但由於距離被壓制,效果十分有限,後金一方的陣列不動如山,沒有絲毫混亂的跡象,更不要提銃騎兵們熟悉的火銃打擊下的崩潰跡象了。

    這對士兵的士氣是嚴重的打擊,哪怕是軍官們的信念也由此動搖,在士氣低落的前提下,隊列越跑越亂,軍官們也無暇約束,好在長期的訓練使騎兵們保持著最基本的本能反應,整個左右翼的隊伍看起來還是很像樣子,並沒有顯現出太混亂的感覺。

    朵兒也感覺腦子發木,現在的情形完全出乎他的想像之外,在此之前的經驗完全被推翻,女真人的弓箭給他上了深刻的一堂課,在隊伍中奔馳的時候,連他這個主將也並不一定是安全的,重箭之下,距離越近威力越大,有幾名銃手的胸甲都被射穿,雖然入肉不深,但由於動能太大,只要這種程度中箭的毫無例外的都被射落下馬,幾乎沒有可能生還。

    在這個時候,朵兒才明白人的身體幾乎無處不可中箭,腿部,腳部,胳膊,脖子,還有人被射中了面部,幾乎整張臉都被鏟斷了,連慘叫聲也沒有發出來就落馬死去了。

    頭盔被射中的也很危險,幾乎是如重錘擊中腦部,人會在短時間內失去意識,如果能下意識的抱住戰馬不掉落下來還有機會,如果落馬的話,那就非死不可了。

    朵兒看向自己的身後,那裡落了一地的銃騎兵,還有不少馬匹重傷躺在地上,一些沒受傷的戰馬由於失去了主人,停留在了原地,在戰場上咴咴的鳴叫著,在這個時候,看到陽光照射下死去或重傷的銃騎兵們閃亮的胸甲,朵兒突然一陣心酸,由於顧及自己的身份他不可能哭出來,但在這個時候,他的眼角還是不小心滑落了幾滴淚珠。

    最少有過百人甚至是二百人留在了原地,作為代價,朵兒估計女真人死傷不到百人,這個比,前所未有。

    ……

    三千多騎兵如潮水般從兩翼湧過,接連不停的打放火器,銃口的火光一直不停的閃爍,槍聲如爆豆般啪啪響個不停,岳托等人的面色都是十分凝重……在朵兒等銃騎兵高層感覺震驚的時候,女真人的高層當然也是無比震驚!

    雙方都見識過這個時代最孱弱的軍隊,蒙古和大明,都是大而無當,徒有其表。

    不管是商團軍的步兵還是銃騎兵,獵騎兵,槍騎兵,蒙古人都不是任何一部份的對手,他們戰鬥力低的驚人,戰事稍有不利就一哄而散,完全沒有韌性,也毫無必勝的信念和決心,貴族上層還抱著過去的榮光不放,然而現實就是一個接一個的大嘴巴子,到目前為止,蒙古人的臉都被商團軍給抽腫了。

    經歷過這樣落後的對手,銃騎兵第一團的將士們給了眼前的女真人極高的評價。

    在十三山也好,或是馬武等人經歷了女真人的追擊也罷,他們都曾經向軍司提交過十分詳細的報告,對女真人的戰鬥意志和做戰能力,將領的指揮技巧都給了極高的評價,但在當時來說這些報告都沒有得到足夠的得視,十三山之戰是商團軍的山地步兵獲得,戰果不菲,馬武等人也多次擊退了追擊的東虜騎兵,在商團軍的高層看來,前方將士還是有些言過其詞了。

    而此時此刻,身後的一百多具屍體和重傷員很明確的指出,東虜絕不是北虜,他們的弓箭也果然是名不虛傳!

    而在女真一方來看,經歷了多次與明軍的大戰之後,眼前的這支明軍也果然是罕見的精銳。

    馬兵衝擊,分做兩翼如潮水般湧過,陣列稍有混亂,但仍然秩序井然,馬上打放火銃是十分困難的事,這些騎兵卻是輕鬆做到了,而在激烈的對射中不停的打放,最終打死打傷過百甲兵,這對岳托等人來說也是十分恐怖的死傷……女真八旗已經很久沒有承受過這樣高的死傷,而且死傷者幾乎全部是精銳的披甲兵!

    戰場上傳來此起彼伏的哀嚎,岳托無暇顧及,在兩翼騎兵已經飛速越過,正在往側後方向跑去。

    “不能叫他們裝填。”岳托咬了咬腮幫子,眼中露出決絕之色。

    碩托平時和這個哥哥不是很對付,但到了此時也只能把別的心思拋開,他贊同的道:“這股明軍火器犀利,馬戰看來也不弱,如果再裝填於我兩翼側後轟擊那些尼堪和無甲或輕甲旗丁,亂我陣列,那這仗就難打了。”

    女真人吃虧在是步陣迎敵。調度上自是不及騎陣方便迅捷,然而岳托等人此時亦是明白,適才如果不是以步弓迎敵,騎陣對騎陣正面衝擊,對方在接觸之前以火銃不停轟擊,這邊的騎陣非在一接觸時就吃大虧不可。

    “那該如何?”碩托道:“現在以步陣轉騎陣根本不可能。”

    岳托一時無語,不怎麼出聲的薩哈廉突然一臉戾色的道:“派出全部白甲,他們皆有戰馬在側,以白甲策騎出陣,擾亂敵騎不使其從容裝填。”

    “你瘋了?”碩托失聲道:“我們白甲只有三百多人,敵騎三千多人。”

    薩哈廉眼盯著碩托道:“若是三千關寧騎兵又如何?說到底打仗不能沒了信心,也不能畏懼將士死亡。我知道白甲都是百戰精銳,死一個都是莫大損失,但養精兵就是用來打仗的,關鍵時候不敢用,養白甲有何用?”

    “薩哈廉說的是。”岳托眼中露出一股狠勁,他揮手道:“令白甲出擊,不過並不要他們衝陣,以騎陣威脅敵騎,不使其從容重新佈陣裝填即可。”

    岳托看看四周,又道:“令博爾晉與雅希禪去!”

