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872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2:17
第九百零九章 斷絕

    這時外間有一個輜兵軍官進來,打了一個敬禮後道:“營指揮,女真人過來求見。 3.更新最快”

    張春牛道:“是要見我談什麼事情?”

    “不是。”軍官道:“他們指明了要見團指揮或是李理事。”

    “理事還有五六天才回來。”張春牛轉頭對楊泗孫道:“見不見他們?”

    從喀喇沁到科爾沁,這一路的商業路線和對東線一些中立蒙古部落的貿易是由軍司派出的一個商務理事來負責,商務司成立之後,各地的理事雖然地位和團指揮平級或低半線,但所有商業活動卻是由商務司來總其責,這個姓李的理事就是派出人員之一,三十不到的年紀,精明強幹,但因為地域太過廣大,李理事經常要奔走在各處,不在格勒珠爾根城也很正常。

    “叫進來吧。”楊泗孫原本就端坐著,這時更是腰板筆直。

    過不多時,聽到外間傳來囊囊靴聲,待人進來,楊泗孫眼一凝,臉上露出笑容,他用蒙語道:“原來是你,舒穆。”

    舒穆是標準的女真的的長相,也是執弓矢的武人形象,臉黑而瘦長,兩鬢和下巴上的絡腮鬍須連在一處,臉上滿是風霜之色,眼神則是透出彪悍武勇氣息,身材斫長,肩膀寬厚,腰間佩著一柄順刀,青色的箭袍下是黑色的羊皮靴子,除了沒有身背步弓和攜帶箭囊之外,和普通的女真騎士沒有什麼區別。

    “是你,楊泗孫。”

    舒穆也是眼神一疑,接著臉上露出遲疑的笑容,但這笑容太難看,似笑而非笑,像是硬要把臉上的肌肉擠開一樣。

    楊泗孫大為不滿,冷笑一聲,道:“老子念在你是故人,見你還有些高興,不料你還是當日在赫圖阿拉時的情形,這樣罷,有事請直。”

    楊泗孫擺出公事公辦的嘴臉,舒穆看起來反而舒服許多,當下也板著臉道:“奉我大金國天命汗諭,自此之後,和裕升留此貨物大金國照價給付運走,此後貨物只收糧食,酌情收一些布匹,除此二貨之外,其餘各色貨物一律不再收取,若再運來,則和裕升自行運走,大金國概不負責也。”

    舒穆是用女真話來宣示汗諭,以示鄭重,在場的人多半是聽的懂,一聽完之後,各人的臉色都是變得無比難看。

    在貿易路線初起時就是以糧食為主,少量的布匹和藥材為輔,後來女真上層的貴人們購買**越來越強,這兩年不僅是糧食,各種雜貨也漸漸多起來,糧食和雜貨還是中下層需求,大明的昂貴傢俱,絲綢綢緞,金銀器物,古董玩物,甚至是歐洲過來的奇巧物件也有,正因為女真人這樣大肆購買,貿易路線才越來越繁榮,利潤當然也越來越高。

    如果光賣糧食,一年百萬以上的利潤,去掉這麼長路線的運輸成本和人員開銷成本,怎麼可能賺這麼多?

    如果把雜貨奢侈品這些貨物給裁了,恐怕利潤不足此前的三四成。

    楊泗孫態度冰冷的道:“舒穆,看來你又當上牛錄額真了,人得志。你現在的是何等大事,你曉得麼?譚泰在哪裡,叫他來見我。”

    “譚泰也授了牛錄額真,回遼陽去了。”舒穆一臉得意,貓兒戲鼠般的看著楊泗孫,笑著道:“就算是譚泰在這裡也沒用了,這是大汗親諭,四貝勒也不能違拗大汗的命令。”

    此前的貿易因為是皇太極和張瀚建立,所以長久時間都是譚泰和舒穆負責,早前的商隊規模很,譚泰和舒穆的身份也夠了,後來規模擴大,譚泰和舒穆壓不住場面,皇太極派了一個正白旗的高層過來,這事情他還是不想被別的勢力染指,近年來由於十三山這顆釘子在,後金派有高層在廣寧口外,貿易之事就由正白旗壟斷變成了公中派員管理,雖然皇太極並沒有落什麼好處,但也失去了對和裕升的壟斷專營權,而舒穆這樣的人,向來對漢人十分鄙夷仇視,他一直在科爾沁人這裡替管事的大人物打下手,提供建議,這一次商道斷絕大半,舒穆感覺自己一向以來的攻訐也是重要原因之一,他不僅不感覺惶恐,相反很得意。

    “你們大約不知道這算是單方面的毀約了吧?”楊泗孫並沒有動氣,他用奇怪的眼神盯著舒穆,直到對方扭轉頭顱,避開眼神。

    “大汗親諭,大汗親諭懂麼?”舒穆兩手按著腰帶,再三強調著。

    楊泗孫面露輕蔑之色,他道:“貴方大汗並非我方大汗,對我們來金國汗並不是我們的主上,舒穆你所的大汗親諭對我等並無約束,倒是你方擅改成約,此事雖則我們要向張大人稟報,但我一定要嚴正指出,你方毀約在前,此後我方如果有何舉動,都是由你方挑釁之後造成。”

    舒穆被楊泗孫的氣勢所攝,同時也感覺眼前這人和當年在赫圖阿拉相見之時有了明顯不同,似乎更有一些凌人的氣勢,話的語氣和言詞也遠非自己所能想像。當下舒穆氣沮幾分,只道:“總之日後你們不要送別的貨物來,只要是糧食和布匹,我們還是收的。”

    楊泗孫很嚴肅的頭,道:“希望我們將來有什麼不妥的時候,舒穆你一定要躲的遠遠的,畢竟當年有和譚泰一起的交情在。”

    舒穆聽著這話反而有些不服,他按了按腰間順刀,道:“楊泗孫,你這是在威脅要和我大金刀兵相見?”

    楊泗孫笑笑,道:“我可沒有這麼,但貿易不協,總可能會爆發衝突的吧。”

    “哼,那就等著瞧吧。”舒穆氣憤的道。

    “你滾吧……好自為之。”

    眼前這個女真人可能就是當時女真人的普遍代表,十分鄙夷和仇視漢人,總覺得此前女真人在白山黑水中的窘迫和慘況是漢人造成的,漢人二百年來對女真祖先進行了慘無人道的打壓和迫害,同時他們也鄙夷漢人的無能和懦弱,因為明軍的屢戰屢敗,這種輕視和鄙夷已經深入人心,很難逆轉了。

    “漢狗就是漢狗!”

    舒穆走出屋子,感覺一陣神清氣爽!

    和楊泗孫的言語衝突舒穆沒有什麼後悔的感覺,他從來沒有也不可能和漢人相處為朋友,這一他和譚泰完全不同。

    譚泰為了更好的完成任務,就算是虛假的應酬也會裝成和漢人很友好的樣子,舒穆最自豪的就是自己從來沒有偽裝過!

    “等著瞧吧!”舒穆眼前一隊商團軍的輜兵走過,心中忍不住道:“待將來拿下察哈爾部,遲早要將這些漢狗全部趕走,待大汗領我們伐明時,我一定要多多斬下漢狗頭顱,最好是將楊泗孫那廝的腦袋親手斬下來!”

    舒穆離開後,屋中各人都是面面相覷,氣氛十分壓抑。

    這事情確實很大,楊泗孫已經伏案親自書寫報告,塘馬都奉召前來了,就在屋外待命,一等報告寫好就立刻出發,前去送信。

    楊泗孫寫完報告,立刻拿起吹乾,然後套上絕密件的封套,交給人帶出去之後才苦笑著道:“我現在寧願是李理事見這舒穆了,這種消息是我呈上去的,心裡真是不甘啊。”

    王一驥安慰他道:“此事你應對有理有節,甚是妥當,大人知道了,對你的觀感會更上一層樓,其實是好事。”

    楊泗孫搖頭道:“口舌之爭毫無益處,要好處就得憑武力,我是軍人,軍人只信手中的刀槍。原本大人就多次強調過,我們和東虜做買賣,賺取東虜在遼東搶奪的漢人金銀,這並沒有什麼。我們和東虜之間必有一戰,東虜是華夏大敵,並不光光是朱明朝廷的敵人。這一,我時刻牢記在心。但現在決裂還是太早了一些,我們還沒有準備好啊。”

    王一驥道:“我商團軍主力已經有四萬餘人,其實可堪一戰了。”

    “不然。”楊泗孫道:“兵學之中,戰略方為第一。我軍主力遠在西線,若虜來攻,當可與之會戰,若我軍行萬里之遠去攻伐遼東,天時地利人和一條不佔,如何能勝?且有大明在側,我們起來還是大明朝廷的臣子,不需要怎麼揣測,也可知朝廷對我等觀感如何。我方可以是大勢仍在劣處,且財力不繼,無可擴軍,諸位已經看的出來,不僅戰兵不會擴軍,輜兵的訓練都停了,以輜兵當民夫來用,這便是顯然例證。”

    眾人皆是默然,連續兩年的擴軍固然是和裕升的實力上了好幾個台階,拿下土默特部,臣服漠北,俱是軍事實力以為後盾。

    但擴張太猛,行事太疾,後遺症也是十分明顯,後續無力,財政難以支撐,俱是明證。

    如果以西及東,可不是車隊西行,依託幾個補給就行的,東虜雖有戰馬缺口,仍然是以騎兵為主的行動快捷的異族軍隊,且東部蒙古大半臣服,在這樣廣袤的地域做戰,乃至直抵遼東,以現在和裕升的實力是不可能辦的到,而且,大明在後,敵我難料,和裕升不要不能,便是能做到,也不會為朝廷火中取栗的。

    “看來不僅是春牛要回去。”楊泗孫嘆道:“我等亦將西返,東部局面不利,耗資巨大,收縮才是最正確的做法了。”

    張春牛此時卻道:“察哈爾部怎麼樣?”

    “他們還是會西遷的。”楊泗孫哈哈笑道:“林丹汗志大才疏,身邊卻全是好大喜功的庸懦之輩,女真近在肘腋,而我們聲名畢竟不顯,西遷來欺負我們和土默特等部,乃至入侵大明,而不是與女真人血戰廝殺,這是何等輕鬆愉快之事。我看,戰事年內還會爆發,不過應該是在西邊,在我們的地盤上等著敵人殺過來,那可真是輕鬆愉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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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2:28
第九百一十章 撤回

    步兵第七團停止了東進計畫,不復有掃蕩諸部的雄心壯志,同時急報送往李莊和青城,因為塘馬傳騎也不知道張瀚的具體位置。

    在撤出科爾沁部五日之後,楊泗孫收到情報,知道了銃騎兵團與女真人在巴林部大戰的消息,楊泗孫為此扼腕,早知道這樣就乾脆撕破臉大干起來,最少要把舒穆那廝好好教訓一通才好。

    在步七團後撤的同時,銃騎兵第一團也開始後撤,他們傷員甚多,又要提防女真人尾隨追殺,後退的步伐很慢,在戰後半個月後,銃騎兵一團和步七團,還有一個後撤的炮兵營在故開平左屯衛舊地匯合了。

    兩個主力團加十幾個輜兵大隊提供沿途補給,加上一個炮兵營,一種兵強馬壯的感覺立刻就出來了。

    然而銃騎兵團的士氣仍然十分低落。

    重傷員又死了三十多人,戰死的將士接近五百人,現在銃騎兵一團已經只有不到三千人了,一大隊的死傷最為慘重,大隊指揮王敬忠重傷未癒,副指揮劉景榮戰死,軍政官失蹤,團級軍官只有軍法官李少川平安無事,但軍法官不能負責指揮,只能由一大隊第一營指揮暫代大隊指揮職務。

    整個一大隊高級軍官都損失慘重,普通將士戰死二百三十餘人,接近全團戰死人數的一半,重傷和輕傷人數也很多,整個大隊損失超過三成,這對普通的軍隊來說是足以令之崩潰的損失,就算是對商團軍來說,也足以令上下士氣低迷,還好也只是士氣低迷,還並未到打斷脊樑骨的地步。

