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二十八章 天譴
這些內情眾人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明白回奏,皇帝的脾氣大家都知道,聽到不好消息只會切責底下辦事的人,將事情推諉於下,並責令下頭的人想辦法解決。不管是勳貴,太監,文官,現在都在一條船上,大家卻是如何去解決?
不過王承恩也知道糧價年後差不多要回落了,很多人家是在四五錢一石時開始囤糧,明春糧價能到三兩,差不多是十倍的利潤,到了這個節點差不多就會放糧了,不然的話春天過後漕糧恢覆不說,很多湖廣南直的大糧商也會陸續運糧北上,原本春荒就是他們賺錢的好時光,去掉纖夫成本費用,沿運河一路北上都會取利,沒有理由不來。
一念及此,王承恩也稍覺心安,大明雖然困境重重,但皇帝每天都是勤於政務,軍國大事從未疏忽懈怠,縱有性格,經歷,見識上的不足,也會隨著時間推移而逐漸改善……
皇帝已經踱步到乾清宮前,天色逐漸晦暗下來,四周殿閣內的宮燈陸續點燃,乾清門和前方廣場上也有宮燈被點亮,四周響起宦官們叫喊著下錢糧的聲響,那是提醒要出宮的人趕緊出去,內廷外朝俱是響成一片,前方諾大的三大殿如怪獸一般蟄伏著,逐漸隱沒在黑暗之中,四周宮墻上響起禁軍將士換防的聲響,那是上二十六衛的府軍前衛,旗手衛,還有錦衣衛的官兵,在襄城伯的提調下,每晚在此時換值,上值的將士們會在明早再換值,這支八千多人的軍隊,還有錦衣衛的大漢將軍,校尉,構成了宮城對外朝的最終防禦,他們世代為軍,從二百多年前簽為上二十六衛的軍戶,迄今為止也不知道傳承了多少代人,世代為軍,世代駐守皇城,也是皇家最信的過的親軍中的親軍。
每年年尾,宮中都會派發一些銀子和糧食,犒勞賞賜這些禁軍將士,皇帝心念一動想詢問此事,不過轉念一想,萬事都問王承恩似有不妥,當下抿了下嘴巴,打算明天換一個太監再問一次,以防王承恩恃寵而驕,欺蒙天子。
王承恩等人不敢出聲,只靜靜的看著皇帝身邊兩側,乾清宮前的廣場上時不時的有人提燈經過,天氣昏黑晦暗,少數影影綽綽的人影經行而過,頗有幾分蕭瑟冷寂之感。
皇帝和所有的少年人一樣,沒有太長久的定性,他打算回轉到坤寧宮去見皇後。
但一轉念,崇禎又停住了腳步。原因是近來有個言官上奏,彈劾周奎在京師多行不法,其中有一些肯定是捕風捉影誇大其辭,但有一些怕也是真的,比如說周奎也在囤積糧食一事,皇帝因此心中不喜,所以這幾天在故意冷落皇後。
皇帝希望用這種辦法提醒皇後,告誡外戚在外要奉公守法,皇家對外戚不薄,崇禎前後已經賞賜了好幾萬兩的金銀和器物給自己的老丈人,他覺得周奎有些貪心不足,但對這樣的至親,還是要以委婉的方法來提醒,皇帝希望皇後能明白自己的苦心。
“去皇極殿。”皇帝無心再看外朝的殿宇樓閣,這些東西早就看膩了,他打算去皇極殿默祝祈禱,希望祖先能保佑自己,明年改元之後,能使國運上升,平安渡過眼前的種種危機。