    適才派出的遊騎尖哨就是由梅勒額真博爾晉統領,接到命令後,博爾晉和白甲纛額真雅希禪立刻飛馳與已經上馬的白甲匯合在一起,近四百騎飛速從中軍衝向後陣,自陣中空隙衝出。

    大量穿銀色戰甲的騎兵彙集在了一起,轟隆隆的馬蹄聲在後金陣中響起,甲兵和旗丁漢軍都看向這邊,他們都是很少看到白甲這樣集結使用的情況,很多人神色凝重的看著眼前的場景,感覺心頭一陣發緊。

    “爾等要小心戒備,有擾亂陣列者,斬!”石廷柱和祝世昌等漢軍將領都是異常的緊張,他們不停的呼喊著,命令部下小心戒備,不得混亂。

    從他們投降以來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場面,哪怕是艱難如渾河之役,最少人人都相信自己一定是站在勝利者的一方,事情是明擺著的,後金以騎兵為主,機動性特別厲害,渾河南岸是浙兵,北岸是川軍,都是騎兵極少的純粹的步兵軍隊,這樣的軍隊就算後金兵一時不攻進去也是要被耗跨的,現在卻是時勢倒轉,後金步以步陣迎敵,明軍卻是純粹的騎兵,這給了普通甲兵和旗丁很大的壓迫感,更不必提膽氣更怯的漢軍了。

    所有人都感覺乾渴,但大夥的水囊都喝乾了,旗丁和漢軍一樣,都是不停的拿舌頭舔著嘴唇,他們的嘴唇都乾裂開來了。

    在大太陽底下一直曬著,又來回跑動擺開陣形,手握兵器準備接戰,精神和體能都消耗很快,特別是精神上飽受摧殘……不是誰都能面對幾千重甲騎兵衝過來而無動於衷的,漢軍們最慶幸的就是那些重甲騎兵衝陣的意志不堅決,剛剛衝過來時那種雷霆萬鈞之勢令人膽顫心驚,還好明軍重騎兵並未選擇衝陣,而是在甲兵最厚實的外圍繞圈跑過去了。

    在漢軍身後和左右手兩側,大約在南方四五里開外,銃騎兵們紛紛放慢馬速,軍官們喝令重新調轉馬頭整隊,所有人的馬速都放慢了,直到完全停止。

    馬不停的打著噴鼻,汗水從馬腹兩側流淌下來,整個騎隊中到處是一片腥騷、味道,人的身上也是大汗淋漓,不少人摸出水囊開始喝水。

    軍官們是最忙碌的,好在平時的訓練使騎隊保持著相當的整齊,多半地方還是以小隊和小隊聚集,中隊和中隊聚集的形式擺開小規模的騎陣,在人的叫喊和以戰馬的嘶鳴聲中,隊列在慢慢聚攏著。

    也有少數騎兵徹底失去了陣列,他們被彙集到幾處臨時的聚集點,在訓練時就有這樣的科目,一旦奔馳到敵陣後發覺失去建制,就按旗號奔赴最近的臨時點匯合,接受臨時派過來的軍官們的指揮。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2:16
第九百零五章 狗斗

    朵兒此時猶豫不決,他已經感受到了女真人的戰力的強大,但此時沒有辦法撤出戰場,一旦離開不可測的後果很多,銃騎兵們崩潰的可能性並不大,但很有可能被敵人咬著尾巴追擊,這樣損失可能會很大,而且無法對諸司交代。

    在戰場上沒有確定安全的脫離,只能視為逃跑,這是朵兒等上下軍官都無法接受的事情。

    而且最關鍵的就是還有相當的重傷員和戰死將士的屍體留在了身後,如果放棄戰友和將士遺骨而逃,上上下下都無法接受。

    朵兒喘著粗氣,觀察著四周。

    身後是大片的狼藉,幾千騎兵縱馬狂奔的破壞力十分驚人,大片的齊漆高的草地被踩踏的看不出原本的形狀,一些野兔之類的小獵物在狼藉的草皮上奔跑著,它們無所適從,不知道生了什麼事。

    在數里之外是女真人的陣列,看起來還是那麼堅實穩固,毫無破綻。

    朵兒心中泛起一陣無力感,向來順風的仗打慣了,眼前的這場面他感覺自己無所適從。

    然而他是主將,身邊一群參謀官和軍令官都在等候,左中右到處是等候軍令的軍官,旗手和鼓手是最早恢復的一群人,他們也接受過這樣的訓練,在最混亂的戰場上,旗手和鼓手必須是最先恢復的一群,所以在李莊行軍檢閱時,第一旗手和第一鼓手是和軍官還有老資格的軍士長走在隊伍的前列。

    “大人,敵騎出擊!”

    混亂尚未徹底平定下來,銃手們當然還沒有功夫裝填,而此時多半人也是已經看到有數百騎兵從女真步陣中奔策而出,向著這邊飛馳而來。

    煙塵滾滾,悶雷般的響聲向這邊傳遞過來,很多銃騎兵軍官赫然變色,他們還是頭一回看到敵人的反應這般快,迅就向自己這邊反衝。

    一個騎兵軍官叫道:“全是東虜的白甲!”

    朵兒面色變得凝重起來,在多年的熏陶之下,哪怕再驕狂的商團軍軍官也知道東虜白甲的厲害,他們騎術更精良,戰技更嫻熟,意志堅定,經驗豐富,這是一群殺戮機器,後金的百戰猛士,在自己這邊尚未列陣完畢的情形下,他們要和自己這邊打對沖?

    後金的白甲騎兵越來越近,在距離更近時朵兒和參謀人員看出來這些騎兵並不是純粹的白甲,可能也有一些明盔暗甲的普通甲兵和插著背旗的拔什庫,中陣有數面大旗,應該是領軍出戰的牛錄額真或是更高級別的軍官。

    “大人,我軍應該穩住陣線,所有將士裝填。”一個參謀急道:“還有裡許路程,待他們趕到我們應該裝填完畢了。”

    “還要整隊,來不及了!”

    “要麼整隊,要麼就地裝填打放!”

    “以虜騎重甲前來衝陣,火銃殺傷力未必足夠!”

    參謀軍官們也都是亂了營,這數百甲兵可能就是女真一方的最高武力,而如果火銃不能扼制敵騎攻勢,被其衝陣而入,騎陣混亂的後果可能會十分嚴重!