    當軍隊抵達開平衛舊地時,時光已經接近初秋,最少在草原上,早晚間頗有涼意了。

    這是危險的時刻,遊牧民族的戰馬在這個時候最為肥壯,將士們不需要在這種時候準備過冬的乾草,也不需要將養戰馬,牧群也很壯,能提供足夠的肉食和奶酪給將士食用。

    朵兒與杜伏雷和楊泗孫,王一驥等人召開了一個軍前會議,決定部隊在原地暫時駐紮,恢復體能和士氣,步兵團和輜兵負責防守和構築防線,銃騎兵團和炮兵營在內裡休整。

    雖然沒有更高級別的指揮,不過商團軍內部體制也算足夠能解決這樣的麻煩和難題,欠缺的是戰場上臨機決斷和最終負責的人選,所以張瀚已經在打算任命師一級的指揮,可以一次指揮上萬的大軍。

    朵兒對此感覺沮喪,銃騎兵團這一仗打的不漂亮,碰撞之後的結果不能說是慘敗,但完全可以說是戰事不利。

    當然若以明軍的標準來說仍然可算大勝,可惜商團軍從來不會以明軍的標準來衡量自己這邊的實力。

    左屯衛是大明設立,在元時是開平舊都的地界,後來大明也放棄了此地,改為喀喇沁各部的牧場,人們在設立營區時看到不少元時和二百多年前大明設立屯衛時的舊址,斷壁殘垣叫人生起歲月滄桑之感。

    營區地址選的很好,接近一個小型的海子,在後世這裡成為一個滿族自治縣,這個海子形成的小型湖泊也成為旅遊景區,在清季,這裡則是有名的木蘭圍場的一部份,可想而知風景有多好。

    到處是一些不高的小山,初秋時樹葉開始發黃,有一些明顯的曾經的道路已經成為通往林間的小徑,外圍是低矮的灌木,也發黃了,小徑直通往山上,一層層的樹林並不密集,走在其中,踩在厚實的落葉上,空氣很好,兔子和獾,狍子等動物最多,也有很多野雞,將士們安頓下來之後不少人跑去打獵,傍晚時每人身上都掛著滿滿的獵物,營區每天都是烤肉的香氣。

    在這樣的環境裡人們的士氣恢復的很快,王敬忠等重傷員的傷勢也很快穩定下來了。

    數日之後,任敬率領駐在安固裡淖的第九團南下戒備,左屯衛這裡兵馬更壯,喀喇沁人被嚇了個半死,根據哨騎偵察,白洪大台吉已經聚集了所有的丁口,兵馬屯在西南方向,就在張家口一帶北邊遊牧,北虜是躲避和裕升的兵鋒,而宣府和薊鎮兩鎮的大明駐軍卻是嚇了個半死,大明朝廷也因此萬分緊張,行文命大同和榆林諸鎮一起戒備,整個九邊均有警訊。

    商團軍的將領們對此並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並不在意,看看十天休整期將至,察哈爾部暫無動靜,只有少數遊騎至此,被銃騎兵遠遠攆開,最後大夥開了一個會議,在沒有接到軍司具體指令之前,任敬部回信地駐防,其餘各部繼續緩慢向西北撤向舊中都地方。

    “此地風景絕佳。”楊泗孫指著前方說道:“有大湖有群山,有密林有草地,地勢又緩而不陡峻,獵物極多,等我老了之後,請將封田授在這裡,坐擁幾萬畝地的收益,在湖邊蓋個百來間房子的大屋,叫人照揚州鹽商的別院打樣子,我也舒舒服服的過下半生。”

    諸部臨行前,楊泗孫請中高級軍官一起打獵遊玩,各人難得一聚,卻不過情面,受到邀請的幾乎都來了。

    所有人都被風景所迷醉,任敬讚道:“草原上美麗的地方很多,不過開平這裡確實是罕見的風景絕佳的好地方,也怪不得元朝曾在此立都。”

    “也是要緊的戰略要地啊。”朵兒道:“舊元立都,大明設衛,地理上也是十分要緊的地方。”

    任敬笑道:“老楊,你將來在這裡安家,我也要在這裡,咱倆搭個伴咋樣,當個鄰居,再結個親家?”

    “中啊。”楊泗孫大大咧咧的道:“咱們之間還有啥好說的,就是咱倆現在全他娘的生的帶把的,都沒閨女結個屁的親家。”

    “多納幾房妾,啥都有了。”

    “妾生的不要。”楊泗孫道:“最少也得是如夫人生的才算數。”

    “那就說定了。”

    幾個團級指揮嘻嘻哈哈的說笑著,其餘的軍官要麼拿著火銃或是弓箭打獵,要麼已經搭著架子準備烤肉,一群愛釣魚的策馬到湖邊已經在垂釣,幾個鍋子架在火上正在煮湯,魚很容易就上鉤,新鮮的魚湯比烤肉更吸引人。

    有人在湖邊喊著,叫幾個團指揮到湖邊喝湯,楊泗孫等人聽到了,從佈滿落葉的林蔭小道往湖邊走去。

    四周的打獵聲沉寂下來了,只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響。

    也有間或傳來的鳥鳴聲,還有隱隱的猛獸吼叫聲傳過來。

    到處是層林盡染的山林,一條條林蔭小道隱藏其中,走出低矮的灌木從就是平坦的草地。

    走到湖邊水色和湖泊帶來的水色撲打在臉上,叫人心曠神怡。

    湖面平靜而蔚藍,一眼看不到邊,如一大塊渾然天成的藍色寶石。

    一個大隊指揮對楊泗孫等人笑道:“這裡的魚又大又肥美,水質好,魚肉也鮮,下滾水一煮,這叫一個好喝。”

    楊泗孫見鍋子裡有白色的蘑菇漂浮著,笑罵道:“你們可認得這些蘑菇,不要有毒,要是咱商團軍的一群高級軍官沒死在虜騎手中,反被幾顆蘑菇毒翻了,傳揚開來真是笑死人,百年之後都是笑柄。”

    軍官笑著道:“當然認得,另外咱們已經先喝過一鍋子了。”

    楊泗孫正要再說話,遠處的草地上跑來一匹插著背旗的塘馬,他住了嘴,專心的看起塘馬來。

    說來奇怪,以商團軍的驛傳效率,五六天前就該有軍司的新命令傳遞過來,結果他們在這裡已經是第十天才有塘馬過來,楊泗孫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眾人都停住了動作,等著塘馬過來。

    塘馬屬於軍令司管轄,軍中的軍令和傳遞體系都是軍令司的權責範圍,這個塘馬穿著灰色軍袍,外罩一件擦的很亮的鎖甲,見一群高級軍官站著等候,塘馬加快了馬速後迅速跳下馬來,向著這邊小跑過來。

    “不要行禮了。”楊泗孫站在最前頭,說道:“趕緊把軍令給我。”

    “是,”塘馬一邊掏出封套的公文,一邊道:“軍令司指明是給楊、任、朵兒三位團級指揮一併拆閱。”

    “好。”楊泗孫答應一聲,然後當著任敬和朵兒的面把封套拆開。

    “簡單的很……”楊泗孫瞄了一眼,臉上的神色變得有些怪異,他將軍令遞給任敬。

    任敬看了一眼,又遞給朵兒。

    朵兒展開一看,果然是簡單的很,軍令只有寥寥一行字:同意第九團回信地駐防,準備過冬,步七團和銃騎兵一團至舊中都待命,等候軍法檢查。

    朵兒苦笑著將軍令收起,對楊泗孫道:“老楊,看來是我們銃騎兵一團連累你了,我們這一仗沒打好,軍法司這一關怕是不易過了。”

    楊泗孫攤手道:“現在誰也說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沒準也因為是我在格勒珠爾根城擅作主張的事令軍司震怒。”

    各人都覺得不太可能,不過似乎也不能完全排除。

    任敬感覺尷尬,行個軍禮,又抱一下拳,向眾人道:“不是老任不講義氣,這事情可是幫不上忙,各位只能安心等軍法官來,胡思亂想也沒有用處。”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2:29
第九百一十一章 發作

    眾人都是頷首,任敬叫人牽來自己坐騎,與一群步九團的軍官一起騎馬離去。

    走到半途,一個軍官忍不住道:“任指揮,你猜猜到底是為了何事?”

    “肯定不是因為打敗仗,或是東虜斷絕貿易的事情。”任敬沉吟著道:“老子猜肯定有別的事情,沒看朵兒看了軍令後面色大變。這事情和楊泗孫這龜孫沒啥關係,他說自己有事是成心打岔來著。”

    “這樣說叫步七團留下,是看著銃一團?”

    “狗日的想什麼呢。”任敬眯著眼看著說話的軍官,罵道:“要是軍令來逮老子,你們還會造反不成?”

    眾軍官訕訕的笑,剛剛說話的軍官很得任敬喜愛,當下壯著膽子道:“造反肯定不敢,不過我們會替指揮向軍司鳴冤。”

    “指望你們鳴個屁冤。”任敬板著臉罵道:“切不要有這樣的想法,想以人多來要挾軍司和大人,最終的下場定然不妙。有事就到軍法司說清楚,未必軍法司敢公然枉法,軍令和軍政司還有內情司每年年終會一起會辦軍法司宗卷,不要說我這樣的身份,就算普通小兵也不可能任由軍法處置。”

    任敬語重心長的又道:“軍司要是真不放心,定然將老子也留下來了。可是用的著麼?沒有正式軍法,主官連一個中隊也調不動,調動要留檔記錄,調兵對抗軍法官?我和裕升沒有這樣的軍官,記得我們是商團軍,不是北虜或是大明邊軍。”

    這兩年九邊常有鬧餉兵變的事發生,萬曆年間亂兵連巡撫也逮過,前兩年內地也不安穩,勳陽官兵包圍總兵府邸,把總兵逼的跳牆跑了。

    這一類的事,近年來發生很多起,都被軍司當反面教材宣講過。

    商團軍的信條就是任何情形下都必須遵守上級軍令,所以接到軍司命令後,步七團和銃一團就算已經準備好了要拔營離開,軍官們也只能下令停止準備,等候軍法司派來的人員前來調查。

    至於所為何事,軍令司的軍令公文上並未明言,眾人也不能對上詢問,只能安心等候。

    任敬等人則率部離開,對同僚被查,步九團的軍官們也是心生同情,但在軍令之下,沒有人會說什麼,更不要說做什麼了。

    眼看著步九團的人從營地離開,只在身後留下廣袤的大地,銃騎兵團上下心中均不是滋味。

    王敬忠被人扶著到湖邊看人釣魚,由於重傷,他沒有穿上鎧甲,軍中很多人也沒有披胸甲,哨騎遠在數十里外游弋警備,不太可能受到偷襲,在營區和區外數里範圍內,也並不強迫將士一定要披上重甲才能活動。

    只有值哨的將士才身披胸甲,手持火銃,在寂寂的草原深入四處巡邏游哨。

    偶爾傳來零星的火銃響聲,那是休假的將士在四處行圍打獵。

    王敬忠胸口中了重箭,皮肉被撕開嬰兒嘴般大小的傷口,箭頭打斷了他好幾根肋骨,還好不曾深入體內重傷內臟,當時傷的很重,熬過危險期之後,恢復倒是很快。

    四周是一大隊的一些軍官,人們都有劫後餘生之感。

    一個口快的營指揮道:“我等在前方戮力奮戰,甘冒矢石之險,傷亡慘重,結果還要受軍法調查,想想心

    (本章未完,請翻頁)中不甘。”

    “不甘又如何?”另有軍官道:“商團軍需以服從軍令為第一信條,這是當初在官校的時候開宗明義的第一課。別的都是假的,這一條才是最重要的一條。”

    眾人一時無語,長久以來的信條使他們沒有辦法說更多抱怨的話,而且軍令司做這樣重大的決定也不可能不向張瀚匯報,所以就算有怨氣他們最多也只敢算在軍令和軍法兩司頭上,連孫敬亭等政事官也不敢涉及,更不要說對張瀚有所不敬了。

    長久以來的宣傳就是張瀚已經在人們眼裡成為半神般的人物,張瀚的經歷也確實是印證了這一點,少年崛起,到青年時已經改變了千千萬萬人的命運,和裕升成為一個牢不可破的整體,迄今為止,只有創業那兩年有想叛離而去的糊塗蛋,這兩年已經很少有人想要叛離,內情司其實在諸司中是較為清閒的一個部門,有人取笑這個部門行動人員少的可憐,反而是覆核查帳的文職人員很多,和外勤人員極多的軍情司是兩個極端。

    王敬忠眯著眼不說話,他心中隱隱已經有所感覺,此次事情應該不是戰事不利的原故,而是和上次自己等人篡改行軍記錄有關,當時只覺得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現在想想卻是對上隱瞞軍情的情節比打敗仗還要嚴重很多,估計是這事敗露才導致連累全軍不得離開,他心中鬱鬱,也無可排解,只能坐待軍法司派人員前來,不管是什麼樣的結果,都只能坦然受之。

    ……

    張瀚將田季堂所說之事講完後,座中諸人都是沉默以對。

    張春面色十分難堪,避席下拜,說道:“屬下執法不利,愧對職守,請大人將屬下罷職。”

    張瀚看了張春一眼,臉上浮現怒氣,他站起身來,走到張春面前,喝罵道:“你和我當年說是主奴,其實情同兄弟,我最信你,將要緊的軍法司交與你,你看你做的什麼事情,你不僅愧對軍司上下,也愧對你家在我張家幾十年的情份,更不要說愧對我對你的信任!”

