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840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49
第一千五十九章 複雜

    看來黃教的大佬們對紅教是相當的忌憚,不過也是看人,對林丹汗他們還是有幾分香火情,不願背上殺戮蒙古共主黃金家族當代家主的罪名,而對卻圖汗這種半吊子,又是紅教中堅勢力的存在,那就是欲殺之而後快了。

    這種殺氣騰騰的模樣,還願出兵助戰,一點兒也沒有剛剛那種不願沾染蒙古人鮮血的腔調了。說起來林丹汗是察哈爾人,也是正經的蒙古部族,喀爾喀人原本就是蒙古人的奴隸和林中百姓的後裔,和正經的蒙古人不是一路子,可是他們寧願放過林丹汗,也是要對卻圖汗這個本族的人動手。

    張瀚倒並不意外,他知道向來如此,宗教衝突的殘酷性原本就比軍政衝突還要厲害的多,而且是對異族和異教寬容些,對本族和本教中的不同者就是視為異端,更要著力剿殺。

    丹津喇嘛也開口道:“卻圖汗此人,已經在今年屢次侵我部落草場,桀驁不馴,無法理諭,如果出兵的話,我部也願為前驅。”

    其餘的活佛們沒有出聲,他們沒有自己的地盤,不像眼下說話的這兩位底氣足。

    張瀚若有所思,知道這就是這些活佛真正的試探和開出的價碼了。

    對察哈爾人的西進他們沒有看法,和記能擋住最好,擋不住他們也不會多管,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就是。

    林丹汗志在西向,也不會向北方來,對這些喇嘛活佛的影響並不大。

    倒是卻圖汗從西北方向一直壓過來,對賽音諾顏部和扎薩克圖汗部的威脅都很大,一邊是紅教部落,一邊是黃教,又擠在一個地盤上,戰爭陰雲密佈,形勢相當不妙。

    事實上卻圖汗的種種行為,還有藏巴汗,還有林丹汗,這幾位大汗包括五世喇嘛的種種行為,也是明末清初新疆蒙古西藏青海局勢變化的重要推手,也能和衛拉特人的變化相連,直接影響到其後一百五十年乃至兩百年內半個中國大地盤的各種勢力的錯蹤複雜的版圖演變,其中有薩滿教和紅教,黃教等主要宗教的演化,可謂牽一髮而動全身。

    卻圖汗原本叫朝克圖台吉,其人在喀爾喀部的一場動亂中被逐,為尋求立足與發展之地,他看中了勢力漸衰的青海土默特部,遂率部南下青海,打敗了土默特部的套部殘餘,統治了青海湖周圍廣大地區,自稱為汗,史稱“卻圖汗”。

    關於卻圖汗其人的宗教信仰,各類史料有不同的記載。以往的研究普遍認為卻圖汗在入駐青海前已經是噶瑪噶居派的信徒,但又有相當可靠的證據證明,此人也曾信仰過格魯教派,也就是黃教。

    可見此人在宗教信仰上並無定見,不過隨政治需要的變化而改變。

    卻圖汗佔據青海後,開始覬覦西藏。他邀在同皇太極的爭鬥中敗北率殘部西走的察哈爾部林丹汗來青海,共圖西藏。林丹汗在前往青海的途中病卒,使卻圖汗爭取同盟力量的圖謀未果,但他仍沒有放棄對西藏的野心,崇禎六年六、七月間,他的兵力已達到藏北邊境,擊敗了霍爾上部等,對整個西藏構成了嚴重的威脅。應當指出的是,此時的卻圖汗雖然在青海大肆迫害格魯派,但還未與藏巴汗和噶瑪噶居派結成同盟,而且以後的種種跡象表明,在西藏的格魯派上層中的一些人,還同他保持著一定的聯繫。卻圖汗的兵鋒所及,對藏巴汗和格魯派雙方都帶來了危機。共同的利益使敵對的雙方暫時聯合起來,抵禦外辱。藏巴汗在召集十三萬戶的軍隊,準備與之對抗的同時,派人指示四世班禪和強佐索南饒丹前往蒙古軍駐地進行調解。這一危機最終在四世班禪和索南饒丹的出面調停下化解,喀爾喀蒙古人退回故地,後藏軍隊各自解散。

    其後卻圖汗之子阿爾斯蘭率一萬多精銳騎兵攻入藏北,左右了西藏大政,在當雄,他一舉消滅了近百年前被鄂爾多斯吉囊追殺逃至藏北定居的原右翼蒙古永邵卜的後裔永邵卜四部。此舉使藏巴汗驚恐萬狀,他當即改變了對蒙古人的態度,決定採取主動聯合的策略,企圖在保全自己實力的同時,借阿爾斯蘭的兵力消滅格魯派。噶瑪噶舉派紅帽系活佛卻吉旺秋作為藏巴汗一方的代表趕到當雄,與阿爾斯蘭達成了一項協議,“決定由薩當巴佔據拉薩、拔絨巴佔據熱振,徹底消滅格魯派,做噶瑪巴和主巴噶舉派的施主”。

    與藏巴汗的反應截然不同,格魯派一方對這一事件表現得極為冷靜。當時,五世喇嘛正在哲蚌寺附近的格培寺閉關修行,當達東仲尼向強佐索南熱丹報告了這一“驚天動地的事件”後,五世喇嘛冷靜地分析了形勢,認為“蒙古人不會很快來到拉薩”,仍然堅持閉關修行。事件的發展果然如五世喇嘛所料,阿爾斯蘭的軍隊直到崇禎十七年初才進駐拉薩,進入拉薩之後不久,此人反而被的個人魅力征服,又信仰了黃教,其後又導致了一系列的變化,拉薩被固始汗佔領,藏巴汗和他的紅教政權滅亡。蒙古人和西藏人的爭鬥最終使衛拉特人趁虛而入,使西藏和大半個新疆包括青海一帶,還有原本的衛拉特人佔據的中亞地區都成為葛爾丹汗國的一部份,葛爾丹汗國極盛時有七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不是人們想像中的就是一個蒙古部落而已。

    從清初到乾隆年間,衛拉特人的葛爾丹汗國部一直與清朝廝殺不停,清政府是用了超過百年的時間來梳理青海到西域故地和西藏,從康熙初年漠北的爭鬥到乾隆年間爭奪新疆和西藏,最終在青海把十萬准部男丁全部殺戮乾淨,這一場大規模的,與宗教教派和國土有關的綿延百年以上的戰爭才終於結束了。

    張瀚對具體的過程記不太清楚了,不過卻圖汗這顆釘子是始終要拔除的,不要說這人如果南下的話會對青海的局勢包括整個套部和土默特西邊的局面造成不好的影響,就是為了安定漠北,這一仗也是非打不可。

    沒有考慮太久,張瀚就道:“請諸位放心,半個月之內,我們會出兵西向,解決卻圖汗部。”

    哲布尊丹巴有些不安的道:“是不是太急切了?”

    “既然要打,當然就要從速從快……”張瀚沉吟著道:“不過調兵要時日,出發向西也要時間,我們打寬點算,還是要半個月到二十天的時間才能解決這個麻煩。”

    眾喇嘛沒有出聲,臉上都是有不以為然的神色。

    卻圖汗原本是喀爾喀的台吉,而且是實力相當強勁的台吉!

    和扎薩克圖汗的爭鬥落敗之後就率兵自立,他的部眾有三萬以上的丁口,披甲兵也有好幾千人,這在蒙古各部中是相當強悍的實力了,要不然的話卻圖汗也不會被西邊的活佛尊為大國師,贈給卻圖汗尊號,也儼然是一方大汗的格局了。

    哲布尊丹巴思忖再三,還是出聲勸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們漠北三部中卻圖汗部野性猶存,因為一直在西北方向,那邊山脈眾多,牧場崎嶇,生活艱難,所以困苦之下,牧人野性猶存,論起實力,其實不在任何一個汗部之下,甚至猶在其上。”

    卻圖汗部能佔據青海,又一直打到拉薩,雖然藏巴汗等部都是廢材,不過也還是證明了這些漠西北的蒙古人還是比較凶悍的,也怪不得卻圖汗部能在青海佔住腳,把土默特的套部打的灰頭土臉,現在看來,漠北的這些韃子可能保留著相當的野蠻血性,不是漠南的那些廢物能比的。

    對哲布尊丹巴的話張瀚不置可否,只是微笑以應。

    見張瀚如此,眾蒙古喇嘛不好說什麼,只能將話題扯到別處。

    和記商團兵的駐防,日常補給,目前為止當然都依靠自己,不過蒙古高層也明白,既然臣服就得有個臣服的樣子,這些議題自己不提,等和記提出來的時候,效果就不同了。

    另外就是日常的溝通,雙方高層見面的禮儀等等,還有各部牧場的轉換,是按以前的規矩由蒙古人自己決定,甚至用小規模的摩擦和戰爭來確定歸屬,還是由和記來決斷,這些事情,也是由喇嘛們主動提了出來。

    “漠北這邊,只要按市價賣給我們牛羊和馬匹就可以。”張瀚沉吟著道:“我們和記要你們供應補給就算是抽稅了,暫時還說不上這個。但我要有言在先,如果時間推移,局勢到了可以抽稅的地步時,那時可不要抱怨我們和記背信棄義,說話不算。”

    眾喇嘛毫無表情,不過從呼吸來看,算是都鬆了口氣。

    將來的事是將來再說,現在臣服是肯定臣服的,和記的人能大搖大擺的出現在漠北,一路把官道修到庫倫和北側的買賣城,這就是明證。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49
第一千六十章 引導

    蒙古上下都約束著甲兵和牧民,嚴禁與和記的人發生任何摩擦,言之在前,如果哪個部落出了差錯,部落首領不僅要負責交人或是剿滅,自己也得負起責任來,誰知道和記的張大人是不是一直能對各部保持現在這種溫和的態度?

    和記與漠北打交道的過程,可不是和風細雨啊,在此之前,大棒子打的各部異常疼痛,那恐怖的紅衣騎兵在各部燒殺搶掠的情形,誰還想再經歷一回?

    漠北是沒有經歷大戰,但光是那幾百人的騎兵就已經給了各部噩夢般的回憶,盟約能輕易達成,也是因為各部深知和記兵馬的恐怖……

    但臣服不代表願意事事都配合,比如和記如果向各部徵稅,強徵牛羊,又比如頻繁調動各部的兵馬,替和記南征北戰的廝殺。

    簡單來說,和記在草原上的威懾力還沒有達到這種地步,現在只有土默特十二部徹底被和記征服,漠北只是懾服,與女真人在東部那樣動輒擊跨各部,俘虜多部台吉的戰力相比,和記表現出來的征服力還差著那麼少許。

    女真人收服科爾沁,擊跨內喀爾喀五部等諸多部落,追殺察哈爾,逼死林丹汗這個蒙古共主,到底才使漠北各部臣服,然而真正將漠北各部編旗還是康熙年間的事,此前漠北各部也不如左翼蒙古那樣真正臣服效力,張瀚當然不會急功近利到現在就在漠北徵糧徵兵。

    “至於牧場等事,我建議你們還是按以前的規矩來辦。”張瀚道:“一動不如一靜,如果一定要我提供建議,我建議你們成立一個理事會,由幾位有福的聖人來協調,各部台吉和大汗們參加會議來解決爭端。”

    哲布尊丹巴細細沉思,感覺張瀚的建議並沒有什麼不妥,和記進入,等於一條大鱷進入池塘,一切都會發生變化,各部之間確實要加強聯絡和協調,以前漠北三部,車臣部和扎薩克圖部走的近些,土謝圖汗部實力最強,和土默特部是傳統的盟友,要不然當初土謝圖汗打跨了卻圖汗,卻圖汗就一心想南下打土默特,這裡頭有傳統的矛盾根子在。

    各部的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向來都會因為爭牧場而產生矛盾,打起來也不是一回兩回。漠北是苦寒之地,地盤比漠南大的多,但自然條件比漠南差很遠,有大片的沙漠戈壁丘陵林地等不適合放牧的區域,所以人丁數目遠不及漠南各部,而且也和漠南一樣,經常因為牧場發生爭執和戰事。

    和記一進來,事情定然更複雜,成立一個會議,倒似乎是正確的選擇。

    張瀚又接著道:“至於日常溝通交流,我們最好也是和你們成立的會議來接洽和交流,所以我建議你們這個理事會有常務人員,每隔兩三個月開一次大會,平時由常務理事和幾位聖人負責,形成決議後通知給其餘的理事成員,這樣我們雙方溝通,還有你們的內部事務都不會出現偏差。為了便於溝通,我們和記派一個人到這個理事會常駐,算是一個觀察人員,諸位聖人以為如何?”

