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864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1:55
第八百七十九章 野人

    “續不要覺得我們做這事不妥。”常威道:“其實這事分幾層看。第一,咱們的水師要找人練兵,暫時咱們找不到合適的對手。現在我們的艦隊挑戰荷蘭人,西班牙人,甚至葡萄牙人都太早了,力量還不夠,正好可以用戰船在海上多打打海盜,給將士們練練手,這是好事情。第二層當然是增加收入,估計一年百萬以上的費用都收的上來,這一注財源我們留一半,給軍司送一半,我們這邊寬裕了,軍司那邊也要減輕不小的壓力。第三層來說,中小海商以前出海就是冒險,一半危險來自海上的風浪和暗礁,一半風險就是遇著海盜。如果和裕升持續的拿海盜練兵,使這一方海域平安,你覺得商人們是願意拿一小半的利潤出來買個平安,還是想如以前那樣戰戰兢兢的在海上冒險?

    張續也是頂級的聰明人,當下拜道:“我想左了,看來我們確實可以大張旗鼓的做這件事情。”

    “船長和水手的數量夠了,第四團也早就分批上船訓練,這件事立刻就能提上日程。”常威的臉上露出興奮之色,他甚至在半空揮了一下拳。

    ……

    馬榮嘴裡嚼著草根,百無聊奈的坐在地上等候新的軍令。

    戰鬥在天亮之前就完全結束了,一千多人的海盜和水手,一多半投降,被打死的有一百五十多人,還有幾十人受了傷,其中有一部份恐怕活不下來,也有一些可能會殘疾。

    軍醫院那邊一片鬼哭狼嚎,既然對方投降了,行軍司方面也會適當的表現一下自己的仁德,反正藥是現成的,還有一些新手軍醫,拿這些倒霉蛋練一下手也是好的。

    將士們奉命留一部份看守十寨營盤,一部份到海邊看管顏思齊留下來的艦船,大半就奉命撤回到基地軍營,不過在解散命令到來之前,所有人都得盤腿等著。

    盧大等人和值班的兵士一起到食堂打飯,天色大亮之後,值班軍官和軍士長們與輜兵們一起,抬著大桶的飯食從食堂方向趕回來。

    一陣飯菜香氣飄過來,人們的嘴裡分泌出唾液,士兵們開始在原地挪動著屁股。

    “諸位昨晚干的不錯。”三十來歲的營指揮按著,在全營將士面前走過,這人個子不高,最少在馬榮這樣的遼東人眼裡是有些偏矮,的底端差點就要拖到地上了。

    “行軍司會替大家請功,會有賞銀的!”營指揮口才欠佳,眨巴了好一會兒眼,最終也沒有說出什麼像樣的鼓舞士氣的話來,好在軍政官一會兒會來記錄核對戰功,同時會說些暖人心的話,對營指揮的水平,將士們心中有數,早就不抱什麼期待了。

    賞銀才是大夥最期待的……軍政官大家都喜歡,因為一般軍政官都是挑的能說會道的,秉性也厚道的人擔當,性子暴燥或是刁滑的,就算會說也不能當軍政官。軍政官要負責的事情很多,小到幫不識字的新兵寫信,大到彙總戰功,核定傷亡人員,確實賞銀和撫卹金額……這些事才是每個士兵都最為上心的事情。

    要是沒賞銀沒撫卹,軍政官說出花來又有什麼用?

    這一次是正經的戰事,突襲之下顏思齊的部下雞飛狗跳,不堪一擊,第四團根本沒有一個傷亡數字,只有幾個倒霉蛋在黑夜裡踩空了崴了腳……所有人都在擔心,行軍司要是因為這場戰事結果太懸殊不報功咋辦?

    現在消息從營指揮嘴裡說出來,各人算是真真正正徹徹底底的放了心!

    有銀子拿,就中!

    “一群瓜皮,吃!”營指揮是陝北人,榆林鎮夜不收出身,粗豪的很,這會子掄圓胳膊一揮,好像指揮千軍萬馬前衝:“給鵝使勁造!”

    當然也不要他說,馬榮等人的胃裡早就像著了火,已經餓的快燒起來了。

    “大塊鹿肉燉蕃薯塊管夠,每人四兩餅子,排隊打飯!”

    所有人呼啦一聲都站了起來。

    早前剛入營時,因為排隊就不知道叫這些新兵挨了多少打,馬榮頭幾回挨打時都不服氣。

    他娘的被子要疊成豆腐塊,吃飯睡覺都要打報告,上茅房也要打報告,坐要有坐姿,站也要有站姿,還要涮牙淨面,保持軍容風貌……還有軍服要隔一陣漿洗一次,軍靴要每天都擦,就算是在泥水裡摸爬滾打一天,晚上回來第一件事還得是把衣服給洗了……這麼久的時間下來,排隊已經成為每個人身體記憶的一份子,當然也包括疊被子和擦亮軍靴。

    馬榮也是早就適應了,薄壯志排在他的前面,嘀咕道:“奔波了,還打了仗,怎麼才給四兩餅子,俺的胃餓的都要把俺自己給吃了。”

    馬榮翻了下眼,說道:“隊官,沒聽見說鹿肉管夠?肉和蕃薯儘夠你吃的,四兩餅子是叫你配著吃的,你還打算不吃肉吃餅?”

    “啊,俺剛剛餓慌了,倒是沒有聽清。”薄壯志黑臉上露出笑來,台灣這邊補給畢竟沒有大陸方便,有時候有錢也不一定有充足的物資,軍中的肉食也就是剛剛管夠,海裡放的鴨子還沒有長大,雞舍裡的雞數量也不夠,豬舍裡的豬還很瘦,養的羊群數量也不夠充份,總之肉食補給方面,估計要到明年才有充足的供給,在此之前當然是有些緊張。

    “這仗沒白打。”一個銃手笑眯眯的道:“記功,賞銀,肉也盡足了吃,還是打仗好。”

    “打仗好。”

    “訓練每天累個賊死,打仗反是輕鬆哩,扛著走走,抬打兩銃,這就打完了。”

    “那也是沒遇著硬茬子,第十二團留在皮島,那可苦的很,聽說還要到林子裡和東虜打,那就是不這麼好打了,死人是常有的事。”

    馬榮臉上顯露出無邊的恨意,他咬著牙道:“要是能打死個建虜,縱死了也甘心。”

    薄壯志向來沒羞沒臊沒心沒肺的臉上也顯現出差不多的神色,雖然他掩飾的快,但馬榮還是發現了。

    薄壯志從來不說自己家裡發生的事,但一個三十左右的漢子不可能沒有家人,結果在皮島上這廝卻只有一個人,發生了什麼薄壯志不說,旁人也不好打聽……遼鎮那邊逃出來的,鮮少有家裡不死人的,不過一家子死絕的究竟也並不多。

    “俺也會去的。”薄壯志回頭說了一句,這才轉身對著眼神直楞楞的盧大,把自己手中的鐵罐子遞了過去。

    “***。”盧大罵了一聲,狠打了一大勺子倒在眼前這黑臉漢子的罐子裡,嘴裡罵了一句,才又道:“吃完了再來打,管夠!”

    ……

    “漢人怎麼一早晨都在地上坐著?”

    數里外的高山上,密密麻麻的人群趴伏在山頂或是半山腰的灌木從中,這是一群生番樣的土著人,是除近好多個部落結成的一個大社中的所有的健壯男丁。

    說來湊巧,昨天夜裡不那麼激烈的戰事爆發的時候,這個叫“豆社”的大社也在此前召集了會議,決定集結豆社和佛南社,奶社等好幾個社的男丁,一起前來偷襲那些穿灰軍袍的漢人們。

    在福建人移民台灣的早期,不可避免的和當地土著發生爭執,地盤是固定的,漢人推進一步,土著就要後退一步,台南是平原地區為主的地方,只有少量的山地,說是高山人也並不完全準確,今天來的幾個社的土著人多半也是住在平原地方,只是他們有選擇的話,還是會尋找有山脈的地方安下部落的根基。

    和顏思齊的十寨營區不同,和裕升往內陸推進的速度過快,需要的物資也過多,明顯的對土著人的侵襲更加嚴重。

    雙方在半年內已經打了好幾次,當然毫無例外的是這些土著慘敗,光是外圍的那些堠台就已經夠這些土著人喝一壺了,更何況內裡防守更森嚴的基地。

    這一次好幾個社聯手,出動了五千多男丁,這在台南已經是最大的一股力量。

    “不管漢人還是紅夷,都是惡人。”一個部落首領恨恨的道:“先打敗漢人,再和紅夷斗。”

    “近來我們的部落已經有好幾十人被紅毛人抓去了,聽說他們很慘,吃不飽飯,每天被虐待服苦役。”另一個部落首領面色陰沉,眼中滿是恨意。

    對他們來說,不管是漢人還是荷蘭人,西班牙人,總之這些外來的入侵者真的沒有一個好東西,都是一群不講理的殘暴凶惡的入侵者。

    相較而言,荷蘭人對台灣本地的漢人反而要友好的多,可能是要吸引漢商過來貿易的原因,漢人在台灣很少受到荷蘭人的欺凌,就算是鄭芝龍招安後移到安平,台灣徹底放棄的那段時間也是一樣。

    土著人則是被欺凌的對象,不管是荷蘭人,西班牙人,鄭家人,或是後來的清政府,都是一樣。

    而數百年間,不管力量相差有多懸殊,這些以射獵和少量耕作為生的土著人卻是不屈不撓的反抗著,哪怕是日據時期也是一樣。

    “殺,殺。”首領們站起身來,身後是一群頭頂插著羽毛,身上裹著鹿皮,手持著長弓的族人,人們的武器都很簡陋,甚至有人拿著石刀和石斧,他們的弓箭倒是很強力,和所有原始部落靠射獵為生的裝備一樣,別的東西能將就,弓箭一定要精良。

    大量的土著湧下不高的山頭,幾千人先是散亂的跑著,後來就跑成了一團團的樣子。

    土著人沒有研究過軍陣,但是他們跑的很有層次感,少量的精壯男子跑在兩翼,並且發出怪異的叫喊聲,大量的弓箭手跑在中間前列,經驗豐富又敢於肉搏的膽大的戰士在弓手之後預備沖上前去肉搏,陣後則是一些體力較差的或是經驗不足的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青澀的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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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拙荊在醫院給在下又生了個兒子,嗯,責任重大啊,我會更加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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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1:55
第八百八十章 文明

    “東番野人!”

    箭樓上的哨兵是最早覺不對的人,人在驚覺時先是下意識的大叫,然後他們才敲響了哨樓上的銅鑼。

    鑼聲響起之後,整個軍營都覺了衝過來的野人。

    一看到有好幾千人之多,軍營裡所有的軍官都衝了出來。

    李守信和劉洪等人還在十寨營盤和常威等人在一起,所有人都沒想到,一貫只有幾百人規模的野人居然能聚集起這麼多男丁衝殺過來。

    “好啊,太好了。”黃玉安衝出來看動靜時,正好是第一營指揮盧大富也跑出來的時候。

    不僅是盧大富一個人叫好,所有軍官都是一臉興奮。

    黃玉安和軍醫們都是一臉無語。

    大隊指揮姚奉賢叫道:“叫炮兵往後延長彈道開火,三輪炮火打散野人隊列後騎兵從兩翼衝出去包,步兵按連級陣列自行出擊抓俘虜。”

    命令簡捷明快,所有人都是立刻聽令行事,和裕升的指揮層次很簡單明快,沒有人會誤事。

    軍號聲響起之後,炮兵陣地又看到旗語覆命,團直屬炮兵營立刻開火!

