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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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一十九章 下船

    一艘艘巨艦在冰冷的江面上向人們駛來,冬季的風力不小,水手們在甲板上調整著側帆,使帆船的速度不那麽快,使得長江兩岸的人們能仔細的觀看到所有戰艦的全貌。

    不光是縱帆船漂亮的剪影,也有蓋倫船堅固高大的後尾艙,以及那門超出人們經驗以外的龐大的火炮。

    黑洞洞的炮火對著南北兩岸,每當有火炮的炮口經過時,岸上的人們情不自禁的會往後退上幾步。

    有不少人淚流滿面,盡管在此之前抱著無所謂的態度,但不知道為什麽,在長江的江面上看到這麽一支艦隊耀武揚威的往南京方向而去時,很多人還是流下了悲傷的淚水。

    如果在此之前大明將會亡國會是一種猜測,那麽現在就幾乎成了一種不可挽回的事實。

    和記不需要做別的,甚至不需要炒糧食,只要將這支艦隊放在鎮江和揚州的江面,一部分放在荊州一帶,那麽大明帝國的南北就徹底隔絕了。

    只要半年不到的時間,大明的北方就徹底崩潰,和記的大軍根本不需要打仗,只要從北方的草原開進來維持好秩序就可以了。

    等北京失陷,和記放開漕運恢覆經濟,由這只艦隊配合陸軍輕松渡江,然後南京到手,整個東南幾個月時間就會平定。

    底下無非就是慢慢開進湖廣雲貴,最終天下一統。

    考慮到和記已經掩有整個草原,這個新帝國很明顯會有更大的疆域,更強盛的財力物力,當然還有更強盛的軍事實力。

    盡管未來並不差,可還是有很多人心中油然而生一種悲涼之感,得國之正無過大明,很多人都不曾想過,大明在這個時候就要轟然倒下了。

    到崇禎十七年時,所有人都知道明朝必亡,人們都以為未來的天子是李自成,沒有人想到會是女真人撿了最大的便宜。

    但在崇禎元年,還真的不會有人相信大明會亡國了。

    這也是張瀚沒有直接出兵的理由之一,與其叫人有遺憾和不甘,以後要用十幾二十年的時間來削平明裏暗裏的反抗,倒是還不如叫大明徹底的崩盤更加爽快。

    “唉,”一個老士紳垛著腳道:“皇上怎麽會想起招惹這幫人?看這些戰艦,我大明拿什麽和人家抵敵?”

    “十一艘船,最小的船也比我們的千料大船還大的多。”另一側有個中年海商頗為冷靜的道:“最小的船估計也有五百噸吧?我去過呂宋,那裏的艦船只有幾艘,來往的商船倒是多,但龐大沈重,跑的慢,火炮少,怎是這種戰艦的對手?況且我看和記最大的那艘戰艦,比兩千料的大船還要大,估計是接近四千料了……”

    和記的艦隊最大的是旗艦大同鎮號,確實是接近九百噸的噸位,其實是可以造出千噸以上的戰艦,在近五十年前西班牙人的無敵艦隊就有三艘千噸級的戰艦了,但考慮到機動性,速度,最關鍵的是和記水手和軍官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畢竟時間太短了。

    在未來五年之內,和記的戰艦噸位不會超過千噸,最大就是眼前這艘大同鎮號了。未來十年之內,應該是是五百噸到八百噸左右的戰船為和記水師的主力艦,不重噸位重火炮,同時也重海上跳幫戰,接舷戰的水準,重視水手和軍官還有炮手的訓練,希望在未來十年內栽培出一支人數超過十萬人的龐大水師,甚至在未來,海軍常備軍的數量會超過陸軍。

    畢竟俄羅斯人在沒有修鐵路之前的這二百多年裏對中國沒有真正的威脅,只要打跨衛拉特人,在陸地上是沒有任何的威脅,相反,未來二百年是海洋的時代,無論如何把資源用到海洋都是穩賺不虧。

    “你們怎不說火炮?”由於海貿開展了幾十年,江南一帶的海商出過海的不在少數,有人聽到議論,很冷靜也很絕望的道:“我看了,每艘船都有三四十門炮,船尾都有巨炮,這十幾艘船怕不有好幾百門炮,這,這怎麽去擋它?”

    “為什麽要擋?”關鍵時刻投降帶路、黨出現,並且很快掃除心防,得意洋洋的道:“在下與和記合作多年,想來都有一些香火情,和記的人做事向來有章程,不會亂來的……”

    “這倒也是。”

    “唉,兵兇戰危,打起來不是好事。”

    “能不打,當然就不打。”

    最終連士紳們都緩緩點頭,確認這種投降派的說法。

    這時艦隊逐漸放慢速度,甚至有停泊的跡象,這叫人們的精神開始緊張起來,一些婦人下意識的捂住了懷間孩子的嘴巴,盡管看起來沒有什麽危險,但不管怎樣,這些艦船可不是人們看慣了的那些出海貿易的商船,兩舷黑洞洞的炮口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人們,這種戰艦有其想象不到的危險。

    接著船泊在了江面中間,正面對常熟縣城的方向,其間是大片的江邊堤岸和黑壓壓的人頭。

    不少人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艦隊,這首尾相接的艦隊擺開了很長,高聳的桅桿和覆雜的風帆與中國式的江船福船都完全不同,很明顯這些帆船更容易借助風力,更有流暢的線條,更容易遠航。

    這時在幾艘船的右舷側湧現出大量的士兵,隔著很遠也能看到他們背在肩膀上的火銃和閃亮的刀鋒,還沒有見過和記兵持火銃上好刺刀的人們感覺驚奇,但也能感覺到刺刀給人帶來的壓迫和威脅。

    士兵們在航行時動作也很輕松的放下了兩艘較大的舢板,等舢板放下之後,再垂下網繩,每個人都可以順著網索緩慢的向下,最後跳在舢板上。

    每條舢板上放了一隊商團軍的士兵,於是人們看到戴著灰色軍帽,穿著藍色軍服,上擺有兩行銅扣的士兵在放好自己的火銃之後,開始劃著舢板往岸邊過來。

    人群嘩然,靠近江邊的人情不自禁的開始退後。

    “不必緊張慌亂。”有不少人沈聲道:“和記的兵很講規矩,不會亂來的。”

    “是的。”錢謙益略覺緊張,吩咐家人四散開來維持秩序。

    倒不是擔心別的事,要是太緊張的會引發人群的混亂,到處是逃難奔跑的人群,體弱的容易被推倒,然後被踩踏而死。

    在這個時代的古人在這方面也很有意識了,畢竟不象後世選擇多,這個年代逢年過節的時候一般會有大量的人群聚集到寺廟附近,祈福求簽,向神明祈禱家人平安,所以但有廟會都是人山人海,類似的慘禍總是有可能會發生。

    不僅錢謙益這樣做,在場的很多士紳都開始下令隨從家人到處吆喝,令人群鎮定,和記明顯沒有惡意,才過來二十來人,這裏少說有兩三萬人,怎麽就能怕成這般模樣。

    這樣一說,雖然有與和記敵對之嫌,可好歹是安住了人們的心思,不少婦人還是下意識的後退,倒是她們攬在懷中的孩童,忍不住用亮晶晶的兩眼盯著那劃過來的舢板來看。

    “娘。”一個女孩子盯著越來越近的舢板,忍不住說道:“這些當兵的身上穿的衣袍可是真好看。”

    “確實……挺威武的。”說話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婦人,眼神中充滿迷茫,眼前舢板上的軍人已經靠近了岸邊,一個身材高大的軍人從舢板上躍下來,將舢板前端的繩索固定在岸邊,他的動作矯健有力,身形高大偉岸,充滿著男子的陽剛之美。

    軍服,軍靴,加上身高和鍛煉過的體形,這使得已經有了一兒一女的青年婦人眼中充斥著仰慕者的眼神,使得其身側的丈夫燃燒起了嫉妒之火。

    “哼,好鐵不打釘,好男……”

    這男子還沒有被妒火沖昏頭腦,將這話的下半部份忍了回去。

    兩隊商團軍人從舢板上分別走了下來,在岸邊結成了兩個小型的橫隊陣列。

    人數雖少,但整齊的軍袍和斜舉的火銃還有長長的刺刀,這些東西形成了一種肅殺氣息,令得人不敢忽略和小視。

    人群從一貫的對軍人的鄙視,其實也就是對大明軍戶衛所兵的鄙視情緒中掙脫出來,包括那個不舒服的男子在內,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認眼前這些士兵絕對稱的上“偉男子”,最少從精氣神到體格,還有那種漠視眾人的高傲眼神,從這些細節來看,這些軍人不僅高大,健壯,勇武,還有相當的傲氣與自豪。

    “哪位是常熟的翰林錢老先生?”打頭的軍人是一個隊官,和記並沒有刻意派出中高級的武官,只由一個普通的隊官越眾向前,並且大聲問路。

    不少人讓開道,有一些士紳好心指路,於是這個隊官在眾人的指引下昂首向前,一直抵達錢謙益身前。

    錢謙益當然經歷過很多大場面,但以前的事情,哪怕是金殿唱名也是有過往的諸多故事和成例,只要按規矩來做就可以了。

    眼前的事情,從未有過先例,哪怕是以前王朝更叠也沒有這般景像,充滿著詭異難明的神奇色采。

    而且錢謙益對這個軍官前來也沒有預案,此前王鄣來接過頭,通報過消息,按錢謙益的理解是和記不希望地方震動,影響民生,也影響和記在這些地方一慣的良好形象。

    除此之外,錢謙益和馬士英等人還判斷和記需要他們大力支持收糧,甚至在江南一帶把湖廣的糧給控制住。

    這樣漕運不斷也斷,除了少數的官運漕糧外,大糧商對北方的輸送會幾乎完全停止,這樣北方的糧食壓力會與日俱增,崩潰就在眼前。

    除此之外,錢謙益也不知道和記還要找自己做什麽?

    錢謙益看著一路大步走過來的青年軍官,臉上滿是矜持之色。

    就算對方身負使命,但看起來就是一個低等軍官,以大明文官一慣對武夫們的態度,錢謙益是不太可能主動迎上去。
410555 發表於 2019-8-15 18:39
第一千七百二十章 壓制

    軍官用探詢的眼神看了一下眾人之中的中年男人,略瘦的身形,身高中等,模樣是標準的江南人的長相,兩眼倒是比常人大的多,眼神也較為有神,還帶著幾分淩厲。

    “這位是錢先生?”軍官盯著對方寶藍色的直身,很客氣的詢問。

    “正是。”錢謙益不知怎地略有一些緊張,可能是這軍官身後那二十多個士兵帶來的壓力罷。

    “很好。”軍官臉上露出高興的神色,他向錢謙益敬了一個禮,這個動作令在場的人小小的騷動了一下,人們開始不太明白這個動作的含義,不過後來從感覺上應該是在打招呼,所有正面商團軍官們的人都倉促還禮,當然都是叉手一禮。

    錢謙益略覺不滿,以他翰林的身份,怕是總兵也不夠資格與他分庭抗禮,眼前這青年軍官看起來職位也不是很高,居然就用手隨便一揮就算行過禮了。

    但錢謙益很快就警告自己,舊日的規矩是講不得了,和記的官吏不分,文武不分,這種情形其實也可以理解。

    大明新建之初,武臣的地位也是在文官之上,文官有爵位的沒有幾個,武將卻大量獲得國公到侯爵和伯爵的封爵,獲得了與國同休的地位。

    一念及此,錢謙益臉上露出微笑,說道:“學生就是錢謙益,不知道貴官尋我,有什麽要緊的事情?”