    張春俯首無語,一時涕淚交下。

    李慎明這時道:“這事也不光是軍法司一家的責任,軍中主將責任更大。要說起來,王長福也難辭其咎,若不是他的資格人脈,這事也沒那麼容易遮掩,張春也不會有所忌憚。”

    張瀚道:“我已經命王勇去王長福住處了。”

    眾人都是霍然起身!

    李慎明道:“這事文瀾還是要慎重,長福不說人脈資歷,就是和咱們的情份也是極好的,若是逮拿於他,面子上難看,也會造成上下人心浮動。”

    孫敬亭也道:“我向來對事不對人,長福和我交情拋在一邊不談,主要是這事他並沒有太大過錯,也就是說了個情,按規矩來辦就好了。如果叫內情司逮拿,感覺是處罰過重了一些。”

    張瀚有些生氣的道:“長福在我心裡向來也視為左膀右臂,可你們看他,此前在榆林戰事時他就跟不上趟了,梁興此時就在漠北主持軍務,兩相比較,他怎不知慚愧?軍訓司交他主持,也是練的不怎樣,百戰精銳固然是要苦戰得來,但訓練也事關要緊,不苦訓之師,豈能經得起苦戰?軍訓司疲沓的很,我早就不滿。此次之事,性質嚴重,長福不來報我,卻

    (本章未完,請翻頁)暗中替部下張羅說情,諸多事情,令我對他十分失望!”

    眾人默然聽著,也是難得見張瀚這麼發脾氣,甚至有時候人們感覺張瀚過於深沉,完全不像是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此時大夥才感覺到,張瀚也是有年輕氣盛,心中對朋友和部下失望導致情緒失控的一面。

    李慎明等張瀚情緒平復一些,又勸道:“不管怎樣,今年的大局要以穩為主,軍中諸將向來還算得力,商團軍每戰必勝,說明已經是罕見精銳。我看,不僅北虜不是對手,東虜也不會是對手。十三山之戰,說明東虜也不過如此,軍訓司還算是兢兢業業,如果文瀾還是感覺訓練過於鬆弛,那麼叫他們擬一份更嚴格的訓練大綱也就是了。”

    張瀚看向孫敬亭,問道:“孝征兄怎看,軍中這些人欺瞞於我,是不是要嚴治?”

    孫敬亭道:“長福和朵兒,可以訓誡為主,底下的犯錯軍官,按軍法該抓便抓,該罰便罰。切不可因為害怕軍心不穩就免罰,那樣軍心反而更不穩!”

    “照!”張瀚讚道:“孝征兄說的很明白透徹,我適才也是這樣想的。”

    李慎明笑著拍拍腿,斜倚在廊簷邊上,說道:“剛剛可是把我嚇住了。不過,文瀾你叫王勇去是什麼意思?”

    “長福這混帳東西。”張瀚又怒氣上來,他道:“抓是夠不上,但他肯定要換換地方,稍作懲戒,另外我要嚇唬他一下,所以我叫王勇端了份蒸鵝給長福,前一陣我看他愛聽大明忠烈傳這套評書,蒸鵝這事他肯定知道,准嚇他個半死。”

    “送蒸鵝?”李慎明哭笑不得的道:“也虧你想的出來。”

    張瀚笑一聲,說道:“氣極了,想起這麼一出。”

    孫敬亭白他一眼,說道:“你也有這麼孩子氣的時候!”

    眾人都不理會張春,張春大拜跪在地上,情形十分尷尬,李遇春看不過眼,對張瀚道:“春哥兒說到底是自己家人,有什麼錯處說開了就罷了。”

    張瀚不好卻他的面子,輕輕踢了張春一腳,說道:“先起來罷。”

    張春狼狽站起來,張瀚狠狠瞪了他一眼,道:“軍法司章程要改,首先一條,軍法官徹底獨立出來,軍方不復再有考核建議之權,軍法官只對本司和我負責,再有這樣的事,你就直接回家吃老米飯去。”

    ……

    出了這檔子事,各人也無心再飲宴下去,一時眾人各自散去。

    李遇春還怕張春想不開,一路跟著出來。

    待到背靜處,李遇春拉著張春,勸說道:“此前的事確實是軍法司失職,文瀾發作你幾句,你不要放在心上。”

    張春揖手道:“多謝二老爹關愛……”

    當初在櫃上時,張春叫周逢吉大老爹,叫李遇春二老爹,梁宏三老爹,一晃七八年光景下來,故人雖在,光景卻已經不復當年,兩人竟是一下子都有些楞神。

    張春接著笑道:“今日大少爺是生氣不假,也氣我不爭氣,沒把事做好。不過他還是回護我的,若不然二老爹想想,今天既然要說這樣的軍政大事,又為何巴巴的把你請到後園來喝酒?還不是叫你關鍵時候,叫你出來護持我幾句。”

    (本章完)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2:29
第九百一十二章 馭下

    李遇春低頭想了一回,果然是這個道理。小說

    當下展顏笑道:“你們主僕鬧這麼一出,倒是把我嚇壞了。”

    張春正色道:“二老爹莫以為來或不來是一樣的,今天沒有你在,或是兩個政事大老爺沒有說情,又因為軍法官確實被挾持了,這才放我一馬,如若不然,今日定然要被重重責罰一番啊。”

    李遇春嘿然一笑,他也不是笨人,隱隱明白了一些東西。

    張春是侍候張瀚多年的近侍僕役,真是非比一般的情誼,諸司中,軍令軍政各司都可以交給能力強的人,不論是朋友或是下屬,而內情,軍情,軍法諸司,則一定要交給最信的過的人來執掌。

    楊秋是能力夠強,資歷夠老,但張瀚對他並不是完全信任,王勇當過近侍,脾氣疏闊豁達,張瀚很信任,但這要緊的三司,管制軍隊紀律,最要緊的軍法司,還是要交給最為信任的張春來統管才行。

    和裕升上下和睦,彼此算是一心,但張瀚也從未放棄過自己的馭下心術,而且明顯越來越純熟老練了。

    這一次風波起,已經藉著夜宴先把張春摘出來了,然後再借此事梳理軍法司的職權,打壓一下資歷太老門生故吏太多又跟不上形勢的王長福,恐怕還是要趁機調整一下軍中的格局,總體來說,這一次張瀚作固然不是有意為之,但效果估計會是很好。

    “二老爹不必多想。”張春彷彿看出些李遇春的心思,他笑了笑,說道:“大少爺做事,也會做一些自己平時不好做的事,但一定還是從大局出,大局不好,對內耍這些心機手腕是沒有好處的……這一點也是大少爺常提醒我的,不要為了平衡派系故意選擇性的執法,我向來能做到這一點,也是這一次能平安過關的原因所在啊。”

    王長福和王勇趕到府邸時,正好看到酒宴散了,孫敬亭等人紛紛騎馬或坐車離去。

    等人散的差不多時,王長福和王勇才報名請見。

    隔了半刻鐘的功夫後,裡頭的人才通傳叫進去。

    張瀚已經洗浴過了,眉宇間略有疲憊,但神色看起來還是很有精神。

    王長福下拜請罪,張瀚轉頭不看他,說道:“長福何罪之有呢?”

    “大人賜給蒸鵝,含義屬下也是明白。”王長福有些淒愴的道:“不過還請大人念在效力多年的份上,饒恕性命,從此放歸田裡,做一個農夫也罷了。”

    王勇也是拜下,叩道:“屬下見是賜鵝,就擅作主張,請王司官到這裡來請罪,王司官也沒有敢耽擱,急前來。請大人重重責罰屬下,但還請饒過王司官。”

    張瀚對王勇道:“原本也不是真的,你做的沒錯,下去罷。”

    “是。”王勇想起王長福見到蒸鵝時那副驚嚇過度的模樣,心中不免想笑。王長福當即就要自殺,還是他勸住了,說是大人必定是沒有賜死之意,就算是真的,也該來謝罪之後再說,這才是把王長福給勸住了。

    當然王勇也覺得王長福是故意做給自己看……不管張瀚是什麼意思,先謝罪才是真的,總得做出些樣子來。

    王勇走後,張瀚叫王長福起來,又叫左右退下,只留他和王長福兩人密談。

    王長福起身後,臉上猶有淚痕。張瀚注意到他鬢角已經斑白了。

    張瀚道:“長福今年多大歲數了?”

    “已經四十一了。”王長福道:“已經老了。”

    “你這連老之將至也不算。”張瀚笑道:“四十一歲,若是常年辛苦勞作不得溫飽的農夫,確實是精力開始衰疲了,你每日肉食充足,又和將士一起訓練鍛鍊身體,我看你身上筋骨強健,肌肉結實,只是有些白,這就算老了?”

    “是……”王長福腆顏道:“屬下還能替大人效二十年的力。”

    “嗯……”張瀚點頭道:“你想必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王長福道:“這一次確實是屬下等做的不妥,大人想必要痛下重手整頓一番。屬下雖然不至死罪,不過怕是軍訓司也不能呆了,只求大人稍留體面,不叫我到過於難堪的位子上去。”

    張瀚微微一笑,手底下的這些傢伙倒是真的調教出來了,自己知道按法理該如何,又知道在度內該如何獲取寬恕和憐憫。

    因見王長福臉上猶有淚痕,不禁想起六七年前,這人和梁興帶著數百部下去剿匪,自己也曾跟隨,王長福穿著舊軍袍,頭戴笠帽,一副邊鎮老軍的模樣,走在自己面前牽馬而行,講著邊軍中的典章故事,此人對邊軍十分熟悉,像是朵兒,李從業等優秀的人才也都是他招致來的,邊軍一脈現在實力比喇虎一脈要強些,公平的說,還是正經軍人出身的帶起兵來更加得心應手,立下軍功的機會當然也就更多一些。

    張瀚揮一揮手,說道:“你去官校當副校長吧,替我多培養一些合格的青年軍官也好。”

    軍訓司是針對新兵,從動員到徵調再到後備都是軍訓司負責,權責當然很大,官校常年有數百人,但都是軍官身份,從軍官學校出來的才能完成士兵到軍官身份的轉變,所以也是十分要緊的地方。

    張瀚是親自任官校的校長,王長福的這個副職在級別上和軍訓司還是平級,只是權力地位當然還是下來了半級,算是不輕的懲罰。

    “好好效力。”張瀚勉勵他道:“你早年跟隨我,我還是希望你能跟隨我一路走下去,不要掉隊了才好。”

    王長福這一次真的垂淚下來,他道:“屬下沒有別的能耐,練兵打仗還是有一手的,就是不擅長管人,也杜絕不了私心,當個副校長,傳授一些經驗給那些孩子,這一點還是能做到的。”

    ……

    第二天張瀚又和孫敬亭等人開會,將對王長福的懲罰告訴眾人。

    對此處理各人並沒有異議,法理度都相差不多,接著張瀚決意派軍法官馳往軍中,逮捕王敬忠等相關人員,做下一步的處理,另外朵兒將失去進階師指揮一職的機會,做為懲罰,軍訓司的空缺,張瀚提出一個人選,倒是叫眾人吃驚。

    “周耀是很不錯的練兵人才。”孫敬亭有些踟躕的道:“不過槍騎兵也是騎兵精銳,而且我感覺戰力在銃騎兵之上,如果調他回來,槍騎兵團的戰力如果下降了,那怕得不償失。”

    “槍騎兵團叫朱大勇去領,他能鎮的住。”張瀚從容道:“銃騎兵第二團,叫李軒接任吧。”

    李慎明道:“李軒不是說要調任銃騎兵第三團?”

