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827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1:12
第七百二十九章 放棄

    軍營裡早就把炮兵軍官起了很合適的綽號:熊貓。

    當然不是說他們很珍貴,事實上熊貓這玩意還是在常識課程中學習到的,張瀚親自編寫的這課程稀奇古怪,什麼都有,人們對這種動物那明顯的黑眼圈印象十分深刻,這個綽號傳到張瀚耳朵裡時,一群炮兵軍官很憤怒的過來告狀,不過張瀚聽說後笑的前仰後合,這事兒也就不了了之,熊貓這詞就算定下來了。

    “熊貓”還有周耀所部的“毒蛇”,這算是和裕升的兩大特色。輜兵、運輸大隊的綽號則是“騾子”,對此運輸兵們更感覺悲憤,不過有熊貓們的遭遇在前,他們再不滿也只能忍受下來。

    屋中響起一陣火石的咔嗒聲,接著就是裊裊青煙升起,屋中頓時煙霧瀰漫,孫耀忍著不適,繼續指著最北方的箭頭道:“三路出擊,一路從北邊的二龍河堡直趨大青山西邊的那木兒台吉五部地方,然後西向歸化城的北邊區域。任務由第五團擔任。”

    楊泗孫站起身來,抱拳道:“領命。”

    張瀚輕輕一點頭,這是純粹的軍事會議,只有最高層的軍隊主管和孫、李二人陪同參加,但兩個高級文官和張瀚本人都沒有出聲,這一場大戲的主角是孫耀。

    這幾年來,礦工出身的孫耀把精細不懼瑣碎的天性發揮的淋漓盡致,參謀工作是很不顯眼的工作,最少在中國人眼裡能在戰場上殺伐決斷的統帥,披堅執銳的猛將才是人們心中傳統的將領形象,參謀既然不是傳統型的將領,也不是人們想像中的搖著羽扇的狗頭軍師,定位上很是尷尬。

    好在參謀司在孫耀的領導下,一步一個腳印走的十分紮實,參謀軍官已經派到大隊一級,每個參謀官都是主將合格的好幫手,或許參謀官不像軍政官那樣貼近士兵,瞭解士兵的疾苦和解決士兵的麻煩而廣受愛戴,但參謀官的作用也是沒有哪個士兵或軍官能夠否認的了。

    “銃騎兵第二團負責策應步兵第五團,並且對喀喇沁部和漠北方向的動向加以戒備。”

    朱大勇站起身,也是和楊泗孫一樣一抱拳,正色道:“得令。”

    “步兵第二團,負責和輜兵配合,戒備套部的進攻。”

    這一次李來賓的臉色十分勉強,抱拳之後的得令聲也很低沉。

    “步兵第一、三、六三個團,和槍騎兵團,銃騎兵第二團配合,由小黑河堡,歸化堡,小黑河口三路出擊,直擊歸化城。”孫耀壓住心中的激動,正色道:“三路出擊,具體的時間參謀軍司會在會後以密件形式發佈到各團主管手中,請大家按軍令行事,努力吧!”

    “得令!”

    這一次,所有的軍官都一起抱拳,大聲答應下來。

    ……

    “完了,一切都完了。”

    習令色在十幾天前分別向漠北和套部還有喀喇沁部派出使者,請求這幾個部落看在當年達延汗和俺答汗的份上前來援助,然而使者紛紛返回,除了套部的火落赤隱隱約約答應出兵外,鄂爾多斯部表示會追隨火落赤,白洪大台吉還是表示愛莫能助,不要說他們面臨著林丹汗的威脅,就算是沒有察哈爾部的威脅,興和堡到尚底堡和二龍河堡是一條長長的斜線,正好直抵漠北和南到張家口一帶,將喀喇沁部牢牢的擋在外圍,今年的情形已經和去年完全不同。當時喀喇沁部可以從二龍河和大青河那一片地方通過,那邊水草豐茂,大軍趕著牧群過來時毫無滯礙,當時喀喇沁部在這裡和卜石兔汗所領的土默特大軍會合,然後按阿成台吉的想法直撲集寧堡,現在一年時間過去,又是一年的夏季來臨,然而草原的局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卜石兔汗已經死了,可恥的被自己的部民暗殺。

    阿成台吉也死了,被自己看中的蒙古勇士所殺。

    習令色如願以償的實現了父祖三代的理想,完全掌握了土默特部的大權,然而他得到的是一個無比殘破的土默特部。

    丁口損失了一半還多,現在土默特部只有五萬丁了,和俺答汗極盛時的十幾萬丁口完全無法相比。

    左右哨之間矛盾重重,托博克等台吉被槍騎兵團殺的很慘,但他們寧願帶著自己的牧民逃往北方或西方,就是不肯回歸到青城接受習令色的保護。

    漠北的三汗原本對土默特部保有尊重和忠誠,不亞於對察哈爾的共主大汗的忠誠。然而現在只有土謝圖汗積極響應習令色的求援請求,在本部動員兵馬,然而土謝圖汗部雖然是漠北最大的汗部,丁口也只有數萬而已,漠北三汗所部加起來十餘萬丁口,而且分散太遠,力量很弱,彼此內部還有牽制,這也是他們一直擅長服從的重要原因。不管是俺答汗還是圖門汗,或是林丹汗和卜失兔汗,漠北三部都對這些強力的大汗都很順從,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舉行一次九白之貢的儀式,那是蒙古人表示臣服和尊重的最高禮節,類似漢人的封茅貢土。

    然而現在三部已經分裂了,土謝圖汗有明確的回信,但表示也會等候其餘兩部一起行動,畢竟光是土謝圖一部的增援毫無用處……和裕升的商軍在大青山脈佈防,三部聯軍要麼繞道,要麼只能翻過戈壁,要麼就只能正面突破和裕升的防禦,雖然和裕升在北方的防禦並不嚴密,但要漠北三部這種從未打過硬仗的鬆散的聯盟和孱弱的兵力來和商團軍會戰,對他們的考驗也太嚴厲了些。

    所以,土謝圖汗的態度可喜,但實際的結果只能叫習令色更加鬱悶。

    而且土謝圖汗似乎還提起北方有麻煩,在庫倫城西北的區域土謝圖部正在和一小支來自俄羅斯人的冒險者交涉,雙方還打了幾場,蒙古人毫無例外的遭遇了失敗,對此土謝圖汗十分憤怒,只是礙著俄羅斯人的強悍和在北方的力量,土謝圖汗繼續派人和俄羅斯人交涉,希望對方能自己退出去。

    在這樣的情形下,土謝圖部所謂的答應出兵,只能說是鏡中花,水中月了。

    盛夏將至,蒙古草原的白天也是開始有酷熱的感覺,然而習令色坐在金碧輝煌的汗宮中只是感覺發冷,這空曠的大殿似乎在述說著蒙古人短暫的中興和輝煌的過往……就在二十年前,這裡杯中酒不空,殿中客常滿,習令色隱約還記得大殿之中形形色色的各種人都有,最顯眼的是來自西藏的喇嘛,穿著紅袍,戴著莫名其妙的高帽,口中的蒙古語晦澀不清,他們盤膝坐著,擺出一副上師的神秘模樣。蒙古人很吃這一套,信奉喇嘛的人越來越多,佛寺也越建越多,青城中就有好幾座佛寺,草原上到處都有佛寺,大家都信奉著喇嘛,希望得到佛的保佑,然而信佛的人多了之後,蒙古人反而越來越弱小,都被人欺負到家門口來了。

    “濟農,”一個台吉盤腿坐在習令色的下首,冷冷的道:“我們應該怎麼辦?”

    “漢人已經明顯要大舉用兵。”白音台吉道:“生死存亡就在這幾天。”

    “總要有應對的舉措吧。”一個和卜失兔汗較為親近的台吉冷冷的道:“當年素囊台吉和現在的濟農都說昔年的大汗是無能之輩,現在考驗濟農本事的時候到了。”

    所有人七嘴八舌的說著,但習令色幾乎要縮成一團,眼光也只盯著自己身前放著的上等的羊奶酒。

    所有人都有些憤怒,他們都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大家的牧場要麼被迫放棄,要麼被嚴重的騷擾,就算是靠北方的草場也時常被和裕升的騎兵襲擊,在銃騎兵和槍騎兵的壓力下,方圓千里之內沒有一處地方是安全的。土默特部東西七百多里,南北五百里,這是核心地帶,也是他們的傳統牧場,現在這些地方都被商團軍的騎兵騷擾,沒有人能夠安心放牧。

    去年因為圍困集寧堡,各部都蒙受了相當大的損失,原本指望今年能夠回覆些元氣,誰料今年過的比去年還要糟糕的多。

    巴圖台吉紅著眼道:“今年冬天,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就算我們能打敗和裕升,我們也完了。”

    “這兩年我們損失的丁口太多,很快各部發覺了我們的衰弱,看到我們流出的鮮血,各部會像狼群一樣撲上來嘶咬。”

    所有人都垂下了頭,以前大家內爭時都恨不得你死我活,現在各人才明白整個部落的強大才是最要緊的。

    殿中傳來深沉的嘆息聲,半響過後都沒有人說話,台吉們三三兩兩的站起來,有人仰臉就走,有的人瞟一眼習令色,看到這個濟農還是垂頭坐著,於是轉身離開。

    習令色的幾個最親近的盟友選擇了留下,等外人走到差不多時,習令色終於道:“這個時候人心各異,我們沒有辦法把所有人都統合在一起,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依託堅固的青城來固守。漢人雖然野戰的實力遠在我們之上,但我們有雄偉的青城,我已經下令囤積了不少糧食,只要我們堅持到入冬,草原上的大雪和寒風漢人們抵受不住,熬過這一年可能會有有利於我們的變化……”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1:12
第七百三十章 說服

    白音台吉和巴圖台吉彼此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的無奈之色。『中文Δ』網 .*

    習令色已經放棄抵抗,一切都仰賴虛無飄渺的天意。

    “小黑河口和板升城總要守一下。”白音台吉自告奮勇道:“我去守板升城吧。”

    習令色看了白音台吉一眼,面無表情。

    和人們看出來的一樣,習令色已經完全跨了。

    如果說春季時和裕升的攻勢就像春天的雨一樣,淅淅瀝瀝下個不停,但潤物無聲,溫柔中加著小心,那時候習令色還沒有太大的壓力。

    人總是這樣,當事情不利或是某些事情較為困難時,就會用百般的理由來替自己開脫,尋找藉口去做容易的事。

    習令色不知道,對他這種身份的人該做的事都不是容易的事,當你做完每一件困難的事之後,底下才會是比較容易的部份。

    如果一開始就因為困難而放棄,就會面臨習令色現在的這種困境。

    現在他就像一個等候處決的犯人,已經被押到刑場,就等監斬官將令牌擲下,劊子手就會一刀落下,叫他身兩截。

    唯一的指望就是張瀚能主動放過他,習令色突然道:“咱們能不能再求和?”

    幾個台吉面面相覷,沒有人回答他,甚至台吉們的眼中露出一絲憐憫之色,因為誰都知道這時候求和毫無用處了,去年可能有用,但也不一定,現在這個局面,和裕升的前鋒槍騎兵已經在板升地外圍活動很久,甚至可以看到青城的模樣,這個時候誰會答應求和?

    “濟農,你還是去佛寺找個活佛祈禱一下吧。”一個台吉聲音冷然的道:“這比跟和裕升求情要容易的多。”

    習令色雖然跨了,也能聽出這個台吉的不恭之意,然而他只能用眼神恨恨的看一眼,這個時候各部離心,習令色真正能掌握的還是少數的原本的右哨人馬,自己實力弱了,拿誰都沒有辦法。

    ……

    一天後那木兒台吉的五部地方知道了青城那邊的消息,所有的台吉都哀聲嘆氣。

    “什麼時候成吉思汗的子孫只會在強敵來臨時嘆氣和想著求饒了?”巴特爾老台吉站起身來,凌厲的眼神掃向那些後輩。

    後輩台吉們紛紛低頭,不敢和老人對視。

    年過六旬在草原上絕對是高壽,來自西伯利亞的酷寒,居住不定的遷徙生活方式,不講衛生生活習慣……巴特爾鬚眉皆白,臉還是標準的蒙古人的圓臉,他的膚色還是黑紅色的,看起來紅潤健康,然而頭全白了,腿也羅圈的比青壯年厲害的多,腰背也有些駝,不過相比內地的漢人老人駝的不嚴重,他是貴族,牛羊肉充足供應,還有各種奶製品,並不缺鈣。

    “隨我去守小黑河口吧。”巴特爾嘆一口氣,說道:“我走過沙漠和高山,也走過從林和越過一條條的河流,當然我這一生在草原長大,草原是我們蒙古人的根,現在漢人殺上門來,這一次和以往不同,故往時漢人也有強盛時殺上草原的時候,然而所有人都知道漢人遲早會離開,這一次你們誰覺得張瀚會離開?”