皇帝確實感覺到了危機,但他也深信自己有能力渡過眼前艱險……不管怎樣皇明還是大一統的狀態,和記是嚴峻的考驗,皇帝希望自己能帶著大明熬過去。
“但願明年風調雨順!”在步下台階往軟轎上走去時,少年皇帝心中默祝著,在這一刻,他虔誠無比。
“下雪了。”身邊有個小宦官驚喜低語,盡管馬上閉了嘴,皇帝還是看到了,看到雪花洋洋灑灑而落,皇帝也是面露微笑。
宮燈映照之下,到處能看到飄飄揚揚而下的雪花,京師在此之前只是白天下過兩場小雪,這一年其實比往年的情形要好的多。
其實就是小冰期快過去了,明朝再堅持二十多年就能熬過去,可惜眼前的皇帝卻是把大明往覆亡的道路上狂奔猛帶,一去不覆返。
“瑞雪兆豐年。”皇帝面上含笑,看著一朵朵潔白的雪花落下,心情由是大好。
“過一陣一開年,改元之後,定會有不少好消息傳來。”王承恩在此時湊趣,率先恭賀,隨侍的乾清宮太監們也是都沒口的讚頌起來,仿佛一朵朵雪花就是上天灑落的仙花,帶來的就是天意認可,而蒼茫大地,定會在瑞雪之下,恢覆往日的平靜與富足。
……
雪野寂寂,四望之處在視力所及之處幾乎無有任何區別不同。
少量的樹木被起伏不定的地形給擋住了,而且都在大雪覆蓋之下。
在方圓數裏的地方到處都是淩亂的馬蹄印痕,由於積雪太厚,就算踩踏的太厲害也沒有把積雪之下的草皮和泥土翻出來。
大量的穿著赤紅色軍服的獵騎兵散布在遠方,拉開一條半圓形的戰線,由於獵物被擒,軍人們放松下來,獵騎兵們的軍紀向來較為寬松,已經有不少人點燃了紙煙,在白色的雪野上,一明一暗的煙頭看起來相當的明顯。
另一端的戰線上,相對少一些的獵騎兵們拉開更長的戰線,這是為了防備已經投降的科爾沁蒙古人又暴起發難或是再度試圖逃離。
高瘦的張獻忠滿臉胡須,幾乎要遮住五官,他站在雪地前,冷眼看著跪在雪地上的俘虜們。他眼前是一群十余人的蒙古人,披著羊皮襖子的他們還是瑟瑟發抖,臉色相當的難看。
除了蒙古人外,尚有幾個漢人也被按在雪地上,一個穿著官袍的中年人被按在地上,猶自不服,但白凈的圓臉上被抽了十幾個耳光,牙齒都打飛了幾個,烏紗帽打落在不遠處的雪地上,官袍被扯的破爛開來,他用怨毒的眼神盯著張獻忠,似乎還是心有不甘。
“周大人,還不服氣?”張獻忠一臉戲謔模樣的盯著周文郁,其已經被袁崇煥保舉為參將,從旗牌官到參將,也算是扶搖直上了。
“當然不服。”周文郁瞪眼對張獻忠道:“我身為大明臣子,效忠天子,忠義可鄣表千秋萬世。你呢,替反賊效力,不忠不義,將來必定遭受天譴!”
“天譴?”張獻忠一楞,抓了一下自己腮邊亂如稻草般的黃須,扭頭對身邊的獵騎兵們道:“怪了啊,這廝說咱老子會被天譴。入他娘的,老子替張大人一路從科爾沁打到特林,見到了永樂年間敕封石碑,接見幾十個衛指揮,重賜和記銀印,打通舊驛道,收覆幾千裏失土,咱老子反而要受天譴?咱老子從軍以來,殺的是禍害大明的北虜,現在也是在殺不服的北虜,反而這周某人暗中與北虜溝結,送糧食送武器,叫北虜合起夥來打咱們漢人,他反而是忠臣?”
