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6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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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二十九章 絕望

    張獻忠焦黃色的面孔上滿是驕傲,四周的歡呼聲似乎是在佐證他的話。

    是的,獵騎兵們當的起一切的讚美和榮耀,其曾經北上擊北虜的漠北三部,迫使漠北三汗投附和記,並且再也沒有敢有過反覆。

    赤紅色的軍袍如一團烈火,將一切阻礙燃燒的幹幹凈凈,到現在為止,漠北那邊的牧人提起獵騎兵來還是滿臉的懼怕之色,獵騎兵給他們的傷害實在是太深太深。

    張獻忠原本並不是獵騎兵,在一年前他率部迂回到科爾沁,立了大功,然後由侍從武官正式調任獵騎兵部,任營級指揮,其又在漠北幹了兩個月維護南北官道的差事,打狼,打馬匪,然後自願參加北上支隊,從巴爾虎地方沿嫩江流域跨過茫茫林海北上,經過大半年的迂回穿插,抵黑龍江流域下遊特林地方,勒石立碑後返回,打通了原農安站抵特林的驛道,再度返回科爾沁部地方,參加了殲滅叛亂台吉的戰事。

    這一場仗也是打的酣暢淋漓,張獻忠領一個獵騎兵營,這實力已經相當強悍了,一營七百多獵騎兵,配發兩支騎兵銃,威力經過多次改良,只比步兵銃稍弱一些而已。每個獵騎兵還會自己多買一支到兩支手銃,這樣七百多人在陣前可以連續打放,其威力一般敵兵是根本承受不住。

    而營級編制還會有大量的小型火炮,小樣佛郎機,虎蹲炮,盞口炮,從二百步到六十步左右的實心彈和霰彈發射可以形成密布的火力網,足以橫掃大片的騎兵。

    除了這個獵騎兵營外,尚有一個鐵騎兵營,一個龍騎兵團配合,科爾沁行軍司總共出動一萬多人,叛亂的近五萬科爾沁人已經被十面張網,如獵物一般圍獵著,整個戰鬥時間不足兩個月,主要還是科爾沁人一直往長白山脈方向逃跑,希望能得到女真人的幫助和庇護,等他們跑到原海西女真四部,也是朵顏三衛的福余部的舊地時,發覺此處也是已經被和記滲透,女真人輕易過不來,而科爾沁人也過不去,至於遼東舊邊墻外也到處是和記騎兵。

    十三山和廣寧,義州衛已經連成一片,大量的步兵往沈陽方向移動,由於相隔太近,沈陽方面戒嚴,女真人要防備的是強大的和記步兵會突然沖進沈陽方向,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卻是沒有余力來救援科爾沁人。

    於是在折騰近兩個月,死傷一萬多人之後,科爾沁人被分割包圍,在老哈河東不到百裏處打完了這最後一仗。

    布滿積雪的草原上目標相當明顯,在不遠處龍騎兵團的地盤上龍騎兵們開始收容俘虜,大片的黑壓壓的俘虜已經失去了自己的戰馬,步行交出武器,被捆綁起來,然後等待和記的輜兵部隊來收容帶回。

    到處是黑乎乎的一團團的人影在雪地裏蹲著或坐著,牧人們太疲憊了,他們被台吉們帶著東奔西走,從秋季到隆冬,在枯黃的草地上一直到滿地積雪,馬匹死了不少,牧人們也死了太多人了。

    蒙古人之間的戰爭可能會曠日持久,因為他們會帶著牧群行走,一邊放牧一邊打仗,除非是相鄰部落,用輕騎突襲,很快就能分出勝負。

    這一次科爾沁人的叛亂是出自遼鎮的鼓動,袁崇煥派人送了不少糧食和武器給科爾沁人,勸他們與女真人合作,驅走和記駐軍,重新打回自己的地盤,獲得相對獨立的地位。

    再三猶豫之後,還是有不少科爾沁台吉選擇了走這一條道路。

    其部與女真人合作太久,彼此都成了姻親,交誼深厚,若和記占得草原,科爾沁人被侵吞,分散,統治,台吉們會失去特權,如在青城的那些台吉一樣,只能養老等死,牧民被接管,草場被重新劃分利用,這些事情對損失不大,還保留著一定實力的科爾沁人來說,這是相當難以接受的前景,所以再有外力稍加鼓動,其反亂則是必然之事。

    和記高層其實對此事早說預叛,不過包括張瀚在內的高層們沒有想到的就是這一次主持反叛的並不是桀驁不馴的奧巴台吉,而是對和記向來親善,曾經與張瀚見過面,並且對和記車隊一向寬容友善和支持的明安台吉。

    現在垂老的明安台吉一臉平靜的盤腿坐在雪地上,似乎是在那達幕大會上看著自家部落的兒郎們在表演騎術,其淡然自若,行若無事的態度也感染了其身邊的十余位台吉,眾多台吉們還是不願給成吉思汗丟臉,沒有哭叫,求饒,哀嚎等丟臉的舉措,在確定失敗之後,有兩個台吉當場橫刀自刎而死,剩下的就是被一隊獵騎兵看守著坐在雪地上,等候著最後的裁決到來。

    聽了張獻忠的話,周文郁先是一征,接著又滿懷怨毒的道:“千百年後我也是殉國而死的忠義之士,你張獻忠還是叛賊,逆匪!我大明不會亡國,你們和記只敢躲在北虜地盤,這麽長久也不敢南下,無膽匪類,哈哈,這樣也想得天下,真是笑死人了。”

    “大膽!”幾個獵騎兵聽不下去了,沖上前來又要再抽周文郁的耳光。

    “不必了。”張獻忠擺了擺手,一臉輕蔑的看著周文郁,說道:“我們大人的布局,豈是你這種人能想象和預料的?什麽時候進兵,什麽時候一統天下,這事能由得著你猜?你們那袁大人,還有那些冒壞水的文武官員,馬上就知道是咋著回事,嘿嘿,走著瞧吧。”

    周文郁倒是被張獻忠說的好奇心起來了。

    新平堡之事一起,包括程本直等人在內的幕僚都是大搖其頭,認為皇帝太急切莽撞了一些。連袁崇煥也在暗中頗有怨言。

    餉械充足,並且和東虜談好和約,然後再與科爾沁聯手制和記,最少在薊遼這裏,袁崇煥還是有信心維持眼下的局面,最少能把和記擋在邊墻之外。

    如果和記主力來攻薊鎮,當然還是要朝廷的全力支持,並且調宣大榆林山西各鎮來援助,或是北上搗滅青城,迫使和記自救。

    袁崇煥在整體上有相當詳細的計劃,包括重修薊鎮長城,空心敵台,多鑄火炮,建立多層的以火器為主的防禦體系,在和幕僚商議,結合情報之後,袁崇煥認為和記主要還是以火器為主要的戰術手段,步騎配合,多層火力輸出,軍紀森嚴,餉械充足,將士訓練得法,所以和記兵精,將廣,火力強悍,打北虜正好是完全的克制,所以數年之內,北虜全部投附降順,不覆能與和記為敵。

    以明軍的訓練,裝備,其實也是和蒙古人不同的路數,與和記相類似。不同之處在於明軍的精兵太少,雜兵炮灰太多,正面對抗,明軍湊五萬人,對商團軍五萬人,明軍絕對是慘敗的結果。

    甚至商團軍過萬人,擺成層次分明火力充足的陣列之後,明軍數倍之也不一定是對手。

    想與商團軍對抗,明軍只能也鑄造大量的重炮,依托地形地利來防守,拉開縱深,重兵防禦,騎兵機動,不使和記形成突破包圍之勢,這才有一定的機會守住。

    對東虜,只要依城而守就行,對和記,則要分層次配給兵力,主要是以炮兵和騎兵的配合。

    這種高標準的軍隊,放眼現在的大明,也就是遼鎮兵馬勉強夠格。

    按袁崇煥的設想,首先還是要解決議和之事,後顧無憂,這才能把大半的遼鎮力量轉移到薊鎮去,接著由他來主持薊遼防禦,最好是把保定天津納入整個體系之內,這樣最少能保住京師東翼的安全。

    至於宣大至陜北一帶,袁崇煥較為悲觀,如果和記主力選擇突破陜北或晉北,以現在明軍的實力根本不可能擋的住,地方糜爛不可避免,丟失大量土地也不可避免。

    在陛見之前,袁崇炮思忖再三,還是想建議皇帝放棄京師以西地方,在紫荊關一帶放置重炮,將宣大精銳撤入京師和關內,在晉南陜南各處調北方其余各鎮兵與和記纏鬥,不使其順利掌握地方政權。

    換句話來說,袁崇煥的戰略設想就是保東棄西,西邊打爛了不管,只要東邊,連同山東還是一體不變,保住漕運糧道,和記的兵鋒進攻宣大陜北晉北,再入關中,晉南,再過河往河南,需要駐守的地方極多,如果京師猶在,大明人心未失,和記想管理地方,設立政權,梳理人脈,建立穩固的統治會相當困難,而新占的地盤就需要兵力來駐守,反是給自己添加了不小的負擔。

    這樣才談的上以京師為核心,抵抗和記的主力進攻。

    當然如果和記選擇直接搗巢,從北方直插京師的戰法,袁崇煥就認為應從薊鎮調撥一部份精銳進入京師,協助京營守備,但薊鎮防禦也是絕對不能放松。

    如果薊遼主力進入京師,大明還是會全面崩盤。

    這一整套的打算和想法,首先是要建立在與東虜和談成功的基礎上,否則有東虜在身後覬覦,隨時可能進攻遼西,袁崇煥根本沒有辦法解決身後麻煩,遼鎮兵不能充實薊鎮,一千多裏的防線靠現在的薊鎮兵是肯定守不住,朝廷說是要足餉練兵,但魏忠賢被鏟除之後,朝廷收入並未增加,反而略有下降,並且開銷浩繁巨大,已經難以為繼,這種情形下,談什麽足兵足餉?

    周文郁和程本直等人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分別被派往科爾沁部和女真地界,分別與蒙古人和女真人接觸溝通,袁崇煥內心還抱著萬一的希望,一旦科爾沁人與女真人聯盟成功,和記焦頭爛額,對薊鎮的威脅肯定會減弱,而女真人要花費大力氣援助科爾沁人,和大明結盟共抗和記應該是一個相當不錯的選擇。

    現在當然全完了,周文郁好奇心一起,接著又是泛起一陣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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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三十章 愛好

    “叫你娘的嘴硬。”張獻忠抽出腰間障刀,走向周文郁,咧嘴笑道:“看你的脖子有沒有你嘴巴硬。”

    周文郁一下子慌亂了,喊叫道:“我是朝廷命官,三品武職,營兵參將,你敢就這樣殺了我不成?”

    “三品參將?老子見過總兵,副將,參將,倒還是真沒有殺過朝廷命官。這一路殺的土司都是假官兒,不過癮!”張獻忠哈哈一笑,一腳把周文郁踢翻,做這樣事的時候張獻忠不喜歡別人幫手,凡是殺人或虐殺的事老張喜歡自己來已經是獵騎兵隊伍裏的共識。四周也沒有人來搶著要幫手,盡管一般的營指揮已經很少沾血,連打仗都不必沖殺在前,殺人這事一般都交給新兵練膽子用,就算獵騎兵裏沒新兵,也一般是老卒交給新銳去做,沒有哪個人願意平白無故的弄臟兩手。

    張獻忠卻向來自己做這樣的事,他會做的很細致,巧妙,充滿樂趣。

    “獵騎兵的張獻忠怕是腦子有麻達。”這話也是流傳很廣。

    據說張瀚也是知道,聽說之後就是哈哈大笑,後來指示,只要不違軍紀就由得張獻忠,哪個人還能沒有點小興趣愛好?

    折磨敵人,震懾敵人,反而是好事情。

    周文郁倒是真沒想到,自己就要被殺死在這雪地裏頭,他開始翻滾並且求饒,生死大關面前,這個向來自負的人也顯露出了真實面目,他的眼淚和鼻涕一起流淌下來,下身的衣袍也濕了,明顯是嚇尿了。

    張獻忠饒有興趣的看著這個人出乖露醜,他對周文郁他不太了解,只知道這個人是薊遼總督身邊的心腹愛將,此前還是孫承宗頗為信重的旗牌官。

    看了一會,張獻忠用輕蔑之極的語氣對身邊的獵騎兵們說道:“你們看哪,這還是大明的參將,那些鳥蛋閣老,總督最信的過的人,他娘的,論骨氣真是還不如咱老子的鳥,咱的鳥還能硬氣一陣子哩。”

    眾人都是哈哈大笑起來,獵騎兵們騎在馬上,抽著煙,用鄙夷的眼神看著這個朝廷的高級武官。

    確實,想在鐵石心腸的獵騎兵們面前,憑著打滾求饒,涕淚交下就能求得性命,那也太想當然,太兒戲了。

    若是稍微硬氣一點的漢子,好歹不會被當猴戲來看,獵騎兵們也尊敬真正的勇士,在漠北時,遇到那些硬氣的蒙古漢子,獵騎兵們就正色以待,不會拿那些漢子的性命來耍樂玩笑,而是一本正經的砍掉他們的腦袋。

    “周參將,不要學這模樣了。”周文郁在雪地打滾,獵騎兵們哄堂大笑著,一旁的明安台吉反而看不過眼了,勸說道:“橫豎是一刀,死便死了,哪有人長生不死的?總之要死,何妨死的硬氣些。”

    周文郁楞住了,瞪眼看著這個須眉皆白的老台吉。

    張獻忠走過來,饒有興致的看著明安台吉,說道:“明安台吉,咱老子知道你,原本還以為是奧巴台吉會造反,為甚是你?”

