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716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9-25 14:10
第九十九章 重賞


    翌日清晨各人都起了身,昨晚韓通被抓的事在城中開始發酵,張瀚和孫家叔侄牽著馬出門時,街頭巷尾,到處都是說話的人群,三五成群,議論得厲害。

    這些普通的百姓也不大知道內情,聽他們的話多半是瞎說八道,也就是聽了叫人一笑而罷。

    張瀚今日還得回鐵場,然後和孫家叔侄約好下午到東山會的鐵場,帶著一些技工,幫東山會的鐵場改造高爐。

    雖然行會還沒有正式成立,總得有幾天,但張瀚在這個時代久了知道古人行事多半講個信字,違諾的人肯定不少,但孫家叔侄也定然不在其中,他們說了入會就不會反悔,況且這爐子也不是什麽高端的技術,張瀚也還有很多沒有拿出來的細節上的修正,當然他覺得自己最擅長的還是制度上的革新,不管怎樣,張瀚有信心叫自己的鐵場一直保持領先的水平,並且在幾個月到一年之內,產量相當於所有靈丘其它鐵場之和。

    擁有自信的人,內心自然會變得很強大,最少在孫家叔侄眼中,張瀚這個少年東主就擁有強悍的自信和極度的從容,似乎所有事情都不放在眼中。

    越是這樣,則越容易受到人的尊重和信任。

    眾人在一條叉道上拱手作別,路邊的灌木上的露水感覺已經有了白霜,這年頭的中秋節比後世的要冷的多,況且又是晉北這樣冬天特別寒冷的地方,白露這個節氣也早就過了,天氣一日冷過一日,看到這些白霜,張瀚心中又感到了一陣急迫感。

    ……

    孫安樂和孫敬亭帶著從人跨上另一條道,東山會的鐵場距離和裕升鐵場近十里路程,如果是通衢大道,快馬加鞭,半個時辰時間就足夠了,可他們行走的是蜿蜒曲折的山路,其中一些地段是人走馬踩出來的羊腸小道,路邊是裸露的紅色山石,不時有散落的山石從山上滑落下來……那是上頭有小道上有山民在行走,把石頭給踩落下來了。

    有一些地方,完全是用斧鑿開出來的道路,那樣反而平坦一些,只是寬度不夠,如果兩馬並騎的話就有危險。

    這樣的路,十里的山道要走兩個多時辰,這還是晴天,若是雨天,最好還是待在家裡不要亂走的好。

    每個鐵場都依托能走大車的山道,鐵場的數量有著限制,主要原因就是道路,在山裡開出一片礦脈和煉鐵都容易,可是要面臨將精鐵運走的難題,道路越遠,運輸成本就越高,一斤鐵加兩分銀子的運輸成本上去,一年到尾,算算帳賺的錢都給了運費了。

    “敬亭,晚些張東主過來,教會咱們那新的煉鐵法,今年年底好歹能還一些積欠,可能咱們東山會,還能維持得下去。”

    孫敬亭落後叔父半個馬身,聽了孫安樂的話,他微笑道:“二叔是想提醒我,對張東主要尊敬一些?”

    孫安樂沉默了一會,在前面點頭道:“是啊,他雖是個後生,還不到及冠年紀,可人家的氣度咱比得了麽?往那一站,自然而然的就是各人的中心,老李服過誰,韓通他也不服啊,可昨晚那樣,對這小張東主可是服到骨子裡……你看他身邊的護衛,雖然只五六個人,但那身形目光,一看就知道是殺場裡打過滾的,那是殺氣,光是這些護衛,咱靈丘能找得出來不能?”

    “二叔……”孫敬亭笑著說道:“若我對他不服氣,又怎會同意咱們加入他那個行會,以他為尊?我昨晚就是一時之氣,打從能走道我就開始練武,現在尋常十幾二十人也近不得我身邊,騎馬射箭也都來得,邊軍家丁也比我差些,他倒說什麽會有北虜襲擊,這不是笑話麽……”

    “總之你的脾性要改!”

    “是是,不過您老還是先管管玉娘……”

    孫敬亭這一“將軍”孫安樂倒不語了,他身子幾乎長橫了,腦袋碩大,兩眼大得驚人,這長相委實提不上把,玉娘是長得像她娘,臉龐精致,面容白皙,兩眼倒是像孫安樂,大大的水汪汪的,加上一點不馴的野性時不時的閃現在眼中,十六不到的女孩子又有天生的嫵媚在臉龐上,這是一個走到哪被人誇到哪兒的漂亮女孩子,孫安樂平時愛若掌珠,不免有些驕縱,說下狠心管束閨女,孫安樂卻是下不了這個狠心。

    待回到鐵場上已經快中午,孫安樂和孫敬亭都不及吃晌午飯,叫了鐵場裡有資格的股東,將昨日之事一五一十的向眾人說了。

    聽說韓通被設局拿下,各人都恨不得現在去買掛鞭炮來放放,當然也只是說說,不過臉上洋溢的笑容都做不得假。

    韓通這人,畢竟太招人恨,聽說他倒黴將會被問斬,恐怕說不高興的靈丘人很少。

    韓家的佃戶和礦工也未必能保得住多少,這麽多年,韓通用威逼恐嚇叫人替韓家做事,逼死的人命不少,這使得人們懾服於他的淫威,不敢隨意辭工走人,現在韓通一倒,估計瞬間就能走掉不少人。

    孫安樂抱著一碗熱茶,說道:“總之以後日子會好很多……”

    “入會的事,大致就是這樣。”孫敬亭跟著說了靈丘鋼鐵行會的事,這是新鮮玩意,他解釋了好半天各人才大致明白。

    東山會向來也是他們叔侄當家,別的股東自然也沒有什麽意見,況且不少人都見過張瀚,對這個外來強龍的實力和能耐也是十分佩服。

    “那麽這就這麽說定了。”

    事情談完已經過去一個時辰,各人也只拿點心和茶水墊下肚子,關係到鐵場生死存亡的大事,旁的事情當然就顧不上了。

    事情很順利,孫安樂緊張的神經也鬆弛下來,看到妻子顧氏給自己續水,他突然想起來事情,對妻子說道:“怎麽這半天不見玉娘?”

    “也是,”孫敬亭抽個空子說道:“若是往常玉娘定是在這裡吵的最厲害的一個,今天倒老實了?”

    顧氏有些茫然的道:“午前說是到後山轉轉,射隻兔子給你倆接風,也是怪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這閨女,真是越大越不省心。”

    孫安樂搖了搖頭,他管不了,只要不是女兒太出格,也由得她去吧。

    至於危險什麽的,也不必多操心,孫玉娘雖然是二把刀功夫,射術也很過的去,加上出門總會帶幾個人跟著,附近方圓幾十里也沒有不知道東山會孫大小姐的,不會有哪個不開眼的把主意打到玉娘頭上。

    “我們接著說。”孫安樂喝著水,說道:“張東主過來之前,兩家合作的細節要商量好,日後東山會要唯人家馬首是瞻,規矩要提前定好。”

    ……

    張瀚在下午三點多些,也就是申時初刻前後出鐵場的門,在臨走時還又特別見了見孫耀和湯望宗兩人。

    “孫耀你好生養著,聽說你兩膀力氣很大,扛木頭要專挑粗的那頭,是不是?”

    孫耀的黑臉上也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出來,他吶吶著道:“小人就是比常人多一把子力氣,也沒有別的本事……”

    張瀚笑道:“多兩膀子,到底是多多少?”

    “就那種大木頭,旁人得兩人抬還吃力,小人若是吃飽了,一人一天能搬好幾十根……”

    “了不起,真真是壯士。”

    張瀚也是肅然起敬,那大木頭一根怕有三百斤以上,關鍵還不大好抬,一個人一天扛幾十根來回,這得多大力氣?

    眼前這孫耀黑黑瘦瘦,就是兩隻胳膊看著粗實些,倒不料是天生的神力。

    這種大力氣的人,其實也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明軍中也有不少大力的,張瀚在新平堡就見過一個,是賴同心的族人,一個千總軍官,平時大魚大肉養著加上、將門有打熬力氣的秘法,就這樣力氣也不如這孫耀大,這次算是撿到寶。

    “力氣大是小事,”張瀚溫言道:“見著可疑就上前盤查,能發現不對,這是智,還敢與之對敵,這是膽壯而勇,對我這東主和鐵場盡心盡責,這是忠,忠勇膽壯而智,孫耀,你是一個將才啊。”

    “東主誇得我都臉紅了……”

    “這倒是瞧不出來。”

    各人聞言均是笑起來,孫耀自己也笑,不過笑容中也是充滿自豪。

    能被東主這麽誇贊法,孫耀覺得這一次受傷也是值了。

    但張瀚還有下文,他轉向蔡九,還有鐵場的一個帳房,吩咐著道:“一會拿二百兩銀子給孫耀,替鐵場效力受傷,忠勇兼備,我們不能小氣勒掯,該給的酬勞獎賞當然得給……”

    “啊?”

    “東主?”

    蔡九下意識地“啊”了一聲,帳房也感覺自己是聽錯了,先問了一句,然後還掏了掏耳朵。

    孫耀自己也呆怔住了,一旁聽著的人們也都是幾乎石化。

    張瀚過來,必定會賜賞銀,從東主對礦工們的厚待就能看的出來,這少年東主是一個厚道仁義的人,是一個好東主,孫耀這一次也是為了鐵場受的傷,雖說張瀚另有安排,孫耀算是誤打誤撞立了功,不過鐵場的人並不知道,孫耀能拿到賞銀是必定的事,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賞銀居然有如此之多。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9-26 17:24
第一百章 女刺客   


    “二百兩並不多,”張瀚笑容很溫和,但語氣十分篤定,看著蔡九和掌櫃,張瀚道:“人受了傷,差點送了命,賞些銀子怎麽了,況且我要孫耀到新平堡去當鏢師,他要在那邊安門立戶,用銀子的地方很多……銀子趕緊取來給他,另外要把這事記下來,我們的規矩不是一下子拍腦門全想出來的,現在礦上有十幾條定規,有生產和技術上的,日常生活上的,這一次把孫耀的事也加上,為了鐵場出頭拼命的,受了傷的,沒受傷的,打退賊人的,甚至殺掉賊人的,賞或不賞,賞多少,按我這次的例子,把規矩給立下來。”

    “嗯,東主,我這就去辦。”

    蔡九已經歷練得很不錯,聽完張瀚的話就知道東主心中有定論,而且事涉以後礦工們對鐵場的忠誠度,等於是千金市馬,有孫耀這個例子在前頭,日後不論是護衛還是普通的礦工遇著事該怎麽做,心中自有一番盤算,這種方法其實不出奇,知道的人也不少,但捨得用的,用得恰到好處的人便是不多了。

    最少在眼下看,張瀚這個賞賜很成功,圍攏的人左三層右三層,幾乎圍得水泄不通,在聽到孫耀能拿到二百兩賞銀後,整個人群幾乎要爆炸的感覺,人們一邊議論,一邊大呼不敢相信,也有人笑罵孫黑子走了狗運,若那日是自己在就好,當時便有人反駁,縱使你在沒有那力氣膽色,也就眼睜睜的看著韓老六和楊英明走,斷不敢出頭阻擋,孫黑子的好運也不是白撿來的,沒點力氣膽色,成麽?

    人群亂成了一鍋粥,更多的人聽到信兒也跑到外圍打聽出了何事,聽說之後神色羨慕的有,嫉妒的當然更多,跺腳要當護衛的就很不少,礦工多半都是有些膽氣和心思靈活的,不像純粹的農民很少變通,也沒有膽量去改變自己的命運,他們多半膀大腰圓,膽氣過人,二百兩銀子把不少人兩眼都激紅了。

    “誰是湯望宗?”