    “不要吵了!”朵兒大怒,熱血上湧,令道:“第一大隊持馬刀,整隊迎敵,若敵騎前來,與其對沖,二大隊和第三大隊繼續裝填,以半圓陣包向敵騎!“

    ……

    “博爾晉蝦,”雅希禪在策馬狂奔時向著博爾晉大叫道:“我等是與明軍對沖遏其整隊,還是迫近以遊騎方式騷擾其外圍,俟步陣前來配合?”

    博爾晉不僅是梅勒額真,同時還是努兒哈赤的侍衛,所以被稱為博爾晉蝦,他在兩紅旗的地位較為特殊,他有好幾個自己的世襲牛錄,不是那種只有世管牛錄和公中牛錄的普通官員,跟隨努兒哈赤也較早,經歷過無數場戰事,在兩紅旗內是公認的很會打仗的老資格。

    今日之戰,博爾晉也感覺有些吃緊,不過並無太多緊張的情緒,他看向前方,明軍騎隊似乎還在一團混亂之中,他感覺跨、下的戰馬已經接近最高,以經驗判斷,接近明軍陣列只要很短的時間。

    博爾晉沒有鐘錶,不過他豐富的經驗使他做出了正確的判斷,現在後金騎隊的馬已經達到平均近十五六米每秒,雖然沒接愛二十米一秒的平均最高馬,不過以現在的馬衝到對面只需要不到三分鐘的時間,對面的明軍又要整隊,再要裝填火銃,時間上是無論如何也來不及了。

    “主子的意思是我們以遊騎騷擾為主。”雅希禪又叫了一聲。

    雅希禪是白甲領,當然不願拿自己的部下和明軍去對沖,從明軍的表現和堅固的甲冑來看,對沖的損失會相當的大,大到叫雅希禪不可接受的地步。

    “看明軍如何選!”博爾晉大叫道:“若其整隊裝銃,我們就衝過去,若其尚有戰意,領軍前來對沖,我等就以遊騎騷擾,不與其正面交鋒。”

    ……

    王敬忠接到命令,眼立刻紅了。

    一大隊剛剛最先衝陣,所以最早抵達這邊,他算一下損失,掉落下馬的將士最少有一半是一大隊的,連大隊副指揮劉景榮也被重箭射死。

    然而軍令不可違抗,商團軍的軍紀十分森嚴,不管損失多大,感覺這仗多難打,王敬忠還是只能聽命行事。

    在大旗和旗槍的指揮下,有經驗的軍士長最先策馬站好隊頭位置,隊尾是小隊和中隊還有營級指揮副職的站位,他們也是手持旗槍,和陣中的正職指揮還有隊頭的軍士長們彼此呼應,所有軍官和軍士們都是儘可能的將隊列排列整齊,所有人都明白,陣列齊整關係到戰鬥的勝負……銃騎兵並不是槍騎兵,他們的對沖訓練沒有槍騎兵那麼變態般的嚴苛,但也受過相當嚴格的衝陣訓練,每個騎兵都是儘可能的按訓練時的模樣,每個人都儘量的貼近自己的夥伴,保持安全的距離,左手控韁,右手持刀,等一個中隊整頓完成後,就是立刻控馬慢步與其餘的中隊匯合,由於整隊較早,一大隊在接令後幾乎是瞬息之間就完成了大隊整頓,開始全隊緩步向前。

    其餘的銃騎兵還在軍官的督促下儘可能的快些找到自己的軍官和夥伴,混亂不可避免,找到隊列的便從插袋中取出騎銃,開始迅的裝填。

    在馬上裝填很困難,訓練時的步銃手可以最快一分鐘打放三,這是平均水平,而有的高水平的銃手可以達到一分鐘四甚至五,五便是極限。在馬上裝填,一分鐘一便是很高的水準了,在一大隊緩慢的向前行進時,整個銃手陣地上到處是搠仗清通銃管的嘩啦啦的聲響。

    “眾人隨我向前。”王敬忠不擅長做熱血沸騰的戰前動員,他只是策馬在隊前跑了一圈,簡單的道:“我們身後是團指揮和諸多的袍澤夥伴,各人隨我前衝,縱然敵人凶狠無比,我們也要奮勇向前,不要辜負張大人和我們的身後的兄弟。銃騎兵,隨我向前!”

    “殺!”

    一千餘人就像他們指揮員的風格一樣,簡短的應答一聲之後,高亢而猛烈的喇叭聲響起來,士氣激昂起來,整個大隊的騎兵以橫陣陣形開始向前突進。

    兩邊的騎隊對沖而騎,度很快拉進,在跑到一半的時候,王敬忠等騎兵軍官覺對面的後金白甲隊形開始鬆散,大隊的騎兵往兩翼拉扯,而不是選擇與銃騎兵打對沖。

    這是個新情況,如果對手不接受對沖,這樣廣闊的地域密集隊形就毫無用處了,銃騎兵們也開始放慢馬,王敬忠派出好幾個中隊分散開來,在兩翼迎向敵騎,在幾分鐘後,雙方的喊殺聲開始高亢起來。

    銃騎兵吹著竹哨,彼此用旗槍和哨聲呼應,幾十人一個中隊的聚集在一起迎敵,白甲們出怪叫,中軍也傳來喇叭調動兵馬的聲響,大量的白甲和傅爾晉蝦的旗下披甲分散開來,也是幾十騎一夥在廣袤的草原上衝向銃騎兵。

    白甲們紛紛投出骨朵和手斧,投槍等投擲兵器,他們的度太快,也是投的太準!

    後人可能很難想像,古人中的戰士一生將精力和智慧都用在戰鬥上會達到什麼樣的效果!