    觀察在唐時就是巡視官員的別稱,用在這個會議裡頭,相當的適合。

    哲布尊丹巴看向其餘的幾個喇嘛,這幾人未來數年恐怕都會駐在庫倫,同為活佛,他的話語權雖然最高,也要尊重一下其餘幾位的意見。

    眾喇嘛都是低頭沉思,張瀚的建議相當完美,既沒有干涉各部內政,也解決了內政經濟軍事各方面的擔憂,事情順利的叫各人簡直想跳起來,想了短短時間,幾個喇嘛都用堅定的眼神回應過來。

    哲布尊丹巴也沒有感覺不妥,起身合什,說道:“我等對張大人的決斷沒有異議。”

    張瀚也起身還禮,知道漠北的大局定下來了,這幾個活佛的能量比三個大汗強的多了,有他們當家,大體上的和平過渡已經成了定局。

    漠北大局,獵騎兵的廝殺只是戰事層面上的,所謂打天下,而達成共識,真正的和平與合作降臨,還是此時的談判。

    當然張瀚就算強勢,喇嘛們從大局出發也會低頭,畢竟形勢比人強,和記的官道和買賣城都修過來了,幾千大軍駐在漠北,三個大汗衡量過實力牙都酸了……完全不是對手。從武力威懾上考慮,漠北一直風平浪靜,三位大汗和諸多台吉出迎,擺足了臣屬的姿態,不過如果想長治久安,眼前這一場會見才是真正的重頭戲。

    好在是談妥了,各人都鬆了口氣。

    談到現在,已經快半夜,眾喇嘛藉著殿內油燈看著張瀚,長跪之時還是顯得身長高大,腰身挺拔,身形沉穩有力,是相當健壯的漢子身形,然而又不是特別的粗壯,有些舊的灰色軍袍之內還是透露出一些飄逸氣息,至於臉龐,比一般的漢人要清秀一些,談話時模樣和語氣都很溫和,然而兩眼轉動之時,透露出標準的上位者的威嚴氣息,令人感覺受到震懾。

    最關鍵的就是態度相當沉穩,有條不紊,對任何事情都能立刻給出回應,並且相當的精準巧妙,是那種引導人順從和跟隨的做法,並不是用強力壓迫,在長時間的會議裡,各人都從容提出意見,張瀚一一做出解答,都是即刻給出了解決的辦法,每一項都是用建議的口吻提出來,而又契合各人心中的想法,最起碼是遠在底線之上……眾喇嘛在參加會議之前,可是戰戰兢兢,唯恐無法達成協議,或是定下什麼叫各部不滿的約定,那時候責任可就大了,現在這樣,眾人無不滿意,對眼前這位青年漢人的看法,也是無形之中推高了許多。

    僕役送上了上好的奶茶,用羊奶和茶磚熬製而成,因為是精心捶打過的上品,奶茶如白玉般溫潤暖白,有一股茶香氣和淡淡的羶味,喝入口後感覺相當的潤滑溫暖,張瀚也有些飢餓了,喝著奶茶,令隨員取來自己日常用的點心,請各位喇嘛一起用了。

    見各位喇嘛都愛用那些精巧的漢人點心,張瀚笑道:“過些日子,舍下的幾位妻妾也趕來到買賣城居住一段日子,她們都會做一些點心,到時會叫家下人送過來給聖人們品嚐。”

    眾喇嘛當然道謝,這一下就不僅是會談愉快,也有一些私人的交誼在裡頭了。

    各人又談起察哈爾之事,哲布尊丹巴想了想,還是對張瀚道:“雖然大人說今年察哈爾部還會西遷,不過我又想起一事,不得不問詢一聲,察哈爾人顧慮女真人在其側後,才有西遷的想法。若其西遷,女真人是否會擊其側後呢?畢竟去年動靜頗大,我想女真人定然是知道西遷之事了。”

    林丹汗西遷動靜真的極大,想想草原上平時最多是有少量的牧民轉場,偶爾也會有整個小部落轉場,那就有很大動靜了,牛羊馬匹最少都是以過十萬來計算的,象察哈爾本部這樣丁口近十萬的大部落,牛羊馬匹肯定是過百萬的,去年西遷,除了留兩個鄂托克駐守故地,其餘全部人丁和牧群都是往西趕,結果被擋在舊中都一線不得前行,牧群消耗還不算太大,損失的幾千丁口卻是相當慘重的損失,有一些東部的小部落,整個部落的丁口不過幾千,能拿的出手的戰士也就一兩千人而已。

    鬧出這麼大動靜,又有這麼大的損失,察哈爾部紙老虎的真面目怕是難免要暴露出來了。張瀚是熟知歷史的,當然知道察哈爾人不是女真人的對手,但對女真和大明一方,在歷史的迷霧中還是看不清楚對手的,包括漠北這邊也是一樣,察哈爾人畢竟是蒙古共主,丁口興旺,在嘉靖到萬曆年間,察哈爾人一次出動十幾二十萬丁攻伐大明的記錄是厚厚的一本書,現在距離萬曆年才過去幾年,難道就這麼不堪?

    在女真人興起的過程中,林丹汗完全不把這個小部落看在眼裡,也是因為有輝煌的過往。結果瀋陽一役損失萬人,還把宰賽台吉陷在後金那邊,林丹汗沒有辦法搶回,只能由內喀爾喀自己湊牛羊贖回,又有幾次千人規模的戰鬥都是慘敗,但那都是科爾沁人或是喀爾喀人,察哈爾本部並沒有參戰也沒有損失,在內喀爾喀五部聯軍被女真人擊敗後,炒花逃竄時察哈爾人倒是悍然出兵,擊敗了喀爾喀人的殘部,把這個部落剩下的戰略資源都兼併過來。

    總體來說,在西遷之前的察哈爾人和林丹汗維持了相當高的傳統地位和維持了原本的格局,不過這一切在西遷之戰上被破壞了,察哈爾人在商團軍的戰線之前撞了個頭破血流,牧群和丁口損失極大,雖然不曾傷筋動骨,但也是頭破血流,這一敗不僅是丁口上的損失,更要緊的是被人看出了虛實,哲布尊丹巴這個漠北的活佛都替察哈爾人感覺不妙,更不要提女真人了。

    “女真人今年和明年都會遭遇極為嚴重的災荒。”張瀚想了想,決心給眼前這些喇嘛們透個底,他正色道:“女真人好比狼群,如果在飢餓的情況下又遇到沒有自保之力的人,會發生什麼,想來不必多言。今年和明年,不僅察哈爾人有危機,連我大明也恐怕會受到攻擊。”

    哲布尊丹巴等人彼此對視了一眼,都看出各自眼中的憂色。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50
第一千六十一章 夜候

    和記是漢人勢力,現在看來和印象中的漢人一樣,強勢而又講究法度和理性,女真人就不同了,說是同文同種,其實還是不同的文明體系,最重要的也是叫喇嘛們擔心的就是蒙古人現在普遍信仰黃教或紅教,只有少數的人還信原始的薩滿教,而女真人現在幾乎沒有人信仰黃教,而多半還是信薩滿教,也就是原始部落的巫術,這些人如果進入草原,攻滅察哈爾部,又兵至漠北,到時候大戰爆發,他們將何去何從,又會遭遇什麼樣的待遇?

    “不過女真人的攻擊,估計會在察哈爾人再次西遷之時。”張瀚道:“而且也不會很快,總得到秋後,他們也要顧忌馬群養肥才能出征,這樣的話,還有騰挪轉圓之機,就看林丹汗自己怎麼選擇了。”

    這個話題相對比較沉重,而且也有較多的避諱,蒙古人當然希望林丹汗能獲勝,就算有紅黃教之爭,還是一個宗族之內的事情,外敵紛紛前來,畢竟不是好事情。

    張瀚就此起身告辭,說道:“卻圖汗這頭狼,我們會盡快打掉,請諸位放心。”

    眾喇嘛也趕緊起身送行,待把張瀚送出殿門之外,丹津喇嘛憂心忡忡的道:“就怕和記的人以為卻圖汗部也很懦弱,有輕敵之念,萬一起了反覆失敗,反把這頭狼給激怒了就大事不好了。”

    賽音諾顏部也是在西北方向,和卻圖汗部在扎薩克圖汗部北,唐努烏梁海之南,賽音諾顏部在其西部,輝特部在其西南,諸部連接,從地理環境來說那邊河流湖泊眾多,水草茂盛,在那裡生活放牧的諸部實力都不弱,原本這一大片地方是衛拉特人的地盤,面積在二十萬平方公里以上,在內地已經超過了江蘇省和山西省的面積,在達延汗興起之後把衛拉特人趕走,這一塊地方才成為喀爾喀萬戶的地盤,近百年時光下來,諸部錯蹤複雜,已經把地盤瓜分乾淨了。

    卻圖汗就像是諸部中的孤狼,因為身邊大片的台吉大汗都是信仰黃教,他這個紅教首領當然是天生的異類,在爭草場水源等諸多爭端中,卻圖汗都是採取相當強勢的立場,由於卻部兵強馬壯,野心勃勃,諸部反而都是怕了他,時間久了,忌憚之心越發強烈。

    “但願張大人能把紅袍兵派過去。”丹津喇嘛雙掌合什,祝禱道:“所謂滅之,以紅袍兵騷擾其部,效果最好啊。”

    ……

    張瀚半夜才回城,城門洞開,四周有不少特勤騎兵打著火把護衛著,城頭上也有守兵持火把肅立,門樓上原本就有碩大的燈籠懸掛著,徹夜不熄,此時更是又加掛了好幾個,將城門附近的街市都照的雪亮。

    天氣和暖,不過夜裡還是頗有寒意,張瀚進入門洞時,蔣義過來,親自將一襲披風掛在張瀚身上,同時低聲道:“幾個俄羅斯人看樣子是沒有耐心,一直在大人的官邸裡頭等著呢。”

    “哦,既然這樣。”張瀚想了想,說道:“把孫先生請上,還有莫先生,軍政司貿易局的人,還有劉鵬,都叫上吧。”

    “是,屬下即刻去辦。”

    張瀚的意志是沒有人會違拗的,哪怕此時已經二更多,快接近十一點的時間了。

    沿途進入城中心地堡,不少居民都被驚動了,現在城南住的人多半都是和記自己內部人員,然後就是遠來貿易的商隊成員,還有駐軍人員,還有一些已經住進城裡的家屬,整個買賣城的規劃當然是以商業貿易為主,城南各個街道都是四通八達,哪怕是巷子都與內地城市的街道寬度相當,沿著東西大街這個主貿易街道都是大型的門店商舖,除了和記自用之外,多半是租給了從內地過來的漢商,另外就是沿著街道修築的那些大型倉庫,這些倉庫幾乎要佔到全城近半的建築群,都是四丈多高甚至五丈高的純磚石建築,只留通風口,防火措施做的相當到位,不僅和記的貨物在這些倉庫裡儲存,就是北上的漢商貨物,如果帶的多了,也是租和記的這些倉庫來存貨。

    居民區現在住的人還很少,這座城池畢竟在內地已經等於是接近府城大小了,比一般的縣城大的多,和州城相差不多,比府城要小些,一般來說能住五六萬人的居民,甚至擠一點可以住十來萬人,但這個城池有相當大的商業區和倉儲區,住人的設計是不超過三萬人,現在城中只住了三四千人,還是連那些俄羅斯人在內,所以各處都是相當的空曠,連那些酒樓雜貨店一類的民生店舖也開的不多。