    二百兩銀子捧過來,張瀚親手遞給一臉呆滯的孫耀,待對方接了,張瀚又問湯望宗在哪裡。

    一個瘦小青年從人群中擠了過來,要向張瀚跪下行禮。

    “不必了。”張瀚從袖中掏出一錠十兩的官銀,笑道:“你沒上前打,沒拼命,不過你騙走了賊人,又打鑼叫護衛來,盡忠職守,做好了自己的份內事,很好,這是賞銀十兩,夠你喝上兩三個月的酒了。”

    “小人多謝東主。”湯望宗沒有接銀子,卻是躬身道:“不過小人不要銀子,只想叫東主給小人一個機會。”

    這人眼光靈活,一看就知道是一個機靈鬼,張瀚笑道:“你要做什麽?”

    “小人也想到鏢行當個鏢師,小人雖不如孫黑子力大,可卻是在東山長大的,爬山涉水從未累過,射箭也準。”

    “倒也難得。”

    當時山民打獵其實更多的是指望獸夾和陷阱,不要說獵戶就一定射得準,湯望宗能說自己射術不壞,想必還是有兩把涮子的。

    “賞銀照拿,”張瀚將銀子遞給湯望宗,湯望宗趕緊伸手接了,張瀚笑道:“一會我和人說清楚,你和孫耀一起到新平堡,吃住均有安排,要緊的是你要鋪保保人,我那裡可不收來歷不明的人,規矩也重,犯了錯要藤條打,操練也辛苦,不比當礦工,每月領了銀子養活家小,自己吃肉喝酒也由得你們,賭錢只要不違規也行,當鏢師可是禁酒禁賭,你得想清楚了。”

    “小人不怕操練辛苦,也不飲酒,更不耍錢。”

    “猴精一個。”

    張瀚笑罵一句,算是把這事給定了下來,眼前這小子也算是個可造之才,他更希望的是能立下兩個標桿,將來招募鏢行鏢師的主力,他已經打算放在礦工這邊了。

    晉商的大鏢局有幾百人是常有的事,在這明末亂世,張瀚打算把自己的鏢師隊伍擴展到一定規模,最少要有面對流民或小股的異族騎兵也有自保之力,明末時山西河南的大戶都會在山中結寨自保,積儲糧草,一有警訊就帶著家人和護衛住到堡中,太平時再出來,一個堡裡可以藏幾千石糧食,打上幾眼井,就算幾千上萬人圍著也打不進來,張瀚近來看書和思索就想著能在大梁山裡選一個合適地方,萬一東虜進來或是流賊攻過來,帶著幾百上千的強悍鏢師當護衛,在塵埃落定前自己和家人算是安全了。

    ……

    “這路可真難走。”

    梁興和蔣奎蔣義等人跟著張瀚,一行八人騎著馬一樣在山間小道上艱難而行,速度怎麽也提不起來,從申時初刻走到傍晚快天黑了,距離東山會的鐵場還有二里多路,從山這邊看已經近在眼前,可算算還得走兩刻鐘才能到,這一段距離有相當長的路段還不能騎馬,只能拉著馬走。

    “以後人力和財力足了,叫幾千人來修路就是。”

    張瀚倒是很從容,這些地方其實已經有路,拓寬,用條石沿一邊固定,不使雨水沖跨路面,再灑上用過的焦炭一類,壓實壓平,一條像樣的好路就出來了。

    算算也就是花萬把兩銀子的事,可惜大明官府是不會來做這樣的事情,只能靠士紳自籌資金和發動人力。

    “東主小心……”

    這時蔣奎猛喝一聲,將張瀚用力一推,一支箭矢從各人耳邊掠過,箭桿還在顫抖,發出嗡嗡響聲,幾乎是電光火石一般,這箭就這麽飛過,然後插在一堆碎石中,發出啪的一聲巨響。

    “哪來的賊人!”

    蔣奎和蔣義等人看到東主幾乎受傷,各人眼都紅了,梁興和張瀚從馬上拉出火銃,蔣家兄弟等五人分散開來,蔣家兄弟每人一個圓盾,腰刀也抽出來,縱步向前。

    這時有個女聲嬌呼道:“嘁,搞這麽大陣仗做什麽。”

    這時張瀚和梁興的火銃都裝填好了,也搠實了彈丸,梁興已經把火罐吹著,點燃了火繩,聽到聲音下意識的就想打發,張瀚伸手止住他,說道:“不要急,看看再說。”

    這時一個穿著青色獵袍的女孩從十幾步外的灌木叢中鑽出來,雖穿著男裝,模樣也狼狽,不過眾人都看得一呆,身姿窈窕,面容如玉,眸子又大又亮,眼瞼也很好看,臉的線條很柔美,卻又帶著一點野性,看著張瀚等人時,眼睫毛一挑一挑的輕輕顫抖,臉上滿是笑容,帶著一點調皮的味道。

    這當然就是孫玉娘,她瞞著娘親和父親出來,就是要看看張瀚是什麽樣的人,居然折服了東山會,使父親唉聲嘆氣,大哥也一籌莫展,她心裡倒滿不服氣,東山會這麽多年和韓家鬥來鬥去,最終叫一個外地來的小子給壓服了,什麽道理?

    孫玉娘很好勝,也不乏小女孩子的幻想,她想著憑自己的射術身手折服那個叫什麽張瀚的小東主,最好將他給嚇走。

    當發覺張瀚帶著不少從人,一箭過後那些人反應很快,身手十分敏捷時,孫玉娘知道自己打錯主意,她倒也機靈,索性就直接站出來,看看張瀚會拿她怎樣。

    這時孫玉娘身手又出來幾個人,都是跟她出來的從人,其中有個壯實的護衛張瀚一眼就認了出來,孫安樂和孫敬亭出門時帶過這人幾次,這是東山會的一個護院,名字張瀚記不得,人卻一眼能認的出來。

    張瀚又好氣又好笑,看著眼前眉目如畫的少女,皺眉道:“你是孝徵兄什麽人?”

    玉娘吐吐小舌頭,說道:“你居然把我認出來了?”

    “廢話。”張瀚沒好氣的道:“你和孝徵兄眉目很象,況且你身後的人我也認得……這算什麽,東山會要和我翻臉結仇?”

    “不是,不是。”孫玉娘只是一時逞能,這時見了張瀚,自己心頭倒一陣混亂,感覺心跳得厲害,原本有一些的敵意都不知道哪去了……她沒想到,所謂的少東主居然是這麽年輕,看起來年紀和自己也差不多一般大。張瀚穿著玉色的直綴,頭上一頂唐巾,雖不是特別英俊,但模樣也頗過得去,特別是有一種少年人久在上位的獨特氣質,令玉娘有些心煩意亂。

    “他怎麽好像有些瘦……”少女混亂的想著。

    “嗯?”張瀚卻對眼前少女的模樣有些不解,疑惑的打量著對方。

    “咳,”孫玉娘道:“聽我爹和大哥說少東主射術不凡,我是來討教的……”

    這算什麽荒唐理由……張瀚哭笑不得,不過他接著眼神一凜,已經將火銃舉了起來。

    孫玉娘還在迷茫著,她身後的護衛趕緊上前,大聲道:“張東主請恕罪……”

    張瀚沒理會,火繩剛剛就點燃了,他扣動扳機,那個護衛大驚失色,下意識想擋在玉娘身前,孫玉娘卻沒有反應過來,她不大敢相信,張瀚居然為這一點小事就發銃打她,這叫她心裡有一些難解的痛苦,而生命的威脅在此刻反而不是第一位的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9-26 17:30
第一百零一章 狹道相逢


    “啊……”

    火銃的巨響過後,升起一股濃煙,在孫玉娘幾人身後二十來步的地方,有人發出慘叫,接著在灌木叢裡翻滾著,將低矮的灌木林壓得一片淩亂。

    這時梁興也發銃了,仍然是一聲巨響,然後對面傳來人翻倒和呻吟的聲響,那邊的灌木裡藏了小二十人,躲得十分密集,梁興和張瀚其實都沒有仔細的瞄準,但這兩銃都是沒有落空,張瀚將一人擊成重傷,梁興可能直接打死了一個。

    “還不趕緊躲過來!”

    張瀚厲聲對還在發呆的孫玉娘吼著,灌木叢裡已經竄出來十幾人,個個帶著刀劍揮舞著衝過來,還有幾個手中拿著長鐵槍,還好沒有弓箭,這叫張瀚心中稍稍安定了些。

    “厲害什麽……我會射箭。”孫玉娘這才發覺剛剛張瀚不是針對自己,雖然有強敵襲來,小妮子心裡倒是高興的多,張瀚也看出她眼中笑意,心中真是奇怪,女人的心思果然是難猜,少女恐怕更難猜了,成年的女性好歹你知道她喜歡什麽,好哄的很,小女生就難辦了,他兩世為人也搞不定。

    好在孫玉娘有個強悍的爹和厲害的堂哥,在這種時候也知道厲害,頂了張瀚一句後一閃身就到了眾人之後,張瀚和梁興還在裝藥,張瀚武藝尋常,梁興也一般,兩人的長處反而就是手中的火銃,不管局面怎麽危急也得先把子藥裝好再說。

    這時張瀚心中也是有些感慨,果然科技是第一生產力,他用的是精心製作的魯密銃,射程遠,彈丸比鳥銃用的要大的多,威力也強的多,啞火率很低,炸膛更不可想像,如果他拿的是尋常用的那種爛火銃,好幾次的危機關頭,真的不知道怎麽挺過來。

    在張瀚裝藥時,蔣家兄弟等人也向前迎敵。

    他們五個人,這裡地勢又窄,擺開的是一頭兩翼一尾陣,王長富長期的操練在此時顯示出良好的結果,六個人聽到梁興叫擺開的命令,幾乎沒有任何的遲疑,立刻根據自己的特長和地形擺陣。

    蔣奎拿著鏜把居中前,他是主攻手,左右各一長槍手,這是兩翼,負責支應主攻手,然後再有一人押後,這是策應手,負責接應支援,如果主攻手受傷,策應手就接替主攻的位置挺身上前,這個位置,當然是由蔣義來承擔。

    這些梁興也有些後悔,臨走時楊秋提議多帶幾人,但張瀚沒有同意,梁興覺得自己當時應該與楊秋一個立場,有他們的堅持,張瀚也不會過於固執。

    鐵場那裡留著十幾個人,其實並無必要,護衛隊的礦工現在忠誠度已經沒有問題,確實很該多帶幾個鏢師出來護衛。

    這邊的陣勢擺好,對方也衝了過來,為首的是個拿斧子的黑大漢,身後跟著十來人,長短兵器均有,都是滿臉戾氣的兇暴模樣。

    “這是韓府的家丁,拿斧子的是何三,從登封過來,是個殺人逃犯。”

    東山會和韓通鬥了這麽多年,彼此算是真正的知根知底,護衛著孫玉娘的那個護衛,一眼就把這些人認了出來。

    張瀚道:“原來如此,我說好好的有人伏擊我們……韓通確實是狠,看來今晚有必要叫楊秋去一趟城裡,和人打打招呼,今晚用些好手段直接送韓爺升天。”

    他的話裡隱藏怒氣,韓通這廝確實是茅坑裡的石頭,原本鬥跨了這人也就算了,生死不論,韓家跨了就行,也不打算給他罪受,現在既然這廝吩咐家丁來伏殺自己,張瀚的脾氣就是人犯我一尺,我必還其一丈,一旁的梁興聽了,也是替韓通默哀了一下,這位韓大老爺,今晚的罪不容易受了。

    “張東主,對方人多,你還是暫避一下吧……”

    孫玉娘帶著三個人出來,兩個一樣穿男裝的丫鬟,一個護衛,如果不是遇著眼前的事,這樣的隊伍也算很齊全了,這時眼看何三等人撲過來,那個護衛滿臉緊張,一邊揮手叫玉娘帶著兩個女伴先走,接著又勸張瀚趕緊離開。

    在他看來,前頭那五人只能擋住一時,人家被打趴下兩個,可還有十五六個人,人數在這邊三倍以上,而且全是韓家養了多年的悍勇家丁,這邊委實不是對手。

    張瀚冷然道:“我沒有遇敵就跑的習慣……”

    這話格調很高,張瀚自己也微笑了一下。

    接著他也有些自得,從第一次遇到土匪的慌亂相比,經過多次交手,連續打放火銃,現在的他已經頗有一些老兵的風範,最少現在也是生死搏殺,但張瀚並沒有第一次那種口乾舌燥,頭昏發慌的感覺,相反,他很鎮定,對面人看著是很獰惡,那又怎樣,他和梁興的火銃很快就裝好,前頭蔣家兄弟也必定頂的住……張瀚對自己有信心,對梁興也有信心,對蔣家兄弟和王長富操練的結果,更有信心。

    “別看他們惡……”張瀚繼續冷然道:“我們更惡!”