    “這是一封正式的照會。”軍官從懷裏掏出一個大信封,正色道:“具體內容請錢先生自己看,我可以講述一下大體綱要。”

    錢謙益神色凝重,說道:“勞煩了,請講。”

    軍官看看四周,大聲道:“此次艦隊進入江口,直抵南京,這是一次出戰前的磨合閱兵,作用是遠航磨合,陸軍和海軍水師官兵的磨合,還有海上演練,發炮,跳幫等諸多演習。所以此次進入江口我軍並無作戰任務,這一點在正式照會裏向錢先生等江南諸名的士紳說明,並且會以不同的形式轉達給大明在沿江兩岸的官府,直到南京的朝廷裏給守備太監和兵部尚書和五軍都督府的勳貴。”

    四周立刻傳來一陣感慨的籲聲,盡管和記在此之前私下裏放風不會動兵,只是在與西班牙人開戰前的演練和巡閱,但在這個軍官當眾宣布之前還是有很多人在擔心。

    整支艦隊的幾百門火炮給了所有人一種強烈的威脅感,盡管現在很多人尚且不知道這些火炮的真實威力。

    “甚好。”錢謙益有些疑惑,不知道這個軍官在這樣的場合說這些是什麽意思,不過他稍覺欣慰,最少在常熟或整個常州蘇州這一帶,夠名望來接這個“正式照會”的士紳,怕就是他錢某人一個人了。

    軍官微笑點頭,繼續說道:“我們照會錢先生和地方官府的意思也是很簡單,我們不希望帶來沒有必要的恐慌,進而影響南直和浙江一帶的穩定,也不希望帶來不必要的交戰,以及無辜者的死傷。”

    “貴方仁德,學生也是心感。”

    錢謙益對這樣的善意還是表達了相應的回應,盡管他還在此前已經決定放棄了去北上謀求入閣,此前花費的上萬白銀也只當打了水漂,但政治人物是不能心疼在錢財上的花費,並且要相當的敏感和果決。

    如果看好和記,及時的與北京的切割就是及早的止損,對錢謙益來說並不是太困難。

    困難的是怎麽慢慢豎立起自己的形象,在和記內部找尋到合適的位置,並且要在江南士紳和生員群體裏不能顯得過於急切,否則會對自己的一慣的形象帶來極大的損傷。

    但和記現在的措施相當的好,豎立了錢謙益幫助江南百姓不受損傷的形象,錢謙益的反應也是相當的得體,雙方算是合作愉快。

    軍官神色相當從容,令人感覺其是見過大場面的,當著過萬人豎起的耳朵,其繼續說道:“不過在呂宋戰役之後,我們會集結大量的戰艦和陸戰人員,在崇禎元年的夏季再次進入江口……嗯,也就是數月之後。那時候我們就是前來攻占南京,蘇州,還有揚州、淮安府等地,同時會派分艦隊進攻荊州,襄陽……簡單來說,我們希望在崇禎二年的春秋之前結束長江作戰計劃,控制四川之外的長江流域,從襄陽到南京的長江沿線,包括湖廣,浙江,南直,這是我們希望在崇禎二年夏季之前能控制的所有地方。”

    這一下,所有人都為之色變了。

    “荒唐,荒唐……”一個做過京官的老士紳連連搖頭,花白的胡須在空中抖動著。

    四周的官紳生員們也都是相差不多的表情,都感覺相當的荒唐。

    一個生員含笑道:“和記的人是不是有點太想當然了,不說別的罷,春秋過後無義戰,哪有提前半年多時間宣布要打過來,再占多少地盤的道理?這不是……唉呀,荒唐。”

    這話說的差不多能叫所有人都感同身受,連錢謙益都是情不自禁的點了點頭。

    是的,和記現在來閱兵,提前知會眾人,免生慌亂產生不必要的損失,這個做法倒是挺好,令人對和記的感覺不錯。

    接下來的畫風就又不對了,提前半年多宣布要打過來,並且怎麽打,打到何處為止,這些事也是堂而皇之的公布出來,且不說這用意到底是在何處,就是這種做法也實在是太荒唐了一些,打仗哪能是這樣的?

    中國的兵法之中,向來就是說兵行詭道,為了勝利可以用欺詐的手段是可以接受的。諸多兵法之中也有相當多關於欺詐的部份,其實總結起來不外乎是虛張聲勢來掩蓋真實的目的,不管是攻取的地盤和自己一方的兵力,戰略和戰術目標,總體上不外乎是欺騙。

    勢強的一方用欺騙詐術來誘惑勢弱一方接受會戰,勢弱一方則虛張聲勢盡量拖延時間等等,總體來說兵法說的玄之又玄,不外乎就是相差不多的目標和手法。

    眼前的這些人自是不明白和記的戰爭方式,對這個青年軍官宣揚的事自是也不太相信,質疑者有之,感覺荒唐者有之,憤怒者有之,臉部的表情也是懷疑,冷漠,不一而足。

    錢謙益搖了搖頭,對眼前的和記軍官說道:“學生還是大明臣子,貴記也是,學生不欲聽聞此言,也願貴方不要如此做。”

    青年軍官聞言莞爾一笑,現在和記已經與朝廷撕破臉,除了沒有破九邊邊墻而入,別的能做的事情已經在有條不紊的展開,這是雙方都知道的事情,對面的錢謙益一臉不忍聽此悖逆之言的神態,何苦來?

    “錢先生不必多說了。”軍官一臉溫和笑意,並不為眼前這些人的態度所激怒,應該是從松江那邊一路過來已經見多了。頓了一頓,軍官繼續說道:“可能諸位會有疑惑,這不奇怪,但我方的總體戰爭路線就是這樣,並且我方也不感覺有隱瞞的必要。諸位先生應該看的出來,我方艦隊的軍艦多半是新船,現在在船廠裏還有大量的新船在繼續建造,預計三五個月內還會有戰艦陸續下水。算上水師官兵接收和熟練新艦的時間,我方預計的時間應該是夠的。同為華夏子民,炎黃之後,我方不願無謂的擴大內戰規模,使地方殘破,百姓死傷,這會令我們張大人感覺痛心。所以,宣揚實力,壓制不軌不服之心,使地方政權能盡量減少損失歸附,這才是我們行動的重中之重。”

    馬士英終於忍不住道:“若真是如此計劃,你們不怕大明這邊提前應對,反而會使你們的損失加重?”

    軍官爽朗一笑,說道:“火炮之下,不懼任何詭計,也不害怕任何無意義的抵抗。”

    眾人爽然若失之際,軍官又接著道:“我方下次過來就不止二十艘軍艦的規模,還會征調大量的武裝商船,火炮數量可能在一千五百門左右,另外有一萬五千人左右的戰兵。嗯,就是在下身後這般水準實力的士兵。恕在下直言,大明這邊就算能聚集五六十萬人也不是我方的對手,無意義的反抗只會增加不必要的死傷,使世間多出一些孤兒寡婦。另外,我方也實在懷疑,以大明朝廷現在的水準和財力,是不是能在江南一地多出二十萬能上戰場的將士。光是北方的事情已經足夠他們頭疼的了。”

    錢謙益等人一時無語,以和記一慣的作風來看,吹牛這等事他們是不屑去做。如果下次真的開來幾十艘戰艦和所謂的武裝商船,千門以上的火炮一路轟擊過來,沿江的州府縣根本就無從抵抗,效果和直接投降怕也差不多。

    這樣一說,和記下一次再來,真的是要如雷霆之勢,橫掃萬均!

    在這一次的輕松寫意之後,原來隱藏著的就是之後的戰爭!

    所有人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江南這邊可以選擇與和記合作,隱晦的背叛大明,但所有人包括錢謙益在內都認為是和記會在北方與朝廷爭雄,畢竟只有橫掃九邊,攻入大明京師之後和記才談的上有定鼎之力。

    眾人沒有想到的就是江南會在半年之後就面臨和記的一統之戰,千門火炮和數萬精銳戰兵,在一向不修武備的江南這邊,包括湖廣,浙江,根本就沒有任何武力反抗的可能。

    當然張瀚也不會告之眼前這些人,他迫切希望江南士紳,也包括湖廣,兩淮,浙江等地官員士紳的合作。

    這些人的合作可以事半功倍,在短期內,不超過半年以上的時間和記就能對地方進行初步有效的管制。
410555 發表於 2019-8-15 18:40
第一千七百二十一章 共治

    如果想如草原上那樣進行和記式的精細化管理,這功夫就得大了。

    張瀚的樂觀估計,最少還得三年到五年時間能進行初步的官吏淘汰和任用,並且大規模的興辦各種傳門學校,試想大明有一千四百多個縣,每個縣初期只辦一個綜合性的學校,每個學校投資千兩在校舍和各種教學物資上已經是最省錢的預算,估計遠遠不止,就是說數年之內,和記光是在教育上就要投入三百萬兩以上的白銀,然後日常每年的開銷肯定在百萬以上,如果要大興教育,十年之內用在教育上的開銷肯定會是一個天文數字,應該是數千萬兩之多。

    如果要大興學校,未來十幾二十年要培養大量的人才實行和記方式的管理,對交通和信息傳遞的要求和標準就會變得極高,並且要大量的專門人才,所以投入重金在教育和道路的修築之上是勢不可免,所以張瀚要盡量保存江南乃至閩浙湖廣雲貴四川各省的元氣,不使戰爭影響過大,北方相對要保守和落後,並且積重難返,就算這樣和記也不會把戰爭拖的過久,使北方百姓犧牲過大,對南方,則盡量是以保存元氣為主了。

    要保存元氣,地方官府和士紳,還有生員,宗族的合作也就相當必要。

    蕩滌一些陳腐落後的東西,不必要用戰爭或是運動式的方式來做,可以用律令法條配合強力部門,慢慢清掃,有一些生態圈已經建立多年,比如明朝一直是用粗放型的辦法來統治,官吏只能統治極少數的區域,多半地方依賴宗族自治,如果和記想一下子洗涮地方勢力,只會造成地方權力的真空,看起來是很快將地方政治抓在手中,但如果沒有充足的人才儲備和完成了各種外在條件,這種洗涮只是為他人做嫁衣裳,權力真空會被別的勢力所填充,可能是某種教門,也可能是長期被大宗族打壓的小宗族,更有可能是泥沙俱下,原本相對完整的地方生態遭遇毀滅性的打擊,新的健康的體系又未能建立,事後要花大功夫來糾正彌補,以張瀚之能,當然不會如此冒昧孟浪行事。

    這才是和記先耀武揚威,展現實力,在長江一線進行戰艦陳列的動機所在。

    有此次長江之行,下一次和記主力艦隊載運著大量戰兵前來時,相信已經有很多人會做出自己的選擇。

    錢謙益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麽是好。

    勸說和記止兵休戰?這不是與虎謀皮,試想一下,如果自家也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長江之上無有抗手,沿江各州府輕易到手,自己卻是不是會願意放棄?

    和記已經足夠克制的了!

    “好吧。”錢謙益相當無奈的說道:“學生已經知道貴方的意思,卻不知道這照會之外,還有什麽深意?”

    “錢先生果然是聰明人。”軍官笑吟吟的道:“我方攻下各處州府,會任命臨時的府縣主官,但在相當長的時間內,這時間可能是一年到三年,在這段期間,熟悉地方政務,曉暢人情,這都需要時間。我們張大人不希望地方動蕩,任命不合格的官員進行操切的管理,也是一種傷害。”

    這話倒是引起在場所有人,特別是士紳和生員階層的交口稱讚。

    如果和記不想打爛地方,那麽江南的士紳們最擔心的就是派來大批如狼似虎的官吏。和記的人操守看起來還不錯,而且新朝初立,吏治上會相當講究,可是新朝官員也會有一大弊病,就是過於趾高氣揚,容易在地方大刀闊斧的斫斬積弊,過程之中,各種利益會重新被梳理,平衡,最終定然平靜,但在過程之中會有相當大的動蕩,這也是最令人擔憂的地方。

    現在看來,和記真是把一切都考慮在內了。

    錢謙益和馬士英等人尚未及說話,張岱就先兩掌一合,讚道:“張大人真的是智量如海,令人不勝佩服。”

    在場的人無不點頭……雖然各人不曾見過張瀚,但和記在新平堡被圍攻後的各種舉措,無不老練精到,既不因為暴怒而出兵,也並沒有如有些人想象的那樣龜縮在草原上不敢對大明動手。不管是在北方還是在南方,各種動作都是相當純熟老練,切合地方實際的情形,切合人心變化。

    “我方會派出官員和一些吏員,另外會有駐守的軍隊負責治安,地方的具體事情要與地方的名流,宿老來一起商議。所以我們打算成立一個共治會,內設若幹共治地方的議事人員,簡稱議員,錢先生還有若幹名流士紳,都會是我們邀請的目標,下半年如果沒有要緊的事,並且願意的話,錢先生可以留在常熟,配合我方行事,可以減低地方上的損失,大有功德之事,望先生不要推辭。”

    錢謙益沈吟片刻,說道:“為地方做些事,錢某當然義不容辭。然而兵兇戰危,還是望貴方不要擅起刀兵……”

    這話其實說出來就同意了,擅不擅起刀兵可不是眼前這小軍官能當家作主的事,當下軍官笑著向錢謙益打了個敬禮,原地轉身離開。

    同時兩隊士兵一起轉身,先後踏上舢板之上,然後劃動船漿,返回大船。

    一切事情發生的極快,無非就是幾輪對答,其實不到十分鐘的時間。

    看著舢板被重新吊上大船,在場的人們都是用若有所思的眼光看著錢謙益。

    看來和記這一次沿江的行動主要是為了半年多之後的軍事行動奪得先聲,也是為了尋找足夠多的代理人。

    在地方上想輕易完成治理,士紳宗族是必不可少的力量。

    和記在早期會投入少量的兵力維持治安,確定統治秩序,也會派出官員,但在人手不足的前提下,給地方士紳一些名義,叫他們提供明面上的幫助,而不是如大明那樣暗箱操作。權力還是那麽大的權力,只是和記會把事情明朗化,很多地方政務原本是暗地裏達成交易,和記成立共治會議之後,那麽兩邊的權力分割就會明朗化,避免無意義的爭執產生。

    當然,和記並不是開善堂的,現在的做法就是為了節省力量,和記還要開辟大量的新的疆域,用兵於內陸和海外,要在全國範圍內修築道路,建立公共交通,醫療,教育等諸多體系,人們的觀念和實際的情形跟上之後,會在法治上下功夫,接著深入梳理地方政治,包括賦稅,刑名,治安,人倫,文教,倉儲,各種原本由士紳和宗族把持的權力會逐漸被拿回,當然還是會保留士紳生員們說話的權力,也就是“議政”權,堵不如疏,如果話也不叫人說,那麽遲早人們會用別的方式來表達,說話說不死人,如果真的有相當的自信,就是不管其用意何在,在法律框架之內,允其說話並沒有什麽了不起的。

    錢謙益也在沈思,在此之前他一直考慮自己如果投效和記,將處於何等地位?