    二十多門六磅炮一起開火的動靜簡直是驚天動地!

    火光噴射,地動山搖,二十多顆炮彈直掠野人陣列後方,立刻就是騰起了二十多處煙柱,灰塵,樹木碎屑,泥土,藤蔓,當然還有人的身體,血肉,骨骼,衣袍,這些東西飛的滿天都是。

    所有野人都嚇壞了,原本就散漫的衝擊陣形立刻變得無比混亂。

    這時營門大開,四百多殺氣騰騰穿著胸甲的騎兵從營門飛馳而出,分散至兩翼後開始提衝擊。

    陽光下胸甲熠熠生輝,土著射手開始射箭,但弓箭打在胸甲上只出叮叮噹噹的聲響,根本無力穿透。

    騎兵們則是用火銃還擊,密集的火銃立刻打翻了一地的人。

    中間的步兵早就列陣完畢,連縱陣出營,然後擺成橫隊,刺刀上膛,士兵們火氣都大的很……打了一夜仗,早飯還沒有吃飽,誰的火氣不大?

    軍鼓聲中,幾十個連橫隊開始大步向前,邊走邊銃,刺刀上膛,等騎兵兜到後陣,步陣也逼近過來,土著們到處被驅散,他們拚命抵抗,悍不畏死,但如飛蛾撲火一般,衝上來就被火銃打死。

    一個個戰兵分遣隊早就飢渴難奈,昨晚他們就沒有揮,現在這幫穿著鐵甲的傢伙也顧不得保存體力,飛奔上前,用大斧和長刀拚命招呼過去。

    “傳令,能不殺就不要殺。”盧大富等軍官都著急了,開始約束著部下,不過收效甚微,土著們不放棄抵抗,士兵們就沒有辦法抓活的。

    等常威和張續文等人聽到動靜趕回來時,就看到一隊隊的士兵在陽光下縱情殺戮,而那些明顯已經被包圍陷於困境的土著仍然在奮力抵抗,幾乎很少有人主動投降。

    “這幫傢伙……”常威搖頭道:“野蠻,悍勇,不畏懼死亡,很難收服啊。”

    張續文道:“以柔克剛,懷德而使其來投,可否?”

    “不行。”常威道:“不畏威也不可以懷柔,我們倒是每次都想多抓些活的,扣下來做農活,慢慢吸引他們的部落來投,但效果十分有限。”

    “總會有辦法……”張續文目光堅定,說道:“此事容在下慢慢設法。”

    “你要能做好,”常威看看李平之,說道:“功勞不在他之下。”

    ……

    這一亂一直到傍晚時分,將士們辛苦了一天一夜,等李國助帶人趕過來時,正好看到大隊的灰袍軍人用長刀巨斧或是上了刺刀的火銃押解著俘虜。

    俘虜足有三千多人,大約是這附近二三百里所有的土著精壯,這倒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

    打死的人有六七百,跑了幾百,多半是後陣的老弱翻山跑了。

    “沒事,他們各部失了主要的青壯,這一下不復成威脅了。”

    各部的領和族老有一百多人,全部被押在一邊。

    常威掃了一眼,令道:“派兩個連隊,把他們全殺了,不必關押了。”

    “是,政事。”李守信並不吃驚,當然接這種軍令他也不會歡呼雀躍,當下看了軍官們一眼,令道:“盧大富,你帶人去。”

    “呃,是。”

    盧大富嘴裡像是塞了個鴨蛋,不情不願的去了。

    李守信微微一笑,這個部下很不錯,也是自己的心腹班底,就是一直沒經過什麼像樣的風浪,心也太軟。

    盧大富帶連隊押人時,出乎張續文意料之外的就是土著們都沒反抗,那些領和族老都是老老實實的跟著走了。

    李國助笑道:“常兄果然是手辣的很。”

    “李兄莫怪。”常威笑道:“你一來就看到這樣的場面。”

    “場面沒啥。”李國助道:“就是不明白為什麼要殺這麼多人。”

    常威道:“我在這裡一年半多,明白一個道理。土著尚未開化,所以不管是以懷柔之法還是威壓都很難奏效,真正要控制他們一整個部落,就得殺光他們的上層,包括族老,領,說話算話的人。把這些人殺掉,他們剩下的人才失掉主心骨,才容易控制。”

    李守信肅然道:“常政事說的事實,此前我們也抓過一些土著叫他們種地,覺他們比北虜還難控制,一有機會就想跑,甚至要殺害看押他們的將士,桀驁不馴,很難管束。所以寧願人手不足也不敢用他們。今日機會難得,幾個部落的領和族長都被俘了,殺掉他們,剩下的土著便好管的多。”

    “原來如此。”李國助頗有感觸的道:“日本人似乎也是這樣的,桀驁不馴,很難投降,但上層一旦明白要失敗,投降的決定很容易下,而下層就不同了。”

    這時遠處的荒野傳來槍聲,一個連的士兵看押和分批帶上俘虜,一個連的火銃手輪射殺死這些身份特殊的俘虜,在大隊的俘虜群中傳來隱隱的哭聲,但這些剛剛拚死抵抗,誓死不強的土人沒有一個站起來反抗的,似乎他們的精氣神果然都隨著戰敗和領被殺而耗光了。

    槍擊持續了一刻鐘功夫,等常威和李國助等人轉頭去看時,地上已經滿是屍體和血水,一群老兵帶著新兵拿著刺刀在地上戳刺補刀,幫那些垂死呻吟的人解脫。

    “突然感覺我們身上滿是罪惡。”張續文扭轉了臉,不繼續看那邊的場景。他倒不是害怕,從托木斯克到漠北他已經見多了死亡,自己手中也有多條人命,但這樣裸的屠殺,強權欺凌弱小,仍然叫張續文有些接受不了。

    “續文兄,”李平之勸道:“我們華夏人向來是這樣,那些荷蘭人是這樣,西班牙人也是這樣,大家都是一樣的。”

    “我們是以仁德……”

    “那是瞎扯啊。”李平之瞪眼道:“我華夏幾千年歷史,先是諸夏,成周都認為自己是諸夏人,後來齊楚興起,把東夷人徹底滅了,然後秦人開始南伐,今日南疆,多半是秦人所奪,南蠻部落被攆向更南的地方,也就是今日之西南諸夷,然後漢人南下,西進,北上,奠定我中國千年疆域,原本的土著,多是男子被殺,留下婦孺,要麼舉族逃亡。哪裡有什麼以仁德懷遠人的事情,那是臆想和有意的編造!”

    張續文無言以對。

    李平之又道:“不過適當懷柔也是可以,土人不同於諸夷,島嶼封閉,他們比西南夷和北虜東虜要純良的多,看似桀驁凶暴,其實反而容易訓服……用大人的話說,他們的文明太低端了,連北虜都不如。”

    這時眾人已經把話題轉向海邊的港口,常威和李國助都很高興……和裕升的海上實力會有一個躍升,李國助則是去掉了一個心腹大患,不必再擔心有內部紛擾和有人威脅到平戶。作為一個合作夥伴,和裕升已經強大到李國助不必擔心對方打自己的主意,原因也很簡單……因為犯不上。

    張續文則是將眼光投向不遠處,基地的東北方向有一個巨大的造船廠,傑日涅夫等人就在那裡,他們先行一步,從天津港口上船下海,直下台灣,反而比張續文等人早到的多。

    距離不遠,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一艘船的龍骨矗立著,這是一艘建造中的雙桅縱帆船,張續文感覺和中國福船最大的不同就是帆,西式的船都是軟帆,而且控制風力上遠遠過福船,福船的長處是穩定,有優秀的水密艙設計,但西式的帆船在艙下有很大的空間設計,可以在兩舷放置大量的火炮,這又是福船無法比擬的長處。

    這種縱帆船一旦造成,批量出產,未來的大海上,和裕升的實力會有大幅度的提高……

    “續文兄,走了。”李國助招呼張續文道:“我們去船廠看看。”

    “好。”張續文展顏一笑,說道:“我替大公子介紹造船的傑日涅夫。”

    “早就聽說過他了。”李國助一臉渴望的表情,不過從他自己到和裕升的人,都明白這邊不可能放傑日涅夫去平戶造船。

    不管是荷蘭人還是西班牙人,造船的設計和建造流程都是機密,絕不可能洩露。

    等張續文策馬趕上去時,李國助笑道:“也難為你們了,能從俄國找來這些高手造船,不然的話,和裕升就只能走另外一條路。”

    “可不是。”張續文微笑著回答。

    “你的臉色似乎不是很好。”

    “沒什麼……”張續文低了下頭,又是抬頭笑道:“這幾天生的事太多了而已。”

    “續文兄早些適應吧。”李國助道:“這是一個比漠北更殘酷和危險的地方!”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1:55
第八百八十一章 義子

    “父帥!”一臉怒氣的毛承祿大步走進東江鎮總兵毛文龍的簽押房,直接抱拳一禮。

    天氣轉暖,皮島上人心安定,大量的人員分流到寬甸和鐵山,義州一帶,現在東江鎮實力漸強,額定戰兵對上報兵有五六萬人,實際上也有兩萬人以上,雖然鐵甲不多,士兵的兵器也不夠精良,但以二百人至兩萬人,發展的時間也只有兩年不到,實在也是一個相當不錯的成績了。

    現在遠至寬甸的蒼莽密林,西至長生島一帶的島嶼,再到旅順這個半島區域,再至鎮江,湯站一帶,皆為東江所控制或半控制,後金止步於金州,鳳凰城一帶構築防線與東江對峙。

    整個局面來說,東江已經從一個幾百人建立的小型基地,到控制了幾十個海島和遼南沿海地區,並且可以從寬甸一帶威脅後金起家的核心區域的龐大軍鎮。

    毛文龍也因此被天啟封為征虜前將軍,平遼總兵官,在總兵序列上來說已經位屬大明總兵的第一檔次,再往上,也就只能封爵了。

    雖然年齡已經到了老之將至的年紀,毛文龍的腰背挺直,頭髮花白相間,兩間凜然生威,東江鎮的過千將領,數萬將士,還有核心區域的數十萬屯墾的遼民都仰賴於他而活,幾年時間,一個小小的守備到如今的地步,自也是使毛文龍的氣質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他已經不是張瀚當初到遼東時的那個有些庸懦的普通的中層軍官了。

    “又怎了?”毛文龍正在書寫東江塘報,一般節帥都不會親自動手幹這種文墨勾當,皆是託付給幕僚師爺,而毛文龍向來自負文采過人,不少塘報皆是出於他親手。

    “袁軍門派人上島了。”

    “哦?”毛文龍眼神凝練,一種無形的氣息瀰漫開來。

    “陳、良策已與軍門所派之人接觸,就是複查去年的滿蒲與昌城所報戰功之事。”