    護衛無聲退下,心中也是佩服,張瀚的身家在靈丘已經被傳的很厲害,沸沸揚揚說什麽的都有,這年頭倒沒有太多人仇富,畢竟流民潮沒有大起,人們生活還過得下去,有錢人多半是士紳,不僅掌握財富,還掌握輿論,宗教和社會風俗上對士紳和富人多半是敬慕仰望,只有少數為富不仁的被人非議鄙夷,張瀚的財富不會叫人敵視他,只會令人佩服,而這般有錢的少年東主,膽子居然這麽大,又是這般豪氣,這個護衛原本還不大贊同東山會依附和裕升,現在心裡已經沒有絲毫不服了。

    孫玉娘站在張瀚身左側,仰著小臉看張瀚的一舉一動,心裡有說不出來的滋味。

    豪勇的漢子她見的多了,自己父親和堂兄都是膽色俱壯的男子,玉娘打小就敬服父親,父親對女孩子的影響也伴隨一身,剛剛玉娘只是對張瀚有些好感,現在卻隱隱有了些愛慕之意。

    “殺!”

    持斧子的黑漢子就是何三,他是登封人,在少林學過幾年武藝,身手很靈活,力氣也大,學武的人不免恃強淩弱,他犯下人命官司跑到晉北這裡,被韓家收留,這些年也是欺男霸女,無惡不作,從頭頂壞到腳底,正經一個爛人,這人倒還有幾分義氣,韓通被抓,吩咐他報仇,他便糾結了二十個韓府家丁,摸清了張瀚的行止之後,跑到這裡來伏擊。

    何三眼前是就是蔣奎,身量中等,身形也是中等,手中一柄三尺長些的鏜鈀,三股雪亮的鋒尖正對著疾衝而至的何三。

    何三有些猶豫,他的會武只是在少林學過一段時間,欺負那些百姓很拿手,在他眼前的這中等身量的漢子,腳步踏實,腰身挺拔,目光堅定,兩手是左手在前,握在鏜鈀的中前方,右手則握在鏜鈀的最末端,兩手緊握,發力定然有力,兩眼隨著何三的動作轉移,對何三身邊的幾個同伴,視若不見。

    這也是地形的好處,一頭一尾兩翼陣主要就是適用於狹窄的地形,如果地方寬闊些,最好還是擺開小三材陣,那是橫陣,可以五六人一起對敵,再寬些,可以擺開兩三個小三才,一起對比敵。

    當然,如果五六人遇著五六十人,地形又是寬闊,那麽除非就是一方有甲一方無甲,或是一邊甲堅兵利,一邊是拿著劣制兵器沒有訓練的農民,否則的話,這仗仍然是打不得。

    眼前的雙方,短時間內陷入了僵持狀態。

    雙方的呼吸都很沉重,何三被蔣奎盯著,漸漸失去耐心,他感覺身子發麻,好象有無數根尖刺在刺著自己的皮膚,汗水如漿而出,額頭和胸前的衣襟都濕透了,汗水沿著淩亂的頭髮不停的滴下來,他只有努力睜大雙眼,找尋對面蔣奎的破綻。

    相比而言,蔣奎因為信任自己的兩翼,他的精神並沒有太多緊張,也沒有因為這種對峙而流失太多的體能,甚至他還有餘力用眼角的餘光打量了一下何三身邊……何三身邊已經擠了五六個人,這處狹小的山道也只能同時擠下這麽多人,各人手中的兵器都往前遞著,拿的老高,蔣奎面露輕蔑的笑容,這樣拿著兵器,有個傻鳥還拿著大錘,在這樣緊張的對峙下,人精神高度集中和緊張,一個簡單的動作也要耗費極大的氣力,拿著大錘這個,可真是一個不知死的貨。

    再對峙片刻,何三那邊各人的呼吸都越發沉重,有幾個人都失去了耐性,兩眼變得急迫而散亂,拿大錘的那個身形已經立不穩,兩手也抖動起來。

    在他們身後的韓府家丁大叫道:“趕緊衝啊,對面那兩人的子藥快裝好了,咱站著叫人家這麽打?”

    剛剛火銃打中了兩人,一個擊在胸部,打的胸骨凹陷,口中狂噴鮮血,另一個打在腦袋上,腦漿迸裂,死的慘不堪言,想到剛才那兩人的慘狀,何三身邊的幾個終於忍不住,狂呼衝向前方。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9-26 21:59
第一百零二章 勇者勝


    蔣奎沒有動,他還是盯著何三,在他身邊的兩個長槍手猛然前衝,長槍如毒蛇般猛然刺出!

    一槍、刺中拿大錘子的胸口,這人大錘離的三四步遠就掄起來老高,嘴裡還狂呼大吼,幾乎是送上來的菜,蔣奎左側的長槍手一擊便是得手,長槍的槍頭瞬間扎入那人的胸腔,槍頭整個刺入肉中,鮮血一下子湧了出來,染紅了雪亮的槍頭,右側的槍手亦是得手,刺中另一人的腹部,槍頭拔出來時看到那人的腹部開了一個很大的口子,紅色的鮮血溢出來,白色的腹肉翻了上來,綠色的腸子從傷口處湧出,慢慢垂在地上。

    槍手刺出的同時,何三兩眼睜的老大,汗水從他眼角流過,但他根本不敢眨一下眼,對面拿鏜鈀的人給他的壓力越來越大,兩邊已經動了手,拿鏜鈀的還是冷冷瞪著自己,動也不動,這時候雙方的壓力應該都很大,何三心裡只是奇怪,為什麽對方能這般沉住氣,根本就不把兩邊的威脅看在眼中,對方不動,他也只能忍著不動,但對方是拿鏜鈀的,姿式還省力的很,何三卻是一柄宣花斧,比短斧長,比長斧短,重約十斤,看著威風,平時沒事提著也不覺吃力,但在這戰場上對峙時,這斧子卻是越來越重,哪怕何三認真練過武,打熬過力氣,此時也是漸漸吃不住勁。

    這時有人拿著桿鐵槍向著蔣奎去,兩邊的長槍手正在回力拔槍,這人也是覷準了一個好機會,何三見了也是大喜,他打算待那人攻向前去,鏜鈀手招待時,他拿斧子順勢跟上,劈向那人的胸膛!

    這些事,敘述起來似乎過了很久,其實從對峙到兩個槍手戳刺,再到另一個持槍攻擊蔣奎,加起來還不到一分鐘時間而已。

    面對攻擊,蔣奎卻並沒有動,在他身右側後的蔣義則持刀牌而上,他的刀牌用的極好,在新平堡那邊也是出了名的,所以在這樣的緊要關頭,蔣義就是當之無愧的刀牌手人選,看到一個韓府家丁持槍攻來,蔣義就錯步向前,他的步伐又快又穩,搶上幾步後兩腿還矮了一下,形成一種半蹲的姿式,然後圓牌先猛然伸向前,並不是呆板的等著人戳上來,而是相準了槍尖落點,先擋後蕩,蔣義的姿式很猛烈,感受到盾牌受傷後,他的手腕掌著盾牌蕩開了對方的槍尖,然後右身側身上前,搶上兩步,手中腰刀向對方的腰間猛劃過去!

    若要奪命,當然是一刀砍向脖脛更好,可這般的距離,還有對手的人數更多,蔣義怕有什麽意外,劃向腰間,面積大,落點好控制,一劃過後抽刀回力,他已經又用盾牌護著自己,並且緩步後退了!

    所有的動作,都是如一氣呵成,動作也是熟極而流,幾乎沒有半點兒遲滯!

    幾乎是取了那槍手的命之後,家丁們才又發出第三次驚嘆聲,前頭被刺死兩個,已經使這些人為之害怕和驚嘆,這一下蔣義這個刀牌手的動作實在太漂亮,反應快,動作猛,收刀疾,幾乎沒有絲毫破綻,這使得家丁們為之氣沮,自己這邊看著人多勢眾,也是打慣群架的好手,結果上來已經重傷一人,死了四人,剩下的人自是為之氣沮。

    這時蔣奎也動了!

    何三拿斧子的手越來越沉重,臉上的汗水也越來越多,臉色也越來越猙獰,但越是這樣,越顯氣虛,身形已亂,氣勢不存,這時蔣奎當然不會還呆站著不動,對峙是要取得優勢,優勢到手,當然是要趁機奪其命!

    屈步向前,兩手前遞,揮刺!

    鏜鈀刺向前,何三下意識的想擋,但斧子利攻不利守,他氣勢已失,身形已亂,斧子揮的軟弱無力,而蔣奎的動作卻是快過閃電,何三的斧子還沒揮下來,鏜尖已經刺中了他的腹部,尖銳的鏜尖沒有受到絲毫滯礙,直插而入,蔣奎還在何三的腹中攪了一攪!

    “啊……”

    何三巨痛,全身都軟下來,斧子也落在地上,他兩眼圓睜,死死看著蔣奎,心中實難相信,自己學過多年高明武藝,經歷過生死搏殺,手中更有多少條人命,怎麽就在今日此時,此在這樣一個狹窄逼仄的山道之上?

    此時此刻,何三心中何嘗不是後悔,不該激於一時的義氣,跑來蹚這一次的渾水,韓通被抓,他甩手一走,誰能攔他?這些年他也攢了不少銀子,應該能買幾畝地,蓋個小院,娶老婆生娃,和和美美的過完下半生……

    在蔣奎面前,那個黑壯漢子腹間不停流血,後來鼻子和嘴裡都冒出血來,然後突然臉上露出笑容,接著笑容僵在臉上,人也撲倒在地上,顯見是死了。

    他沒有過於關注這個死人,鏜鈀一揮,又攻向前,對面已經喪膽,不僅不需要再嚴陣以待的死守,相反,可以攻過去了。

    這些東西,王長富沒教,戰場上的情形瞬息萬變,不能墨守成規,值得慶幸的是蔣奎是一個好學生,他學得很好。

    一頭一尾兩翼陣大獲成功,幾乎不到兩分鐘的時間裡,何三斃命,還帶著三個同伴一起上路,而蔣奎挺身向前時,家丁們開始轉身逃走。

    這時又是砰砰的兩聲銃聲響起,跑在最後面的兩個家丁都是後背中彈,巨大的動能把這兩個倒黴鬼的後背打炸開了,露出大大的血洞,脊樑骨打折了,人軟軟的趴在路邊,發出短促的慘叫聲後,便是死的不能再死。

    這一下逃走的人跑得更快,有一些人慌不擇路,開始從巖石區往山上爬走,蔣奎等人還要追殺,張瀚叫住了他們。

    “算了,一群烏合之眾,定然四散而去,不值當為了這些人去冒險。”張瀚看看蔣奎等人,誇贊道:“打的很好,我一邊裝彈一邊看,心裡一直沒有擔心你們會頂不住。今日之後,我敢和人說,我的部下,比起邊軍家丁來絲毫不差,甚至只有更強!”