    “都是科爾沁人。”衰老的明安台吉微笑著道:“總要給部族試探一下,看看有沒有別的路可走,實在沒有辦法了,就安心給張大人當牛馬。要出來試,當然是我這半死的人來試,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倒確實是。”張獻忠翹起拇指,誇道:“你老歸老,腦子沒糊塗。”

    明安呵呵一笑,說道:“其實我私心裏還是很喜歡你們張大人的,十年前我見他時他還是個半大孩子,當時我就看出他不凡來,沈穩聰明,睿智天生……”

    “狗屁。”張獻忠啐了一口,笑罵道:“若你真的瞧出他不凡,怕是當時就下毒手了。你們蒙古人說到底不服氣我們漢人,這也不妨,十年之後咱們再看!”

    明安呵呵一笑,也不辯解,不同的族群當然有不同的處理,要是真的能叫他回到十年前,知道張瀚是能夠一統草原的漢人,那肯定二話不說就把張瀚給殺了,絕不會帶一絲猶豫的。可能現在的情形是草原會越來越繁榮富裕,牧民們的生活也會越來越好,台吉們也能有體面的收入,過的還不錯。

    但你把老鷹關在籠子裏,就算每天餵它吃肉,它還是會感覺不得伸展,蒙古分裂太久了,連自己的大汗也做不到令行禁止,如臂使指的指揮各個部落,現在和記卻是把草原一統了,各台吉都圈起來,連養鷹都不如,直接把台吉們當豬養。

    現在還給台吉一些特權,估計十幾二十年後,老台吉死的差不多了,現在的這些待遇會逐漸取消,直到台吉成為一種無意義的稱號,慢慢徹底消失為止。

    和記很明顯會在草原推行漢化,漢語教育,漢人的衣著,漢人的住宅,漢人的書,語言,歷史,張瀚在這事上十分堅決,不會想著去保留蒙古特色。

    這種特色會使民族始終抱團,不利於大一統的國家,要麽融入,要麽就會始終有異心異志,所以明安等人心裏都很明白,再過幾十年可能就沒有真正的蒙古人了。

    “這樣也挺好。”明安又是呵呵一笑,說道:“我們撲騰過了,失敗了,那就認命。實力不如人,就是這樣。”

    張獻忠冷冷的道:“你們打下襄陽,打下杭州,一直打到崖山,那時我們打不過,沒說的。現在你們打不過了,你們當然也沒說的。”

    明安坦然道:“我希望能不流血而死。”

    “這個可以。”

    張獻忠上前一步,將閉目嘆息的周文郁抓過來,準備用腰刀砍掉周文郁的腦袋。

    “袁大人會替我報仇……”

    周文郁話未說完,冰冷的刀鋒掠過他的脖子,頓時就切斷了大半,他話說不出來,只能瞪眼看著張獻忠,鮮血從斬斷的地方湧出來,也從口鼻耳等處湧出來。

    “報你娘的仇。”張獻忠沒斬斷,有些煩燥,兩手按在刀背上,使勁壓了幾下。

    血腥味更濃了,一群科爾沁台吉都在一邊看著,幾個台吉突然暈倒了。

    “沒用的廢物。”張獻忠提著周文郁圓眼兩眼的腦袋站起來,還有碎肉和鮮血拋灑在雪地上,看起來觸目驚心。

    四周獵騎兵們倒是多半無所謂的樣子,他們幹這種事也多了去了。

    漠北是怎麽降服的?總不會是獵騎兵們跑去和漠北三汗講道理講出來的結果。

    少量的新兵則面色蒼白,他們多半是從龍騎兵部隊調進來的,獵騎兵擴充到了兩個團,不可能新兵都是桀驁不馴的土匪性子了,有很多就是普通人,性格有點兒刺頭,難管,上司就把他們弄到獵騎兵營來。

    這些新兵也就是所謂的新,最少都服役一年以上了,獵騎兵營不會要純粹的新兵,騎術不過關根本跟不上隊伍。

    他們可能見過血,打過仗,不過看到眼前這樣的場面,還是眼前一陣陣發黑。

    “都給咱老子把眼睜圓了!”張獻忠提著人頭走到一群兵前頭,怒吼著道:“漢家男兒也曾經追亡逐北,和匈奴,突厥血戰,不斫人頭,人家就會來斫你的人頭,不敢殺人,便被人殺。新朝將立,是用兵之時,要是一個個見不得血的樣子,還當什麽兵,建什麽功,立什麽業?大明不重武夫,咱們新朝當兵才是出路,受人尊敬,地位也高,那些百姓看你們時,想想你們見個人頭就是這般鳥樣麽?”

    這倒是事實,所有的新兵都睜大了眼,努力把內心的不適和反胃的感覺,看著那顆血肉模糊 的人頭。

    “很好,”張獻忠滿意的一點頭,擡起被泥汙弄臟的黑色軍靴,皺眉看了一眼,然後令道:“現在你們開始擡絞架。”

    工具都是現成的,出動了好幾百新軍將士開擡搭絞架,幾個軍官湊到張獻忠身邊,一個軍官不滿的道:“弄啥弄,刀斫頭多好,咱的人能練手,他們死的也痛快,這還得搭架子,拿繩子勒死,踢騰半天,咋想的。”

    張獻忠看了眼那群沒精打采的台吉,又看了眼不遠處那些更多的俘虜,大量的中層軍官被挑了出來,有幾隊龍騎兵押著挑選出來的軍官往這邊的雪地走過來。

    “他娘的……人不少啊,得多立一些絞架。”張獻忠嘀咕一句,扭頭對那軍官道:“沒辦法,人家就是要講究一個不流血而死,這麽多好幾萬的俘虜看著,咱要是把他們都砍了腦袋,別說科爾沁人會不會鬧事,上頭就饒不了咱們。”

    蒙古貴族講究不流血而死也是老傳統了,其實現在他們都信黃教,以前長生天的時代才講究這個,人流血而死就上不了天堂,這是老說法,說來也是好玩,殺人可以,還得講究方式方法,避免引發強烈的情緒反彈。

    一個軍政官笑道:“北虜可能是這樣想的,打不過我們被處死是應該的,但不能侮辱他們的貴人,也不能叫他們上不了天堂,要是那樣的話,會有很多人不滿。對我們軍司來說,反正是小事,由得他們就是了。”

    這倒也是事實,一群軍官都點頭表同讚同,對一些無傷大雅的小事,和記軍司還是很大方的,最少不會弄的雙方太僵,鬧出太不愉快的變故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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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三十一章 臟活

    軍政官說完之後,倒是提起另一個問題:“老張,咱們也不向上請示,就擅自把這些台吉和貴人都殺了,這合適不?”

    張獻忠咧嘴一笑,說道:“上頭給我們的命令是咋說的?”

    “徹底殲滅,打擊科爾沁分離勢力,迫使其回到正軌上來,對俘虜中的冥頑不化者不必姑息,堅決打擊,消滅。”

    “什麽叫堅決打擊,消滅?”張獻忠擠了擠眼,說道:“還有什麽事情比弄死他們更堅決,更徹底?”

    “這倒也是……不過畢竟是一群台吉,還有過百個軍官,我就覺得事太大,怕咱們兜不住啊……”

    “你呀,把心放肚子裏。”張獻忠掏出銀盒,先取了一根紙煙,再用銀制的引火機把紙煙點燃,吐出一口白煙之後才又道:“咱們就是一群幹臟活的,命令為什麽這麽含混不清,就是要咱們盡量把科爾沁的上層誅殺一批。這麽做有好幾層的好處,第一是震懾奧巴台吉等人,使其再也不敢和東虜還有大明暗中往來,眉來眼去。二來是震懾普通牧民,咱們對台吉都是照殺不誤,他們這些算個鳥,再跟著造反,未必能保命。三來就是敲打一下漠北漠南的那些台吉,咱們軍司這一年來沒啥大動作,就是擴軍練兵,維持貿易,大明和咱們翻臉過後,不少台吉蠢蠢欲動,感覺咱們沒有了大明內的根基,可能會有所不穩。這當口,科爾沁人敢反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咱們不到兩個月就殲敵數萬,誅數百人,包括明安老台吉在內,這才能震懾的住人心。”

    張獻忠嘆口氣,對眾人道:“不明白的人可能會說咱老張嗜血好殺,其實他娘的有時候是不得不殺,現在殺幾百人,將來就不必再殺更多的人,咱老子才是一片仁心。”

    四周的軍官露出要吐的表情,張獻忠也不以為意,扭過頭哈哈大笑起來。

    不一會絞架立了好幾十個,不少腿發軟的蒙古人被架過來,天氣很好,人們折騰的開始出汗,巴不得早點把這事給了結了。

    一些蒙古牧民領了鐵鍬在一邊挖坑,他們拼命用鐵鎬破開冰雪覆蓋的凍土,然後將大坑越挖越深。

    很多要被處死的人經過挖坑的地方,都是情不自禁的看過去。

    這就是他們的埋骨之所了,更多的人無法行走,只能由獵騎兵架著走。

    “都給我站起來。”絞架一好,明安台吉就是第一個站起來的人,盡管已經是個年過六十的老蒙古人,但這一刻來說他也無愧黃金家族的血脈,站起身來之後第一個走向絞架,並且步伐沈穩,腰背挺直。

    “成吉思汗的子孫,不要畏懼死亡。”明安台吉對身邊勉強跟來的人道:“能不流血而死,毫無慚愧的去見祖先,這是好事。”

    他環顧左右,不遠處冰雪之下似乎能聽到河流經過的聲音,這裏是老哈河,會流向不遠處的嫩江,也是科爾沁人牧場的西端,科爾沁草原是東低西高,站在這裏眺望遠方,似乎能看到綿延不斷的草場和大片的牧群。

    明安深深吸了幾口氣,看著陸續來排隊等著上絞架的人群,嘴唇動了幾下,終於沒有什麽可值得再說的了。

    是的,他們失敗了,除了慷慨赴死之外就沒有別的事可做,他們也別無選擇,根本沒有第二條道路讓他們選。

    當明安的脖子套上絞索時,他終於說道:“這一片土地,從此之後是漢人的了。”

    “好好打理這裏,不要糟蹋了。”老頭子被套上黑頭套時,又說了這麽一句。

    張獻忠起腳踢開明安腳下的支撐物,說道:“放心吧,肯定比你們強。”

    明安似乎悶在頭套裏笑起來,聲音很悶,並且很快他被勒住了脖子,笑不出來了。

    張獻忠歪著腦袋看著眼前的情形,這一瞬間他有一點迷茫。從一個陜北窮苦人家的娃子出身,倒走南蕩北的小販,去過山西,關中,四川,他父親辛苦半生也沒有置下一分銀子的產業,張獻忠也是流離失所,他幹過的差事也很多很雜,最終在榆林當邊軍的時候,他被和記所吸引,半夜投奔之後成了和記商團軍的一員。

    然後這兩年多時間裏張獻忠從普通的小兵到營級指揮,也算是小有名氣的軍官了,未來可期,和記就要大舉進犯九邊,時間應該是春夏之交的時候……這是張獻忠判斷出來的時間節點,應該相差不多。

    只是在這一刻,這個廝殺漢子有一點迷茫,似乎自己原本的人生不該是如此發展,似乎是什麽地方出了錯?怎麽就模模糊糊的走到了現在這種地步?

    張獻忠突然咧嘴一笑,他從上衣兜口裏取出銀盒,又拿了一根煙出來點燃,在他吐出煙霧時,又一批俘虜中的高層從絞架上落下來,張獻忠瞟了一眼,對這樣的場面已經不是很感興趣,他深深吸了口煙,想象著大軍進攻長城之南後的情形,也想象著自己可能會一直廝殺到兩廣或更南的地方,不知道未來的界限在哪裏?