    毛文龍輕嘆一聲,將手中筆一擱,說道:“此公不復當年支持我東江之意,已經不宜在留在登撫位上了。”

    毛承祿與毛文龍所說的袁軍門就是袁可立,也是熊廷弼所謂的三方佈置中重要的一環,登萊一環的巡撫軍門。

    自袁可立掌管登萊後,數年間編練了大量的水師和戰兵,以毛文龍為東江總兵,沈有容為登鎮總兵,這兩年間,兩鎮戰兵和水師配合,橫掃海域自不必提,張盤出旅順,沈有容威脅復州,毛文龍打鳳凰城九邊城,去年的一系列戰事都是出於袁可立的謀劃……

    證據也很簡單,水師和沈有容等部皆不是毛文龍的部屬,如果說張盤這個大將是毛帶出來的心腹嫡系,沈有容等部卻是毛文龍無法指揮的,後世毛、袁兩人的粉絲大戰,很多細節都未曾太過深究,比如毛的支持者追究覺華島被屠掠一事,其實覺華並非袁崇煥的防區,要追究也追不到袁的身上,而毛文龍的戰功中,把天啟三年之後的一系列戰功都算在毛一個人的頭上,這當然也是不公平的。千里海疆,諸鎮數部兵馬,怎麼可能是毛文龍一個人的提調?某部小說裡說毛文龍和東江鎮一直不受登萊巡撫的管轄和提調,不接受文官監軍,所以戰功也並未算在登萊頭上……這也是胡說八道,毛文龍和東江鎮,非常明確的隸屬於登萊巡撫袁可立管轄提調,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事實。

    而袁可立對東江鎮的支持也是不遺餘力,在東江初立甚至並未開鎮前,登萊的物資支援就一直沒有停止過,在朝廷迄今未發餉的前提下,幾十萬人和數萬將士的吃食用度,還有兵器鎧甲毛文龍當然不能空手變出來,就算朝廷默許其開馬市貿易也撐不起來,何況馬市貿易的銀子到現在也沒有用過,大量的登萊商人到皮島來貿易,當然也離不開登萊巡撫的支持。

    可以說袁可立是一位比較被忽視的人物,在明末的群星之中屬於不怎麼璀璨的那顆,但無論如何也不該忽略他的價值。

    “父帥要怎做?”毛承祿臉上橫肉一鬆,露出欣喜的神色。

    “且待。”

    毛文龍平息了一下心情,繼續書寫塘報。

    “平遼總兵官文龍報:參將易承惠至咸寧營殺賊林茂春等至海州城下攻城各有斬獲共活擒真夷十五名夷級一十八顆擒獲奸細馬承林等系李永芳兒並接回鄉難民汪仲舉等五千三十餘名。”

    “平遼總兵官文龍報:遣差官進俘夷一百三十名行至廣鹿石城島二船夷變淹死五名及至登城內乘夜逃走二十名登撫發兵輯捕殺傷僅餘十一人。”

    “平遼總兵官文龍報:董骨寨大捷斬級三百三十有奇生擒四人獲馬九十四匹器械二百三十件。”

    毛文龍寫一張,毛承祿便是看一張,漸漸看出些味道來。

    這些戰報,有的是去年下半年的,也有是今年上半年的,其中有撫卹在登州因防禦鬆懈逃走的,也有董骨寨這樣純粹的東江鎮打出來的戰事,其中的含意就很明顯了。

    去年下半年,因為毛文龍多次捷報,儘管有很多叫有司感覺太過荒唐的戰報,但他自己手頭也握有一些真正有把握的捷報,比如董骨寨這一次,真夷首級確實有三百多級,並且已經送往遼東督師孫承宗處,等勘驗完畢這戰功就坐實了。

    去年天啟皇帝曾經兩次發內帑金來犒勞東江鎮,天啟的銀子當然不是白給的,幾乎就是東江鎮戰功的酬勞,今年估計數目會只多不少,相形之下,袁可立調度大軍收復南三衛,打的後金兵的遼南戰略四處漏洞的功勞,估計除了天子之外,也就沒有多少人看重了。

    毛承祿讚道:“父帥真是算無遺策。”

    “哼。”毛文龍冷哼一聲,說道:“袁軍門本帥還是很敬重的,他的節制,本帥並未違反過。但他不該聽信小人派員前來查探東江帳目和塘報報功。若此,本將威信何在,何以節制部屬?”

    毛文龍有些話也沒有全說出來,哪怕是當著自己的心腹也是不好出口。

    他認為袁可立的威信在登萊和東江一帶都是太高了,調度張盤和沈有容等大將十分從容如意,這樣下去,東江鎮就沒有辦法完全掌握在自己一個人的手裡。不管是出於大局或是私心考慮,毛文龍都希望能有一個相對弱勢的登萊巡撫。

    或者說,隨著實力的上升,加上東江鎮孤懸海外,朝廷又不發餉,允許軍鎮自尋財源,毛文龍成為大明諸鎮中唯一一個財權和軍權都抓在手中的總兵官,野心也會隨實力的膨脹而膨脹,毛文龍已經很難接受文官在自己頭上指手劃腳,哪怕是一直在支持自己的袁可立也必須拿開了。

    “父親,只有這樣怕是不行。”毛承祿皺眉道:“朝廷就算看明白了,也不會把袁某人拿下來的。”

    “況且……”毛承祿猶豫了一下,道:“近來朝中風聲頗為不好,很多人說魏公公一黨與東林黨怕是要決死一斗。如果這時我們針對袁某人,東林黨以為我們站在魏公公一邊,那可不太妙啊。”

    “這事本帥自有權衡。”毛文龍道:“倒是有別的事情,交給你相機去辦。”

    “父帥但請吩咐。”

    ……

    “馬武已經痊癒了,現在回李莊,給他批了一個月的假,在咱們和裕升的商團軍裡可是罕見的長假。”

    趙立德坐著讀最新的和裕升內部邸報,楊二,楊義,成方,徐名等人或是坐著,或是站著,各人臉上的神色都是輕鬆愉快,畢竟和馬武等人在一起小半年的時間,聽說這兄弟平安無事,各人都是鬆了口氣。

    溫忠發吐了口氣,揉了揉臉,說道:“當初馬武他們衝出去一則是吸引注意,分散敵軍外圍的力量,二則就是要他們去看看草原上的情況怎樣了。誰知道東虜緊咬不放,這一走居然就是幾個月時間,而且繞來繞去,到了大寧衛故地,一直到遼元時舊肇州所在,又從興安嶺到巴爾虎部,再順著克魯倫河直抵漠北,這真是萬萬想不到。”

    禿頭啐了一口,說道:“他娘的,這下馬武他們可是風光了,這經歷,上教材也夠了。”

    “軍司是肯定叫他們把經驗都寫下來,將來很可能還會出現騎兵轉戰千里的事,怎麼防寒,怎麼在敵境補給,怎麼補充戰馬,怎麼安置傷病將士,怎麼偵察,怎麼翻山越嶺,這些事情可都是不簡單。”

    溫忠發的話不乏羨慕,確實,馬武等人的經歷太傳奇了。

    “當初要是老子……”禿頭話說了半截,自己又頹然收了回去:“老子也不會帶騎兵啊。”

    “張續文等人赴台灣,各有任用。”

    “步兵第一、二、三、五、六、九,騎兵銃騎兵第二團,槍騎兵團,炮兵第一團,共九個團近三萬戰兵往喀喇沁部一線調動,主要兵力集結在集寧堡到興和堡,尚義堡一線。”

    禿頭幸災樂禍的道:“這一下白洪大台吉要尿褲子了吧。”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1:55
第八百八十二章 年成

    “又不是針對喀喇沁,”溫忠不以為然的道:“白洪大那裡,兩個騎兵團就橫掃了。”

    “這倒也是。”

    趙立德敲敲桌子,似笑非笑的道:“兩位,且慢討論,還有事情和你們有關。”

    禿頭道:“啥事兒,有屁趕緊放。”

    這廝也是粗魯慣了,眾人也不和他計較,趙立德只翻了一下眼,便是直接道:“第十二團原本是定的任敬過來帶,現在決定叫溫指揮去帶,禿頭你是團副指揮,兼山地步兵營的營指揮。”

    溫忠心中一起,原本是坐著,這一下猛的站了起來。

    “恭喜!”趙立德先道:“溫兄這一下就是團指揮,躋身咱們商團軍的最高層了。”

    “恭喜。”徐名和成方也是一起拱手,向溫忠賀喜。

    溫忠抿著嘴,確實是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

    軍方的最高層現在就是團指揮,梁興和王長福也就是在戰時負責指揮幾個團,但並沒有具體的名義,現在梁興任尚義行軍司副政事官,主要是軍事方面的協調工作,王長福則是在李莊的軍訓司,兩個軍界大佬之下就是團級指揮,說是溫忠升到頂點,倒也是並沒有錯。

    “張狂個鳥。”禿頭狂起來真是點不給老上司面子,當下一臉鄙夷的道:“瞧你這小人得志的樣子,團指揮馬上就不算什麼了,軍司已經在組建師級,每個師兩個步兵團一個騎兵團,一個炮兵團,還有師直屬各部,每師一萬五千到六千人,師指揮才是咱商團軍的頂層。”

    “這個倒是真的。”趙立德在十三山上負責看邸抄和軍情密件,對這事的瞭解也不比軍方人士差多少,他點頭應和道:“確實是有這事兒,第一師和第二師都在組建中,估計這一次調到往喀喇沁方向的就是要組建兩個師到三個師。”

    “看吧,你又要晚一步。”禿頭瞪眼對溫忠道:“一步晚步步晚,當年一群喇虎出道,人家當政事官當師指揮,你才混個團指揮,還是在草原上冒死得的功勞情份加上打仗才管用,要是熬,這一輩子也追不上了。”

    溫忠心裡是有些落寞的感覺,當初一起追隨張瀚的人,除了有些犯錯的或是中途就離開的,到現在也就是他位份較低,他可是在萬四十五年就追隨了張瀚,結果現在一堆資歷不如他的人都漸漸爬了上來,說心裡一點兒不介意當然也是絕無可能。

    當下卻只能笑罵道:“入你娘的禿頭,老子都沒急,你急個鳥。”

    禿頭一瞥身邊的人,有些話卻也不往下講了,他只是粗魯,卻不是蠢貨。

    趙立德淡淡一笑,說道:“還有呢,上頭叫你們把訓練好的山地步兵精銳帶一部份,然後到皮島組建新的部隊,十二團交給你們帶。在那邊,毛文龍已經允許我們在寬甸和鐵山到鎮江一帶構築前進基地,具體往哪兒打,你們自己決定。但我要提醒你們,軍司的主張是在天啟七年之前,十二團不得組織營以上的戰鬥,一定要牢記這一點,要是貪功冒進,貿然組織大規模會戰,暴露了和裕升的實力,可能會得不償失。”

    “省得。”溫忠道:“軍司還要和東虜做買,時間越久,咱賺的銀子就越多,東虜對咱們的東西越依賴,咱們將來對付他們就越好辦。”

    雖然在場的人都不明白張瀚決定將來打經濟戰是怎麼個操作法,不過簡單的道理還是懂得的,各人都是深沉點頭。

    楊二道:“早前聽說和裕升與東虜做買,哪怕人家已經一路殺到廣寧也不停,我心裡說實在的還是想不明白。現在隱隱覺得這樣也不錯,暗中一直在對付東虜,銀子卻也不少賺,這樣挺好。”

    楊義道:“就是東虜不缺錢糧,算不算咱們為虎作倀?”