    邊軍比內鎮兵強,但也是很少訓練,當然比起內鎮兵從來不訓練還是要強的多,邊軍中的夜不收,架樑,家丁,這些是精銳,身手都很了得,精銳的夜不收,騎術,射術,還有投擲術,觀察能力,潛伏能力,甚至根據草叢的折斷痕跡判斷轉場牧人的數量,判斷韃子騎兵還有多少距離,這些東西,鏢師們短時間內是追不上的。

    但從訓練的強度來說,家丁和夜不收也遠遠比不上鏢師。

    用王長富的話說,他們才拿幾個錢的月餉,值當苦哈哈的從早到晚的練?鏢師們在打過土匪後已經分成若干級別,最上級別的稱都頭,和分店掌櫃平級,也就是王長富和梁興、楊秋三人,然後是隊頭,和分店副掌櫃或帳房管庫平級,再下來是鏢師,鏢師也分為甲乙丙三等,甲等是副隊頭級別,幫著隊頭管理,要武藝高強,立過功勞,操練考績連續三個月都在上等的才能被提為甲等,乙等便是普通鏢師,識字,武藝合格,操練認真,丙等就是新手,或是從上兩等降下來的,丙等若是長期升不上去,那就只能退出或是開革了。

    這是一次小小的改革,效果證明很好,丙等鏢師拿一兩八一個月,就這便是和邊軍家丁拿一樣的月錢,只是不能打仗搶掠,也沒有將領分給的田畝和住宅,將領的精銳家丁可以享有這些待遇,可鏢師立功也一樣有賞銀,綜合起來不比精銳家丁差,到乙等月錢就有三兩,獎金額度也提高,甲等月俸十二兩,加上獎金一年可以拿二三百兩銀子,這個收入,已經是很多中等規模店鋪掌櫃的年收入了。

    張瀚知道金錢不是萬能的,叫部下推心效忠,錢不一定完全管用,可金錢收入和很多細微的東西結合起來,效果就遠遠超出預期。

    鏢師們每操練六天才休息一天,每隔一個月就集中操練一個月,操練時規矩嚴,體能儲備得到增加,臨陣經驗增加,剛剛蔣奎等人的反應和實戰的效果證明,平時的實戰操練十分有效,就是因為成百上千隊的小隊演練,使得蔣奎等人知道怎麽利用地形,怎麽分配小隊成員,擺成什麽陣列,然後對敵時絲毫不亂,以少敵多,自己一方還絲毫未損,連受傷的也是沒有。

    “多謝東主。”蔣奎將鏜尖上的鮮血在屍體的衣服上擦拭乾凈,笑著道:“不過誇歸誇,賞銀可不能少。今日看孫黑子大捧的拿銀子,我就想什麽時候我也能立一功,果然老天眷顧,這銀子就送上門來了。”

    “少不了你一文錢……”張瀚笑罵著,這麽一打岔,原本凝重的氣氛也變得輕鬆起來。

    東山會的那個護衛已經看得呆滯了,這邊輕鬆破敵已經遠超他的想像,東山會人雖多,吃虧在能打的人少,只有孫安樂叔侄等少數幾個人撐著場面,韓家人少些,但有何三一夥人,和東山會對上時卻多半能占便宜,雙方打了這十來年,每次都是東山會負少贏多,這些年來,輕傷不計其數,重傷致殘的也有一些,還有幾條屍體埋在東山深處,現在墳頭都怕找不到在哪裡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9-28 17:25
第一百零三章 受傷


    今日這一仗,與東山會對壘多年從未吃虧的何三一夥,卻是滾湯潑雪一般的落敗,何三死了,幾個膽壯的均是死了,留下一地屍體,跑掉的人恐怕再也不敢待在靈丘,必定四散而逃,韓府家丁這個叫靈丘上下畏懼的這一夥人,從此怕是不復存在了。

    玉娘和兩個丫鬟也是一樣,她們都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打群架在礦區太常見了,簡直不值一提,可這樣生死搏殺的場面她們也是頭一回見,張瀚他們的舉重若輕,以少敵多,輕鬆敗敵,殺死多人後渾若無事的從容,在廝殺時的鎮定和冷靜,這些東西,都是深深烙在了各人的心裡。

    “小丫頭片子,看呆了?”

    張瀚身上沒沾血,只打放了兩發火銃,身上沾染了一些火藥硫磺氣息,他將火銃重新放在馬腹邊上的插袋裡頭,把火種罐收好,火繩熄滅後收好,然後把兩個子藥盒和彈丸盒都扣好,一邊做這些細致的事,他一邊覷視著孫玉娘,看到這漂亮小娘一臉吃驚和敬仰的神色時,張瀚心裡也是忍不住感覺得意。

    大約就算八十歲的男子,也難免在青春美麗的少女面前,忍不住有這樣誇耀的心思吧。

    “誰小丫頭片子?”玉娘從呆滯狀態驚醒,自動進入鬥嘴模式,橫著張瀚道:“你又比我大多少了,哼哼。”

    “大一天也有資格叫你小丫頭。”

    張瀚也難得和女孩子鬥嘴玩兒,一邊逗著玉娘,臉上也露出笑容來。

    梁興和蔣奎幾個擠著眼,他們倒是真沒有見過張瀚是這般模樣,蔣義悄聲道:“東主看來很喜歡這小妮子。”

    蔣奎道:“生的真好看,臉跟瓷娃娃似的。”

    梁興道:“身段也生的好,東主還是有眼光的。”

    張瀚這麽多日子來,每日奔波辛苦,在新平堡時也是忙的不可開交,他心裡有一筆帳,這些年要吃些苦頭,未來大局底定了,才是享受人生的時候。

    可梁興等人不知道,只看著張瀚每日忙忙碌碌,納過一回妾還失敗了,到底也不曾洞房過,東主指揮著這麽多人,過手的銀錢鉅萬,結果自己還是光棍童子一個,這委實有些說不過去了。

    “怎麽樣?”梁興擠眉弄眼的道:“一會和孫安樂說一聲,替東主提個親?”

    “你別混鬧。”蔣奎道:“我看過太太寄來的信……”

    他把常氏的信說了,當然提到了常氏相中了常寧的事。

    “這我們倒真不能冒失……”梁興有些悶悶的,眼前的孫玉娘美貌動人,臉上閃爍著青春明媚的光彩,和張瀚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話,一看就是一對壁人,不過如果主母相中了表小姐,孫玉娘這邊就只能放棄了。

    這時東山會那邊終於有人趕了過來。

    火銃聲接連響起,有人看到了這邊的情形,相隔不到二里,不騎馬從山道上飛奔過來反而是快些,孫安樂帶頭,今天張瀚等人終於見著他拿兵器,孫安樂手中提著一柄長鐵槍,在山道上奔跑如飛,在他身後是幾十個東山會的好手,手中各拿著刀劍等各種兵器,孫敬亭手中拿著寶劍,身後背著一柄長大的步弓,也是緊隨而來。

    等到了張瀚等人身邊時,東山會的人四散戒備,但看到一地屍體和戰鬥的情形時,所有人都面露驚色。

    原本的那個護衛立刻奔上前去,也不等張瀚等人說話,便是繪聲繪色的說起了剛才戰鬥時的情形。

    “張東主,了不起!”

    孫安樂說話很直率,他向張瀚道:“一直以為張東主只是會經商而已,今日才知道張東主的膽色和武藝都很過人。”

    張瀚笑道:“我就是躲在人身後打放火銃,算不上什麽了不起的事。”

    孫敬亭道:“打放火銃的火器兵我們也不是沒見過,打放不準,裝彈緩慢,經常把子藥裝錯,我們大同鎮或山西鎮的火銃手,只配去當馬夫罷了。倒是東主你,短短時間就成功裝填打放兩發,光憑這一手,到邊軍中也夠格當個隊官了。再有,兩發俱中,戰場上臨陣不慌,裝填快,打放準,你不是東主,你就是神機營的隊官。”

    當時的人對京師的京營禁軍還不算太了解,京師一直有神機營,還是從永樂年間傳下來的火器部隊,各地的百姓潛意識裡就覺得神機營是打放火銃最厲害的軍隊,孫敬亭雖然見識不凡,畢竟還不是局中人,這一句話,卻是說錯了。

    據張瀚的了解,京營兵已經爛到不能再爛,帳面上不過十來萬人,真實的數字恐怕一半多些,這一半多人還有不少被占役和充數的老弱,真正拉出來還像個樣子的只有太監掌握的四衛勇營,至於神機營這樣的軍隊,打放火銃,訓練使用火器,那就是傳說中的神話。

    張瀚放在京師的人是王發祥,大個子,濃眉大眼,十分俊俏的後生,嘴甜心黑,眼光靈活,當年拍花子出身,高門大戶他都混得進去,還能成功把人拐出來,這可是了不起的成就和本事,王發祥到京師不到兩個月,各地的塘報和邸抄已經源源不斷的送回來,不僅如此,他還收買了一些京師喇虎專門替他掃聽街面上的消息,各大臣間的爭鬥,皇宮裡皇帝和鄭貴妃的那些秘聞,然後勛貴和京營的動向,太監們誰更有權勢,種種消息當然有虛有實,需要張瀚自己甄別著看,有些明顯的市井俚俗話語不值一哂,有一些傳言也能看的出朝廷的虛實。關於朝廷武庫的笑話,什麽光祿寺茶湯,武庫司刀槍,太醫院的藥方之類,還有京營兵雇役領餉的笑話,諸如此類,很能看的出來現在京師裡各衙門和武備的情形,最少,神機營什麽樣子,張瀚可是清楚的很。

    張瀚撇撇嘴,也不好說掃興的話,這時孫敬亭看了看何三的屍首,向蔣奎伸手大拇指,贊道:“這兄弟身手了得,何三可不是一般人,他畢竟是真的在少林學過藝。”

    “用的是陣戰之法。”蔣奎回想了一下何三的反應和動作,很慶幸的道:“我能信得著身邊的兄弟,他不行,所以我活著,他死了。”

    孫敬亭點點頭,其實他的身手也很了得,但東山會缺乏能打的人,更缺乏有狠勁敢殺人的人,這樣一來,就算他一個人厲害,畢竟不是何三一夥人的對手,現在看來,張瀚練的這些人,比何三還高明的多,更不是自己和東山會能比的了。

    “對了,馬常打死沒有?”孫敬亭去查看一具具屍首,馬常是韓府家丁裡的另一個好手,只在何三之下。

    東山會的人將屍首都拖出來擺在一起,按孫安樂的意思是可以報官,然後將罪責算在韓通身上,這樣韓通的罪責更大一些,張瀚卻不願如此,韓通是必死的人,無謂多事,殺傷這麽多人,知縣得上報,最少得到大同巡撫那一級,這不是什麽好事,地方上死人多了,鬥毆多了,還是說明知縣治政不合格,現在張瀚和朱慶餘等於是盟友,沒必要給他添這種無謂的麻煩。

    “還是東主見事見得明白。”張瀚掰開揉碎了的說,就怕孫安樂不明白,心裡生出意見來,這麽一說,孫安樂才知道自己的見識和張瀚差著十萬八千里,他沒有了爭執的心思,心悅臣服的叫人挖坑,直接就埋在那邊的灌木叢底下。

    這時孫安樂才回頭看女兒,玉娘此時也是乖巧,低眉順眼,一副等著被訓斥的模樣。

    “你這大姑娘家……”孫安樂起了個頭,底下也不知道怎麽說了。

    還不是因為自己沒兒子,把女兒嬌養成了這般模樣?

    孫敬亭這時從那幾具屍體那邊走回來,面色凝重的道:“沒看到馬常,這廝也是心黑手毒的人,剛剛肯定是叫他押陣,見勢不妙就先走了,這人不除掉也是個禍害,他是天成衛人軍戶,家裡有弓,從小練出來的好射術……”

    話音未落,孫敬亭身後的玉娘看到對面山坡地上有白光一閃,她直覺感到是對準了張瀚,她沒有猶豫,長期射獵和礦工家庭鍛煉出來的勇敢和果決使得她疾步上前,將張瀚猛地一把往邊上一推!

    張瀚正和孫安樂說話,身邊全是自己人,也就沒有任何的防備,孫玉娘力氣也是不小,他感覺到一陣香氣襲來時,已經被玉娘推的摔倒在一邊。

    “你這小娘做什麽……”

    蔣奎看到了當然大怒,喝著往這邊來,這時各人都聽到嗡的一聲,一支箭矢飛掠而至,擦過玉娘的肩膀,帶起一溜鮮血,然後重重的插在遍布碎石的地中,半截箭桿插在地裡,尾羽在振動和顫抖著。

    張瀚這時也回過神來,順著箭的來勢看過去,一個身影正在從灌木叢裡站起身來。

    “是馬常。”孫安樂怒道:“來人,左右去兜他!一定要抓活的!”