    相隔好幾十步,大量的投槍闊刀飛斧便是拋擲了過來,銃騎兵們的戰馬紛紛被投中,大量的將士出怒吼從馬上栽倒下來,他們如石塊一般砸在草地上,很多人骨折了,也有少數人被自己一方夥伴的戰馬踩中,胸口的骨骼出噼啪的響聲,人當場便暈了過去。

    銃騎兵們則用騎銃或是短銃還擊,剛剛有裝填好的在近距離開始打放,火光噴濺,白煙瀰漫,戰場上響起接連不斷的火銃響聲,也不停的有後金白甲和普通的披甲兵被打落下來。手銃的有效射擊距離更近,也就在二十步的距離上有用,幾十人一夥的銃騎兵在飛奔過來時一起打放,好多個白甲在猝不及防的狀態下被打落下來。

    雙方迅接觸,來回的遊走,騎兵三五十人一群的戰成好多群,一千出頭的銃騎兵對四百多人的後金披甲,互相都是並不落於下風。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2:16
第九百零六章 遊走

    地方很快屍骸遍地,受傷的人和馬在草地上不停的拚命掙扎喊叫,摔落的騎兵在回過神來後就操著馬刀和匕與敵人搏鬥在一起,受傷的白甲則是拿著精鐵鐮刀或順刀聚集在一起,兩三個白甲與五六個銃騎兵戰在一處,雙方出野獸般的嚎叫,拼盡全力,誰都知道性命就在瞬間的拚命爆上,壓住敵人,殺死敵人,把自己手中的武器捅進別人的血肉之軀,贏得勝利就能活下來,反之就會被別人殺死,人們都在拚命,甚至重傷的騎兵都是互相壓在一起,手撕牙咬,努力的要殺死敵人……

    雙方都沒有遇到過這種程度的拚死搏殺,對人的體能和技戰術水準這是一場最高水準的搏殺,最少在亞洲這片土地上有太多的精采過往,而在此時此刻,這兩支軍隊絕對是這個時代的巔峰存在,任何一方都足可以傲視這片土地上任何一支其餘的軍隊,然而今天他們終於碰撞到了一起。

    這並不是宿命,而是雙方一直努力之後的結果。

    女真人要這片土地,他們要對大明形成戰略上的包圍態勢,和一直糊裡糊塗沒有大戰略的大明朝廷相比,女真人的目標一直很明確,立國號為金,他們就絕對不想著偏安一隅。

    而和裕升一方則是在張瀚的調教下,一直視東虜為最大的最凶險的敵人。

    任何和裕升的軍官都幻想著與東虜會戰的那一天,在今日遇敵可以脫離戰場時,朵兒等人還是選擇了與東虜會戰,這便是平時潛移默化的結果。

    雙方的死傷都很慘重,每死一個白甲或是自己牛錄裡的披甲,博爾晉和雅希禪都會感覺一陣肉痛,這些將士都是百戰餘生的精銳,任何一個都是旗下的寶貝,損失的厲害的話,岳托也不一定能保的住他們。

    不少白甲打出火性來,索性下馬用步弓步射,他們頂著飛馳戰馬來回衝擊過來的壓力,用步弓重箭平射起來。

    李少川聽到崩崩的弓箭聲時,已經有好幾個銃騎兵中箭了。

    這種重箭在近距離完全可以破甲,他看到一個銃騎兵腹部中箭,雖然有胸甲保護,重箭還是破甲而入,深深切入腹內,那個銃騎兵摀住腹部,但腸子還是流了出來,在駭人的慘叫聲中,這個銃騎兵栽倒在地上,慘叫聲很快變成了呼喊,似乎是在叫喊他的母親。

    李少川眼中流下淚水,他和半個中隊的夥伴操著馬刀衝向那些步射的白甲,在前衝時他看到一個白甲看向了自己,對方的眼神似乎毫無生氣,兩眼一片漠然,看到李少川時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在舉起步弓時這個白甲已經將箭搭好,然後直接拉弦扣射,重箭帶著呼嘯聲便是飛了過來,一切生的太快,李少川幾乎是下意識的一低頭,然後他感覺頭部“砰”的一聲,他在瞬間幾乎就失去了一切意識,身體下意識的使出了兩臂抱緊馬頭的動作,在很短的時間內李少川恢復了神志,他慶幸重箭只是射中了頭盔頂部,將頭盔打飛,餘震都使得他短時間內失去了意識,如果是重箭射中頭部,就算有鐵盔保護他也是死定了。

    數十步內,女真人的重箭威力太大了!

    戰馬繼續前行,李少川和夥伴們繼續向那些步射的白甲衝過去,時間已經不夠這些白甲再射一輪,他們出嚎叫,手中的挑刀和虎牙槍豎起來,但幾個人對騎隊的抵抗十分微弱,他們顧此失彼,無法防禦從身邊左右方向衝過的騎兵,很快有兩個白甲被砍翻在地,李少川瞄準了一個目標,對方正在防禦另一個銃騎兵的攻擊,他將手平伸,手中馬刀橫握,在不知道多少次的訓練之後,李少川也知道如何保持安全範圍又能攻擊到對方,當他橫刀衝過又感覺到手腕一震之後,迅回腕收力,等他回頭時,一顆頭顱飛向半空,鮮血拋灑在碧綠的草地上,灑成了一長溜的血色痕跡。

    李少川是戰兵出身,銃騎兵還是概念時他就是騎兵隊伍中的一員,後來在官校畢業卻被軍法司挑中了,成了軍法官隊伍中的一員,不過按和裕升的習慣,哪怕是軍令司書官,平時是在軍中管理公文檔案的,在戰時也要在做戰部隊中佔據一個位置,一個蘿蔔一個坑,和裕升的軍中沒有文職人員,李少川等軍官也是有自己的職司,戰時亦領軍而戰,但他這是第一次刀斬人頭,在回望而看的這一刻,幾乎是他一生都難以忘懷的畫面。

    這時兩方的最高指揮均開始提調大隊迎向自己遊走狗斗的騎兵隊伍,兩個大隊的銃騎兵重新裝填集結完畢,大隊的後金部隊也完成了轉向,開始向戰場後側機動。

    在遊走激鬥的戰場上,雙方都是一樣在流血,而仍然聽不到撤軍的命令。

    雙方都在硬頂,希望能頂到對方堅持不住,而兩邊都出乎意料之外的強韌。

    一個大個子的銃騎兵搖搖晃晃的行走著,他腿部插了一支重箭,整條腿已經廢了,他手中拿著馬刀在揮舞著,一個白甲冷靜的策馬到這個大個子身後,在他的後腰的腰眼處用虎牙槍狠狠戳刺了進去。

    大個子銃騎兵轟然倒下,然後掙紮著想爬起來,最終只完成了跪姿,最後他兩手合什,跪在地上頌起佛經來,念了幾聲之後,他身後的碧草被鮮血染紅,最終這個銃騎兵兩手合在一處,趴伏著死在了草原上。

    一個白甲被手銃打中了腹部,肚腸流了一地,他自知必死,但強撐著站在原地,兩手握著步弓,勉力拉開,右手拇指扳指勾弦,用盡力氣把弓拉滿,心中默禱:“祖先神靈在上,我今日必死,叫我射中一個尼堪大官,助我射穿他的重甲,將其射殺,這樣雖死而無憾!”