    在大明,他是儲相之稱的翰林,也已經被任為實錄副總裁官,再上一步可以直接為侍郎,數年經營之後就能準備會推入閣。

    這種地位已經很高,加上他在東林黨內的地位,還有文宗領袖的地位,如果叫他到和記任一普通官員,那還不如在家鄉當個士紳更舒服快意。

    原本是打算研習西學,以此當敲門磚獲得更高的地位,最少是清流首領一類的地位,現在看來,和記竟已經是有所考慮。

    先在家鄉一帶為共治議員,替和記協調地方的關系,這樣地位相對超然,錢謙益能維持著自己良好的形象和巨大的影響力,並且獲得一定的實權,而且在替和記安穩江南地方也算是一樁大功,為自己正式進入和記的官職體系內打下堅實的基礎。

    最少不會那麽尷尬,以純粹的降臣身份進入,會被舊有的利益階層排擠和敵視,同時也失去了不少人心道義。

    錢謙益對此當然沒有任何的排斥,當然,前提是和記在半年之後真有那麽強大的力量再度進入長江。

    如果力量足夠,錢謙益知道自己家鄉的這些士紳們會做什麽樣的選擇。

    馬士英雖然沒有收到類似錢謙益這樣的招撫請求,不過他也知道自己在聲望上與錢謙益有巨大的差距,他的路仍然是只能走降官的路線,然後再殺出一條血路來。

    比起現在的地位當然會有波折,也會有更多的困難,但死抱著大明不放是愚者所為,智者所不取。

    馬士英只有一個念頭,他也是忍不住說了出來:“南京方面,會不會如咱們這裏這般平靜?”

    錢謙益聞言,思忖片刻,說道:“勳貴與國同休,怕是不會那麽輕易放棄。”

    ……

    茅元儀沒有帶人住在親朋故舊家裏,近來南京城浮言很廣,傳的神乎其神的東西都很多。茅元儀以兵家知名,人人都知道他知名的名氣,又是副總兵官,文武俱備,而且在遼西時與和記的人打過交道,所以每到故舊親朋家裏拜訪總會被人拉著說和記之事,也有不少人如那天的那個尊長一樣,叫茅元儀撥給將士看守門戶,以防亂兵暴民生事。

    拜訪過一些人家之後,也給自己的隨員找了住處,茅元儀自己帶著幾個隨從住到了金吾衛街附近的一個旅舍裏頭暫且安身。

    茅元儀每天只在旅舍之中等候,好在這裏距離三山門很近,可以在短時間內趕到城外江邊。

    這幾天南京城和附近的居民出城的很多,有不少好事的幹脆每天城門一開就出去,他們不懼寒氣,江邊風很大,冬季的天很冷,虧得他們能耐受的住。

    至於操江兵就辛苦了,振武營和河池營會合在一處,在三山門外設了幾個臨時的軍營,不過茅元儀知道普通的操江兵不能隨意出入,不少刁滑的老兵和軍官們卻是每天晚上都在城門關閉前偷溜回來,誠意伯起初還想彈壓,打了不少將士軍棍,後來軍中群情洶洶,似有兵變之憂,誠意伯眼見不對,早就收斂威風,不敢再隨意於軍中責打軍士,維護軍紀了。

    這日已經近下午,不少出城的人陸陸續續的回來,一些軍士和隊官之類的也是跟著人群一起混了回來。
410555 發表於 2019-8-15 18:40
第一千七百二十二章 水門

    “日他姥姥的……又混過去一天!”一個隊官模樣的瞪眼看著四周,罵罵咧咧的道:“老子三個月也不曾見一文錢,糧也未曾領齊,領的一鬥糧裏要滲半鬥沙子。現在用著老子了,銀子才發到手五兩,老子可還是隊官!”

    “隊官你就知足吧,咱們就拿到二兩不到,還有三四錢銀子又黑又爛,人家銀號打個對折都不怎想要,好說歹說賠了一半把銀子兌出去了。”

    “還好是沒有給咱們發戶部鑄的銅錢,不然老子非嘩變不可。”

    這話倒是引起全體操江兵的讚同,戶部的那一群官員都是從北京不得志的文官裏挑出來願意做事的,操守肯定是相當的稀爛,文官都說武官易貪汙,其實自己貪汙起來也不遑多讓。

    南京戶部鑄的錢用料太少,鑄造的工藝太差,銅錢販子都不要這種劣錢,因為收了也回不得本,不象真正的金背錢,第一批金背錢用緬銅鑄造,含銅量很高,不少商人收了銅錢去鑄成銅器,獲利頗豐。

    一群軍人罵罵咧咧往裏頭走,旁邊的百姓無不繞道,茅元儀在旅舍門前見了,也就只有搖頭而已。

    他這個副總兵也是想練好自己的兵,後來才知道是不切實際的妄想。他倒是想與兵士打成一片,以誠意感化,可是沒有錢糧,再多的話都是浪費口水,這些兵也是兵痞,有錢糧就賣力氣,沒錢糧說破大天也沒有用。

    “他娘的,等了好幾天了,和記的兵何時來卻是沒有個譜。”

    “來了要是攻南京,只要給咱們犒勞,咱們就投和記。”

    “沒錯。”一個操江兵惡狠狠的道:“老朱家的糧是吃不上了,咱們換一家來吃。”

    茅元儀聽了啞然失笑……他算是了解和記的了,眼前這夥操江兵,不說扛著長槍破刀和穿著如乞丐般的破舊軍袍,就以精氣神來說也是相當的萎靡不振,站姿是含胸彎腰,或是歪著脖子,兩眼多半黯淡無神,臉部枯黃,身體瘦弱,這都是長期賣苦力和營養不良的癥狀。

    原待斥責兩句,轉念一想,將士們這般模樣,豈能怪他們自己?

    茅元儀搖頭苦笑,心中也不知道是如何的想法,只想到自己在遼西時,好歹大明將士待遇還算不錯,當然比起和記的兵還是差了那麽少許。

    “來了,來了。”就在茅元儀感慨時,一個車軸漢子自城門外飛奔而來,邊跑邊是叫喊著,因為跑的太快,太過激動,連頭上包頭的頭巾和木簪子都跑掉了,整個人披頭散發,加上一臉驚惶色的叫喊著,就象是地底裏鉆出來的鬼,樣子有多恐怖就是多恐怖。

    四周的人都驚住了,包括那一群偷溜回來的操江兵,茅元儀見不是事,迎上前一步,一把揪住那漢子胸口,沈聲道:“什麽來了,是不是和記的船隊?”

    “來了,來了!”漢子可能真的嚇壞了,兩眼發直,人象泥鰍似的直蹦。

    茅元儀無法,將手一松,任由這漢子繼續向前跑,不過陸續又有人跑過來,都是一臉驚惶色。茅元儀攔住一個,問道:“是不是和記的船隊來了?”

    “是。”被攔住的是個青年士人,咽口唾沫,說道:“真是巨艦,前所未見的巨艦,船上都是巨炮,看著就駭人,這熱鬧我不敢瞧了,萬一打起來一炮轟過來,怕是要把我打成肉泥……”

    茅元儀面沈如水,大踏步的往城外走,身後幾個親兵長隨也是趕緊跟上。

    一群操江兵面面相覷,楞征了片刻之後,卻是無人跟著茅元儀出城,而是繼續往城裏跑,腳步急促,卻是害怕被人發覺了之後被強令再出城。

    茅元儀用眼角余光看到了,心中感覺陣陣悲涼。

    這若是南京京營兵也罷了,這是操江兵,也是南京城裏精中選精的選鋒,不管是神機營還是振武營,還是河池營,在此前都是各營中的選鋒組建而成,現在這只精兵也變成了如此模樣,令人扼腕痛惜。

    城門附近相當的混亂,三山門此時是南京城最重要的城門之一,也是南京的水路集散中心,每日均有大量的船只在此經過和停泊。

    三山門(今水西門)陸地城門原為建於南唐時的龍光門,明代初在南唐龍光門遺址的基礎上建造三山門,為福船型(魚腹型)內甕城的主城門,後來三山門因為是陸地城門又被稱為旱西門。

    緊靠南面的水門即西水關,原是南唐的下水門,明代建成水城門,後稱為水西門。這水陸二門在南唐以來一直就是商旅繁輳之地。

    在茅元儀出城門時,城外一片混亂,不少人群往水城門這邊跑,也有相當多的人在吆喝吶喊,那是膽大的人,更多的人將目光投向水城門外和城頭甕城上下駐守的操兵江,另外在找尋誠意伯等人的身影。

    茅元儀也是在尋找誠意伯的身影,大事當前,畢竟得看高位的勳貴如何行事。

    這時他才發覺,除了在水城門甕城上下有不少操江兵和京營兵駐守之外,大量的過萬名軍士是沿著城外的河邊堤岸展開。

    茅元儀不費力的就找到了誠意伯所在的地方,高大的旗桿高聳入雲,過萬軍士沿河擺開,身後是借助山勢修築起來的城墻,蜿蜒起伏,令人有心安之感。

    南京城墻原本規模就不小,元時的集慶也是江南大府。太祖皇帝定鼎集慶之後,用十幾二十年的時間重修城墻,朱元璋對宮室的標準倒是將就,借助的是南朝舊址加以修葺,宮室建在低窪狹窄之處,因為地勢關系也不能鋪展,實在不似人君居所。

    後來老朱想著遷都重修,重重原因未能成行,也就捏著鼻子將就著住了下來。

    倒是南京城墻修築的巍峨氣派,沿山環水,氣度非凡。

    當時的修築標準極高,每塊城磚都刻有鑄造工匠的姓名,來自何處,官員為誰,一旦出現質量問題,追責起來甚是方便。

    直到六百多年後,南京城墻仍為南京一道勝景,堅固如昔,宏偉如昔。

    穿著紅色鴛鴦戰襖的軍士如長蛇般散布在城墻之下的堤岸邊上,碧綠色的江水就在腳下,大量的船只多半是小船,此時散布在水關港口四周,這些船多半是來往的客商和遊客,從水關城的水道進入,可以直接進入秦淮河,而此時的秦淮河天下聞名,十裏秦淮不知道有多少銷金所在,整個南方的富商,名流,生員,遊人,只要到南京是多半是要去秦淮河上遊玩經歷一番,而這些人除了從聚寶門進入南京城外,多半就是從水道,也就是從三山門的水關進城,直接架船進入秦淮河,可稱瀟灑自若,也顯示出財力雄厚。

    當然更多的還是商人,駕船自長江沿岸,多是從湖廣下來的糧船,也有不少各色雜貨,從南京水面順流而下的則有很多是貨船,至湖廣出售,還有就是出海的海船,這幾年來數字也增多了不少。

    再便是漕船,不過數量不多,漕船多半是從蘇常那邊水面過來,從鎮江過江到揚州,從揚州入運河北上,漕船南下,多半也是這種經行路線。

    所以在南京的人,有意無意之間見到的船只不要太多,形形色色,大小不一,當然也全部是中國式的硬桅帆船,大的是三桅,小的單桅,沒有斜帆,大船有水密艙,小船則無,或呆板笨拙,或形制偏小,只能攜帶旅客和少量貨物。

    而眼前的艦隊,宏偉壯麗,其形式,風帆,火炮,每一不顯示出設計的精妙,這就是用來海上爭雄和殺人的利器,其在江面上靜靜駛過來時,先都是一片騷然,然後就是死一般的寂靜。

    茅元儀只覺得渾身血脈都要凝固了,他沒想到自己等候兩天之後看到的居然就是這般的情形!

    怪不得孫承宗令他不要著急設法北上,看來和記的潛藏實力遠不止那些火銃手和馬車,眼前的艦隊已經是無敵於大明的存在,哪怕是這個時候福州水師和登州水師齊至,怕也不會是眼前這支艦隊的對手。

    茅元儀震驚之時,南京城中的青年名士也有幾個在城外看船隊,陳貞慧,吳應箕等人俱在城外,此時也是一樣的心馳神搖。

    “仿佛是神怪志異。”陳貞慧由衷的感慨一句,再回頭看了一眼三山門的城樓,上頭紅衣飄動,估計南京城裏三四品的大員和勳貴都是多半在城頭了。

    陳貞慧父陳於廷此時為南京六部的待郎,此時應該亦在城頭。

    不知道這些大明朝最頂級的勳戚權貴們,在看到江上奇景時,又會有什麽想法?