    孫安樂已經將女兒扶著,檢視傷口,所幸箭矢是從肩膀上擦過去的,只有一些輕微的傷口,血流得不少,傷勢其實很輕。

    就算這樣,玉娘從小到大也沒被這般傷過,孫安樂有些怒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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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大家中秋快樂!

    另,這兩天事多,更新未必正常,請大家諒解。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9-30 21:34
第一百零四章 獄內


    “抓不到……”

    孫敬亭從背後取下弓,對面的人影已經在山坡上往後跑著,隔著六十多步距離,馬常又跑得飛快,這是怎麽也攆不上的。

    孫敬亭屏息靜氣,弓從半滿拉到滿弓,他的弓有三十個力,在當時是難得的強弓,只要瞄得準,百步之內中的沒有問題。

    “去!”

    隨著一聲暴喝,弓弦也發出啪的一聲巨響,孫敬亭吐氣開聲,箭矢被顫抖的弓弦猛力推出,在人們眼中幾乎只看到一個殘影,接著眾人努力追逐箭矢飛掠的方向,而等人們看到飛掠的箭矢時,正好也看到飛羽沒入馬常後背時的情形。

    “射的好!”

    “真準!”

    這一箭幾乎是倉促而發,馬常已經在飛跑,並且變換著腳步,隔著又有六十幾步,眨眼間就會超出百步,百步之外就只能撞運氣,孫敬亭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反應過來,又射中敵人,心態,手法,射術,真是缺一不可。

    “好神射。”張瀚看看孫敬亭,說道:“前番是我小視了孝徵兄你,我要向你認錯。”

    “張東主不必如此。”孫敬亭心中也感得意,他笑吟吟的道:“叫我陪同你一起出塞就行了。”

    “我也要去。”旁人還沒出聲,孫玉娘反在一邊叫了起來。

    “胡說八道。”孫安樂立刻斥責,把臉板得很嚴。

    張瀚這時向孫安樂道:“貴千金救了我一命,又受了傷,在下心實難安。一會兒叫人多送些傷藥和補品過來,再叫人買些衣料首飾一類送來,還請會首不要推辭。”

    張瀚說的話是人情,人家救了自己,還受了輕傷,理當表示一下。

    不過四周的人神色都有些怪異,孫安樂也是一樣,孫玉娘瞬間垂了首,如玉般的耳垂紅的如晚霞一般。

    “我家東主是太小了,只關注生意上的事……”

    梁興過來吶吶解釋,一邊向張瀚使著眼色。

    張瀚這才醒悟過來,送大姑娘首飾衣料,這是下聘禮時才有的規矩,自己不是長輩尊親,是沒有這種道理的。

    “咳,在下失言……”張瀚趕緊彌補道:“我叫人在京師買些精巧的南貨,有一種叫自鳴鐘的,用純金打造,可以報時,十分方便,也很準,回頭我叫人送一座給會首這邊。”

    孫安樂點點頭,笑道:“這我倒不推辭,東主財雄勢大,些許微物,想來也不會放在心上。”

    這時東山會的人開始挖坑,選了一處背靜的人蹤罕至的地方,挖了一人多深的大坑,把剛剛的幾個死鬼和剛被射死的馬常都拖了過來,扔在坑裡,再掩蓋上泥土,踩實,將一些乾土覆蓋在上頭,除了一些隱約的血跡外,這裡就再也看不出來曾有一場生死搏殺。

    眾人開始一徑往東山會的鐵場走,張瀚等人騎馬在中間,外圍是東山會的人,內裡再有蔣奎等人護衛,經過剛剛的事件,特別是馬常偷射的風險過後,梁興和蔣奎等人的警惕心也不敢落下來,各人都是有些後怕,如果剛剛那一箭射中張瀚的要害,那麽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張瀚本人倒是還好,他現在已經走上了一條沒有退步的道路,各地統合起來的財力和人力物力都太龐大,不繼續壯大就很難維持,壯大的勢力就迫著他必須再挖掘新的財路,然後再進一步壯大,勢力越大,風險就是越大。

    除非他退回去,安心就搞個糧店和雜貨店,守著祖業不圖發展,但那樣的話也是毫無自保的能力,在時代的大潮中,很容易就被人吞噬掉。

    東山會的上上下下,顯然也是有些前瞻的眼光,知道在這時代更迭的亂潮中,依附更強大的力量。

    而張瀚自己,也就只能繼續逆流而上,奮力搏擊了。

    心中若有明悟的張瀚,心中也是明白,日後如今日這般的險境,甚至更加險惡的所在,估計不僅會有,而且,次數也絕不會少!

    ……

    “真是活見了鬼了。”

    一個守門卒扛著鐵槍,打著呵欠道:“這陣子這城門算是成了鬧市,正經的菜市場了是不是?先是韓通大老爺天黑叫開城門,進了城就被拿了,現在又有這麽一夥大爺來叫門,還非開不可,咱們這差事啊,當的真是憋屈啊。”

    叫門的正是楊秋,他在張瀚遇襲後半個時辰接到消息,同時也是有張瀚的命令,報仇不能過夜,天擦黑的時候,他帶著人手從鐵場出來,直奔靈丘。

    張瀚雖然沒有怪責他,但楊秋在檢討著自己。

    這事兒,歸根結底怪不得蔣奎等人身上,張瀚早就叫楊秋負責的人手與蔣奎等近衛要實現情報對接,近衛只負責保護張瀚的人身安全,都是身手強悍意志堅定的好手,但他們都不是搞情報的,是否有可能潛在的風險或是危險,近衛們就兩眼一抹黑。

    楊秋的部門則是和裕升的情報部門,現在派往各地的諜報人員都屬楊秋直管,包括京師的王發祥在內。

    這倒不是張瀚知道明清相爭時後金的特務工作也勝出大明,而是身為一個穿越人士最基本的常識,特務情報工作搞好了很重要,記得是後世哪個領袖說過,一個優秀的情報人員,作用可以抵得上幾個師,甚至更多。

    楊秋近來的情報工作已經漸漸上手,在太原,大同,張家口,京師各地,他都派駐了人員,在新平堡和各地的分號裡,也都有他的眼線。

    把各地的官員和大士紳編號,各地的商行編號,對潛在威脅最大的進行日常的盯梢,見人和公開的言論,盡可能的收集起來,重中之重是范家商行的動向,包括人員和物資,還有大筆資金的監控也是開始了。

    靈丘這裡,張瀚的事辦的很順利,對各家東主的脾性習慣還有潛在的實力了解得都很充足,楊秋也是費了不小的心血。

    原本是可以完美收官,結果最後時刻,楊秋忽略了韓府的殘餘家丁,最終出了這麽大的漏子,想到可能的嚴重後果,楊秋也是不寒而慄。

    現在的他,還有梁興等人在內,都已經獲得了當喇虎時想也不敢想的地位,宅邸是買的幾進的院子,走在新平堡上,人人都稱一聲“楊爺”,問好時,都是真心誠意的尊敬。

    以前人憎狗嫌的打行喇虎,現在卻是人人尊敬的鏢行都頭,拿著一年幾百兩的俸,將來沒準還能更高,楊秋的忠心是毫無可疑,只是現在他深恐自己的能力會受到懷疑。

    懷著這種怨恨的心思,楊秋也是巴不得早些見到韓通。

    守備城門的只是一個隊官,楊秋一聲招呼,城門就是緩緩打開,沒有絲毫遲疑。

    至於守門卒的抱怨當然也不必理會,楊秋等人一徑往縣獄的方向趕過去。

    韓通的案子是件大案,知縣已經把案子分別上報,但在朱慶餘這裡已經算是把韓通定了罪,證據充足,證人證言加上證物,還有在韓家起出來的屍體為證,韓通幾乎已經是個死人,只是在朱慶餘心裡惟恐韓畦插手,韓通就還有翻盤的可能,所以這一天一夜縣獄的三班馬快壯衙役都不得回家,輪流在縣衙門和縣獄這裡輪守,那些幫閑什麽的也是格外辛苦,衙役們還敢睡覺,他們就只能輪班倒騰,沒辦法睡個囫圇覺。

    楊秋趕過來時,縣獄大門口燈火通明,以他的關係,很是順利的見著了輪守的快班班首。

    “韓通叫人暗殺我們東主,這人留不得了,他一死,殘餘的韓家勢力就真正煙消雲散,太原那裡也不會出力幫他了,東主想來想去,還是趕緊處置了這人較為妥當。”

    “這話說的很是,我也勸過縣尊,但他不敢下決心。”

    快班班首道:“上頭不下決心,我們當然不出來多這個事。既然老兄來做這件事,那麽責任就是和裕升這邊,想來大老爺也不會不高興,這事我就斗膽應承了,待天明之後,我親自去見縣尊說這事。”

    “很好,”楊秋點頭道:“班首畢竟是班首,見事明白的很。”

    縣獄裡髒得不行,臭氣熏人,好在關的人還不太多,臭味多半是幾十年的味道積攢下來的,這年頭尋常的輕罪是不能關進來的,一般進來的不死也得脫好幾層皮,普通的罪行一般就是枷號或是杖責,如果到了關到監獄的地步,最輕也是軍流,至於婦人更是,不是死罪幾乎很少關到監獄來,一進監獄,清白必毀,一晚上不知道得被糟蹋多少次,是以楊秋幾人打著燈籠前行時,幾乎沒看到一個婦人。

    “瞧,前頭那間屋子裡,點著燈盤腿坐著的就是韓通了。”班首指指前方,笑道:“人家大老爺,平時住的什麽屋子?這家裡送了被褥過來,還嫌味道太臭,睡不著,每夜點著燈盤腿坐著,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可能想著怎麽把咱們剝皮抽筋吧……”

    “可不關我的事。”班首笑道:“我就聽令行事,誰在大堂坐著我聽誰的,叫我咬誰我咬誰……楊爺,韓通就在前頭,你隨意吧。”

    班首告個罪,又向幾個看守使個眼色,各人都退了出去。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9-30 21:40
第一百零五章 離開


    韓通確實沒睡,他的房間算是這牢房裡最舒服的一間,身底鋪設著厚厚的被褥,不像別的房間那樣骯髒不堪,但絲絲縷縷不絕的臭味熏得他頭暈,想睡,這陣子發生的事又如走馬燈一樣在他腦子裡晃來晃去的……委實是睡不著。

    這一次韓家算是吃了大虧,但韓通認為韓家跨不跨的關鍵還在韓畦身上。

    他已經吩咐家人將所有的存銀細軟送到太原,務請韓畦保自己一條命。

    如果實在辦不到,也請韓畦設法替他報這個仇,另外保住韓家最後一點家底,留著點念想,慢慢恢復元氣。

    韓通心裡一直在盤算這些事,甚至想著自己能夠保命,並且依靠韓畦的勢力搞跨了張瀚,然後令何三等人將張瀚幾個當他的面虐殺,到時他要一邊飲酒,一邊欣賞張瀚的慘象。

    這種幻想,無非是怨毒所致,而且在牢房這樣的環境,面臨生死大關,不這樣幻想一下仇人的下場,韓通在這黑牢裡怕是一天也耽不下去。

    “韓老爺?”

    韓通正想得出神,突地聽到有人叫自己,他身子一震,兩眼微睜,看到是楊秋後,兩眼便睜得大了。

    “是不是想等消息?”楊秋臉上還是一臉的職業化的笑容,但熟悉他的人便看的出來這笑容很冷,韓通雖不了解楊秋,卻也感受到深重的威脅。

    韓通扭頭道:“你說什麽,我不明白。”

    “何三,馬常……”楊秋輕輕念兩個名字。

    聽到這話,韓通原本有些驚惶的臉反是又鎮定下來,不屑的道:“他們倆的事,與我無關,有事你和知縣說去,莫來煩我。”

    “和知縣有什麽可說的?”楊秋笑道:“只不過是韓老爺你做初一,我們做十五罷了。”

    “你敢?”韓通猛站起身,臉已經駭得變了形狀,他猛叫道:“來人啊,來人,有人要殺我,來人!”