    人雖然少,但現在多半是以和記的人為主,看到是張瀚過來,雖然深更半夜,又在白天舉行過一次迎接的大典,這些和記中人還是披衣起來,站在自己房門或是街道處等著,在火把噼裡啪啦的響聲中,在松明火把氤氳的松油氣息中,人們看到張瀚過來就深躬行禮,軍人則是行著軍禮,這樣的情形在每一處都是一樣,人們並沒有太多激動,但也沒有人馬虎其事,這是對張瀚的毫無保留的尊敬。

    馬多夫和佩特林等人也是把這個情形看了個滿眼。

    俄羅斯人都有些震驚,他們俄羅斯人也有尊敬的人物,但絕不會是沙皇。

    事實上,上一任沙皇就是死於非命,而且現任的沙皇還把上任沙皇的兒子,年僅六歲的前皇太子吊死在大城的城門處,六歲孩童的屍體隨風擺盪,這對俄羅斯人來說也是件相當缺德的一件事情,沙皇的形象大打折扣。此時俄羅斯的沙皇還算是有力者能居之,而且在法統上也沒有中國那樣的神聖性,真正能叫俄羅斯人如眼前這般尊敬的只有東正教的大牧首,那是宗教上的尊敬,說白了不是敬大牧首,而是尊敬大牧首代表的上帝。

    眼前的張瀚,獲得的尊敬和愛戴可不是宗教性的,是實打實的世俗的尊敬,和權力有關,但絕不僅僅是權力,如果以權力來算,每個王朝的帝王都最有權力,但上斷頭台和留下罵名的帝王可並不少。

    “張大人真是擁有崇高的威望。”佩特林等人就等著官邸門房,聽到動靜後迎了出來,此時俄羅斯人在張瀚的馬前都在鞠躬行禮,張瀚做了個謙虛的手式,然後跳下馬來對佩特林道:“您客氣了,他們是我的屬下,端著我的飯碗,所以才這麼有禮貌啊。”

    張瀚這是說笑話了,佩特林當然湊趣的笑起來,馬多夫等人也在笑,不過笑聲有若狼嚎,真是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張瀚也不想和這幫俄羅斯人多說,當下直接道:“諸位前來,恐怕還是想要說貿易上的事情吧?”

    “正是。”佩特林正色道:“雖然深夜打擾有些失禮,但白天我們一直是沒有來的及細談,我們俄羅斯的商人們都是如坐針氈啊,所以只能連夜打擾了。”

    張瀚也明白佩特林等人的苦衷,這一次俄羅斯商人來的不少,附近兩千里內的定居點怕都是來了人,另外還有歐洲領土的幾個商業重鎮過來的商人,包括從莫斯科過來的。如果這個貿易線路建不起來,不能形成常態,或是沒有足夠的利益,這些人肯定就白跑了。此時俄羅斯的商人可不單純是商人啊,就像佩特林,經商之餘又是軍事貴族,同時由於語言天賦出色被任命為翻譯,現在又是買賣城的俄方總督,可見此時的商人身份可沒有那麼純粹,最少也是冒險者加商人加軍人的三重身份,得罪這幫子人,以現在俄羅斯人在遠東的這種法紀廢馳,很難說哪一天就給人暗殺了……這種事不僅有而且相當常見,除非是正經的貴族,位高權重,有專門的衛隊,佩特林距離這種身份可是差的遠了去了。

    總之如果貿易開展的不順暢,或是不能達到預期的目標,導致大量的商人虧本,佩特林的日子定然不好過,能活下來就算運氣,更別說風風光光的回莫斯科接受封賞和晉爵了。

    壓力之下,俄羅斯人的態度比此前要恭謹許多,到這時佩特林等人才若有所悟,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眼前這個高大的明國青年手中,那些矜持的態度相當的無味,所以他們不僅晚上來了,還一直等到半夜,態度也轉變的十分恭謹有禮。

    張瀚暗暗一笑,他知道這些俄羅斯人會轉過味來的,不過原本想著可能要再過幾天,但佩特林沒有叫他失望,連夜就跑過來了。

    當下叫人進門,到了大客廳點上燈火招待,燈火通明之處僕役往來,舉手之間把整間房裡都擺上了茶水點心,動作相當嫻熟。

    張瀚見了微微點頭,這僕役領頭的都是從家裡帶過來的,他在買賣城這裡估計最少要住三個月,甚至要住半年左右,常寧和玉娘她們都要過來住,這些僕役是打頭站的,把這裡佈置好了,家裡那幫子才會跟著過來。

    說起來這邊的官邸不比青城的大,但勝在不是佛寺改建,各種都設計的相當精緻巧妙,花園什麼的和南方沒得比,但在北方士大夫的眼裡看來也算是相當上乘。

    算來張瀚已經有好多個家了,新平堡舊宅和新宅就是兩處,李莊又有一處,青城一處,加上買賣城這裡一處,已經有五處正經的宅邸,而且是一處比一處好。

    這也算是與和記的發展息息相關,和記也畢竟是在節節攀高。 ——

    多謝折翼獵鷹的支持,本書又多了一位盟主,十分感謝。為此今晚繼續更三章,也希望有更多的朋友支持。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50
第一千六十二章 備貨

    眼前的情形對張瀚這樣身份的貴人來說實在是平常不過,甚至是相當的節儉了,對俄羅斯人來說,佩特林和馬多夫畢竟是見過世面的,所謂吃過見過,從邊鎮一路到大中國城,也就是大明京師,見了多少類似的場面,也算見多識廣,其餘一眾十餘名俄羅斯人多半是頭一回和中國人打交道,眼前的這種燈火通明,幾十個僕役蝴蝶般穿來行去,將廳內佈置的花團錦簇,廳內幾十盞官燈懸掛著,燈具都是打造的相當精緻,用的都是絲綢料的燈面,上面還有刺繡的花鳥山水人物,光是這些燈具就叫俄羅斯人目瞪口呆,此時的俄羅斯剛擺脫蒙古人統治一百多年,文明層次還屬於比較低端的檔次,其物質文明要等百年之後才算發達,其科技,文化,軍事,也是在百年後才趕上趟。此時的俄羅斯最多算是暴發戶,搶奪著中亞到西伯利亞的大片土地,這也算是他們有獨到的地利,另外有對土地的無比貪婪的心理,否則的話也不會成就一個橫跨歐亞的超級大帝國。

    不僅是燈火,還有傢俱用物因為是張瀚自己要用的,也是在青城搬來一些上品,都是上好的硬木打製,流線形狀相當的漂亮,在後世一把明朝圈椅最少都是幾十萬過百萬的價格了,在此時也是具有相當的美學象徵,用料和木工都是相當的考究,線條簡潔而流暢,充滿了美感。另外多寶擱上的古董器物,哪一樣都是精挑細選,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至於牆壁字畫,那就怕是俄羅斯人看不懂了,但毫無疑問都是值錢的上品。

    眼前這些東西,其實都是無意擺出來的,但對這一群開化不久的半野蠻人來說,眼前的一切也算是相當震撼了,特別是以俄羅斯人的商人屬性來說,眼前的一切更是叫他們相當的迷惑和敬服。

    “諸位請喝茶。”

    張瀚喝的是泡出來的綠茶,對俄羅斯人卻是用銀壺煮出來的紅茶,並且加了一些糖塊和羊奶,在銀壺裡煮沸出來,散發著一股奶茶的香味。

    在場的俄羅斯人都是相當的轟動。

    自從十年前有人從蒙古人手裡弄了幾普特也就是一百多斤紅茶帶回俄國之後,這種神奇的飲料迅速在莫斯科的上層流行開來,據說現任的沙皇陛下就相當喜歡飲茶,後來俄羅斯人從荷蘭人手裡開始購買紅茶,這一次與中國人的貿易,主要的目標就是要買茶。

    俄國人買茶當然也不是要買綠茶,中國人喜歡品茗不僅是喝茶的味道,還有情境與氛圍,從中得到哲學上的滿足,綠茶微苦,但有回香,而且情趣上更加適合。紅茶則相對要下等一些,而不管是蒙古人還是歐洲人,或是被視為歐洲蠻人的俄羅斯人,相同的特點就是喜歡喝紅茶,並且不是如中國人那樣泡飲,而是用特有的茶具來煮茶。

    俄羅斯人的茶文化和英國人相同,都是煮紅食配糖和奶,加上各種細巧的小點心,算是午餐和晚餐之間的一次補充,俄羅斯人只是不像英國人那樣刻板,但喝茶的方法是大體相同,沒有什麼明顯的區別。

    張瀚也是叫人如法炮製,果然相當的得俄羅斯人的歡迎,在嘖嘖讚歎聲中,整壺的紅茶都迅速被消耗一空。

    “糖真是好東西。”馬多夫笑嘻嘻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對張瀚笑著道:“如果有可能,我們也想大量的進口白糖。”

    “你們不是有很多蜂蜜嗎?”張瀚奇道:“其實加上蜂蜜,效果也很不錯啊。”

    “蜂蜜數量不足啊。”馬多夫道:“比起糖來,蜂蜜到底有限。”

    “我大明的糖類出產也不夠豐厚。”張瀚搖頭道:“少量出口,一年幾千擔的規模可以,再多就不可能了。”

    白糖在此時也可以算是戰略資源,雖然沒有鹽那樣必不可少由官府來控制,但白糖數量相當稀少,後人可是想像不到明清之際的中國普通人是吃不起多少甜食的,畢竟鹽是非吃不可,不吃糖又死不了人,價格一貴吃的人就少,價格就是居高不下。況且糖的生產也和鹽不同,就算價格高也沒有辦法提高產量。

    看到一幫俄羅斯人相當失望的樣子,張瀚心念一動,說道:“或許數年之後,我們可以把白糖供應提高到幾萬擔一年,甚至更多。”

    普通的俄羅斯商人不知道,佩特林卻是知道眼前這位是言出法隨的主,當下用敲定的口吻立刻接話道:“既然這樣,我們就拜託張大人了。”

    張瀚微微一笑,並不介意。

    眾人又寒暄幾句,俄羅斯人便提起正事。

    孫敬亭和劉鵬等人開始把這一次和記準備的貨物,還有北上漢商的貨物數字報出來。

    這一次和記準備的鐵器數量繁多,光是種類就有近百種,數量則是近二十萬件,俄羅斯人的遠東相當的缺乏鐵器,這是必然之事,那麼多定居點,多則萬人幾千人,少則千多人幾百人,在冰天雪地和密林草原上開闢定居點,這豈是容易的事情?最缺乏的除了生活用具外,開拓用的各種鐵器肯定是相當的缺乏,斧鋸鏟刨一類,那是非用不可的。以前,這些器物當然是從歐洲部份帶來,定居點開拓後也會有鐵匠打造,可是打造鐵器也得有生鐵,總不能每個定居點都有鐵礦開採,就算有礦,也未必有人手去采。歸根結底,還是得從歐洲部份千里迢迢的運送過來。

    從和記的鐵場運鐵,距離當然也不算近,可是在草原上已經發現了兩個小型鐵礦,預備在草原也立起高爐來煉鐵,這樣的話,物流成本就省了一半,這個生意頗能做的過,利潤不小,對俄羅斯人來說,這些精良的鐵器也是求之不得,最少比他們從萬里之外的歐洲帶過來要合算的多了。

    和記的貨物,除了鐵器是大宗之外,還有相當多的布匹式樣,現在存貨不多,但可以接受提前的定貨,額度則不能超過二十萬匹。

    預計和記今年收成的籽棉有六百萬斤左右,可以出一百八十萬斤皮棉,以三斤皮棉出一匹布來算,可以出六十萬匹棉花。

    這個數字已經相當龐大,但相對於大明北方龐大的市場來說簡直不值一提。

    光是松江一府,種植棉花的土地是一百四十萬畝左右,田畝數量看似不及草原開闢的棉田,但松江的土地從肥力到日曬再到種植經驗都遠在和記草原棉田之上,孔敏行是專家但不是妖怪,他能做到的就是逐漸提升棉田的產量,但這需要相當長的時間,而現在和記開闢出來的荒地在此之前都是草地,從水利到肥力上都要有一個相當漫長的過程,棉田更是精細活,需要歷史的傳承,松江府的棉花產量,單產和總產量都遠在草原之上,幾年之內是不可能趕的上,只能利用人力和田畝不要錢的優勢往數量上堆,就算這樣,想威脅松江布和江南布業的地位,最少還得五年以上的時間才可以考慮。