    十幾艘巨艦橫亙在江面上,宛如一個個首尾相連的巨獸。

    每艘船的長度已經相當可觀,加上船首和船尾的規模,令人情不自禁的感覺到這些戰艦的宏偉闊大,令人心馳神搖,激動不已。

    ……

    主力艦近九百噸的戰艦已經超過了南京城外河邊所有人的想象,不管是老練成熟的茅元儀,又或是陳貞慧吳應箕等人,或是城頭上的陳於廷和趙之龍等人,無一例外不是目瞪口呆,甚至魂飛天外。

    “這戰艦非南都可抗也。”吳應箕也是先目瞪口呆了一陣子,然後斷然道:“打起來怕是要屍山血海。”

    有個名流面色如土,情不自禁的道:“釁不可自我開,聽說這艦隊一路過來,並無為難地方,也未攻州掠縣,和記的意思就是展露武力,有什麽事半年多之後再說,現在打,沒有必要,等朝廷的旨意就好。”

    這話相當軟弱,近於投降,四周頗有一些年輕氣盛的生員士人,但一看看眼前如小山般巨大的軍艦,斥責的話似乎也不便說出口來。

    “難了。”陳貞慧面色蒼白的說道:“如果在此之前還有相當多的人猶豫,此次過後,估計江南一帶很難有人出面挑頭了。”

    “不。”吳應箕目光堅定的道:“城頭內外俱有勳貴,他們不會如士紳那樣坐視和記艦隊橫行江面,定有動作。”
410555 發表於 2019-8-15 18:41
第一千七百二十三章 勳貴

    此時眾人再看操江兵的陣列,確是相當的混亂,大旗似有搖動之態,大旗之下,穿著紅色蟒袍的身影份外顯眼,那當然是在臨陣指揮的誠意伯劉孔昭,此人沒有在第一時間跑路回城,已經算是相當勇敢。

    當然和記艦船並未展露明顯的敵意也是重要原因,在不寬的江面上,和記艦隊徐徐駛來,越逼越近,而人們的呼吸聲也逐漸粗重,宛如秋天的風涮過林梢,發出涮涮的聲響。

    江邊虛寂空冷,江心沙洲上也聚集了不少水關外的打魚人,一群白鱀豚遊了過來,在大同鎮號四周遊動,濺起一團團的浪花。

    如山般的大船似乎是要碾壓過來,在場的所有人都是心頭沈重。

    一個七十來歲的老太監跟著鎮守太監至城頭,也是看到了這樣的詭異奇景,其還是在童年時經歷過倭亂的尾聲,曾見也見過南京被倭人威脅時的情形,但從未有人承認過倭人的強大,所有人都感覺倭亂必會被平定。

    和記興起,並且大張旗鼓的從江口一路往南京來時,這個老太監也不以為然,和記也會如倭人那樣,強大一時,給大明搗亂,但大明還是會消滅這些醜類,重得清平世界。

    但當此時此刻,這個老太監看到江面上的巨艦時,一種無能為力之感瞬間壓跨了他,盡管見識不多,但這種巨艦非大明所能造他卻是知道的,而看到巨艦上那一門門火炮時,這種無力感就更加強烈了。

    一種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頭,這個老太監開始哭泣起來。

    原本這些老太監常年在深宮之中,對外的事情幾乎不管不問,在他們心裏大明永遠安如泰山,些許動亂威脅不到大明的根本。

    因為在他們心裏,這是一個有億兆生民,百萬大軍,由蜿蜒如龍的長城和堅險關隘護衛著的龐大帝國,從北至南,再到雲貴,海南,道路何止千裏,生民何止億萬。

    一千四百多個縣,幾百個府州,十幾個行省,二百多萬的軍隊,十數萬的文武官員,大量的勳貴和幾萬太監,拱衛著紫禁城裏的聖君。

    這是得國之正無過於明的大明,這時太祖提三尺劍掃平天下群雄,驅走蒙元的大明,這是歷經磨難卻始終屹立不倒的大明,所有在禁宮之中的太監都是生活在皇權之下,見識到的就是皇權的威嚴和大明的強大,他們何嘗想象過有一天大明會亡國呢?

    城樓之上,一種危機降臨和無能為力的感覺夾雜而至,令城樓上的顯貴和官員們都有一種格外焦灼和憤怒的感覺。

    在今日之前,人們有各種情緒,有人希圖僥幸,有人無所謂,有人惶恐,自然也有人淡漠。但當巨艦駛來,真的距離城門極近的時候,所有情緒都轉為實際的壓力,到此時這些大人物們才想起來,兵兇戰危,眼下的事,可真的不是百姓們希望看的一場大熱鬧,稍有不妥,可能就是滅頂之災!

    有人嘀咕道:“未必這些大炮的威力如和記所吹噓的那樣不在紅夷大炮之下,如果只是二將軍炮或是佛郎機炮的水準,我看也沒有太多可怕。”

    忻城伯趙之龍斷然道:“威力定在佛郎機之上,不過比紅夷大炮要小,是不是能有如紅夷大炮那般威力,確實存疑。”

    和記的火炮鑄造工藝當然已經強過大明,大明的紅夷大炮普遍是十八磅炮,炮身粗蠢巨大,看起來是龐然大物,而和記軍艦上最小的也是十八磅炮,炮身卻只有紅夷大炮一半左右大小,這使得火炮看起來的威脅似乎也要小那麽一些。

    聽到這樣的話,城頭上的權貴和文官們也似乎從震驚和絕望中回覆了一些,趙之龍眼中露出狂熱之色,他想了想,大聲令道:“城頭的大將軍炮可曾就位?”

    一個都督同知跪下答道:“已經上了子藥,就等伯爺令下。”

    “還在等什麽?”趙之龍道:“向這軍艦打放火炮!”

    南京城頭上並無紅夷大炮,但一直有大型火炮和官兵駐守,遼陽城頭都有一千多門大小樣佛郎機和大將軍炮,也就是那種一根直管炮身的老式銅炮,可能鑄造的年頭都是在幾十或上百年前,不過總體來說還算靠的住。

    城頭上的人都是死了親娘般的眼神,對面的艦隊最少有幾百門火炮,就算火器威力不及紅夷大炮,轟擊起來這邊又如何承受的住?

    但趙之龍也是掌五軍都督府的勳貴,嚴令之下若抗令不遵,事後追究起來仍然是砍頭的罪名。

    要麽被火炮轟死,要麽被斬首,真真是兩難境遇。

    陳於廷皺眉道:“忻城伯何必這般急燥,和記若無攻城打算,我方又何必挑釁?”

    “我卻不是要與和記交戰。”趙之龍一臉怪異微笑,說道:“你們文官降了就算不當官也是大鄉紳,我輩若是降了,田產土地宅邸金銀能保住多少?現在要轟的不是和記,是南都和江南人心!”

    陳於廷聞言震顫,此前他以為勳貴都是畏縮膽怯,此時才知道此輩卻還有這般心機。

    “誠意伯要沒有蠢到家,也會試一試的!”趙之龍臉上還滿是扭曲的笑意,令人見之生畏。

    和記艦隊一路至南京,無人發一矢一炮,如果在南京水關城外也還是無人反應,那麽半年之後再來可能就是雷霆萬均橫掃一片了,勳貴們倒也是清楚,不得不聊作抵抗,最少要收攏散亂人心,希圖奮力一搏。

    崇禎十七年時,誠意伯逃亡海上,未降,趙之龍此前為馬士英等人羽翼,十分猖狂,清軍至,曾嘗試封南京戶部庫,為文官所擊而逃,是一個拼命想保住身家的勳貴,眼下的瘋狂,並不足為奇。

    城頭調整火炮仰角的時候,果然在城外水關兩翼的操江兵也在行動。

    劉孔昭出城時也帶著一些火炮,多半是大樣佛郎機,射程在三百到五百步之間,正好最遠射程是和記艦隊附近,在劉孔昭的命令下,炮手們開始調整火炮,裝填藥包,塞實炮彈。

    看到這一系列的動作,江邊的人群頓時混亂了,人群紛紛後退,唯恐為彈藥所傷。

    士紳生員們都是悶頭回退,和記艦隊一直抵南京也未曾開戰,不料南京這邊的反應卻是與蘇松常一帶完全不同。

    茅元儀混在回退的人群中,看著一張張驚惶的臉,他卻只是想笑。

    開戰也好,可以廝殺一場,痛痛快快的蕩滌這些汙垢!

    轟炸城墻,打跨城樓,催毀人們殘余的僥幸和對力量的無知!

    茅元儀適才看到陳貞慧和吳應箕等人眼中的僥幸和無知,他們對力量一無所知,只知道軍艦夠大,火炮夠多,但他們真的不明白這支艦隊代表的是什麽!

    是長江為和記所控,漕運斷絕,和記戰兵可以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用任何方式來打擊大明一方。

    有這一支艦隊在,大明的南北已經割裂,北方對南方的軍事支持為零,而南方對北方的財政和物資支持也被割裂,也是歸零。

    如果人心盡失,南方的投降確實就是時間問題,北方有天子在,有九邊,尚有一戰之力,南方則只有南京的這一點精華,勳陽鎮戰力有限,川兵鞭長莫及,浙兵,湖廣,雲貴,皆無兵可戰。

    所以在南京這裏,一定要提振士氣,使京營和操江兵敢於一戰,人心也敢於一戰,否則在今天的這個場面再度來臨時,一切就都全完了。

    人們在奔逃著,同時不停的看向那些操炮的士兵,城頭上有,江灘上也有。

    很多人有末日來臨前大難臨頭的感覺,因為蘇松一帶並未開戰,南京這裏對和記也不排斥,所有人都未想到今日會是這般情形。

    這時趙之龍還在城頭鼓動士氣,很多人都聽的相當真切清楚。

    趙之龍在城頭怒吼道:“能擊中和記軍艦者,賞銀二百兩,派小船至江心攀船與敵交戰,斬敵一首者賞銀五十兩,絕不食言!”

    幾個炮手戰戰兢兢的終於裝好了子藥,可能是被重賞激勵,有個軍士終於點燃引繩,然後相當多的人看到桔黃色的火光在空中閃爍,接著看到紅色的光芒在炮口閃爍,然後聽到轟然巨震。

    這一下人群更慌亂了,不少人發出尖叫聲,可是水關城門就是那麽大,哪怕人擠人也是擠不進去多少,城門處很快就擁堵起來。

    很多人開始沿著江灘奔跑,不管是士紳還是生員,或是普通的平民百姓,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還好南京這裏敢出來瞧熱鬧的不是很多,否則光是踩踏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在混亂中,操江兵還在擺弄著他們的大樣佛郎機,劉孔昭知道事情急切,派了親兵到炮位處催促趕緊打放火炮。

    勳貴和武夫們心中尚有僥幸,若數輪火炮轟擊之後,和記艦船轉身退走……

    在炮聲響起來時,王鄣被水手們勸進了艙室之內。

    “倒是真想不到。”王鄣對鄭芝龍道:“南京的明軍居然敢抵抗。”

    “也還好。”鄭芝龍笑道:“沿途府縣無一抵抗,若是南京這裏的勳貴武夫們也是一銃不敢發,我也得替大明感覺悲哀了。”

    “這不是說笑的時候。”王鄣道:“老兄打算怎麽辦?”

    “身為大同鎮號的艦長。”鄭芝龍道:“我打算用艦隊右舷火炮齊射三輪,然後轉舵,用尾炮對城樓轟擊一炮,大約也就差不多了吧。”

    王鄣皺眉道:“有必要齊射三輪?”

    “打江灘近點目標,以操江軍人為主,”鄭芝龍冷然道:“我知道王兄在江南收拾了不少人心,但我也認為一味懷柔並不能解決問題,盡量不傷害百姓,但我方仍然要對明軍行雷霆一擊,否則無從震懾人心,我們和記武力強大,如果不敢殺人,還會被視為無牙的老虎。”
410555 發表於 2019-8-15 18:41
第一千七百二十四章 風起

    王鄣面色一變,說道:“鄭艦長所言有理,是我想左了。”

    鄭芝龍微微一笑,表示並不介意。

    身為主力艦的艦長,北上支隊的分艦隊指揮,鄭芝龍的地位略高於陸軍團指揮,又低於師級指揮,算是與李守信和蔣奎等人相差不多了。

    這是後發者的優勢,通過自己的特長在自己擅長的領域獲得更快和更大的成功。

    鄭芝龍堅信,傑日涅夫遲早會退下來,自己可能是未來的水師艦隊總指揮,到時候可能有幾十艘戰艦,數百上千艘商船,十幾萬到幾十萬人受自己的節制和指揮。

    當然和記的指揮體系相當覆雜,不會給一個人太高的權力,但對鄭芝龍來說,他發跡之前就是李旦的幹兒子,一個普通的通事翻譯,他發跡的過程被和記打斷了,最少以他本人來說不會有機會知道自己在歷史上會達到的成就,而和記對其不薄,幾年間使他從一個小小通事到分艦隊指揮,不管是地位,收入,都已經超過了鄭芝龍對自己的預期,加上制度約束,就算是天生的梟雄人物,此時也是甘心情願的在和記效力了。

    “傳我將令。”鄭芝龍已經頗具威嚴,一個人能在歷史上留名,成為十余萬人的海盜頭目,必有其過人之處。

    經過幾年的捶打鍛煉,鄭芝龍已經越來越能夠獨當一面。

    命令之時,鄭芝龍聲音若有金石,顯示出鋼鐵般的決心與殺伐果決的意志,他看著江岸,緩緩道:“艦隊所有船只的右舷炮兵,即刻打放,不必擔心殺傷!”

