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九章 失約
大丫隨李明禮一併出去,村口一帶並無人蹤,只有幾條狗在不停的叫喚,李明禮從村口又搬了兩袋糧食扛在身上,大丫則是把半包菜搬運回來。
“這是啥菜,怪沉的?”
李明禮笑了笑,說道:“都是些鹹菜,經的住擱,還有不少鹽,連山關那邊買這些東西可不方便。肉只有一個豬頭,咱明天把它給熏了,也帶過去。”
大丫心疼道:“一個豬頭夠買半袋糧了吧,你咋這麼亂花錢。”
李明禮道:“銀子是曹叔給的,除了這些糧,還買了些農具,我的刀和弓也要整整,剩下的就是買的糧,我尋思你爹身體太弱,給他吃些肉補補,興許就好了了。”
大丫眼眶一紅,老丁從十三山回來身體就越來越差,近來已經開始咳血,這其實是癆病,不要說沒錢治,就算有錢在這時也是治不好的絕症,眾人都知道他在熬日子,李明禮捨得買這個豬頭,也是想叫老丁走之前能吃幾頓好的。
“就是往連山關路途不怎好走,只有一條官道,破敗的厲害……”
李明禮看大丫要哭出來的樣子,便是扯開話題,不叫這丫頭太過難受。
老丁這時扶著妻子出來,聽到李明禮的話,接口道:“再難走也要走,我便是死在道上也得走。”
“咋了?”李明禮道:“你聽到什麼不好的事?”
“嗯。”老丁道:“最近城裡抄了好多旗人貴人的家,把什麼貿易來的好東西都給沒收入官了,還有一些傢俱什麼的,要麼砸了要麼燒了,咱們各官莊都傳開了,說是要與和裕升斷絕貿易,不叫他們把大金這邊的金銀都賺了去。”
“我說糧價怎又漲了!”李明禮恍然大悟,他近來和曹世選操心曹振彥的事,對別的事不怎麼上心,明顯的跡象都沒有看出來。
老丁道:“咱們能活下來,就是一年百十萬石的和裕升糧食運進來,糧價從二十兩一石降到現在四兩不到,等夏秋一過,沒了野菜野果,又斷了糧道,今年一冬你們看要餓死多少人。”
李明禮道:“興許明年收成會好?”
“老天的事,誰能說的準,誰敢打這包票?”老丁臉都咳腫了,還是奮力道:“就算靠天吃飯,也得靠人,咱們去你曹大叔的官莊,好歹有人照應著,不比留在這強?”
“嗯,那這事就定了。”李明禮搓搓臉,說道:“這兩天你好好歇著,咱家今年官莊的糧已經交了,我把這些糧翻曬一下,準備好所有的家當,等曹家一動身,咱就跟著一起走。”
“全靠你了。”老丁又咳了幾聲,滿懷淒愴的道:“我曾經也是一家之主,現在這個家,就只能靠你一個。”
李明禮環顧了一下四周,夯土的四面牆空空蕩蕩,草屋的頂今年還沒有翻曬過,一股子爛草的餿味,蓆子編成的糧屯子裡空空蕩蕩,只有自己剛用曹世選給的銀子買的這幾包糧,剛剛大丫看到糧食時,臉上的笑容反而令人心悸。
曾經的過往,何曾想過突然一下子身處在如此的環境之中,又遭遇到眼下的一切?
李明禮心中升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他悶聲道:“別說這樣的話,大夥掙紮著向前奔吧,這世道,能活下來就行。”
……
李明禮準備好一切的時候,曹世選卻是了。
他去見石廷柱之時,正好趕上石廷柱要奉命率部出征,跟著的是貝子岳托和貝子碩托兩人統率的兩紅旗大軍,漢軍中除了石廷柱外,還有鮑承先和孫得功等漢軍將領隨行,預計出動女真大兵兩千人,漢軍也是兩千人,均騎馬,這一次的任務是出征討伐巴林部,因為巴林部的囊努克貝勒背盟劫掠,搶了科爾沁部的不少戰馬和牛羊,殺傷不少牧民,科爾沁的奧巴台吉因此向老汗求援,雖然上次遠征蒙古的大軍剛回來,努兒哈赤還是決定要出兵。
石廷柱因此對曹世選道:“我知道你才授了備御,一心要經營官莊避開這邊的紛爭,這固然很好,不過此次征伐蒙古等於是送軍功,好歹你隨我走一趟,回來之後授個游擊還是有六七成把握的。”
“這倒也是。”曹世選斟酌一下,慨然道:“既然老兄瞧的起,我當然要跟隨左右效力。”
石廷柱又道:“蒙古近來局面十分不穩,人都說是林丹汗要西遷了,沒準往後去我們討伐蒙古的差事也就這一兩回了。”
曹世選大感興趣,說道:“林丹汗要跑?”