    無論如何,更大的舞台和更長遠的戰事都近在眼前了,風雲際會,英雄用武之時,想到未來,張獻忠突然大笑起來。

    ……

    “我等願更換銀印。”

    一群皮膚黝黑,身形極度瘦弱,身上披著厚實毛皮衣物土司指揮,從衛指揮到所千戶,數十人密密麻麻的跪在大河河邊,手中高捧著祖先世代相傳下來的銀印,做出任由處置的模樣。

    張彥升向盧四努了下嘴巴,盧四笑罵了一句,帶著人走向前去,將那些銀印一一收到手中。

    一路行來,抵達的這個地方就是黑龍江的出海口,據當地的土人稱,從江口架小船出海,一兩天內就會出現苦兀島的蹤跡,島上也有為數不多的土人,大明也曾經在島上頒賜印信,冊封土司。

    這些事盧四和張彥升一路行來已經做過很多次了,對這些廢棄的銀印他們也不會隨意丟棄,而是相當鄭重的收集起來。

    不光是為了照顧眼前這些土司指揮,千戶,百戶們的心理,也是有軍司的嚴格命令。

    特林地方的碑石,水道遺跡,還有這些大大小小的印信,腰牌,這些是大明曾經在這不毛之地派兵駐所,建立衛所都司,確立統治的證據,哪怕千秋萬代之後,銀印在,就說明了曾經過往的一切。

    把大明的衛所印信收好之後,盧四開始鄭重的將和記商團軍印信頒賜給這些土司們。

    為了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和混亂,也造成土著爭奪地盤的借口,和記的印信基本上也是照大明的官職和範圍來,各部落,不管是哪個族的人,基本上還保持著原本的官位名稱和大體的統治範圍,以免造成混亂。

    “多謝天兵上使。”

    接受新印之後,這些土司們開始在地上叩頭,冰雪覆蓋下的泥地堅硬如鐵,這些人也是碰的頭皮砰砰直響,一直到張彥升和盧四一起把他們扶起來為止。

    “這裏是原本的野木河衛地方。”一個鼻尖凍的發紅的文官展開地圖,興致勃勃的道:“現在江口被冰雪蓋住了,不然的話往我們的南邊看應該就是大江所在。”

    盧四走過來道:“這樣說順著冰雪一直能走到苦葉島上?”

    “那不成。”文官道:“你們看看就知道了,往外頭走一陣就是碎冰浮冰,再走一陣子就是大海,大寬廣了,凍不住。”

    張彥升道:“聽這裏的人說,島夷都是用大樹挖空樹心制成的小舟往返,拿毛皮珍珠和他們換東西,可是他們也不缺這些啊,所以島上的人過的很是辛苦,也就是茹毛飲血過活了。”

    文官點頭,說道:“咱們一路北上,越往北密林越多,動物也多,可是他們手裏的兵器少,打獵也打的困難,冬天雪下的太多對他們來說就是白災,要死不少人……”

    張彥升由衷感慨道:“這是一群連火都不會升的野人啊……”

    確實也是如此,他們一路經行過來,越往北的部落就越是弱小和野蠻。這兩者並不沖突,確實,他們相當野蠻,也擅長使弓箭和拋擲武器,但光憑這個就是純粹的野蠻,形不成戰鬥力。沒有陣列之法,沒有金屬武器,沒有鎧甲,頭盔,沒有金鼓旗號,可以說連打埋伏也不會。怪不得當年幾千明軍一路穿行,諸部懾服,這些部落不是處於相當的野蠻境地之中,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進化。

    從黑龍江的出海口沿江過來,諸多部落懾服,張彥升和盧四兩人決定就在出海口這裏駐紮下來,隨部六百多人,包括各部集中的將士,隨軍軍醫,文官吏員等等都隨他們一起駐營,最少要等三四個月之後,積雪逐漸融化,最少不會沒過馬蹄,而戰馬將養一冬,比較肥碩的時候再起行南下,這幾個月,就得在這江口附近找一個避風的山谷,伐木取泥,建造完全穩固的房屋。

    這裏的野人,阿伊努人有一些,但主要是在島上生活。然後就是通古斯人,也就是赫舍人和鄂倫春人為主,曾經的建州女真也是在這一片土地上生活,一年有半年以上的冰封期,只能靠打獵和采摘野果生活,自然條件當然是相當惡劣。

    條件相當惡劣,不過對張彥升等人來說也是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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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三十二章 偉業

    一個士兵將銀印倒入布袋,發出砰砰的響聲。

    盧四過去踢了他一腳,罵道:“這都是幾百年前的古物,你狗日的就這樣扔?”

    “我來看看。”張彥升和隨行文官一起蹲坐下來,數著那些繳上來的大明舊物,曾經的衛所印信。

    “咱們是從塔山衛過來的……嗯,看,這是塔山衛的印信……”盧四看了一顆銀印,上書大明塔山衛指揮字樣,他看了看,咧嘴道:“老子遭人用骨箭射中肩胛骨,就是在這裏。現在冷風一吹,老子就骨頭疼。”

    “你怎不說古魯河所?”張彥升笑罵道:“我的馬被赫哲人驚了,正在下大雪,馬一竄把老子帶河裏去了,渾身濕透了,烤火是烤幹了,還是病了好幾天,差點就他娘的死在林子裏了。”

    北上支隊分為十幾股,基本上都是五六百人一個支隊,從各條河流分別往各個目標行進,主要的戰略目標很簡單,先確立和記的存在和宣布大明的滅亡,收繳故明印信,頒布新印。和記早就勘測過地形,繪制成圖,並且針對幾百個衛所重新鑄成了和記的印信,由於新朝未立,印信用的是商團軍的名義,其實很多人估計著,新朝的名字就是商字,幾千年間易代,終於又有了一個大商。

    每印正中是一個“商”字,然後是各衛所的名稱和大略的範圍,印信的功能性要比大明的衛所土司強的多了。

    還有一個目標就是打通各條驛站,在遼和金的時代,外東北一直抵苦葉島到出海口這一帶都接受遼金兩朝的統治,有很多地方都有正式的州縣,只是幾百年過去了,很多舊址都長滿荒草,房舍城墻傾倒,已經很難再使用了。

    但驛站猶在,明初往遼東和奴兒幹都司有多條驛道,雖然運送物資人員以水路為主,但陸路的驛站也逐漸開通,只是還不及遼、金兩朝的驛傳覆蓋的廣,道路情形也不樂觀。

    這一次張彥升和盧四兩人先後帶隊前行,後來兩人奉命帶著一些文職人員沿松花江北上,一直推到後世哈爾濱地方,然後沿江而行,繼續從黑龍江流域往出海口走,一直到抵達這野木河衛附近為止。

    如果看後世的地圖,這裏應該是著名的廟街,在後世屬於俄羅斯人所有了。

    “塔山衛,忽兒海衛,脫倫衛……兀者野木所,喜申衛,撒爾忽衛,虎把希站,哈刺馬古站,弗蘭河衛,塔亭衛……”

    張彥升如數家珍般的數著,這些印信已經黑乎乎的了,畢竟傳承了近三百年了。而且張彥升也嚴重懷疑,持印者到底是不是一開始受封的人。和華夏這邊會有王朝更叠一樣,這些土司未必就是鐵打的江山。

    不過也是無所謂了,他們持著印信就說明他們還是認可大明的統治,當看看大隊的漢人騎兵前來時,有不少衛所會顯露出敵意,這些年來女真人一直在搜山撿海式的往北方的密林裏捉捕生女直,也就是鄂倫春人,赫哲人,索倫人,這些都是通古斯人,語言和女真人基本上相通,雖然更野蠻落後,但用來當沖陣的死兵相當不錯。

    這些部落被女真人連年抓捕壯丁,越來越向北方遷徙,不是所有部落都願意去當強盜,他們打不過建州部,但可以選擇向北方躲避。

    由於被女真人逼迫的厲害,很多小部族看到北上支隊時敵意就相當明顯。

    沖突不可避免,連盧四都中過箭,可想而知戰鬥並沒有他們說的那般輕松。

    但好在他們已經抵達江口,這一次他們從松花江流域到黑龍江流域,跨境迂回,行程絕對超過萬裏,最後這一兩個月完全是在深山林海和雪野中穿行,辛苦自不待言。

    好在都是沿河行走,用打獵和交易糧食等方式獲得補給,現在休息下來,憑存糧肯定過不了三四個月那麽久,要連續射獵,還有用一些物品來換糧食。

    這些野人是不會要銀子的,他們的彼此貿易都是以物換物,毛皮,東珠,人參,這些東西在這裏沒有太大價值,有價值的就是少量的種植作物,儲存的幹果,包括菌菇類,風幹的鹿肉等等。

    這些部族普遍不知道金銀等貴金屬的價值,他們連火都不知道怎麽用,基本上都在吃生肉……這種程度,就不要說建立金融體系了。

    北上支隊會拿一些水果罐頭,一些刀劍,一些工業產出品,用這些東西參與貿易,換一些土著儲存的幹果和生肉,六百多人,換個幾千斤,再配合自己帶的罐頭幹糧,還得打獵,不然這三四個月時間也不容易熬下來。

    眾人都已經在林海裏鉆了大半年時間,一切事物都不再新聞,包括選址蓋屋,確定外圍防線,養馬的馬廄也要選好,馬的豆料都是用大量的挽馬背駝,人是不吃的,精鹽和精料才能使北上支隊的馬匹保持體能,這支六百多人的隊伍有近兩千匹馬,一路已經死了二百多匹,這還是相當耐操的蒙古馬,要是驕貴的阿拉伯馬怕是早就都死光了。

    這是小冰期的苦寒之地,在這裏的土著人類向來是敬畏自然,他們沒有征服和利用自然的本事。

    在商團軍人們開始砍伐樹木,挖掘壕溝順便取土的時候,土司們醒悟過來,帶著大群屬民替商團軍打下手。

    張彥升等人沒有動手,他們在商量下一步的行止。

    “上次接到軍司命令還是一個月前。”張彥升皺眉道:“命令還是叫我們繼續北上,打通出海口驛道,輜兵會繼續跟進,不過以我來看,如果面臨大軍南下,與大明展開決戰的局面一旦爆發,輜兵是否有持續開進修築驛道的可能,實在值得懷疑。”

    “我也是這樣想的。”盧四咬了咬牙,說道:“我看我們南下算了,短時間內,軍司沒有能力持續北上建立牢固統治。”

    “但也不會放棄。”張彥升展開地圖,指著遼陽北端和西端,說道:“這裏是舊金朝黃龍府,臨潢府和鹹平府所在,現在是科爾沁部和諸部夾雜地方,西連巴兒虎部,東接長白山海西四部舊地,也勉強算遼東腹地,重修東西各站,沿江驛傳,建立戰略要點,比如把黃龍府城重修,肇州城重修,還有三萬衛城,以此北上東去,可以把大明泰寧衛,建州衛邊墻外故地全囊括在內,也是故元北達達路,泰寧路,開元路等舊址驛傳逐漸恢覆……”

    張彥升看了看地圖,突然有一種相當無力的感覺。

    說了半天,地圖上其實也就是推進到了中部,也就是後世吉林省的地盤,還沒有推進到黑龍江省,而出了黑龍江省還得繼續北上,一直到北方的外大興安嶺和黑龍江的出海口,然後估計得一直探到極北酷寒之地……軍司暫且還沒有這個計劃,其實順著黑龍江往上遊探過去就行,俄羅斯人在幾十年後就是沿著黑龍江一路挺進內陸,最終和清朝通過雅克薩之戰瓜分了勢力範圍,清朝損失了大量土地後獲得了二百年安寧,但最終這一大片土地還是沒有能保的住。

    “太大了,咱還是執行護衛驛傳的任務吧……”盧四點燃煙鍋,長途行軍就不要指望帶紙煙了,這些煙鬼一天就能抽好幾包,價錢昂貴不說還不好攜帶,還是帶上十幾二十斤的煙絲能頂事,隨便掐一撮放在銅煙鍋裏,點燃之後煙霧升起,盧四也是一臉的滿足。

    “你不急著回草原了?”張彥升笑道:“一聽說宣大軍圍攻新平堡,你不是急的要往天上竄?”

    “你又好到哪去了?”

    兩個年輕的軍官彼此取笑著,四周的軍官都是笑起來,不過他們多半都是有感同身受的感覺,他們深入不毛,在深山密林中跋涉前行,無非就是想著要恢覆華夏的榮光,一開始的時候和記並沒有決定收回印信,而是以接觸和打通驛站為主,對那些充滿敵意有攻擊行為的部落實行打擊……無非也就是如此。

    結果大明天子幫了大忙,明軍攻擊新平堡,算是揭開了這最後一場大戲的帷幕,消息傳開之後,商團軍與和記上下無不憤然。當盧四等人接到消息時,整個北上支隊的人都要爆了,盧四當時就血紅著眼要折回去殺向大明,殺向京師,將那皇帝擒下來,當面問問他怎麽敢如此行事,這般悍然對並沒有公開造反的臣子下毒手,天子還有什麽資格和法理繼續坐在那龍椅之上?