    眾人面色都異常難看,老巴特爾說的不錯,指望張瀚離開是絕對沒有可能的事情。

    “唉……”老巴特爾接著道:“現在我也知道抱怨的人很多。和裕升送來茶磚和衣料,還有藥材和糧食,蒙古人不要打仗就能和他們交易,大家和平的過著日子多好。可是他們不知道,時間久了,我們就成了一群替漢人養馬放羊的牧奴,漢人越過越好,而我們只會永遠窮困下去,因為貿易並不對等,我們有求於人,只能任人揉捏……習令色不管怎麼不對,他同和裕升爭鬥到底還是對的。小黑河口在板升城正南,西側是和裕升建的歸化堡,河口南邊是小黑河堡,我們要守住河口,叫和裕升的大隊步兵不能輕易過河。”

    眾人都被老頭子說服了,雖然心中一樣沉甸甸的,所有的台吉都還是站起身來。由於去年並不怎麼贊同與和裕升開戰,五部這裡保存的實力相對完好,全面開戰當然不足,但守一個河口……台吉們還是目光游移,並不那麼自信。

    “大家把押箱底的東西都拿出來吧。”巴特爾苦笑一聲,說道:“長生天保佑,要是能打贏,我們會獲得無比豐厚的回報。打輸了……大家也用不著保留什麼實力了,和裕升之下,咱們都是一群螻蟻。”

    向來自忖是貴族血脈,草原上等級分明的貴人們臉上的神色十分難看,但他們不得不承認老巴特爾說的是事實。

    所有人七嘴八舌的商量起來,各家台吉有多少健壯的男丁牧民大家都有數,但藏著的好東西有多少就得討價還價了。

    沒有哪個台吉願意自己傾家蕩產的去打仗,平時暗中不和的對頭卻藏著掖著,到時候自己打的山窮水盡,對頭卻是耀武揚威。

    很快大帳篷裡就是響起七嘴八舌的爭吵聲,為了幾領鎧甲的數字,台吉們爭的面紅耳赤。

    老巴特爾搖搖頭……這幫子傢伙,每人幾百或是上千的牧民,幾十個人才湊起兩萬多兵馬,現在又為了一些鎧甲和兵器還有上好的弓箭爭吵起來,這樣子也配說的成吉思汗的子孫?

    “不知道那木兒台吉泉下有知,會不會後悔當初同意引入張瀚?”耳朵邊滿是吵鬧的聲響,巴特爾臉上是淡淡的笑意,心中卻滿是疲憊和無奈。

    ……

    “快走,不要磨磨蹭蹭的。”

    一個輔兵隊官在趙文身後推了一把,趙文扭過頭,瞪眼道:“老子不是在走,動手動腳的幹什麼。”

    兩個月時間不到,趙文已經從一個膚色白皙,氣質清瘦的公子哥變成了滿手老繭,習慣罵罵咧咧的農夫模樣的漢子。

    當然他還是耕田的俘虜中有名的讀書人,俘虜中有家人留在板升地或是青城一帶的,除了請和裕升的士兵寫信外,多半都是托趙文來寫。趙文也不客氣,分給的飯食足夠叫人吃飽,但人們都想吃點好的,請趙文寫信的都得把自己吃食中的精華部份,或是一個羊蹄,或是難得一見的白面饅頭,趙文幫人要好處,好在要的不多,信寫的也好,人們倒也不怨恨他。

    這個時代,知識和掌握知識的人還是很受到尊重的,後來人們覺和裕升的輔兵也會寫信,個個識字,而且幫人不要報酬,趙文的生意算是走到了盡頭,不過在兩個月勞作和大飯量的滋養下,趙文的身形比以前高的多,也壯實的多,下巴上長出了黑鬍子,現在看起來就是一個魁梧的漢子,和此前的形象判若兩人。

    凶臉漢子李善心站在趙文身邊一側,見趙文瞪眼說那個輔兵,李善心咧嘴笑起來。

    中年漢子唐尚德打圓場道:“這軍爺也是提個醒,趙文你趕緊走就是。”

    輔兵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夥子,比趙文還小些,被趙文一瞪眼並沒有火,反而有些緊張。趙文嘀咕道:“咱們已經種了兩個月地,孔先生都和咱們和和氣氣的說話,這傢伙還是這般凶,拿咱們當俘虜看。”

    “你總不是雇來種地的吧?”輜兵嘴一撇,說道。

    “行啦,都是自己人了。”唐尚德有些不悅的道:“最多再十個月咱就是種地的,沒準也能當輔兵,軍爺你也不要太過份了,將來沒準還能打頭碰臉的,到時候難看不。”

    輜兵不吭聲了。

    這時從大隊的人群身後傳來馬蹄聲,為的是一個十分剽悍的騎士,滿是絡腮鬍子的臉上有一條斜斜的刀疤,身上的衣袍顯得有些破舊,肩膀上是很顯眼的銀星。

    這個人騎的是黑鬃毛的黃馬,馬並不很高,尾巴又長,低垂到草地上,馬尾時不時的上揚一下。

    騎士的身子有些佝僂,在他身邊是大量的騎兵,呈扇形在草原上跑動著,人們恍然大悟,這是赫赫有名的槍騎兵,這個臉上有刀疤的大漢,很顯然就是槍騎兵的指揮官周耀。

    俘虜們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剛剛被七嘴八舌打敗的輔兵臉上浮出了得意的笑容。

    這裡的俘虜都見識過槍騎兵的可怕之處,這是一群殺人不眨眼的莽漢,而周耀更是傳說中的惡魔,在草原上這些人聲名遠播,可怕的形象深入人心,甚至很多牧人害怕周耀,遠遠過了張瀚。

    周耀似乎是過於疲勞,槍騎兵們也顯露出差不多的神色。

    不少人的戰馬身上和鎧甲上,披風上,身上的衣袍上都有斑斑血色,很顯然,這些槍騎兵剛在不久前經歷過一場苦戰。

    騎兵們很快如旋風般過去,在他們身後又過來一大隊趕著大車的運輸大隊的輔兵,俘虜們不敢出聲,輔兵們坐在車轅上,七嘴八舌的聊著天,他們的神色很快活,眉宇間滿是輕鬆的色彩,眼下的這一場決定半個草原歸屬的大戰,對他們來說更像是一次愜意的郊遊。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1:12
第七百三十一章 穿行

    “這一次看來真的是要拿下板升地和青城了。中文網ん.”

    “人好多,好多。”

    人們七嘴八舌的議論著,趙文的臉色很難看。

    有些人已經失去了親人,或是壓根沒有親人,他們抱著無所謂的態度跟著大隊一起前行。有的人則是盼望著商團軍能早點把地盤打下來,把親人接到身邊一起居住。

    這些俘虜說是替和裕升種地,算是奴工,但和裕升對他們並不壞,吃的飽,還有集體宿舍可以住,要是全家被俘的就給三間小屋住著,一年後可以開始算工錢,工錢也並不低。

    這種生活,比在板升地給蒙古人種地強的多,最少不必擔心隨意被凌辱或是毆打。

    加上有孔敏行等農田水利人員的指點,俘虜們明顯覺種地更得心應手,收成會更高。

    最關鍵的就是以後會大量的種棉花,根據和裕升人員的許諾,種棉和采棉的工錢比種菜和種麥子豆子要高的多,甚至在幾倍以上。

    棉花這東西,很難用機器收取,幾百年後的新疆等地還是僱傭大量的人工去採收棉花,遠在陝西的工人每到采棉季節就到新疆去採摘棉花,短短時間就能賺到種地大半年都賺不到的收入。

    在這個時代,種棉和采棉也是利潤很高的行業,在孔敏行劃定棉田的地方都是挑選的最合適的地塊,在後世這裡也是內蒙不多的產棉地之一,光照和日常的管理對棉花的生長極為重要,防蟲害也極為重要,采棉的技術和搶時間,也是十分要緊。

    如果不是棉花的特殊性,也不至於到現在為止,大明很多地方的人還是習慣穿麻,而不是棉布,更不要說在冬天穿上厚實的絮著棉花的棉襖了。

    光是一件真正的棉襖,就很值得人累上好幾個月去賺取了。

    有了明年種棉采棉提高工錢的允諾,俘虜們心中篤定,甚至是對未來充滿著希望。

    趙文和別人不同,他的家族很富裕,從來不缺衣少穿。現在的他當然也知道了疾苦,對未來有自己的打算和想法,但當務之急趙文希望趙、榮不要再執迷不悟,趙家如果還和蒙古人綁在一起,搞不好會弄到破家的下場。

    “人真的好多……”儘管有重重心事,抵達小黑河的河邊時,趙文還是情不自禁的感慨了一句。

    河邊到處是帳篷,一頂帳篷就代表十到十二人左右,眼前的帳篷根本就是一眼看不到邊。

    李善心有些神秘的道:“我聽幾個輔兵閒聊時說過,各堡的輔兵都幾乎抽調光了,只留下最基本的守堡人員,種地的因為是農閒,精壯的男子也幾乎都過來了。只有銅礦十分要緊,那邊沒有抽調人手過來。”

    “那得好幾萬人吧。”

    “差不多吧。”李善心道:“他們說這是最後階段,只要打下河口,拿下從小黑河到板升地的最佳攻擊點,剩下的就是打下板升城和青城了。”

    趙文思忖著道:“怪不得連槍騎兵團都從西邊調回來了。”

    “有銃騎兵團去接替他們防備套部和鄂爾多斯。”李善心一臉無所謂,一點兒也不替舊主擔心的模樣。

    俘虜們多半是和李善心一樣的態度,他們在蒙古地界種地,遭遇的欺凌和不公一點兒不比在內地少,雖然苛捐雜稅沒有大明那邊多,但大明那裡最少不必擔心被喝醉了的蒙古牧民隨意毆打一頓,甚至被人用繩索套在腳上,當笑話一樣在草地上拉上很遠,等蒙古人玩高興了,被綁的人也鮮血淋漓了。

    除了自願跑來的白蓮教徒和逃來的犯事的人之外,也有相當的板升地漢人是蒙古人歷次打草谷時強掠來的,他們對蒙古人可是更沒有什麼好感,此前的反抗和躲避只是一種下意識的閃避和驚惶之下的反應,當然也有很多人感覺是受了趙、榮等漢商的挑唆,這使得很多人看向趙文的眼神也十分不友善,還好趙文身邊也有一群相處的很好的朋友,否則的話很可能下場不妙。

    隔著十幾丈寬的小黑河,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對岸的情形。

    對岸數百步外就是大量的帳篷,也有羊群在帳篷四周活動,一些牧人拿著長桿在牧羊或是放馬。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真的如眾人感覺的那樣,對面的牧人都是感覺無精打采,提不起神的模樣。

    偶然,會有幾十個披甲的蒙古騎兵策馬接近河邊,往著河對岸這邊眺望過來,河水很清,可以看到有很多游魚,有不少人在河邊用鐵叉捕魚,甚至是用水去抓,對很多從小生活在河邊的漢人來說這事根本毫無困難,對蒙古人來說這些事簡直是冒犯,他們不願近水,也不會去捕撈河魚,看到漢人們在河邊嬉戲捕魚,騎兵明顯很生氣,但並沒有騎兵過來射箭驅趕,一條河擋不住他們,但河邊的車營擺開的車陣上的火炮炮口才是遏制住蒙古人憤怒的利器。哪怕在憤怒著,這些蒙古人也是知道自己的弓箭遠沒有辦法和那些火炮相比,這是用鮮血和生命學到的經驗,沒有人會再次以身試險了。

    在離河岸幾百步的地方,一群長著黃色皮毛的駱駝趴伏在地上,它們駝來的巨大的帳篷搭了起來,牧民們用河邊的干蘆葦生著火,在大帳門前用銅鍋煮著粥,燉著羊肉,一股肉香氣在空氣中瀰漫著。