    “沒有人來,你平素惡事做多了,人人都厭憎你。現在你這事又驚了太多人,案子已經報上去,你暴斃在獄中,這樣大事都省心省事,沒有人會救你,也沒有人會當真查你的死因,就算你家那個布政使也是一樣……”

    楊秋一句句說著,粉碎著韓通心中最後的念想,一直到韓通的面色由紅轉白,再變成死灰。

    “不不,我不想死……饒了我吧,我家裡還有不少浮財,我給你一千兩銀子,不不,給你一千兩金子……”

    “晚了,韓東主,來生記得要修善積德,不要再這麽為非作歹弄的人憎狗嫌的……”

    楊秋打定主意要試試張瀚說過的水刑的辦法,向左右使了個眼色,楊泗孫和溫忠發兩人趕緊上去,一左一右把韓通給按住在床上,然後將腳那邊的方向墊高,接著在韓通臉上墊上毛巾,楊秋提著水壺往韓通臉上澆水,過不多時,各人看到韓通臉色憋的如豬肝一樣,渾身顫抖,扭動,那種痛苦的情形,令得四周旁觀的人都面色發白。

    溫忠發一邊按著韓通掙扎的腿,一邊臉色慘白的笑道:“東主說這個刑罰很殘忍時,俺還以為他在說笑……”

    這時韓通開始用力的呼吸,清水被他不停的吸到胃裡和氣管裡,然後他開始痙攣,接著口鼻處都有黏液分泌出來。

    又過一分鐘,韓通開始失禁,大小便均自體內流出。

    接著又是眼角和鼻子流血,韓通已經開始失去意識,掙扎也是下意識的行為。

    若是普通的施刑,這時便可以放開,不然人就會死亡,這一次楊秋沒停,溫忠發和楊泗孫沒敢鬆手,韓通還在抽搐著,又過一分鐘後,楊秋看看他的瞳仁,一臉輕鬆的道:“行了,韓東主已經升仙了。”

    “好傢伙……”

    “這刑罰真是厲害……”

    這時楊泗孫和溫忠發才鬆了手,兩人臉都白的跟鬼一樣,兩手都抖的厲害,剛剛這一幕若是看著還好,可是自己親手做的這事,最近這些天的晚上,估計這兩人都睡不著,或是壓根不敢睡了。

    “這算什麽?”楊秋一臉肅容的道:“我們就是替東主做這些差事的,難不成叫東主自己動手?要麽就是王長富的那夥人來做?他們也有不少跟著東主殺過人了,也不怕見血,我們喇虎出身的,論打不如人,論膽不如人,如果再沒有替東主做這些髒事的膽子和忠心,東主養我們這些人做什麽?”

    “就是看著瘮人……”溫忠發道:“倒不是不願意。”

    “下回我有一個法子,處決人時樣子要好些。”楊秋道:“用牛皮紙,噴水,再加一層,再噴水,人是窒息死的,不像這水刑,確實慘了點。”

    這時另外上去兩人,替韓通擦拭掉口鼻中的鮮血和髒物,一番處置過後,韓通宛如生人,身上一點傷痕也沒有,當然原本也不會有,根本就沒有動手打他,也不曾用刀,更不是勒斃,楊秋看著也是滿意,就算有人不依不饒,要來查這“暴斃”的原由,恐怕最老練的仵作也查不出來真正的死因。

    “淹死的?”楊秋輕輕冷笑了一聲。

    ……

    萬曆四十六年八月十一,張瀚自靈丘動身,返回新平堡。

    他是六月下旬盛夏時到的靈丘,一晃功夫一個半月下來了,酷暑已經遠離而去,道左的樹木已經開始飄落樹葉,早晨起的早了,風透著涼意,把人們薄薄的衣袍吹的鼓動起來,提醒著人們,需得加厚衣衫來迎接寒冬了。

    在靈丘最後的這一陣時光裡,張瀚拜東山會,拜會李大用和曾用賢等人,在知縣朱慶餘的主持下,各家一起盟誓起會……靈丘鋼鐵行會正式成立,張瀚成為第一任會首,孫安樂和孫敬亭,加上馬化先和曾用賢李大用等人均為理事,張瀚很想按後世的慣例,請朱慶餘當一個名譽會首,這樣可以多送一份贄敬給他,結果一打聽,這事情知縣不可能同意,畢竟以一縣之尊摻合這勾當,傳出去是士林笑話。

    不同時代真是不同的想法,張瀚還好沒冒昧提出來,否則結好不成,反是得罪人了。

    韓通之死,算是死水微瀾,除了韓畦挑頭叫徹查外,幾乎沒有哪個衙門願意管這樣的閑事。不管是巡撫還是巡按,或是分巡分守道這些大員,均無人來認真調查這事,韓通算是暴斃,就算不死在牢房裡,多半也逃不出菜市口那一刀,他的死活,其實無關緊要了。

    “孝徵兄,我預備是八月十四抵達新平堡,過了中秋後隔一日動身,十六日往張家口,預備五天到六天到張家口……”

    臨行之際,孫家叔侄等幾十個東山會的人都來送別,馬化先和李大用曾用賢等人也來了,張學曾已經提前返回蒲州,蔡九等人被張瀚勒令留在礦上,李慎明也早就回了大同,雖然如此,送別時的場面比起張瀚抵達時的冷靜已經是天壤之別。

    張瀚說話時,李大用對曾用賢悄聲道:“張會首來時不過是一群鏢師陪伴,走時卻是這般情形,短短時間就經營到如此地步,我還是要托大說一句: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孫敬亭此時含笑道:“那我就十三日往新平堡去,確定能趕上十六日和會首你一起出發。”

    “要累你不能在家過中秋了。”

    “男兒丈夫志在四方,這點事也值當拿出來說麽?”

    孫敬亭確實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張瀚倒有些心虛,不論前世今生,他都較重親情,對節慶也比較上心,看來自己果然是小丈夫,算不得大男人。

    這時他又見到還是穿著男裝的孫玉娘,窈窕身姿藏在藏青色的箭袍之內仍然令人怦然心動,張瀚正好看到她的側面,看到玉娘側面線條,一個漂亮女子,不論是側臉還是胸前,都是美麗之極,張瀚不覺心生異樣的情緒,一個美麗的少女,大約很難叫男人不為之心動,特別是張瀚很喜歡玉娘的那一點當世女子少有的野性,和玉娘談話時叫他感覺很舒服。

    “孫爺……玉娘妹子,後會有期。”

    孫安樂已經不再自稱會首,叫人稱他東主便可,張瀚倒不好把架子擺的太足,這一聲“孫爺”也是叫孫安樂心裡很是偎貼。

    當下孫安樂抱拳還禮,還是一如往常的那種豪邁表情,玉娘臉上倒是笑吟吟的,還學著男子拱了拱手,說道:“張兄好走慢行,一路小心。”

    張瀚又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同時玉娘沒有表露出傷感的情狀來,他心裡反是有些失望。

    這幾天張瀚也在考慮這事,打算到新平堡和娘親說說這事,他不知道常寧什麽模樣脾氣,不大了解,但玉娘不論長相模樣還是脾性都叫他喜歡,就是家世稍弱些,不如常家財雄勢大,但常家和張家沒有什麽互補的,單從家世上來說,常寧並沒有太多優勢。

    只是這事張瀚只能見步行步,梁興等人也不好窺探他的心思,女方家裡當然更不可能主動提這種事,雖說不少人在傳張瀚喜歡孫玉娘,最終臨行時,大家都沒有揭開這層窗戶紙。

    “嗯,多謝玉娘妹子有心。”

    張瀚拱了拱手,揮手揚鞭,馬匹吃痛,四蹄揚起,帶起片片煙塵和落葉,很快就消失在眾人的眼前。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10-1 14:56
第一百零六章 回家


    眼看著張瀚離開,玉娘的臉龐上才露出婉約的傷感來,在這個年紀和這般經歷的女孩子臉上,其實是一件罕有的事,孫安樂看到了,背著手嘆口氣,自己牽馬先走了,孫敬亭看到了,上前勸說道:“我打聽過了,文瀾家裡可能已經在給他提一門親,所以文瀾他始終沒有開這個口……咱家不是什麽豪門大戶,可也沒有把你這獨生女嫁給人家做妾的道理……要知道那可是受罪的事,要伺候主婦,聽人使喚,就算是有契的妾不能隨意買賣毆打,但那冷言冷語和冷臉也不是容易受的罪,你打小嬌生慣養,叔父怎麽可能會同意!”

    “我不管……”玉娘咬著嘴唇道:“我就是想出塞玩兒,不為別的!”

    “你……”孫敬亭氣急,說道:“我看你是欠打了是不是?出塞又不是玩兒,那是何等危險的事,你個女孩子家的湊什麽熱鬧。”

    “我能騎馬,一天不下馬也不累,射箭我也射得準,尋常的男子也不如我,為什麽你們能去我不能?我不管,我反正要去,你不帶我,我就自己偷偷去……”

    “算了,叔父算是把你寵壞了……”孫敬亭不和玉娘糾纏,開始落荒而逃。

    玉娘臉上又露出笑容來,張瀚離別時她故意裝著無事,就是打定主意,也要和堂兄還有張瀚一並出塞去,這在平常人家的女孩是想也不敢想的事,但玉娘感覺自己爭一爭的話,這事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真的父兄都不同意的話,就偷偷溜去。

    玉娘的眼發起光來,小女孩單人匹馬,挾弓帶劍,飛馳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然後迎面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個少年郎策馬而來……玉娘臉頰紅了,吃吃笑了起來。

    ……

    策馬狂奔,新平堡就在前方。

    秋風吹拂在張瀚臉上,帶來絲絲涼意,他身上穿的還是夏天的衣物,繭綢袍子,內裡白色的中單,漿洗得很乾凈,腰間的飾帶,玉佩,頭頂的方巾,一切都收拾的井井有條。雖然身邊沒有婦人女子,張瀚也沒有一點落拓邋遢,他很注重儀容儀表,有時候會自己在屋子裡練習舉手投足,一舉一動都符合美感和身份,這樣做雖然很累,但也很管用,和張瀚交往的不論是士紳還是礦工,又或是官員士紳,都自覺不自覺的忽略了張瀚的年紀,要不是張瀚下的這一番苦功,恐怕要取信於人也難,更不要說短短時間確定權威和感召一批人參加到張瀚創立的基業中來。

    馬蹄帶起了大片殘落在地上的落葉,這個時空的秋天也比後世要冷的多,極目遠眺,四周的樹木的樹幹多半已經是光禿禿的了,看著格外的淒涼。

    等看到熟悉的堡城時,梁興將馬鞭一揚,喝道:“這就是新平堡,孫黑子,湯望宗,還有你們幾個,一會進去直接就到鏢行報到,王都頭會給你們好好鬆泛一下筋骨!”

    鏢行裡王長富的可怕,已經被梁興渲染再渲染,一時孫耀和湯望宗等礦工提拔上來的鏢師都情不自禁的縮縮脖子……孫耀咬著牙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梁頭兒你莫嚇唬咱們,只要李隊頭他們能過,咱們也能過。”

    孫耀確實是個膽壯的,其實礦工們都服氣鏢師,膽氣,武藝,機警,反應,樣樣來得,武器也多,均使得很好,再有,鏢師中十之七八都能自己看書,剩下的也多是識字,可以自己寫信。

    這對文盲紮堆的礦工來說,這些鏢師簡直能披一層讀書人的外皮,在礦工們眼中,這就叫文武雙全。

    張瀚沒理會身邊人的這些小事,他已經交代下去,經手人就必須辦得妥當。

    事實上他也不覺得王長富的訓練有什麽可怕,他是跟著操練過的,論體能強度還是張瀚後加的,要以原本的體能訓練,幾乎沒啥用處,也就是陣列,旗號,金鼓,還有小隊對戰,這些東西張瀚不懂,都是王長富在搞,體能和隊列還有內務,這一塊多是張瀚的主張。也正是因為張瀚加多了這些要求,鏢行操練才有鬼見愁的名氣,若是以王長富原本的操練水平,最多也就是每天一操有點累人,但只要吃好睡好,那操練跟玩一樣,就算這樣,邊軍中連五日一操也辦不到,可想而知大明邊軍都是什麽身體素質了。

    進了新平堡北門,隔幾十步遠就是鏢行和騾馬行,正好快中午了,各人都聞到了一陣誘人的香氣,湯望宗嘴饞,說道:“這是肉香,嗯,是豬肉香!”