    “錢不夠啊。”張瀚有些興致不高的道:“計畫暫時擱置,相關人員充實其餘各團的軍官和士兵空缺吧。”

    “也好。”

    李慎明和孫敬亭都是點頭稱善。

    軍司的財政壓力還是太大,組建新的銃騎兵團是因為騎兵力量還是偏弱,而且去年到今年新得了大量戰馬,馬匹不缺,騎兵既然不足,從各部中抽調善於騎射的人組建新的騎兵團就提上了日程,不過,按現在的財政狀況來看,這個計畫還是不得不放棄了。

    “還有原因,”張瀚道:“銃騎兵團打北虜作用很大,衝陣而以銃擊,迫其不得結陣,數次之後,北虜大陣自亂,不是敵手。將來若與東虜戰,恐怕銃騎兵團會吃虧。”

    馬武等人遞上來的報告,張瀚已經仔細看過了。

    這是前方將士用鮮血凝就的報告,當然不能忽視。

    從十三山溫忠和王彪等人送上的報告,還有馬武等人的報告來看,東虜所謂騎射無敵,騎也罷了,蒙古人才是騎術高,但以射而言,東虜的甲冑精良,戰陣嫻熟,戰場步陣之法與強弓步射配合,確實是冷兵器時代相當成熟和恐怖的戰法,特別是其步弓長大,勁力標準比北虜高出極多,戰場上萬箭齊射,明軍的弓手不足,火器又爛,根本不是對手,中間步射使明軍不能抵敵,步陣壓迫,兩翼騎兵一至,明軍就距離崩潰不遠了。

    戰略上來說,現在還是東虜佔優,戰術上來說,如果不根據實際的情況來決定打法,張瀚擔心要吃大虧。

    他的話並沒有引起眼前諸人的重視,張瀚也只能搖頭一笑。

    眼下商團軍上下都充斥著一種盲目自信的感覺,就像是眼前的這兩人一樣。

    也是難怪,北虜威脅大明二百年,屢次破邊而入,大明號稱最精銳的九邊毫無辦法,大同鎮這裡和北虜打了二百來年,不知道有多少軍人戰死沙場,不誇張的說,象麻承恩這樣世代有總兵副將的大將門,沙場之上,子弟也不知道為國捐軀了多少。

    正是不知道多少代人的前仆後繼,才能勉強擋住東虜蠶食侵吞,北虜強大不可力敵的感覺,深植於大同這樣的軍鎮百姓的心中。

    而號稱騎射無敵的北虜在和裕升的手中卻是不堪一擊,屢戰屢敗,可以說是被全方面的壓制,從開始到土默特部被滅,北虜就沒打出過像樣的一仗。

    援助榆林一役,又明顯看的出大明邊軍還是和以前一樣,被套寇壓在城裡不能動彈,一個團的商團兵趕至就把套寇打的損兵折將。

    這麼一對比,商團軍人的自信便是打出來了,而文職官吏和普通商民百姓對商團軍的信任,自然也是節節攀高。

    此時就算張瀚再三強調,東虜非北虜可比,起效仍是一般,並沒有多少人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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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三章 挖坑

    “秋風起了。”

    一陣叫人感覺微涼的風吹在眾人的身上,暑氣被涼風一掃而空,張瀚的衣擺被吹的啪啪直響,他感慨著對眾人道:“又是一年金秋將至,今年難道就是這樣了?”

    “總要歇息一下,喘口氣。”李慎明用寬解的口吻道:“你自己也說過,一口吃不成個胖子,想一口吃飽,就得小心噎住了。咱們這兩年把打下來的地盤鞏固好,對俄羅斯人的貿易路線做好,俟一年能賺個八百萬兩時,就又是擴軍打地盤的時機到了。”

    孫敬亭沒有接口,他有些迷醉的重複了李慎明所說的數字:“八百萬兩……”

    張瀚哈哈一笑,說道:“遵路兄真是敢想敢說,不過,這話聽著叫人感覺提氣,振奮,說的甚好啊。”

    孫敬亭也是笑道:“一年歲入快追上坐擁十數行省,億兆生民的大明朝廷,說出去,誰敢信?但這是事實,鐵器行於北方民間,此項利就數十萬,騾馬行並帳局,利過百萬,銅器並銅錢兩樣,利過百萬,對東虜的貿易,利過百萬,對北虜的貿易,利在數十萬,和裕升在北方各地的分號店舖,利數十萬,年入已經五百多萬,至八百萬乃至一千萬,不可得乎?”

    眾人啞然失笑,孫敬亭也是難得這樣展現恣意狂放的一面,人們都被他說的心潮起伏,一時都忘了說話,只有初秋的涼風吹動花草樹木的沙沙聲響。

    ……

    第二天孫敬亭帶著軍令司起草好的軍令趕到張瀚的住所。

    他十分著急,因為張瀚已經回來好幾天,如果事機洩露的話很可能造成難測的後果,雖然軍司方面並不害怕大同駐軍會做什麼不利的舉動,可也不想因為張瀚在此讓那些官員犯糊塗,一旦真的撕破臉,對和裕升現階段脆弱的財政體系可能會是致命的打擊。

    軍司方面和張瀚是一樣的看法,俄羅斯商道開啟獲利,台灣的貿易獲利,加上東虜和北虜的利潤,各方加起來有數百萬以上時,和裕升才能承擔與朝廷反臉的代價。

    否則的話,一旦生變,最少要損失三百萬以上,這個代價和裕升現在承受不起。

    馬超人兄弟,李大用,蔣大臨李國賓等人最擔心的也就是這一點。

    “大人可去晨跑?”

    趕到住所時,孫敬亭見吳齊和周瑞還有蔣義等人都在門外,不覺有些奇怪。

    “半夜到了緊急塘報。”吳齊道:“大人連夜召了王長福等人到沙盤室研究軍情,已經熬了半夜了。”

    “是何緊急軍情?”孫敬亭心中先是一緊,後來想到如果是重大軍情,張瀚不可能不召自己和李慎明等人來參加會議,又是稍稍放心。

    “這個……”吳齊猶豫片刻,見孫敬亭的從人離的稍遠,應該聽不到他和孫敬亭的談話,觀察過後,這才回答道:“是銃騎兵團的塘報,他們和東虜大戰了一場,以三千多人對其四千餘人,東虜以步對騎,銃騎兵以騎

    (本章未完,請翻頁)兵衝陣,敵陣巍然不動,遂失戰機,雖有火銃輪發,效果不如東虜強弓勁箭,是役我軍戰死五百餘人,傷者眾多,東虜估計戰死在二百多人左右,所幸的是殺死的白甲較多,接近百人,大人說,光是殺死這麼多白甲,這仗並不算輸。”

    孫敬亭初聞銃騎兵衝陣失利,損失遠大過東虜時,眼前竟是一黑,差點就摔倒在地上。

    李莊上下所有人都有一種信念,張瀚所創的所有兵種都是無敵的強悍,小規模戰鬥可能會偶有失利,但大軍集結與敵人會戰就絕對沒有戰敗的可能。

    吳齊這些侍從們可能也是有這樣的感覺,所以氣氛凝重,人人都十分緊張。

    “文瀾,情況怎樣?”

    孫敬亭的身份無需通傳,吳齊直接便領他進了簽押房。

    王長福等人正在抽菸喝茶來提神,各人都是兩眼熬的通紅。

    張瀚的神色倒是很爽朗的樣子,並沒有因為這次戰事不利而沮喪。

    他看孫敬亭一臉焦急的樣子,因笑著道:“若是大明關寧軍以三千對四千東虜還打死近百白甲精銳,恐怕朝廷上上下下不知道高興的成啥樣子,在我們這裡,反而各人都一副倒霉模樣,這憑什麼?”

    孫敬亭苦笑道:“你倒是什麼時候都能詼諧的起來!”

    張瀚正色道:“我並非詼諧,說的是事實。我們和北虜打了不到兩年,真正的會戰只有兩次,集寧堡一次我們是守,過小黑河口一役我們是攻,榆林一役我們是以少擊多。但說來說去,我們這支軍隊也就打了幾次大仗,其餘都是千人左右的小規模戰事。我們的對手又是最弱的北虜,大夥兒就志得意滿,驕傲的不行,把我們當天下第一強軍了?要我說,這一次給大夥兒提提醒也好,叫大夥知道,我們商團軍只是成立幾年的新軍,雖然是越打越強,但距離真正的一流位置,還差著火候呢。”

    孫敬亭還是有些接受不了的樣子,說道:“我以為商團軍花了這麼大的代價,應該強過北虜和東虜的。”

    “哼。”張瀚冷哼一聲,說道:“已經打的很不錯了!銃騎兵能和比自己多的對手打成這樣,還是拜東虜領兵者謹慎,不願以騎兵對沖造成的結果,以步對騎,雖然能勝,卻不易擴大戰果。如果是換了更老辣的莽古爾泰,阿巴泰,或是皇太極領軍,我怕銃騎兵能回來一千人就很不錯了。東虜可能最多再多死三百人而已!”

    這時張瀚看著在場的軍官們,厲聲道:“誰也不要做出垂頭喪氣的樣子,等周耀過來,你們就知道東虜是什麼成色了。薩爾滸之戰,大明動員的十餘萬大軍皆是遼鎮和宣大薊鎮精銳,還有西南川兵也是南兵勁旅,十幾萬戰兵對全旗不過六萬丁的東虜,一戰盡墨!遼陽和瀋陽之戰也是,六萬遼兵守瀋陽,六萬人守遼陽,兩萬浙兵和川兵沿河來援,又是十幾萬勁旅,結果數日內被八旗兵橫掃!你們說商團軍很強,但也要看到,東虜從老奴興起時

    (本章未完,請翻頁)就在打仗,到如今會戰在二十萬人以上的大規模的戰事已經打了好幾回了,咱們和人家比,差著也就是一點兒的火候而已。”

    王長福這時道:“可憂者原本就是銃騎兵失利的原因……東虜弓箭犀利,騎銃威力遠遠不及。而以槍騎兵硬破步陣或是對沖,打一場就折損一場大量的將士,所以我心中十分憂慮。但大人稍加點拔,騎兵改制而練,方向便是有了,大夥兒心中也就定了神,會議過後,我們要安撫軍心士氣,總的大略方向,便是會議中所說和大人現在所言。”

    眾多軍官皆是點頭,這時張瀚揮揮手,所有軍官站起來行室內軍禮,他們的軍靴碰了一下,發出整齊的響聲,然後魚貫而退。

    這時李慎明也趕了過來,和王長福一起留下商量善後的事。

    “尚義行軍司已經命他們在左屯衛待命。”張瀚手頭有最新的消息彙總,他道:“底下的事就是要改銃騎兵整個體系,事實證明,對北虜有效的手段,對東虜無用。往下去,有獵騎兵在草原上就足以制住北虜不敢動彈,銃騎兵還是以針對東虜為主了。”

    “軍法的事怎辦?”李慎明有些不安的道:“將士初敗,人心思定。如果此時……”

    “設軍法司的意義就是要告訴大夥兒,任何情況下始終以軍法為最重。”張瀚對孫敬亭道:“軍令照發,所有此前的處置照舊,抓免的免,該抓的就抓。”

    李慎明陰著臉道:“你不怕軍前生變?將士初敗,死傷頗重,再有軍法司前去抓人,激憤之下出什麼事,倒不是害怕什麼,就怕引發不好的輿論。”

    張瀚有些不耐煩的道:“這事我不理會,原則就是申明軍紀律法之重,然後就是要處理好軍心士氣,兩者何為重,何為輕,軍法司的人要自己搞清楚和處理好,我不能事事都抓在手裡親自處理,那樣得把我累死。”

    軍官們都離開之後,張李孫三人的面色就更加陰沉起來。

    李慎明道:“東虜看來是感覺出味道不對來了。”

    “那是他們畢竟沒有蠢到家。”張瀚笑著道:“一年百多萬金銀流出,他們辛苦搶來的銀子又轉手給了咱們,他們圖什麼?”

    孫敬亭道:“他們只要糧食和布匹,只要他們還要布,咱們就有利可圖,損失並不是太大。”

    李慎明點頭道:“沒錯,那些值錢的貨色和雜貨都是咱們轉的二把手,倒騰來的利潤空間有限的很。糧食和布匹,時間越長咱們自產的比例就越高,這樣算起來,損失有限的很。”

    “就算這樣……”孫敬亭一臉苦澀的道:“今年往後去最少損失三四十萬,這又是一個大坑!”