    命令被人迅速傳到每艘船的右舷甲板下的第一層,二層,三層,這是最頂尖和最先進的戰艦,第一層就在甲板下方,幾乎可以算是甲板火炮,第二層和三層則逐漸往下,第三層距離水面已經相當接近。

    如果是在五十年後,這種三層甲板每一側的每一層最少是十五門火炮,三層就是四十五門到五十門,左右兩舷就是百門火炮,不僅數量眾多,而且多用形制和威力更大的英國炮。

    加上前後甲板和甲板上方火炮,每艘大型風帆戰列艦的噸位都在千噸以上,每艘戰艦大小火炮在百門以上,每船的水手和陸戰人員在千人左右,發展到普遍的戰列艦當道的時候,小型的縱火船效果就大減,甚至很難起到作用了。

    在軍令之下,一二三層的炮手們紛紛開始給炮管裏塞入藥包,並且填實炮彈,在忙碌的時候,手水們也在操控艦上風帆,把距離拉的更近一些,角度也在調整之中。

    大同鎮號一側有三十門火炮,其余的蓋倫船一側也有二十五六門左右,受制於層高,長度,還有火炮的大小,現在的火炮還沒有辦法裝配到百門以上。

    當然,也得有千噸以上的噸位才負荷的了。

    旗艦右舷火炮陸續先開火,巨大的響動聲和噴薄而出的火光,黝黑的炮彈打在了江面上,噴濺起幾丈高的水柱,這令岸邊的人跑的更快了,在雷鳴般的火炮轟擊聲中,很多跑出城看熱鬧的人都是後悔無比。

    “不跑了。”陳貞慧世家公子,哪裏受過這般苦楚?江邊的石子相當尖刻,刺的他穿著軟履的腳心生疼,幾個長隨和小廝都跑散了,四周全是驚駭的人群和淒慘的叫喊聲,陳貞慧感覺自己眼前發黑,腳心疼的厲害,當下大叫道:“炮彈無眼,要打中跑也無用。”

    吳應箕應了一聲,大聲說道:“這話倒也是,艦船相隔江灘太近了,足夠打到城頭,城門擠成一團,人越多反而越危險……”

    眾人一時停住腳步,都是氣喘籲籲站定了,這時吳應箕又道:“和記的火炮威力應是不小,不過打的也不準……”

    “這是校炮……”陳貞慧經常接觸操江兵,對火炮施放有點譜。

    他有些無語,眼前的這些名士生員,真的是什麽也不明白。

    江灘上劉孔昭還在派人催促炮手繼續打放,操江兵們都是亂糟糟的,軍人們也感覺到了危險,感覺他們拿的那點銀子不值當賣命。

    這時大同鎮號的右舷開始齊射,一根根引藥繩被拉動了。

    自皮島之後,這應該是和記軍艦第二次轟擊大明的領土,上一次更多的是出於個人私怨和警告,這一次的意味相當明顯,這是和記大一統的序幕正式拉開。

    在此之前,還沒有一顆炮彈通過這樣正式的方式落在大明的領土之上,當看到炮彈呼嘯而出的時候,鄭芝龍拿出自己的望遠鏡,心滿意足的道:“大人被他們軟禁了一年多,我們和記也是忍氣吞聲一年多,現在該是收點利息的時候到了。”

    在場的無不是和記軍人,當即就有人叫起好來。

    王鄣也感覺血脈沸騰,他不無遺憾的道:“可惜我們在此之前受大人之令,與江南士紳示好,不然憑艦隊上的兩個營的陸軍,我感覺足夠拿下南京了。”

    “不著急,”鄭芝龍笑道:“等我們再度過來,李守信的第四師,蔣奎的第十四師,兩個師三萬余人,足夠拿下南直,兩淮,湖廣,加上浙江,同時盧大富或王敬忠帶一個團,足夠橫掃福建。四川不急,等我們把拿下的地盤稍微消化掉,三到四個步兵團沿江入川就可以了,雲貴,需要一個師也差不多了。”

    “聽起來風起雲湧啊。”王鄣笑道:“我心潮澎湃,居然快聽不到這隆隆炮聲了。”

    眾人無不是如此,可能是聽慣了,也是見多了海上演習,眼前十一艘艦船右舷全部轟擊的壯觀景像對這些軍人們並沒有太大的觸動。

    相反,他們對鄭芝龍所說的這些場景反而是相當的激動,振奮,自豪。

    台灣已經確定會有兩個海軍陸戰師,滿員是三萬余人,加上王敬忠團,盧大富團,駐守本島的守備團,台灣方面的戰兵會超過四萬人,加上幾十個輜兵大隊也在組建,工程工兵團也在組建,未來在兩年之內,台灣連同水師人員會超過十五萬人。

    以和記的標準來說,這是相當大的邁步,也還好是預期中的收入大幅度增加,而且和記會把各記宗親親藩的家產當成收益的一部份……這是早就定好的目標,在迅速進軍的同時,各處的宗親肯定要抄家,預計最少是千萬以上的收入,和李自成廣泛打擊不同,張瀚的主張就是宗親是一定要抄,勳貴看有無劣跡,官員除非極少數民怨極大的,否則不分文武,一個也不去動。

    這樣可以獲取最大的好處,贏得最多人的支持,而受損的只是極少數人,所謂團結大多數,打擊一小撮,運用之妙,無過於此。

    李自成其實也是想這麽做,但他能抄掠的藩王財富太小,不似和記,可以輕松的在短期內拿下很多有親藩的地盤,艦隊在打下江南之後,會以一個師左右的兵力迅速北上,封鎖天津到登州,威脅京師,同時一個師進攻山東,直接迅速的從登萊攻擊青州和濟南方向,最終止步臨清和德州,等於是將北方再次分割開來,其後可能派一個團和相應的輜兵部隊打通河南,再與北方南下的主力會合,北方問題基本上解決,與南方連成一體。

    這是一個整體性的計劃,到目前為止也就傳達大略到師團一級,要等詳細的作戰計劃,參謀司到明年春季才會陸續下發,然後給各部準備和調配物資的時間。

    據鄭芝龍所知,老熟人田季堂預備了兩千七百萬到三千萬兩的兩年期的戰爭經費,同時打算在江南獲取江南士紳和商人的幫助,這才是王鄣等人潛入江南,會見錢謙益等人的重要的原因。

    江南是財源地,不能打爛,並且在幾年後和記可以憑著化公司為國之後的國家信譽的支持,向江南各地攤派和籌款。

    張瀚並沒有打算上來就提高稅賦水準,這會引起人們心理上的強烈不滿和實質性的反抗。除非和記駐軍用哭廟案等暴力手段來殺一大批江南士紳,否則的話就得徐徐圖之。

    要得到江南的財富和幫助,攤派,捐輸,這都是好辦法,當然也不能賣官,但議員身份,成立某個機構,比如議政大會,給捐輸者議政會議員的身份,然後什麽評議院,榮軍團之類,這都是很不錯的手段。

    加稅可以慢慢來,也要鏟除地方上的苛捐雜稅,把流落到私人手裏的好處轉為國家所有,這個過程會相對漫長,可能是博奕之後雙方都能接受的結果。

    絕不能如大明那樣,任由財富在地方,國庫卻一貧如洗。

    也不能如清季那樣視江南如殖民地來掠奪,又極端的封閉保守和愚蠢,有清一代,真的是很難找到任何一絲亮點,如果一定要說有,那就確實可以肯定的是領土的擴張,這算是遊牧和漁獵民族進入華夏帶來的紅利,很多人也是類似的想法。但轉念想想,清的擴張是建立在對漢人的奴役和屠殺之下,是漢人付出了牛馬般的代價供應軍需,付出了沈重代價之後也並未獲取任何好處,只是名義上的領土而已。

    比如新疆,在清時漢人很難進入,而東北和蒙古直接是封閉的,柳條邊外和內是兩個世界,隔絕漢民進入,這不就是殖民者的心態嗎?

    如果一個喜歡看著地圖開疆,無視血汗付出,倒確實會沾沾自喜,但試想一下先輩的遭遇和付出的一切,恐怕心中不乏悲憤,由此,何以要謝這些蠻夷?

    況且,其亡國之後,蒙元之後的遼東和抵哈密,西南至雲南貴州的地盤,甚至一度收覆越南,北至庫布島,冊封烏斯藏都司,這都是大明強盛時的擴張,如果明一直強勢,這些地盤不需要蒙元幫手還是中國的,而衰落了,這些地方則自然會有離心力,清和民國之後,華夏的地盤可是用槍打下來的,可沒有哪個地方說是大清傳承自願來歸附。

    由此,何以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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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二十四章 雲湧

    鄭芝龍躊躇滿志,王鄣等人感慨萬千,壯懷激烈之時,陳貞慧等一小撮人也終止了逃跑的腳步。

    然後他們看到了此生難忘的奇景。

    同時有近三百門火炮一起擊發,火炮的火焰象盛開的煙花,噴薄而出,接連不同,炮口噴射火焰之後就猛然後退一下,然後數十門炮一起擊發,整個船身都向另一側傾斜了過去,似乎船身就要歪倒,但很快又平覆回來……

    這樣驚險的場景眾人還是平生頭一回見,這種幾百門火炮一起開火的情形,更是超過了這些江南文人腦海中最奇詭的想象。

    如奔雷般的轟鳴聲中,無數顆炮彈清楚可見的極速飛向江灘,江心洲的人都是一陣陣尖叫,不少人幹脆冒著嚴寒跳落到水裏去躲避。

    陳貞慧面色慘白,顫抖著身體道:“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真是壯觀,壯觀,壯觀!”哪怕心中有不憤,悲壯,怨恨等各種情緒,吳應箕也是忍不住大聲驚嘆起來。

    然而此時炮彈之下的操江兵們卻沒有這些書生的感慨,他們看到火光閃爍,看到火炮猛烈退位,看到炮彈飛出,等聽到尖嘯聲時,已經感覺炮彈臨頭了。

    幾乎是一瞬之間,所有操江兵都潰敗了!

    一萬多人,沒有任何人約束的住,也沒有絲毫軍紀可言,在火炮擊發的第一輪時第一時間內,所有反應過來的操江兵第一反應便是轉身逃走!

    不少軍官還試圖約束部下,一些軍官下意識的罵罵咧咧,威脅要將逃走的部下斬首,劉孔昭絕望之下,打算帶著自己帥旗前行,但幾裏長的陣地已經完全崩潰,大量的士兵直接丟了手中兵器開始轉身逃走,他們可能是看到城門處相當擁擠,下意識的沿著江岸往東西兩側跑。

    這只是炮聲響起時的反應,當第一顆炮彈落下時,慘叫聲立刻就響了起來。

    正如路振飛說的那樣,此前和記的炮手只是在校炮,火炮大規模齊射時九成以上的炮彈落點相當準確,大量的操江兵還在奔逃,炮彈就直接落在了他們之中。

    炮彈的呼嘯聲和慘叫聲直接混雜在一起了,顧杲看到一顆炮彈直接將一個操江兵的腦袋打扁,整個人就只剩下身體,似乎身體還能動彈,往前又跑了幾步才頹然倒下,炮彈繼續前飛,打在一個人的後背,似乎離的很遠都發出了劈裏啪啦的響聲,那人整個被打飛起來,在半空中狂噴鮮血,顯然是活不了了。

    更多的炮彈犁在人群中,耕耘中一片片的血肉之路,呼嘯的炮彈冒著煙,在人群中急速而來,打中目標,彈起,飛掠,砸死砸傷大片的士兵,不管是在東西方向跑,或是往城門跑,或是被嚇的魂飛魄散呆立原地,炮彈之下,不會管你的情緒為何,是憤怒還是膽怯,不管是想奮戰還是想投降,也不管你是普通的士兵還是披著重甲的將領,幾乎任何被炮彈擊中的人都只會變成一團血肉,如此而已,沒有例外。

    幾百顆炮彈的轟擊按理來說應該是災難性的,如果正常來說,這一輪近距離轟擊就該是千人以上的死傷,整個江灘會變成人間地獄,到處都是鮮血和人的碎肉。但明軍的死傷其實並不算慘烈……鄭芝龍心裏還是有數的,如果殺戮太狠,會引起江南百姓的不滿,情緒上的傷害可能要很久才會被撫平。

    實心炮彈是落在江邊,不管是灘塗還是沙地,或是軟軟的黑泥地面,還是草皮灌木遍布的坡地,這些地形都是相對吸能,這樣炮彈的動能減低了許多,殺傷力當然也減小了。

    第二輪和第三輪的火炮就更明顯了,炮手故意又調整了一下,把炮火延伸了一些,阻斷了明軍亂跑的道路,趴在原地老老實實的反而沒事,繼續亂跑的有不少被炮彈擊中了,死的相當淒慘。

    軍艦開始在江面上轉向時,整個江灘上已經沒有幾個站立的人群,百姓幾乎都跑進去了,膽大的如陳貞慧等人躲在數裏之外觀察戰陣上的情形,戰場上的情形叫他們感覺有些丟臉,卻也是替活下來的將士慶幸。

    三輪近千顆炮彈打過,所有的操江兵已經全趴在地面上,四周到處是騰起的煙柱沙塵,江心洲上和江灘一片混亂,火炮停止快一刻時間了,還是沒有人敢站起來。

    劉孔昭的大旗也倒下來了,應該是掌旗手不敢再舉著大旗吸引火力目標,剛剛可是有不少火炮往大旗處轟擊,然後掌旗官迅速扔掉了大旗,再也不敢高高舉起。

    確定一時半會不再發炮之後,大量的操江兵往東西兩邊跑,所有人的兵器都扔掉了,甚至大量的人是赤著腰在冰冷的江灘地面上狂奔不止。

    一萬多人瞬間就跑散了大量,少量的趴在地面上還是不敢動彈,在地面上都是淩亂的物品和人的屍體,在十五分鐘之內,一支被南京城文武倚為長城,感覺還是可堪一戰的武裝力量,就此煙消雲散。

    敗兵最難再聚攏,特別是嚇破了膽的敗兵,操江兵除河池營的官兵外,多半是在南京城裏安家,現在這般跑了,定是躲在家中不敢再出來,想把這一支勉強算“精銳”的營伍重新梳理整頓,再次拉出來打仗,顯然已經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了。

    城頭上的京營兵倒還是有不少,畢竟水關城門距離江面較遠,約有三裏多近四裏地,人們感覺火炮可能打不了那麽遠。

    在所有人的註視之下,一隊人簇擁著穿著紅色蟒袍的劉孔昭狂奔而逃,城門附近的人已經跑光了,劉孔昭在一堆臭腳破襪子之中搏命狂奔,終於穿梭逃入三山門之內。

    趙之龍已經在城頭處等著,看著狼狽不堪的劉孔昭從坡道台階走上來。

    “怎會如此?”趙之龍一臉迷茫的道:“操江兵就這麽散了?”

    “我還要問你?”劉孔昭怒道:“誰叫你向江心打放火炮的?你那幾門大將軍炮,能夠的著人家麽?”