    簡單來說,質量上要比松江布更佳,數量上,年產皮棉過千萬斤,紡布數百萬匹,那時候才可以算是松江布的對手。

    和記布匹將來要搶國內的市場,注定不會在近期內大宗出口,不過二十萬匹的份額也是具有相當的誠意,也是張瀚看重對俄羅斯的貿易,所以寧願把開拓大明北方市場的步子調慢一些,做出了犧牲。

    鐵器,布匹,這是和裕升的兩樣拳頭產品,另外就是和別家商行一樣,備有大量的瓷器,各種茶葉,種類近二十種的各類絲綢。

    另外就是藥材,以大黃為主,俄羅斯人對大黃的需求量極大,大到超過了大明這邊的想像。

    和記的商品就列了一張長長的單子,因為是小規模會議,沒有留文吏在室內,軍需司的副司官劉鵬親手把單子遞給俄羅斯人看。

    佩特林和馬多夫先湊在一起觀看,兩顆腦袋幾乎要擠在一起,兩人都是淺色金發,燈火之下,熠熠生輝。

    其餘的俄羅斯商人急的要跳腳,有幾個大膽的也湊了過來,觀看著佩特林和馬多夫手中的貨品清單。

    張瀚待他們看了一會兒,向劉鵬略一示意,劉鵬便又將所有漢商的貨品總錄遞了過去。

    和記的人開始悠閒喝茶,對和記來說,優先出脫自己的貨品是題中應有之義,其次是漢商的貨物,不存在只賣自己貨的情形,不然貿易不興,光憑和記一家撐不起這麼大的盤子。

    從眼前俄羅斯人的反應來看,最少對和記所備貨物還是相當的滿意,儘管他們儘量在保持鎮定,害怕被張瀚等人看穿底細,不過在巨量的貨物面前,在兩張貨品清單面前,這些俄羅斯人早就被“砸”的暈暈乎乎,所謂的鎮定,不過是勉強不使自己驚呼出聲,從表情和各種細節來說,早就暴露了。

    孫敬亭臉上光彩明顯,和張瀚不停對視著,表達自己心中的喜悅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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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十三章 規模

    從俄羅斯人的反應來看,頭一炮怕是能打響了。

    軍司上下的壓力當然很大,對東虜的貿易一直在萎縮,利潤越來越低,北虜的右翼損失慘重,左翼也好不到哪去,而台灣那邊由於荷蘭人的進逼已經沒有辦法繼續大規模發平安狀,利潤暴跌,海外貿易的收入還是要供台灣發展,青城這邊拿不到,還好在大明境內又發展出了保險業,現在北方和南方的商人都大規模的投保,不過海洋險如果不解決荷蘭人,很可能面臨極為困難的境地,這叫孫敬亭和李慎明等人都十分擔心……如果與荷蘭人開戰,海上戰火燃燒起來,萬一牽連了大量的江南海船,毀一艘就得全額賠付,沉上幾艘船,這海事險就算白忙,時間人力物資成本都得賠個乾淨。

    大明內陸的各種生意也不能算是完全的保險,現在和記已經是朝廷十分忌憚的存在,雖說不是眼中釘肉中刺,和記也一直保持著韜光養晦的總體戰略,但和記在各地的發展壯大,不可避免的引發朝廷更深層次的警惕,這也是難以避免的事情,現在軍司上下都在盤算,朝廷的隱忍不發,究竟能維持到什麼時候。

    對和記自己來說,到目前為止無愧於大明,做生意安份守已,護衛人員還在各地剿除匪患,算是守境安民,而對十三山的援助更是和記不惜成本的義舉,如果朝廷只是因為忌憚就對和記下手,虧掉的是朝廷自己的道義,對和記來說,軍司上下討論最多也只是張瀚建立王業,在草原上自成格局,還真沒有人想過要入侵大明。

    從方方面面的權衡考慮,對俄羅斯乃至漠北各部的貿易,確實是和記利潤的一個新的增長點,在台海未靖,內患隱憂漸生,布匹生產尚未提升上來的如今,如果在短期內對俄羅斯的貿易能夠興盛起來,對和記來說毫無疑問是一個重大的利好消息。

    “茶葉共四萬普特,絲綢共十五萬匹,布匹四十三萬匹,各種瓷器三十餘萬件,其餘各種雜貨……”

    佩特林又看完了漢商們的貨品單據,臉上高興和遺憾之色難掩,那種情緒上的變化轉換,實在是相當的精采。

    “張大人,不得不說貴方準備的貨物相當的齊全,也很適合與我們貿易……”佩特林道:“除了少數貨物可能要長時間才賣得出手,多半的貨物是最適合的熱銷貨,只要貿易進行,雙方都會獲得豐厚的回報。”

    “但是……”佩特林拉長了聲調,一副失望之情溢於言表的模樣。

    孫敬亭心猛地一沉,幾乎要站起身來,張瀚按了按手,令他不要妄動。

    張瀚自己也沒有出聲,只是笑意吟吟,看著佩特林和馬多夫,令他們自己繼續。

    佩特林的小花招又沒有成功,不過也在意料之中,當下就做出一副十分苦惱的模樣,對張瀚抱怨著道:“就是貨物數量太少,實在是太少了啊。”

    馬多夫陰陽怪氣的道:“我們俄羅斯商人遠至莫斯科而來,帶來了足夠的銀盧布和貨物,結果貴方只提供這麼少量的貨物,實在是令人感覺失望,更是叫人有些懷疑貴方貿易的誠意是否充足啊。”

    在張瀚微笑的同時,一個俄羅斯商人開始宣讀俄方的貨品清單。

    在俄羅斯人說話時,莫宗通和劉鵬等人臉上不免有些尷尬和憤怒雜夾的神色,但當俄羅斯人宣讀清單的時候,他們臉上就只有困惑和尷尬了。

    莫宗通忍不住打斷俄羅斯人,說道:“貴方是來了不少商人,但據我所知,進入買賣城倉庫的商品並沒有你們宣稱的這麼多。”

    “我們在吉爾布特蒙古人那邊,也就是貝加爾湖畔……”

    “瀚海之畔。”張瀚突然打斷了對方,更正了一句。

    “好吧,這無所謂。”俄方人員聳聳肩膀,這也是個典型的俄羅斯人,灰白色的頭髮,灰藍色的大眼,高聳的鼻樑之下是翹起的八字鬍和山羊鬍,身形高大,肩膀寬闊,不管和記的軍人怎麼訓練,也沒有辦法訓練出這樣寬厚的肩膀和胸脯,這好像是個哥薩克人,不過在座的俄羅斯人多半都算是哥薩克人,他對張瀚打斷他的話並且更正地名有明顯的不悅,但這是在明國人的地盤上,俄方一致認為明國人也就是中國人有不遜於俄羅斯人的文明,加上張瀚的地位,使得這個哥薩克商人只能忍下心中的不悅,不過臉上的冷淡神色還是相當的明顯了。

    “在瀚海之畔,也就是葉塞尼河的下游我們建了一個大型的倉儲點,現在沿著河流和各個居住點,我們的人在用船隻和馬車不停的把貨物運往那邊。從那個倉儲定居點到買賣城不超過十天的路程。所以,我們宣佈提供的貨物都是真實可信的數據,絕對可靠。”

    張瀚沉著臉,他沒有想到俄羅斯一方在貿易上的決心和信心居然是這麼大。

    在俄方宣佈的清單裡,光是松鼠皮就有一百萬張,另外還有二十萬張銀鼠皮,十五萬張狐皮,十萬張貂皮,還有兩萬張鹿皮,其餘熊皮和虎皮銀狐皮等特別珍貴的毛皮也有好幾千張。

    光是這些毛皮就價值超過二百萬兩,另外還有相當多的毛料呢絨,好幾十萬斤的蜜蠟和相當多的俄國特產,比如成套的銀器等特殊貨物。

    總體來說,中方的貨物價值在一百一十萬兩白銀,還是和記與幾十家商人湊起來的數字,而俄羅斯一方的貨物總價值在二百六十萬到二百八十萬左右。

    這個價格很容易估出來,在場的都是商場上的大行家。

    “我方原本還感覺前來的商人不多,害怕撐不起貿易額度,導致買賣城的貨物不足。”佩特林看著張瀚,攤手道:“現在看來我方是高估了貴方了,不知道是誠意,還是能力?”

    原本俄羅斯人懾服於張瀚的個人魅力與和記的實力,兩邊的清單一對,俄羅斯人一顆心像是放了下來,佩特林開始帶頭髮難。

    孫敬亭瞪大雙眼,莫宗通則是有些難堪,前者是驚奇於俄羅斯人的貿易能力,後者則是感覺準備工作不足,沒想到俄羅斯人居然在北邊還有一個自建的大型倉儲區,因為估量不足,導致了現在的被動局面,這叫莫宗通感覺心不自安。

    張瀚沒理佩特林,轉頭對莫宗通輕聲道:“別理老毛子,他們和咱先留一手,現在還像拿住理似的,這事,不怪你。”

    莫宗通心中一陣感動,但知道此時不是多說的時候,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佩特林先生,”張瀚轉頭對俄羅斯人道:“既然你們準備了這麼多貨物,說明你們對我們雙方的貿易持相當樂觀的態度,這是好事情,大家何必吹鬍子瞪眼睛的?我方貨物不足確有疏忽之處,但我方更講究細水長流,而不是一下子拿貨物來先聲奪人。我敢說,這個貨物量也是你們未來好幾個月的存量,如果我們現在一次吃盡,一個月後我們又來百萬貨物,你們拿什麼來貿易?”

    佩特林微笑道:“這個請張大人放心,我們既然來貿易,最少在毛皮和毛皮製物上可以保證貨源充足。”

    張瀚一時也有些拿不準了。

    他不知道這些俄羅斯人是虛張聲勢還是真的有這麼多的毛皮。

    佩特林和馬多夫等人臉上都露出得意之色,他們商人的一面被激發了出來,誰都知道,在商業談判上,一方佔大頭一方佔小頭,那麼必定是佔大頭的一方擁有更多的話語權。

    最少,也要在與和記的價格談判中,獲取一定的好處。

    另外就毛皮上,俄羅斯人確實有相當強悍的貿易能力。

    在一百多年後,俄方與清朝的貿易量,一天的最高峰就是百萬張毛皮,還有更多的毛絨製品,一年的貿易利潤可以達到七百萬銀盧布,也就是近七百萬兩白銀的收入,整個遠東地區,相當多的城鎮和村落都是依賴著與清朝的毛皮貿易而生存,當然還有進口的茶葉和布匹,瓷器等貿易。

    在俄羅斯與清朝的貿易往來中,俄羅斯一方也是貿易入超,不過遠東的居民因為貿易而生存下來,甚至帶來了很多城鎮的繁榮,移民湧入,原本的村落和小型定居點成為城市,這也是中俄貿易帶來的副作用。

    “好吧,我承認我們這一次準備不足。”張瀚微笑道:“不過我要知道你們是否準備了充足的現銀?”