    “孝征兄放心。”張瀚道:“這個坑小的很,咱們總能邁的過去。”

    張瀚臉上露出冷厲之色,他道:“東虜現在坑了我們這一下,不算什麼,將來我們給他們挖的坑,可是要坑死他們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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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四章 氣息

    盧四在青城渡過了一段很悠閒和幸福的時光,到了夏至過後,盧四接到了軍司的最新命令,他的婚假結束了,盧四將和一個中隊的槍騎兵一起,到尚義堡和開平之間的幾百里長的線路上去剿匪。

    入夏前不久,趙、榮感覺自己時日無多,主持了孫女和盧四的婚禮。

    趙、榮他在這幾次蒙古對和裕升的戰爭中判斷失誤,使趙家失了先機,損失極大,比起張子銘等青城漢商趁勢而起,趁機擴大家族產業的決斷相比,趙、榮的決定使趙家幾乎完全失去了在草原漢商中的影響力,同時家產也縮水了接近一半……這是納產免禍,趙家在交割產業的事情上做的還是很爽快的,因為關係到整個家族的性命,是生死存亡的要事。

    經過幾個月的沉澱分化,漢商們重新找回定位,張子銘等漢商負責和裕升在草原上的貿易買賣,不論是漢人還是北虜,仍然要過日子買東西,和裕升已經完成了在草原上的壟斷商家的佈局,以前有馬市時,沿邊幾十個大小軍堡都向北虜做買賣,一次馬市的規模可能就是十幾萬兩白銀,現在馬市斷絕,北虜在與和裕升的戰事中損失十分慘重,但戰爭停止了,大小部落都要舔著傷口繼續生活下去,牧民們還是需要內地運過來的茶磚,布匹,藥材,各種雜貨,還有最重要的糧食。

    和裕升在草原上有好幾個行分司,每個分司下都有商務分司,由各個理事負責大片的北虜區域,其實就是在戰爭最激烈的時候,各處的買賣也沒有徹底停掉,當戰事基本結束後,那些被槍騎兵禍害的妻離子散的牧民們重新聚集起來,以草原民族特有的堅韌重新收拾家園,傷口可能要好多年才痊癒,但生活仍然得繼續下去,各地的商隊又重新出現在了草原各處。

    當然和幾年前相比,草原上已經沒有哪股勢力敢於公開針對和裕升的商隊了,包括大明邊境各個原本走私異常氾濫的地方,大型商行和中等商人走私的口子被完全扎死了,只有那種貨郎式的最小規模的底層走私商人,在張瀚的授意默許下,仍有憑辛苦賺取微薄利潤維持生活的機會。

    各處的馬賊原本已經被剿的差不多了,在連續多次的大戰之後,不少牧民家園被毀,他們成為新馬賊的主要來源。

    九邊的漢人也是草原馬賊的來源之一,特別是這幾年陝北甘肅一帶的災害嚴重,朝廷不僅沒有賑濟,還加大了遼餉的徵收,軍餉也時發時停,大量的漢民逃亡塞上,其中有一些好勇鬥狠的逃犯,也有一些邊軍中的逃亡軍人,這些人到草原上當然不可能是打獵放牧為生,他們的生存之道就是搶劫。

    馬賊是不害怕強權的,他們原本就是強權的挑戰者,入夏之後,各地的馬賊鬧騰的越發厲害了,軍司並沒有過多的調動前方戰兵,而是把後方的輪值輜兵和休假的戰兵集結起來,組成一個個臨時的中隊和騎兵連,分散開來,在劃定成方格狀的草原上四處剿匪。

    接到軍令後盧四並不敢怠慢,軍司限定是七天內報導,從青城到尚義堡策馬疾馳的話也得四天左右功夫,也就是說他不能耽擱一點時間,路上遇到意外的話,很可能就會使他失期不至,罪雖不至於如秦法那樣失期而斬,但也絕對會影響到盧四在軍中的前程。

    “張兄。

    (本章未完,請翻頁)”

    “盧兄。”

    兩個槍騎兵都在馬上行著軍禮問好,兩張臉都是二十不到的年齡,都是一樣的英姿勃發。

    不同的就是盧四眼神深處有一些抹不掉的倔強,而張彥升則多了一些精明。

    兩人中盧四是中隊級軍士長,他已經是槍騎兵中的老兵了,而且立過大功,受到最高等級的卓越級別的勛章獎勵,這一點來說是是給盧四不小的仕途加成,他能成為軍士長,並且得到了秋季過後到官校學習的入門券,當然是得益於那枚勛章不小的助力。

    張彥升則已經是槍騎兵中隊長了。

    他年紀小,但入伍很早,而且也經歷了多場大戰,並且在侍從司幹過一段時間,由於文化底子極好,在官校主要學習軍事學和軍官的技能,幾個月就畢業出來,直接授給槍騎兵中隊長的職務。

    也有很多人說張彥升的提拔是因為其父的地位,這些流言不可避免的傳到了張彥升的耳朵裡頭,為著證明自己,他也是提前結束了假期,正好輪到這一次的剿匪任務。

    “希望我們配合愉快。”張彥升對盧四道:“我對盧兄是久聞大名了。”

    盧四道:“我們應該還有連指揮,到時候我等聽命行事,中隊事務,當然是以張中隊長下達軍令,我身為軍士長,負責執行,這一點上請張兄放心。”

    兩個不到二十的青年人都已經是經驗老到,兩人一本正經的商議軍中事務時,態度都是十分嚴謹了。

    張彥升聞言稍有不滿,心道:都說這盧四的那塊軍中最高的勛章是撿來的,我看也差不多,一點兒銳氣沒有,上來就想著聽命行事。我輩軍人,服從當然是要的,但如果能自己作主,在草原上建立功業,豈不是更好嗎?

    兩人披著灰色的斗篷來遮住陽光,騎馬開始先往南方趕路。

    沿途都是不再是荒蕪枯寂的草原,而是大片大片的棉田,幾乎是一眼看不到邊,潔白的棉花幾乎都垂在壟上,大量的被俘牧民和從內地招募來的民夫正在採摘棉花。

    接近小黑河口的地方,兩人都停住戰馬,看著當日的戰場很久。

    人們感覺戰事已經過去很久,但在渡口處的戰場上仍然可以看到很多戰事留下來的痕跡,炮彈打出來的彈坑最為明顯,雖然已經長滿了野草,但一個個大小不一的彈坑還是十分顯眼。

    有一些廢棄的北虜甲仗直接丟在地上,策馬經過的時候,可以看到廢棄的刀和鐵矛,已經腐朽的不合格的鐵盔,在齊膝的草從之中,還可以偶見戰馬的遺骸。

    靠近河邊的地方種植了大量的糧田,多半是蕃薯和豆類為主,農田裡到處都是鬱鬱蔥蔥,時不時的有軍司的人帶著大隊的人手經過,多半是去棉田採摘棉花的人手,各處都開闢了一些簡易的道路,人們都走在壟上,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兩個路過的青年騎兵。

    渡過河口很方便了,夏天這個時候是漲水的季節,水流湍急,在岸邊可以看到河中泛起的白色水花,有明顯的游魚在河中游弋著。

    軍司在渡口搭了好幾座浮橋,張彥升和盧四從坐騎上下來,牽著戰馬經過顫巍巍的浮橋。

    他們在五天後抵達尚義堡,並且和自己的部下們匯合。

    (本章未完,請翻頁)到了尚義堡才知道,因為整個中隊都是從休假或是各部中抽調過來的,他們將在堡中駐守一週時間,等騎兵們熟悉了各級軍官,軍官們也大體認得和初步瞭解自己的部下之後再出戰。

    第二天,張彥升就和盧四商量互相瞭解和熟悉的辦法。

    整個中隊有五十六人,四個小隊,中隊長,副中隊長,中隊軍士,軍令司書,軍政和軍法,軍需等諸官,在張彥升的召集下,整個中隊開始在尚義堡附近打獵。

    到第三天時,整個中隊的情形張彥升就感覺摸的差不多了。

    副中隊長三十來歲,但作戰經驗並不豐富,這人是從馬賊中選調出來,幹了一陣子騎兵後就回李莊當了騎術教官,然後進官校學習,剛畢業不久就被調到這個中隊來,當馬賊的經驗很足,成為軍官帶兵打仗的經驗不行。

    其餘的軍政和軍法官倒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兵,不過成為軍官的時間也並不久。

    這也是和裕升商團軍的現狀……新鮮血液多,升職的空間大,只要願意出人頭地,便是有機會往上走。

    用後世的話說就是階層還沒有固化,每個人都有機會。

    最年輕的當然就是張彥升和盧四兩個,不過張彥升對盧四的感覺並不好,他覺得盧四有些過於拘謹和保守。

    中隊約在堡外的一個小型佛寺中見面,牧民和民夫包括軍隊中都有不少人信奉佛教,為了鞏固佛教在草原上的影響力,軍司對興修佛寺還是捨得花本錢的,寺廟不大,到午時整個中隊都聚集在佛寺內外,有幾個牧民在庭院中跪拜佛像,另外幾個人正在給馬鏟草料,這是軍司配給牧民養的一群母馬,都是精中選精的良駒,配種也是儘可能找到的優良的公馬來配,這是農政司一系列的改良馬種的行為之一,只是不知道要多久才見效。

    佛寺院落中瀰漫著青草的味道,馬匹多半是吃精料,但青草和苜蓿喂養也必不可少。

    幾匹小馬駒剛剛出生不久,咴咴的叫著,掙紮著在吃母馬的奶、水。

    照料馬匹的多半是被俘的牧民,他們也是拘管期很短的一群人,幹到秋天就能回家了。不過很多人都表示要留下來,做這些照料馬匹的活計對牧人來說很輕鬆,而這裡待遇又好的叫牧人感覺像做夢一樣,多數的人都願意留下來。

    在騎兵進來的時候,這些牧人柱著木叉子站在一邊,有人情不自禁的躬下腰身。

    此前的戰事已經過去很久了,對這些牧人來說仍然像是一場惡夢。

    院子裡充斥著和裕升的軍人們,他們穿著灰色的戎服,後背上背負著火銃,馬鞍兩側放著火藥和裝著子彈的皮囊,另一側則是長短不一的武器或是水囊等物,馬尾處綁著行軍被。他們把小小的庭院擠的滿滿噹噹的,坐騎呼吸發出陣陣熱氣,讓佛寺中充滿著特別的馬臭和馬糞氣息——

    這幾日有好多位朋友的打賞,月票,紅票,真心的感謝,上回要過月票後從四十多漲到三十多,咱一天一章到這個排名很滿意了,多謝大家了。

    還有如果有朋友沒點收藏的話,記得來點一下收藏,本書好歹也快過萬收藏了,真是唏噓啊。

    (本章完)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2:30
第九百一十五章 遭遇

    雖然張彥升年不滿二十,又是新上任的主官,但當他進入佛寺時,所有人都列隊敬禮。

    這是商團軍的規矩,也是一支百戰精銳所必須堅持的東西。

    “今日往黃虎溝一帶去。”張彥升對眾人道:“小心戒備,臨近敵區。”

    現在喀喇沁部中間被駐守在安固裡淖和開平一帶的大軍從北壓往南邊,西邊也有商團軍的存在,整個部落從北至南,由東往西,被壓縮在一塊很小的地域之內,也就是從紫荊關到喜峰口,南北不到二百里,東西不到三百里的地方,曾經威名赫赫,佔據了相當大地盤的喀喇沁部已經式微到和巴林奈曼等小部落比肩的地步了。

    盧四道:“我們的任務是剿滅馬賊,中隊長一定要注意,攻擊喀喇沁部是軍司整體調配規劃,擅作主張,殺敵不僅無功,反而有過。”

    張彥升確實有想一鳴驚人的打算,幾十人打敗個千把人,俘虜個台吉什麼的,想想都是帶勁過癮!

    不過被盧四這麼一說,如果張彥升還固執已見,軍法司可饒不了他。

    盧四又輕聲道:“前天大量的軍法官已經趕往舊開平一帶,你不想在這個時候觸霉頭吧?”