四周的獵騎兵們哄叫起來,他們都是有無比的自信,根本不可能為言詞所動,但張獻忠真是鼓動人心的高手,寥寥數語,將獵騎兵這兩年的光榮說出大半。
從對察哈爾人的最後一戰之後,張獻忠加入到北上支隊之一,帶著大量自願北上的將士一起,從科爾沁部出發一路北上,經過農安站等和記的前進基地,沿著黑龍江流域一路北上,直抵奴兒幹都司舊都司所在的特林城一帶,重立石碑,接見當地部落首領,發給和記銀印,將這些事做完之後,他們沒有繼續北上,而是接到命令南下,和其余幾支騎兵部隊配合,將科爾沁叛亂的諸台吉圍追堵截,最終獲得全勝。
和記這一年多來,一直堅持選派大量精銳人員前往北部,收覆外東北奴兒幹都司舊地是張瀚最強烈的心願之一。
可以說除了南下爭奪海洋之外,北方奪取外東北區域在張瀚心裏的重要性還在收覆西域之上。
這年頭的西域,民族和宗教都是相對覆雜,且有衛拉特蒙古勢力在,其勢力正處於擴張期,和記當然不懼,可也沒有必要在國力不強的時候去硬碰硬。
奴兒幹都司這裏,幾乎所有的版圖之內的勢力都相當的弱小,大明當初冊立的四百多個衛所土司,到目前為止,重歸和記麾下的已經有一百六十多個,再過一年兩年,可能就能完全歸於和記治下了!
除了有舊驛道可以利用外,幾條水系也可以利用,嫩江和黑龍江是最主要的大河,還有很多的支流可資利用,當年大明開發此地,主要也是靠東西兩條主要流域進行物資和人員運輸,若非有水流可資利用,恐怕以明初的雄渾國力也沒有辦法在短期內經營成功。
當然,遼東邊墻之外的這大片的土地,在遼,金時期就設立了很多州縣,比如舊肇州,黃龍府等處,當時的漢人極少,但這兩個異族政權還是設立州府,開通驛道,主要功夫是遼來做,而金坐享其成。
到蒙元時因為遼東有諸王分封,大量人口湧入,其中也有不少是朝鮮人和漢人,遼東之地的人丁漸多,蒙古人遊牧範圍極大,也開始真正往外東北滲入,其依舊掌握著舊遼、金的州縣,直至明軍進入遼東。
明軍主力進入遼東之後,在洪武年間,黑龍江下遊奴兒幹地區的元朝故臣多率部納貢歸降。永樂元年,明朝派行人邢樞等往諭奴兒幹,招撫諸部。二年,置奴兒幹等衛,其後相繼建衛所達一百三十余個。
永樂七年,在當地官員忽剌修奴的建議下,明政府決定設置奴兒幹都司,統轄各衛所。
以東寧衛指揮康旺為都指揮同知,千戶王肇舟等為都指揮僉事。九年,太監亦失哈等領官軍千余、巨船二十五艘,護送康旺等官員至亨滾河口對岸的特林地方,正式開設奴兒幹都司,是為明政府管轄黑龍江口、烏蘇裏江流域的最高一級地方行政機構。
朱棣一再強調黑龍江流域是“鎖鑰之地”。亦失哈曾奉命九上北海。在此期間,明朝在松花江上建成了造船廠,有著名的阿什哈達摩崖石刻為證。
摩崖石刻是明代阿什哈達摩崖石刻,位於吉林市豐滿區江南鄉阿什村的松花江北岸。
兩塊摩崖石刻分別為“摩崖閣”和“阿什亭”,兩處摩崖石刻詳細記載了明代驃騎將軍、遼東都指揮使劉清三次率領數千官兵、工匠來吉林造船的具體時間,證明吉林市是明朝造船運糧基地。
這些地方,都是宣宗年間在沒有內憂也沒有外困的情況下,大幅度劇烈的收縮之後放棄掉的,簡直是不知所謂。
宣宗被文官吹捧成一代聖君,主要還是這種放棄領土,收縮國防線的做法很符合文官的口味,其實宣宗文治武功,相當平常,一普通守成之主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