    這一軍反將的很好,孫敬亭幾乎又要跳起來。

    佩特林皺眉不說話,馬多夫叫起來道:“我們在備辦貨物上已經花費太多,哪裡還能有多少銀盧布。”

    俄羅斯此時的貨幣也是以銀製盧布為主,一盧布也近乎等於一兩白銀。

    “我們可是為了貿易準備了相當多的白銀。”張瀚道:“因為我們不知道貴方需要的是現銀還是貨物,或是其它的代替品。所以我們還是想以貴金屬交易結算為主,畢竟我們都知道白銀和黃金是真正的硬通貨。”

    俄羅斯人臉色都難看起來,他們哪有什麼白銀儲備,現在俄國的歐洲部份還處於戰後的恢復期,國家財政一貧如洗,國庫裡能跑老鼠,要不是在中亞和西伯利亞不停有物資輸送回歐洲部份,恐怕連和瑞典達成和約的可能都沒有。

    和瑞典和解,擊敗宿敵波蘭,這是未來二十年俄國人要做的事情,然後再用近百年時間重新獲得出海口,這是彼得大帝手裡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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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十四章 配額

    現在的俄國,一窮二白,比起大明還要窮困的多,這一幫商人一心想在遠東賺錢,哪裡有銀幣帶過來。

    “既然這樣,我們彼此都是平等的。”張瀚站起身來,看著俄國人,頗為嚴肅的道:“就別想著誰壓誰一頭了,貿易流程和價格大家本著合作的心態可以慢慢商討,至於商業稅門攤稅交易稅,這個可以商量,我們開始時肯定是要採取低稅率,不必擔心這個。貿易上既然貴方沒有白銀儲備,那麼就採取以貨易貨的辦法吧,具體怎麼操作,由孫先生和莫先生兩人為主,我們軍司會派出官員和商人代表,大家坐在一起好好的談。”

    張瀚說著起身向外,佩特林攤手道:“張大人不繼續參加會議了?”

    張瀚笑道:“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軍政大事。”

    佩特林和馬多夫默然,這才想起對面這人不光是一個商人領袖,還是一個擁有強大軍隊和地盤的大領主。

    佩特林有些著急的道:“張大人,不管怎樣,我方希望能加強合作,貴方要擴大出貨量。”

    張瀚想了想,說道:“短期之內怕也很難,我方要全方面權衡考量,內地市場,對南方的海外貿易,不可能把貨物全投在北方。而且你們畢竟是以貨易貨,我們拿到貨再出貨也要時間的。”

    佩特林一臉無奈的道:“張大人,我們誠意很足的,我承認我們對貿易有著強烈的需求,我們帶來了幾十個城市和幾百個定居點的商人,這是整個俄國對亞洲貿易的力量,毛皮,呢絨,蜜蠟,甚至是人參,珍珠”

    一群俄羅斯人都很緊張的看著張瀚,他們確實是傾其所有了,誠意已經擺了出來,今天的貨物確實是很長時間積聚起來的,但這些俄羅斯人也看出了中國商人的實力還有貨物的吸引力,那些如牛奶般光滑的綢緞,賣到歐洲就是天價,那些精美的瓷器美煥絕倫,歐洲人現在連貴族都很少用,多半都是用水晶或玻璃製品,平民則是用粗劣的陶器。

    瓷器從十六紀世紀開始進入歐洲,相對於龐大的市場,整船的瓷器靠岸瞬間就被搶光,根本就是有價無市,想買都沒地方買去,俄國的歐洲部份需求量就很大,更不要說俄國人一直在與荷蘭英國等西歐強國貿易了。

    如果張瀚等人能一直提供充足的貨物,那麼俄羅斯人當然也會加強貨物的供給,現在是初夏,到入冬之前,這等規模的貨物再來兩次應該問題不大,全年的貿易額肯定能超過八百萬盧布的規模。

    對此時俄羅斯的經濟總量來說,這也是個相當龐大規模的數字了。

    如果明年能過千萬總量,那麼各個北方的定居點會吸引更多的冒險者,會獲得更多的毛皮和蜜蠟,會有更充足的貨物與中國人貿易,這是一個相當不錯的良性循環。

    “我會考慮的。”張瀚苦笑一聲,說道:“近期我們還是有苦衷的,希望會盡快解決,一兩年內,我們爭取把鐵器,布匹,絲綢,還有瓷器和茶葉的供應量提升上來,兩年之內希望也能超過一年千萬的規模。”

    曾經的大明馬市,一個月或半個月開一次市,每次馬匹的交易額就有十幾二十萬兩,加上普通商人和蒙古人的貿易通商,光是一個張家口一年的交易額肯定是過百萬了,這還是晉商為主的漢商與蒙古人的雙邊交易,在買賣城,則是俄羅斯人,和記,大明漢商,漠北三部,漠西北諸部,還有吉爾布特蒙古人和左翼蒙古諸部也可能會聞風而至。

    這個交易盤口,千萬級別肯定是小意思了,俄羅斯人在清康熙到乾隆的幾十年間,一個恰克圖口岸就養活了幾十萬人,一年純利潤就是七百萬,一年間,光是關稅就收了七十一萬盧布,佔俄羅斯總體關稅的百分之二十,也是俄羅斯三個省的財政總收入。

    買賣城的起始就是比恰克圖要大,當然,俄羅斯現在在西伯利亞的人口和經濟總量也不如百年之後,不過總體來說,現在的俄羅斯與和記,兩邊都屬於興盛的上升期,只要願意投入想做好這件事,達到千萬以上的貿易額度,達到一年百萬以上的利潤額都並非難事。

    佩特林等人想不明白的就是張瀚態度的轉變,貿易繼續,但失去了此前的那種急切和不顧一切擴大貿易額度的決心。

    和記從安固裡淖修路到庫倫,這就是大決心,大毅力,大投入!

    百萬白銀和十萬人力,才有一年不到的時間修出來的道路,沒有這條道,什麼也是白搭。

    俄羅斯人則是用幾十年的時間在西伯利亞弄出的一個個定居點,用簡陋的道路和粗劣的四**車,還有上天賜給他們的幾條重要的河流來溝通道路,運送物資。

    他們擁有的條件其實比和記簡陋,但這幫狗熊般的俄羅斯人擁有強健的體魄和無比狂熱的進取心,他們是從歐洲不遠萬里的來到這裡,不然不是為了欣賞西伯利亞的自然風光,而是為了獲取財富。

    如果不能靠掠奪來獲得財富,那麼他們就擺出文明人的姿態,彬彬有禮的和人談貿易。

    “好了,”莫宗通對俄羅斯人道:“不管怎樣,我們現在都是有百萬級別的貨物了,怎麼交換,怎麼申報記錄檔案,怎麼交易,過戶,歸檔,運輸,合同訂立,這些細節,我們可以現在開始談,也可以等明天再開始。”

    “現在開始吧。”眼看著張瀚轉身離去,佩特林十分無奈的道:“我們的商人最遠來自萬里之外,最近也是兩千里外,大家都是急如星火,就算現在還不能帶著你們的貨走,早一天敲定下來也是好的。”

    “我們會儘量多供給你們一些貨。”孫敬亭說道:“儘可能叫每個人都不會空手而歸。”

    佩特林大喜,說道:“要是這樣就太好了!”

    天亮之前,談判大致也結束了,談不上皆大歡喜,但人們疲憊之餘,心情都還算是很放鬆。

    在孫敬亭的主持下,和記把布匹供貨量提到三十萬,鐵器提到五十萬件,都是在兩個月內供貨。

    俄羅斯人則是承諾在一個月內把所有的貨物都運過來,和記除了以貨運貨換走自己的份額外,其餘的貨物交給漢商們來換,估計在兩三個月內,大量的張家口和京師一帶的商人會蜂擁而來。

    不過主要的大商人這一次也來的七七八八,中小商人北上成本太高,估計就算有利可圖,也是要組織起來才會北上,時間不會太早,能在入秋前趕上來一趟就算不錯了。

    稅率來說也是很低,和記承諾,在現階段到三年之內,和記只會抽百分之五的商稅,這個稅率,和大明最早抽的鹽稅和普通的商稅稅率是一樣的,在這個時代是相當低的標準,當然大明有很多隱形稅,比如很多雜費和牙行稅和門攤稅,後人不知道以為商稅很低,其實那只是大官紳大豪商的特權使他們能分配到更多的資源,規避欺壓和迫害,不管是商稅還是田賦他們都是最得益的一群,和商稅高低無關。

    其餘的各種細節也是談的差不多了,所有人都很疲憊,疲憊中也隱含著一絲興奮。

    不管怎樣,這是一個相當良好的開瑞,這個貿易口岸看樣子是真的能建立起來了。

    孫敬亭沒有休息,他直接到官邸去見張瀚。

    以孫敬亭的身份當然不用通報,張瀚此時也起身了,正用牙粉涮牙。

    孫敬亭知道他的習慣,應該是已經跑了幾圈,打了一通拳,鍛鍊過後擦洗換衣,然後涮牙洗臉。

    他忍不住道:“昨晚睡的很晚,文瀾你果然又是起這麼早。”

    張瀚吐掉一口含著藥香味道的牙膏,笑道:“你不是一夜沒睡,又跑來找我了。”

    孫敬亭微微一笑,沒有出聲。

    張瀚漱了口,擦了臉,對孫敬亭道:“孝征兄有事請直說吧。”

    “我將對俄羅斯人貿易的配額提升了不少”

    “有多少?”

    “都是接近一倍。”

    張瀚看著孫敬亭道:“孝征兄應該明白,提高一倍的配額意味著我們的資金和人力都得往這事上傾斜,可是我們已經商量好了,這一年幾乎不做別的,就是要全力支持台灣那邊”

    孫敬亭猶豫一下,還是咬牙道:“我也知道台灣重要,涉及到以後收平安狀和海外貿易的安全,包括海事險的收益在內,確實是相當的要緊。但你也看到了,俄羅斯人也是有相當的誠意,我算過了,如果真的達到千萬以上的貿易額,我們坐著什麼也不動,一年光是收稅就是好幾十萬的收益了,何況以貨易貨,我們能換回來的都是最好銷的上好毛皮,俄羅斯人身處苦寒之地,他們的毛皮比東虜的還要好的多,一年收這麼多皮子,不管是製成衣袍還是只賣皮子都是要大賺特賺”

    張瀚面色不變,心裡也是有些發疼。

    對俄羅斯人的積極性真是始料不及,確實是如孫敬亭說的那樣,這貿易路線只要正常搞下去,兩年之後最少能賺二百萬一年,這可是巨額收益,比以前對東虜路線賺的多,比現在的海外貿易也賺的多,雖然不及在大明內地的收益,但如果經營好了,也是相差不多了。

    孫敬亭又急急的道:“這一條經營好了,我們一年收益七百萬當無問題,那時候可再招募幾團騎兵,滅北虜左翼,統一整個草原指日可待”——

    這幾天感謝大家的支持了,真的,很感激。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51
第一千六十五章 爭吵

    張瀚聽到這話反而清醒了,搖頭一笑,說道:“孝征兄,事情哪有這麼順當的,況且就算是這樣,我們失了台灣,還是得不償失啊.”

    孫敬亭一下子爆了,瞪眼看著張瀚,怒聲道:“台灣原本是常威在,我有些忌憚這裡頭的關係,向來不願多說,但常威經營多年,海外貿易這兩年多近三年的收益是多少,全部都投在台灣那邊。還有第四團整整一個加強的步兵團,幾十艘大小戰船,加上鄭巡撫和買通了福建水師的支持,已經是這個樣子了,居然還需要軍司全力以赴的支持,請問,我們到底要在台灣投入多少才算能把台灣行軍司扶起來?這麼投入是不是真的合算?荷蘭一國,聽俄羅斯人說不過是等於我大明一省的小國,其人力物力都遠不能與大明相比,南洋那邊距離其本國又是十萬里之遠,行船前來最少要半年時間,這樣的話居然都打不過,台灣行軍司設之何用?”

    孫敬亭連珠炮式的轟出來,看來也是對台灣那邊的投入憤怒很久了。

    確實是以他的身份不方便說話,孫玉娘是孫敬亭的堂妹,而常威又是常寧的堂兄,這關係原本確實有些尷尬,這一次如果不是怒極了,想來孫敬亭還是不會說什麼的。

    張瀚怒極反笑,說道:“看來孝征兄你真是忍很久了啊,這是軍司決斷的大方向,你想得通很好,想不通,也只能遵令執行。”

    孫敬亭道:“文瀾你現在也真是當局者迷了啊,我等的根基就是大同,大同左右偏關到張家口,再到廣靈靈丘,這是賺錢的根基。兵力的根基則是在草原,如果北上再有一條成功的貿易線路,等於開闢了穩定的後方財源,從此無憂無懼。你想什麼呢,台灣就算棄了又如何,食之無味,棄之並不可惜!”