    對方倒是好意,張彥升按下心頭不滿,沉聲道:“既然如此,我們還是以行獵鍛鍊配合為主,及黃虎溝西側為止。”

    眾人都諾聲答應,盧四其實不想往近敵的地方去,不過既然是在西側,相隔有二十里左右距離,軍司也派了遊騎巡哨,危險並不大,如果連這也勸阻,那張彥升可能會翻臉,自己只是軍士長,提過建議就好,不宜在指揮軍務上過多言。

    一念及此,盧四也就不便多言了。

    目的地距這小佛寺有四十餘里,各人先是慢騎小跑,張彥升也不停的布指揮,調整著騎兵中隊的隊列,小隊成員之間的配合和距離,小隊和小隊之間,整個中隊的整體隊形都要不斷調整,在初,中,三等不同的度之下如何保持隊列也是極為重要的科目,眾騎兵知道這是安身立命之本,並沒有人牴觸這樣的訓練。

    多數的將士都是把重甲綁縛在馬上,其實如果實戰的時候,最少有兩到三個大隊的輜兵跟隨協助後勤,每個槍騎兵都有從騎,從騎會幫著槍騎兵攜帶甲冑和多餘的兵器,也會照料重甲騎士的馬匹,在戰場上幫著騎兵看守戰馬和換馬,甚至如果戰事不利,輕裝的從騎也可以接應潰敗的重甲騎兵,這在操典上都有說明,只是和裕升的槍騎兵很少訓練被從騎接應這一塊……所有的重甲騎兵都有相同的感覺,如果落到被自己從騎輔兵接應的地步,那就不如直接戰死算了。

    五十多人的騎隊不停的在草原上奔馳著,度也是時快時慢,當度提升到最高,人們手持騎槍或馬刀,呼嘯向前,所有人都感覺到天地旋轉,大地震顫,草葉似乎都在抖動著,地面上出轟隆隆的聲響,人們感覺自己似乎都化身為雷霆,所有人都成為天地之威的一份子,雖然騎隊很小,但每當三前行時,四個小隊排成密集的陣形衝向前方時,所有人都怒吼著,感覺自己可以把前面的一切障礙,踏成齏粉!

    當騎隊來到黃虎溝附近時,騎隊的度慢了下來。

    人們都是汗流浹背,不過並沒有人抱怨。

    這就是從軍,從軍就是要平時流汗,戰時方能不流血。

    這種理念也是完全的深入人心,並沒有人牴觸或是反對。

    在中隊慢下來之後,戰馬也劇烈的喘著氣,馬背上也滿是汗水。

    一個隊官大笑著道:“真正衝陣時要全身束甲,戰馬也是要披綿甲防箭,威勢要比現在還要大的多。”

    張彥升神往的道:“若前方有數萬北虜,我等與其餘中隊一起前衝,四周皆是頂盔貫甲的戰友,槍矛如林衝向敵陣之時,那種感覺實在是令人神往。”

    張彥升最遺憾的就是小黑河口之戰時他已經從軍多日,但並沒有撈著上戰場真正的打一場,而更叫他心折不已的就是槍騎兵團強悍無比的戰鬥力,周耀帶領的槍騎兵們已經成為草原上的一個傳奇,三千多人就逼得十萬北虜根本不敢渡河而戰,一個個牧場被槍騎兵團掃平,北虜毫無辦法,只能望風而逃,甚至一看到槍騎兵團的軍旗就有大量的牧民甲兵選擇投降,連與之一戰的勇氣也沒有了。

    “北虜不算什麼了。”副中隊長說道:“還是東虜凶狠,銃騎兵第一團也是精銳百戰之師,這一次不是在東虜身上吃虧了。”

    “不是咱們的將士不能打。”張彥升有些惱火的道:“軍司上層都說了,主要就是因為騎銃威力不及步弓重箭,所以才吃了些虧。以少擊多,戰法為敵所乘,打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副中隊長知道少年人的脾氣,也不和張彥升較真,只是寬容的笑笑。

    倒是盧四說道:“中隊長說的對,軍司是這樣的說法。還有傳聞,上頭有意要改銃騎兵戰法,不是單單的加強訓練或更換裝備那麼簡單,很有可能是把銃騎兵團這個建制給取消,換成別的兵種了。”

    對盧四的這個消息人們一時半會接受不了,軍官們都微微搖頭。

    張彥升道:“銃騎兵立下赫赫戰功,對北虜無往不勝,豈能因小敗就直接取消,這個消息,我不相信。”

    盧四也並未堅持,巴林部一戰消息剛傳回來不久,泥沙俱下,消息很多而且混亂,有時候真正的消息被放出來,反而容易被一堆假消息給蓋住了。

    眾人休息一陣之後,待戰馬身上的汗幹了,又喂些水和豆料,然後騎馬緩步散開,吹響號角驅趕草從中潛藏著的野獸。

    槍騎兵的火銃不是標準配給,但多半的人會買一支騎銃或是手銃,打獵的時不停的有人鳴響火銃,不過槍騎兵們的火銃打的並不准,經常落空,好在幾乎是人手一支,等若是排槍打放,幾輪過後,終於打翻了幾支黃羊。

    騎兵們躍下馬來,在草場中燒草弄出一塊空地,尋得一些木柴,這裡是一片起伏不定的丘陵地帶,一個寬達數里的山溝一直蜿蜒向東,山丘上都有稀疏的林地,木柴十分易尋。

    缺乏的是水源,數里內沒有小型的海子或是河流,眾人只能用水囊裡的水來開剝黃羊,略作清洗就抹上鹽和蜂蜜放在架上烤起來,這幾天連續行圍打獵,眾人做這樣的事都很熟練了。

    過不多時,肉香味瀰漫開來,各人按小隊分隊,圍成一圈分肉而食,所有人邊吃邊談話,彼此已經很熟悉了。

    張彥升心中不免得意,這是他第一次獨立帶兵,然而效果很好。

    這時從遠方傳來馬蹄聲,一匹黑色駿馬先出現在各人的視線之內,然後是馬上的騎士,相隔不到二里,這個騎士穿著胖胖的襖服,頭戴圓笠大帽,背後和身側都背著箭囊,雖然距離還遠,仍然可看到箭囊中裝滿了飾著白色尾羽的箭矢。

    這人並沒有持大刀長矛一類的長兵器,而是手持騎弓,腰間懸著一柄短刀。

    “北虜斥候。”張彥升猛然站了起來。

    所有騎兵都站起來,在這種時候騎兵們並沒有慌亂,而是先將腳下的火踩滅。

    這時從丘陵另外一方不停的有騎兵翻越上丘,都是和第一個斥候差不多的打扮,幾十人中,只有寥寥的一兩人披著綿甲,也有少數人並未持弓,而是在手中拿著各色的長兵器。

    “已經有過千人了。”

    張彥升面色白,他從腰右側的皮囊中取出望遠鏡,觀察自己左右側兩方。

    果然在遠處的丘陵和草原地帶,都有明顯的北虜騎兵活動的跡象。

    而不管怎樣極目遠眺都看不到商團軍騎兵活動的跡象。

    張彥升滿頭大汗,在剛剛過來的時候明明看到有少數的遊騎在戒備,現在卻都是不見了蹤跡,這時他才隱隱醒悟過來,自己帶的人跑的太遠了。

    這時漫山遍野都是策馬向前的北虜,黑色的和灰色的袍子幾乎像是洶湧而至的潮水,長矛和鐵槍的尖頭在正午的陽光下反射出星星點點的寒光,在東方的高丘上不停的閃爍,幾乎像是晚上躺在地上時看著滿天的星光。

    張彥升道:“這仗不能打,力量相差太過懸殊,中隊,隨我撤退!”

    所有人都應聲答應著,盧四這時道:“中隊長。”

    張彥升心中煩惱,也有懊惱,悔不聽盧四的話深入邊境,他以為盧四要譏諷自己,當下厲聲道:“何事!”

    盧四道:“不能退。”

    張彥升面色漲的通紅,說道:“不能退,難道能力戰取勝嗎?”

    和張彥升對答的時候,盧四臉上毫無緊張之色,那個馬賊出身的副中隊長也並不慌亂,其餘的軍人,有經驗的要好過那些純粹的新兵。

    盧四接著道:“我們與軍堡相隔二十里,戰馬已經跑了一上午,力氣尚未恢復,北虜新至,二十里路我們無論如何也跑不掉。”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2:30
第九百一十六章 經驗

    張彥升一下子醒悟過來,這些其實都是經驗,在開始數里,北虜打馬而追,還有距離差,一時追不上,但因為自己這邊戰馬力氣不足,超過五六里以上就會被追到很近的距離,而到了十里左右,這些騎兵就多半會被北虜追上,一個個射翻在地,以刀斫頭,不會有人能逃的掉。廣袤的草原是美景,也是沙場陷阱,一望無際,無處躲藏,除非巧遇自己一方的救兵,否則的話只會被一下追殺而死。

    而眼前的北虜成千上萬,估計行軍司方面就算知道敵襲,第一反應應該是閉堡固守,然後通知駐開平左屯一帶的主力過來把這些北虜兜住,等大軍雲集才會組織包圍,打一場漂亮的反擊戰。

    張彥升最感覺奇怪的就是為什麼北虜的膽子突然大起來了,他們居然敢主動出擊來攻打商團軍的地盤,喀喇沁一共也就能動員兩三萬丁口,這點人手,槍騎兵團三千人就能橫掃了。

    北虜越發逼迫,盧四急急的道:“走是肯定走不脫的,那邊有一座小山,地勢較為險峻,我們據山而守,利用地形和火銃來防守,軍司聽到戰鬥的聲音,只要組織起一個營的騎兵,就能把我們救出去了。就算一時沒有援助,我們最多堅持一兩日,大軍必至,北虜是毫無辦法的。”

    “說的對。”張彥升這時對自己這個老成穩重,經驗又十分豐富的軍士長已經是十分服氣了,他暗暗想:盧某不愧是槍騎兵團出身,果然是罕見的精銳勁卒!

    眾人策馬狂奔,不一時上了盧四指的那個小山,有一條小徑直奔上山,兩邊是灌木,山的其餘三側皆很陡峭,高倒並不是很高只有三四丈高,山上長滿了樹木,眾人看到有一些桑葚長的很好,北虜尚遠,便摘下來嚼吃瞭解渴。

    盧四也摘了一串,分給了張彥升一半,說道:“還要叫將士們砍下一些粗枝,削尖了頭挖坑豎木,一條只有匹馬能過爬上來的小道,我們只要守好了,便不畏懼北虜人多勢眾。”

    張彥升深以為然,立刻命令將士伐木造圍柵。

    盧四開始品嚐桑葚,他道:“真甜,若是在靈丘我老家,這樹早叫小孩子摘光了。”

    盧四又環顧左右,嘆道:“靈丘到處都是山,這樣的小山太常見了,夏天時暑熱,我們一群孩子攀土山而上,尋找野棗,野杏,桑葚,吃飽了便躺在林蔭處休息,這樣的日子,彷彿就在昨天。”

    副中隊長嚴希明接話道:“我等正在盛壯之年,為了子孫不被眼前醜類所欺,縱然舍向這一身皮和骨都不算什麼,何況是其餘之事呢。”

    盧四輕輕點頭,他知道嚴希明說的對,自己一瞬間的情緒波動並無道理,說起來出身在草原上的軍官一般都更加的堅定,畢竟內地的漢人對北虜感悟不深,盧四反而更敵視當然欺壓自己家族的紳糧大戶,北虜對他來說還是太遙遠了。

    說話間大量的北虜已經飛騎湧了過來,身處高處,將士們才看到北虜的數量之多遠遠超出想像,大量的北虜像是一群群的螞蟻一般黑壓壓的湧過來,不僅有人

    (本章未完,請翻頁)和馬,還有大量的牧群,牛羊為主,還有一群群的馬群,騎在馬上的在前頭是精壯的牧民和甲兵,在中間則是牧群和婦孺老弱為主,在望遠鏡裡很明顯的能看出來,馬匹上有很多小孩和婦人,有一些五歲以下的不能騎馬,則是被老人和婦人抱在懷中,策馬徐徐而行。

    在大隊的牧群和老弱之後,才又是一些精壯的牧民和甲兵。

    張彥升等人看的目瞪口呆,半響過後,張彥升才道:“我自幼在青城附近長大,還真是頭一回看到北虜出兵是這樣的出法。”

    嚴希明也搖頭道:“我也在草原十來年了,真是從未見過這樣的事。”

    盧四咬著嘴唇不語,這時已經有幾百騎的北虜策馬趕到山腳之下,盧四道:“我下去一趟,看看北虜有何話說。”

    眾人也沒有勸他,論身手盧四是在槍騎兵團裡練出來的,論機警膽色,能從十幾萬北虜大軍裡逃出來的人,能差了?