    “屁。”趙立德道:“東虜在廣寧一役搶了遼西多少堡子,遼東和遼南幾百年的積儲財富,這得貿易多少年才能賺回來?咱們不,他們是要困難些,但絕不會影響到八旗的戰兵,多餓死的還是漢人和他們的包衣奴隸!”

    “這些不談了。”溫忠站起身來,很沉穩的道:“過一陣我們就去皮島,再籌備建築基地,這裡就要諸位多辛苦了。”

    “我們下一步就是擴充人手了。”成方也起身道:“預計會最少編成兩個團,不過都按屯堡農民那麼練,真正的戰兵只編成一個團。這樣軍司的壓力要小很多。”

    十三山的資源已經足夠再支撐一年以上,可以脫產的壯勞力數字大幅度增加,不過成方和楊二等人都不打算大規模的擴編,以山勢險峻來說目前的人手都足夠了,編成的新軍以農兵訓練標準來,在其中挑選優秀的參加小規模的實戰,然後編入戰兵隊伍之中。

    和裕升的戰兵待遇實在是太好,軍司的財政壓力太大十三山這邊也是知道了。

    “或許我們有別的辦法。”趙立德的面色變得陰沉起來。

    眾人都起身之後,成方和趙立德叫住溫忠。

    三人來到一處隱蔽的院落,叫衛兵開門後,覺裡頭有十幾個留著辮子的人。

    趙立德指著這些人道:“這些都是在東虜那邊有妻室家小的人,底細都摸清楚了,這幾個月一直在進行洗腦教育,也暗中派人通知了他們的家人,並且送了東西,現在我們打算分批把他們送回去,但從東虜那邊到十三山實在是太困難,你們倆都幹過軍情局,這些人你們記錄下來,以後有消息直接先送到寬甸你們那邊。當然你們也要準備接收消息的情報點和相關的人員。”

    “知道了。”溫忠確實是情報口出身,眼前這事算不得什麼。

    這時趙立德招招手,十幾人紛紛過來,還是用東虜的禮節打千下跪行禮。

    “我們沒有刻意改變他們的禮節習慣。”趙立德解釋道:“要是長期用我們這邊的禮儀和言談舉止,回去之後很難不露出形跡。”

    “就算這樣的話,他們也會受到盤查吧。”溫忠皺眉道。

    “那是當然。”趙立德小聲道:“真正有用的暗子也就幾個,他們的家族有點實力,自己也機靈,會過關的。而且這一次批次放走好幾百人,都是歷來被俘的漢軍,真夷當然都殺了,漢軍全部放了,理由當然是在山上浪費糧食,又不忍心殺了,雖然不是很好,但也站的住腳。”

    溫忠笑道:“若是別的地方還真說不通,山上糧食始終有些緊張,又不缺壯丁,還處在包圍圈裡,既然不忍殺,當然就只能放了。”

    “就是這樣。”趙立德微笑著道:“總之要是有用的話,我們對東虜的情報工作也不至於兩眼一抹黑。”

    “今年的年成還算好。”

    時近五月,天氣轉暖,努兒哈赤穿著的衣袍還是很厚。

    在場的人們都看到了,老汗的辮花白,頭枯萎,像是一小截的尾巴吊在腦袋後頭,壓在暖帽之下。

    巡視麥田,查看有無倒伏,蟲害,各處官府上的包衣奴隸們是不是在好好種田,不曾給後金政權搗亂,包括旗下的開戶人,戰時他們要上戰場,平時也負責分給自己的田地,不管是自己種還是用包衣,總之分在名下的土地就要上交一定的收成上去,出去打仗還要自備行糧原因也簡單,因為老汗把他們拚死搏殺搶下來的土地又拿出一部份分給了他們,所以這些旗丁也得替主子效力,他們運氣好的話也會搶得幾個漢人包衣,有包衣的人家的境況就要好一些,若是沒有幾個包衣,那就是辛苦的很了。

    在這個年年災荒的小冰期時代,哪怕是真正的正經真夷,日子難過的也是大把。

    捻了一把麥穗,其實按努兒哈赤青年時候的記憶,那時候的麥穗要比現在還飽滿的多,但天啟三年到四年的麥子好歹有一定的收成,不像前幾年那樣一畝地幾乎能收不上種子糧,糧價如神機箭那樣直往天上竄,一石精糧最高到二十兩銀子,要是老奴青年時有人和他說這樣的話,他准保一耳光子抽過去,說什麼胡話哪?現在麼,看著癟癟的麥穗,還得誇幾聲“好收成”,努兒哈赤的心裡自己都不知道是何滋味。

    在場的都是後金政權裡有頭有臉的人物最早的五大臣現在只剩下何和禮一個努兒哈赤掃了一下身後,覺沒有何和禮的身影,努兒哈赤在內心嘆了口氣,什麼話也沒說。

    在他身後是代善和皇太極,阿敏去鎮守鳳凰城去了,莽古爾泰沒來,應該是帶著人打獵去了。

    天氣和暖,野獸漸肥,打獵倒是可以了,但這個時候戰馬需要休養,嗜獵成癮的三貝勒應該是帶著自己的奴才徒步打獵去了。

    在大貝勒身後是一群小貝勒,當然這所謂的“小”並不一定是年齡上的,比如阿巴泰,他現在還是個台吉,剛擺脫了阿哥的名號,離小貝勒還差著一層呢,一直得到天命十一年,他這個皇太極的七哥才被加恩封為貝勒,還得再幾年之後,立了不少戰功又有十五個牛錄的阿巴泰才會被封為多羅饒余貝勒,一直到皇太極死了,順治即位,攝政王拉攏人心大封全族的時候,阿巴泰才被封為郡王。

    那個時候,連多鐸三兄弟都已經全部是親王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1:56
第八百八十三章 丁口

    阿巴泰還好了,四哥湯古代現在還只是個固山額真,連個台吉都沒混上,自有牛錄也是少的可憐,三哥阿拜還只是個三等副將,連湯古代也不如。

    以行輩排的老三老四和另外幾個阿哥都不在,老汗倒不是特別不喜歡他們,只是這些阿哥也明白自己不得寵,沒事就不到父汗這裡晃悠,免得生出什麼不該有的事非來。

    那些加了封號和爵位的哥哥們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惹怒了他們,在老汗面前晃出來的那幾眼又算得什麼?女真人雖然是大明眼裡的蠻夷,但其實也是很重視嫡庶之分,為什麼代善皇太極莽古爾泰哥幾個就是旗主,多爾袞三兄弟這麼得寵?原因也很簡單,他們的母親都是嫡妃!

    “汗阿瑪,”所有人回到帳幕中後,代善道:“巴都裡他們在十三山也很久了,山上現在也不缺糧,最近聽說還把去年到現在俘虜的漢軍都給攆下來了,說是上頭也不缺人,好幾萬男丁在上頭。錢糧和人都有,只怕是要長期圍困了。”

    提起十三山,所有人的臉色都不自然,皇太極也是一樣。

    這座山已經成了紮在後金脖子裡的一根刺,卻是怎麼拔也拔不掉,強拔的話,沒準兒就得叫自己本身大出血!

    “知會撫順額附。”努兒哈赤半閉著眼,說道:“叫他仔細查,裡頭一定有不少奸細。”

    努兒哈赤自己就用了一輩子的奸細,對這事雖然沒有和裕升那麼專業,本能卻是有十分準確的感覺。

    “是了。”皇太極欠了欠身,答應下來。

    “這半年來,”代善說道:“駐軍是甲兵一千五百人,白甲四百餘人,旗丁兩千二百人,包衣四千餘人,八千多人駐在十三山四周,每日環山戒備,但仍有漏洞。巴都裡上奏說除非派出兩萬包衣並一萬披甲築於重要隘口之外再復築長圍,否則很難杜絕山上人下山與錦州寧遠明軍聯絡。”

    “還有,”皇太極補充道:“錦州已經有明國總兵駐入,也時刻威脅我大軍側後。”

    聽著兒子們的話,努兒哈赤也是面露無奈之色……形勢確實不容樂觀,然而他也是沒有太多的辦法。

    或者……努兒哈赤瞟了代善一眼,就是用這個已經被放棄了的老兒子的辦法?

    十三山已經成為一根毒刺,深深卡在了後金國的喉嚨裡頭,拔不出來,雖不致命,卻是扎的人難受,真是食難下嚥。

    遠處傳來馬蹄聲,各人都轉頭去看,正好把上下的尷尬都遮眼過去了。

    皇太極沒有這麼做,他仍然是緊皺眉頭,這兩年後金國屢戰屢勝,除了在十三山偶有小挫,還有在海州和復州等處被東江鎮鑽空子取得了一些戰果,除此之外,真的是百戰百姓,自老汗起兵以來,超過千人的會戰後金八旗兵沒有輸過一次,東江鎮的那些所謂嚇死一兩萬女真人的軍報,在皇太極等人看來連笑話都算不上,只能算是痴人說夢。

    然而皇太極的感覺是這兩年後金總體的戰略態勢並沒有大的改觀,背後朝鮮還是不服,經常給後金使絆子,咸鏡道的朝鮮國駐軍經常越境殺傷采參和採摘乾果的女真人,雙方時常爆發戰鬥。

    朝鮮八道的駐軍都是廢物,只有咸鏡道的兵還能打,當初壬辰倭亂時就是如此,主要原因就是因為咸鏡道要面對那些深山老林中的女真人,雙方在邊境線上經常發生衝突,彼此已經是百年血仇,皇太極曾經和努兒哈赤說過,要想叫朝鮮安穩,放走幾個朝鮮軍的將領是沒有用的,除非是直趨而入,圍其王京,迫其簽訂城下之盟,從此由臣服大明改為臣服大金,舍此之外,別無它法。

    除了朝鮮就是東江鎮,東江鎮去年在袁可立的調度下屢次出擊,毛文龍的塘報水分雖多,小規模的戰鬥多半是真實的,那些戰鬥多半是幾百個女真人和僕從軍面對幾千東江兵的戰事,範圍小規模也小,但十分殘忍激烈,雙方的死傷都十分慘重,各地的漢軍將領駐軍做戰多半不得力,前一陣還有一個姓張的游擊因為在做戰時獨自帶著家丁站在另一側,並沒有配合女真兵做戰被告了,結果老汗也不能從嚴處罰,因為大量的漢軍掌握在這些投降的漢軍將領手中,原本也不能指望他們打仗。

    皇太極感覺老汗對漢軍的使用越來越謹慎甚至隱含敵意,漢軍其實用好了也是強悍的力量,但八旗上層對漢軍都是相同的態度,敵視,提防,視為包衣奴僕,老汗原本的恩養政策已經快推行不下去,因為太多的女真貴族急著把漢軍全變成自己的包衣,替貴族們在官莊種地就行了。