    帳篷前插著一根鐵矛,矛頭上掛著牛頭和羊尾,在鐵矛兩側是幾個披著鐵甲的那可兒,他們的目光憂鬱和驚惶,在他們身側拴著幾隻獵犬,這些獵犬在對岸看到了太多的人,更在起勁的吠叫著。

    人們看到了巴特爾台吉踏出帳篷,踩在門口的毛毯之上。

    一群台吉隨著他一起踏了出來,人們也看到了大量的披甲騎兵,有的台吉似乎是把俘虜自宋人的鐵甲都從黴的庫房裡翻了出來,這個河口似乎彙集了有心氣的蒙古人最後的力量,在老巴特爾的召集下,不僅五部台吉都來了,帶來了最強的甲兵,連龜縮在青城一帶的土默特各部的台吉也來了不少,他們沒有帶太多牧民,只是儘可能的帶來了自己部下中的精兵強將過來。

    ……

    天黑之後,小黑河南岸還到處瀰漫著香氣,炊兵們在黃昏時分開始作飯,在天黑之前各地來的民夫和俘虜還有輜兵們都就位了,帳篷漫山遍野都是,沿著河走上很久都可以看得到星星一般的燈火。

    除了三萬人的輜兵和民夫隊伍外,還有兩個團的步兵,一個團的炮兵,一個團的騎兵。

    這是一支無比龐大的隊伍,由於要正面渡過河口,和西邊的歸化堡一起向板升城和青城強攻,軍司在這裡集中了相當龐大的隊伍,確保能在第一時間攻克青城,確定在這一片草原上的統治地位。

    至於習令色會不會主動放棄逃往漠北,軍司並沒有太多的擔心。

    畢竟青城是土默特的統治中心,這種城池不是說放棄就放棄的,能把根基當罈罈罐罐隨便放棄的心狠手辣的人傑,在哪個時代都並不算多。

    就算想逃,楊泗孫和朱大勇也沿著大青山脈在抄向青城的北方後路,軍司沒有急著強攻河口,就是想給蒙古人一些錯覺。

    巴特爾台吉等人在河口幾百米外眺望時,張瀚也看到了那個蒙古老人,他有些敬佩這些蒙古人在存亡關頭殘存的血性,雖然已經不多和那麼勉強,但他也有一些憐憫,如果對面的老台吉知道他們之所以還能擺出抵抗的姿態來是因為張瀚因為軍司的建議而故意放寬攻擊的時間,那麼這些血性猶存的蒙古人會是什麼想法,又會做出什麼樣的表情呢……

    中軍大帳就在帳篷區的中間,在距離河邊不到一里的地方。

    張瀚騎著馬在燈火密佈的帳篷之中穿行,帳篷區一個接一個,但距離留的很遠,各個區域間都安排的很好,從食宿到衛生處理都井井有條,每個連,每個大隊,每個團都隔開了,連民夫們都是按一定之規居住著。

    這樣的話,就算生什麼神蹟,成吉思汗的子孫們突然湧過來幾萬人襲擊,一層層的抵抗和反擊會分分鐘教會他們什麼才是正經的軍隊營地。

    ……

    孫耀捏捏眉頭,帳篷裡瀰漫著強烈的菸草味道,現在幾乎軍中的高級將領人人都是菸槍,孫耀本人其實也不例外,不過吸菸和被菸草味道熏著,實在是兩回事情。

    張瀚本人則是強忍著,後世他也是大菸槍一個,不過在今世以他的身份地位就不能破戒了,不然的話並沒有捲菸,他和其它人一樣手裡捧個煙鍋吧嗒吧嗒的吸菸,形象什麼的就全都毀了。

    好在沒有吸菸的人沒有尼古丁依賴,張瀚只是心理上有些誘惑,很容易克服。

    他也被熏的厲害,不過還是一本正經的坐在正中的椅子上,並沒有什麼不舒服的表情顯露出來。

    “我軍現在正面極強。”孫耀道:“猶如田忌賽馬,現在中央戰場是我們最強的部份,不論是民夫的支持和輜兵的配合都是三個戰場最強的部份,而我們要對付的是五部台吉那木兒的餘部,還有習令色部,加起來估計在七萬丁左右,除去老弱牧民丁口,壯年牧民不會過六萬人,這是土默特部最強的力量了,只要粉碎眼前的抵抗,勝利近在眼前。現在唯一可慮的就是北邊和西邊,我們用一個步兵團和一個騎兵團隔絕漠北和土默特,一旦習令色果斷拋棄青城並且和土謝圖汗等漠北三部達到默契,兩邊合兵,還是很有可能把我們放在北邊的兵力打殘的……”

    “至於消滅……”孫耀微微一笑,說道:“草原上沒有哪個勢力夠資格吹噓能消滅我們和裕升的團級建制,可能被消耗,打殘,但絕不會被消滅。”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1:13
第七百三十二章 宣言

    “絕不會被消滅!”/p

    這話說的擲地有聲,很有些叫人熱血沸騰的感覺。 ./p

    在座的將領們都是激動起來,連周耀的臉都抽動了一下。/p

    不管怎樣,不管什麼樣的品性,能在這樣的團體中是十分值得驕傲的事情。/p

    王長福拍了一下桌子,大聲道:“孫司官說的好極了。這才是我們和裕升軍官對敵時應有的態度。那個溫忠和禿頭王彪,兩人和建虜打了一仗,寫信來就吹噓敵人的強大,說咱們的兵練的還不行。這兩狗日的,落自己人的膽,揚敵人的威,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p

    梁興淡淡的道:“割了近百顆建虜的人頭,這是大明到現在為止對建虜的最大的一次勝利。要不是和裕升不能顯露出戰爭方面的實力,大人光是因為這個就直接能加官到總兵……這兩人能有什麼意思,無非是大人的說法:要覺不足,坦率的提出意見。”/p

    王長福瞪眼道:“這就是說我軍訓搞的不行?要不然你來?”/p

    梁興微笑道:“我可沒有這麼說,當著大人的面,我們就事論事,不要無事生非。”/p

    兩個最高級別的軍事主管頗有些動了意氣的感覺。/p

    腳伕和邊軍出身的將領瞪眼看著梁興,喇虎出身的又瞪眼看著王長福,礦工一派人數寥寥,一臉事不關已的模樣。/p

    張瀚敲敲桌子,有些厭煩的道:“就事論事,不要說這些有的沒有的。”/p

    王長福道:“大人,軍訓已經夠嚴格了……”/p

    張瀚道:“可能有些方面還要加強,根據各地的情形調整各兵種的訓練大綱,回頭你和軍訓司的人寫個詳細的綱要來給我看。”/p

    王長福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軍訓司現階段的訓練毫無問題,但從十三山的反饋來看,溫忠和禿頭聯手練出來的精銳步兵,擁有最好的裝備和武器,又是伏擊佔了先手,和建虜派上山的精銳對戰時還是十分吃力,可以說,溫忠和禿頭的結論就是,正面堂堂而戰,二百山地步兵這樣的精銳戰兵,對二百披甲建虜,對方只需要有二十個左右的白甲,就可以輕鬆擊敗山地步兵。/p

    當然,建虜也肯定會付出相當的代價,不像打明軍時那麼輕鬆無損。/p

    前方有這種反饋,軍訓司不管怎麼說都有些疑惑,不那麼理直氣壯。/p

    就王長福自己的感覺來說,商團軍的訓練已經十分辛苦和精細了,各個兵種訓練的側重點都不同,甚至體能訓練的側重都不同,比如戰兵更注重爆力和負重的訓練,騎兵則側重於身體的靈巧度和臂力腰力的訓練,銃手則是全面的體能訓練,輜兵們則是偏重於訓練耐力。/p

    訓練不僅設計精巧,而且十分的辛苦。/p

    每天都在訓練,哪怕是現在的老兵也是一樣,只要沒有戰鬥任務,軍官們或多或少會安排自己的部下參與一些輪訓。/p

    每個新立的軍營都會注意留下校場的空間,銃手們在練習打放和裝彈,戰兵們練廝殺搏擊,騎兵們則訓練騎戰和列陣衝鋒的技巧。/p

    士兵們每天都在拋灑汗水,軍訓司的軍官們也是不停的調整訓練計畫,以王長福在邊軍呆過的經驗來說,和裕升的訓練程度是大明九邊的邊軍將士完全無比相比的,相差太遠了。/p

    這種程度還是嫌有缺陷,王長福心中自然是不服。/p

    張瀚瞟了王長福一眼,沒有繼續說這個話題。/p

    他近來也在考慮這事,王長福認為是夠了,張瀚恰恰認為還不夠。/p

    建虜是這個時代站在亞洲最高峰的軍隊,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事實。北邊的蒙古人不行了,中亞和西亞一直就沒有行過,東南亞除了從林戰有些土司兵強悍外,國家軍隊的這個層面就差的遠了。/p

    日本人剛在朝鮮栽了個大跟頭,他們的戰國打了幾十年,十幾萬久歷戰火的老兵也不過如此,當初他們不是大明邊軍的對手,現在當然也不可能是女真人的對手。/p

    做為一支站在本時代巔峰的軍隊,張瀚感覺不管怎麼高看一眼也並不為過。/p

    張瀚在屋中踱著步,在場的人都開始安靜下來,靜靜的看著他。他開口說話時語氣平靜,然而所有人都能聽的出來張瀚話語中的決心與意志:“諸位一定要牢記,我們打蒙古人不是目的,目的是搶佔更多的地盤,彙集更多的力量。大明已經不是東虜的對手,往下去對東虜的戰略只會越來越被動,如果數年之後東虜能搶先一步把北虜的地盤和人丁都佔下來,對大明和我們都不是好消息。我希望有一天能夠消滅東虜,還有徹底解決北虜的問題。一本史記和通鑑上對中國的入侵和傷害都來自北方的草原,哪怕是強漢盛唐,都有匈奴與突厥為患。而今我們所站的地方大明並未真正統治過,漢、唐,也沒有真正統治過,哪怕建立都護,也只是羈縻而已,中國的國力未能真正延伸到草原,而今我們站在這裡,面臨著最後的挑戰,我們一定要以雷霆之勢掃蕩眼前的殘敵,衝過去,追上他們,咬住他們,殺死他們或俘虜他們。我們不是要恢復漢唐的榮光,而是要過漢唐,在我的治下,漢人和蒙古人可以真正的友好相處,但在那之前我們要酣暢淋漓的報復,只有用鐵和火叫他們付出鮮血的代價,他們才會真正珍惜日後的和平。在我的治下,將會有秩序和榮譽,和平和繁榮,每個人都能抬起頭挺起胸來堂堂正正的走在路上,男子能夠養活家丁,每個家庭都應該過溫飽的日子,所有人都應該有尊嚴。”/p

    張瀚轉過頭,眼睛也有些濕潤,他道:“打仗會流血死人,不管是北方還是西邊我們的兵力都有些單薄。可能會有死傷,但軍司考慮過最佳的方案還是如此打,以獅搏兔,不產生任何意外,酣暢淋漓的去獲取勝利,得到青城和所有的一切。諸君,奮戰吧,牢記這一戰死去的每個將士的姓名,相信這一切是值得的。”/p

    所有人都站起身來,幾乎每個人都用敬仰的眼神看向張瀚。/p

    孫敬亭眼圈紅,嗓子有些哽咽的道:“這一番話,沒有別人能說的出來。我建議,寫成正式的檄文布給全軍將士知道。”/p

    李慎明滿臉深思之色的道:“確實,感人肺腑。我剛剛全身麻,恨不得提劍就衝出去與北虜廝殺搏鬥。應該寫成檄文,甚至將來有機會要傳諸展佈給天下人知道。”/p

    原本只打算列席會議,並不表任何意見的孔敏行深深看了張瀚一眼,收起了最後的猶豫,他道:“這封檄文,又要展現出張大人的原意,把精氣神寫出來,辭藻不必華麗,又要文字達雅,有當年大明太祖高皇帝興師討伐蒙元時的那封詔書的力量和文采,諸位,本人也願出一份力。”/p