    適才的明軍炮彈確實打出去了,只在江面邊緣,距離和記的艦隊可還是遠的很。

    “不打就完了!”

    “打了就不完?”

    兩個勳貴平素相當熟悉,交誼也不錯,現在卻是如兩只鬥雞一般,彼此惡狠狠的瞪向對方,眼中均是殺氣明顯,趙之龍恨劉孔昭帶兵無能,操江兵表現太稀爛,劉孔昭自是恨趙之龍連累自己,害他不得不擺出轟擊姿態,結果自己多年心血被人家幾輪炮就轟的稀爛,原形畢露,這一下,可真是全完了。

    “算了。”劉孔昭低了下頭,他的操江兵完蛋了,趙之龍等勳貴好歹還有京營兵,現在並不是強硬的時候。

    “關閉城門。”趙之龍在城頭怒吼道:“有要進城的叫他們繞道去通濟門。”

    “忻城伯感覺他們會攻城?”劉孔昭上了城頭,俯瞰眼前的戰場。

    到處是屍體,死的人並不算很多,但散布的很廣,而且戰場上到處都是丟棄的兵器和旗幟,還有各種物品,看起來象是一場剛辦完的廟會,因為某種原因人都跑了,留下一地的殘破。

    “他娘的……”劉孔昭罵了一句,也不知道說什麽是好。

    趙之龍斜了一眼,小聲道:“你看京營兵。”

    劉孔昭左右打量了一下,三山門這裏城頭上也有一萬多人的京營兵,是五軍都督府連續幾天搜羅過來的人手,估計南京城最多還能搜出兩萬人來,不可能再多了。

    這麽多年的爛帳,帳面上還有十來萬人,實際上最多三萬人,不可能再多了。

    這等事勳貴和文官們都很清楚,就算是有旨意令禦史入營清軍,也查不出幾個空額來。

    “我看和記艦隊要調頭……”劉孔昭一臉期盼的道:“沒準要撤走了。”

    趙之龍搖頭道:“不可能這麽就走了……”

    “這仗打完了怎麽辦,對上怎麽交代?”

    “這事兒只能瞞……”

    “鎮守太監還好沒來,還有緩和余地。”

    “本兵也沒有來,只有陳於廷等人來了。”

    “這一次少不得要大出血了。”

    “這事過去,我會向上自請卸職。”劉孔昭攤手道:“我已經無兵可帶,也負不起這個責任。”

    “誰不是?”趙之龍獰笑幾聲,說道:“咱們一直得意,早就有人想拱咱們下去,京營裏油水多,那幾家誰不想上來?也罷,叫他們上來,半年多後和記再來,看他們拿什麽頂。”

    劉孔昭安靜的道:“他們只想撈錢,和記來了之後就投降吧。”

    “我們也只能如此了……”

    這個話題還是相當犯忌諱,如果和記是女真人,這些勳貴能跑則跑,不過和記麽……劉孔昭突然想起來自家還買了海事險,也在海貿投了錢。趙之龍則記性突然好了,似乎他在幾家絲廠都投了錢,這些絲廠都是與和記有買賣合作,另外他們都坐著和記賣過來的馬車,相當的豪華,舒服,門把手都是金飾,完全滿足了這些勳貴的自負心理。

    兩個勳貴很有默契的停止了話頭,然後都憂心忡忡的看著在江面上已經調整了船身姿態的戰艦。

    龐大的戰艦,犀利的火炮,這些都給了城頭上所有的,包括江灘上跑散的操江兵,江心洲上的漁民,城下躲起來的南京士紳和百姓,在這一刻,所有人都記得並完全清楚的知道了火器之威,但他們此時還並不完全知道,這一切還並沒有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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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二十六章 亡心

    城頭上的人也終於發覺了不對,似乎這些艦船的船尾都有一門明顯更加龐大和重實的火炮,黑洞洞的炮口似乎正對著城頭。

    每艘戰船上都有穿著藍色軍服的人影在忙碌著,城頭上的明軍官兵和文武官員和勳貴們都在傻傻看著,這時他們也看到有相當多的藍袍軍人都走到了甲板上,還有一些商團軍人在向著城頭揮手。

    “他們要做什麽?”一個京營兵楞征著道:“難道火炮能打到這邊城上來?”

    “不可能罷,三裏多地哩。”

    “這可是三山門,他們打打江灘就算了,這裏有神明護佑!”

    京營兵們給彼此打著氣,操江兵已經打散和跑光了,適才城頭的文武官員對城上的京營兵進行了一輪彈壓和警告,京營兵都嚇的面色慘白渾身顫抖,可一時半會的沒有人敢帶頭從城頭逃跑。

    三山門這裏群山環繞道,江水如玉帶一般在前方流淌,曾經有張士誠的兵馬前來偷襲,結果被老朱派人在城門外江灘上伏擊,殺傷甚多,所以有很多傳言,比如冬季的晚間這裏有鬼神呼嘯哭泣雲雲。

    當然就是江風在特定的環境裏發出的聲響,但在這個時代又有幾個人能明白呢。

    軍艦在江面上又停住了,炮手們準備完畢,各艦紛紛打起旗號。

    江風很冷,不過在沒有軍令約束之下,很多商團軍人都跑到了船上來瞧尾炮轟擊。

    每門尾炮都是各艦上最大的火炮,這也是蓋倫船的傳統和最明智的做法。

    重量的火炮在船尾最為合適,大同鎮號的尾炮是一門四十二磅炮,其余各艦都是三十六磅炮。相對於和記鑄炮工藝來說,目前已經到了極致。

    可能幾年之後會嘗試鑄五十磅炮,但還真的需要時間。

    在得到軍官的示意之後,炮長親自點燃引信。

    各艦也是在旗語指示下做出了差不多的動作,每艘船上都有尾炮引信在燃燒著。

    士兵們都下意識的用手指把耳朵給壓實了,巨大的轟鳴震響促不及防之下足夠震聾人的耳朵……並沒是沒有這種事。

    海上演練時軍人們曾經打響過尾炮,四十二磅炮的裝藥量遠比十八磅和二十四磅炮要大的多,發出的轟鳴聲當然也是震耳欲聾。

    這還是第一次把這般重炮用在實戰,當然是攻擊本土目標,且是大明太祖定鼎天下,驅走蒙元的南京,這叫人們在好奇之余,心中也並沒有太多振奮之感。

    最叫他們想用的,是把這樣的重炮用在馬尼拉城。

    還好,時間不會太久,一個月內南下艦隊會齊備,十幾艘蓋倫船戰艦加上二十艘以上的武裝商船,配合一萬多和記商團軍的陸戰軍人,預計在明春就去橫掃馬尼拉,將西班牙人徹底驅趕出去。

    那一場戰爭台灣行軍司得到了充份的授權,可以無限制使用火炮和士兵的威力。

    無限制,這三個字會叫所有人滿意。

    以德報德,以直抱怨,每個和記商團軍的士兵都知道怎麽去施展手中的火器去覆仇。

    “預備,放……”

    火炮震動時,整艘船好象都晃動了一下,盡管只是打放一門火炮,似乎跟的上整個右舷齊射的威力。

    巨大的近四十斤重的炮彈飛了出去,發出劇烈的尖嘯聲,於此同時,對面的明軍發出了驚駭的叫喊。

    陳貞慧等人也在發了狂一般的叫喊起來,這種巨炮轟擊的效果遠遠超過了剛剛的齊射,每個人都感覺到了巨大的威脅,而陳貞慧等人則是害怕城頭被轟擊傷害到城頭上的陳於廷,在這一刻,每個人都感覺到了巨大的威脅和無力感。

    當城頭被火炮的炮彈擊中,半個城樓被實心炮彈橫掃,發出劇烈的震動和開始倒塌之後,整個城頭的駐守兵馬也開始潰逃了。

    軍官們彈壓不住,大人物們自己也開始奔逃,第二顆第三顆炮彈都是呼嘯而至,整個城頭被實心彈打的碎石飛崩,到處都是煙霧和飛掠而過的被打成碎石的城磚,這種情形下無人能保持住冷靜從容的姿態,第一聲炮響過後,連趙之龍和劉孔昭都率先逃走了。

    等整個艦隊轟擊過後,除了少數滯留江邊的人之外,城外的陣地和城頭的防禦已經被一掃而空,現在的南京已經成了一座不設防的城市,軍艦上只要派一個營下來就能順利的接掌好幾座城門,並且可以在艦隊掩護下陸續將主力投放進去,艦隊這一次有一個團的兵力,所有人都不認為一個團的陸軍開進去,南京城裏會組織起象樣的抵抗。

    如果再有一個團的兵力,近在咫尺的鎮江和揚州府,包括淮安在內,這些地方可以迅速納入掌握之中了。

    可惜,這種臨機一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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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計劃不可能得到軍司的批準,也不會獲得下一步的支持,所以不會有軍官臨時起意來做這樣的事。

    炮聲逐漸停止了,鄭芝龍沒有下令艦尾大炮繼續轟擊,對準城頭的轟擊傷害極大,沒有辦法控制,可能打入城區之內造成無辜的百姓傷亡,收獲的沒有別的,只有不必要的仇恨而已。

    艦隊逐漸又擺開了,旗艦打出旗號,艦隊順流而下,盡管在南京使用了火炮,但整體來說,這一次閱艦行動相當成功。

    當江風再度吹滿風帆,大同鎮號順流而下的時候,沒有幾個人軍官說話,只有士兵們發出陣陣歡呼聲,笑聲之中,所有人都是相當清楚和明白,當他們再度出現在長江之上時,南京,江南,浙江,湖廣,兩淮,將是唾手可得!

    ……

    陳貞慧和吳應箕等人終於爬了起來,他們因為太貼近城墻被磚石崩了滿身都是,不遠處的茅元儀要從容許多,他的經驗比這些書生豐富的多。

    他就一直停留在遠處的灌木從邊上,打算真的有危險的時候就趴在灌木從裏,所以當眾人灰頭土臉的時候,茅元儀要相對從容許多。

    看著橫亙在江面上的大船,茅元儀突然大笑起來,前仰後合,樂不可支,只是在大笑之時,兩眼的淚水卻是忍不住流了下來,這一刻,他知道大明亡國亡定了。

    ……

    “父親大人有險,我要趕緊回城。”陳貞慧是最害怕的一個,身為右都禦史,陳於廷適才也是在城頭上觀看戰事,這一輪對城頭的炮擊打的相當劇烈,令人神魂不安,陳貞慧擔心父親安危,也是頗有失魂落魄的模樣。

    “不急,無事的。”吳應箕蒼白著臉安慰道:“適才我看了,軍艦火炮多以轟擊城墻為主,並未有意殺傷城頭人群,所以死傷不重。陳老大人身邊定有護衛,可能在火炮轟擊前就下城去了,遇險的可能不大。”

    “是麽?這樣便好。”陳貞慧並不能完全相信,但在此時此刻也唯有選擇相信。

    “不過我等也不必在城外耽擱了。”吳應箕回頭看去,但只見一片淒涼,除了江心洲上無處可避的漁民,再也不見人跡蹤影。

    一場荒唐的鬧劇,荒唐開始,悲劇結尾,人死的不多怕也有過百人了,這一筆帳不知道怎麽去算?

    吳應箕郁郁說道:“今晚南京城中,不知道有多少家人要淒慘號泣。”

    有人悶聲道:“不知道該怨和記,還是怨趙之龍,劉孔昭?”

    大多數人當然是怨這兩個勳貴,和記軍艦一路前來無事,只在南京發生這樣的事,那些希圖保富貴權位的勳貴當然是最大的罪犯。

    陳貞慧半響無語,與眾人一起向城門處去。

    沿途全是丟棄的兵器和死屍,眾人相扶繞道跳躍而行,到了水關門前,陳貞慧自懷中掏出一本平時珍藏的詩集,俱是與諸友唱和時感覺可以留下來的佳作。

    不遠處有火焰燃燒升騰,那是被炮彈摩擦起火的枯幹灌木在燃燒著。

    陳貞慧順手一揚,將詩集往火中一扔。

    吳應箕驚道:“定生,這是做什麽?”

    “這東西,有用嗎?”陳貞慧哈哈一笑,說道:“和記建新朝,我們的這些玩意,上不能登天子台,下不能有益民生,助長國勢,連怡情也做不到了。看到了今日情形,我以後還怎麽以為學問自書中來,怎麽自視此前所學是天下至道,怎麽敢認為我輩的學識窮究天人,遠在眾生之上?人家一通堅船利炮,我們狼狽如豬狗一般躲避,還有什麽心思吟詩弄句?哈哈,過往全是笑話,荒唐,可笑!”

    眾人面色蒼白,吳應箕道:“或者和記半年後再來,未必如今日這般無可抵禦,可能朝廷派來九邊精銳和新鑄紅夷大炮?”

    多數人聞言都是搖頭,陳貞慧面色慘然,對吳應箕道:“朝廷至今鑄炮未超過百門,半年時間能運多少大炮,給多少火藥,炮彈,修築多少炮位,一條長江要多少大炮合適?朝廷,無此精力,也無此財力,更無人手效力了。”

    南京城外,最少得三百門紅夷大炮才勉強與現在的和記艦隊勢均力敵,而和記下一次再過來,可能就是千門大炮了。

    並且相當可以肯定的就是,適才的船尾大炮,威力遠在紅夷大炮之上,射程更遠,威力更大,這邊炮位修好了,人家一輪重炮轟擊過來,炮手怕就是跑了大半了,這仗還怎麽打?