    皇太極對此感覺憂心忡忡,這是主動削弱自己手中的軍事實力,然而他的兄弟子侄們都看不出來這一點。

    朝鮮,明國遼西駐軍,十三山,東江鎮,登萊鎮,明國水師,這些敵人像是一根根絞索,慢慢絞在女真人的脖子上,如果要會戰的話皇太極也有信心粉碎任何一方,但現在敵人根本不給會戰的機會,唯一必須接受會戰的就是明國的遼西方向,然而那裡堡壘林立,明軍又是被孫承宗直接指揮,根據細作的情形,孫承宗威信高,做事縝密小心,遼西的明軍將領漸漸恢復了實力和信心,從這一次明軍騎兵打通了往十三山的道路來看,遼西明軍已經恢復了戰鬥力。

    十幾萬主力在幾百里的地方駐堡修城駐守,還有大量的紅夷大炮,皇太極本人也沒有太大的信心能擊敗遼西明軍而自身不受太大的損失。

    此時女真人的記憶還在遼陽和瀋陽兩役的影響之下,瀋陽一役,賀世賢這個總兵力戰而死,然後遼陽之戰,袁應泰這個遼東經略率部下精銳出城與女真兵奮戰,然後就是渾河血戰,女真人與浙兵的車營和川兵的長槍陣多次血戰,酣戰正激時如果遼鎮騎兵主力來援,戰爭的結果就很難預料了。

    在沙嶺之役時,也是明軍主動出擊。

    迄今為止,明軍的表現雖然是打一場輸一場,其實女真八旗的損失也並不小,相比於打朝鮮人和蒙古人,明軍的表現仍然不失為上國強軍的風範,多次主動出擊,給女真人相當多的殺傷,特別是瀋陽一戰和渾河血戰,八旗兵的損失很大,絕不是女真人自己說的那樣幾乎沒有損失。

    女真,在入關之前一直是六萬丁以上,到順治年間時曾經降到過五萬七千丁,數十年的時間發展,又是遼東的統治者,數量卻幾乎沒有增加,反而在持續和緩慢的下降,這原因當然不必多說。

    如果不是努兒哈赤和皇太極父子一直在搜捕山中和林中的野人女真來補充進八旗之內,恐怕在入關前女真就降到五萬以下了。

    “是塘馬。”

    每天都會有塘馬來報事,各人也習慣了,眾人繼續談話和動作,努兒哈赤則是指著地裡的麥子對八旗都堂們道:“你們千萬要記著,種地不要學漢人的辦法。漢人是鋤兩遍地,第一遍鋤雜草,第二遍翻開地塊,他們以為這樣省事,其實是費事,還容易出草減低產量。我女直諸申一向是先拔草,把地塊的草拔乾淨了再翻地,這樣雜草少,產量高。以前,我瑪法和阿瑪就教過我怎麼種地,怎麼使用耕牛,當時我們被明國困在邊牆之外,諸部間鬥爭不休,我建州部之所以能在諸部中崛起,主要就是和漢人貿易買得大量耕牛和種子,漁獵之餘又復耕作,部落才有餘糧供將士征戰。好好種地,糧食才收的多,如果當年我不是秉承先輩的遺命,又怎麼會看到今天呢?”

    “老汗說的極是。”貝勒齋桑古道:“我等一定盡力管好屯莊,不教老汗失望。”

    旗主貝勒杜度皺眉道:“就是天時還是不太好,今年算是好的,仍然是欠收。”

    “這也沒法。”努兒哈赤道:“但望來年能好些。”

    這一次諸貝勒和都堂們都道:“來年定然五穀豐登!”

    四周田野裡隱約有一些漢人包衣和女真人在田地裡勞作,很快就要收穫,這些人應該是做開鐮之前的準備。

    各屯莊都有管莊的女真官員,從拔什庫到牛錄額真,甲喇喀真,固山額真,形成了一條嚴密而秩序分明的管理鏈條,女真人在糧食收穫上已經竭盡全力,然而正如所有人看到的那樣,效果不容樂觀。

    代善拖後一些,主動對皇太極道:“老八,今春到夏末,糧食收成可還夠?”

    “定然不夠。”皇太極道:“收穫雖比較去年和前年為多,但各地仍然減產很多,比較十幾年前的田畝收成最多三成到四成,現在我們旗下六萬餘人,連同家小十餘萬,漢軍六萬餘,連家小總有二三十萬,加上包衣與各屯官莊並各城漢民,加起來總有三百萬以上,這數百萬人一年吃的糧食缺口最少是二六十萬石以上,些許增產,毫無用處。”

    “我大金的財富,就是用來買糧了,大量的白銀黃金,就這麼如水般流淌出去。”

    代善臉上露出沉思之色,半響過後,他才道:“我看如復州和海州,耀州那樣,壓力反而要小很多。”

    皇太極面露震驚之色,說道:“不可,看似負擔,其實是一國的國力,沒有,哪來的國力啊。”

    “我們的國力就是女真,別的都是假的,虛的!”代善冷峻的道:“你我在這上頭想法實在不同,看來是誰也沒有辦法說服誰了。但我要提醒老八你一句,你有雄才大略,也要腳踏實地,要審時度勢而行,不要看的太遠就忘了腳下的路是怎走的。”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1:56
第八百八十四章 對鏡

    代善說完便走了,只留下皇太極在原地呆。天籟

    海蓋復等州在天啟三年遭遇了可怕的屠殺,主持者就是代善和阿敏等人,當然也是受到了努兒哈赤的命令。

    在奪得遼中和遼南之初,努兒哈赤還是打算好好利用漢人的人力,對擅殺漢人的女真官兵進行了嚴厲的處罰,也不准隨意搶掠漢人的財物和田畝,到了天啟四年,局面已經生了極為深刻的變化。

    最關鍵的變化就來自於糧食的產量。

    連續多年的絕收和減產,災害導致糧荒,遼東遼中遼南全面缺糧,缺糧也導致人心浮動,甚至明的層次來說後金要低一層,而從耕戰的軍國體系角度來說,後金比大明並不落後,甚至出一籌。

    皇太極對慶賀征伐蒙古的宴席毫無興趣可言,但他不能不參加這樣的場合,如果老汗沒有接他,或是他沒有到場,第二天就會有謠言說他失寵,這樣的事皇太極絕不會允許其生,哪怕是一次。

    當身上的一切都修飾完畢,處處細節都趨於完美之時,皇太極深吸口氣,吩咐左右道:“走,往汗王宮。”

    一個正白旗的旗奴上前道:“稟主子,撫順額附早前就來了,奴才叫他在客廳等候。”

    皇太極一征,李永芳這個時候來做什麼?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1:56
第八百八十五章 晚宴

    今晚的應該是沒有請李永芳,這個漢人額附近來已經失寵,主要原因就是對十三山的戰事不利,不過人們都明白這人是替代善和薩哈廉背了黑鍋,所以並沒有太多人落井下石。天 籟小 說另外李永芳對東江鎮和遼西展開了一系列的情報戰,東江和遼西的塘報上都多次提及抓到了李永芳所派細作等語,不管怎樣,李永芳主管的諜報戰還是有聲有色,只是近來努兒哈赤和上層貴族們對女真的武力越來越依賴,對諜報戰這種起家的小手段反而是不怎麼看的上了。

    皇太極趕到的時候,李永芳正在客廳坐著征。

    送上的茶水已經不怎麼溫熱,正在冒著最後的熱氣,幾碟點心小食放在一旁也沒有動過,幾個奴才垂袖站著,等候客人吩咐,但李永芳毫無動作,既沒有觀看府中的陳設解悶,也沒有與府中的下人說幾句話閒,從始到終,就是這麼呆征征的坐著。

    聽到皇太極進門的聲響後,李永芳猛然一驚,趕緊先站起身,然後打千一跪,口中道:“奴才給四貝勒請安。”

    皇太極面露微笑,將李永芳攙扶起來,說道:“額附不必多禮,請起來說話。”

    “謝四貝勒。”

    “額附此時前來定然有事。”時間不多,皇太極並沒有客套,直接道:“還請直言。”

    “奴才奉命去甄別從十三山放歸漢軍,依大貝勒意思不如全部斬決,老汗遲疑未決,奴才想,縱然會有些細作在裡頭,但幾百人全部斬決,漢軍必定上下不安,弊大於利,還請四貝勒於此事上頭做主。”

    李永芳在此之前一直很滑頭,在各大貝勒之間並沒有選邊下注,現在這樣上門來求事,明顯就是要站在皇太極一邊,但皇太極並未感覺欣喜。

    很簡單,是李永芳自身的情形十分惡化了。

    從十三山回來後,李永芳已經背了一口結實的黑鍋,月前傳來復州百姓要叛逃的消息,努兒哈赤打算派兵進剿。

    這所謂的“進剿”其實就是派兵去屠殺,海蓋復金等地已經被狠狠屠過一回,後來努兒哈赤派兩紅旗駐在復州金州一帶,張盤收復旅順後登州總兵沈有容又攻過一回金州,打下來又放棄了,後金也視這些臨近海域的地方為雞肋,守備的話要派大軍,後勤供給壓力太大,不守的話又等於把大片地盤放棄白送給明軍,所以進退兩難。

    最後還是決定放棄,遷海邊居民到內6居住,不肯遷的當然就是殺光了事。

    這一次所謂的復州百姓要叛逃,無非是又一次大屠殺的藉口,李永芳對此深感憂慮,他當然不是心疼復州的百姓,當初為了震懾遼中和遼南,李永芳和代善屠殺了大量的遼南漢民,他現在的憂慮是後金已經取得了較為牢固的統治地位之後,卻並沒有轉換角度,以統治者的立場來對待治下的漢民,而是仍然是以征服者和外來者的心態,動輒以屠殺來解決問題。

    李永芳因此對努兒哈赤道:“傳聞復州百姓想要叛逃的話不實,乃是蠱惑人心之語,如果這樣就派兵的話,會被覆州百姓笑話。”

    努兒哈赤聞言大怒,先以鞭子抽了李永芳一通,然後才道:“李永芳,當初你在撫順的時候,我念你是一個明白人,所以收留你,把骨肉至親嫁給你。我屢次用兵,皆得取勝,這都是蒙受上天眷顧的原故。可是你李永芳不信天命,以為明帝長久,我為一時?當遼中各地百姓逃亡之時,你假意勸諫,實為心中笑話,你是巴不得百姓都逃走了才好?你這是要辜負岳父我啊,原本要將你治罪,可是你是我女婿的事,明國,朝鮮,蒙古都知道了,恐怕會笑我過河拆橋,也會笑你所投非人,李永芳,我不治你的罪,這事就這麼過去了,但我的心裡話要說給我你知道,我的怨恨,也要你知道!”

    皇太極知道這事,傳言努兒哈赤一邊鞭打一邊流淚,還有諸如:“你敢看不起我,李永芳,你還以為你是明國游擊,看不起我這蠻夷?”