    張瀚嘆息道:“孝征你真是不懂,海洋對我們到底有多重要……”

    孫敬亭道:“我是真的不懂,台灣在我們看來最多是北上失敗的退步,現在看來,北上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了,這一塊地方何必還看的那麼重呢?”

    “總之台灣必不可少。”張瀚沉著臉道:“孝征兄想得通得執行,想不通也要執行。”

    對台灣的全力支持已經是張瀚再三強調過,並且軍司上下已經開始執行的大政,孫敬亭在開始並沒有反對,現在只是因為看到貿易豐厚就改變了想法,這怎麼能不叫張瀚火冒三丈。另外張瀚也知道,和孫敬亭有相同看法的人不止一個,或者說在軍司中其實孫敬亭的看法才是主流,大家對台灣之事的支持與其說是有相同的看法,不如說是對張瀚一貫的支持和盲目的信任,哪怕張瀚說是要經營西藏,軍司上下的第一反應也肯定是支持,而不是思索之後的當面反對。

    此時張瀚沒有絲毫給孫敬亭面子的想法,四周已經驚動了不少人,連蔣義都是傻呆呆的看著,嘴巴張的老大,和張瀚當面爭吵,這在和記簡直是逆天般的大事件,如果爭吵的人不是孫敬亭,怕是蔣義等人已經衝過來拿人了。

    “總之,請大人再考慮考慮!”孫敬亭這一次是真的犯擰了,張瀚已經發怒,他也沒有絲毫的退讓跡象,孫敬亭改了稱呼,臉上的神色也變得無比冷淡和固執。

    “你,混帳!”

    張瀚勃然大怒,臉上青筋都氣出來了,雖然他一直提醒自己一定不要學那些歷史上的君王,有所成就之後就忘了初心,要允許人講話,要聽取意見,哪怕是不好聽的,甚至是惡意的評價,兼聽則明,這四個字他一直牢牢記在心裡。

    但事情臨頭的時候,火氣是真的很難控制,做了這麼久的上位,脾氣果然也是不知不覺的漲上來了,平時的謙虛溫和,主要還是沒有人敢真的當面和他頂撞。

    憑心而論,孫敬亭也不是沒有道理,軍司這兩年的財政緊張幾乎成了一種病症,所有人在提起度支的時候都有些鬼鬼祟祟小心翼翼的樣子,說起資產來肯定是叫所有和記的人自豪,那麼大的土地,開墾出來的幾百萬畝的土地……光是固定的棉田已經過二百萬畝了,要知道松江府也差不多是這個數字,另外靈丘的礦山,李莊的那些工廠,遍及北方的各個分店……當然還有那打遍草原無敵手的十萬雄兵,有了這些,和記已經是毫無疑問的龐然大物。然而由於擴軍太速,待遇和福利都遠超大明邊軍,甚至是全體軍司人員,包括官吏和後勤人員,各個學校的師生,火器局等吞金大戶的存在,整個和記已經是連續好幾年的赤字虧空。

    每到年底,財務上的報表都是觸目驚心的一抹紅字,這已經成了和記上下不怎麼敢言說的尷尬之處,這麼大的家業,每年都是拆東牆補西牆的過日子,對張瀚來說是無所謂的事情,後世的第一強國也是借錢過日子,任何一個國家都有債務,甚至國家都有資不抵債導致破產的事情,更何況和記還只是一個公司。但對和記上下來說,借錢過日子簡直是不可容忍的行為,特別是和記上下,山西商人佔的比重是相當的重,山西商人以精明和能攢錢聞名天下,結果卻是出了和記這麼個異類,就算是自己人也感覺是相當的詭異和尷尬啊……

    對和記的人來說,台灣確實是一個只出不進的包袱,而眼看著北方能日進斗金,卻把所有資源投在台灣這個無底洞上……孫敬亭的看法,絕對是和記軍司人員的主流看法,只是人們都不敢說出來而已。

    孫敬亭一扭身就走了,臉上不免有憤憤之色。

    張瀚火冒三丈,在他身後跳著腳道:“孫孝征,你給我回來!”

    孫敬亭理都不理,直接甩著膀子大步走了。

    多年交情,加上郎舅至親,張瀚還真是拿這人沒有辦法。

    孫敬亭的脾氣原本就是有些書生氣,甚至是有些精神潔癖的人,不過向來能以大局為重,不在公事上犯擰巴,至於私交,彼此都算投脾氣,這些年下來也沒有什麼事情值得到爭吵起來的地步。

    一群軍令司的中層站在院門口,看著拂袖而去的孫敬亭,再看看青筋暴起的張瀚,一個個都是面色如土。

    過一會兒,莫宗通等高層匆忙趕過來,莫宗通勸道:“大人息怒,孫政事定是一時衝動,待屬下去勸勸他,叫他來同大人請罪認錯。”

    “不必了。”張瀚搖搖頭,說道:“孫孝征那個人,你現在拿刀架他脖子上,他也不會來認錯的。”

    張瀚又對莫宗通道:“昨晚他答應提高的份額,除了布匹可以維持原議外,其餘各樣都不能加,鐵器要對外貿易,其餘貨物要花銀子和人手去調配,軍司最近的財力要全力支持台灣,這是大局,任何人都別想改變。”

    “是,大人。”莫宗通神色也很難看,這事情是他和孫敬亭一起和俄羅斯人談好的,這一變卦,事情很難弄了,會叫自己大丟臉面。

    “你也別為難。”張瀚隨意道:“對俄羅斯人說可以再免他們一兩萬的稅,當是變約的賠償,也可以彌補他們的損失了。”

    “唉,是……”莫宗通有些難堪的請罪道:“這事情是和屬下和孫政事一起辦的,屬下也考慮不周,請大人治罪。”

    “治個屁。”張瀚爆名粗口,說道:“把田季堂調過來吧,孫孝征先回青城,接著我另有用他之處。”

    “啊?”莫宗通有些吃驚,雖說田季堂也加上副司官和副政事官的名義,不管是資歷還是名聲和能力都足夠主持近期買賣城的大小事務,對莫宗通會有不小的幫助,別的不說,財神在這裡,支持度或多或少會加強一些。但孫敬亭和張瀚吵了一架就被攆開,這事情傳揚開來,對孫敬亭的前途相當不利,就算對張瀚自己,也可能會有形象上的損失。

    “滾開去做事。”張瀚笑罵道:“孫孝征和我的關係,難道我還會真的處置他。不過他思想不通,留在這裡彼此彆扭,叫他回青城,我是真對他有新的安排,你們放心罷。”

    莫宗通和在場的軍令司人員,這才放下心來。

    “叫任敬過來!”張瀚洗漱完畢,進入簽押房後,第一個命令就是召見任敬。

    周瑞和吳齊等侍從官都有些愕然,不過命令就是命令,吳齊叫了一個傳令,令其飛奔去東南方向的軍營區,傳召任敬,軍事侍從官李貴笑道:“我自去一趟吧,正好看看有沒有熟人。”

    軍事侍從官的主要任務就是溝通侍從司和軍方將領和張瀚的互動,也是要瞭解大多數中層以上將校,張瀚有時候會對某個軍官感興趣,詢問時不能一問三不知,這麼一說,吳齊等人笑道:“說的很是,那你趕緊去吧。”

    李貴當然不敢怠慢,張瀚的官邸大門甚是寬敞,在右側一個小院裡就是養著大量戰馬的馬廄,李貴叫人牽出自己的戰馬出來,也不帶從人,直接從小門外上馬,往著東南方向跑過去。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3:51
第一千六十六章 打量

    李貴騎馬攢行,一路均是青石板路,馬蹄踩踏在上發出篤篤的響聲.

    也有不少軍人和官吏騎馬來回,還有一群群的漢商在城中安頓著,他們租住或買下民居院落,正在搬家,也有很多商人在北邊的倉儲區那裡踏看,尋找最合適自己商行的庫房租下來……買是肯定不行的,這邊的房價遠高於大同府城,甚至可以與京師比肩,這也並不奇怪,買賣城這邊的建築成本超高,很多東西,包括那一枚枚鐵釘都是從兩千里外運過來,建築成本能低才奇怪。

    再有錢的漢商,能花幾百兩上千兩在城裡買一幢兩進的小院已經算是相當的豪氣,想買那種百步深幾十步寬,高過四丈的大型倉庫,一出手過萬兩,暫時還沒有人能下定這個決心。

    除了漢商之外,就是俄羅斯人一群群的在街面上晃蕩著,暫時還沒有開市,就算是開市也是官方為主導,私人交易在其後,所有俄羅斯商人的貨物基本上是被統籌管理的,只有在打響頭炮之後,剩下來的私貨會叫那些商人自己想辦法出售,不管是賣銀子還是換貨,那時候就由得他們自己處理了。

    連李貴也是多看了好幾眼,斯拉夫人也是金發碧眼的多,不過頭髮是淺色,還有灰色或是褐色,眼珠子藍色多,也有淺藍色或是灰藍色,多半都是身量很高,肩膀很寬,身形相當壯實的模樣,頭上戴著圓筒式的皮帽子,身上是斯拉夫長袍,也有人穿著哥薩克的服飾,身上一般都佩著短刀,也有人佩戴頓河彎刀,還有一些商人腰間插著短銃,或是手中拿著長銃……不說話的話還以為這是一群正經的冒險者和哥薩克,然而他們卻是正兒八經的以商人的身份進入城中的。

    這幫俄羅斯人也是用好奇的眼神四處打量,對他們來說,這座城池也是相當的叫他們驚奇,典型的中式建築和俄式建築,還有蒙古人的那些低矮的蒙古包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建築式樣很新奇,和記在修築和裝修這座城市所展現出來的能力也叫他們驚奇。

    俄羅斯人是不遠萬里到西伯利亞來,此時的他們只有少數人是抱著殖民的態度過來的,多半的人是來冒險掠奪財富而來。他們的定居多半都是粗製爛造的簡陋小屋,只有少數由政府主導建築的城市有相當的規模,但比起眼前這座城池來,那些以小型城堡為核心,用教堂加民居圍起來的所謂城市,相差實在是太遠了。

    對於那些穿著漂亮絲質長袍,文質彬彬的中國人,這些俄國人眼裡的爐意和羨慕就相當明顯了。

    中國人穿著比俄羅斯人更好,舉止更文明得體,很多人身上掛著漂亮的玉飾,手中還拿著式樣漂亮精緻的摺扇,各種漂亮的馬車穿行在街道上,人們臉上都是富足與自信的神情。

    所有俄羅斯人眼中的神情都表達出一個態度:中國人太富裕了!

    這其實也是一個誤解……在這個中國最北方的城池裡活動的人們,要麼是和記的軍司人員,從官員到吏員都有相當豐厚的收入,要麼也是僱傭的雜工,收入也不低,要麼就是軍方的人,或是北上的張家口一帶的商人,不論是商人或是隨員,都是收入不菲,如果這些俄羅斯人到此時的大同府城或是陝北的延安綏遠等城,那觀感可能就是會完全不同了。

    中國太大,這個時代也有西班牙等國的傳教士在中國南方活動,他們記錄下的中國是無比的富裕和繁華,也是具有相當高的文明,人們穿著漂亮的衣袍,生活富足,舉止文明,在西方人的記錄中,中國人一直被稱為文明國度,歐洲很多哲學家也對中國敬佩有加,一直到英國人出使之前,中國向來是以強大和文明著稱,被認為是歐洲之外唯一的文明國度。

    如果不是有這種認知,當時已經殖民全球的英國人又怎麼會在乾隆晚期,很像樣子的派出了幾百人規模的大型使團出使中國呢。

    總之在俄羅斯人的眼中,南方的鄰居真的比蒙古人強大和文明太多,而城市中時不時出現的一隊隊的持火銃的正規軍人,也使他們打消了很多該有不該有的念頭……這個時代,只有歐洲最富裕的國家的陸軍會有正規的軍服,甚至有很多國家在一百多年後才有真正配套成型的軍袍,俄羅斯此時的軍隊就沒有統一著裝,國家的常備軍都很少,更不要說花大價錢來給軍隊置裝了。

    而城池的商團軍駐軍都是一水的灰色軍袍,和大明人長到鞋子的長袍不同,軍人們穿著到靴筒的短袍,袖口收束起來,胸前兩排銅扣,軍銜胸章俱全,加上束在腰間的制式皮製革帶,懸掛著子彈盒和火藥盒,加上水壺都是制式的,整隊的士兵走在一起時,具有相當的威勢和儀式感,這令得孔武有力,彪悍勇敢的哥薩克們也感覺到敬畏,這並非是他們認為自己的武力和膽略就不如這些商團軍的軍人們,而是尚武者對整齊劃一的軍隊潛意識的尊敬。

    軍隊能打不能打,很多東西從細節就能看的出來,保持嚴明的軍紀和完整的隊列,加上精良的武器,這種軍隊不需要打,首先在人們眼中就是一支合格的強軍。

    李貴不停的在大街上穿梭著,感受著和張家口新平堡等貿易城堡完全不同的東西,一路飛馳進入軍營。

    ……

    “小子們,要打仗了。”

    任敬一邊對一屋的近侍軍官喊著,一邊摘下軍帽,擦著汗坐下來。他身邊一個是夏希平,一個是軍司中層人員打扮的中年男子。

    早晨被張瀚召見過後,過了午時任敬才回來,任敬先是灌了幾口茶,接著便是請夏希平和那個中年男子一起坐下。

    “快裝飯來,不管什麼菜打兩盤來就得。”任敬吩咐下去,一邊扭頭對那中年男子道:“李先生,喝酒不喝?”