    這就是張瀚堅持留在新平堡的作用了……也是最好的辦法。

    在此事之前,就算商團軍能跟著張瀚走,心底深處未必沒有自己是叛臣賊子的羞愧想法。這可不是安史之亂的胡人為主的軍隊,這支軍隊是張瀚一手打造出來,充滿軍人榮譽感的有相當自主意識的強兵。

    入伍之後就要掃盲識字,然後開始讀張瀚替他們選擇的教材,從史學,政治,算學,常識,然後還有一些儒學的東西,然後引入一些外來文明先進的理念,開始時的土壤很淺,現在這麽多年下來了,這支軍隊幾乎是不存在文盲,於很多事情也有自己的思索和想法。

    人就是這樣,如果一個智商超高的天才,卻一直處於資訊不發達,封閉保守的小山村內,他智商的高或低就完全沒有意義,而一個中人之姿的普通人,能身處資訊發達,彼此還能交流,有一直學習的氛圍和環境,身處這樣的環境之內,普通人也可以改善自己的思維方式,完善學識結構,對世界和自身的思索和考量會提升到完全不同的層次上來。

    可以說,這支軍隊是張瀚一手打造出來的超前的軍隊,一個在數千年前就有詩經的國家,不應該有大量的文盲。

    如果一個人能讀書,其就能明理,能明理,就能約束自身,有的時候,讀書甚至比吃飽飯還重要。

    在未來和記橫掃天下之後,這支軍隊會陸續有不少將士退役,他們將會是未來官吏的最佳人選,這也是張瀚在將來能建立新朝後實行精細化管理的本錢所在。

    沒有現在和未來的幾十萬上百萬的人才儲備,想做政體上的完全改變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新平堡戰事的出現,使得整個商團軍爆炸起來了。

    這是崇禎給張瀚送的大禮,有新平堡戰事之後,商團軍內就不會再有人有疑惑,不滿,有新平堡之事,全軍同仇敵愾的氣氛算是真的起來了,曾經連北上支隊的人都想著要趕回去,士氣高漲,軍心沸騰,現在商團軍對攻明已經完全沒有抵觸心理了。

    “罷了。”盧四吐著煙圈,搖頭道:“近二十個團的戰兵,配一百多個大隊的輜兵,二十多萬人,大明拿什麽擋?這些人還在發夢,以為咱們就和東虜一樣,打一把就沒勁再打下去,也不想想,咱們大人是什麽手段,和記經營至現在,蘊含的國力已經遠遠超過東虜了,東虜做不到的事,咱們能輕松做到。”

    盧四瞇著眼道:“我就想看看,大軍臨城,千門火炮擺在京師城下的時候,那小皇帝會是什麽表情,他又會說什麽?”

    張彥升失笑道:“被你這麽一說,我都動心了。”

    “我們做的也是偉業!”盧四看著眾人,在他身後已經有商團軍人立起了一座簡單的房舍,用水和泥,配合木棍和枯草,一座相當闊大的房舍已經初步修成,然後再用火烤,使泥水凝固,再做一些修繕,比如留下門,不開窗,在屋裏打造一些粗制的家俱,用來堆放各人的器物,另外再盤個火坑,這幾天會令土著到處收集木柴,用來燃燒取暖。

    所有的土著,不管是阿伊努人還是通古斯人都是用敬畏的眼神看著這些神兵天將般的漢人,這些漢人穿著的衣袍,厚實又暖和,看起來精致又漂亮,那些閃閃發亮的銅扣,還有牛皮革帶上束著的能打響的精致的短火銃,能發出雷光的長銃,這些都給了這些土著無與倫強的強烈沖擊和深刻印象。

    還有這些人束著的銀光閃閃的鎖甲,厚實的鐵甲,鐵頭盔下露出的只有冰冷殺意的雙眼……盡管這支軍隊人數並不多,但很多部落的長老和首領幾乎都是在第一時間選擇歸附與合作。

    這幾百人身上的鎧甲,刀槍,火銃,戰馬,還有那些小型的火炮,這些東西都超過了土著部落窮極想象的能力,他們根本不敢與這支兵馬對抗,雖然這一路過來,沿江大大小小的部落有很多,其中勢力最大的部落才是藏有明朝印信的所謂“衛所”的指揮們,但他們還處於相當原始落後的時期,不少部落連生火都不會,只有大部落可以有早期耕作的水準,有固定居所,靠著相當落後原始的農業和漁獵存活,他們沒有辦法儲存太多的物資,能生存發展或是壯大,消亡,完全看老天的意志。

    在更接近大明的地方,有一些部族始終往大明朝貢,圖的當然不是大明的官職誥命,而是允許他們參加貿易的敕書,這才是最要緊的東西。

    有了朝貢,有回賜物,可以參加馬市貿易,這才是部落發展壯大的最基本的東西。

    過於向北方的地方,比如後世吉林黑龍江甚至更北方,這些地方當然更加的苦寒和落後,完全不具備獨立發展的可能。

    這些人對商團軍視為“天兵”,而當他們看到眼前如奇跡般的矗立起一幢幢的房屋時,有不少土著老人感覺是這些人施了魔法,居然嚇的跪下來祈禱起來。

    “他們還真是落後啊……”盧四看了一眼,搖頭一笑,說道:“不過這樣也好,容易管理一些,等咱們上了大島,聽說上面也有衛所,應該也是一般無二的情形。如果我們做好了,將這些衛所,這幾百個大大小小的部落給真的安撫下來,這一大片土地永遠屬於中國之地,用大人的話來說,亦是收覆失土的無上偉業,也是漢家的好兒郎。”

    “說的極是!”張彥升兩眼熠熠生輝,大聲道:“能在大人麾下,有處於這般天地之中,我並不覺苦,反而感覺人生理應如此,大丈夫理應如此!”
410555 發表於 2019-8-15 18:46
第一千七百三十三章 清算

    遼陽的汗王宮大殿內生著熊熊烈火,皇太極和代善,阿敏,還有莽古爾泰四人並排在上首坐著,另外岳托,碩托,薩哈廉,濟爾哈郎和德格類,還有阿濟格多爾袞多鐸三個小兄弟都坐在兩側下首。

    基本上,努兒哈赤當年夠資格上殿議事的議政貝勒俱都在此,當年多爾袞還不具資格,阿濟格和多鐸卻是已經多次參加過這般類似的會議了。

    眾人都面色難看,岳托看著阿敏,淡淡的道:“不是我一定要為難二貝勒,二貝勒奉命征朝鮮,原本說好了朝鮮求和咱們就撤軍,可是二貝勒留在漢城不肯走,還住進朝鮮王宮裏頭,又一直打聽朝鮮國南方情形,征調糧草,日夜見心腹將士談事……”

    “就是,”德格類在一旁陰陽怪氣的道:“那段時間我都不敢卸甲,生怕被人暗害了。”

    征朝一役打了大半年時間,所獲不豐,好賴也沒有虧本,死了幾萬漢民,又從鐵山一帶補充了帶回來,現在發遣回各官莊去繼續種地。

    八旗兵損失極少,女真將士沒死幾人,死了一些魚皮韃子和漢軍,女真人死的少。

    主要原因是朝鮮太廢物,根本沒打過一場象樣的仗,而東江兵則基本上是避而不戰,不過後來在龍骨山城一帶偷襲八旗兵,給女真人造成了一定的損失,使女真高層對陳繼盛,耿仲明,孔有德,尚家兄弟等東江悍將有了較為深刻的印象。

    毛文龍雖然只擅偷襲,不會打硬仗,打呆仗,他的這些部下還不錯,特別是尚家兄弟和孔有德,因為與後金有家破人亡的血仇,所以打起仗來特別勇武,孔有德在龍骨山城一帶持續的偷襲,斬殺頗多,真夷也有十幾人死傷,是東江兵對女真八旗的不小的戰功。

    眾貝勒紛紛指責阿敏,阿敏神情有些狼狽,他的實力未損,也明白眾人不會將他怎樣,可現在是全八旗都在針對他,濟爾哈郎在一邊不出聲,明顯這親兄弟也不會替兄長說話,阿敏在朝鮮身為主帥,野心暴露,不願遵守軍令返回,而是在朝鮮故意拖延了近一個月時間,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在朝鮮自立。

    後來發覺對南逃的朝鮮君臣無可奈何,朝鮮軍民不附,他在漢城那麽久也沒有能建立初步的統制。

    因此阿敏才勉強撤回,如果他能捉住朝鮮國王,強迫大臣效力,在漢城能建立起有效的統治,可能阿敏就真的逗留不回,把自己一旗的兵力留在朝鮮,皇太極等人也不會有什麽好辦法,難道因為阿敏在朝鮮自立就開戰?這樣會引發八旗的內戰,得不償失,阿敏又不是要舉旗造反,只是想自立而已。

    待發覺朝鮮君臣不附,阿敏這才沮喪回師,這一回來就被軟禁,直到今天開八旗貝勒議政會議為止。

    阿敏一副死狗模樣,碩托等人先後起身批判,堂堂和碩貝勒被一群小兄弟和侄子圍著罵,阿敏真是顏面大失。

    征朝一役阿敏就失分不少,後來崇禎二年皇太極率部征明,大獲全勝,主力基本上回遼東,留阿敏鎮守遷安等四城,結果被優勢明軍擊敗,幾千守兵損失慘重,阿敏狼狽逃回。這一下皇太極就不饒他了,新帳老帳一起算,眾議要處死阿敏,皇太極改為囚禁,給阿敏留莊六所,園二所,奴仆二十,其余財產和整個旗都交給了濟爾哈郎,阿敏被囚禁到崇德五年病死,下場比莽古爾泰要強一些。

    莽古爾泰看著狼狽不堪的阿敏,咧嘴微笑,他雖沒有親自上陣,但也說了阿敏幾句,不過大貝勒之間不便反面,這一次皇太極有言在先,明國可能會有大變,所以對阿敏點到為止就可以了,不要弄成反目成仇的局面。

    “好了,這事就不要再說了。”皇太極站起身來,沈聲道:“二貝勒罰五頭牛,兩匹白馬給公中,就這樣吧。”

    阿敏沒出聲,這幾頭牛馬對他這樣的大貝勒不足一提,只是折了他的臉面而已。

    阿敏適才已經看了代善臉色,代善一直盤腿坐在椅子上不出聲,這個大貝勒年歲大了,近來話很少說,人也不太肯見,一般人都見不到大貝勒,只有遇到大事的時候代善才會拋頭露面,不過一般也不肯說話。

    而皇太極就不同了,身高體壯,面色紅潤,聲若宏鐘,加上方面大臉,兩眼炯炯有神,精明外露,衣飾,儀表,都顯露出與普通女真貴族不同的一面,他的胖大身軀底下又是有一顆七竅玲瓏心,老實說阿敏也不是想和老八對抗,他在朝鮮也真的是想弄一片基業,主要還是為了自保。

    皇太極手段厲害,擅長拉攏人心,雖然對明國的兩次戰事都不順利,可威望並未丟失多少,在女真內部就是講一個實力,代善本人模棱兩可,莽古爾泰和老八向來親厚,走的很近。關鍵是岳托和杜度這兩個小貝勒旗主和老八一直站在一處,現在豪格也成了一旗之主,八旗裏皇太極的勢力最強,阿敏有些後悔不該弄死大妃,否則阿濟格三兄弟合力,阿敏可以拉上這三兄弟一起和皇太極對抗,這樣才能維持住八旗內部的平衡。

    但現在說什麽也是晚了,殺掉大妃之後,皇太極用了個小手段就把阿濟格給拉了過來,現在三兄弟爭先恐後的討好老八,整個八旗之內,皇太極和豪格自掌兩旗,鑲紅旗岳托,正藍旗莽古爾泰,五個旗都是老八的勢力,阿濟格三兄弟的兩個旗也依附皇太極,原旗主杜度有十幾個直屬牛錄,和阿巴泰等小貝勒都是跟著皇太極走,阿巴泰原本就是個貝子,自己只有七個牛錄,皇太極即位後給阿巴泰補充了不少丁口,還升了貝勒,這些人都站在了大汗一邊,阿敏感覺自己勢孤力單,因此想帶著自己旗下在朝鮮自立,不料事情未成,反而弄的灰頭土臉。

    這也令阿敏相當警惕,老八的手段太厲害,拉一下打一下,不斷的削弱各大小貝勒的權力和權威,整個旗內都開始只遵循大汗一個人,就算老汗在時,由於老汗是兄長,叔父,父親,天生的強大使老汗心胸較為寬廣,除了真的能威脅到汗位的老汗不會饒過,正常的情形下很多是是旗主自己當家作主。但老八不同,因為權位受到威脅,皇太極一直在暗中削奪諸貝勒權柄,建立內院,招納漢人賢才,還打算建立六部,這才是往中央集權的路子上走。

    阿敏未必知道多少歷史,但皇太極的做法是改八旗議政為一人獨大他還是明白的,但瞇著眼的代善不出聲,他能有什麽辦法?