    孫敬亭原本就擔心自己一個人做不好這件事,就算加上侍從司的文宣人員也是嫌太單薄了。對很多人來說,似乎這是一份簡單的文告,但對理解其特殊意底的人們來說,這是一份無比重要的檄文,它標誌著和裕升可能從純粹的商業組織轉化為軍政加商業的混合體,張瀚也就從純粹的商人轉化為政治色彩濃郁的一方領,其商人的色彩必將會被淡化。/p

    這種轉變,類似大明太祖布討元檄文後的轉變,從“淮右布衣”到紅巾軍元帥,再從都元帥轉為吳王和大明皇帝。/p

    明初時的討元檄文出自大家之手,擲地有聲,詞理氣兼備,布之後對安定天下人心,轉變朱元璋的形象有著極為重要的作用,在布檄文之後,大明成為一個正式的王朝走上了歷史的舞台。/p

    孫敬亭和李慎明的激動還有孔敏行的猶豫都來自於這一段過往的歷史,他們深知,這是一份不比尋常的檄文,或許歷史都在這一刻開始改變。/p

    張瀚命令道:“明天以戰鬥工兵為主,輔兵和民夫協助,在河口搭建多道浮橋,不必繞道自淺處或下游繞道。”/p

    “浮橋搭好後,以兩個步兵團和炮兵強攻過去。兩個騎兵團從兩翼直插側後,務必要咬住大半敵人,最好能全殲其軍。”/p

    張瀚今天剛看了對面的軍容,他感覺巴特爾雖然可敬,但幾乎毫無用處了。蒙古人早就孱弱不堪,不是一兩個還有血勇的老台吉就能改變的。原因很多,長期的戰爭,沒有城市和大規模商業的支撐,沒有真正的農耕區,沒有產鐵區,沒有這些遊牧民族不可能真正的強盛。就像當年的契丹,契丹能成為幅員萬里與北宋對峙的大國,甚至令北宋屈服,主要還是因為它早先得到了唐朝經營過的幾個州,後來又得到了石敬塘獻上的幽雲十六州,有了大量漢兒十六州帶來的整體國力的提升,還不論佔據了形勢之地的戰略優勢。/p

    蒙古人長期被擋在關外,草原這種酷寒之地是很難積蓄國力的,何況大明國初佔據主動,就算後來國力弱了,蒙古人也很難長期在長城以南活動,每次打草谷的活動範圍並不大,收穫有限,其實蒙古人是越打越弱。/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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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好歹能恢復三章了。/p

    可能不少朋友有意見,但在下真的是盡力了,早晨開始寫到這個時候,一天坐十幾個小時,說句難聽點是玩命賺這個錢啊。總之大家能支持就支持一下,感激不盡。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1:13
第七百三十三章 派別

    張瀚現在佈置的戰術就是猛然突破一點,步兵粘上,騎兵大範圍的穿插,爭取在板升城和青城之南,消滅大量的北虜有生力量。

    楊泗孫團和銃騎兵第二團也是一股穿插力量,如果不遇到大股的北虜來襲就算是穿插成功,和這邊的主力把習令色等人又兜在內。

    這兩仗打完,最少千里方圓的地域算是真正被掌握在張瀚手中了。

    將領們紛紛散去,張瀚在周瑞和吳齊等近侍官和護衛的陪伴下,巡視全營。

    由於定在明天天明後交戰,營地裡一片沸騰,不少軍政官來回穿梭收取家信,其實也算是遺書,畢竟是超過十萬人的大規模會戰,北虜再弱也可能會有將士戰死,如果在死前不留下片言隻語給家人也算是一種很大的遺憾,和裕升的軍政官專門做這樣的事,有人欣然寫了信,也有人感覺晦氣,想要個好口彩,打死也不肯寫。

    這種事當然隨將士們自己,就算他們自己沒有信,一旦有什麼意外,本部的軍政官也會在第一時間把他的後事給處理好,家信,骨灰,遺物,一樣都不會少。軍司的撫卹也會第一時間到位。

    最少在張瀚的眼裡,眼前的軍人們算是一片歡騰,沒有人因為明天的戰爭顯得心慌意亂,或是膽怯畏懼。

    %

    老兵們躺著吹牛,有人在抓緊時間看書,那必定是不甘於一輩子當兵,一心想要成為軍官的人,一個帳篷住十二人,正好是一個隊的人數,隊官睡在近帳篷門口的地方,每個帳篷裡都有好幾盞燈,士兵們不缺錢,會自己帶著燈,後勤部門提供燈油,在規定的九點睡覺的時間到來之前,士兵們可以隨意走動,帳篷裡的燈也是隨意,並沒有燈火管制。

    可以說,在河對岸的蒙古人會看到成片的燈火通明,猶如天上的星辰落於大地,對他們來說,看到這樣的場景只會更加驚懼,比起一片漆黑來,燈火通明給人的壓力也並不小。

    和裕升也絕不擔心夜襲,在長期的體能訓練後士兵們營養均衡,在軍醫的調治下,九成的士兵都恢復了夜間視力,蒙古人中夜盲症的患者絕對不少,在這樣的夜裡企圖在空曠的草原上偷襲是不可能的事,就算以暗擊明也只是來給和裕升送靶子,外圍的車營和木城的守兵肯定十分歡迎。

    新兵們有不少在磨自己的兵器,刀牌手磨腰刀,這種和裕升產的自用的兵器十分精良,刀身後半部份直而厚,前半部份開始有弧度,刀刃鋒銳無比。

    這種腰刀有些像唐刀,但比唐刀要大和厚重一些,也不像明軍的制式腰刀,從流線型來看有些像柳葉刀,但比柳葉刀要寬一些。

    這是和裕升的戰刀,騎兵也用之為馬刀,它鋒銳無比,重量,長度,握把,無一不是兵器甲仗局的匠人們苦心研製多年的心血結晶,幾乎是毫無瑕疵。

    它原本就十分鋒銳,但新兵將士們還是在磨亮刃口,然後小心翼翼的上好油,最終插在刀鞘之內。

    銃手們則是在保養著自己的火銃,龍頭,扳機,卡簧,槍管,每一樣都要小心的擦拭後上油,比起腰刀來,銃手們的保養更細緻和小心,他們嘲笑刀牌手們做無用之功,他們手中的火銃才是真正需要保養的犀利武器。

    長槍手,刀牌手,銃手,輜兵們,炮兵們,騎兵們。

    現在時間還不到八點,營地裡正是熱鬧的時候,最忙碌的當然還是炊兵,為了明早的大戰他們要提前供應早飯,很多飯食在現在就開始做前期的準備工作了。

    將士們要浴血奮戰,在上陣前炊兵們要給將士們提供最好的飯食。

    張瀚所到之處並沒有驚動太多人,他只是悄悄的經過,靜靜的旁觀,在帳篷外面觀看裡頭的情形,而不是隨意走進去。

    或許軍人們都崇敬他,會驚喜於他的到來,但張瀚不願打擾這些看起來無憂無慮的士兵。

    偶然會有哨騎歸來,營門口傳來喧嘩聲,很快哨騎帶回來的情報會經軍情司彙總,然後由侍從司裡的軍情官視情況匯報給張瀚知道。

    每個一個時辰都會有一批次的塘馬前來,當然遠處的塘馬不一定按這個時間循序前來,路途遙遠的話,用時是很難確定的。

    這是一座碩大的軍營,張瀚走了很久,越到最後心情越是平靜。

    最終他走到小黑河邊,夜晚的河流好像比白天要寬闊很多,大營距離河邊有一定距離,但將領們下令在河邊點了不少風燈,燈火和星空月色把河流照亮了不少,這樣不必擔心蒙古人會發瘋摸過河來偷襲。

    張瀚知道這是部下們被他帶出來的慣例,凡事未慮勝先慮敗,膽大之餘也要心細,考慮到一切應該考慮到的地方。

    他停下來,慢步走到河邊,掬起一捧河水,感受到一股清涼。

    這樣的夏夜蚊蟲很多,軍營裡點了不少熏蚊子的藥草,河邊當然沒有,一團團的蚊子在他身邊嗡嗡飛著。

    張瀚看了看對岸,他感覺到自己的雙腳接近河水,但他沒有心慌,他感覺到自己是那麼的有力,他好像掌握了一切,身後有這麼一座碩大的軍營和士兵們,張瀚從未象眼前這樣心中篤定。

    雖然踩在虛浮的河邊爛泥上,眼前也只有蘆葦可扶,但張瀚腳步穩定,他又向前走了幾步,兩眼發亮的看向前方,到最後,他終於轉過身體,大步的走到岸邊,然後叫侍從官牽來自己的戰馬,策馬返回中軍大帳。

    ……

    王長福回到自己帳篷時還是氣呼呼的,臉板的很厲害。

    王一魁和李來賓幾人一路跟進來,幾人分別坐在王長福的下手,王一魁先開口道:“長福,你就別生氣了。軍訓司的事你一向做的很好,我們和裕升能戰無不勝,有誰敢說你不是第一號的功臣?”

    王長福冷著臉沒有出聲。

    一個大隊指揮道:“這一次是不是喇虎那一幫人故意生事?”

    王一魁和李來賓對視一眼,兩人都覺得沒那麼簡單。

    王長福微微一嘆,也沒有出聲。

    人們都感覺事情不簡單,所有人瞪眼看著燈火下夥伴的臉,沒有人再出聲說話。

    王長福最終道:“各人都把自己手頭的事做好,別的事就不要亂想了。”

    各人無奈起身,明早即將大戰,各人也要早早回去安頓休息。

    王一魁等別人離開之後,趴在王長福耳朵邊說道:“長福哥,你扳著手指頭算一下就知道了。喇虎一脈現在就一個楊泗孫帶主力團,梁興麾下的人多半隻在大隊指揮這一級,團指揮一級現在多半是咱們腳伕和邊軍一脈的,還有礦工一脈的人。喇虎的人除了梁興和楊秋還有楊泗孫這三人,別的還撐不起來。溫忠發和禿頭算一把好手,可是他們離團指揮還有幾步要走。我看哪,這一次溫忠發是梁興的授意發難,大人未必對咱們不信任,可是為了平衡,沒準會打壓咱們一下。”

    軍隊中有山頭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和裕升的山頭也是很明顯,不過張瀚的態度向來很明顯,就是不論山頭,只論戰功。

    王一魁和李來賓等人因為早前有不錯的戰功,一直循序上升沒有出錯,這樣使得現在的主力團有不少是腳伕或邊軍出身的人。

    王一魁又道:“今晚李從業就沒有過來,我看他是忘了長福哥提攜的恩德了。”

    王長福心中煩燥,說道:“朵兒不是也沒有來?”

    “朵兒是韃官,和咱們向來不是一條心。”

    王長福道:“什麼一條心,我們的一條心就是忠於大人,忠於和裕升。”

    “行啦。”王一魁說道:“誰也沒說不忠於大人,長福哥你也甭給我念喜歌。大家一路往上走,大人是大傢伙的主心骨,你是咱們幾個的主心骨。你混不開,我們這幾個也是沒臉。我看,下一步沒準是對喀喇沁用兵,到時候我們幾個拱一拱,你還是出來帶兵。練兵又煩難還擔責任,人人都能挑幾下毛病,不像帶兵打仗,贏就是贏,輸就是輸。”

    “這話說的也是。”王長福有些心動,說道:“我練兵也是練的夠夠的了。”

    “還有溫忠發和王禿頭都吹女真人怎樣怎樣,他們不就是六萬丁?邊軍打不過是邊軍廢物,這幫子野人能和咱商團軍相比?我看大人將來是能得天下的,咱們的戰功一定要抓牢。大明開國是六國公,我們大人是仁厚底子,不像大明太祖,得天下就殺功臣。咱們好好混,將來都弄個國公噹噹,傳給後代富貴幾百年,也不枉人世走一遭。”

    “行了。”王長福心裡對王一魁的話十分贊同,但他的身份沒有辦法說出公然讚許的話來,當下眉頭緊皺,揮手道:“趕緊滾回去休息,明早好好打仗。”

    “那是。”王一魁笑著道:“軍功才是咱們安身立命的本錢,不要你說我也會好好幹。”

    王長福沒有出聲,手支著腮幫子不語。

    王一魁抓起笠帽戴在頭上,出門前又道:“一筆寫不出兩個王字,咱們是同宗兄弟,這一點你要記牢了。”

    “滾蛋。”王長福笑罵一聲。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1:13
第七百三十四章 怪事

    盧四沒有和普通的新兵一樣磨自己的馬刀,他入伍時間夠長,成為精銳騎兵的時間也夠長了。戰刀的養護是每天都要進行的日常工作,每柄馬刀價值六兩銀子,這是軍司早就交代過的。軍法官會經常抽查士兵和軍官的腰刀,一旦出現養護不力情況必受懲罰。

    老兵們多半躺著放鬆,軍士長老鐘就是斜躺在帳篷的入口,身後墊著厚厚的被縟,他和騎兵們一樣光著膀子,嚴格來說這是違反軍規的行為,老鐘也是看到軍政官和軍法官們剛剛路過,這才敢這麼放肆。

    嘴裡噴出一口濃煙後,老鐘一臉愜意的道:“這日子夠舒服,明個砍翻了蒙古人,過幾日進青城,非得找個女子好好耍一耍。”

    這麼不要臉的話老鐘說的十分坦然,白淨的臉皮沒有絲毫不對勁的地方。

    聽到這樣的話,其餘的騎兵都怪笑起來,他們顯然打的和老鐘一樣的主意。

    盧四感覺臉有些發燒,他道:“你們要找死,敢強姦婦女,軍法可是判死罪的。”

    “誰說要用強了?”老鐘又抽了一口煙,笑眯眯的道:“咱有銀子,這一次大仗打完,軍司賞田不說,能不賞現銀?”