    這一類的傳言很多,都是旗下人在紛傳,投效的漢人將領也在傳言,在努兒哈赤的政治形象上是一次嚴重的失分,皇太極早就嚴令自己的旗下人不准紛傳此事,哪怕是此時面對李永芳,他也絕口不提上次的事,只是思索著李永芳的請求。

    片刻之後,皇太極便道:“此事我會進言,父汗也應該不會下令將所有的斬,但額附一定要用心甄別,不要叫大量細作湧入東京。”

    自佔了遼陽後,後金將這座遼中的大城改稱為東京,象佛阿拉和赫圖阿拉等處就算是舊京,由於遼南局面一直惡化,後金雖然在這兩年專注於蒙古戰事,但仍然沒有完成遷都瀋陽的計畫。

    李永芳道:“奴才省得,這些放回的漢軍不管是何背景,一律放到遼南各處與東江鎮交戰,不叫他們留在東京或是心腹地方。”

    “這還差不多。”皇太極滿意的一點頭,和努兒哈赤等人猜忌漢官漢將不同,皇太極絕不會以簡單的族群劃分來猜立場,李永芳這種老牌漢奸是最早投降的大明高級將領,努兒哈赤哪怕怒極時狂、抽他鞭子也不會處死他,原因就是李永芳是一塊大牌子,後金怎麼對他,漢軍將領就會怎麼想這個滿洲政權對漢人的態度,不管誰會投降或暗中聯絡大明,李永芳卻是絕對沒有這種可能,所以完全可以如信任女真官員那樣,對這個漢人額附給予最大的信任。

    李永芳欲言又止,皇太極卻已經沒空再談下去,在他出門之後,李永芳才頹然坐倒,他這一次來,最想說的話卻並沒有說出口來。

    ……

    皇太極抵達汗王宮時,正好遇到大隊的旗丁和甲兵押著數百漢軍往城南去,十三山6續放歸了過千被俘的漢軍,旗叮噹然是一個也沒有放回來,十三山被援救時已經向上交了幾十顆建虜級,其實可以交的更多,只是考慮到不宜太過震動朝廷和後金方,所以還是隱藏了不少級沒交,被俘的旗丁全部斬,級也是留著備用,這個時候後金方還不大可能出現中高級將領投降的事,那些最底層的旗丁投降了也沒有用,還會引起朝廷忌憚,不如斬了事。

    這些漢軍已經成了遼陽城中近期討論的熱點,有堅持將他們全殺掉的,也有建議先全部關押起來的,理性的聲音就是審問過後放歸各屯莊,只是這樣的聲音很小,雖然多半人明白這樣的處置才是對的。

    這時皇太極還忍不住有些佩服李永芳起來,這廝對大金倒是真的忠誠,只要感覺是對的就一定會說,皇太極自忖自己都沒有辦法做到這一點。

    汗王宮門口很熱鬧,這些漢軍很快就過完了。

    最近沒有什麼喜事,前一陣子努兒哈赤還訓斥了宗室之女,搞的整個宗族氣氛有些緊張。

    今天看來,老汗的情緒還算不錯,今年的收成還是很差,好歹是比去年強些,對蒙古的戰事很順利,又破了好幾個部落,掠奪了大量的財富。

    牛羊戰馬,這些都是好東西,充實著後金的庫藏。

    丁口也是好東西,蒙古左右翼已經各有一千六七百人左右,都是精選出來的蒙古壯丁,騎射本領不差,再嚴加訓練的話,比外藩蒙古的騎兵要好用的多。

    外藩蒙古也有四千多人,在後金出戰時,這些蒙古騎兵會跟隨著一起出戰。

    冬天時,幾個大貝勒奉命北上,捕獲了四千多林中百姓,其中近千丁被分配到各旗,補充在各個牛錄之下。

    這些生女真野蠻的很,在林中的穿著獸皮,語言能力很差,在松花江,嫩江,或是北方黑龍江畔生活的就是穿著魚皮,也是野蠻成性,被建州部稱為魚皮韃子。

    這些生女真雖然野蠻,好在是女真一族,語言差異不大,而且漁獵為生,性格勇悍又長於弓箭,小股隊伍配合就能獵殺虎豹,稍加訓練磨合之後打仗就比漢軍要強的多。

    這也是諸申看不起漢軍的原因所在,既不能騎射,又不長於陣戰,膽氣又怯,見仗時也就是撐個場面,並無太大用場。

    皇太極到時,門口的護軍和努兒哈赤的私人旗奴都趕緊肅清道路,正白旗的旗奴拉住戰馬,請皇太極在汗宮一側下馬。

    在當時人的體格來說,皇太極是一個極為高壯的壯漢,此時他還沒有成為大汗,並不養尊處優的在汗宮中處理各種複雜的事務,他常射獵,也經常率精騎四處驅馳,所以他的身體很健壯,在下馬時,高出常人一頭的身軀顯的健壯有力,引了不少婦人的目光。

    在汗宮門前人們都是騎馬過來,遠遠的再下馬步行,皇太極的身份貴重,人們都替他讓出通道來。

    這時遠遠的有十幾人簇擁著一頂轎子前來,不少人為之側目。

    在遼陽城中,原本漢人官紳都坐轎子,女真人現在還算樸實,就算貴族也是騎馬為主,他們都不坐轎,漢人降官和降將當然也不敢坐轎,眾人都以騎馬為主,轎子十分罕見。

    “是齋桑古阿哥的母親。”一個護兵走過去看了一眼,回來向皇太極稟報。

    “又是她。”皇太極眼中有些厭惡之色,點了點頭,直接進了汗宮。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1:56
第八百八十六章 斷絕

    汗宮就是原本的經略衙門,對漢人來說,一國之主住在這樣的衙門裡頭還是委屈了,對此時的女真人來說這衙門已經比佛阿拉和赫圖阿拉舊城的建築高貴一百倍了,高大的青磚院牆,大門,影壁,儀門,正堂,二門,大堂,左右側的邊廂,迴廊,後堂,後門,後園,一應俱全,百十間屋子只居住著努兒哈赤和他的后妃,還有幾個未成年的小阿哥,幾十個旗奴留在府邸中伺候起居,也有相當數量的僕婦,這個時候女真人還沒有用太監,就算他們入關之後對漢人的太監也並不信任,這也是清末之前太監數量很少,並且沒有權閹的重要原因,相比於漢人的太監,女真貴族更是寧願把家務事交給本族的奴才來料理。

    “見過汗阿瑪。”皇太極進入正堂後,裡頭已經濟濟一堂擠了一屋的人,眾人都是盤腿坐著,一頭豬用清水煮成了白肉,各人用小刀割肉配著酒吃肉,大快朵頤,神情都十分開懷。

    莽古爾泰也回來了,他對皇太極笑道:“老八,我這一次射中了一頭極高極壯的肥公鹿,切下了一條鹿腿,已經叫人送到你的府邸去了。”

    皇太極做出一臉喜歡的樣子,說道:“多謝五哥,那腿想必是極好的。”

    “很肥,肉質很鮮嫩,這麼大的鹿,很難得腿肉這麼肥嫩。”提起這些話題,莽古爾泰是最感興趣,伸手劃腳的在比劃著,連努兒哈赤也很注意的聽著他說,眼中露出高興的神采來。

    “我年輕時,”努兒哈赤道:“最喜歡射獵,最害怕的就是參摘松果和挖參。從春天進入老林子,一夏天和秋天都要在林子裡呆著,一直到第一場雪落下,我們才從林中出來。那很辛苦,挖地窩子住棚子,風餐露宿,大年時間呆在密林之中,除了十幾二十個本部族的青壯之外,再也見不到任何人影,一旦遇著人,很可能別的部落的采參人,那就得準備一場血戰了。”

    代善眯著眼沒有出聲,阿敏和莽古爾泰都不擅言詞,皇太極道:“正是父汗青年時這般辛苦,才有我等兒孫今日。”

    “嗯”努兒哈赤點頭道:“當時在林中最好的事情就是夏秋時射獵,不管是狍子還是兔子都很肥,不過最好吃的還是鹿肉,秋天時的最為肥壯,但要在它們情前射獵,打上十幾頭,製成乾肉慢慢來吃,秋天時我們支上鍋灶,用干鹿肉配蘑菇來煮湯,只有這個時候我們才捨得放鹽。”

    這時努兒哈赤面向三個心愛的小阿哥,阿濟格,多爾袞,多鐸三人,語重心長的道:“為什麼叫你們來赴宴,吃的是水煮的白肉,還不准放鹽,用小刀割著吃,是因為你們的父祖輩都是過這樣的日子,就算吃肉也很少放鹽,因為我們建州不產鹽,鹽都是在互市時由大明賜給的,有時候給的鹽多,有時候就少,多的時候也不夠整個部落的人吃,少的時候連男子們也不能管夠,所以只能用白水煮肉,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皇太極這時肅容道:“祖宗膜烈之風,我等子孫應該謹記,並且永遠不改!”

    努兒哈赤對此十分滿意,他站起身來,突然道:“來人,將齋桑古阿哥的母親抓起來,明日午前處斬。”

    眾人都是大驚!

    阿敏張嘴結舌,不知道說什麼是好,其餘鑲藍旗的人也都是一片沉默。

    “當初囚困兄弟,我是情不得已。”努兒哈赤道:“適才提起密林射鹿之事,其實也是想起了舒爾哈齊,當日還沒有費揚古和何和禮等人,陪伴在我身邊左右的還是諸兄弟最多,舒爾哈齊從當初與我在林中采參,後來祖、父被殺,他同我一起起兵,後來成立兩旗,我掌一旗,他掌一旗,再後來他謀反要害我,我囚禁了他,將他的兒子阿爾通阿與扎薩克圖殺掉,但阿敏當時還小,與此事無關,他的父親又立有大功,所以我將他撫養大,封為貝勒,掌鑲藍一旗,我信任他,就如信任我的兒子一般無二。今日要殺齋桑古的母親並沒有別的原因,我從來不坐轎子,所以人們到我這裡也只是騎馬,這個婦人不僅坐轎子到我府前,還昂然直入,又坐轎子離開,這般輕慢無禮,藐視於我,所以我下令將她處死,此事和阿敏貝勒和齋桑古阿哥無關,也和鑲藍旗上下無關,眾人放心。”

    眾人都是趴伏在地,阿敏泣道:“聽到大汗說這些話,就像刀子在心裡絞一樣,奴才決不敢有怨恨之心,只有以死效忠來報答大汗的恩德。”

    努兒哈赤點點頭,轉身對皇太極和代善等人道:“諸位旗主貝勒一起進來,我有話要說。”

    阿敏趕緊爬起來,眼中毫無淚水,只有齋桑古真有些傷心,但又強忍著不敢哭,以後金上層的政治態,他要敢哭出來,一定會被人說心懷怨望,然後努兒哈赤心緒不好時被人奏上一本,很可能也會下令將他賜死,所以齋桑古只能強忍淚水,還要和人說母親罪有應得,死不足惜。

    眾人隨老汗一起往後面的庭院去,天氣還有些悶熱,後花園有花有樹,還有假山堆石,只是沒有池塘,倒也少了很多蚊蟲。

    四周都掛著一些燈籠,有按著順刀的護兵在暗處巡邏,後園正中是一個很大的歇山頂的三間房舍,十分雅緻,這是不知道哪一任遼東巡撫在任上時修築的,屋中收拾的很乾淨,正中間擺了一張蓆子,各人進屋後老汗坐在中間,其餘各人盤腿而坐。