    眾人看著盧四往山下翻過去,越過一道道柵欄障礙和礙事的灌木,接著走到山腳,向著趕過來的北虜喊話。

    北虜果然也不曾發箭,和盧四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話來。

    眾人在山上聽不真切,一個個急的心急火燎。

    過不多時,盧四卻是向山上招起手來,而且明顯指著張彥升。

    張彥升將心一橫,把指揮權交給嚴希明,自己也翻下山去。

    “大功一件到手了。”盧四笑呵呵的對張彥升道:“此次打獵,打到的獵物可是大的驚人啊,這一次,我們真是好運道。”

    “到底何事?”

    盧四指著底下成群結隊的北虜,說道:“白洪大台吉和諸多台吉皆在其中,林丹汗西遷了,兵鋒已經越過內喀爾喀五部故地,也就是當年朵顏衛的地盤,喀喇沁人倒也光棍,一見察哈爾人的兵鋒便開始往西跑,他們早就有所準備,這幾個月一直在收縮丁口和牧場,一確定察哈爾人西遷,便是這樣舉家老小都往西跑了。”

    “還能這樣!”張彥升真的驚了。

    眼前怕不有五六萬人,喀喇沁也叫哈刺慎,原本就是護衛汗陵的怯薛軍,丁口數量不是很多,融合了一些朵顏衛的小部落後,才能到如此地步。這年頭最大的部落是察哈爾部,丁口也就不到十萬人,整個部落怕也不到三十萬,加上土默特,內外喀爾喀,阿魯科爾沁和嫩江科爾沁等幾十個部落,加起來也怕是沒有百萬北虜,這一下遷走五六萬人,絕對是相當的大手筆了。

    “大部北虜來歸,”盧四微笑著道:“我們立功是小事,意頭很好,說明北虜的大部落的貴人們也能接受咱們了,好事啊。”

    張彥升先是點頭,接著又是看向東方,他沉聲道:“咱們軍人不必想這麼多,那是軍司高層考慮的事。咱們就該想一件事,林丹汗和察哈爾人終於要過來了,喊了多少天狼來了,這狼來了,打狼的人豈不就是咱們?”

    盧四一臉輕蔑的道:“林丹汗也是不知死的鬼,他在東邊吃足了朝廷的便宜

    (本章未完,請翻頁),想著到西邊來也是一樣的情形,又沒有東虜威脅他,可以從容當他的蒙古大汗……真是豬油蒙了心!”

    兩個青年軍官不再說話,那些北虜已經紛紛下馬,就在原地盤膝坐著……剛剛盧四已經警告了他們,切勿繼續前行,軍司要是一下子調幾千人帶幾十門炮過來,那樂子可就大了去了。張彥升從山上召下幾個人手,充為塘馬派出去,塘馬們紛紛向西邊的尚義堡和興和東堡所在的方向飛馳而去,那裡有尚義行軍司政事官梁興在,想必行軍司的高層們,會在第一時間做出最正確的反應。

    ……

    “見過二叔。”

    京師崇文門外,史可法神色匆忙的趕到城門口,和守門的關吏和兵士說了半天的話,然後走到一個小型車隊之前,向著一個戴平頂巾,穿五福袍的中年商人作揖問好。

    “嗯,憲之你辛苦了。”

    因為是本家嫡親叔父,史從斌只是微微點點頭,稱呼著史可法的字號說了一句客套話便罷了。

    雖說是錦衣衛世家,史家已經多代人生活在河南祥符,史可法的祖父史應元官至黃州知州,其父並未中進士,在家耕讀傳家,所謂的錦衣衛百戶世職,也只是確保史家不受人欺侮的一頂官帽,史家已經從武官世家轉為書香世家,並且和當時所有讀書中舉的門第一樣,一旦家中有人當了官,便可以由家族子弟出頭經商,因為平頭百姓經商很難,而有官紳身份的經商就很容易。

    史從斌便是史家經商的子弟,在商場已經二十餘年,在河南經商由於是地頭蛇,相對容易的多,而到京城不管是送貨還是辦貨,總是相對要困難很多,因為京師龍蛇混雜,一個喇虎的後台可能就是一個勳貴或宮裡正當紅的太監,等閒得罪不得,而京師稅關也是有名的黑心,崇文門邊的店舖幾乎全部是官店,都是各王府和勳貴太監在此開設,背景稍差的在這裡開店,幾天功夫就就叫吃的骨頭都不剩下。

    以前史從斌到京城來都是戰戰兢兢,多半是帶著銀子來辦貨,有時候也不到京城來,選擇去臨清,開封也是百萬人口的大城,當然也是大半個河南的商業中心,南有沙市,東有臨清,北有京師,開封的貨物除了供給本城和河南各州府縣之外,就是和這幾個要緊地方有商業往還,京城貨色很多,但一般的商人只敢去拿貨,帶貨入城,沒有一點兒背景是不敢做這樣的事的。

    自從史可法拜在左光斗門下之後,史從斌才在進貨時帶一些河南特產過來販賣,京城裡大商號多,他帶著十輛八輛車的貨,進了城不久時間就能賣個乾乾淨淨,然後再於京城辦貨,原車帶回,這樣帶貨過來,最少是能把來回的成本錢給賺回來了。

    “今日怎說那麼久?”史從斌看史可法面色不太好看,不禁有些緊張。

    “唉。”史可法白皙的臉龐上有些發紅,有明顯的難堪之色。他看看自家叔父,有些垂頭喪氣的道:“日後二叔最好還是空手過來,這邊的情形已經不是咱們能夠左右的了。”

    (本章完)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2:30
第九百一十七章 打旗

    “怎地?”史從斌道:“東林一脈在京城還懼誰來?”

    史可法苦笑一聲,說道:“打暮春時楊公開始以二十四大罪的彈章彈劾魏閹開始,迄今已經有九十餘人一起彈劾魏閹,聲勢極大,然而現在全無動靜,甚至皇上對上書人屢次斥責,現在坊間都有傳言,此次我們東林一脈怕是要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會有如此嚴重?”史從斌面露憂色,說道:“了不起就是雙方平手,反正東林和閹黨也鬥了不止一年。我從河南來時都聽人說起這些事,說是近來又有撫寧侯朱國弼和大宗伯都已經分別上書為楊大洪鳴不平,請求皇上懲治魏閹或是將其召回內廷,不准其過問外事,從六部到察院的御史,各給事中,數十餘官員一起上書,國朝彈劾內監尚未有如此聲勢者,到這種地步,還怕魏閹能挺過這一關?”

    史可法輕輕搖頭,自家叔父從外省至京,不瞭解局面如何,現在的情形已經到了東林黨出盡全力,連勳貴中同情東林黨的撫寧侯都拉出來了,禮部尚書翁正春是大宗伯,一般這樣位高權重的重臣不會介入明顯的黨爭,這一次也赤博上陣了,可惜毫無效果……

    楊漣的原折早就被明旨斥還,近來楊漣和左光斗,高攀龍,黃遵素等東林骨幹的府邸門前已經有了明顯是東廠番役的人來回轉悠,這些番役也毫無避忌之意,直言就是魏忠賢所派前來看守各官,以防這些上書的東林骨幹棄官南逃,到時候再抓就得多費不小的力氣。

    局面很壞,但據史可法瞭解的東林上層還沒有放棄的打算,其實按史可法的想法,既然天子心態異常堅決,為了防止決裂,可以適當後退,就算楊漣等人受到貶官或是免職的處分,將來也總有起復的機會,如果再這樣拼下去,真是不知道會到何等地步了。

    “這麼說。”史從斌道:“這幫人不再賣你面子了?”

    以前史可法是左光斗的入室弟子,在京城小有名氣,而東林黨在京城的勢力極大,崇文門稅關是不入流的佐雜官員負責,對東林一脈的人當然是極盡奉迎之事,結果眼下看看局面不妙,最少也是勝負未分,這些小官樹葉落下來也怕砸破頭,如何還敢與史可法套交情,只能公事公辦。

    史可法苦笑道:“說是要公事公辦了。”

    “唉,這起子齷蹉小人。”史從斌倒也不慌,叫長隨從包裹裡取出一面小旗,令道:“插到頭車上,我看他公事公辦個屁。”

    這是一面紅底的小旗,正中是小篆寫的一個“和”字,史可法看的心中一動,說道:“這是和裕升的旗?”

    “對嘍。”史從斌道:“我這車隊早兩年就自己買好的,所以一向沒有僱傭和裕升的車馬。其實我們河南商人,往臨清和京城多半是雇和裕升的車隊為多了。人家的馬車,運的多,路上又不會壞,不像咱們的車,走幾十里就得大修一回,煩的要死。原本我有車,和他們打不著交道,後來他們的帳局弄的好,比自己帶銀子安全的多,漸漸打起交道,今年他們和沿途的大老倌們打通了關節,

    (本章未完,請翻頁)又幾次剿了打他們主意的強賊,現在沿途沒有人敢惹他們車隊,這個旗子就是花銀子買得的,錢很有限,按貨物的千分之五給付,也就是花錢扯個虎皮,一路上要方便不少。”

    “原來如此。”史從斌是沒有進過學的,雖然也是書香世家出身,說話就要囉嗦很多,不過大體的意思史可法還是聽明白了。

    “既然如此,我便不擾你了。”史從斌急著出脫貨物,說道:“我晚上就住祥符會館,你晚上來尋我罷。”

    “晚上侄兒會帶幾個好友,一起替三叔接風洗塵。”

    “不必鬧這些事,你來喝杯茶便好,我一路北上也累的很了。”

    “那侄兒晚上來拜見三叔。”

    叔侄兩人就在城門處分開,史可法故意走慢了些,看到叔父的車隊進崇文門時果然並未繳納額外的費用,一小面紅旗,功效居然不比自己這個名臣弟子的舉人老爺的面子差上一些,旗幟之前,稅吏和兵丁們紛紛讓行,並且相當友善的打著招呼……

    史可法搖了搖頭,心中感覺駭怪,但他也不願在此時多事,當即便是轉身離開。

    史從斌洋洋得意的過了稅關,感覺這一次的銀子沒有白花,他這一趟貨值三萬兩,買這旗花了一百五十,當時感覺肉痛的很,現在看來,簡直是超值!

    從崇文門入內城,再到前門大街就近的很了,只是一路上行人很多,商旅稠密,車隊行走時並不快捷,等到了前門大街上就越發擠了,車隊幾乎半天才能挪動一下。

    這個時候的京城可不僅是政治中心,同樣也是軍事中心,是一座超大型的要塞,綿延數十里的城牆使這座城池穩如泰山,不論是英宗年間的也先還是嘉靖年間的俺答,多次有外族強兵攻至北京城下,最終的結果當然是全部弒羽而歸,安全感加上軍政中心使商業也十分發達,海量的常居人口和龐大的外來人口相加使京城的常住人口超過百萬,有這樣龐大的市場當然使工商業極為發達,本城發達的工商業促以半個北中國的商人都過來貿易,而豐富的產品又吸引了更多的商人前來,形成了一種良性循環。

    可以說京城街道上到處都是店舖商行,最為繁華的當然還是前門大街,也就是正陽門東西大街,這條大街上都是大型的商行店舖,一般的中小商行是不夠資格在此立足的,最大的官店寶和店就在正陽門大街上,一年售出的皮貨就有幾十萬張之多,普通的商行在這裡是租不到店面的。

    史從斌不到一個時辰就出脫了貨物,這原本就是預先說妥的,按貨單下貨,點驗,然後等店家送來銀子。

    “史先生是把銀子提走,還是要和記銀票?”

    銀票這東西和清季出現的銀票並不相同,主要就是在和裕升的帳局裡承兌銀兩。

    “銀子先放在你們這裡。”史從斌笑道:“這一回要辦不少貨物,我還要到和記去提銀子哩。”

    “那我先派個夥計到那邊,替你老預約一下。”掌櫃道:“和裕升現在提銀子繁瑣的很,大宗銀兩交割要預

    (本章未完,請翻頁)先說一下最好,省得他們耽擱你老的時間。”

    “咦?”史從斌奇道:“莫非他們存銀不足,有交兌延遲之事?”