    李先生就是李安平,現任的參謀司測繪局主官,也是和記的老人了,張瀚頭一回出塞就帶著他,一路到遼東跑個來回,也是一路測繪下來,從那時候,繪圖局從一兩個人到現在的二百多人,發展壯大以百倍計,而地圖也是一張張的繪製出來,從草原到遼東,再到大同到山海關和嘉峪關,再到北方各省,現在已經到江南繪圖了。

    西域到青海,也有繪圖人員,不過專業的繪圖人員只能少量進入,並且要打通上層渠道確保安全,繪圖的工作進行的相對緩慢。

    在漠北這裡,繪圖大體上已經結束了,再往北方就是俄羅斯人的地盤,俄羅斯人對繪圖卻是相當的警惕,人為的設置了不少障礙,到現在為止,只是測繪了到托木斯克一帶的地圖,更遠的地方還沒有能夠走到。

    李安平是中國傳統的繪圖法,後來根據與傳教士們的交流加了現在西方流行的測繪法,繪製而成的地圖不能和後世比精度,但最基本的東西還是能夠表現的,標尺測距,水平線,河流,山丘,沙漠,丘陵,都表現的相當精確,甚至對和記內部的那些傳教士和僱傭的葡萄牙軍官們來說,中國人這邊的製圖已經比歐洲的還好的多了。

    這個時代的歐洲並不是樣樣走在中國前頭,只是他們的底子已經打的相當紮實,文藝復興之後科技文化的大爆發是全方位的,再過幾十年上百年就真正拉開差距,樣樣都走在中國前頭,而那時候的中國號稱是帝國的盛世,其實已經被人甩開一百條街了。

    李安平這一次過來,也是加強對漠北到俄羅斯一帶的測繪,有了貿易當藉口,俄羅斯人設立的門檻毫無疑問會降低,這也是雙方貿易談判中的小細節,昨天晚上就已經解決,和記這邊辦事就講究雷厲風行,李安平和他的部下們已經是準備出發了。

    “不喝了。”李安平笑眯眯的道:“說是我們這些做文職的不必守軍中的規矩,不過到底還是守一守的好。況且我喝的話,你看著眼饞,跟著也喝上兩杯,犯了軍法又得被大人弄過去好一場排揎,這又何必呢。”

    任敬被他說出心思,也是訕訕一笑,不再勸李安平喝酒了。

    “說起來,”李安平是吃技術飯的,資歷相當的老,又與世無人的老好人性格,地位相當超然,反而敢說兩句話,當下又眯著眼接著說道:“聽說孫舅老爺被大人攆回青城去了,不會真出什麼事吧。”

    “不會的。”任敬已經開動,軍人吃飯的風格就是這樣,也是和操練時一樣,講究效率。

    夏希平和李安平也一併用餐,他們是被緊急召過來的,和任敬的幾個副手一起組成了臨時的前方指揮部,大家已經是同僚,加上一個軍事侍從官李貴是觀察員,整個指揮班子已經算是搭起來了。

    任敬三兩口扒光了飯,將碗一推,說道:“請副指揮,軍政官,參謀官一起過來,召開緊急軍事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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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十七章 雨中

    他的副官問道:“演習吧?”

    “演習個鳥.uuk.la”任敬瞪眼道:“剛剛進門就說要打仗,聽不懂是不是?聽我說,除了召集營以上軍官,還有軍令司值官兩人,司書官十人,傳令二十人,參謀二十人,後勤軍需十人,都把各部門最好的人手調過來,軍令官任日常中軍官,管理參謀軍政軍需後勤人員,輜兵,工兵,炮兵,各部都派軍令司書和日常聯絡的傳令過來,在一個時辰內,人員全部到位,地就在團部,這一次不光我們第九團出人,還有龍騎兵第三團的人,獵騎兵第二營,騎炮營,槍騎兵好像有一個連,各部分屬不同建制,統一歸西征指揮部……你還不趕緊去,各個部門都要跑到,督促人員到位!”

    “是,屬下立刻去!”

    副官也是任敬一手調教出來的,頗有雷厲風行的良好作風,一聽說這麼多事,頓時頭皮都麻了,不過沒有叫苦叫慘,而是打了個敬禮後,立刻帶人去辦事去了。

    夏希平也吃完了飯,喝著茶微笑著看眼前的場景。

    這就是商團軍裡的日常,交代好事情,給出了戰事總體目標,然後參謀司擬定計畫,根據瞭解到的敵情,然後根據地圖和沙盤推演,考慮到四周地理和各部落的戰力,擬定出最後的作戰計畫,然後軍令下達,涉及到各軍種各部的統一調派指揮就是象眼前這樣,各部派出司值軍令官和司書,參謀,軍需官,一起加入指揮,協調各部統一行動,任敬身為最高指揮只負責總體的軍令,並不會指揮的十分具體和細化。

    在這個時代,信息傳達沒有辦法太過直接精細,商團軍的這種做戰體系已經相對十分的先進,比起明軍那種總督和巡撫為統帥,依靠身邊的幕僚來做事,不管是對上邊的皇帝和兵部,或是對下的統帥都是以文職幕僚來溝通和下達指揮,對各部的總體的指揮也是相當的大而化之,甚至是粗疏和荒唐,楊鎬的薩爾滸之戰的指揮就是十分明顯的例子,從戰前動員到兵力到位就半年時間,然後是後勤體系和輜兵之間的配合,這都是在不斷的出兵打仗和平時大規模軍訓中磨練出來的,相當的高效和穩定,象明軍那樣由各地官府包飯,當天駐下沒飯吃,第二天才有飯吃,第三天開拔又沒有飯吃的後勤體系,在商團軍裡只會被引為笑談,有一些傳教士聽聞都是為之駭然,就算現在的歐洲也強不到哪裡,但如大明這樣悲劇的中世紀也不如的後勤供給,也確實是天下奇聞。

    夏希平微微頭,心中頗覺滿意。

    任敬這種也是老軍頭了,萬曆四十六年前後跟著王長福投效過來,從鏢師開始一路過來,先是打群架,然後剿滅土匪馬賊,然後就是和北虜打,在六七年的時間裡幾乎沒有閒過,而且和大明的將領不同,商團官的高級將領幾乎都有相當高的文化水平,哪怕在此之前是大字不識一個的老粗,在這麼多年的持續不斷的高強度的學習之下,也是把文化這一課給補上來了。

    張瀚定下來的規矩就是這麼簡單,能達到什麼樣的文化水平,就能當什麼層級的軍官,別的標準也有,比如體能,戰技,戰功,還有資歷,但這些全部達到之後,還得講文化水準,考不過軍官試,天王老子也是白搭,別想在商團軍裡當上軍官。

    經驗豐富加上有相當高的兵學水準,加上各軍事部門配合相當默契,在有經驗的高級軍官組織和命令下,一個相當精悍又配置合理的指揮部就搭建起來了。

    一刻鍾不到,已經有團部的軍官帶著士兵開始整理房間,當然也不必太費事,按任敬的部署是後天開動,主要也是第九團和駐在城中的騎炮營出動,槍騎兵和獵騎兵,還有龍騎兵分別駐在數百里長的陣線上,想要各部一起協調起來,最少也得三天時間,匯合到一起,得七天到十天左右,當然也不是各部直線活動,按照任敬的規劃和協調,當然也是有沙盤地圖的幫助,各部的行軍路線並不相同,應該是十天之後差不多就能在敵境附近匯合,而不是各部要十天時間在庫倫附近才能匯合到一起。

    “這一仗要怎麼打合適,夏老弟說說看?”

    半個時辰不到,簡單的作戰會議室已經佈置好了,軍官們也全部奉命趕到,一雙雙馬靴閃亮亮的站在屋子裡,屋子裡並沒有椅子,軍官們都是站的筆直,只有任敬和夏希平,李安平幾人可以坐下。

    看著眼前的這作派,夏希平心中一曬,果然每個主官有不同的風格,楊泗孫精細又不乏溫和,周耀周閻王,李從業綿裡藏針,王一魁做戰經驗豐富,有些不太注重小節,李來賓有些平庸,缺乏特色,李守信則是謹慎老成,一步一個腳印……任敬就是勇武敢戰,和朵兒差不多,不過朵兒不講排場,高興時和士兵一個鍋裡撈羊肉吃,不高興跳腳罵娘,沒有什麼架子,兩者在這方面完全不同。

    “指揮客氣了,在下不敢當。”論職務夏希平是副司官,原本就是和團指揮平級,近來有傳言李耀會調任皮島行軍司的政事官,一旦李耀這個謹慎老成的參謀主官離開,接任者非夏希平莫屬,當了司官,特別是幾個重要司的司官,地位理所當然的在團級指揮之上。

    不過夏希平說到底是後輩,任敬已經是司把總級別的武官時,夏希平和李貴等人還是未成年的學生,資歷這東西在軍中還是管用的,夏希平儘可能的表現出自己對前輩的尊敬。

    任敬看似粗豪,其實眸中一片冷漠,他對夏希平的態度很是滿意,輕微的了頭,說道:“夏司官不必客套了,咱們軍人作風,直來直去吧。”

    “好吧。”夏希平站起身來,指著地圖上的一大片用紅筆圈出來的橢圓,說道:“怎麼打?兩種辦法,一條是沿著色楞河自北直行,然後直衝向南,燒殺搶掠,打他娘的,把這部落的人打的再也不敢咋翅。另一辦法,就是分兵,包餃子。”

    任敬沉吟不語,一個大隊指揮對夏希平道:“夏司官的意思就是北路走色楞格河,南路走哈喇台河,兩路進擊,形成鉗形攻擊,包掉卻圖河部?”

    “對!”夏希平道:“如果直接衝過去,很難達到大人所要求的殲滅此部,震懾大半唐努烏梁海部落的戰略目標。諸位知道,我們在漠北打的很順,獵騎兵營嚴重的震懾了漠北各部的高層,但在我們與三汗部會盟的時候,還是有相當多的台吉不服,這使漠北三部部不得不在內部進行了小規模的清洗。如果是如土默特那樣的大戰,人心轉變就會大為不同。卻圖汗部,在漠北各部實力相當強悍,可以說不比漠北三部差多少了,攆走他們,只會叫他們一路跑到青海,河套,給我們繼續添亂,如能殲其大半,就算卻圖汗和貴族們跑掉,那也是無所謂的事了,他們的牧場可以分給臣服於我們的小部落,那邊除了扎薩克圖部有接觸外,還有相當多的小部落,加以扶持,最少在北方可以埋下根釘子,使得我們在未來往西域和青海一帶的戰略易於施行……”

    “這是張大人對未來十年乃至二十年以後的考量了……”任敬冷冷的道:“我們當軍人的就是考慮仗怎麼好打,按夏司官的意思,我們在進軍時要分配好兵力,並且在給養和各部的聯絡上要面臨更大的壓力……不過我的意思就是和夏司官一樣……”

    任敬一拳打在桌上,怒聲道:“要干就要干票大的,要做的漂亮,我的意思,就是要按夏司官說的這戰略來打!”