    “現在賞銀幣了。”

    “無所謂啊。”老鐘道:“?銀幣也是當一兩,一樣能使的出去。韃子也不蠢,知道是好東西。”

    “乖乖。”一個老騎兵嘖嘴道:“老鐘你他娘的到底是韃子,蒙古女人你也受得了?”

    蒙古人一生幾乎不洗第三回澡,加上一直以牛羊肉和奶酪為食,穿著皮毛衣服,身上那個味道當然就甭提了。

    老鐘也不惱,咧嘴道:“你他娘的懂個球,各有各的好處,味道是有,不過好女一身膘,韃子女人才夠勁。”

    這時有人發覺盧四,指著他笑道:“瞧瞧,盧四臉紅了。”

    “哎呀。”老鐘怪笑道:“咱只顧說葷話,把個雛兒給忘了。”

    盧四站起身來,故作冷靜的道:“你們扯臊就扯臊,別把老子掛上。”

    盧四冷著臉出帳篷,裡頭爆發出一陣怪笑,什麼“雛兒”,“這娃子聽的梆硬”之類的話不絕於耳,把他氣了個半死。

    盧四信步走到營地邊上,隔著木柵欄,那邊是輜兵和民夫們的營盤。

    一個軍政官站在木箱子上,正在做戰前的動員。

    “一下子要搭好幾座浮橋,工兵們負責技術督導,出力還得是靠你們這些老鄉。”軍政官手叉著腰,很有氣勢的樣子道:“打過河去,架起橋來,打到青城底下,幫著輜兵和工兵修攻城的器械,就是這些事。我們和裕升打仗是靠軍人,不會拿你們這些老百姓當墊背的,盡可以放心……”

    另一個軍政官補充道:“賞銀人人都有,抵得上你們做半年的活計。我們張大人不是小氣的人,只要主動報名來做事的,將來各個村屯都有好處,選各處的村官吏員,優先挑立功的。這是軍司發過話的!”

    人群一陣陣的騷動,打仗不要他們冒險,又有這麼多好處,人人都很動心。

    “還有,”軍政官趁熱打鐵的道:“俘虜被安排做苦工的,這一仗打完,只要表現的好,不出岔子,可以縮短半年的役期,直接轉成雇工!”

    這一下俘虜群中更是轟動起來!

    盧四事不關已,就是純粹的瞧熱鬧,不過這時他也是聽出來軍司的意思,俘虜是強制種地,這一仗打完立了功,還得再幹幾個月的免費苦力,然後再強迫轉簽雇工,看來人力還是吃緊,就算是戰前動員,放出來的好處是有,但不包括給這些俘虜工自由。

    當然,對很多俘虜來說未必要什麼自由,在和裕升的地盤上他們吃的很好,活計當然很累,但在家裡就很輕鬆?一樣的苦熬,還不如在和裕升這裡有奔頭。

    當然也有很多想回家的,他們可能有幾十畝菜田,衣食還算有保障,有房舍和院落還有家人等他們回去。

    但盧四估計,沒有兩年時間,這些人是不要想回家的。

    這時盧四看到一個青年俘虜倚在木柵上,嘴裡咬著根草,兩眼茫然,眼圈還有些發紅,似乎是剛哭過。

    “喂,你小子你哭了?”盧四忍不住趴在柵欄上向下譏嘲道:“你他娘的哭個屁啊,你們架橋的危險很小,韃子會向將士們射箭,而不是把箭浪費在你們身上。”

    眼圈發紅的是趙文,他看到盧四和其臉龐帶出來的陰影,趙文很生氣的道:“我又不是害怕哭的。”

    盧四一臉理解之色的道:“是啊,你是想家才哭的。”

    “你閉嘴。”趙文站起身來道:“我記得你,就是你把我押去做苦活的。你們槍騎兵當初殺到板升地,偷襲百姓,殺了很多人。”

    盧四一下子就窘迫起來。

    他到底還是一個新人,不知道怎麼面對這種情況。

    趙文有些得意了,他指著盧四道:“看不出你年紀和我差不多大,心腸卻狠毒哩。”

    “放屁!”盧四暴跳起來,叫道:“信不信老子翻過去打你。”

    “你不敢!”趙文得意道:“我現在是民夫,你敢打我,信不信我告到軍法官那裡去。”

    盧四喘著粗氣,兩眼瞪著看趙文,趙文也瞪眼看他。

    兩個二十左右的小夥子就這麼瞪眼看著對方,半響過後,趙文扭過臉去,說道:“算了,打仗的事也不能怪你。”

    “我們是來打韃子的。”盧四也找著理由,說道:“你們是漢人,幹嗎給韃子賣命!”

    “我們家在韃子地界幾十年了。”趙文不服氣的道:“大明那邊苛捐雜稅那麼多,地方官比老虎還凶。”

    盧四張了張嘴,想反駁,一時卻是詞窮了,半響過後才道:“我們和裕升又不是大明!”

    “哼,這個我也知道。”趙文說道:“張大人將來肯定稱王稱帝,不過當時我們又不知道這個,還以為你們是大明的人。”

    兩個青年一時又沒話可說。

    盧四想了想,說道:“你既然都明白了,哭個什麼勁。”

    趙文一臉苦惱的道:“我家裡人又不知道,我擔心我爺爺犯倔,拉著一家給韃子陪葬,那可太他娘的冤枉了。”

    盧四有些同情,嘆氣道:“唉,這倒也是。”

    趙文突發奇想,從懷裡掏出個荷包,說道:“我看你長的不錯,又是正經的騎兵,將來前程一定不壞。這是我妹子趙蓮娘的荷包,她送我,我再送你,你要打進板升城,找到我趙家護持一下,我妹子就嫁給你了。”

    “啊?”

    盧四目瞪口呆。

    趙文把荷包硬塞給盧四,說道:“我妹子好看的很,個頭不高不矮,比你矮半個頭,瓜子臉,大眼睛,膚白若脂,不是我吹牛,以我趙家在蒙古人這裡的實力,我妹子原本該挑個像樣的大商家的長子嫁過去,現在算便宜你了。”

    盧四原本也在喜愛女子的年齡了,加上被老鐘幾個說的葷話撩撥的心裡有些難受,這時又聽趙文吹噓他妹子如何如何好看,心裡當然是動心的,不過他還是很冷靜的把荷包塞回去,說道:“要是我真的打到你們趙家,會叫上官給你家投降的機會。要說怎麼護持,我一個小兵可是沒有辦法的。”

    “你騙人。”趙文怒道:“你胸前有兩個勛章,你們商軍的勛章有多難得,你哪會是真的普通的騎兵。”

    盧四苦笑一聲,說道:“這是我賣命賺的,你以為我們商軍也有邊軍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你反正收下吧。”趙文把荷包又丟回來,人也閃身躲了,他道:“我也沒有別的辦法,算是臨渴掘井了,荷包裡有封信,我早寫好了的,把原由都說清楚了,我趙家人說話算話,你放心吧。”

    盧四臉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他低頭看一眼手中的荷包,刺的是荷葉和荷包交錯的圖案,看的出來刺繡的少女手很巧,不知怎地,他眼中浮現出一個巧笑倩兮的美貌少女的形象,當下臉上做出無可奈何的神情,卻是把荷包給塞進了懷裡。

    “一切拜託了。”盧四轉身離開時,身後還有趙文的叫喊聲。

    回到帳篷裡多半的人已經睡了,老兵們知道放鬆之後需要立刻進入睡眠來補充體力和精神,什麼樣的好補品也不如一場好覺,這是每個老兵都知道的金玉良言。

    老鐘原本已經在打哈欠,看到盧四回來他立刻提起精神罵道:“狗日的混帳傢伙,還有十分鐘就九點,你死哪去了。”

    “遇到件怪事……”盧四原本就心情複雜,此時趕緊把事情向老鐘一五一十的說了。

    老鐘臉上露出怪笑,他道:“這事兒交給我,我和上頭說,我們槍騎兵是要一下子猛、插到韃子身後的,到時候多半第一波進板升城,那個趙家的事,包在老子身上了。”

    盧四聽到之後鬆了口氣,他慢慢躺在自己的舖位上,手摸著懷裡的荷包很快就睡著了,在睡夢中,二十歲不到的槍騎兵臉上露出了笑容。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1:14
第七百三十五章 浮橋

    “要開打了。”

    “壯觀,真是壯觀啊。”

    張永安和吳伯與站在河邊,眼看著河水滔滔,還有對面黑壓壓的蒙古人。

    大軍這一次沒有選擇繞道或是偷襲,而是在直面板升地和青城的小黑河口,在側後左面是歸化堡,右邊是小黑河堡,雖然在蒙古人的地界,其實已經有了牢固的後方依託。

    這一次動員了一萬五千人左右的戰兵,正面三個步兵團和一個騎兵團一個炮兵團,北邊一個步兵團和一個騎兵團,戰兵和輔兵總數是三萬三千餘人,加上三萬多人的民夫,這一次青城戰役動員了近七萬人,還得算上西邊防守狀態的一個騎兵團和一個步兵團以及配合防守的輜兵隊伍,興和堡和歸化堡的防守團和輜兵,總動員人數越過十萬人,動員了八個步兵團,三個騎兵團,一個半炮兵團,四十餘個輜兵大隊,可以說這是一次規模遠蒙古人想像,並且實力上生了翻天覆地變化的一次大動員。

    “自成祖皇帝和仁、宣二帝之後,草原上從未有過這樣的情形了。”

    “這般強大的軍隊踏上這塊土地,這是二百年未有之事。而我們能站在這裡,親眼看到這一切生於眼前,真的是不枉此生。”

    “然也,可惜無酒。”

    “昨晚我們和侍從司的人商量的張大人的檄文如果寫成了,那是真的可以下酒。”

    張永安和吳伯與你一言我一語,兩人的情緒都很激動。

    飽讀詩書的人容易被一些場景勾起讀書時的回憶,很多詩文如眼前黑色的河水一樣在兩人心裡流淌著。

    最容易浮現出來的當然是唐人的出塞詩,然而此時兩人心裡都明白,無論什麼樣的出塞詩也沒有辦法與眼前實際的情形相比。

    “我想起唐中宗時的一篇檄文。”張永安突然道:“記不大清楚了,是興師討伐突厥的檄文,其中有兩句很適合現在的情形:甫興六月之師,窮其百年之運!”