    梁興笑罵道:“瞧你這饞樣,咱新平堡的鏢行頓頓都有肉菜,吃撐死你!“

    這年頭,除非是天生的筋骨強健的,不然都是拿生命透支體能,張瀚不會這麽對自己下屬,所以新平堡這裡操練的鏢師,吃食上一點委屈也沒受過,從每天二兩肉菜的標準已經漲到四兩,就是說中飯和午飯也都有肉。

    靈丘的礦工們吃的也不差,但都是隔多日才能有些肉菜,利潤未見,投入已多,也不能和別的礦拉開太遠,張瀚到底是生意人,講究的是投入和產出,對鏢師好是因為需要,對礦工好也是因為需要,他不是一味的爛好人,那樣的人是走不到他今日的地步的。

    “東主回來了。”

    一個鏢師眼尖,一眼看到了騎馬在前頭的張瀚,就這麽大叫了一聲。

    “東主?”

    “真是東主回來了。”

    院子裡的操練聲一下子就停了,一百多號鏢師齊涮涮的奔了出來,領頭的是王長富,這長大漢子一臉激動,老蔡等人跟在後頭,幾個匠人頭目也跑了出來,王德榜手裡還拿著一柄鐵錘。

    對面街市上先是看到這邊的動靜,接著梁宏先跑過來,然後是周逢吉領著一堆夥計從店裡出來,銀庫和糧庫那邊也出來幾個管庫的,扶著帽子往這邊跑。

    張瀚心中也是感慨,一晃一個多月就過去了,自己在靈丘又踢騰出一片不小的基業出來,恐怕老周他們萬萬想像不到。

    這一個多月,各地的帳局和騾馬行的生意均是很好,利潤源源不斷,給了靈丘那邊絕大的支持。

    張瀚這裡也是要去掉給鄭國昌和麻承恩還有賴同心等各地官吏將領的好處,大約占利潤的三成到四成之間,這筆錢花的當然心疼,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大明這裡就是這樣,商人沒有官府撐腰想做大是絕無可能的事。

    “周叔,三櫃,老蔡,長富,你們這陣子也辛苦了。”張瀚和先趕過來的打著招呼,接著是李玉景和莫宗通,李東學等人,這些人有的已經是副櫃級別,有的還是大夥計,但隨時可能派到外地當分店掌櫃,這些人就是張瀚眼前最得力的人手班底,商務上的這一塊,還有技術,工匠,俱都是眼前這麽一夥人在幫著張瀚經營。

    武事上頭,張瀚看看身後的梁興和楊秋,加上一個王長富,這算仨臭皮匠了,梁興現在傾向實戰,王長富主攻操練,楊秋完全成了一個特務和倉儲主管,這三位算是張瀚的武力班底。

    還有一個李慎明,那不算屬下,只是好友兼盟友,靈丘那邊,天成衛那邊都有商會,像馬超人和孫安樂這些人,則是商業上的從屬小夥伴。

    穿越至今,張瀚環顧左右,心中也是有些自豪。

    他交的這一份答卷,自己還算滿意,也完全是合格,可能有一些細微處做的還不夠好,也出過一些錯,但至今為止,總體的方向和大致的方針步子都走對了,若不然,和裕升也就沒有眼前的這般景象。

    “東主回來就好。”周逢吉道:“主母這兩天每天都問,叫我們打聽消息,我說東主必定回來過節,只是心裡也不知道靈丘的事弄妥了沒有……”

    梁宏先在梁興肩膀上捶了一下,接著向張瀚笑道:“府裡最近熱鬧的很咧,東主還是趕緊回去吧,俺們跟著就來!”

    這時街面上又有不少人圍攏過來,張瀚知道走遲了些,恐怕光是說話和回禮就得耽擱半個時辰,娘在家裡不知道等的多久,當下向四周拱了拱手,臉上帶出歉意的笑容後策馬離開。

    老宅那邊當然也是得到了消息,張瀚一行人到府門前時,常氏和一群家裡人已經迎在門口了。

    “娘,我回來了。”

    張瀚滿臉都是笑,笑容裡虛假的部份少了很多。他繼承了原本張瀚的記憶,當然這其中也包括情感,況且後世的張瀚早早就成了孤兒,對親情的渴望一般人很難想像,對眼前的常氏,張瀚確實有很深厚的孺慕之情,無關利益和一切,只是純粹的母子間的感情。

    “瀚哥,你可瘦多了。”

    常氏眼裡含著淚,手也摸著張瀚的臉。

    對張瀚的年紀和地位來說,這麽做並不合適,不過常氏這麽做了,大家也沒感覺不對或是彆扭,張瀚本人也是一樣。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10-2 10:22
第一百零七章 窘迫


    在這時,各人才感覺到張瀚令人驚異的年輕,平時這年齡都被張瀚耀眼的光芒給遮擋住了。

    “哪瘦了?”張瀚摸著自己的臉,笑道:“在哪兒也屈不著我啊,每天吃的好睡的也好,又不曾打架動手的,操心反而比在這邊少的多,靈丘那邊好著呢。”

    “這麽好?多咱你帶我去靈丘看看吧。”

    靈丘那裡張瀚預計要投兩到三萬兩銀子,明年可能投的更多,這等於以前太爺創下的全部身家了,這麽多財產投在那裡,常氏也是感覺似乎是在靈丘又有了一個“家”,想去看看的念頭,並不奇怪。

    “娘放心,”張瀚含笑道:“得了空了,我那新馬車造好了,咱們一起出門走走,不僅是靈丘,大同各地有咱家產業的地方多了,我陪著你各處逛逛去。”

    常氏聽得心動,她在家裡是悶得太久,但還是下意識搖頭道:“我一個婦道人家,說說罷了……”

    娘兒倆說了幾句,常氏便向張瀚道:“還不趕緊見過你大舅和二舅!”

    “是!”

    張瀚肅容應了,回轉身去,兩個舅舅他還是幼年時見過一面,隔的時間久了其實相貌根本就記不清楚了,但大致的輪廓還算記得,兩個中年男子又緊挨著站在常氏邊上,料想就是大舅和二舅。

    分不清楚的,就是兩個舅舅究竟誰是親舅常進全,哪個是堂舅常進有?

    這也好辦,張瀚到兩個中年人面前,跪下行禮,低了頭,口中道:“見過大舅和二舅。”

    這麽一含糊,果然兩個舅舅也沒疑什麽。

    張瀚回來的聲勢極為浩大,常進全剛剛看了個滿眼,心中已經是什麽滋味都有。

    張瀚在前,五六個帶著兵器的護衛在後,然後還有大批的掌櫃,副掌櫃,都頭,隊頭,各種名目的屬下跟在身後,一個個都是滿臉敬服的模樣,沒有絲毫的不滿或是懈怠,能近得張瀚身邊的這幾十人,常進全一眼看過去俱是氣度不凡,個個都算得上精明外露,周逢吉和梁宏他熟悉,王長富和老蔡,還有梁興,楊秋,莫宗通李東學這些後加入的人手,常進全就根本不認得,但不論是哪一個,或臉上有精明氣息,或是剽悍孔武,一看就非常人的氣態表現,隨便哪一個,常進全都覺得不是易與之輩,然而這些人,俱是跟著自己家這個年未及弱冠的外甥,這使得常進全的心思十分怪異和混亂,令得他有些難以接受。

    “瀚兒,我這二舅遠不及你啊。”

    常進全將張瀚扶起,語氣複雜的說了一句。

    張瀚微笑,這才看得出來這一臉精明的中年人是自己親舅,也就是二舅,旁邊那個有點書卷氣息的,當是自己的堂舅常進有了。

    常進有在一旁道:“瀚哥兒,若是你父親還在,我不免要向他說一聲:芙蓉萬里瀟湘路,雛鳳清於老鳳聲,我那誠哥只知道生意經營,你家老太爺也只看經義詩文,你卻不同,你的房中雜學甚多,涉獵極廣,我看你書房裡的書籍,翻動的多半也是雜學書籍,諸如《魯班營造正式》,還有《家鏡》、《木經》,火器類,各種營造的雜書均是翻動過,不過我看你讀的最多的反是兵書,這東西有何趣味,我看了幾本,似乎沒有什麽興味……你那座鐘,我已經拆開又裝好了,想找些人仿造,可惜二弟他們不同意……”

    “這大舅真是一個書呆子……不過是一個頗有用處的書呆子。”張瀚臉上神色怪異,他沒想到,自己的親族之中,居然還有這麽一個人物。

    “咳,大哥!”

    常氏臉上有些哭笑不得,她害怕張瀚對娘家的長輩印象不好,當下阻止了常進有繼續嘮叨下去。

    常進全也覺得大哥有些丟臉,當下就發作道:“大哥你盡說這些沒用的,那座鐘一架值得百兩,要仿製豈是簡單的事?光是轉輪,你得費多少工力和物力。”

    兩個長輩輪番反對,常進有臉上也有些失落,張瀚趕緊道:“大舅既然對這些事有興趣,我這裡人手物料都是現成的,想仿造這麽個小東西不是簡單的事?那座鐘難的就是發條轉輪,要契合的紋絲不差,這樣報時才不會出錯,若是工藝不巧,就白費了材料,所以這事不是急事,大舅你可以慢慢來,所需一應事物,均是小事情。”

    張瀚說著對一旁侍立的張春道:“現在宅裡和外頭的事都是你管著,大舅要用什麽,要支多少銀子,你都要應著。”

    又對老蔡道:“調多少工匠,用多少人,都是大舅說了算,老蔡你聽著沒有?”

    張春和老蔡當然是趕緊答應著,常氏和常進全都沒有想到,這麽一件小事,張瀚居然如此的大費周章的吩咐底下人,一時也是感覺臉上有光,至於常進有是不是荒唐,那反是不需要太在意了。

    常威也過來見了禮,表兄弟兩人經常通信,見面後也還算親熱,張瀚拿出兄長的姿態,問著常威在這裡是不是住的慣,缺什麽,一邊說著這些家常話,各人都是一邊往府裡走。

    張府的院子確實不大,進了三開間的門房,只有短短一截照壁,照壁倒是重新粉涮過,不過繞過照壁之後,院子只有橫豎三丈多寬廣,在後世還是大宅,在大明這會子,連普通的鄉宦人家也是大有不如,院落過後就是大堂,然後是穿堂,又是一個院落,再過去就是後院,連左右套院也沒有,在新平堡裡的富人中也只是普通的宅邸。

    “東主,你們自家人敘話,我們告退。”

    “東主還請好好歇息,有話我們晚上再說。”

    周逢吉和王長富等人還算知機,院子不大,這麽多人再湧進來站也站不開,就算張瀚有話同大夥說也不在這個時候,各人送進來之後就是一個個先請告辭。

    張瀚也不留他們,只說了句道:“明兒中秋,大家只留輪值的,旁人放假。這些事,由周叔來統調安排,然後三櫃負責給所有人發些月餅吃食,不要勒掯,小夥計也都給,都不容易。另外,我後日就走,往張家口去,東學和預先挑好的人跟著我,長富,回頭我有空了找你細說。李先生,帳上的事,恐怕要很晚再找你說,你得等我……”

    張瀚一回來,看看這些人,就知道自己的事很多,這一兩日怕是輕快不了。忙是必定的,好在各樣事都很順當,沒有什麽煩難的地方,只是他日久不在,有很多事需得和各人當面說,算算今晚估計得三更過後才能休息。

    被他點名的各人紛紛點頭,然後各人才紛紛散去,只剩下張府裡的上下人等。

    張瀚一眼便看到楊柳,一個多月不見,這小丫鬟風韻似乎又比此前強了些,面色如白玉般細膩白皙,兩眼似秋水般向張瀚看過來,容光艷色映襯得旁邊的人都為之失了色,張瀚在這場合雖不敢多看,到底還是瞄了她幾眼。

    接著張瀚轉臉又和兩個舅舅說話,叫張春趕緊安排酒席,他要和兩位舅舅和表弟喝上幾杯,家裡的婆子和男僕們負責這些事,自是趕緊去忙活,小丫鬟們站在一處一時倒沒事,荷花向楊柳悄聲道:“你早起精心收拾了半日,到底還是有用,剛剛他可是瞧了你好幾眼。”

    “他是誰?”楊柳微紅著臉道:“瞧你這沒規矩的樣兒。”

    “嘁,還沒有當上如夫人,倒先和我擺上姨娘的款了……”

    “你這丫頭要死是不是……”

    兩人笑鬧一回,荷花嘆息道:“我看你這事多半能成,就是我,姿色平常,不知道將來落個什麽下場。”

    荷花生得其實不差,中人以上的姿色,特別是胸前呼之欲出,張瀚也是喜歡的,只是被楊柳的美貌給比了下去。

    “你這妮子真是春心動了……”楊柳笑道:“要不要和主母說說,早點給你挑個人嫁了?”