    “我會照辦。”阿敏站起身來,悶聲應下來,轉頭坐下的時候,無形中發覺代善和莽古爾泰,還有自己的椅子比大汗的要往下那麽一點,不是很起眼,但如果看久了就會發覺,大汗的椅子畢竟要高出半截。

    如果是平時阿敏一定會鬧開來,可是這時候剛被處罰,鬧出來也不會有人支持他,阿敏只能坐下,扭頭再看代善一眼,見代善還是一臉平靜,阿敏只得將頭垂下去。

    “今日尚有要緊事。”皇太極不緊不慢的道:“叫撫順額附進來。”

    一個葛布什賢奉命出了大殿,說是大殿,其實就是遼東督師在遼陽城的府邸駐地,典型的中國式的官衙,外間是府前街,和諸多官衙列在一處,然後從五開間大門進來,儀門,院落,兩廂拱正堂,這就是前衙,然後兩側夾道,往內是二堂,側院,別院,後院,一樣的小院,偏廂正室,然後是後花園。

    這裏雖然是督師居所,但地方偏窄,努爾哈赤剛到遼陽時歡喜的不得了,女真大汗也沒有住過這麽好的房子。

    後來就嫌小了,到遼南被打擊的差不多了,而女真人著力開始經營遼西外的蒙古勢力時,靠近舊邊墻,距離科爾沁較近的沈陽就成了首選。

    到遷都沈陽之後,女真人開始大修宮室,以其當時的國力,修出的宮室也算相當不錯了,當然和北京故宮沒得比,但沈陽故宮也算是不錯的古建築群落了。

    李永芳就在外頭院子裏站著等候,四周都是值哨警備的葛布什賢,屋子裏議事已經有一陣子,吵的厲害時李永芳也側耳聽了聽,雖然都是滿語,對他來說也沒甚困難,和說漢話一樣了。一聽都是在責罵阿敏的話,李永芳就沒有再聽下去,只歪著頭想自己的心事……從萬歷四十七年時投降,到現在已經是快崇禎元年,一晃眼這麽多年過去,從當年意氣風發的武將到努爾哈赤孫女婿,再到後金情報細作的主管,然後再被疑忌,剝奪了一切實權,每天處於朝不保夕的恐懼之中。

    這一次是舊有的情報線發揮了作用,幾個留在京師的暗線一直潛伏不動,在皇太極即位之後放松了對李永芳的管制,展現出了相當的信任,於是李永芳開始派出人手聯絡,終於得到了來自大明京師確切的消息。

    從天啟五年到現在,兩年時間已經斷絕聯絡,李永芳當然不敢怠慢,第一時間上報給皇太極,於是才有這一次貝勒會議。

    只是李永芳也沒有想到,皇太極會借著情報之事來打壓阿敏,在大事將臨,涉及到女真國運,舉族生死存亡的時機,皇太極削弱阿敏的權威,莽古爾泰一定讚同,代善也不好反對,經此一事,皇太極的權威又上一層。

    但李永芳估計皇太極下一步就會針對莽古爾泰,如果莽古爾泰沒有蠢到家也會明白,阿敏的權威被削弱之後很快就輪到他,但以李永芳看來,皇太極和整個後金未必有這個時間梳理內部政權了。

    局面相當明確和危險,一旦和記在短期內奪取天下,後金的覆滅就只是時間問題——
410555 發表於 2019-8-15 18:47
第一千七百三十四章 退路

    “奴才見過大汗,大貝勒,二貝勒,三貝勒。”

    李永芳進門後就跪下嗑頭,他雖然是副將,額附,這身份在這大殿裏根本排不上號,在他趴下嗑頭的時候,不僅大貝勒們端坐不動,小貝勒們也只是打量著這個漢人走狗,並沒有人會還禮或是避讓。

    “奴才叩見諸位貝勒。”給上首正中的三大貝勒和大汗叩頭之後,李永芳再轉過身來,給兩側的小貝勒們叩頭。

    “撫順額附不必多禮了。”皇太極語氣溫和的道:“將你所知事情與諸人分說。”

    “是,奴才謝過大汗。”李永芳原本躬著身子趴在地上,現在終於能把腰板直起來,但還是得跪著說話。他已經老邁了,曾經的壯年將領已經成了一個衰朽的老頭子,大半個頭皮剃的油光發亮,後腦勺處有一小撮辮子拖在身後,看起來斑白彎曲,剩下的這點頭發也是要掉光了。

    “……奴才得信之後,知曉事關重大,且事情已經過去不短時間,所以不敢耽擱,迅即上報給大汗知道……”

    李永芳將前因後果一五一十說出來,除了年少的多鐸無聊的咬著指甲外,連多爾袞也是面色凝重,阿濟格這種粗人也知道可能會有絕大的變故,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

    “張瀚啊,了不得。”代善突然出聲說話道:“當日他到赫圖阿拉來,我看他就是個半大毛孩子,不過有心志,有想法,也有膽魄,當然還有運道。沒有運道的人,當初從大同府到咱們赫圖阿拉,一道上不知道得死多少次。他來了,就說明他是個有運道的人,可是當年我是萬萬沒有想到,他的運道居然強到這般地步……咳,老八,當年你其實沒有看走眼,這張瀚非池中之物,沒想到,他居然有化龍的這一天。”

    皇太極勉強一笑,說道:“許多事都是事後才知道,當時之人卻是萬萬想不到,事後扼腕痛恨卻是無濟於事……二哥不要說這些,還是說說怎麽個章程吧?”

    代善發了一會呆,他倒不是故意要落皇太極面子,實在是有感而發。現在回想起來,張瀚是什麽長相已經忘了,就是這個人,給後金供應了大量的糧食和各種貨物,極盛之時雙方的貿易規模已經達到一年幾百萬兩的規模,後來努爾哈赤發覺有被和記用貿易控制的風險,斷然禁絕貿易,也是因為沒有把漢人的民力當一回事,寧願用屠殺的辦法也不願用貿易繼續購糧,老汗也是痛下決心,絕不願為人所制。

    到如今和記卻是不僅有威脅到後金的能力,也不光是經濟上的發展了,和記的兵力已經足以統一草原,現在還威脅女真,更又進一步,轉而威脅到大明的生死存亡了。

    “我卻是真想不到……”代善沈吟道:“大明的國運似乎不佳,若天啟皇帝不死,怕不會到如今的地步。”

    “二哥這說的是。”皇太極淡然道:“不過天啟皇帝畢竟是死了。現在就是兩種可能,第一,和記偃旗息鼓,只想在草原上蟄伏,據情報來說,已經過來快兩個月,和記仍無動靜,令人懷疑。其二,就是和記會在近期內和大明開戰,多路出擊,現在草原上的情形我們並不知曉太多,只知道前一陣科爾沁人被和記剿滅,五哥,是不是?”

    莽古爾泰道:“我旗下哨騎曾見戰場,伏屍已經被處置,但到處是戰鬥痕跡,到處是血跡,死人應是不少。後又於老哈河處見大片絞架,逮得幾個牧民詢問,說是明安台吉在內的大量科爾沁台吉都被漢人在絞架上絞死,我很生氣,但不能擅自與和記會戰,只能引軍緩緩退回……嗯,就是這樣。”

    莽古爾泰生性粗直莽撞,但並不是蠢人,特別是帶兵打仗很有章法,也是後金諸貝勒中的猛將之一。

    在後金貴族這個群體中,能打仗,能領兵的才能出頭,如果沒有這方面的能力,那就只能成為普通的小貴族,不會被人太看重。

    努爾哈赤現在活著的兒子還有十幾個,真正能出掌大權的就是眼前這些,象是阿拜,湯古代,塔拜這一類的兒子,沒有帶兵的能力,母親出身又不強的就不會有太多牛錄,沒有牛錄在戰場上更沒有立功的機會,他們一生也不會有多大權力,甚至也談不上富貴,從這一點來說後金是明顯的部落制的殘余,進而也影響了清季的皇子教養和皇位繼承的制度。

    皇太極二十余天前接到情報,得知科爾沁諸台吉叛亂的事,急令莽古爾泰和阿巴泰領兵一萬前往接應。不料援兵沒走幾天就回來了,諸台吉叛亂在最短時間內被平定,莽古爾泰並沒有撈著仗打,敵情不明,戰機不佳,只能引兵退回。

    皇太極只能停住動員,相當郁悶的收回了觸角。

    後金這半年多來一直在消化著此前的失利,對遼西兩次戰敗成了很多人心裏的難解之結,當然也包括皇太極自己。

    錦州和寧遠城頭的大炮,互為犄角的兩路主力明軍,你來我去,你走我追,每一路都是各三萬戰兵,對上女真主力打不過,但明軍也不輕易遠離城防,稍近一些,城頭的火炮就可以掩護明軍,所以其出城邀戰也並不慌亂,不象明軍守遼陽裏,幾萬主力被袁應泰帶出去打,城內毫無支援手段,眼睜睜看著女真人把出遼陽的明軍主力擊敗,殺傷殆盡。

    皇太極思忖再三,感覺在眼前這種情況下想擊敗寧遠和錦州之敵不太可能。錦州的趙率教,左輔,金國奇等人都是悍將,三萬明軍俱是精兵,很難一鼓破之。而寧遠方面袁崇煥親自坐鎮,有滿桂和祖大壽兩員重將,更有很多悍然在其部下,也是在短時間內可以與八旗勁旅對抗的精銳。

    山海關方向明軍也是放著精銳重兵,也有重炮,而且山海關是建築在奇險之地,易守難攻,想倉促攻下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雖然前方有重重險阻,皇太極卻是意志堅鋼如鐵,他始終相信明國氣運已盡,眼前的局面雖是險惡,但明軍只要沒有大規模會戰並戰勝八旗的能力,主動權還是在女真一方。

    明國方面,很有可能出什麽意外,變故,導致無法維持眼下的局面。

    果然很快機會就來了,但這個機會是模糊不清,哪怕聰明睿智和堅剛果決如皇太極者,也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下定決心。

    漢人之中,現在皇太極還沒有發覺哪個漢人能幫的上忙,範文程和寧完我等人只能幫他收權,但對這樣的軍國大事,事涉三方兩國的生死存亡的大事,皇太極不覺得幾個漢人有什麽真知灼見,範文程等人也不敢亂說。

    殿中一時靜默下來,只有多鐸繼續啃指甲的聲音在響著。

    皇太極勉強笑道:“這麽說,咱們右翼的羽翼已斷,現在敵情不是很明白,二哥,到底是怎麽個想法,你可以直說。”

    代善低頭垂目的道:“你是大汗,你說了算。”

    莽古爾泰咳了一聲,似有話要說,但還是忍住了。

    皇太極道:“事涉舉族存亡,我是大汗也不能自專。張瀚若果真南下我們絕不能坐視不理。若叫其得了天下,三五年內就會派幾十萬大軍來圍剿我大金,到時候諸申連跑都沒處去跑……”

    “是沒處跑。”薩哈廉在和記商團軍手裏吃過虧,當下警告眾人道:“商團軍也有大量騎兵,裝備好,人和馬都壯,跑的遠,意志很堅定,敢殺敢拼,且現在已經在海西舊地和科爾沁活動,我們就算想退回極北之地的密林,重新去吃鹿肉,喝生血,這樣的日子也不可得了。”

    這一番話說的眾人神色無比陰沈,以前老汗造反的時候就同眾人說過,一旦大事不妙,絕不會和王杲父子學,躲在古勒寨裏等著明軍來剿滅,可以把諸申化整為零,一路往長白山脈裏鉆,往寬甸林子裏鉆,往朝鮮那邊跑。

    還可以一直向北,沿著江河密林往北方走,那裏是建州女真的老家。

    所以建州部毫無心理壓力的在擴張過程中滅了完顏部,殺光了完顏部的貴族男丁,因為他們原本就是從北方南下的通古斯人,和真正的完顏女真根本不能算是一族,最多可以說是千年之前的遠親。

    可是現在老汗說的這條路已經是走不通了,和記的北上支隊有多股出現在舊萬全衛和福余衛附近,那裏是建州衛外沿的老家,也是海西四部曾經的地盤,蒙古人曾經統治過這裏很久,後來撤走了,女真人發展起來,並且在成化之後逐漸發展壯大。

    明軍在成化年間開始剿滅那些壯大的女真部落,但遼東之外的地方太寬廣了,剿平一批又會再起一批,恭順的表面之下是不可掩蓋的野心。

    就以努兒哈赤來說,其少年和青年時就親眼見過多次女真部落起兵謀反,也曾親眼看到極盛年代的明軍是怎麽沖入女真營寨,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殺死的強橫暴烈。

    其父、祖都是在明軍殺入王杲之子營寨時被誤殺,為什麽被誤殺,實在是因為寨子裏的男子,不分是不是敵軍,一律被明軍給殺光了。

    努爾哈赤給李成梁家族小廝,當內丁,青年之後自立,得敕書被扶持,但內心深處卻始終有著無邊的恐懼。

    他害怕,那些強悍的明軍在合格的主將率領下,毫無縫隙不給女真人任何機會的推進。

    大量的鐵甲之下那些強勁的武夫,持槍提盾,漫山遍野而來……

    那是努爾哈赤的惡夢,一生揮之不去。
410555 發表於 2019-8-15 18:47
第一千七百三十五章 瘋狂

    現在女真人的北歸道路卻是已經被斷絕了,大量的和記騎兵收伏了一個又一個的林中部落,那些魚皮韃子,生女直,不管是赫哲還是鄂倫春,又或是索倫人,一個個爭先恐後的投向了和記的懷抱,成了張瀚的忠實臣子。

    皇太極毫不懷疑北方密林深處的變化,這事在一年多前就開始有陸續的回報了。那些被女真人強征壯丁,掠走有限財富的部落在此之前是忍氣吞聲,在和記的支持下,他們開始反抗或遷移,到現在為止,少數的女真甲兵已經不敢再隨意走入長白山脈的密林,原本海西女真四部的地方已經成了敵境,女真人只能沿著蘇子河畔已經開發好的地方活動,外圍已經相當的不安全和具有一定的風險了。

    在和記派出更多的騎兵深入從林,確定統治之後,皇太極可以確定,如果女真人在正面戰場慘敗,剩下的殘兵敗將和老弱婦孺想通過幾千裏的密林逃到北方,那麽幾乎無人能活著逃回故鄉。

    到處會是敵人,箭矢會在任何時候飛掠而來,故鄉,不存在了,逃生之路,當然也完全不存在了。

    “張瀚是國手布局,步步緊逼。”皇太極濃眉緊皺,對著代善等人道:“現在看的出來,張瀚是處心積慮要對付我們,可嘆到現在我們才真正發覺,現在已經是四面受敵,若想破局,非得抓住眼前這機會不可。”

    “有什麽機會?”代善發牢騷道:“我是看不出來有什麽機會。”

    “二哥想沒想過,幹一錘子買賣?”