    “真好。”吳伯與正色道:“張大人的檄文,用意,用心,用情,都是毫無可挑剔之處。我看將來數百年千年之後,也將會是流傳極廣的名篇。”

    “開始了。”張永安沒有說話,看著河邊。

    很多文職吏員在這戰場上沒有差事,他們和張永安吳伯與等人一樣,懷著異樣的心思站在河邊不礙事的高坡上,看著眼前壯觀之極的戰場。

    對面的蒙古人也知道開戰的時刻到了,他們感覺到了危險,不少蒙古人在找尋騎兵所在的地方,相比和裕升的步兵,槍騎兵和銃騎兵給他們留下了更深的印象。

    他們並沒有看到騎兵,騎兵已經從兩側繞道出,深插其後。

    三萬多輜兵和民夫在戰鬥工兵的帶領下,開始搭建浮橋。

    民壯和輜兵腰裡都拴著吹滿了氣的牧畜尿泡,這東西能叫人浮在水裡。夏季的水、很、深也很急,河裡可以看到很多游魚和水草,但在人們蜂擁而下之後,魚和水草就都不見了蹤跡,水變得有些渾濁,也有人感覺水很寒冷,他們摸出身上的皮囊,喝上兩口軍司事先下來的酒。

    在草原上,就算是夏天,河水和海子也不像內地的那麼叫人舒適。

    突然,有幾個人被激流沖走了,引起岸邊一陣驚呼,但很快在下游有輜兵伸出長竿,落水的人拉住長竿,被慢慢的拽上岸來。

    幾十面大鼓敲響起來,一艘艘小船被工兵連在一起,民夫和輜兵們站在激流之中,協助工兵一起固定浮橋,同時有三座浮橋一起搭建,每座相隔數百步,幾乎是在肉眼可見的距離之中,三座橋一起往河中心延伸著。

    和裕升的動作太快了,儘管蒙古人昨天就知道和裕升的人要強渡過河,但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對面的動作這麼快。

    對岸也傳來嘈雜的叫喊聲,馬的嘶鳴聲,狗的叫聲,還有鼓聲和號角聲,大隊的騎兵集結在一起,幾十個台吉的大旗豎了起來,眾多披甲的騎兵聚集在岸邊,一團團的騎兵如刺蝟般的紮成了堆,長矛豎向天空,弓箭取在手中,沿著河岸全是黑壓壓的人群。

    儘管習令色已經嚇破了膽,和多半的部下龜縮在青城之中,但也有相當多的蒙古台吉率領著自己本部的兵馬趕到河邊來防守這個最後的防線。

    河岸很寬,蒙古人取了弓箭也沒有射,他們也有意躲在河邊三四百步開外,加上大河與河岸的距離,和裕升的炮兵也幾乎沒有了用武之地。

    不過河的後勤人員和吏員們都在吶喊著助威,和河中輜兵還有民夫們的號子聲此起彼伏。

    有趙文,李善心等俘虜充斥其中,他們幸運的沒有攤到下河的任務,只是在岸上做輔助的活計,這時候一副好嗓子就是最好的幫助。

    有張永安和吳伯與這樣的吏員。

    也有張子銘傅青銘這樣的草原漢商。

    也有從內地趕過來的馬人張大臨等漢商,他們聽說了這場戰事之後,拋開手頭的生意和事情,也是跑過來吶喊助威。

    也有周瑞和吳齊這樣的張瀚身邊的近侍人員,他們也是一樣拚命吶喊,不顧喊到嗓子嘶啞,聲音暗沉。

    浮橋終於修過河中央,開始向北岸靠攏。

    彷彿是一瞬間,大批的蒙古披甲人棄騎步行,直趨河邊。

    這個距離仍然是火炮不能打放的距離,因為蒙古人距離河邊太近,很容易一炮轟擊到河裡,傷到自己人。

    “放!”

    炮兵指揮湯望宗手舉長刀,威風凜凜。

    炮兵當然不能轟擊近處,但此時可以延長彈道,轟擊那些河岸靠後地方的蒙古人。剛剛他們躲在接近最大射程的地方,炮轟的效果很差,就算現在轟擊也有些偏遠,但火炮一響,給蒙古人的壓力卻是如山之大。

    一百多門火炮擺出了很長的陣線,在湯望宗下令之後,炮手們點燃了火繩。

    “轟!”

    火炮的炮口吐出火舌,一瞬間彷彿天地之間的光線都黯淡下來,只有火炮炮口的火光是那麼鮮明絢麗,那麼的引人矚目。

    一百多顆彈丸飛向對岸,直入蒙古人的陣列之中。

    相當多的彈丸落在地上沒有彈跳,只重重的砸在倒霉鬼的身上,只有少數的炮彈落在人群之中,巨大的動能穿透了一排排的甲騎和牧民,砸出了無數的鮮血,腦漿,骨骼的碎片,內臟,以及人身上一切能被粉碎的東西。

    牧民們慘叫著,馬兒悲鳴,獵狗被嚇壞了,夾著尾巴趴在草地上。

    蒙古人感覺天昏地暗,他們被迫繼續向前,甚至有不少人被迫站在水裡。這個時候他們明白距離浮橋越近反而越安全,在他們身後的人被督戰隊管著不敢逃竄,只能簇擁著往前,河裡的人被迫往後倚,儘量不被推向河中更深。

    前幾排的都是各部的甲兵,他們開始引弓射箭。

    蒙古人的箭射的快而準,只是弓力較小,和清弓不講究射程和射,最追求弓力的射法不同,北虜的射法快捷而準確,如果遇到商團軍這樣的有披甲的軍隊,他們的弓箭幾乎沒有什麼用處,而此時射向河中的民夫和輜兵時,密集的弓箭瞬間帶來了巨大的死傷。

    正在河中努力架橋的輜兵和民夫感覺天空一暗。

    人們下意識的抬頭,只見天空被箭矢遮蔽住了,無數的箭矢如蝗蟲一般飛掠而來。

    瞬間有數百人中箭,雖然工兵和披著綿甲的輜兵在前,還是有不少民夫也中了箭,數百人出慘叫,不少人瞬間倒在了河水之中。

    這種被披甲的商團兵視為玩具的弓箭,此時揮了致命的威力,箭矢射中人的前胸,頭顱,肩膀,鮮血瞬間溢出,染紅了碧綠清澈的河水。

    一隊隊銃手湧上半截的浮橋,他們趴,跪下,蹲,開始用火銃還擊。

    砰砰的火銃聲和崩崩的弓箭拉響的聲音此起彼伏,夾雜著人的慘叫和哀嚎聲,數里之長的黑河之上,是一幕幕壯觀與慘烈混雜的奇景。

    所有人都知道此時是關鍵之時,王一魁和李來賓等人都是親臨一線,揮刀指揮銃手和步兵向前,在銃手的打擊下,浮橋還是一截一截的向前延伸著,河中還是不斷有人中箭,對岸的蒙古人也是不斷被炮彈擊中,鮮血迸濺,慘叫聲高亢入雲。

    戰場上,人命原本就是螻蟻。

    長箭當空,風聲蕭瑟,鮮血如花般朵朵綻開,又迅凋零破敗。

    箭矢繼續如雨般落下,民夫們不斷有人中箭倒下,鮮血浸入河中,河水越越紅,越來越粘稠,不斷有中箭後死去的民夫或輜兵倒在河中,順流而下,這一次是下游的輜兵們架著小船,不斷的把屍體或重傷者撈上船去。

    輜兵們開始奮力擋在民夫之前,他們有人穿甲,也有人沒有披甲,只是穿著灰色的軍袍。在此時此刻,穿著軍袍的人就理應視自己為軍人,而不是普通的百姓和民夫,他們奮力在水中涉水前行,大量的輜兵們迅擋在了民夫之前,他們開始時喊著號子,後來便唱起軍歌來。

    在渾濁且黑紅色的河水中,軍歌響亮,浮橋繼續向前,弓箭如雨,火炮在怒吼,銃手們不斷的打放著火銃,儘量壓制岸邊的蒙古射手,在他們身邊是心急火燎般的戰兵,他們迫不及待的要等著靠近岸邊的那一瞬間。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1:14
第七百三十六章 過河

    孫敬亭和李慎明等人也是站在張瀚身邊看著,每人開始時心馳神搖,繼而才是面色沉重,在輜後們唱起軍歌時,孫敬亭不覺流下淚來,李慎明等人也是面色白。網

    此前大家的心態都很輕鬆,沒有人覺得北虜有一戰之力,都是感覺突破之後就是清剿逃敵的事情了。騎兵們是繞道從另外的河口過去,其實如果全軍繞道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從小黑河口才是最近的直線距離,按照張瀚的想法,行雷霆一擊,迅包圍土默特的主力將其消滅,趁勝拿下青城,那麼在這河口強行渡河就是必然之事。

    只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北虜以屢敗的殘破之師,居然也真能在這河口頂一頂,並不是如人們想像的那樣一觸即潰。

    張瀚騎在馬上,兩手控著韁繩,很多人在看他,在這戰場上他需要保持最好的儀表風度,展現出主帥應有的風采,然而離他很近的人才看的到,張瀚兩手緊緊握著韁繩,指節都捏的白了。

    不管怎樣,當看到自己的部下流血和死去時,這麼多人因為自己的和指揮奮力死戰,不懼生死,張瀚覺自己還是沒有辦法做到完全的無動於衷。

    然而他也知道,不論如何都要堅持下去,在這種河口渡河而戰,稍有鬆懈就是前功盡棄,在這種時候,兩邊就是要頂住壓力,誰先頂不住,誰輸!

    張子銘和傅青銘等人的嗓子都喊啞了,很多人激動的眼淚直流,也有不少人擔心,此時他們才知道戰爭不是兒戲,瞬息間就是無數條人命,很多人如張子銘一樣,有子弟在商團軍中當兵,在此時此刻,前方每戰死一個人,他們的心就揪起老高,因為每個人都能感同身受,每死一人,人們就彷彿看到是自己家的子弟落水飄浮。

    相對於人們以前的想像和看到的小規模騎戰而言,甚至對很多和裕升的軍人而言,這一場河口之戰都是此前沒有想像到的慘烈與宏大。此前的騎兵戰聲勢雖大,但沒有這麼激烈的碰撞與抵抗,蒙古人對全副武裝的戰兵時箭矢毫無用處,他們只會兜圈子,慘敗,逃走。在這一場渡河戰中,弓箭這種最古老的兵器揮了最大的效用,以前弓箭揮的作用,不如今天這一場戰事的十分之一。

    宏大,壯烈,粘稠的鮮血不停的灑落河中。

    在此時此刻,哪怕這是一群商人,百姓,民夫,只要浮橋搭成,有人一聲令下,他們也會奮力向前,與敵廝殺!

    李從業是團指揮中靠的最前的一個,張瀚和王長富,梁興等人多次派傳令兵叫他靠後,李從業都沒有聽從命令,停止向前,等浮橋搭到一多半時,李從業已經在幾個護兵的簇擁下到了浮橋中間。

    銃手就在他身前不遠打放,李從業身邊都是戰兵,幾條浮橋差不多前後就要完工,蒙古人也知道到了最緊要的關頭,他們的頭頂還是不斷的有炮彈掠過,然而河邊的射手距離浮橋太近了,炮兵完全沒有辦法揮真正的作用,威脅並不大。而大量的披甲射手甚至被擠到了距離浮橋不到二十步的河中,就這麼站在水中向民夫和輜兵們射箭。

    也有不少甲兵承受不了火銃手帶來的壓力,他們開始向浮橋上的火銃手還射,箭矢落在浮橋上,出叮叮噹噹的聲響,對戴著鐵盔和披著鐵甲的戰兵來說,箭矢幾乎毫無用處。

    半空中突然飛過無數骨朵,這是蒙古人最前排的披甲兵投擲過來的,距離已經只有幾十步了,他們開始擲出手中的投擲武器。

    有銃手被骨朵砸中了前胸,口中噴出鮮血,人和火銃都摔倒在河中,赤紅的河水上方冒出密集的氣泡上來。

    也有戰兵被砸中頭盔,整頂盔都打飛了去,頭顱被打的凹陷進去一塊,人立刻倒地死去了。

    也有人被砸中胳膊,大腿,整個浮橋上出噗嗤噗嗤的聲響,也有骨頭被砸斷的咔嚓聲響,還有人痛苦的呻吟聲響。

    在這時,李從業從浮橋上猛然站起,他是一個個頭不高的南方人,身形和面部一樣清瘦,也沒有留出濃密的鬍鬚,看起來並不像一個大將,然而此時李從業出一聲怒吼,率先將自己手中的投槍投了過去。

    無數戰兵同時投出手中的兵器,在河南岸的人彷彿一下子看到無數支兵器在半空中飛舞,銀光閃爍,配合著銃手打放火槍時的銃口亮色的火光,幾乎有一種新年時放煙花的絢麗之感。

    “好!”這個時候,再把李從業叫回來也不可能了,張瀚屏息靜氣的看著,剛剛的激動情緒終於平緩了下來,從李從業和輜兵的表現來看,這支軍隊不愧是他按著自己理想的狀態一手打造出來的虎狼之師,關鍵時刻,能夠頂的住磅礴如海的壓力。

    這時李慎明眼大了眼,張瀚隨著他的眼光看過去,原來是湯望宗和一群泰西人在前,炮手們在後,炮兵們把火炮推到了河沿邊上,正在重新固定炮位!