    滿洲人此時質樸無華,祝禱之後,這個白甲也沒有想別的,他們的家人都是尚武成風,兒子能走路就開始學習騎射,這個白甲三十來歲,他的幾個兒子都已經能射殺獵物養活自己,家中尚有七八個漢人包衣,他完全不必擔心自己的身後之事,他將全部的精氣神用來調整自己的射姿和力氣,在眼前有一個明顯的漢人將領,雖然胸甲騎兵們裝束差不多,但將領還是十分的好辨識,為了叫士兵認得將領,戰場上易於指揮,此時也是要付出代價。

    那個將領又策馬向前了一些,正在大聲呼喝指揮,幾個塘馬和護衛簇擁在將領身邊,令旗不斷揮舞,也有塘馬不停的跑出去傳令指揮,這個白甲悶哼一聲,重箭離弦飛出,正好射中那個將領的胸口。

    白甲遺憾的吐了口氣,他原本想射面門,但腹部的巨痛還是影響了他的精準度。

    他慢慢跪下,最終趴伏在了地上。

    被射中的正是王敬忠,這個老邊軍經驗很豐富,在感覺到不對的時候歪了歪身體,想避開這支襲來的箭矢,但還是晚了,距離太近,箭矢射穿了厚實的板甲,切開了他的衣袍和皮膚,然後深入到胸口數寸,鮮血一下子就流淌了出來。

    “不要暴露我受傷的事。”王敬忠眼前黑,他強忍著巨痛對身邊人吩咐道:“著第一營的營長暫代指揮。”

    王敬忠說完便昏迷了,幾個護兵流著淚將他往陣後送,大隊副指揮劉景榮已經戰死,只能由第一營的營長暫代指揮。

    戰況異常激烈,朵兒眼看著對面軍陣又迫近過來,遊騎也越來越多,已經不止眼前這些白甲,他下令幾個中隊出擊,擋住左右側更多的包過來的女真遊騎。

    很多軍官都面露緊張之色,雖然第二次裝填完成,但人們對女真人的強弓印象太過深刻,在同等距離下,騎銃的威力遠遠不及重箭,輕箭是沒有什麼威脅,但步弓射出重箭對板甲的威脅都很大,而且銃騎兵也只有胸甲,有一些人有護脛或是鐵網裙,有一些就只穿著軍袍,重箭射中下肢的威力也很大,能輕鬆射斷骨骼,很多人面門中箭,直接就死了,也有人被射中喉嚨,劉景榮便是其中之一。

    在重箭襲擊下,有效殺傷六十步以內的騎銃很無力,要以很大的傷亡才射死後金的披甲兵,這還是銃騎兵深披胸甲的情況下,如果他們只穿綿甲或是無甲,那死傷簡直不可想像。

    也怪不得蒙古人對上後金時簡直不堪一擊,他們軟弱的騎弓根本不是後金步弓的對手,而他們的甲冑又十分稀少。

    在這時又傳來王敬忠重傷的消息,四周都是一片轟然。

    戰況如此不利的情況下,軍官的自信已經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現在是什麼時候?”朵兒沒有顧及即將到來的後金主力,而是詢問起了時間。

    一個參謀軍官隨身帶著座鐘,他低頭看了一眼,說道:“已經過了申時,快五點半了。”

    “無妨了。”朵兒略有些難堪的道:“再有兩刻左右就天黑了,這仗沒法打了。吹號,令我軍慢慢後退收攏,敵軍也會是這樣處理的。”

    夜戰是沒有辦法打的,先沒有那麼多照明的火把,就算有火把也不可能舉火而戰,如果在黑暗中混亂而戰,難辨敵我,只能是胡亂揮刀,弓箭和火銃都失去了用處,而如果掌握不好距離,弓箭的用處殺傷就很難及得上火銃,夜戰的話,女真人吃虧很大。

    果然,銅號吹響之後,女真那邊也吹響了喇叭,雙方的將士開始在游鬥中逐漸脫離對方,最終拉開了距離。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2:17
第九百零七章 戰損

    “好一場惡戰,好一股強勢的明軍!”

    岳托第一次遭遇這般惡戰,有過當日渾河血戰的感覺,好在他這一次算是指揮若定,反應相當準確精當,並沒有吃太大的虧,所以言談之時,忍不住的興奮。

    博爾晉率部歸來,侍立一旁,他胸口中了一銃,幸好是被手銃所擊中,而且距離稍遠,未曾破甲深處,只把他鐵甲的甲葉打壞了幾片,聽到岳托的話,博爾晉當下便是輕輕搖頭。

    碩托道:“死傷可曾點驗過?”

    一個梅勒額真道:“已經點驗了這邊的死傷,剛剛在北邊還有一些遺屍未曾搬取回來,還沒有完全點算完。”

    碩托有些不耐煩的道:“就現在的說說看吧。”

    “我軍戰死有二百一十餘人,連同第一陣在內就是此數,重傷和輕鬆約摸有一百人不到的樣子。”

    “嗯”

    岳托和碩托對視一眼,兩人都有些鬆了口氣的感覺。

    對上如此強敵,死傷三百來人,實在不能說是很嚴重的折損。

    但薩哈廉說道:“其中有多少白甲?”

    “回貝子的話,”梅勒額真咽口唾沫,說道:“此前百餘人多是普通馬甲,後來戰死的一百一十餘人,其中有八十餘人,皆是白甲。”

    “什麼?”