    “嗯?”代善初時不解,接著看到皇太極眼中神色,半老的身軀猛然一震,代善震驚道:“老八,你是要把舉族性命拿出來冒險哪。”

    “是要冒險。”皇太極道:“所以我也沒有下定決心……如果成了,就比薩爾滸一役後的局面還要好的多,若是不成,那就舉族覆亡,比薩爾滸戰敗後還沒有機會。但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們束手不動,待張瀚多路進軍滅掉明朝,收攏明朝殘兵,獲得明國的國力,以和記之能,最多不會超過三年,可能會有五十萬乃至百萬戰兵殺過來,到時候我們往哪裏躲?我們是連退路也沒有了。如果有一線生機,我是會選擇搏一搏。”

    “仍然要繞道,後勤難以支應,糧草不繼,軍心不穩,可能陣前崩潰。”代善搖頭道:“太險,太險了。”

    在座的人都是一時不知道支持誰是好,除了多鐸之外,連多爾袞也是聽明白了皇太極的意思。很簡單,趁著和記大軍進攻明朝的混亂時期,後金兵也要擇時機入關,在這一場混戰中獲得最終的勝利。

    不打破現在的僵局,不在亂中取勝,博取那一絲生機,那麽後金政權真的是十死無生。沖出去,在亂局中以力取勝,展現八旗的戰力,連敗明軍和張瀚,獲得更大的地盤,使和記與大明僵持不下,這是後金獲得生機的唯一辦法。

    如果張瀚獲勝,得到大明整體的國力,在場的人也是明白,按和記一直針對後金的做法,顯然是把後金視為大敵,張瀚最多三五年功夫定率幾十萬大軍前來征剿女真,絕不會有半點僥幸。

    貿然沖向明國與和記的戰場,可能死無葬身之地,此時和崇禎十七年時可是不同,沒有五次入關積累的經驗,女真一方對大明內部的山川地理條件一無所知,沒有五次入關的積累,也沒有掠來的幾十萬丁口和幾百萬的金銀還有大量的生產生活物資,後金此時的國力大約是崇禎十七年的五分之一左右。

    崇禎十四年時,女真人能勞師遠征到遼西,圍困錦州一年多時間,現在的女真人,不要說叫他們圍城挖溝還帶打仗,就是叫他們出動幾萬人到錦州駐守,糧餉自備,以現在的國力也是會崩潰,他們根本就撐不了這麽久時間,國力不允許。

    這也是女真前後戰法不同的原因所在,在努爾哈赤時期,女真人只能持續做戰不到一個月,後來逐漸能遠征,但時間也不能太久,而且不能在千裏之外駐軍。

    在場的大小貝勒們都沒想到,一向沈穩的大汗會提出這種瘋狂的方案。

    往遼西殊死一搏,這決心太難下了。

    “還是再等等吧。”代善垂下眼臉,說道:“和記與明國還不知道何時開戰,有了確切消息再說。”

    “總之機會難得。”皇太極點點頭,面色沈毅的道:“一旦有機會,就要牢牢抓住!”

    ……

    遠方響起了沈悶的鞭炮聲,並不多,也不密集,就象是虛應故事一樣,敷衍了事一樣。

    寧遠城中薊遼總督駐所的一處廂房內,李煙客與梁稷等人坐在上首,其余幾位幕僚坐在兩側,各人面前都是一張小幾,放著幾樣酒菜,而程本直坐眾人對面,安然箕坐,大啖大喝,似乎渾然不把即將到來的遠行看在眼裏。

    “程兄全身是膽矣。”李煙客舉杯和程本直虛碰一下,兩人一飲而盡。李煙客感慨道:“如今袁公已經位至薊遼總督,我等效力於他的初衷已經達成一半,剩下一半就是剿滅東虜,恢覆清平世界,底下的事,就要看程兄的了。”

    “大敵當前,恐怕東虜也只能放一放了。”程本直知道李煙客並不讚同自己此行。前門有虎,後門進狼,不是好事。

    梁稷其實是幕僚之主,李煙客過於瀟灑,不是能共腹心機密的人,此時他面色沈郁,說道:“程兄此行萬分要緊,務必將我方誠意帶到,至於虜酋如何決斷,只能寄之於天意。”

    李煙客知道梁稷的話中用意,到了這種時候,就不要亂程本直之心了,這種差事不是好差事,此前袁崇煥並未派出自己的心腹幕僚前往遼東,程本直雖然是布衣身份,但其是袁身邊幕僚之事卻是人盡皆知,此行可謂真的是最後一搏。

    程本直點頭道:“諸位放心,在下會盡力促成和議之始,具體的還是要奴酋與我們東翁細談,書信往還怕是免不了了。”

    “沒那麽多時間了……”有人將門一推,一身便袍的袁崇煥走了進來。

    各人都起身見禮,袁崇煥擺擺手,黑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但眾人都是與他朝夕相處的人,豈不知袁崇煥的情緒?此時的薊遼總督,真是滿懷憂色。

    “今日除夕,又是程兄要起程往遼東的日子,學生來敬大家一杯酒。過了今晚,就是崇禎元年了。”

    袁崇煥持杯敬酒,說話緩慢沈穩,但話語之中並無歡喜,反而滿懷憂色。

    各人一時不便說什麽,都是舉杯飲了。

    袁崇煥也一飲而盡,這才接著道:“皇上要我去陛見,已經拖了很久,年後似要成行。但還是要看,一,和記有無動兵計劃。年後開春,月旬時間雖不足以春暖花開,但亦不是太寒冷了。若和記在年後二,三月份出兵,我去陛見還有何意義?皇帝似乎還以為是要開創盛世,豈不知現在已經不是講這些的時候了。”

    梁稷和李煙客都是微微點頭,他們都是智計相當出色的人物。不可否認袁崇煥有很多缺點和問題,比如信口來的五年平遼,導致了崇禎的盲目信任和失望後的怒氣,但其在任上的很多舉措,包括帶兵,足饋,軍屯,訓練,這些事袁做的都很不錯。

    從孫承宗時期的柳河之敗,到袁時期之後關寧兵的戰鬥力還是有顯著的上升,這也是不可抹殺的事實。

    袁崇煥身邊的幕僚當然極為得力,這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幕僚們對當今皇帝都較為不滿,主要原因還是留給薊遼的時間實在太少了。

    “其二,就是看議和是否能有機會談成,所以程兄只要按我給的章程,在遼陽可以事事先行作主,不要書信往還,拖延時間了。”

    袁崇煥面帶隱憂,現在的局面真的是一團糟糕!

    梁稷道:“是不是科爾沁那邊有不好消息?”

    “嗯。”袁崇煥道:“楊二那邊接到消息,立刻就上報了,周文郁的首級被和記的人送回來了,據說科爾沁的台吉和將領也被處死了二百余人。和記已經平了科爾沁人之亂,現在可以確定了。”

    “這可真是糟糕透了。”梁稷起身,在室中繞了幾圈,皺眉道:“不過這樣一來,東虜從科爾沁這裏算是徹底斷絕了希望,要議和來說倒是件好事。”

    “對薊遼來說可不是。”袁崇煥苦笑道:“科爾沁,十三山,廣寧,雖說和記不太可能從這裏突破,繞道千裏,事倍功半,但我們畢竟還是要小心提防。若其再從薊鎮宣大榆林各處破口而入,我可真不知道這仗怎麽打。”

    歷史在這裏是真實的改變了,袁崇煥並未去職,也沒有在覆職時第一時間被崇禎召見詢問遼東之事,當然也更不可能有什麽“五年平遼”,但皇帝對薊遼總督的倚重還是相當明顯的,已經催促幾次叫袁崇煥去京師陛下,袁崇煥一直在拖延,當然不是有什麽別的原因,就是在沒有具體方略之前不好去見,否則見了皇帝之後的回奏不好措詞。

    這裏也能看的出來崇禎行事相當急燥操切,平時可用奏折往返,真的有話也要等督臣上奏請陛見後,由皇帝召見對話,哪有這般再三督促臣子到京師來見面的道理。
410555 發表於 2019-8-15 18:48
第一千七百三十六章 義師

    “我明白了。三寸人間 ”程本直站起身來,畢恭畢敬的道:“怪不得東翁說此行要緊,如果要全務防備和記,遼西安危得寄於和約之了。”

    “正是。”袁崇煥盯著程本直道:“程先生要不惜一切,一定要把和約談成。我觀那皇太極不似老奴那麽狂悖,似有可商議之處,你要言明,若要真的議和,現在是最佳的時機,過了這段時間,大明朝堂是不可能允準和議!”

    “是,在下知道了。”程本直眼滿是狂熱之色,對袁崇煥的交代完全接受。他可是袁崇煥真正的擁護者,在袁死後到處串連替袁鳴冤,也在著述替袁大呼冤枉,當時的幕客知名的很多,如茅元儀,後來的夏允彜,談遷,他們都是著名的幕客,也多有著述存世,但後來攪動一時風雲,引發幾百年公案的幕客,程本直當屬第一人。

    袁崇煥對梁稷問道:“東江兵可曾至天津?”

    梁稷搖頭道:“還未,只來了一個遊擊,帶二百馬步,說是打前站的。”

    袁崇煥眼殺氣閃爍,說道:“還是說沒有餉?”

    “是的,餉,械,馬,都說不足。餉以每兵補五兩之數,三萬兵要十五萬兩銀,糧要十萬石,還要鐵甲並鎖甲,綿甲二千領,弓五千,箭百萬矢,還要草束百萬,馬三百到五百匹……”

    梁稷面色異常難看,神色之間竟有罕見的負氣之色。

    為了充實薊遼防線,保定鎮用了楊國柱為總兵,薊鎮把黑雲龍擠走了,換成了滿桂,也是把滿桂和趙率教分開,免得兩人總是發生爭執。

    歷史滿桂與趙率教不和,後來導致也不聽袁崇煥的命令,然後滿桂被移到宣鎮,崇禎二年驚變,趙率教率騎兵急馳回援,將士疲憊不堪之時欲入城休息,結果被守將拒絕,結果被後金兵打了伏擊,趙率教全軍覆沒,真是時也命也,天不佑大明。

    論將才,趙率教是遠在滿桂之的。

    除了保定鎮之外,天津撫標營也開始招募訓練新兵,山東鎮和登州鎮也奉命選練精兵北充實薊鎮防線。

    緩不濟急,袁崇煥憂急之下,奏請調皮島各處的東江鎮兵三萬人,兵部核實的東江戰兵大約也在此數,也是說,袁崇煥希望放緩對東虜的牽制和攻勢,一切以針對和記為重。

    三萬東江兵奉調出鎮,不管是充實薊鎮,還是放在京師,保定,遵化等處,對防禦守備都是極大的利好和補充。

    崇禎皇帝對此議也很讚同,如果暫時沒有反擊遼東的計劃,東虜也屢次在遼西受挫,東江的所謂牽制也毫無用處了,次天啟六年的遼西之戰,還有朝鮮丁卯之役,東江避戰的姿態相當明顯。

    若如此,不妨把東江勁兵悉數調至遼西一帶部署,最少薊鎮兵要強的多。

    怎奈毛龍紋絲不動,借口餉械不足,船只不足,軍心不穩,總之是一個字:拖。

    “龍有異志。”李煙客森然道:“此梟雄,現在局面不穩,他要待時而動。”

    “時勢是大明亡,他亦不能獨存。”程本直冷冷的道:“此人不識大體,格局實在是低下的很。”

    “現在沒功夫料理他。”袁崇煥有些疲憊的道:“和記出兵的時間現在誰也說不準,只能再派人督促毛鎮派兵出戰,糧餉械諸事,我會向京師奏請,這錢朝廷拿的出來。”

    現在大明京師朝堂下已經都紅了眼,京營在年尾時還在大清點,皇帝派出多家勳貴,太監,還有禦史官清理京營,同時搜羅很多股兵馬北充實宣大,又要調東江兵至薊遼保定一帶,還將登鎮,山東兵馬也移向北方。

    短時間內,朝廷希望在宣大到薊遼一線,連同京營兵部署起百萬大軍的防線。

    這當然是紙面的數字,不過打個五折甚至四折,四五十萬左右的兵力總是有的。其有十幾萬人左右可稱精銳,其六萬人左右的關寧兵,還有三萬人的東江兵,這近十萬人可稱是真正能用的精兵,如果用好了,配合九邊的固定防線和火器,對消耗和記的淩厲攻勢還是相當的有用。

    在很多人眼裏,大明有億萬生民,有牢固的九邊防線,有千萬以的財賦,有百萬精兵,和記雖強,畢竟困在草原一隅之地,且失去大明內部的商行之後,損失巨大,恐怕未必有能力攻入大明境內。

    甚至袁崇煥的底線是薊鎮和京師,加關門不失,只要守住這些地方,勤王兵馬不斷前來,和記沒有辦法在打下的地盤形成統治,京師不失,士紳不附,想如占領草原那樣占領大明的國土,恐怕並不如想象的那般容易。

    但一切還得照著大明這邊的劇本來寫,據袁崇煥所知,登鎮,山東,河南,現在都處於流賊的威脅之下,很多地方官員還在請朝廷派兵,個月京營兵剛出去五千人往河南,更不要說把這幾個省的兵力都集到九邊和京師。

    薊遼方面,科爾沁人的叛亂被平定的太快,完全沒有起到牽制和記的作用,而毛龍縮在皮島不肯出來,這當口袁崇煥也沒有功夫料理毛龍,只能盡量滿足其需要,只要毛龍肯帶著兵往薊鎮保定這裏來行。

    如果實在不行,只能請皇帝頒賜聖旨,嚴詞訓令,看毛龍是不是有公然抗旨的膽子。

    其若是敢公開抗旨不遵,不管找什麽樣的借口,將來也必定難逃誅戮!