    “打!”湯望宗紅著眼,這個矮小的礦工爆出一股悍勇之氣,等炮位一固定好,便是下令打放。

    火炮6續開火了,這一次縮短了距離,大量的炮彈直接傾瀉在河岸邊的蒙古人頭上,每顆炮彈落在頭頂便是滅頂之災,加上銃手和戰兵投擲武器的打擊,蒙古人終於有頂不住的跡象,弓手開始往後縮,前頭的人又想靠近點躲避炮彈,他們身後的炮彈落在草皮上,每一次都帶走好多條人命,落在空地上的會把草皮掀起十幾米高,泥土和草皮飛濺的滿天都是,看到這樣的威勢,很多在射程內的蒙古人拚命向前湧動起來。

    李從業的身影又出現在張瀚的視線之中,終於到了十步之內的距離,李從業左手持盾,右手揮刀,身披三十餘斤的鐵甲,卻是從浮橋上一躍而下,在他跳下時,張瀚身邊的人都是出了一聲驚呼。

    張瀚道:“馬上將軍下馬,一樣能披堅執銳,橫掃眼前之敵。諸位放心,李從業是薊鎮戰兵出身的夜不收,一身武藝,尋常人難是他的對手。”

    孫敬亭兩眼一直盯著李從業,這時卻道:“身為大將卻輕身冒險,等他回來,我一定以軍令司司官的身份狠狠的訓誡他。”

    李慎明大笑道:“我侍從司一定批覆,要狠狠的治他一回,我看關三天禁閉。”

    眾人大聲說笑,談著李從業回來之後對他的處罰,就像是夜裡行走的孤獨旅人,大聲說笑就是在壯自己的膽。

    張瀚部下,王長福經驗豐富,梁興也是從社會底層一路打滾上來,心思靈敏,王一魁和李來賓等人都是腳伕出身,性格堅韌,勇敢善戰,周耀更是人人聞名的殺神,然而在此時執堅執銳衝在最前的,卻是面相清秀的南人李從業。

    張瀚心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李從業初跳下時,幾乎整截身體都落在水中,但他很快自水中冒出頭來,一個北虜立刻向他射了一箭,隔著很遠,人們都似乎聽到“當”的一聲巨響,輕箭直中李從業的頭盔,將他的頭盔射的一斜,然而李從業縱身一躍,又是把大半截身子露出水面來。

    接二連三的箭矢射來,把李從業身上射的如刺蝟一般,好在鐵甲異常堅實,團指揮一級都是穿的最堅固的山文甲,一甲價值最少百兩以上,甚至如果鑲嵌些名貴寶石一類,足可賣到數百兩到千兩的高價。

    李從業身上瞬間中了十幾箭,好在北虜的箭矢講究射與準頭,卻不甚講究用重箭,若是當年北胡和現在的東虜用的重箭或破甲箭,這麼近的距離,必定能將他當場射死。待這一輪射過,李從業已經反應過來,將左手的盾牌擋在要害,整個人繼續涉水前行。

    在李從業身後,一下子跳下來幾十個身披重甲的鐵猛獸般的戰兵,他們也是一樣手持盾牌,擋住如雨般的箭矢。

    很快,這些戰兵全部涉到岸邊,只有小腿沒在水中,好在這河並沒有太深的淤泥,戰兵們得以在河邊站穩,並且開始揮動兵器,殺傷岸邊的蒙古披甲人。

    不少弓手讓開了,一些拿著兵器的披甲人趕到河邊,他們用鐵矛亂戳,希望能擋住這些登岸的戰兵,很多人看出李從業身份不凡,他們盡力把武器捅向李從業,然而李從業的動作十分迅捷和有力,他的盾牌揮舞著,長刀不斷的劈斬捅刺,在他身前很快出現了大片的空隙,然後他在原地猛然一蹬,整個人穩穩的站在了岸上!

    在李從業身後,暴出了山崩海嘯般的怒吼似的歡呼聲!

    張世雄突然向張瀚大聲道:“大人,讓我當一個普通戰兵,沖上浮橋追隨李指揮去奮戰吧,求你了!”

    張瀚看了張世雄一眼,終於點了點頭。

    這個身披重甲的侍從官臉上露出由衷的笑容,他策馬飛向前,趕向一座浮橋,到了橋邊時便飛身下馬,抽出馬鞍邊懸掛的腰刀和身上的佩刀,手舞著兩柄雪亮的馬刀,從浮橋上奮力向對岸衝過去。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1:14
第七百三十七章 逆流

    更多的戰兵湧向前方,甚至有一些戰兵等不及了,他們在十幾步開外就跳到水中,無一例外的被水沒了頂,好在身後就有輜兵和民夫,他們把這些莽撞的戰兵從水裡撈上來,救到浮橋上頭。

    打崩了一點之後,李從業繼續向前,他身上的銀甲很快染成了粉紅色,然後是紫紅色,在他身後湧上來更多的戰兵,從一點縫隙到突破成一個半圓形的陣列,戰兵們自發的組成了一個個的小型圓陣,他們的陣列之法嫻熟,戰技過人,體能過人,膽識過人,戰鬥的經驗也很豐富,在這些優秀的戰兵之前,儘管都是蒙古台吉們儘可能蒐羅來的精銳披甲兵,然而戰兵們突出來的缺口越來越大,直到打開了極大的缺口。

    最引人注意的還是李從業那邊,手舞兩柄長刀的張世雄一直在奮戰著向李從業靠攏,幾個身披重甲,手持鐵棒的戰兵也十分引人矚目,他們如鐵獸一般,身上的重甲不懼弓箭,手中的鐵棒威力驚人,一掄一掃便是敵人生生砸死,在他們的奮戰之下,前方的空間越來越大,在他們身後,一隊隊的火銃手已經開始列隊,準備齊射左右兩側的弓手。

    “他們是誰?”張瀚忍不住道:“戰兵哪來用鐵棒的?”

    “是槍騎兵團的人。”張世雄不在,另一個侍從軍官有些緊張的答道:“是拉克申,盧步寬,李拔雄,都是槍騎兵團的軍官。”

    原來是槍騎兵團的軍官,槍騎兵團這一次的戰鬥任務不重,只有近半人被派到左翼插入敵後兜住敵人,因為此前槍騎兵團已經奮戰近兩個月時間,減員很多,傷患病號也多,軍司只將槍騎兵團剩下的狀態尚好的精銳派了出去,這樣一來不少軍官都留在原處沒有任務,這幾個傢伙,定然是看到戰鬥的場面激烈,因此混入戰兵隊中殺敵,他們是騎兵,沒有經過戰兵的陣列訓練,但憑著一身武藝和鐵甲鐵棒,居然殺的北虜無法抵敵。

    “拉克申……”張瀚感慨道:“我記得他是銀錠麾下的人。”

    “那是銀錠怕耽擱他的前程,特意和你說過,叫他加入的槍騎兵團。”

    “嗯。”張瀚輕輕點頭,說道:“也算人盡其用了。”

    銀錠這個和張瀚等於是盟友加朋友的蒙古台吉,將來在戰後的土默特部必定是手握實權的大人物,他麾下現在也有相當的實力,這也是張瀚有意栽培,然而銀錠又有意把自己麾下最武勇的一些軍官不停的派到和裕升的軍中,等於是把自己最得力的部下拱手讓給張瀚去用。

    這其中一來一去,雙方都是搏奕,好在彼此知道分寸和界限,到目前為止,可以確定將來銀錠還是會和張瀚合作愉快。

    槍聲終於響了起來,大片的蒙古人被打翻在地,這時炮聲反而停了,一則是打了多輪,炮管發熱,需要冷卻後再打,二來兩軍已經短兵相接,火炮很有可能誤傷,不如不打。

    一個北虜台吉領著自己麾下最精銳的披甲騎兵向著李從業等人衝過來,一個拿鐵棒的鐵人沖上去,猛然一棒,手起仗落,那個台吉連人帶馬都被砸的血肉模糊。剩下的披甲騎兵想為主人報仇,被其餘的戰兵砍瓜切菜般的斬落在地。

    浮橋搭好後,大隊的戰兵和銃手衝了過去,在其後又是整隊的長槍手,等看到大片大片的槍陣在河邊列好隊之後,蒙古人終於頂不住了,他們今天已經是超常發揮,因為火炮的威力受到限制,同時他們守在河口射箭,發揮的都是自己所長,而等浮橋搭好,和裕升的戰兵和銃手突破之後,這些蒙古人的抵抗意志立刻就煙消雲散,剩下的只有奪路而逃這一件事了。

    整個五六里長的河岸已經亂成一團了,後隊的騎兵和牧民已經自行逃走了,其中簇擁著的是一個個的台吉們,見事不妙,這些成吉思汗或是蒙古貴族的後裔們逃的比誰都快,就算有人已經起了投降之念,在這種時候刀劍無眼,他們也不會選擇在此時投降。

    馬匹載著騎兵跑的很散,身後是大量撞成一團的甲兵和牧民,因為要步戰,不少人的馬匹拴在別處,現在急切間也找不到,甚至有人逃跑心切,解開馬之後跨上就跑,也不管別的馬跑散開去,這使得大量的牧民和甲兵無馬可騎,蒙古人沒有馬就像是漢人沒有了腿,很多人心頭一片茫然,根本不知道怎麼辦是好了。

    這時鬚眉皆白的老台吉巴特爾卻是想策馬向前,他身邊只有幾十個最親信的披甲護衛,人潮在向後湧動,老巴特爾卻是在拚命向前。

    無數人看到了這樣的場景,人們在拚命向北逃命,只有幾十人逆流而上,老邁的台吉手持長槊,奮勇向前。

    張瀚看到了,他的面容變得十分嚴肅。

    銀錠看到了,眾多的站在和裕升一邊的蒙古人也看到了,銀錠忍不住淚流滿面,但他很快就把淚水擦拭掉了。

    和裕升的軍人們當然也看到了,王長福和梁興等人都是懷著敬意看向對岸的這副場景。

    張世雄已經和李從業會合了,他們也看到了這樣的場面。

    李從業一征,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他身上的甲衣已經被血浸透,但現在李從業已經很難再親自動手,無數戰兵在他身前排成了陣列,士兵們的動作甚至有些粗魯,沒有人再願意叫自己的主將輕身犯險去衝向敵陣了。

    銃手們在兩側排成了一排排的橫隊,打放聲不絕於耳,地上越來越多的屍首躺著,鮮血浸透了草皮,重傷者發出垂死的慘叫和呻吟,也有不絕於耳的哭泣聲。

    蒙古人自詡武勇敢死,但在真的死亡降臨的時候,他們的表現也不比別的民族的士兵強什麼,甚至因為種種原因,他們更加孱弱和膽怯了。

    李從業看著老巴特爾殺回來的場面,有些發征,他道:“原本我已經瞧不起蒙古人,今天的河口一戰,總算見著點敢死的北虜。老巴特爾更是其中的豪傑,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張世雄摸了摸下巴,他的鬍子剛刮掉不久,下巴上一片趣青。張世雄想了想,說道:“我不想揣摩大人的意思,但我本人感覺,如果一個勇士願意在戰場上死去,那麼最好是成全他的心願,對一個武夫來說,戰死沙場,絕對比老死於床上更榮耀的多。”

    李從業問張世雄,無非是想知道張瀚的想法,張世雄是跟隨張瀚身邊的侍從武官,好歹應該知道張瀚會不會想留下這個老台吉的性命。

    既然張世雄表明是他自己的想法,李從業也十分乾脆的一揮手,說道:“我打累了,你和拉克申盧步寬李拔雄幾個,去取了老巴特爾的性命吧。”