    岳託大為震驚,甚至很難接受。

    薩哈廉點頭道:“我軍以白甲與敵纏鬥,戰死八十餘名實在是很正常的事情。”

    博爾晉這時道:“我的白甲也戰死了五人,披甲也死了二十多人。”

    岳托神色變得異常凝重,看向對面明軍的時候也就不再復有那種輕鬆的欣賞的態度了,相反是有明顯的慎重和敵意。

    薩哈廉突然道:“我在想,敵騎若是手持威力更強的火銃,我們今日便麻煩更大了。”

    岳托心中煩惱,聽了薩哈廉的話更是不悅,他擺了擺手,示意薩哈廉不要再說。

    八十多白甲是嚴重的實力損失,如果是八十多普通的甲兵或是旗丁,那很普通尋常,但白甲在一個三百丁的牛錄裡最多也就十幾二十人,有一些二百丁不到的小牛錄,可能也就是三五個白甲,每個白甲都是珍貴的財富,兩紅旗五十一個牛錄,實力比兩白旗要強的多,和兩藍旗牛錄數隻差一個,和兩黃旗年錄數相差較多,精銳戰士也比兩黃旗少的多,整個兩紅旗的白甲數也不到五百人,整個八旗的白甲也只有兩千多不到三千人,上一次十三山之戰損失了大量白甲,導致努兒哈赤暴怒,這一次又是損失了相當多的白甲,岳托心中甚是煩惱。

    “我等儘早回師吧。”岳托不樂的抓著自己短硬的唇須,說道:“今日之事,需得早些稟報給大汗知道。”

    “我估計是和裕升的人。”薩哈廉今日有些反常,不過說話還是很有條理,他道:“他們的甲冑和那日在十三山上遇到的重甲步兵很像,都是前後兩截鐵甲,厚實堅實,比我們的白甲所穿的鐵甲還要堅實很多。這種甲一旦破損無法修補,想必十分昂貴,有數千騎兵能裝備這樣的鐵甲,除了和裕升這種富可敵國的商家,哪個大明軍鎮能具裝的起?”

    碩托駭然道:“若是這樣,我們與他們一直貿易,豈不是資助賊兵來打我們?”

    岳托的神色變得異常陰沉,他是八旗後起之秀中的高層,能參與很多密事,他知道自己的阿瑪代善對與漢人貿易之事十分反對,已經提請對和裕升的貿易進行限制了,另外代善提議在明年大規模的對漢人進行減丁,否則的話以遼東遼中遼南各地尚且無法供養數萬八旗,有那幾百萬漢人何用,不能轉化為實力,簡直就是負累,不如大規模的減丁,來減少大金國的負擔。

    對這個策略,岳托說不上來是誰對誰錯,他和皇太極說話時,那個八叔對所謂的斷絕貿易和減丁之事都十分反對,不過從現在看來,岳托感覺還是自己的父親的辦法很對,如果再這樣貿易下去,和裕升還不知道會壯大成什麼模樣。

    此時此刻,岳托已經深刻的感受到此前在蒙古人中傳說的傳言是真的,和裕升在草原上擁有極為強大的武力,他們已經征服了蒙古右翼,並且將觸角伸到左翼這邊來了。

    天黑之後,銃騎兵團距離戰場二十里左右的地方紮下營來。

    將士們都十分疲憊,但中軍還是吹響擺開喇叭,各部擺開紮營,用長矛深插在草地裡當拒馬,安排各部輪值守夜女真人趁夜來襲的可能性不大,距離也足夠遠了,但所有人都感覺不能放心,儘可能的做出更強的戒備防禦。

    朵兒顧不得休息,他派了兩個中隊打著火把去戰場收撿屍體和儘可能的救治重傷將士,不過耽擱了一下午,如果是輕傷者早就回歸大隊了,重傷者耽擱到此時,救治回性命的可能性已經不大。

    軍醫的帳篷裡一片叫喚聲,再堅強的男子在這種時候也會叫喚,能強忍疼痛的都非常人所能及。

    朵兒去帳篷裡看過將士,然後站在王敬忠的前,久久不語。

    軍醫已經將陷在肉中的鐵箭頭鉗出,這是標準的扁平的重箭箭頭,威力極大,不過軍醫說這種箭頭還算好,如果是那種三角銳頭的反而是沒救了。

    王敬忠肋骨斷了好幾根,人也在燒,幾個軍醫一致的意思就是看能不能熬過今晚,能熬過去,活下來的希望還能大。

    朵兒忍住要哭出來的衝動,沉著臉轉身出了帳篷。

    在帳外是陣亡將士的遺體,今夜大家都疲憊了,明天后撤之後會尋找大量的木柴把這些陣亡將士的屍體燒掉,攜帶骨灰送回李莊。

    這已經是習慣了,並無不妥。

    朵兒凝視著劉景榮的屍身,久久不語。

    和王敬忠一樣,劉景榮也是跟隨朵兒多年的老部下,大家當初也全都是邊軍裡的夜不收,萬曆四十七年時6續歸於張瀚帳下,這麼多年朝夕相處,榮辱與共,在戰場上的交情更是互相託付性命的袍澤之情,不料今日以高級軍官的身份喪命於此,家中尚有幼子,朵兒也不禁有些自責,暗想若不是自己堅持要打這一仗,劉景榮此時應該還在人世。

    然而這一仗還是非打不可的朵兒慶幸的就是由於戰場的複雜情況,銃騎兵團和女真人沒有第一時間就碰撞在一起,打起來之後天黑的很快,否則看最後的局面,女真人已經摸清了銃騎兵的火銃威力不足,騎戰威力不大,如果出動大量遊騎纏鬥,銃騎兵的損失肯定要比現在大的多。

    如果在一開始女真人就選擇騎戰對沖,可能最後會是銃騎兵團慘敗。

    當然後金一方就不可能才付出這麼小的代價了,死傷數字會遠遠大於現在的結果。

    這算是一次試探,對雙方來說都是可以接受的結果了。

    “收撿陣亡將士屍身的人回來了。”團副指揮牛欽忠和軍政軍李平夏一起走過來,兩人都是神色凝重。

    牛欽忠道:“並沒有活著的重傷員,我們的人和女真人正好也都在收取屍體,雙方還是都克制,並沒有打起來。我軍的屍體和對方的屍體都是互相搬運回來了。”

    “我軍這一次一共戰死多少將士?”

    “剛剛點算過了。”李平夏道:“我軍戰死的將士有四百三十一人,重傷五十七人,其中有一可能活不過今晚,也就是說我們最少要戰死四百五十人左右,此外還有三四百人左右輕傷這一次,真是損失慘重!”