    “今日殺齋桑古阿哥之母,這件事一則是殺一下旗下那些婦人的氣焰,男子尚且要守規矩,婦人們更不可驕縱。”努兒哈赤看向眾人,沉聲道:“更要緊的原因就是近來要剎一剎驕奢的風氣,那婦人進出坐轎,十幾人跟隨,我出門時跟著的旗奴也不過這些人,她一講這排場,又要坐轎子,又要服綢緞,吃的好,用度也要好,官莊收成,哪夠這般揮霍?這樣下去,人人都想辦法走私貨物給那東江鎮,又想著多花銷金銀從張瀚那裡多買精緻的飾品和各種用具,近來我在城中行走,常看到婦人穿著各種綢緞衣服,身上有各種金銀珮飾,聽說各家的家裡都用著不少從明國買的古董和器物,這樣下去,我們辛苦血戰從明國掠奪來的財富又回流到明國。當年我們在撫順關和寬甸的馬市毛衣,用東珠和人參還有各種毛皮來換明國的耕牛和糧食,還有鐵器,食鹽,用來壯大我們的部落,明國人得到的全是無用的東西,他們和我們互市越多,我們就越強,他們就越弱,那些貴重物品全是叫他們的官人和富人得了去,貧苦百姓需要的糧食和耕牛都給了我們,所以在我起兵之前,明國的遼民就十分困苦,軍民都缺乏戰意,以致屢戰屢敗。我自起兵未嘗一敗,我會用兵,八旗將士也是武勇,我對外也稱有天命,天命或許也真的有,但明國人自尋死路,這也是實情,我們私下裡說的話就不必避諱了,我大金要想強盛如昔,就絕不能重蹈明國的覆轍。”

    各旗主貝勒都躬身聽著,有幾個臉上都露出慚愧之色。

    皇太極神色十分平靜,但心中則是萬分緊張,他隱隱有些感覺,父汗這一次恐怕是有極為重要的變革或是已經有了想法,而且是獨斷專行,並沒有和自己商量。

    皇太極瞟了代善一眼:很有可能,父汗是與此人商量過!

    “近年來每年都是天氣乾旱,冬天雪多,而春天開如就少雨,不少田畝顆粒無收,去歲春冬時,糧價一路漲至數十兩一石,後來是和裕升的糧隊過來才緩解。此事來說,和裕升和他們建立的商道對我大金萬分重要。然而,糧食仰賴他人,也就是命脈為他人所掌控。而商道又帶來大量明國物品,我國的黃金白銀和人參毛皮都拿去換了無用的東西回來,旗下人又變得驕奢淫、欲,這樣下去,國窮民窮,上下離心的日子就不遠了。”

    皇太極深為震動,他道:“父汗要下令,禁止買入除糧食和茶葉,藥材之外的物事。”

    “若張瀚與那和裕升不滿又怎辦?”

    “縱不滿我們也當堅持。”

    “哪怕是翻臉成仇,糧道斷絕?”

    “對!”皇太極態度堅決的道:“哪怕是糧道斷絕。”

    皇太極想了想,又道:“此前和裕升的商道開通,糧食和物資源源不斷進來,兒子以為是我大金助力,經過汗阿瑪點醒,這才醒悟過來,這糧道有利有弊,這樣下去,我國會受制於一群明國商人,這萬萬不可。”

    “對了。”努兒哈赤一臉欣慰,說道:“我便說老八一聽就會明白過來。眼下這事,除了國庫會空虛,兵將和旗丁人的心思變化才最為可憂,糧道要緊,但最要緊的還是咱們大金上下的這一股氣,所有人都相信我們能擊敗大明,盡得全遼之地,同時還能壓服蒙古,盡為我之所用。與這大業相比,區區糧道算得什麼?難道沒有他一年這幾十萬石糧食,我們上下就全餓死了不成?今日決定,派薩哈廉貝子親往科爾沁與和裕升的人會談,即日起不得運入除糧食之外的任何貨物,若有違反,盡斬其商隊之人!”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1:57
第八百八十七章 熬刑

    在場的人都是一臉肅穆,努兒哈赤的這個命令意味著後金重要的一條商貿路線大部份物資的斷絕,而和毛文龍的貿易規模較小,基本上毛也缺乏大宗的現銀,多半是以糧食和雜貨來換後金的人參和毛皮,貿易量倒是一直在增長,但毛文龍做生意沒有和裕升規矩,後金也一直在嚴防東江鎮的細作,兩者的貿易規模不太可能展到如和裕升那般龐大。天『籟小『說

    而且後金的上層也一直在懷疑,毛文龍的背後也有和裕升的身影,這就叫他們更加提防了。

    果然努兒哈赤道:“文龍那邊也不必與他虛與委蛇了,這人是梟雄本性,我知道他,不打疼他,不叫他知道我大金實力遠在他之上,這人是不會服氣的。與他貿易,不可能會叫他心向我大金,只會叫他更加志得意滿,驕縱難伏,他的貿易我們也只要糧食,別的貨物一律不要,我們這邊只給人參東珠毛皮,不給現銀,就是這樣罷。”

    眾旗主拜伏道:“大汗英明。”

    阿敏道:“我便不信糧荒會這樣一直持續下去,待一兩年後若是各處官莊都能有不錯的收成,兩處商道都斷絕了罷。嗯,最多維持和裕升一路便是。”

    代善與努兒哈赤對視了一眼,努兒哈赤點頭道:“對了,就看這一年,看看情形再說!”

    ……

    屋中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聲,所有漢軍都蜷縮著身體,等候著命運的審判。

    十幾顆級已經斫下來,血肉模糊的級上鮮血還沒有凝固,所有級上的兩眼都是圓睜著,這是人驚嚇到極處的自然反應,沒有哪個人被砍腦袋時能夠閉上眼。

    曹振彥也是一般無二的反應,雖然十三山的人判斷他能活下來,但這種事沒有人敢相信別人的判斷,特別是大刑當前,又不斷有人被推出來斬。

    每次進屋都是十人一組,輪到曹振彥這一組時他就站起來和別人一起往屋中走去。

    每人都在抖,曹振彥也是一樣,這一點來說看不出任何分明。

    李永芳高坐在一把椅子上,幾十個漢軍和女真軍官站在屋內,天有些熱,加上用刑會弄出血來,各人都脫了衣袍,光著膀子,身上濺滿血跡,看起來更加凶橫殘暴幾分。

    “架起來,打!”

    一個拔什庫下令,接下來兩人一組將所有的被俘漢軍架起來。

    “是不是漢狗派你回來當細作?”

    一個後金軍官逼問曹振彥,黃色的門牙在他眼前閃動,一股惡臭味道直撲臉上,這個後金軍官沒有等曹振彥回答,而是直接一棒子打在他的臉上。

    疼痛,無比疼痛。

    這一棍打的曹振彥疼痛無比,但接下來的才是叫他領會到什麼是痛苦。

    棍子打在各種叫人無比疼痛的地方,胃囊,關節,手指,這些人下手又狠又準,十幾棍打下來就把人打的血肉模糊。

    曹振彥的嗓子都叫啞了,後來直接疼的不出聲來。

    “誰是十三山派來的?”後金軍官喘著氣道:“認帳了便可以救你們的弟兄,有點漢子血氣的就自己認了,莫連累別人。”

    這人的漢話說的倒是很好,不過估計是後金方面派來監視李永芳的女真人,他們的審訊只是毆打而已。

    這時候當然無人出聲,認了便是斬,所有的疼痛仍然不能和生死大事相比。

    這時又有一隊漢軍軍官過來問話,從各人的籍貫,經歷,在山上的表現等等,包括是否私下接觸過和裕升的人,是否在山上受過優待等等事情。

    不僅詢問,還鼓勵這些漢軍檢舉揭別人,一旦現有人想要檢舉便帶到耳房私下詢問,過不多時,果然有漢軍從人群裡被拖拽出來,這些被檢舉的就不審問了,直接斬。

    這樣的情形下,當然是人人自危,幾乎每人看別人的眼光都特別凶狠。

    曹振彥做出氣息奄奄的模樣,待問他時便是一五一十的回答。

    李永芳走過來,曹振彥沒敢抬頭,只看到這個漢人額附左胸口垂下來的花白小辮。

    “你父親我見過,也算老熟人了。”李永芳沉吟著道:“你在山上時,可曾想過要投效過去,以求活命?”

    “回主子,”曹振彥氣息微弱的道:“奴才絕對沒有想過。”

    “他們可曾叫你做什麼事?”

    “沒有。”曹振彥道:“奴才和大夥關在一起,每日只想著怎麼脫身和保命,奴才在大金之邊過的不錯,全家都有前程,不管怎樣奴才也不可能去投效他們,可能他們也明白此點,並沒有來拉攏過奴才。”

    “你家倒確實如此。”李永芳點點頭,突然厲聲道:“若你心懷不軌,丟的就不止是自己的腦袋,你的家人定然全部陪葬,你要想清楚了,現在回頭招供也不斬你,只將山上情形和他們的安排全部吐露出來便可。”

    “奴才絕不敢投效明國,”曹振彥道:“如果主子不信不如砍了奴才,奴才也不想連累家**及父母妻兒。”

    李永芳盯著曹振彥看,見對方臉上並無異狀,答話時並沒有特有的那種說謊時的表情特徵,他心中已經相信這個青年漢軍不會投降,畢竟曹家是世襲的大明武官身份投降過來,在後金這邊過的還算不錯,曹振彥也成了十四阿哥的戶下人,前程不壞,不過招供些這邊的情形在所難免,主動投效對方成為細作,這個可能性就太小了。

    李永芳當下點一點頭,說道:“既是這樣,你可以出去見見父母家人,待傷好之後我會派人召你,對你另有任用。”

    多半的漢軍會被派往金州和復州,也會派往寬甸一帶參與對東江鎮的戰事,那邊是後金現在戰略形態最惡劣的地方,派過去多半有死無生,李永芳對這個曹振彥感覺不錯,打算觀察一下,如果可以就留在身邊栽培使喚。

    曹振彥不敢拒絕,他也不可能拒絕,當下氣息微弱的答應著,李永芳見狀,揮手叫人帶曹振彥下去治傷。

    屋中被打的人已經有人不過,開始胡亂攀咬,好在李永芳的部下也不蠢,胡亂攀咬的並不當真,否則的話,外頭的幾百漢軍沒有一個能活著出院子,那還不如按一些女真貴族的意思,直接全部斬了事,還免得叫這些漢軍在死前受這樣的活罪。

    曹振彥渾身也是火辣辣的疼,一個醫生給他胡亂上了藥,也不管有沒有用,好在他二十來歲年紀,身子骨打熬的十分健壯,估計這點小傷還要不了他的命。

    這時候曹振彥也想起在十三山時受的訓練,當時他恨極了那個叫趙立德的情報官員,聽說那人是京師裡錦衣衛出身,世家的特務,用刑都是一把好手,十分專業,當時曹振彥可是恨透了趙立德,現在卻是忍不住心生感激。

    沒有當時的訓練,今晚這一通大刑可是真的很難熬過去!

    曹振彥不禁掃了一眼庭院中的那些漢軍,多半是面如死灰,或是被打的十分淒慘的模樣,這人群裡頭,到底有多少人是和自己一樣,從十三山背負使命回來的?