    “延遲倒沒有。”商行掌櫃笑道:“他們分號太多,銀兩是要從總庫撥過來,然後路上耽擱時間,各分號領銀也有手續,所以如果是大宗取銀,最好先提前說一聲,這樣到了就是可以立取。老先生不知此事,恐怕要等個半天了。”

    “原來如此。”既然不是信譽有問題,史從斌也就放下心來,從容道:“那在下去四處走走看看,難得來京一趟,總得多走動一下才好。”

    這倒是來京城客商的必修課,商行掌櫃十分熱情,不僅派了個夥計代史從斌到和記帳局去預約取銀,又派了個夥計跟著史從斌去東西大街閒逛當嚮導,史家這樣的大商家是很穩定的客源,會做事的掌櫃一般都會如此處理。

    史從斌在大街上逛了兩個多時辰,多半是在各商行裡看貨,他家主營是布匹和鐵器,另外有少量的雜貨,普通的雜貨在河南本地調劑就行了,他看中一些開封沒有的稀奇物事,準備買了回去在店裡當噱頭。

    傍晚時他經過和記商行,在店裡預定了相當多的各色鐵品,從鏟勺等廚具用的鐵器到叉耙鋤等農具都定了一批,和記的鐵器模式用的好,工藝成熟,質量穩定,已經成為河南最主流的鐵器,和一般鐵匠沒有品牌意識只憑口口相傳的口碑不同,和記鐵器的柄上都有明顯的“和”字的楷書字樣,一般百姓識得幾個字的,和記鐵器結實耐用,作工精良的名聲就傳揚開來,現在河南本地不僅沒有大規模的鐵器工場,就是那些小規模的一兩個鐵匠的小作坊,幾乎也是都被和裕升的鐵器給全部擠跨了。

    “這爐子夏天買還是要合算的多。”史從斌準備買上二十個取暖的鐵爐,這爐子是好,燒石炭取暖,點一個爐子,諾大的屋子裡溫暖如春,大衣服甚至都穿不住,在河南大受歡迎,也是和裕升用來交結各處當道大佬的利器,這玩意賣的很貴,史從斌這樣的大商人也不敢多買,雖然不至於砸手裡頭,但昂貴的物事賣的很慢,是以不能多進。

    和裕升的一個掌櫃對史從斌道:“鄙商行還有自己產的布,價格比松江布低三成。”

    “哦?”史從斌大感興趣,說道:“在下也做布匹生意,只要布料不比松江布差太多,價格又低,當然是從貴號進布來的好些。”

    掌櫃笑道:“在下吹噓無用,還是請史東主親自掌一掌眼。”

    史從斌隨掌櫃到放著布料的房間,一個大通間裡只有一個角落放櫃檯,其餘牆壁上皆打著到頂的擱櫃,一匹匹布料按紗絲密度和厚度分為不同的等級擺放著,史從斌一進來就道:“還真不知道貴號也開始這樣做布料的買賣,早知道這一次便不在別家定貨了。”——

    今晚更兩章,懇求幾張月票,這三天時間月票從三十三掉到四十,實在是有些難受啊,還有兩天到下個月,再求一次票吧。

    (本章完)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2:30
第九百一十八章 拒絕

    “史東主看看不急……來人,奉茶。 ”

    當時人做買賣絕不會惡形惡狀,不論是不是買主都得客客氣氣的招待,象史從斌這樣的大東主,更是從香茶到點心均是不停的奉上來,有掌櫃陪著說話,和裕升的掌櫃還詢問史從斌晚上是否有安排,史從斌表示歉意,晚上他要和幾個老朋友吃飯,然後回會館後還有客人等著會面。

    在和裕升的掌櫃表示遺憾之後,史從斌一拍腦袋,說道:“差點忘了要從貴號支銀的事了,此次要辦貨甚多,需得取出七千兩,所數不小,不知道銀兩可備齊了。”

    掌櫃笑道:“這事是帳局的首尾,其實就是咱們攤子太大,手續繁多,有時候叫客人等候,實在是萬分不好意思,史東主的銀兩,已經提前打過招呼,銀庫那邊已經將銀發過來了。有的客人,如果突然前來,恐怕要耽擱事情哩。數百兩幾千兩還好,若是過萬兩的大宗提取,恐怕要提前好幾天打招呼,畢竟現在分號太多,銀庫也分散,不怕史東主見笑,京城的銀庫儲銀還充足些,若是比如真定的分號,恐怕就沒有多少存銀。是以有這般情形出現,還請東主千萬見諒,莫要責怪為是。”

    史從斌頗為諒解的道:“貴號生意做的這般大,這樣的情形也實屬正常,我等出門做買賣也得益於貴號多矣,豈會因為耽擱些許時間就生出不快來呢。”

    當下史從斌繼續看貨,果見和裕升的布細密厚實,質量絕不在松江布之下,比起山東布和地方上的土布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甚至有些夏紗布的紗線細密緊湊,又輕薄透氣,比起松江布來的質量還好上幾分,可惜史從斌已經在別家布行定了貨,只能表示遺憾。

    “無妨,”掌櫃笑道:“現在京城也有多家布行在賣我們的布,可惜今年的貨量不大,只有三十餘萬匹,若是明年可能有百萬匹布,那我們就能暢開來賣了。”

    “貴號的張東主,真的是做什麼事情都是大手筆!”

    史從斌一聽說三十萬匹還是小生意,心中也是不禁概嘆,自己一年賣的布能有三萬餘匹,在開封乃至河南也是首屈一指的大布商了,結果在人家眼裡恐怕也就只是個小角色,想想也真是令人心灰意冷啊。

    待從和裕升出來,史從斌一路感慨著到自己定好貨色的商行處辦貨,他的銀子果然也取出來了,五十兩一個的大錠銀子,並非官銀,也是有一個小小的“和”字,想到和裕升真的是什麼錢都賺,鑄銀的生意應該是順手而為,只是為了方便客戶,並非賺取利潤,格局比那些親藩王府都要高出幾分,又聽說和記在山西一帶自己發行銀幣給商舖夥計和那些能打北虜的精銳團練,史從斌心中動了念頭,倒是對這銀幣很有興趣,可惜不曾得見是何模樣,若是能親眼看到就好了。

    史從斌是大雜貨商和布商,在和裕升訂了大量鐵器,又跑到幾家商行定了大量雜貨,再去取下了定的布匹時,果然那千多匹布都是布行從和裕升搬運過來的。

    布行掌櫃道:“價格低三成,我等也能比松江布低兩到三成發賣,貨價低就容易出脫,而且質量不比南貨差,京城布商,已經有很多家預定了明年的和記布匹了。”

    史從斌估計這些大布行從和裕升拿貨定然還會回扣,不過這也並不關他的事,當下含笑應了,令夥計將布匹取走放在車上,將車趕到和裕升的騾馬行裡停著,回程路上有一萬還多幾千兩的貨物,這一次不僅要打和記的旗幟,還要和騾馬行的車隊一起走,當然停車費和安保費用也要付的,不過相比於安全來說還是很值得的。

    近幾年來由於天時不正,各處的響馬匪盜有越演越烈的趨勢,河南是小股的捻子多,山東那邊就鬧的厲害了,崇禎年間山東的匪盜發展到有數千人數百人一股,後來的江北四鎮,有不少兵馬就是從山東響馬招安投附效力,這些人的戰鬥力就可想而知了。

    由於匪盜厲害,有經驗的大商人都會儘量加強安保,有一些是和官府打交道,有一些是自己辦護衛,但更多的商人是和史從斌一樣的選擇,要麼是僱傭和裕升的車隊和使用帳局轉帳,要麼在有貨物隨行時,選擇和裕升的護衛,不管是哪一種,相對於自己組織護衛或是托庇官府的力量,都要省事省力許多。

    和一群大商家一起喝了酒,還寫了條、子叫了幾個京城裡有名號的粉頭過來,各人都帶了一個離開,只有史從斌想起自家住在會館,並非旅舍,而且晚上侄兒要來談話,只能強按心火,和自家長隨離開。

    當時京城裡的會館極多,從省一級到府州一級,再細分到縣一級,一般是當地考出來的官員和大富商捐資出錢,在京城買一個大宅院,凡本縣或州府同鄉皆可入住,費用很低,比住旅舍便宜,實在沒錢也可以白住,象史從斌這樣身份的反而要比住旅舍多花錢,因為他要出的錢比普通人多的多,到了年底,會館的主事會挨家上門求捐助,到時候善緣本子上,史家的捐助份額可是不低。

    由於這一層關係,在祥符會館裡史從斌住著單獨的一進院落,會館的一群執事迎來送往的伺候,每次入京都住這裡,上上下下都很相熟,倒也習慣了,就算有些不便,也不曾換那些旅舍來住。

    況且還有一層好處,會館中住著的除了少數窮困潦倒之流外,多半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比如提早過來等著考試的舉人老爺,遊學的諸生,丁憂回京尚未起復入職的賦閒京官,還有和史從斌一起到京師做買賣的有身份地位的商人。

    一路進來,史從斌也是一直和人打招呼,時不時的同那些值得相與的站著聊幾句,相約明日飲酒,三言兩語便是將明日中午和晚間的酒席都定了下來,史從斌貨都要辦齊了,在京城不欲久留,所以這酒宴人選都是選的短平快。

    到房間洗去臉上浮塵,換了一身家居的衣袍,剛坐下算了一會今日的帳目,外間長隨道:“三老爺,侄少爺過來了。”

    “憲之來了還要通傳?”史從斌擱下筆,道:“快進來吧。”

    “禮不可廢。”史可法儀表過人,風度翩翩,進屋後長揖一禮,然後才笑著道:“侄兒今日和恩師還有楊大洪一起到韓閣老府上去,倒是遇著一件趣事,因而耽擱了。”

    “我說你怎來的這麼晚。”史從斌頗有興趣的道:“什麼趣事,說來聽聽。”

    “是……”史可法坐了下來,先喝了口茶潤喉,然後不急不徐的將事情講了一遍。

    原來今晚史可法和左光斗,楊漣等人一起去拜會內閣次輔韓爌。

    近來鬥爭愈發激烈,東林黨眾官彈劾魏忠賢的聲勢越搞越大,然而皇帝除了開始斥責過楊漣和左光斗等人外,最近兩個月並無動靜,整個事情都僵住了。

    若是尋常事情,皇帝將這事算是冷處理了,畢竟估計聖天子也是因為動靜太大,不好施什麼雷霆手段,事情拖延至今仍無了局,朝野間都感覺有些焦燥,官員們私下串連的動作也多起來,東林一脈當然也是經常彼此拜會,互相交換一些消息之類。

    今日諸人剛到韓府不久,外間長隨進來稟報,說是有要客請見。

    韓府好歹是宰相府邸,沒有身份根腳的斷然進不來,今日請見的是顧秉謙,也是內閣輔臣之一,魏黨現有兩名大學士在內閣,顧秉謙便是其中之一。

    雖然不同黨,私下也沒有交誼,不過身為內閣同僚之一,顧秉謙的資歷和身份地位都足夠了,韓爌當下便下令開中門迎接。

    待韓爌和史可法等人趕到中門時,赫然發覺站在正中的客人並不是顧秉謙,而是一個身形高大,濃眉大眼,相貌堂堂,面白無鬚的高個男子,其人不是魏忠賢又是誰?

    韓爌當時有些發征,連讓客人進屋的禮儀都忘了,魏忠賢倒也並不介意,直接言明來意是請韓爌調停自己與東林一黨的政爭。

    魏忠賢開出的條件是魏黨貶退幾個特別招人恨的骨幹,比如掌錦衣衛鎮撫司的許顯純等人,而相應的條件就是東林黨不准再上彈章來彈劾他,大家息事寧人,這一回合算是戰了一個平手了局。

    原本韓爌身為東林黨一個派別的老大,對眼下的這尷尬局面還有一點迷之惶恐……有敵人不可怕,文官打嘴仗也不可怕,可怕的就是敵人不對稱,信息也不對稱,現在完全不知道局面發展到何種地步,好像人在黑暗裡走路,四面八方全是一片漆黑,就算是什麼也沒有,也是要嚇個半死。

    魏忠賢這麼一過來,在韓爌看來反而是把事情給明朗化了,如果不是魏忠賢在宮中失勢,惡了天子,遭到天子斥責,他怎會放下架子,親自前來乞和?

    這和豈是容易許的?不要說韓爌本人就是東林黨裡惹事精的後台,最喜惹事生非的性子,就算是他本人想著此事許了魏某,那黨內其餘人等豈能答應?不要說眼前楊漣和左光斗這幾個戰鬥力超強的強人,就是近幾年漸漸低調的趙、南星和鄒元標等人又豈是好應付的?東林一黨勢力確實是如日中天,但因為人數太多,黨內同志彼此有嫌隙的也很不少,韓爌一脈又是比較好勇鬥狠,或是說喜歡自我標榜,這樣一來等於把自己抬在很高的位置,韓爌又豈能輕率答應魏忠賢的請求?

    “就這麼當眾拒絕了?”史從斌感覺匪夷所思,聽完之後,就是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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