    ……

    夜深了,小雨時時落下。

    這一片草原是海子密集的區域,大大小小的海子像一個個蔚藍的氣泡,落在這一片一望無垠的大地之上。

    長可及膝的草地,縱橫密佈的水網,黝黑莫測的前方空曠而一望無際,天空偶有閃電劃過,在泥濘和冰雨中一隻穿灰袍的軍隊在向前方艱難前行,像一條蜿蜒向前游動的長蛇。

    一個軍政官和士兵一樣牽著馬,臉上滿是雨水,好在身上和士兵一樣都披著油衣,還保持著最基本的乾爽,這人軍政官大聲嘶吼著道:“你營叫何名?”

    “龍騎兵!”

    七百多士兵一起回答,聲音在雨中顯得沉悶又富有穿透力,穿透了黑沉沉的蒼穹,一直穿向遙遠的遠方。

    “何為龍騎兵?”

    “鐵騎飛奔,遇敵如龍!”

    “龍騎兵如何戰?”

    “戰必勝,攻必克!”

    “男兒從軍為何事?”

    “保家衛國!”

    “好!”軍政官大為滿意,又叫道:“龍騎兵和槍騎兵皆為兄弟袍澤,龍騎兵的兄弟們也是好樣的,此次奉命出征,殲滅不服北虜,這一仗要打的堅決,打的漂亮,兄弟們,就看你們的了。”

    “為大人效力!”

    這一次不僅龍騎兵們叫喊,另外一隻在側邊行軍的三百人左右的隊伍,也是一起叫喊起來。

    軍政官這一次終於停了下來,他來回鼓動士氣,因為行軍艱難,軍政官就不得不付出更多的辛勞,遠方的閃電和雷鳴一直沒有停止,電光劃破長空,十分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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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十八章 軍官

    草原上要麼不下雨,要麼一下就是數日不停,整支軍隊從調動到出發這三四天的時間裡,幾乎每天都是在雨口和泥濘中渡過的。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對體能的超限的挑戰,電光閃爍,此起彼伏,明亮的光線不停穿透著頭頂黑雲密佈的天空,將低低的雲層襯托的如電光之下潛伏的怪物,猙獰又頹廢,不必執火把,僅憑這些不斷的閃電電光就能照亮,何況前方也沒有道路,只有一大段又一大段的草原,彷彿毫無止境,把人的精氣神全部都要耗光了。

    戰馬的體能倒是保存的相對完好,因為騎兵在這樣的天氣裡並不怎麼捨得用戰馬來趕路,和記的戰馬在冬季也是一直喂精料,每天甚至都有雞蛋配給,在這樣的飼養條件下,過冬的戰馬也沒有疲瘦,仍然顯得驃肥體壯,就算這樣,士兵們也只是在疲憊到極點的時候會上馬暫時休息,多半的時間都是牽馬行走。

    龍騎兵是一人一馬,甲冑給養裝備放一部份在馬身上,一部份自己背著。他們原本就是步兵,已經習慣了用腳來走路,有一匹馬來分擔自己的行裝就感覺相當的幸運了。

    在電光下,可以看到龍騎兵們都披著油衣,戴著圓笠帽,火銃是塞在油布製成的槍套裡頭,斜掛在馬腹一側,也有人選擇把火銃背在肩頭,而是把佩刀或背囊等雜物給戰馬駝負。

    在龍騎兵隊伍的北側是一起行軍的槍騎兵,他們只有三百餘人,其中戰兵一百五十多人,還有一五十餘人是槍騎兵部隊特有的輔兵隊伍,每個輔兵也都照料和牽引著一匹戰馬,馬匹身上背負著超過七十斤的裝備:槍騎兵的重甲和兵器。

    槍騎兵們則是騎馬前行,馬屁股上放著背囊,有一些生活用具,騎兵身上只有一柄馬刀,他們穿著軍袍,輕裝前行。

    和龍騎兵不同,槍騎兵的信條就是隨時要投入做戰,所以一定要時刻保證體能狀態的完好。他們一直騎在馬上,如果一匹馬走多了就換另一匹,由於戰馬是精中選精,明顯比龍騎兵的戰馬要高出一頭,也更加肥壯,所以對戰馬來說也可以負重行軍,只是在一次長距離的奔襲做戰之後,戰馬就必須獲得長時間的休息來補充和恢復體能,不然的話就會大量的死亡。

    戰馬很嬌貴,相當的嬌貴,這也是商團軍在草原上兩年多來得到的最珍貴的教訓。

    軍政官是聶磊,他和槍騎兵的五個連散佈在千里地域,負責幫教龍騎兵的訓練。不管是騎馬沖敵的戰術,還是行軍,或是調教和放養戰馬,槍騎兵們的經驗毫無疑問都遠在龍騎兵們之上。

    原本的銃騎兵直接打散了,分散在各個龍騎兵團,步兵團除了第一和第二,還有寬甸的第十二團,台灣的第四團,除了這幾個團之外,幾乎要全部改為龍騎兵團,人數基量太大,騎兵數量遠遠不夠,所以不僅銃騎兵們被分散使用了,連槍騎兵團也分散了。

    這當然是周耀的大手筆,張瀚的信任和軍司上下的懷疑,使得有周閻王之稱的周耀已經拼盡了全力,從當年的周大牛到軍訓司的司官,周耀的轉身並不華麗,相反卻是無比的艱難,從萬曆四十七年在戰場上逃走那時開始,到現在六年時間,從敗逃的遼鎮邊軍到一團的槍騎兵指揮,再到負責十幾萬大軍和幾千軍官的日常訓練,對周耀來說是相當嚴峻的挑戰……不過從現在各部一片罵聲,而體能和將士們的精氣神和技戰術都在飛速進步來看,周耀算是給出了一份相當優秀的答卷。

    槍騎兵們自有傲氣,他們騎馬在雨水中沉默行軍,儘管上頭並沒有下達靜默行軍的指令,不過這幫人並沒有隨意講話,在行軍時,他們已經習慣了沉默。

    他們的手多半粗糙佈滿繭子,兩腿和腰身與馬身連接一起,上下起伏,他們的臉多半佈滿風霜之色,兩眼也多半冷漠無情……槍騎兵從建立之前就是橫掃草原,替築堡主力打掩護,爭取了相當長的時間,後來兵員越來越多,裝備越來越強,遇到的敵手也是越打越弱,漸漸的他們在一年多的時間裡不知道掃蕩了多少部落,在最後的渡河之役中,步兵團還要靠苦戰渡河,而槍騎兵們已經在左翼直接橫掃,將幾萬土默特牧人一戰就打崩了,如果槍騎兵團願意不計死傷的強推,早在步兵主力到來之前就可以直接推到青城邊上,並且能打的蒙古人根本不敢露頭。

    絕對的實力之下,什麼陰謀詭計都是假的,槍騎兵們也是有著其餘各部沒有的傲氣,他們幾乎不和龍騎兵攀談,一路行來兩隻長蛇般的隊伍也完全沒有交集,只有在日常訓練時,這些槍騎兵才會不吝惜自己的話語,不過多半都是訓斥和教導,也有源源不絕如長江大河般的髒話向著可憐的龍騎兵席捲過去。

    “隊伍暫休!”一個軍令司值官騎馬在隊伍前後來回奔走,大聲道:“休息兩刻鐘,餵馬,喝水,吃飯!”

    從早晨六點鐘準點出發,到現在已經是半夜,肯定過了子時,走了近二十個小時的路程,一路上只休息過一次一刻鐘,所有人都疲憊欲死,半小時的休整時間肯定不夠回覆體能,而且上頭肯定不是體恤將士,休息的時間主要是給戰馬的。

    龍騎兵們一邊解開背包,一邊開玩笑的說,什麼時候能獲得一匹馬的待遇就好了。

    確實,在雨水中,人們先照料的是自己的戰馬。

    把精料抓出來,和上雞蛋,然後喂食戰馬,也儘量給戰馬喝清水,而如果自己的水不夠的話,就只能捧起草皮上的雨水來飲用。

    好在路過的海子很多,各人的儲水都很充足。

    等把戰馬喂過了,所有人開始吃起飯來。

    有很多體能耗盡的人,嘴裡含著大餅或是羊肉乾,直接躺在雨地裡睡著了。

    沒睡的人也是匆匆忙忙的吃完,然後把油布裹在身上,和衣躺在佈滿雨水的草地上。

    有些新兵因為過於疲憊反而睡不著,被巡邏的軍官踹在屁股上,這個時間不用來休息簡直就是犯罪,老兵早就鼾聲大作了。

    在聶磊鼓舞士氣的時候,龍騎兵的一群軍官都停住了馬,馬武派出軍令官宣佈休息的軍令,所有的連級以上的軍官聚集在一起,眾人的目光都看向前方,在望遠鏡的視線之內,一條玉帶般的大河正咆哮奔騰著,這是草原難得的雨季,大河漲水,水勢很大,不少地方漫出了河道,不過好在這是草原,就算漫出河道幾百步寬,對任何人都不會有什麼影響。

    雨水順著帽簷滴落,滑過馬武濃黑的眉毛,落在臉頰上,又繼續滑落,掉在油布的衣領上,順著衣袍又一路滑落下去。

    所有的軍官其實和士兵一樣疲憊,但他們是軍官,在此時沒有休息的權力,他們都是一群年輕人,最小的不過二十出頭,最大的也就是三十左右,這是一群鋼鐵般的人,每個人的臉都很瘦削,剛毅的臉龐上有著如刀削般的筆直線條,他們抿著嘴唇,努力的使自己的腰板更加筆直……槍騎兵的軍官們也是和龍騎兵彙集在一起,他們倒是沒有部下將士的那種傲氣,因為眼前的軍官和他們一樣優秀,儘管披著油布,因為要在隊伍中來回奔走,走的越多漏進身上的雨水就越多,灰色的軍袍已經半濕或是濕透了,緊緊貼身在身上,皺起一條條圓潤的橫紋,火銃斜背在身後,不時撞擊著牛皮腰帶,軍靴和衣袍下襬都濺了不少泥和草,每人的手和臉都是發白的,好幾天時間在雨水裡泡著,所有人都是一樣。

    待聶磊趕過來時,一個簡易帳篷已經搭建好了。

    “你們開會吧。”聶磊笑道:“軍事上由軍事主官負責,把決議告訴我,我來記做戰日記,將來上報歸檔就行了。”

    軍政官和軍法官都各有側重,軍政官的職責也絕不止是鼓舞士氣這麼簡單,不過聶磊是軍政官中最得人心的,不僅是他的本職做的非常好,而且還儘量不干涉軍事主官所做決斷,所以聶磊這個團級軍政官雖然在這支部隊裡面,卻是很受馬武等人的歡迎,他的謙虛和盡責,也贏得了眾多青年軍官的尊敬。

    “我們進去說。”馬武簡單的招呼一聲,除卻自己身上的油衣,進入簡陋的帳篷。

    地圖已經擺好,軍官們擠成一團,默不出聲的看著馬武和地圖。

    “本次戰略目標是擊跨蒙古北虜喀爾喀的卻圖汗部,根據繪圖局提供的地圖和軍情方面給出來的情報,我們可以得出如下結果。”

    馬武指著地圖說道:“從色楞河到哈喇爾台河中間便是卻圖汗部,其左側,也就是以前說的唐努烏梁海地界,其左側是烏布薩諾爾海子,方圓數百里,是一個相當大的湖泊,左側南方是奇勒漬思泊海子,比烏布薩諾爾稍小,也是一個很大的海子,其西南是托輝部,東南到北方大片地方是扎薩克圖部,西北和東北各有大小部落十餘個,再往西走就是衛拉特部的地盤,非我們現在可以到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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