    用屁股想想,朝廷也沒有錢糧和兵力往江南派,最多是給江南一些募集地方軍伍的錢糧,這銀子怕是用不到正處,最多被帶都督銜的勳貴們給瓜分了,湊數幾萬人出來,還是大炮一響,立刻跑散的結果。

    和記的幾輪火炮打放下來,已經擊碎了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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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士紳生員精英們最後的幻想,也把那些舊勳貴和官員們的幻想給粉碎了。

    更是粉碎了普通士兵和百姓們的抵抗意志和些許僥幸,畢竟大明二百多年,此刻又不是崇禎末年天下失望的時候,人們就算認可和記的存在和實力,也未必會欣賞願意改朝換代。可以說城頭和江灘的將士還是願意稍作抵抗,前提是要有抵抗的可能和勝利的希望。

    剛剛幾百門火炮發齊的壯觀景像足以打破任何幻想,沒有人會認為大明一方有獲勝的可能了。

    普通人未必知道力量對比的懸殊,只知道難以抵敵,而眼前這幾位畢竟也是大明統治階層的精英人物,適才的一切已經也是粉碎了他們心中微弱的抵抗意志,他們都是清楚明白的知道,半年之後,江南易手勢不可免。

    吳應箕苦笑道:“不知道滯留京師的黃太沖知道眼前的事,會說些什麽?”

    黃宗羲也會加入覆社,眾人在此之前商量討論成立覆社的事時都是躊躇滿志,感覺天下大事盡在掌握之中,只要拱衛聖君徐圖調治,大明中興在望。

    現在一切希望都滅絕了,只是黃宗羲等人怕是沒有親見眼前一切,未必能夠相信他們的判斷和眼前的事實。

    “還有念台先生。”吳應箕又提起劉宗周道:“他在鎮江,預備過江起覆,這一次船行大江,未知他見到沒有。”

    如果說錢謙益是東林黨首,海內文宗,那劉宗周就是以道德文章聞名於世的當世儒宗,其操守,品格,學問,都是純之又純,是標準的儒學宗師,很多知名的才智之士拜在劉宗周門下,其以通政司右通政之職上書請辭,被天啟皇帝所惡,當時天啟帝禦筆批覆:劉宗周藐視朝廷,矯情厭惡,好生恣放!著革了職,為民當差,追奪誥命!

    自此之後,劉宗周在家講學,門徒眾多,名聲越發響亮,此人也是清季理學的開派宗師,同時也算繼承了陽明心學的一部份,其迂腐不堪之處很多,動輒辭職也成了其養望慣例,不管怎樣,這人是當世儒學的一個代表人物,和在京城為官的黃道周齊名,只是劉始終未能進入實務階層,比起黃道周的實務能力還差了許多。

    陳貞慧喃喃道:“念台先生多半見了艦隊。”

    吳應箕道:“不知念台先生會有何舉措?”

    吳應箕這般問就是心中尚有希望和期盼,大儒存世就是人們心中的指路明燈,劉宗周的德行威望當然足以使江南士紳和生員們對他做這樣的期盼。

    “還能怎樣?”陳貞慧道:“舊日的經驗,學識,於如今之世已經毫無益處了。就說以人心而論,舊日一切,怕也很難引起人的共鳴了。”

    “那念台先生會如何?”

    “要麽自盡以全令名,要麽就退隱回鄉從此不言實務,專心學問,不過……”陳貞慧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以我對劉起東的了解,他如果感覺儒學無問,學識無用,天下將有翻天覆地的反覆,那麽,他會自盡。”

    “我亦是這般想。”吳應箕眼中含淚,簡直悲不自抑。

    後人可能難以想象劉宗周這樣的學者在明末時的社會地位和威望,提起這一類的人,總以“腐儒”兩個簡而概之,似乎這些人只會空談,對社會沒有什麽影響和左右。

    其實大大不然。

    王陽明就是一個改變時代和歷史進程的學者,他的心學在清季成為顯學,但並不是往好的方向發展,而是往壞的方向發展了。

    而劉宗周被譽為明末第一大儒,宋明理學,大明心學的殿軍,也是被稱為華夏最後一個儒者,其對後來的浙東學派和清季顯學儒家流派都有深廣的影響,對這樣的人以簡簡單單“腐儒”二字顯然不足以正確的做蓋棺定論,而其真正的深遠影響,要以時間沖涮之下的效果來見證。

    事實證明,其學術確實影響相當深廣,而陳貞慧對其判斷也相當準確。

    歷史上清軍渡江之後,劉宗周既不能挽回宗廟,也無力於世道人心,對紛擾的局面一無所出,那是其為人和實務的能力不足,其只能絕食自殺,最少大節無虧,所以在後來被清朝統治者也追謚為忠介,也算完全了一生令名。

    其學術則影響深遠,不過,在本時空內,百花齊放的學術氛圍之下,其保守,僵硬,無力的一面會充分暴露出來。

    畢竟,推門打開一個新世界之後人們才會發覺在舊有的道場窮極文章,發掘真意,這樣的做法已經毫無意義了。

    “我要出家……”吳應箕慘然道:“眼下之事,不是要亡大明,不是亡國,是要亡天下!”
410555 發表於 2019-8-15 18:43
第一千七百二十七章 詢問

    江水之上,浩浩湯湯的水流終於載運著和記艦隊順流而下了,長江滾滾奔流,將和記艦隊再度送入蘇松江面,然後直出江口,奔行向茫茫大海。

    而其身後人心各異,暗流湧動,最終錢謙益等名流大士紳開始暗中與和記聯絡,組建共治議會,和記人員在江南湖廣各處幾乎半公開的活動,在長江艦隊之後,無有任何地方官府和地方勢力敢於冒犯,和記在江南湖廣的潛勢力與日俱增,很多共治會議已經與和記人員進行相當詳細的商討,待半年後和記大軍進攻之時,如何安置,駐守,防禦,進行地方駐守和治安管理,另外地方官員和士紳,宗族的權力劃分等等。

    在南京之事以後,鎮守太監只上了一封含糊不清的奏折,似乎就是在南京江面上突然來了一股海寇,有和記背景,然後無功而返。

    如果只從字面上理解,則南京無事,江南無事,而所有知道內情的人都是明白,現在漕運幾近斷絕,雖南京猶在,而江南湖廣閩浙等地,易幟只是時間問題了。

    在南方震蕩的時候已經是接近年底,北方的糧荒已經相當嚴重,而大明朝廷已經焦頭爛額,南方的事情相當重要且致命,但北方的朝廷已經很難將目光真正投註到南方,他們現在有更多更大的麻煩。

    九邊處於一片混亂之中,糧價擡高的傷害已經涉及到了每個軍鎮,軍心不穩,小規模的嘩變不斷,朝廷只得將大量儲糧加緊送往各鎮。

    同時,河南山東等地的班操軍被留在京師,選出少量精銳成為戰兵,大量的班操兵在京師充當勞役,這使得地方衛所怨氣從生,但朝廷只能置之不理。

    而糧價騰高,人心怨恨還只在麻煩的後邊序列,朝廷第一大事是要改元,從明年起為崇禎元年,鏟除魏閹過後原本該是一個祥和與充滿希望的改元之年,但現在一切都因為新平堡之事被破壞了。

    盡管現在還沒有到崇禎元年,但實際的情形已經接近了崇禎十七年。

    人們在默然和準備接受,或是坐視不理,唯一叫人們感覺奇怪和不以為然的就是張瀚與和記的一系列的動作,難道和記就打算用現在的辦法來推翻大明?大明在北方還有幾千萬百姓和百萬大軍,如果和記用這種溫吞水似的辦法,似乎還要很久才能完成推翻大明,建立新朝的大業,對一個二十來歲的雄主來說,張瀚的性格也未免太柔和了一些。

    在暗流湧動之時,最難過的當然還是天子。

    宮中氣氛十分不好,皇帝連續多日責罰身邊的宮人,不少小宦官受杖責,有好幾個被活活打死……在這方面當今天子遠不及天啟皇帝寬厚仁德,在天啟年間很少動用的大棒,崇禎尚未改元就已經多次使用了。

    諸多消息都是壞消息,崇禎雖然政治天賦不高,但好歹也是一個心智很正常的人,他的禦制詩,書法,繪畫,說明他不僅智商正常而且也擁有一定的藝術天賦,比起寫詩十萬首瓷器越燒越華麗的乾隆不知道高到哪裏去了。

    崇禎的失敗在於性格方面,他沈不住氣,穩不住,也太剛愎自用,太喜歡諉過於人,喜歡甩鍋給臣下,身為天子卻沒有擔當,更沒有用人不疑的恢弘度量。

    就如現在這般,在乾清宮裏皇帝就在大發雷霆。

    “薊遼總督怎說?”面色蒼白的崇禎皇帝問身邊的王承恩。

    穿著新賜蟒袍的王承恩年歲也不大,面相很小的樣子,在皇帝身邊持拂塵站著。進宮幾個月後,皇帝對王承恩的信任相當明顯,信王潛邸舊人中,一直在皇帝身邊伺候的就是小王公公了。

    十七歲的皇帝已經顯得極為憔悴,連續多日皇帝都是不眠不休,精神十分緊張,也十分痛苦,為了追求那虛無縹緲的中心希望,皇帝不懼勞苦,然而除了一個個壞消息外,上來的奏折無不是請兵,請餉,請撥付軍糧。

    通州的糧庫在急劇的消耗,到了這個時候皇帝也是著急了,問了一句後,王承恩尚未來的及回答,皇帝又急急的道:“近來北上的漕船有多少,戶部倉場侍郎可有回奏?”

    王承恩身子往下躬了躬,答道:“薊遼總督回奏說要等年後再來,他想看看科爾沁那邊的消息如何了。”

    崇禎“哦”了一聲,知道袁崇煥確實不便離開了,和記兵馬近來在追殲科爾沁叛變的台吉,打的很是熱鬧,薊鎮和遼西早就戒嚴。

    袁崇煥一直在試圖和東虜談和,最少穩定了後方之後把遼西精銳給調到薊鎮,大炮也盡量調過來充實薊鎮,這樣才有信心在薊鎮擋住和記的南下兵馬,否則袁崇煥上奏時說的很坦白,如果兵餉械均不足,他亦沒有信心能擋住和記精兵。

    按崇禎的性格,對這種推諉和信心不足的官員會相當的不滿,甚至直接就會下旨切責,但對他心目中的大英雄崇禎尚有一些寬容度,自己想了想之後,崇禎皺眉道:“看來是要等科爾沁諸台吉的消息。”

    皇帝突然滿懷希望,說道:“科爾沁人自小王子時便自立,擁眾二十萬,其後雖分裂衰落,現猶有控弦十余萬人,若能自強自立,和記未必就能奈何得了他們。”

    王承恩趕緊道:“皇爺說的是,若不是那和記在草原上陷入困境,又豈會安然至今毫無消息傳來。”

    這話就很對崇禎的胃口了。

    “著薊遼總督二月初來陛見。”皇帝到底還是沒有太多耐心,當即就指示道:“朕憂心如焚,這話你告訴他。”

    “是,奴婢一會就去辦。”

    乾清宮的暖閣裏安靜了一會兒,只有銅爐裏的炭火發出細微的爆燃聲響,暖閣裏內部是床,外間是皇帝辦公的禦案,大明皇帝並不在乾清宮辦事見人,也不在養心殿,這裏是純粹的宮內世界,除了極少數外臣之外,無人能到得此處。

    外間也是極為安靜,太監和宮人們在經過這裏時都是輕手輕腳,只有報時的都人在經過時會敲響雲板來提醒人們現在的時辰,除此之外,寂寂無聲。

    暖閣的地面鋪設的是蘇造的金磚,散發著融合的光澤,房內的陳設,瓷器,字畫,少量的古玩都是精品中的精品,不要說唐人和宋人的器物,春秋戰國時的古物也很常見,墻壁上懸掛的多是宋人的山水人物書畫,皇帝對畫像不是很感興趣,這一點和他的祖先不大相同,宣宗皇帝書畫雙絕,成化皇帝畫功精細,是書院派畫家中的合格水準。崇禎皇帝對書法更有興趣,如果他在成堆的公文中擡起頭來,用上等的宣紙寫上幾副字,那就是難得的消閑時光。

    皇帝在奮筆疾書,禦案上無非是請餉請兵,還有請朝廷趕緊派出大軍,殲滅流賊的奏章。

    請擊流賊的多半是河南出身的禦史或官員,皇帝輕輕一搖頭,說道:“流賊不過是小患,其也多半是無食流民罷了,怎地如此不識大體!和記兵南下,將大軍派往河南,可乎?”

    原本多半待留中不理,但轉念一眼,這樣河南籍貫的官員怕會十分失望,這些人身後又是大量的河南士紳,還有親藩們,唐王,周王,福王都先後上奏,請朝廷加強河南兵力,諸親王都曾經自有護衛,但已經都被剝奪,所以朝廷也有義務保護他們的安全。

    況且從臉面上來看,如果流賊突然攻破某個大城,殺害親藩,大明二百多年未有之慘禍發生在自己手上,“聖德”受累,將來會是一個抹不掉的汙點。

    這般一想,崇禎立時道:“著兵部與五軍都督府擇上將,率京營兵五千即刻往河南,餉,械俱要齊備!”

    王承恩想說京營空虛,京師一旦有警很難湊出兵馬,選派幾千精兵出去,怕是京師有警會相當的尷尬和難堪,甚至大有危險,但他知道皇帝心意多變,而且最討厭有人質疑自己,且皇帝初即位後,對權閹相當警惕,宮中太監們多半不敢隨意說起軍國政務,怕皇帝疑忌,他只能輕輕答應下來,過一會出去後令司禮寫出中旨,交給內閣去轉辦。

    皇帝交辦事情,思緒斷了下來,一時難再去批閱那些叫他不愉快的奏疏,他沈吟片刻,輕輕以指擊桌,問道:“適才問漕船之事,到底如何了?”