    “好!”張世雄答應一聲,雙刀抖了一下,幾縷鮮血和無數血珠被他抖落下來。

    張世雄找到拉克申等人,眾人一起向前奮力前行,四周的蒙古人看到這群鐵甲滴血的猛獸,無不望風而逃。

    前行數百步後,眾人已經殺死成堆的北虜,屍首散亂的堆在身後,鮮血流了滿地都是,這些人身後是長長的血路。

    張世雄迎向老巴特爾,其餘眾人持鐵棒迎上那些護衛,頃刻之間,張世雄耳朵裡便滿是咔嚓咔嚓的聲響,也有人的悶哼和慘叫聲,他用眼角的餘光斜視一眼,只見拉克申等人已經打下十幾個護衛下來,只要被十來斤的鐵棒砸中,無不筋骨斷折,當場身死,有個蒙古甲兵被砸中了腦袋,整個頭部都好像被砸到了脖子裡頭去。

    老巴特爾對張世雄道:“我英雄一世,希望不要死在無名之輩手中。”

    老人筋骨衰朽,知道自己必定不是這拿雙刀的壯實軍漢的對手。

    張世雄道:“本將張世雄,張大人身邊的近侍武官。”

    “好。”老巴特爾臉上居然露出笑容,他也不管自己部下的生死,兩腿一夾,戰馬疾馳向前,長槊便是刺向張世雄。

    張世雄閃身避過這動作遲緩的一槊,並沒有遲疑,左右腿同時用力,右手揮刀往半空一劃,他感覺右手一滯,回頭看時,老巴特爾的皓首已經被斬落,飛在半空。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張世雄感覺這個蒙古老人居然微微一笑。

    當看到老台吉授首的那一刻,河南岸響起了一片驚呼聲。

    聲音中不乏震驚,也有人惋惜,還有人因為和蒙古人仇深似海,哪怕是這麼一個拿英雄行為折服人的老蒙古台吉,在授首時,他們還是發出了歡呼的聲響。

    銀錠這一次沒有掩飾自己的眼淚,他策馬到張瀚近前,淚流滿面的說道:“文瀾,老台吉的屍首交給我吧,我用蒙古人的方法給他安葬。”

    張瀚點頭道:“張世雄行事向來可惡,擅殺老台吉,我要重重的懲罰他。”

    銀錠征征的道:“各為其主,文瀾還是該獎勵他的。”

    張瀚皺眉不語。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1:14
第七百三十八章 自詡

    戰場上已經是一片混亂了,南岸響起了鼓聲,蒙古人這才發覺自己的兩側有無數騎兵如湧浪一般的一波一波的策馬發起了衝鋒,騎兵們穿插深入到側後,已經在數里開外,除了零星逃走的遊騎外,大半的蒙古逃兵都被兜住了,騎兵們發銃射擊,持長槍或馬刀揮斬,幾乎無有人是他們的一合之敵。在烈日之下,黑灰色的騎兵群如狂雲一般挾著風雷咆哮飛奔,隨著數千戰馬奔騰而起伏的是鐵製的頭盔和精製的鐵甲,還有不少騎兵身下的戰馬披著具甲或是突厥單的馬簾,騎兵群彙集在一起,像陽光反射下的湖面,波光閃閃,又像是一面面鏡子,照的人格外眼光。鐵蹄踏地,人喊馬嘶,巨鼓如雷,銃擊轟鳴,此情此景,猶如一副無比壯烈的油彩墨畫,令天地變色,山河動容,天底之下,不要說這些已經嚇破了膽的蒙古人,又有誰敢在這個時候,當面迎向這巨濤之前呢?

    數十個台吉已經開始逃跑,到發覺騎兵之後,逃竄的人就更多了,巴特爾死後,所有的蒙古人都徹底斷了抵抗的心念,奮戰至此,又狼狽而逃,所有人的精神和體力幾乎都是一下子耗光了。

    他們飢渴難耐,疲乏之極,毫無隊列的漫山遍野的奔逃,數萬牧民一瞬間跑了過萬人,天地之間好像就是這些跑的不成隊列的敗兵,他們跑的漫山遍野都是,不顧一切的揚鞭打馬狂奔,馬蹄踏起草皮,揚起了漫天的煙塵。

    銃騎兵們輕裝兜轉過來,排成了數排半圓形的陣列,蒙古人毫無反抗之意,這使得他們可以從容齊射,每次槍響之後,就像打兔子和打野雞一樣,打下成串的北虜落馬,北虜還是不停奔逃,然後又是槍騎兵們手持馬刀劈砍追斬,不停的把那些面無人色,只想閃躲的蒙古騎士砍落下馬。

    槍騎兵們也用投擲兵器,這是難得的經歷,並不是訓練場,然而也不會有太多危險,很多槍騎兵都是從容瞄準,測算著風力和距離,然後把投槍擲出,接著看到投槍刺透人體,把馬背上的騎士帶落下馬。

    也有人擲出鐵骨朵,這種沉重的投擲兵器曾經是蒙古鐵騎的利器,在戰場上蒙古騎兵用它收穫過無數條人命,現在被槍騎兵拿來對付這些逃走的敵人,被砸中的人毫無例外的筋骨斷折,口中狂噴鮮血。

    也有戰馬被砸中的,砸到戰馬後會發出轟擊般的悶響,然後馬兒在原地軟軟的倒地。

    如果砸到了頭部,就是悶響之後,馬兒立刻仆倒,馬上的騎士也被壓在身底。

    這樣一直往前追逐了十餘里,直到再也看不到一個逃騎為止。

    大量的蒙古騎兵又被兜了回去,他們口渴的張不開嘴巴,身體疲憊的要死,來回的奔馳和十分的緊張造成了體力嚴重的透支,不僅是人支撐不住了,連馬匹也是一樣大汗淋漓,跑著跑著,馬兒就腿一軟,將身上的騎士摔倒在地上。

    無數的蒙古人橫屍曠野,他們身上的箭囊多半還是滿的,箭矢插的滿滿噹噹的,這些人在臨死的時候都沒有想起來要射箭還擊,三個箭囊最少裝滿了二百支以上的箭矢,現在這些箭矢毫無用處了。

    十餘里方圓的地域之中,人屍和馬屍層層疊疊,可稱橫屍遍野,烏血在地面流淌,漸漸浸入黑黃色的泥土之中,無主的戰馬開始還在悲鳴,現在戰場上的動靜小了,這些戰馬開始三三兩兩的散亂在草原上吃起草來。

    重傷者在呻吟著,輕傷的也在哀嚎,加上受傷戰馬的悲鳴,整個戰場猶如鬼域一般,雖然正值夏天,太陽光線熾熱,但當身處於這樣的戰場上的時候,卻叫人心生寒意,感覺無比的恐怖和驚慌。

    越來越多的蒙古人被兜住了,他們還有三四萬人左右,真正戰死和重傷的還有逃走的也就不到萬人,但他們失去了所有的戰鬥意志,軍旗被隨便扔在地上,台吉們率先逃走,將領和部民們都像沒頭蒼蠅一樣的亂跑,這時他們被左右兩支騎兵形成的包圍圈兜住,他們其實沒有發覺,包圍他們的騎兵還只是少數人,更多的騎兵繼續往北方去了,騎兵大範圍的穿插向後,擴大戰果,在戰場上崩潰的敵人不需要留下太多實力。

    有幾個喇嘛在陣中間誦起經來,悠揚的經文聲吸引了眾多的蒙古人,先是貴族,接著是披甲人和牧民,人們從馬上跳下馬,不顧戰場上的一切,滿面流淚的走到喇嘛旁邊跪下,聽著喇嘛誦經,彷彿現在發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

    經過浮橋過河的各團人員越來越多,剛剛在河岸射箭的蒙古弓手要麼被打死,要麼已經選擇了投降,河裡漂浮著很多具屍首,下游的小船不停的撈取浮屍上岸,如果發覺是蒙古人,用直接用鐵勾勾上岸,然後當即斬下腦袋,把屍身推在一邊,等著輜兵們做進一步的處理。

    河水還是赤紅色,整條幾里長的河面都散發著濃烈刺鼻的血腥味道,浮屍不停的從上游飄下,在幾座浮橋之下和河邊的蘆葦從中的屍體最多,不少屍體俯首趴著,如果不是這樣的場面,更像是趴在河裡游泳或是玩水。

    岸邊不少弓手和牧民都跪下請降,不少民夫從浮橋上過來,他們氣憤難當,在剛剛架橋時最少有二三百人,包括相當多的民夫被射死了,受傷者過千人,這一次是和裕升歷次征戰中受損較為嚴重的一次,民夫們氣憤難當,用手中的造橋工具開始痛毆那些投降的蒙古人,打的那些人滿地打滾,發出哀嚎和慘叫聲。

    張瀚看到了,他下令張彥升持自己的令旗過河,嚴令虐俘和殺俘。

    張彥升持著張瀚的軍旗馳向浮橋,一邊揮舞軍旗,一邊大聲下令。

    毆打終於停止了,張彥升繼續向前傳令,最終抵達喇嘛誦經之處。

    聽到他傳達的軍令之後,騎兵們停止了殺戮,槍騎兵們倒轉槍桿,用長桿一通亂打,把散亂的蒙古人打在一起,幾百人一堆,喝令他們跪下等著處置。

    有一些人可能是發覺了親人或是本部台吉的屍體,雖然跪著,但開始扯著鬍子哭泣起來。

    哭聲感染了很多人,當張瀚和大多數人通過浮橋渡過小黑河,踏上北岸戰場的時候,仍可見伏屍處處,而哭嚎的蒙古人聲響震天,令人感覺悲泣難當。

    孔敏行也跟隨過來,這一次其實他原本可以不來,但他身為一個文人也有些邊塞情節,以前想像中的唐人邊塞詩打仗的情形始終不曾得見,又聽說和裕升打仗時並不算太慘烈,這一次他跟了來,然而這一次是強渡河口之戰,從這處河口距離青城最近,只有不到百里的距離,比西邊的歸化堡還要近一些,因為是堂堂正正之師,也有意使蒙古人在這正面集結兵力,結果這一仗打的無比激烈,最少是過程無比激烈。

    看到孔敏行面色發白,張瀚道:“至之兄,兵凶戰危,此乃戰爭的常態。”

    孔敏行還是長嘆道:“這種場面,我感覺這一生我見識過一次就足夠了。實在傷心慘毒,不論是我們還是北虜,死的人都曾是十月懷胎父母辛苦帶大,不論如何,我不能因為死人多而感覺快意。”

    孫敬亭沒有說話,但也是面色凝重的點一點頭。

    李慎明滿面春風,意氣風發的樣子,這一戰過後,青城這土默特部的核心城池到手,方圓千里的地方真正落在手心,漠北三部毫無實力,大軍可以用貿易和用兵兩種方式來控制漠北,接著就是和俄羅斯人的貿易,軍司已經打算在庫倫北邊接近瀚海的地方沿河口建一個大型的貿易城市,名字就叫買賣城,很多軍司中人感覺這名字太俗氣,但張瀚堅持要用這個,沒有人為這一點小事和張瀚頂牛,這名字算是定了下來。

    在歷史上,俄羅斯人和漠北蒙古人也有貿易往來,也確實有一個叫買賣城的貿易城市,只是以蒙古人的貿易水準來說,這個買賣城也就是二道販子,賣的是少量從張家口一帶販過來的內地貨物,現在有了和裕升,估計這個買賣城將來的前景十分可觀,最少也會是另一個張家口,更北方的新張家口。

    有新的商貿路線,有核心統治城市和核心地界,有十萬軍隊和大量漢人移民,再加上臣服大量的蒙古人,和裕升終於有了一個真正的新興國家的雛形。

    一想到這一層,李慎明就感覺心潮澎湃,剛剛看到幾萬蒙古人跪下請降時,他差點兒笑出聲來。

    現在李慎明考慮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地位,到底算是蕭何,還是曹參?

    有時候李慎明也考慮過李善長,但感覺有些晦氣,所以他不會真的拿李善長來自比。

    倒是沒有人懷疑張瀚會鳥盡弓藏,首先距離真正成功還很遠,另外張瀚的性格大家也摸的清楚,什麼事都是拿制度來說話,制度之外,哪怕他暴跳如雷也不會出手去對付別人,制度之內,哪怕是最親厚的人也絕不留情。

    李慎明早就約束過自己的身邊人,絕不要違反規矩給自己生事添亂,一旦出事,他也絕不會回護自己人來違反和裕升的法度。

    他也是讀書人,知道自古功臣不得善終,除了人主猜忌外,挾功自傲,無視法度也是取死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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