    “別說話,大小姐出來了……”

    家裡已經沒有了外人,常寧也是出來迎接表兄。

    她心裡也有些惴惴不安,畢竟是沒怎麽見過人說過話的大家閨秀,常家也是世代經商的大家族,也有族學,也出過秀才,常寧屏息靜氣,從大堂慢慢走了出來。

    張瀚只覺眼前一亮。

    常寧的臉,似乎是有著天邊晚間雲霞般的緋紅,又似乎是早晚間天地靈氣所聚起的煙霜,兩眼有著如秋水般的秀色,從眼到鼻,再到下巴,線條無一處不是恰到好處,整張臉精致的叫人幾乎不敢細看,又不忍不看。

    不知怎地,張瀚此時此刻想起的居然是孫玉娘,玉娘也是極美,但比較常寧似乎還是差著一籌,而常寧的氣質嫻雅,玉娘是倔強中帶著一點野性的美,兩者是截然不同的……

    “常寧見過大哥……”

    到了近前,常寧向張瀚行禮,微笑,面色微紅,一切都是雅致大方,典雅有禮。

    “大妹妹向來少見……”張瀚此時有些智商捉急,後世的他是見慣花叢,但真正的發自內心的戀愛還是在初中的時候,那種甜而酸澀的感覺無論如何也忘不掉,而後來在花叢中打滾的他,無非就是逢場作戲,真正和女孩子這麽正經的打交道說話,倒真的是破天荒的頭一回。

    在眾人眼中,張瀚此時的表現倒真的是正常了,不論如何,當著常寧這般的絕色美女的面,以張瀚的年紀,手足無措才是正常的事情……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10-3 10:00
第一百零八章 家常


    “好了,各人坐下說話吧……”常氏笑著道:“說是近的不能再近的親人,這麽多年也難得這般聚齊一回,上次二哥過來時瀚哥還小,太爺和他父親還都在,這一晃就是十來年下來了……”

    眾人聞言也是唏噓,張瀚本人倒無所謂,常寧看了張瀚幾眼,心中不免生了幾分同情。

    再看張瀚,眉目清秀,舉止從容,揖讓著自己父親和二叔幾個進屋裡說話,談吐時也是從容不迫,而且,語氣中充滿自信,談話的內容,常寧也是仔細聽了,心中漸漸對張瀚升起一些佩服的感覺。

    畢竟是商家的女兒,常寧於商道懂得一些粗淺的東西,張瀚的話,精準老練,講述靈丘的事情時,各人也是佩服他先隱忍再一擊致命的果決,不知不覺間,整個房間便是以張瀚為主,所有人的情緒皆是隨著他的話語而起伏著。

    “表哥,”常威聽的心馳神搖,當下向著張瀚道:“聽說你要去塞外,把我也帶去吧?”

    張瀚道:“你道我是去遊玩?塞外有不少馬匪,北虜韃子也分成若干股,有的和咱有交情,多半不認得咱們,萬一有個衝突閃失,只怕到時你哭也哭不出來。”

    常威道:“我雖不擅武藝,也不懂射箭,但我打小愛騎馬,一天不下馬也不怕,也能吃苦,把我帶上,見見世面,將來也好和表哥你一樣,也能這般能幹。”

    常進全原本是不贊同兒子去的,他膝下只有這一子長成,之前有兩子都是早早夭折,下頭還有兩個小子也不知道能不能長大,這個年代的醫療條件衛生條件委實太差,嬰兒的死亡率之高遠出後人的想像,就算常家這樣的有錢人家,疾病找到小孩子時也是幾乎束手無策,中醫倒是有小兒科,但中醫基本上是靠經驗成方,好的中醫可以根據病情微調,差一點的就只知道墨守成規,中藥又苦澀難咽,這個年代的小孩,一場流感就奪命實在太輕鬆了。

    但常威的話,也是叫常進全怦然心動。

    張瀚的年紀,比常威只大兩歲不到,而張瀚已經有這般成就,常威天姿也並不差,如果真的和他表兄出門走走,增長見聞本事,沒準將來真的會大有成就,就算比不上張瀚,恐怕也比普通的商家子弟強的多了。

    “瀚哥,把你弟弟帶上吧,叫他去長長見識!”常進全思忖已定,深知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生意場上就得有一股狠勁,這個時候,他也是把兒子當一注大買賣一樣,孤擲一注了。

    “既然二舅這麽說……”張瀚頗感無奈,看看娘親,顯然也很贊同自己拉拔常威一下,畢竟是常氏的娘家晚輩,常威有出息,常氏也必然高興,當下張瀚只得應道:“我就把威弟帶著,一定護著他周全,就是他不一定聽話,到時候我拿鞭子抽他,二舅可不要不高興。”

    常進全道:“你以為我不拿鞭子抽他?這小子不知道挨過多少打,皮的很,你只管打就是,我不會生氣。”

    常威聞言鬱悶道:“我哪皮了……”

    眾人都是笑將起來,常寧也是笑將起來,張瀚注意到她幾乎不出聲,只是坐在一旁靜靜聽著,時而睜大眼睛,時而淺淺微笑,月兒一般彎彎的眼睛之中,有時飽含笑意,令人望之而沉醉。

    這時她放開了笑容,似乎是牡丹花兒在盛開一般,天地之間的顏色,幾乎有九分都凝聚在了她的臉上。

    “怪不得人說美人能傾國……”

    此時此刻,張瀚也只能這般呆呆的想著。

    “對了,還給娘親和兩位舅舅,還有威弟,大妹妹都帶了些靈丘那邊的土物。”

    張瀚拿出來的是一堆黃金飾物。

    靈丘除了鐵礦外,還有幾個小型的金礦,金礦在大明幾乎全部是私礦,早年明朝皇帝對開金礦都很有興趣,但在文官集團的集體抵、制下采金成本遠遠高出所得,最終只得放棄,萬曆皇帝猶喜黃金,他的內庫藏金多半是雲南貢金,在民間來說,因為采用的是銀本位,黃金的價值反而是被低估了,百姓用不起,富人們只用金子做些首飾物品,貨幣價值很低,這導致大明的金銀比值也很低,隆萬開海以來,大量的黃金被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荷蘭人用白銀套換到歐洲鑄成金幣,到了萬曆中期之後,黃金大量外流,大明這邊的黃金比值才漸漸增加,不過到了明末清初時,還是有海量黃金被歐洲人成功套換出去了。

    靈丘的小金礦出產不多,不過一年萬兩左右的規模,比起山東招遠差的太多,所以並不知名,當張瀚拿出一堆金飾時,各人才想起這事來。

    “娘,這是鑲綠松石鳳紋金鐲,你戴了正好看。”張瀚取了一對鐲子出來,親手替常氏給戴上。

    女人天生對亮閃閃的東西沒有免疫力,哪怕是常氏這樣年紀的也是一樣,沉甸甸亮閃閃金光燦然的鐲子戴在手上,常氏的臉上也滿是高興的表情。

    給兩個舅舅的是秋葵紋玉金飾帶,每人一柄,用料華美,符合常進全的審美,他很高興的收了下來,常進有撇了撇嘴,一副不放在眼裡的表情。

    給常威的是金柄的小馬鞭,張瀚笑道:“買的時候可不知道你要和我出口外,這算是未卜先知。”

    經過這麽一頓飯,張瀚和常威的關係倒是親近起來,這個年代,親族還是最可靠的,常威看著聰明伶俐,也懂事,嘴也甜,張瀚對這小子倒是真有幾分喜歡。

    給常寧時,張瀚臉上有些靦腆,他道:“大妹妹是這牡丹葉飾,應該正配你。”

    常寧的臉露出微紅,接了過來,淺淺一笑,說道:“多謝大哥有心了。”

    張瀚在靈丘出過一次笑話,這一次還是打聽了的,送自己妹子,縱然是表妹金飾,這倒是無礙的。

    這金牡丹有五顆分開的葉子,中間是一顆碩大的金葉牡丹花瓣,金光燦然,色澤艷麗,常寧拿在手中,蔥葉般的手指被金色映襯的更加漂亮,張瀚有心叫她戴上,只是怎麽也沒好意思。

    一席酒吃到下午三點,屋角的鐘噹噹敲了三下,席面散開,常進有和常進全都喝得醉醺醺的,常威帶人扶著兩個長輩去休息,常寧自也回了內宅住處,常氏看看還算正常的張瀚,問道:“你大妹妹怎樣?”

    張瀚裝傻道:“什麽怎樣?”

    常氏臉上似笑非笑,說道:“寧兒在這裡住久了,已經有不少人家對她中意,娘叫你舅舅都回絕了,你若不中意……”

    張瀚大急,常寧這樣的天姿國色,自己若不動心還是這世間的男子?雖說現在不大了解為人,但看樣子還算嫻淑靜雅,氣質也像是有主見的,這樣的女子,正是內宅大婦的最佳人選。

    “娘,這個,那個……”張瀚還算是厚臉皮的,當下囁嚅了幾聲後就斷然道:“大妹妹的相貌很好,我很中意!”

    常氏哈哈大笑起來,半晌過後,才道:“這事,我和二哥提過,他當然很是贊同,就是不知道大哥的意思怎樣。”

    張瀚道:“舅舅們現在有什麽具體的打算?”

    常氏道:“他們已經在新平堡尋摸宅邸,再過一陣就搬出去,我只教他們不要著急,大哥是個呆子,你這裡書多,精致的玩意多,他倒真是不急,二哥是急著搬出去再把鋪子開起來,然後在這裡依托咱們的商號做起生意來……這裡頭有很多細微的事,你同你二舅商量去,只叫他多賺些就好,你也不必太吃虧,我常家也有五六代人做生意,倒不必你這外甥太過吃虧了。”

    “這麽說二舅舅是一心做生意,大舅舅志趣和他完全不同?”

    “是啊。”常氏輕嘆道:“寧兒若是你二舅舅所出,這事已經算成了,大哥的為人向來有些奇怪,我可摸不準他的心思。”

    “這事娘你可以放心。”張瀚微笑道:“大舅舅的志趣其實就是雜學,學而不能用之,恐怕才是他種種怪脾氣的來由,你們不叫他用,我給機會叫他用上就是,這樣哄著他,叫他走也不走,寧妹妹當然也就留下來了。”

    “你小時候向來有些迂,長大了倒瞧不出你還是個厚臉皮的。”常氏笑道:“忙你的正事去吧。”

    ……

    張瀚沒敢耽擱,時間短,事情多,一樁樁的壓在身上,總得一件件做妥當了。

    他先出門往騾馬行的方向趕,蔣家兄弟等六個武衛在身後左右四周護衛著,張瀚知道楊秋還埋了一路的暗樁,時刻注意街面上的動向和可疑的生臉人物,另外新平堡到處都有楊秋買通的人,各地的商人,過路客,還有探親訪友的,新平堡雖然是個大堡,每天進來的人還是有數目的,楊秋想盡量做到掌握全局,這樣張瀚也好,新平堡裡的和裕升的所有產業也罷,基本上就算安全了。

    遠一些的布局也在做,可是時間太短,而且合用的人手也太少,楊秋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只能慢慢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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