    牛欽忠唆著嘴唇道:“打到後來軍心士氣都動搖了,還好天色將黑,不然後果難料。”

    以和裕升來說,最少能承受三成左右的死傷,騎兵和獵騎兵團都可以承受更多,朵兒聽了牛欽忠的話大為不滿,銃騎兵團的鬥志和士氣明顯配不上精銳這兩個字了,但在這種時候朵兒也不願多說,他只是神色凝重的點點頭,說道:“我們連夜把戰報結果詳細寫好,明早派出塘馬先行,急匯報到大人手中。”

    “這一次不知道會不會被責罰”牛欽忠神色有些惶然,朵兒看向四周的一些軍官,大家的神色也都是一樣,他不想多說,揮了揮手,叫這兩個退下了。

    在銃騎兵一團往巴林部之後不久,幾匹塘馬帶著遼陽的新命令趕到了格勒珠爾根城,在後金塘馬進入後不久,一百多名和裕升的軍隊跟著一個龐大的商隊也進入了城中。

    這座科爾沁的王城已經和七年前張瀚經過時的情形完全不同了。

    當時這座所謂的“城”只是一大群的木柵和蒙古包的聚集點,是科爾沁諸部的軍政中心,也就如此而已。

    北虜的部落都是窮的可以,科爾沁部當年還不及西邊的土默特和喀喇沁諸部富裕,張瀚經過時,曾經十分感慨,所謂的王城連山西那邊稍大的鎮子也不如,差的太遠了。

    數年之後,由於年年有大量的商隊往返經過,這座城池已經和當年完全不同了。

    城池規模擴大了好幾倍,木柵牆明顯加固了很多,蒙古包更多了,也出現了大量的土製或磚石結構的房舍。

    最顯眼的就是城池中間興建了一座很大的佛寺,佔地幾十畝,房舍和大殿有好幾百間之多,殿閣頂部都有漆金,在陽光下熠熠輝,金光燦然。

    楊泗孫和第七團的團部的一部份駐在這座蒙古人的城池中,他們是輕裝前來偵察,前一陣傳聞林丹汗又要興起大軍前來討伐科爾沁各部,第七團駐在喀喇沁和內喀爾喀五部相鄰的地方,聽聞到信息之後,防線向前推了一百多公里,楊泗孫則與貿易車隊一起前行,到科爾沁這邊來觀察敵情——

    雖然不好意思,但還是要呼籲一下支持,諸位新老讀者,喜歡本書的,記得給在下投月票支持,謝謝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2:17
第九百零八章 故舊

    自從去年之後,察哈爾部與和裕升算是正式進入了戰爭狀態,雙方都沒有布什麼文書公告,張瀚是感覺沒有必要,另外也不願大張旗鼓的引人注意,而林丹汗一方保持著蒙古人質樸剛健的風範,可能壓根就沒有這方面的意識,雙方在犬牙交錯的喀喇沁地界你來我往,小規模的戰鬥已經生多次,要按楊泗孫等大將的想法,乾脆就直接利用現有的兵力一路平推過去,林丹汗的丁口數字也就八萬左右,加上八鄂托克五部殘餘也就十來萬丁,和裕升可以出動三萬戰兵配合五萬輜兵,丁口數都和對方差不多了,何況在軍隊的質量上更是天差地遠。

    但軍司肯定是把這種燥進的方案給否決了。

    草原上打的不光是軍事,還有經濟和政治。

    這麼大的地盤,馬跑一天未必見著幾個人,敵人若游擊不戰,或是退避躲讓,軍隊光是進入察哈爾的地盤有屁用?

    圍不到人,就像打漁沒用網兜住魚,一切功夫全是白費!

    而想如在土默特蒙古那邊那樣的打法,以堡壘軍台一路推進,在目前來說也是根本辦不到的事情。

    後勤不可能,財力也負擔不起,人力更是不足。

    沒有三五十萬民夫,幾萬輛大車,還要依託薊鎮和宣府兩鎮沿線出塞補給,這樣才有可能完成這麼龐大的計畫,不要說現階段辦不到,就算再過幾年也是完全沒有可能的事情。

    楊泗孫不甘放棄,在聽到傳聞之後,率領軍政和參謀人員,只在一個團屬騎兵連的保護下,跟隨商隊趕到格勒珠爾根城。

    “北虜真是蠢的可以。”楊泗孫點評道:“有錢了給自己蓋大屋,也得給牧民點好處吧,他們倒是好,弄點銀子全他娘的蓋上佛寺了。”

    王一驥道:“你這話可別叫他們聽到,小心和你玩命。”

    楊泗孫哼了一聲,說道:“老子也不是不尊佛,進廟就燒香,就是他娘的不能理解把全部的財力用來修佛寺和養著那些喇嘛,他娘的,憑什麼?”

    王一驥嘿嘿一笑,說道:“要不是他們這麼糊塗,咱們能到這?”

    “這倒也是。”楊泗孫道:“咱們直接去補給點,休息之後去見奧巴台吉。”

    “老熟了人,”王一驥道:“咱們這一次白跑一趟,好歹叫這台吉烤幾頭全羊,不然的話就虧大了。”

    楊泗孫他們敢這麼輕率的進入北虜的腹地,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底氣,商隊一路過來都是在北虜部落中設有補給點,每個補給點其實都是軍情司的情報點,車隊也全部是輜兵押送,有什麼異常情況,早幾天前就會由各處的補給點的軍情人員送回來,輜兵們也早就奉命撤回來了。

    在格勒珠爾根城中有兩個半多的輜兵大隊在這裡休整補給,這裡是最重要的補給點,也是最終站點,過了這裡再往前不到兩天路程就是貿易路線和裕升方面的終點站,女真人在那裡設有大量的帳篷區,用來存放物貨,小推車和馬隊不停的把貨物從這裡運往遼東。

    在歷史上,晉商的走私規模一度也很大,不過他們是從張家口一帶出口,從在薊鎮的喀喇沁部落到內喀爾喀五部,再到科爾沁部,晉商只走很短的一段路程,更多的運輸任務是女真人和蒙古人自己負擔,由於貿易量低,蒙古人也缺糧的厲害,在袁崇煥督師期間蒙古人就曾設法向大明請糧,袁崇煥與其貿易,後來的重要罪名之一就是因糧資敵。

    此時由於和裕升的運力充足,糧食源源不斷而至,對整個左翼蒙古也大有好處,最少在楊泗孫進入城中時,沿途的科爾沁牧民和少量的甲兵對他們都很尊重,有一些老牧人認得楊泗孫,知道這個將領是和裕升的高層,他們脫下氈帽,遠遠的向楊泗孫躬身問好。

    “銃一團往巴林部那邊去了。”

    進入補給點後,營指揮張春牛率人前來迎接,劈頭的第一句話,便是先說了銃一團的去向。

    楊泗孫嘿然一笑,說道:“狗日的朵兒,他倒是積極的很。”

    張春牛道:“師指揮的肩章是一顆金星,誰不想要?”