    但所有問題的關鍵還是在議和。

    袁崇煥前所未有的渴盼著議和能夠成功,他已經給了程本直相當強的自主權,有的條件不能寫在正式的書,但不妨口頭應諾,遼遼東遼南肯定不保,但絕不給歲幣,也不稱兄弟或子侄之國……

    “願程先生此行,一切順利。”袁崇煥帶頭揖拜,眾人無不跟。

    程本直感動的兩眼飽含熱淚,他感覺自己真是身負重托,議和成,朝廷多三分勝算,議和不成,則內外夾擊,大明危矣!

    “在下一定促成和議,若不成,則絕不回還。”當著眾人,程本直只能這般保證著。

    ……

    一群頭裹著紅巾的人慢慢走向村口,遠方是高高低低燃燒著的野火,更遠的地方是殘陽在慢慢墜落,一種末世亂世之感油然而生。

    眾人正向前走著,為首的一個黃臉漢子突然聽到馬隊聲響,當下將手提著的糧食和死雞往溝邊一扔,然後匆忙用土蓋。

    “快點。”黃臉漢子連踢帶打,罵道:“不知道是哪個殺星來了,你們不趕緊把東西埋好,想害死老子?”

    “入他娘的……從來沒聽說過當流賊當的這麽憋屈的。”

    “是,還不如在家裏種地來的快活。”

    “我們是義師,入你們娘的。”黃臉漢子還是連踢帶打,他的牙齒掉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是磨損嚴重,不過身長體壯,手大腳大,管著一支五十多人的隊伍,現在剛從村子裏搶了一些糧食和雞鴨,不過剛出村可能遇盤查隊伍,運道不好。

    過了不到一刻鐘功夫,馬隊聲響由遠及近,是一隊百余人穿著綿甲的騎兵組成,有少量的人戴著鐵盔,多半的人也是頭纏紅布。

    為首的大將是個高大的西北漢子,赤紅臉膛,全身精鐵甲,模樣氣勢非凡。

    黃臉漢子等人早跪在路邊兩旁,低著頭不敢動彈。

    大將道:“去問問村裏人,這幫賊廝鳥有沒有殺人放火。”

    黃臉急道:“回高闖王,俺們真的沒有殺人,不敢。”

    大將正是闖王高迎祥,也是米脂一帶有名的好漢,平素有不少人追隨他,王二造反後不久高迎祥立了反旗,一下子有過千好漢加入,歷經一年不到時間,他麾下也有兩萬多“將士”,當然是以裹挾的百姓壯丁為主,不過和歷史不同,義軍號稱順天應人,討伐朱明,不隨意殺人,也不隨意殺官,有惡行的官紳才會被殺,只是破了幾座縣城後,朱明的郡王宗室多半是要被殺,宗親財產,不管是黃金白銀還是糧食,也是一律被查抄。

    經過陜北轉戰陜南,再到晉南,渡黃河到河南,義軍也轉戰好幾千裏,人數從幾萬烏合之眾到有兩三萬精兵,十余萬裹挾的壯丁。

    現在全軍大半駐在河南磁縣,下一步怎麽走還沒有決定,不過流賊們開會後決定推舉王二為連營總帥,號稱奉天討逆大元帥,高迎祥等人也各自稱將軍,高迎祥是自稱奉公將軍,專門替義師鏟除不法之徒。

    其實搶掠這事在所難免,義軍占地不大,搶掠的糧食肯定夠吃,但想吃點肉,吃點精米白面也是人之常情,各部也不會管太緊。

    果然,過不多時有小校騎馬來報,黃臉這一群人是搶了點東西,沒敢殺人。

    “將將那一股子強。”高迎祥臉還有殺氣,他身後的騎兵在馬屁股後頭捆了二十多個人,都是“義軍”將士,他們搶掠民財,還殺了幾個敢反抗的村民,叫高迎祥給逮到了。

    “既然沒殺人,那滾吧。”高迎祥馬鞭一甩,罵道:“狗日的,天天大營裏有面有肉,還跑出來偷雞摸狗,再下一次,老子把你們全砍了。”

    黃臉趕緊道:“闖王放心,俺再也不敢了。”

    “老子去開會,”高迎祥道:“沒功夫料理你們,趕緊走。”

    黃臉一行趕緊離開,高迎祥沒功夫理會他們,繼續打馬前行,前方不久是土夯的縣城城墻,低矮破敗,城樓灰暗,墻面有一些箭矢和血跡,義軍攻城時城只抵抗了一小會兒,所以只在城樓和城門附近看的著戰鬥的痕跡,別的地方都挺幹凈——
410555 發表於 2019-8-15 18:49
第一千七百三十七章 私掠

    高迎祥剛進城門,看到紫金梁帶著人押著一隊人過來,當下瞪眼道:“又逮著一隊?”

    紫金梁咧嘴笑道:“他娘的真是不知死的鬼,搜他的營,裏頭搜出來十幾個光屁股的小娘,一查全是附近莊長的齊楚的,這下好了,玩小娘要把性命給玩完了,腦袋落地,玩你娘的玩。 ”

    高迎祥看看被押的人,倒是一個勇將,是“老營”兵的一個將領,勇敢擅戰,此時臉色灰敗,神情十分難看。

    高迎祥嘆了口氣,說道:“自古沒有咱們這樣造反的,搶的東西歸公,再分配,將士們不能隨意去搶,最少明面咱們不能搶百姓的東西,此前還能裹挾壯丁,現在眼看到處都是饑民,要是放開來裹挾,幾十萬人也是小事……”

    紫金梁道:“王二說了,裹挾再多只是多吃飯的嘴,沒的兵器鎧甲,也沒功夫訓練,要那麽多嘴幹甚?”

    這話也是有些道理,關鍵還是官兵給的壓力較大,一直盯著義軍的屁股在打,現在陜西山西那邊聚集了不少兵馬過來,最有名的還是曹變蛟和尤世祿的兵馬,都是邊軍精銳,雖然加起來才一萬多人,但十幾萬的流賊硬是不敢和這兩人正面硬打……多半打不過。

    眾人心理重重的壓著人進入縣衙大院,王二是首領大元帥,住進了縣衙,別人都隨意找了個住處。

    眾多的頭領都奉命趕了過來,革左五部,老回回,曹操,眾人都是熟人,大呼小叫的打著招呼。

    曹操多智,對眾人擠著眼道:“怕是要決斷咱們下一步的行止了。”

    有個頭領脾氣不太好,瞪眼道:“大元帥這一次要是沒有個章程,不如散夥算球,大夥悶在這裏,有洛陽不打,往南去南陽府有唐王,要麽去信陽,那邊窮的穿不褲子,打下府縣征糧練兵,還能下襄陽,也是好去處。卻想著要去打開封,這一路還有好幾百裏地哩。”

    “開封是河南形勝之地,得開封河南到手了。”

    “咱們還真打天下?”

    “不打天下等著砍腦袋?”

    “這事王二也作不得主,得聽北邊的。”

    “這倒也是,咱們是奉著張大人打天下,別他娘的忘了。”

    眾人議論紛紛,這些人都是陜北一帶知名的豪傑之士,早年被軍情司重點關註,收買培養,他們起兵的時間,地點,包括跟隨的部下,誰也說不清楚有多少是自己人,又有多少是軍情司的人。

    王二起兵之初,部下有桀驁不馴的被殺掉,相信別的義軍首領那裏也有相同類似的情形,他們現在實力強了,可是最少在表面,沒有任何一人敢對和記軍情司的控制表示絲毫不滿。

    “趙先生?”

    “見過趙先生。”

    “哎呀,真是想死俺了,俺給趙先生見禮。”

    眾人進去時,曹操羅汝才第一個見到了黑臉大漢趙立德,搶先一步前叉手行禮。

    紫金梁老回回等人當然不敢落後,他們也紛紛前行禮。

    趙立德臉永遠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色,眼也是半閉著,不過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這人只要兩眼一睜,定然是有人要倒黴了。

    這群義軍首領都是被趙立德收拾過的,在縣衙前的廣場,一群首領對趙立德是畢恭畢敬,完全沒有人敢有絲毫的怠慢和疏忽。

    趙立德微笑著回應了一會,見王二也出來了,便向這個首倡起義的大頭目點了點頭。

    “趙先生來了?”王二叉手一禮,喜道:“是不是頭有決斷了?”

    提到“頭”各人都知道是說張瀚,也是現在最有望得天下的人。

    大明天子不是個,這一點大夥都認可,十來歲的毛孩子,怎麽拼的過已經經營多年的和記和張瀚本人?

    只要張瀚本人回到草原執掌大權,王二和高迎祥等人對和記能奪天下還是具有相當的信心。他們早在數年前領教過和記軍情司的厲害,並且有相當多的人暗去過草原培訓,對和記的潛藏實力,還有和記戰兵的恐懼那是相當清楚。

    “先不談。”趙立德看看被繩子拴來的眾人,見是有五六十人之多,便問道:“都犯了什麽事情?”

    高迎祥道:“有掠小娘奸汙的,也有搶掠時殺人的……”

    “都斬了吧,還綁來做甚?”趙立德眼睛微微睜了睜,看著高迎祥,平靜而專註的道:“高將軍想保他們?”

    高迎祥這一次聚集了這麽多人犯,是想著人多的機會赦免一些老弟兄,敢犯法的多半不是新丁,是從陜北出來的老弟兄,能救幾個是幾個。

    趙立德的眼神卻是如一潭水一般,深不見底,似是將高迎祥的心思全看了出來。

    高迎祥不敢辯解半個字!

    他知道自己若是敢辯解死定了!絕不可能有第二種下場。

    眼前這黑臉漢子象是一條壯實的毒蛇,看著很憨厚,人畜無害的溫和模樣,但心思多變,狡詐,多疑,而且心狠手辣!

    “回趙先生,俺是有點私心。”高迎祥立刻跪下認錯,說道:“想著老弟兄一路跟出來不容易……”

    “罷了,人都有這樣的感情經歷,軟弱避不可免。”趙立德溫和的道:“你帶人把他們全斬了,然後進來見我,我等你來了再說事。”

    “是,耽擱趙先生的正事,俺真該死。”

    趙立德拍拍自己還高一些的陜北漢子,對方一臉要哭出來的神情,他臉顯露出滿意的笑容,背著兩手往縣衙內大堂走。

    在趙立德身後是王二和老回回,紫金梁,曹操等義軍首領,他們一個個老老實實的跟在趙立德屁股後頭,象是一群進私塾等著開課的小學生一般。

    高迎祥不敢耽擱,一邊破口大罵,一邊令自己的部下趕緊按著人行刑。

    眾人都很著急,活幹的很糙,鮮血和人頭滾的滿地都是,整個縣衙外成了一片血腥世界,有幾個被留下效力的縣衙小吏嚇的暈了過去。

    高迎祥親自把那個老弟兄斬了,然後也顧不得抹掉臉的血痕,趕緊一路小跑到大堂外,報名之後,才敢小心翼翼的走進去。

    “甚好。”趙立德端坐在大堂間,王二坐在他左手下側,賓主和首領下之分十分清楚和明白。

    在趙立德到來之前,這些義軍首領們不是沒有怨氣或私心,和記軍情司對他們的管束實在太嚴格了一些,現在各將感覺自己都闖出了名頭,私心或多或少都出現了。

    不過當趙立德出現之後,這些人才發覺自己畢竟是軍情司一手扶植起來的傀儡,不知道有多少軍情司的人潛藏在自己身邊。

    不想死的話還是老老實實的聽話較好,身為打手得有打手的自覺……和記已經允諾會給他們相應的前程,將來會把他們招安收編,各人都會有一定的安置,不會叫他們白辛苦一場的。

    “軍情司的下一步的指示,先迫近伊川,嚇唬一下洛陽的福王殿下,然後一路往蔚縣和牟方向走,不打開封,過黃河,往山東方向奔。”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這般轉戰千裏是為什麽,在河南他們已經吸引了相當多的目光關註,如果再往山東一帶突進,不知道和記又是叫他們做什麽勾當?

    “各人按吩咐做事。”趙立德淡淡的道:“此前你們搶掠的糧食,要自己吃或開倉放賑,我們不管,搶掠的金銀你們可以留下五成,另外五成交給和記軍司,還是老規矩,搶親藩,官 府府庫,紳糧大戶的口碑甚差的,普通士紳,百姓,不準搶,更不準到處殺人放火,可明白了?”