    王承恩有些暗暗叫苦,但也只能回說道:“年前怕是無有漕船再至。”

    “通州大庫尚有多少糧?”

    “月初時倉場侍郎回奏,說是還有七百多萬石。”

    “太少,太少了!”崇禎臉色一變,他雖為皇帝不久,但通州大庫的重要性還是相當清楚的,如果儲糧不足千萬,那問題可真是不小。

    幾百萬石糧說是不少,但現在九邊各鎮都要朝廷撥付糧食,各地的庫藏糧食都不足使用,京師的百萬人口更是仰賴通州糧庫,這種消耗水平是相當巨大,待到明春新糧運至,可能通州糧倉的糧食所剩不多。

    “京師糧價如何了?”

    “三日錢至八錢一石。”

    “太高,太高了。”

    王承恩低頭垂目不敢出聲,京師是有一些糧店賣這個價,但從來沒有人能買到糧,但打事件的番子就是到這些糧店去打聽價,然後上報東廠,東廠提督太監曹化淳再具奏上報,欺上瞞下,無過於此。

    雖知內情,王承恩卻是打死也不敢說出來,京師囤積糧食的非止一家,幾乎所有的公侯伯勳貴家都在囤糧,文官中有錢的也囤糧不少,加上有背景的大商家大糧商也在囤糧,甚至有一些河南山東的親藩也參與此事,地方上的豪強士紳也紛紛加入,整個北方的糧價如竄天猴一般急劇上升,年前更是到了叫人吃驚的地步,京師糧價好歹有漕糧補充,沒有河南和九邊的糧價高,但也到了二兩一石以上,八錢一石連雜糧黑豆也是買不到了。

    有一些地方,比如陜北等處,糧價幹脆就到三兩一石,甚至還在節節攀升。
410555 發表於 2019-8-15 18:43
第一千七百二十八章 天譴

    這些內情眾人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明白回奏,皇帝的脾氣大家都知道,聽到不好消息只會切責底下辦事的人,將事情推諉於下,並責令下頭的人想辦法解決。不管是勳貴,太監,文官,現在都在一條船上,大家卻是如何去解決?

    不過王承恩也知道糧價年後差不多要回落了,很多人家是在四五錢一石時開始囤糧,明春糧價能到三兩,差不多是十倍的利潤,到了這個節點差不多就會放糧了,不然的話春天過後漕糧恢覆不說,很多湖廣南直的大糧商也會陸續運糧北上,原本春荒就是他們賺錢的好時光,去掉纖夫成本費用,沿運河一路北上都會取利,沒有理由不來。

    一念及此,王承恩也稍覺心安,大明雖然困境重重,但皇帝每天都是勤於政務,軍國大事從未疏忽懈怠,縱有性格,經歷,見識上的不足,也會隨著時間推移而逐漸改善……

    皇帝已經踱步到乾清宮前,天色逐漸晦暗下來,四周殿閣內的宮燈陸續點燃,乾清門和前方廣場上也有宮燈被點亮,四周響起宦官們叫喊著下錢糧的聲響,那是提醒要出宮的人趕緊出去,內廷外朝俱是響成一片,前方諾大的三大殿如怪獸一般蟄伏著,逐漸隱沒在黑暗之中,四周宮墻上響起禁軍將士換防的聲響,那是上二十六衛的府軍前衛,旗手衛,還有錦衣衛的官兵,在襄城伯的提調下,每晚在此時換值,上值的將士們會在明早再換值,這支八千多人的軍隊,還有錦衣衛的大漢將軍,校尉,構成了宮城對外朝的最終防禦,他們世代為軍,從二百多年前簽為上二十六衛的軍戶,迄今為止也不知道傳承了多少代人,世代為軍,世代駐守皇城,也是皇家最信的過的親軍中的親軍。

    每年年尾,宮中都會派發一些銀子和糧食,犒勞賞賜這些禁軍將士,皇帝心念一動想詢問此事,不過轉念一想,萬事都問王承恩似有不妥,當下抿了下嘴巴,打算明天換一個太監再問一次,以防王承恩恃寵而驕,欺蒙天子。

    王承恩等人不敢出聲,只靜靜的看著皇帝身邊兩側,乾清宮前的廣場上時不時的有人提燈經過,天氣昏黑晦暗,少數影影綽綽的人影經行而過,頗有幾分蕭瑟冷寂之感。

    皇帝和所有的少年人一樣,沒有太長久的定性,他打算回轉到坤寧宮去見皇後。

    但一轉念,崇禎又停住了腳步。原因是近來有個言官上奏,彈劾周奎在京師多行不法,其中有一些肯定是捕風捉影誇大其辭,但有一些怕也是真的,比如說周奎也在囤積糧食一事,皇帝因此心中不喜,所以這幾天在故意冷落皇後。

    皇帝希望用這種辦法提醒皇後,告誡外戚在外要奉公守法,皇家對外戚不薄,崇禎前後已經賞賜了好幾萬兩的金銀和器物給自己的老丈人,他覺得周奎有些貪心不足,但對這樣的至親,還是要以委婉的方法來提醒,皇帝希望皇後能明白自己的苦心。

    “去皇極殿。”皇帝無心再看外朝的殿宇樓閣,這些東西早就看膩了,他打算去皇極殿默祝祈禱,希望祖先能保佑自己,明年改元之後,能使國運上升,平安渡過眼前的種種危機。

    皇帝確實感覺到了危機,但他也深信自己有能力渡過眼前艱險……不管怎樣皇明還是大一統的狀態,和記是嚴峻的考驗,皇帝希望自己能帶著大明熬過去。

    “但願明年風調雨順!”在步下台階往軟轎上走去時,少年皇帝心中默祝著,在這一刻,他虔誠無比。

    “下雪了。”身邊有個小宦官驚喜低語,盡管馬上閉了嘴,皇帝還是看到了,看到雪花洋洋灑灑而落,皇帝也是面露微笑。

    宮燈映照之下,到處能看到飄飄揚揚而下的雪花,京師在此之前只是白天下過兩場小雪,這一年其實比往年的情形要好的多。

    其實就是小冰期快過去了,明朝再堅持二十多年就能熬過去,可惜眼前的皇帝卻是把大明往覆亡的道路上狂奔猛帶,一去不覆返。

    “瑞雪兆豐年。”皇帝面上含笑,看著一朵朵潔白的雪花落下,心情由是大好。

    “過一陣一開年,改元之後,定會有不少好消息傳來。”王承恩在此時湊趣,率先恭賀,隨侍的乾清宮太監們也是都沒口的讚頌起來,仿佛一朵朵雪花就是上天灑落的仙花,帶來的就是天意認可,而蒼茫大地,定會在瑞雪之下,恢覆往日的平靜與富足。

    ……

    雪野寂寂,四望之處在視力所及之處幾乎無有任何區別不同。

    少量的樹木被起伏不定的地形給擋住了,而且都在大雪覆蓋之下。

    在方圓數裏的地方到處都是淩亂的馬蹄印痕,由於積雪太厚,就算踩踏的太厲害也沒有把積雪之下的草皮和泥土翻出來。

    大量的穿著赤紅色軍服的獵騎兵散布在遠方,拉開一條半圓形的戰線,由於獵物被擒,軍人們放松下來,獵騎兵們的軍紀向來較為寬松,已經有不少人點燃了紙煙,在白色的雪野上,一明一暗的煙頭看起來相當的明顯。

    另一端的戰線上,相對少一些的獵騎兵們拉開更長的戰線,這是為了防備已經投降的科爾沁蒙古人又暴起發難或是再度試圖逃離。

    高瘦的張獻忠滿臉胡須,幾乎要遮住五官,他站在雪地前,冷眼看著跪在雪地上的俘虜們。他眼前是一群十余人的蒙古人,披著羊皮襖子的他們還是瑟瑟發抖,臉色相當的難看。

    除了蒙古人外,尚有幾個漢人也被按在雪地上,一個穿著官袍的中年人被按在地上,猶自不服,但白凈的圓臉上被抽了十幾個耳光,牙齒都打飛了幾個,烏紗帽打落在不遠處的雪地上,官袍被扯的破爛開來,他用怨毒的眼神盯著張獻忠,似乎還是心有不甘。

    “周大人,還不服氣?”張獻忠一臉戲謔模樣的盯著周文郁,其已經被袁崇煥保舉為參將,從旗牌官到參將,也算是扶搖直上了。

    “當然不服。”周文郁瞪眼對張獻忠道:“我身為大明臣子,效忠天子,忠義可鄣表千秋萬世。你呢,替反賊效力,不忠不義,將來必定遭受天譴!”

    “天譴?”張獻忠一楞,抓了一下自己腮邊亂如稻草般的黃須,扭頭對身邊的獵騎兵們道:“怪了啊,這廝說咱老子會被天譴。入他娘的,老子替張大人一路從科爾沁打到特林,見到了永樂年間敕封石碑,接見幾十個衛指揮,重賜和記銀印,打通舊驛道,收覆幾千裏失土,咱老子反而要受天譴?咱老子從軍以來,殺的是禍害大明的北虜,現在也是在殺不服的北虜,反而這周某人暗中與北虜溝結,送糧食送武器,叫北虜合起夥來打咱們漢人,他反而是忠臣?”

    四周的獵騎兵們哄叫起來,他們都是有無比的自信,根本不可能為言詞所動,但張獻忠真是鼓動人心的高手,寥寥數語,將獵騎兵這兩年的光榮說出大半。

    從對察哈爾人的最後一戰之後,張獻忠加入到北上支隊之一,帶著大量自願北上的將士一起,從科爾沁部出發一路北上,經過農安站等和記的前進基地,沿著黑龍江流域一路北上,直抵奴兒幹都司舊都司所在的特林城一帶,重立石碑,接見當地部落首領,發給和記銀印,將這些事做完之後,他們沒有繼續北上,而是接到命令南下,和其余幾支騎兵部隊配合,將科爾沁叛亂的諸台吉圍追堵截,最終獲得全勝。

    和記這一年多來,一直堅持選派大量精銳人員前往北部,收覆外東北奴兒幹都司舊地是張瀚最強烈的心願之一。

    可以說除了南下爭奪海洋之外,北方奪取外東北區域在張瀚心裏的重要性還在收覆西域之上。

    這年頭的西域,民族和宗教都是相對覆雜,且有衛拉特蒙古勢力在,其勢力正處於擴張期,和記當然不懼,可也沒有必要在國力不強的時候去硬碰硬。

    奴兒幹都司這裏,幾乎所有的版圖之內的勢力都相當的弱小,大明當初冊立的四百多個衛所土司,到目前為止,重歸和記麾下的已經有一百六十多個,再過一年兩年,可能就能完全歸於和記治下了!

    除了有舊驛道可以利用外,幾條水系也可以利用,嫩江和黑龍江是最主要的大河,還有很多的支流可資利用,當年大明開發此地,主要也是靠東西兩條主要流域進行物資和人員運輸,若非有水流可資利用,恐怕以明初的雄渾國力也沒有辦法在短期內經營成功。

    當然,遼東邊墻之外的這大片的土地,在遼,金時期就設立了很多州縣,比如舊肇州,黃龍府等處,當時的漢人極少,但這兩個異族政權還是設立州府,開通驛道,主要功夫是遼來做,而金坐享其成。

    到蒙元時因為遼東有諸王分封,大量人口湧入,其中也有不少是朝鮮人和漢人,遼東之地的人丁漸多,蒙古人遊牧範圍極大,也開始真正往外東北滲入,其依舊掌握著舊遼、金的州縣,直至明軍進入遼東。

    明軍主力進入遼東之後,在洪武年間,黑龍江下遊奴兒幹地區的元朝故臣多率部納貢歸降。永樂元年,明朝派行人邢樞等往諭奴兒幹,招撫諸部。二年,置奴兒幹等衛,其後相繼建衛所達一百三十余個。

    永樂七年,在當地官員忽剌修奴的建議下,明政府決定設置奴兒幹都司,統轄各衛所。

    以東寧衛指揮康旺為都指揮同知,千戶王肇舟等為都指揮僉事。九年,太監亦失哈等領官軍千余、巨船二十五艘,護送康旺等官員至亨滾河口對岸的特林地方,正式開設奴兒幹都司,是為明政府管轄黑龍江口、烏蘇裏江流域的最高一級地方行政機構。

    朱棣一再強調黑龍江流域是“鎖鑰之地”。亦失哈曾奉命九上北海。在此期間,明朝在松花江上建成了造船廠,有著名的阿什哈達摩崖石刻為證。

    摩崖石刻是明代阿什哈達摩崖石刻,位於吉林市豐滿區江南鄉阿什村的松花江北岸。

    兩塊摩崖石刻分別為“摩崖閣”和“阿什亭”,兩處摩崖石刻詳細記載了明代驃騎將軍、遼東都指揮使劉清三次率領數千官兵、工匠來吉林造船的具體時間,證明吉林市是明朝造船運糧基地。

    這些地方,都是宣宗年間在沒有內憂也沒有外困的情況下,大幅度劇烈的收縮之後放棄掉的,簡直是不知所謂。

    宣宗被文官吹捧成一代聖君,主要還是這種放棄領土,收縮國防線的做法很符合文官的口味,其實宣宗文治武功,相當平常,一普通守成之主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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