“嘿。”石廷柱笑了一聲,一臉瞧不起的樣子。倒也難怪,他當初可是正經的大明副將,打北虜也不是頭一回,對北虜是怎麼回事,文官不清楚,武將卻是心知肚明。當下便道:“林丹汗自己可不是這麼認為,他是感覺蒙古四分五裂,打不過大金這邊正因為不能合力,所以這兩年一直在敲打東邊的部落,把那些台吉都擠到咱們這邊來了,看看事有不協,他越發感覺在東邊不能得心應手,索性就要舉部西遷,說是要把喀喇沁和土默特還有漠北各部都重新收歸部下,還有套部,鄂爾多斯,要是叫他做成了,控弦三十萬還是有的,可是,他娘的能叫他做成?他過去,咱們不能過去?四貝勒今天就說了,林丹汗真要西遷,一年之內,他親率數千精兵一路西征過去,不攪的察哈爾部天翻地覆不算完。”
大約皇太極也沒有想到,他的一次西遷就解決了林丹汗這個老麻煩老對頭,上天對這個時候的後金簡直是眷顧到家了,林丹汗染疾一病嗚呼,察哈爾的十來萬牧人被林丹汗的大小老婆帶著爭先恐後的投降,土默特,察哈爾,漠北三部全部降伏,沒有了黃金家族後裔出身的全蒙古的大汗,女真人正式成為了草原的主人,這真是運氣爆棚的事,不過沒有皇太極萬里遠征,恐怕好運也不會降臨到女真人頭上,所以說到底,天命還要歸於人力。
“四貝勒向來心志堅韌,”曹世選道:“林丹汗西遷我看也未必能順暢,聽說和裕升在草原上的勢力也不小了。”
“到底怎麼樣,現在誰也不清楚。”石廷柱道:“不少人都說是誇大其辭,一群商人帶著一些護衛,真的能在草原上闖下一大片基業來?這個事,我是不信的。現在要緊的就是咱們先解決這些反覆鬧事的蒙古台吉們,待林丹汗真的西遷,自毀根基,就是咱們大金要成功的時候到了。這兩年老汗就是要解決蒙古的麻煩,一旦收服蒙古,從遼西側翼至蒙西地界向大明出兵,數千里邊牆處處可為戰場,就不像遼西這邊可以憑一道雄關就把咱們擋在外頭那麼簡單了!”
石廷柱說這些時,也是滿臉的興奮,眼中顯露凶光來。
曹世選不敢出聲,半響後才道:“小兒的事,還望石公在額附面前說項一二。”
“這事兒好辦。”石廷柱大包大攬的道:“令郎剛從十三山回來,這一次蒙古之行就別去了,派他去你的官莊當個百長吧,你們曹家是十四阿哥的戶下人,出去管屯莊只要十四阿哥不反對,旁人是不會說太多的。”
……
在曹世選見過石廷柱的十天不到,大股的軍馬從遼陽等處出發了,又是二十天不到,就繞過廣寧之外的草原,直插鬧事的巴林部地盤。
領軍的是努兒哈赤孫輩中最擅長帶兵的岳托,這是一個二十五歲的青年人,身材魁梧,異常的壯實,肩膀上的肌肉幾乎要把衣袍撐爆的感覺,他面容是愛新覺羅家族特有的瓜子臉,膚色較為白皙,最少在漁獵民族來說夠白了,但長相是濃眉大眼,又留著很長的連鬢鬍鬚,看起來就給人一種粗豪與細緻兼有的感覺。
岳托一動不動的騎在馬上,猶如一座精心雕刻的石像生石雕,他的氣質是威風凜凜,粗豪中帶著沉靜,騎兵跟隨在他身後,只有感覺到前方的主帥擁有豐富的經驗和無比的自信,又有年輕人特有的英銳之氣,普通人情不自禁就被他的氣質所震懾住了。
他的青色戰馬剪短了馬鬃和尾巴,比起一般的蒙古馬要高出很多,由於要觀察前方的情形,岳托策馬在一個高坡上耐心的觀察著,他的眼中也滿是睿智的光芒,相比起他的那些叔父和兄弟們,岳托在後金青年貴族中並不是純粹的莽夫,他擅長以騎兵衝鋒,但在每次打仗之前,也很樂意動一下自己的頭腦。
和他的父親代善不同,岳托和幾個兄弟都與八叔皇太極交情莫逆,或者說,岳托此時的神情舉止和很多帶兵的習慣,都來自於對自己八叔的學習。
在做戰是勇敢堅韌,意志堅定,衝陣時勇往直前,不論是騎術還是使用長槍大刀的技巧,或是在馬上騎射的本領都要練的比普通的女真將士還要強些,在這些年,在努兒哈赤的嚴格要求下,後金的貴族們都是練就了一身過硬的本事,從金到清,除了八旗的將士之外,這些努兒哈赤的子侄們也是很像個樣子,有點打虎父子兵,上陣親兄弟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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