    “明白!”在場的幾十個流賊頭目都答應著,有不少人都在臉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有幾個明顯相當興奮,差點要手舞足蹈起來。

    “你們這些人,將來可以到海效力,艦之後可以參加私掠,”趙立德替這些人指了條新的道路:“私掠船也是一樣的規矩,船和炮都是張大人提供,你們在海出力氣、搶人,獲得之後,張大人和你們五五分成。”

    “張大人要是登基當了皇帝哩?”

    “皇帝也是一樣的規矩。”趙立德難得的哈哈一笑,說道:“甭搶自己人,要搶搶外人去,海全是金子,不騙你們,想富貴百世,好生活下來,將來海去搶吧。”

    “太好了。”高迎祥臉沒有半點抵觸心理,此前和記軍情司的人對搶掠來的財富看管的很緊,各頭領都沾不到好處,大夥暗地裏是有怨氣,但所有人都是和記扶起來的,和記的手段又很厲害,不知道誰是敵,誰是友,也沒有辦法竄連設法。

    最關鍵的是有不少人去過草原,看過獵騎兵和槍騎兵訓練,成千萬的槍騎兵移動時的威勢令人感覺天崩地裂,根本興不起反抗的念頭。

    種種原因相加,這些在歷史窮兇極惡的流賊頭目才會乖乖聽話,一直等於是和記在指揮這些流賊。

    王二高興的直拍腿,說道:“這下俺放心了,真的放心了。”

    有個頭目高興的道:“一會好生喝一頓,俺一直怕和記將來會卸磨殺驢哩。”

    眾人一時默然,所有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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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三十八章 和談

    “末將中左所參將張永產,叩見常政事。”

    “末將南澳守備何汝耀,叩見常政事。”

    大量的艦船聚集在澎湖,和記水師有攻澎湖跡象之後,明軍在新任巡撫林俊的命令下出動一百多艘小船,拼湊五千余人往澎湖禦敵,但除了少數船只逃走之外,九成以上的明軍將領和士兵選擇在澎湖向台灣行軍司投降。

    旌旗飄揚,船只多的可以遮蔽海面,當然,這是以明軍小船為主,台灣的大船畢竟還是少數。

    說是少,其實數量也不算太少了。

    四十多艘武裝商船,這是和記商船一半的數量,每艘武裝商船都裝配著最少五六門,最多十余門的火炮。

    比起歷史上的鄭氏水師,和記水師的武裝商船也能秒殺了。

    四十多艘帆漿船,都是三百多噸的中小型帆船,近海戰鬥的王者,不能遠航,但用來在台灣近海到澎湖,福建沿海作戰,帆漿船的優勢可以盡情發揮。

    關鍵就是帆漿船上一萬多人的和記商團軍步兵戰士。

    台灣沒有配置騎兵,只有海軍陸戰師團,這些精銳的戰士配給著這個時代最好的武裝,不僅擁有強悍的體能,優秀的訓練,還有良好的體魄,艱苦的訓練,嚴格的軍紀,最好的火銃和精良的刀劍,並且有相當多有實戰經驗的軍官帶領,並且有長達最少半年的新兵期,在轉為正式軍人後也有很多練兵實戰的機會……在大山裏可是還有很多土著結社對抗,不是每個土著部落都識得好歹,只有在刀劍之下,他們才會選擇真正的臣服。

    這兩年來,台灣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盡管叠次向軍司輸送白銀回去,台灣本身每年用來發展的資金都在三百萬兩以上,差不多是台灣留下來的全部利潤。

    賺多少,用多少,這是常威和所有行軍司官員的理念。

    台灣行軍司成員的平均年齡還不到三十歲,這是一群敢打敢拼,有想法就會去做的有闖勁的年輕人組成的團隊。

    大量的資金用來造船,用來招募訓練新兵,用來鑄造火炮,用來發餉,開更多的榨糖工場,在大明斷絕和記貿易之後,大量的紅糖和白糖開始在南方銷售,也開始向日本和東南亞諸國銷售,銷路很好,利潤豐厚到叫人不敢相信。

    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台灣白糖生意起於明末,到甲午後日本人也當成一本大生意來做,台糖成為日本有數的大企業之一,台灣的地理環境決定了這就是個出糖的地方,和記能做好這門生意很正常,做不好才奇怪。

    還有大量的茶山也開始進入市場,中國茶在十九世紀之前也是有多少賣多少,英國人用鴉、片想改變入超的局面,結果還是打不過中國的絲綢和茶葉。

    生絲生意也是重利,荷蘭人讓出了相當多的日本市場,在福建沿海他們也幾乎收不到什麽生絲了,在強勢的和記水師面前,很多沿海討生活的大商人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鄭芝龍經營顏思齊留下的勢力,幾年時間壯大到明廷必須招安他的地步,在招安幾年後利用明軍水師的真空迅速發展,到料羅灣擊敗荷蘭人之後,他開始在海上發鄭家令旗,每艘船收三千兩,保其平安,這也是和記平安狀的由來。

    史書上載鄭家因此到有千艘船只,十余萬人跟著鄭芝龍混飯吃,每年鄭家歲入千萬。

    可能沒這麽多,但鄭芝龍有千萬以上的家產是肯定的事情。

    台灣這邊是賺多少投多少,更多的移民,更多的船只,更多的糖廠,更多的工場,茶山,屯堡,民田,地方更加富裕,出產更多,貿易更多,收獲更多。

    在高速道路上飛駛的感覺很好,就如眼前的常威一樣。

    近九十艘武裝商船和帆漿船,這是幾乎全部的台灣水師的常規守備的海上力量。

    還有九艘縱帆船,四艘是在與荷蘭人海戰前建造,五艘在海戰後陸續下水。

    十三艘蓋倫船,除了兩艘是俘虜的荷蘭戰艦外,其余九艘全部是這兩年陸續下水的正經的中大型的海上風帆戰列艦。

    這些蓋倫船戰艦已經超過了荷蘭人在遠東的全部海面力量,還得包括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英國人還沒有大規模的前來,他們對印度更有興趣。

    大量的戰艦從南京返回台灣後,稍作整修,駛向澎湖。

    現在於澎湖聚集起來的艦船,可以說是亞洲水面上的最強大的存在了!

    大量的明軍水師將領於常威身前跪拜,還有更多的人趕過來。明軍將領用十分敬畏的眼神打量著高大的大同鎮號,這艘艦是旗艦,近千噸的排水量使其十分高大,三層甲板使其安裝了更多的火炮。

    威武,霸氣,顯示出海上霸主的雄風。

    “諸將軍起來,老總兵不要多禮。”等人到的差不多了,須發皆白的俞咨臯也要跪拜,常威上前一步,面露笑容,扶起俞咨臯道:“老總兵不要這樣,不管和記和我怎麽樣了,咱們始終都會記得舊日交情。我大兄說過,故俞總兵,為國抗倭,不管是在福建,浙江,廣東,立下赫赫戰功,國朝除開國諸將,就是戚、俞二將軍最配封侯!而俞咨臯鎮守福建多年,屢立大功,虎父無犬子,當受重賞。老總兵,我不知道我會是什麽封爵,但你跑不掉一個侯爵,只要新朝鼎立,戚家,俞家,也都是與國同休的貴族。”

    俞咨臯臉上泛起潮紅色,老頭子身體都禁不住輕輕顫抖起來。

    封侯,這是每個武將最終的夢想!

    當年戚繼光想要封侯,卻最後只保住了戚家的世職,這種委屈除了一樣提兵上陣搏殺的武夫能理解,文官們是理解不了的。

    俞大猷就更是命運多舛,其大起大落,時而立功為總兵,時而犯罪被革職,一生真的是起覆再黜落,再起覆,其立功不下戚繼光,武功不下戚繼光,難得的是文才也不下戚繼光。

    戚、俞二將,完全是大明嘉靖到萬歷時代兩顆最璀璨的將星,文才武略皆為上上之選,放在任何一個朝代都是最頂尖的名將。

    就是這兩位將領亦不得封爵,不要說侯,不能世襲的伯也沒能輪到這兩人。

    所以說明末時朱明的下場也是活該,就算文官想要把持權力,皇帝自己心裏沒點數?如果不以爵位之賞,武將的奔頭在哪裏?

    俞咨臯抖了半天才鎮靜下來,拱手道:“下余之事是不是與荷蘭人決戰?我雖不材,也老邁了,但願為前驅。”

    “荷蘭人那邊我們暫時等等看。”常威嘴角露出微笑,卻給人相當冷漠和令人畏懼的感覺。

    在台灣經營多年,常威已經非當初跟在張瀚屁股後頭的那個小毛孩了,奇就奇在常威還沒有成家,在時人眼裏還不算頂門立戶的漢子,但這個二十出頭的青年人卻不僅使台灣上上下下十幾萬軍民敬畏,福建沿海諸多州府,誰又不知道台灣的常公子?

    俞咨臯會意,抱拳道:“一切聽常政事的安排。”

    這就是老頭子正式投附,算是台灣行軍司屬下的部將了。

    常威微笑道:“老總兵德高望重,有你在,就是福建一帶的定海神針,我們和記接管福建各州府,還是希望不要擾亂地方秩序,一切順利進行。”

    這一次諸將唯唯諾諾,福建駐防力量,水師為第一,沿各處都有衛所和駐守將領,這一部份兵馬最為精銳,大約萬余人左右。

    朝廷因為兵餉不足,停了水師很久,但福建能迅速拉出來組成軍隊的還是這一支水師。

    崇禎六年的料羅灣一戰,鄭氏水師是主力,福建水師也出動了相當強的力量,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後來是因為鄭家太強了,福建水師直接被其吞並,徹底不覆存在。

    除了水師外,就是福寧鎮有一些兵力,但相當孱弱,連自保也不可能,朝廷歷來調南方各省兵參戰,浙兵和川兵經常被調,兩廣福建卻是很少,福建是幾乎沒有。

    這樣的武備,以台灣行軍司的能力,一個月內福建全省就應該平定了。

    李平之在一邊道:“俞老將軍先鎮守沿海地方吧,我們會寫信給林巡撫,看他怎說。若能巡撫帶頭易幟投誠,我們底下的事就好辦的多。”

    林俊也是一個相當有能力的巡撫,但到福建的時間太短,台灣行軍司對福建的影響力又太大,地方官府早就被滲透,林俊也根本是無能為力。

    眾人唯唯,常威微微一笑,說道:“底下就看荷蘭人的了。”

    ……

    頭戴假發,身上噴滿香水的荷蘭東印度公司總督科恩今天迎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一群荷蘭人都是差不多的打扮,可謂盛裝出席。

    公司的高層在荷蘭國內也是有地位的商人,作為一個反帝制的共和國家,這個國家還沒有貴族傳承,商人和財富就是荷蘭人地位的保證。

    一般來說,荷蘭人很直截了當,不會搞太多無謂的禮儀上的講究和排場,今天的一切只是為了招待一位連總督科恩也要出門迎接的貴客。

    一艘船體流線型十分漂亮的縱帆船停在巴達維亞的港口,張續文在下船之前也打量著這座歐洲風格相當明顯的城市。

    大片的色彩艷麗的一小幢一小幢的房舍,還有一大片相當大的營區,港口裏停泊著不少船只,有一些船只上是有明顯的香料味道,這些船應該是從錫蘭等處過來,準備開往歐洲的香料船只。

    香料在歐洲特別受歡迎,在大航海時代之前,香料只有貴族才享受的起,因為各種原因歐洲人喜歡使用香料,最大的用途是保存食物,現在由於香料大量進入和文藝覆興以來的繁榮發達,香料已經成為了生活必須品了。

    荷蘭人的兩大貿易收入,一個是中國的瓷器和生絲,另一個就是香料。

    從港口到碼頭,再到荷蘭人的聚集區,四周過往的土著不少,也很明顯有中國商人的蹤影,在巴達維亞的中國商人數量也並不少,雙方交往十分密切。

    同時還有大量的白人,此時的東印度公司並沒有達到歷史上的極盛時期,那是二十年後的事情,那時候公司在亞洲就有五萬雇員和一萬人的軍隊,規模龐大的艦隊和大量的文職人員確定了整個印尼的殖民統治,一直到二十世紀,荷蘭人撤旗歸國,印尼才獲得獨立建國的機會。

    面色黝黑的土著不停的在道路邊躬身行禮,中國和荷蘭的商人來來回回的走動,不停的有宋代移民後裔擔任通事,漢人移民替兩國商人互相傳話,中國商人來自福建或廣東,也可能是浙江或南直隸,在大航海時代,中國有幸抓住了機會,隆萬開海之後,中國的貿易與航海業也在蓬勃發展,與歐洲各國的交流十分密切……鄭芝龍就做過通事,憑著優秀的語言能力獲得了西班牙人和荷蘭人的肯定,為其以後發家打下了牢固的基礎。

    如果這個進程沒有被打斷……

    歷史沒有如果和假設,現在的真實就是張續文穿著正式的文官袍服,坐在馬車之上,奔向荷屬東印度公司在巴達維亞的總督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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