    最近的前消息是銃一團,步兵兩個團,可能再配一個炮兵團來組建一個師直指揮,對這個新的師指揮,夠格竟爭的當然是團級指揮,現在是第六團的趙世武和銃騎兵第一團的朵兒,還有第七團的楊泗孫在竟爭這個師指揮的位子。

    王一魁和李來賓還有李從業三人是當之無愧的師指揮,周耀也很搶眼,但他在商團軍的資歷不行,想從團指揮直接到師指揮,困難太大。

    在戰線最東,目前就是這三個團,楊泗孫就是最有希望晉職的人之一,朵兒就是他最強力的竟爭對手。

    楊泗孫瞥了老部下一眼,笑罵道:“做好你自己的差事,別的事你他娘的少操些心。你現在也是帶好幾千輜兵的人了,凡事多用些心罷。”

    輜兵一個營便是好幾個大隊,一個團就五六千人,張春牛不習慣戰場拚殺,但上次救援十三山之戰打的很精采,已經從大隊指揮升到營指揮,估計下一步輜兵團指揮也不在話下了,軍司方面多次想把這廝調到戰兵這邊來,考慮權衡個人意願還是把張春牛留下來了。

    “盧大富前一陣有信來。”張春牛一邊叫人上茶,一邊對楊泗孫笑道:“他們在台灣干的也不錯,解決了顏思齊部,戰船增加了很多,下面台灣的局面會有很大改觀,我聽說軍司那邊也是很高興,對台灣的觀感好了很多。”

    最近生的大事之一毫無疑問就是台灣的變局,張續文和鄭芝龍還有李平之等精兵強將赴台,結果到了台灣就遇上李旦逝世的大事,台灣行軍司斷然處置,火拚顏思齊,吃下了顏思齊在台灣的人手和地盤,由於李國助等人站在和裕升一邊,這事兒沒有引什麼不滿和反彈……不僅是李國助和劉香等人支持,在福建還有新上任的軍門大人鄭國昌也站在和裕升一邊,大約朝廷調鄭國昌到福建時,真的沒有想過和裕升在台灣居然還有一塊基業,張瀚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在台灣佈局,落子在先,朝廷失此一局,也並沒有什麼可抱怨的。

    在歷史上鄭芝龍就是在李旦死後,先弄死了顏思齊,然後接收了李旦在台灣的人手和船隻,當然還有府庫裡的庫藏,實力一下子暴漲,然後擊敗了福建水師,在閩浙沿海無人可制,逐漸膨脹為南方的海上大豪,和裕升此時的實力可是比歷史上的鄭芝龍強多了,有此起點,未來展肯定要比此前快很多,得到消息的軍司和軍隊高層無不欣喜異常,對常威的非議聲總算小了很多……台灣可是有地圖在軍司的,那麼大的一個島嶼,島上只有一些土著生番,非行船不能至,大明也從未派官兵駐守,也不曾設立州府,現在島上已經有和裕升數千人,還有一萬多漢人在島上屯墾,很多人是把台灣視為一條退路,眾人跟隨張瀚已經是走上了另外的一條道路,萬一哪一天大明朝廷宣佈和裕升為逆賊叛黨而徵調大軍討伐,如果事有不諧,台灣真的不失一條退路,最少那裡的基業是不懼朝廷,更不懼天底之下任何其餘勢力的。

    有思於此,台灣那邊花些錢似乎也是值得的,非議的聲音一下子減小了很多。

    楊泗孫坐下來舒舒服服的喝茶,嘴裡說道:“我當初帶的人,李守信一下子就成了一團指揮,現在更是獨鎮一方,孫耀主掌參謀司,湯望宗火炮指揮,你和盧大富也做到中層,大家一起勉力前行吧。”

    張春牛微微點頭,說道:“指揮提攜之恩,屬下永世不忘。”

    楊泗孫笑罵道:“永誌不忘的該是我們大人對我們的恩德,這樣的話日後你可少說。”

    張春牛有些尷尬的道:“大人在屬下心裡是天人一般的人物,怎敢和他攀扯上關係。屬下對指揮你是感恩,對大人是要以死報之的。”

    王一驥在一旁坐著,這時插話道:“春牛是越來越會說話,怪道一直要留輜兵裡頭,聽說還想去軍政司裡,我看他也適合做這些事情。”

    張春牛笑而不語,他就是有這般本事,和這些上官說話時能叫他們開心悅意,十三山之戰後人人都誇讚他是一個將才,只有張春牛自己知道當時自己有多緊張,東虜的弓箭之犀利令他印象十分深刻,但上報之後似乎影響很小,十三山輜兵之戰,還有山地步兵之戰,馬武等騎兵之戰,一系列的經驗都說明了東虜是十分強悍的對手,但從張春牛得到的反饋來看,軍方上下對此並不以為然,這種態度說明商團軍內部也是有些過於驕傲,對東虜這樣的對手視為北虜一樣,過於輕視了。

    有鑑於此,張春牛想轉為文職,或是調到西線的想法更強烈了,東線這裡感覺隨時會爆大戰,而且必定是十分艱難的苦戰。

    “我會替春牛設法的。”楊泗孫隨口應了一聲,團級指揮不光是指揮三千人,也代表著在軍中的地位和人脈,象楊泗孫的資格和李來賓幾人是一樣的,在軍中的故舊好友極多,隨便打個招呼,張春牛轉文職有些困難,想到西線輕鬆些還是容易辦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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