    不管怎樣,曹振彥是不敢反水的,後金法度森嚴,他若是如實招供,自己多半保不住腦袋,家人的性命也多半保不住,當初上了船,就只能咬牙硬撐到底了。

    另外一個院子裡都是甄別過後可以放走的漢軍,天晚又閉了城門,他們要等明早再走。

    有一些家在遼陽的漢軍家屬提著燈籠在這個院子裡尋找,哪怕很多人都知道自己的親人已經戰死在外,但還是有很多人聞訊趕來,帶著一點最後的希望,在這裡呼喚自己親人的名字,希望會有奇蹟生。

    在聲聲呼喊聲中,曹振彥終於聽到了父親的叫聲。

    “黃奴兒,黃奴兒?”

    “曹兄弟,你在不在?”

    “我在,我在。”曹振彥忍不住高聲答起來。

    院子裡人太多,到處是人的叫喊和呼喚聲,曹振彥的回答一開始還沒有被聽到,後來終於被曹世選聽到了,雙方的叫喊聲都加大了一些,順著聲音在人群中擠來擠去,最終曹振彥終於看到了提著燈籠的父親,還有一臉驚喜的李明禮。

    “父親,李兄。”

    曹振彥搶前幾步,跪在自己父親面前,兩行熱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黃奴兒,你回來就好。”曹世選也忍不住流淚,叫著曹振彥的小名,手撫著曹振彥的背不放。

    父子兩人其實並不習慣這樣的情感交流,中國的士大夫講究抱孫不抱子,因為老年人可以疼愛小孩子,並無關礙,而教育孩子的責任是在父親身上,所謂“子不教,父之過”,所以哪怕是曹振彥小時候,也很少能看到父親臉上露出什麼關愛的表情,而多半是嚴格的要求和訓斥。

    曹家也是世家,固然比不得那些書香門第,但家族裡的規矩比起普通百姓還是要強很多,曹振彥小時候很淘氣,又可能因為黃疸得了一個“黃奴兒”的小名,從小到大,可是沒有少挨板子,像今天這樣感情外露,父子親熱的場景,可是實在罕見的很。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1:57
第八百八十八章 趨勢

    父子二人到底沒有抱太久,曹世選流露了一下感情後又恢復了威嚴父親的表情,他指指李明禮,說道:“你也要謝謝你李大哥,他這幾個月沒少幫我掃聽你的消息,也沒少想辦法。”

    李明禮慚愧的道:“我沒有照顧好曹兄弟,也沒有幫得上什麼忙,怎麼敢當叔父這麼誇獎呢。”

    以曹家和李明禮的交情,曹振彥和李明禮又一向是兄弟相稱,是以李明禮對曹世選也是以叔父相稱了。

    曹振彥擺手道:“李兄莫要說這樣的話,兵凶戰危,當時的那戰場上誰也照顧不了誰,我看到你努力想往我那邊靠,但當時咱倆實在靠不到一起,後來我受傷倒下,那種情形你來救我也只是把自己折進去,怪不得你。而我親眼所見,你幾次拚命往我這邊靠,這份情意,縱是生死弟兄也不過如此了。”

    李明禮聽的心中酸熱,他確實害怕曹家責怪自己,但從曹世選到曹振彥都沒有這種意思,這反而叫他心中更加愧疚起來。

    “你們哥倆就不必說這些客套話了。”曹世選道:“我近來在遼陽城中居住,上頭給了備御一職,過一陣子就去遼南一個官莊上任,到時候,你們都隨我一併去吧。”

    李明禮當然並無不可,他只是一個尋常漢軍,曹世選調任他也沒有什麼困難,這點面子總是要給的,不過以曹世選瀋陽中衛世襲指揮的官職,授官才給了一個備御,可見漢軍將領的地位更進一步的下降了。

    曹振彥道:“孩兒被撫順額附點名,叫傷好之後來這邊報導。”

    曹世選吃了一驚,皺眉道:“李額附這裡不是好去處,這事你先別管,我和石廷柱有些交情,這事我去求他。”

    石廷柱也是漢軍中的頭面人物,雖不及佟養性和李永芳,在漢軍將領中也是實權人物,掌握的權力並不小。

    曹振彥道:“父親怎麼要去遼南?”

    “也不一定是遼南。”曹世選道:“也可能去連山關一帶的屯莊。”

    “那邊屯莊少的很,主要就是去打東江鎮吧?”

    “正是。”曹世選道:“不過也不必太擔心,總不會把我放在最前頭的屯莊,打仗時我會相機行事,老汗這裡每天都要處置打仗不出力的漢軍將領,法不責眾,以後打仗用漢軍只會越來越少,咱們這些人多半就放在屯莊裡種地,慢慢全部編成包衣,我曹家早就依附十四阿哥,這事也不必慌亂,見步行步就是。”

    若是以前曹世選定然不會與兒子說這些話,但這一次曹振彥從十三山回來,氣度神態都大有轉變,又是經過死劫百難逃生,曹世選感覺已經可以與兒子說這些以前不能談及的話題了。

    至於李明禮在側,這也不必避諱,彼此都信的過。

    “這樣下去,”曹振彥道:“數萬漢軍,怕是要全部成為包衣旗奴了。”

    “差不離。”曹世選嘆道:“老汗對漢軍是越來越不信任,一年之內,漢軍應該是全部編入官莊之內,分給各旗下為包衣種地,少量的人會抬旗成為旗丁,也有將領的精銳會成為旗下披甲,除此之外,剩下的就多半是種地的命了。”

    李明禮想說就算這樣,官莊裡的包衣好歹是比那些普通的漢人強,漢人也被編莊拘管,勞役比漢軍包衣還要重的多,而且動輒犯罪被殺,人身安全也是完全沒有保障,漢軍包衣多半屬於某個牛錄之下,甚至是漢軍將領或是旗下貴人的私產,對自己的私產這些貴人總是要保護一下的,包衣也是財富,各女真牛錄間經常轉賣包衣,普通的旗人如果家裡有幾個包衣,日子也就好過很多,最少有包衣幫著種地,旗人可以練習弓馬,在戰場上保命和立功的機會也就大的多。

    不過這話也就想想就算了,曹世選看起來對在後金的仕途已經心冷了很多,不像前兩年一心想在女真人這邊做出一番事業來,因為曹世選有一個理論,曹家在遼鎮死活就是這樣了,沒啥機會再往上,而女真人這邊是事業初創,機會當然比在大明那邊要大的多,就算將來女真人只建立一個偏安一隅的小國,但以當年渤海國和契丹的例子來看,異族成立的小國漸漸展成中等水準的國家,偏安百年甚至更久的例子也不是沒有,如果曹家能在這樣的國家裡先佔著先機,對後人也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可惜現在看來就算這個國度會有不錯的前途,但最少是和漢軍和漢人沒有關係了,大量的漢軍轉為包衣旗奴,少量的抬旗成為旗丁,投附的漢軍將領還是有不錯的政治地位,同時也叫他們管理大量的屯莊,也就是叫這些漢軍將領管理他們的舊部,但他們的部下轉兵為奴,務農種地,這些漢軍將領的地位也就會相應下滑,最少遠不及兩三年前各自手中掌握兵馬的情形了。

    “這個趨勢,應該是幾個大貝勒和老汗的意思。”曹世選一臉嚴肅的道:“往下去漢軍和漢人的日子會更難過,我們找個地方去躲躲也是好事,明禮,你和我們曹家的關係也不必多說了,我的意思,你回去不要耽擱,我會和你的本主牛錄額真說項,你隨時準備到我這邊來。”

    李明禮打了個千,說道:“多謝老叔照拂,明禮回去後就準備。”

    “這裡有五十兩銀子。”曹世選遞了一錠大銀給李明禮,說道:“多準備些糧食和應用的物品,連山關那邊的屯莊都是新開的地,不比遼中這邊熟地多,今年冬天會很難熬。”

    ……

    “我回來了。”暮色降臨,屯莊時到處一片黑漆漆的,連牛錄額真家裡也沒有光亮,各家多半都上床或是將要上床,李明禮放下一口袋的糧食,喘了口粗氣,對丁家大丫道:“村口還有幾袋,我去搬,還有些菜,你隨我一起去拿。”

    “哎!”大丫先答應著,接著卻拽下毛巾,在門邊的鐵盆裡擰了幾把,遞給李明禮道:“先擦把臉,看你這一臉的汗。”

    李明禮微微一笑,擦著臉,感覺著臉上毛巾把和冷水帶來的清涼,心裡有一種喜悅和寧靜的感覺。

    他和大丫在今年開春後成了親,說是成親,連個炮也沒放,現在也沒有人有這種心氣,旗奴之間通婚要主子允許,李明禮在今春的戰事後正式抬旗,成了正紅旗底甲喇中的一員旗丁,他的婚事,也就是稟報了牛錄章京一聲就完事了。

    正紅旗和所有的旗一樣,分為底甲喇,右翼肩,右翼末,左翼肩,左翼末等五個甲喇,每個甲喇下管的牛錄數字並不一定。

    李明禮所屬的牛錄是屬於貝子碩托的世管牛錄之一,在經過一系列的戰事後,各牛錄的女真人都有一定的減損,每個牛錄都補進了相當人數的生女真和漢軍,這些漢軍成了旗人,在歷次戰事中也被當成旗人使用,後來成立烏真哈和漢八旗時,不少漢人旗丁被劃給了漢軍八旗,從此世代成為旗人一樣看待,在清朝,漢軍旗人擁有和滿洲旗人一樣的政治地位,他們也漸漸視自己為滿洲人,漢軍與滿洲之間可以自由通婚,滿洲也視漢軍為自己人,這種政治地位和信任就是在遼東這個時候,慢慢的溶入在各個牛錄之中的漢軍們開始的。

    按說李明禮只能留在牛錄之中,安心當他的旗丁,將來混好了也可能成為披甲人,但也很可能早早死在戰事或是勞役之中,這個時候的漢軍和旗人之間可沒有什麼交情或是信任,二三百年之後他們的子孫都視對方為自家人,現在這個時候,滿洲旗丁視漢人旗丁為旗奴才是常態,稍有不慎就是鞭打斥責,甚至斬,而曹家那樣的包衣又比旗奴高出一籌,正經的十四阿哥的戶下人,一般的旗人是惹不起的,李明禮思來想去,還是跟著曹家更為穩妥,所以曹世選給他的銀子,除了留下幾兩應急之外,多半就是全部都買了糧食和各種物品,一早晨出去遼陽,故意在外磨蹭了半天,天黑之前才趕回了屯莊村口。

    遼陽的糧價在去年冬天時是最高峰值,一石糧過二十兩銀,後來有所回落,仍然達到了八兩左右一石的價格,這個糧食在大明內地是不可想像的,大明的糧食在百年之間一直很穩定,一般都是在四錢到五錢之間,隨著夏稅繳納的時間會有一兩錢的價格浮動,北方的糧價要比南方偏高,但京師一帶由於儲糧充足,糧價一向穩定,進入隆萬時期之後糧價開始上浮,特別是北方地區,因為通貨膨脹加上天災,糧價在有些地方也漲到了一兩甚至二兩一石,最高時也是好幾兩銀子一石,好在大明北方一直有不停的糧食供給線路,不像後金,除了走私路線外就是只能依靠自己,糧價高的匪夷所思,每年冬天都會有大量的人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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